第一章 离家 离家1 我认识佟芳菲是在去沪江的列车上。那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离开故乡山南省到外面去闯世界。 就在我决定出门谋生前的那年九月份,经过了两年多卧床不起的病痛折磨,我的一生劳苦的父亲终于因为第二次脑出~血去世了。这两年多里,我一直边工作边想办法为父亲治病。可是那时候农村还没有合作医疗,所有治病的花销都得自己出。所以,我一家人再省吃俭用也还是欠下了一屁~股的债。 如今父亲不在了,我理所当然地成了家里的顶梁柱。我已经24岁了。从我22岁大学毕业到现在,这两年多为了给父亲治病抓药,我不得不四处奔走。求人、借钱,可以说是充分品尝了人生的所有艰辛和冷暖。我变得更加沉默寡言,我更加得意识到自己对这个家庭的责任。无论如何,为了我含辛茹苦的母亲和五岁的妹妹,再大的难处我都得挺住。以后更要辛勤工作努力打拼,先争取把家里的欠债还完,同时也要为妹妹准备一点学费。明年,妹妹就要上学了。 我的妹妹孙一桢,是我妈在村南大干渠的石桥上捡来的,是个弃婴。我妈说,什么也不为,就是桢桢她和咱们家有缘分。 刚捡到妹妹的时候,我父亲的身体已经不是太好了,高血压,头昏,在吃着药,而我还在上大学。实事求是地说,以我们的家庭条件要收养这样一个孩子是很勉强的。我大娘就劝我妈说,他婶子,别人丢在路上的孩子说不定哪里有残疾,干脆送到村委会叫他们交到政府吧。可我妈妈看着襁褓里妹妹黑漆漆的小眼睛,心一软还是冒着风险把她留了下来。如今妹妹五岁了,身体健康,也长得很漂亮。扎着两个小羊角辫,整天蹦蹦跳跳的又活泼又可爱。就是因为我们家里穷,加上父亲的病,妹妹从小几乎没有穿过一件新衣裳,吃过一口好饭食。她所有的衣服都是我表姨的外甥女替换下来送给妹妹穿的。在崇宁市实验中学教书的表姨家庭条件比我家要好的多。 虽然没有好的吃穿,妹妹却很乖巧懂事,小小年纪就知道帮我妈妈干家务活。比方说喂鸡喂鸭,比方说扫地倒垃圾,比方说用小勺踮起脚给我躺在床.上的父亲喂水。看着都叫人心疼。 现在父亲走了,我也就没有必要再留在老家了。以崇宁这类闭塞城市的低工资,我都不知道到猴年马月才能还掉债务。我就想去江浙一带闯闯,多赚点钱回来还债养家。 经过辗转打听,我联系上了我的大学同学马建林。听说他在南方沪江市的一家快递公司里做内勤主管。 我和马建林在学校的时候同系同级,却不是一个班,因此私人关系一般,也就算是互相认识而已。但是在沪江这样的大都市,对初来乍到的人来说,有这么一个同学总比人生地不熟地胡走乱撞好多了。在电话里,马建林也没有拒绝我去投奔他的请求。但是他也说,一楠,你过来暂时在我这里吃住都没有问题,可工作你得自己找。我也是才过来一年多,这方面我实在帮不了你。 “行建林,这已经很麻烦你了。我过去会自己找工作。我在老家做过两年广告公司的文案,我自己找工作就行了。”我赶紧说。 “那行,那你过来吧。记得买到车票给我打电话,只要能脱开身我去车站接你。”马建林说。 “你别麻烦了,还是我过去找你吧。反正我有地址。” “行,你先买票吧。到了再说。” 办完我爸的丧事,家里已经没有什么钱了,我是揣着我大伯塞给我的五百块钱出的门。五百块钱,买车票就花掉差不多一百六十多块。 为了赶火车,我要早起早走。我妈天不亮就起来给我摊了几卷煎饼,又煮了几个咸鸭蛋,作为我一路上果腹的干粮。 里屋炕上,妹妹还裹在旧被子里香甜地睡着。黑影里,她翘着嘴角,小~脸红扑扑的呼吸匀称。她不知道我要出远门打工的事情,要不会哭鼻子不让我走的。这次出门,我就带着一个上大学时用过的旧旅行包。里面只装了一点简单的换洗衣服。我把我妈弄好的食物装进一个塑料袋里扎紧,而后默默地回到里屋,低头轻轻亲了亲妹妹熟睡的小~脸就出门上路了。 门外晨曦微露,天狼星依然在西南的天边褶褶发光。有公鸡的报晓之声隐隐传来。站在我家清冷的院子里,我依然觉得夜凉如水。 “妈,你就别送我了。回屋里去照看妹妹吧。我一到沪江就给您打电话来报平安。你儿子这次出门一定要混出个样子来。”走到院门口,我就转身拦住了母亲的脚步。再送,也是个伤心;再送,也是个分别。 除了从前到省城念书,我还没出过更远的门。我知道,才死了丈夫,唯一的儿子又要远走异乡去漂泊谋生,我妈她心里难过、不好受呢。 我心里也不好受,可是作为男子汉。我责不旁贷地要担起生活的担子,为我的母亲和妹妹找到生活的希望。 从我们村口的省道公路桥到崇宁火车站有差不多五十里地距离。我是赶早搭我们村子的拖拉机往车站走的。拖拉机是去工地送水泥机井管的。村里的打井队正在火车站附近的铁路小区打深水机井。昨天晚上,我已经提前和开拖拉机的正平哥说好了,天不亮就随他动身。 虽说眼下正是十月的秋老虎天气,可是昼夜温差大,清晨已经很冷了。坐在正平哥五零拖拉机狭窄的驾驶室里,我紧裹着他一件油污破烂的军大衣。 拖拉机离了村街缓慢地拐上省道,离家越来越远了。我两眼失神地看着公路两边越来越清晰的树影,想着自己未卜的前程,我的心情分外沉重。 这一次出去,我是怀了破釜沉舟的决心的。夸张点说,真是有点壮士歌易水的悲壮。不管怎样,我这次出去一定要挣到钱。我和我的家庭实际上已经没有了任何退路。 在这纷乱的思绪里,伴着清晨清脆的拖拉机轰鸣声,多半小时后我终于赶到了崇宁火车站。 第一章 离家 离家2 我要坐的这趟车是由东北哈尔滨开往沪江的xx次特快。早晨7点21分停靠崇宁站,停车时间为两分钟。 因为来得早,我得以提前检票进站。在候车室没精打采地等了一个多小时后,我和一众二十几个在崇宁上车的男女旅客行色匆匆地走过天桥,来到列车要停靠的站台边等待上车。 等了大约5分钟以后,远处一声悠长的汽笛声传来,在众人伸长脖子的眺望下,墨绿色的火车头喷着白色的烟雾从东方疾驶过来了。紧密的钢轮碾压铁轨的“咔嚓,咔嚓”声由远及近。脚下的大地也随着微微颤动起来。 转眼间长长的列车便停在了眼前,大家赶紧去寻找自己车票所在的车厢。我买的是硬座车票,11车32座。 又经过了车厢门口毫无必要的拥挤后,我终于如愿上车找到自己的座位。这是一个紧靠右侧窗户的座位。不过我看见那座位上已经有人在坐了,却是个女孩子。 “对不起,这好像是我的座位。”我摸出了车票又确认了一下,这才客气地说。 “没错,是你的。可我昨天夜里都站了六个多小时了,你就先让我坐会吧?”坐在我座位上的是个面容娇俏的女生。她站起来看着我一脸媚~笑,普通话里带有明显的东北口音。 “那你先坐吧,等会我累了再说。”我无可无不可地说。反正我刚才在候车室已经坐了很久,站一段时间算不了什么。都是出门在外,能帮一点就帮一点。 我抱着这样一种想法,一直站过长江都没有催那女孩子给我让座位。她是真累了,伏在窗户边上一直在睡着。我不忍心叫醒她。 列车驶近南京站的时候,那座位对面坐着的一个眼镜女孩不好意思地站起来。她说,要不你在我这里坐坐吧,你都站了快五个小时了。 “不用了。我是男的站一下没关系。”我倚在硬座靠背上,很疲惫地笑了笑回答。 “你坐吧,我和她是一起的。我们就买到一个座位号。刚才她说站了六个多小时,其实是逗你的,没有那么久。我替她给你道歉了。”眼镜女孩说。 在眼镜女孩的坚持下,我终于在她座位上坐下来。站的时间太长了,一下子有了一个座位,就觉得是很大的幸福了。我坐下来,全身上下每个细胞都享受着这份久违的松弛…… 列车停靠南京站。 女孩醒了。她先睁开朦胧的睡眼伸了伸懒腰。一看到对面坐着的我,一下脸现诧异。继而就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这是到哪儿了。”女孩红着脸问我。 “到南京了。还有一个多小时就到沪江。”我说。 “我睡了这么久,你怎么不叫醒我?” “我叫醒你干嘛?你睡得那么香。” “那丹阳什么时候叫你坐下的?”叫丹阳的眼镜女孩不在,应该是去洗手间了。 “五分钟之前。” “真对不起,占了你一路的便宜。”女孩坐直了身子整理一下头发,表情忸怩。 “没事,我是男的。再说我是半路上车,你一个女孩子都在车上一晚上了,确实辛苦。别说客气话了。”我温和地笑着说。 “嘻嘻,那,就谢谢你了。你这是第一次到沪江吗?” “恩。” “你来出差?” “不是。我是来投奔我同学,准备来沪江打工。”我苦笑着对女孩实话实说。 “你同学在哪儿?” “他说在淞沪区紫松路的路丰快递。具体~位置我得现找。下了车我打他手机。” “你是哪里人?” “我是山南省崇宁人啊。你不是看我在崇宁车站上得车?”我疑惑地答道。 “在那里上车就是那里人吗?我是从北京上车的,可我是沈阳人。”女孩抢白我说。 我不吭声了。我站累了,不想无谓地和人斗嘴。 “你说话啊!你这么久吃过东西没有?我这里有吃的,我们一起吃一点吧,算是我小小补偿你一下。” 女孩说着,打开小桌上的塑料袋,拿出一根很粗很短的火腿给我。我不吃,她就不依不饶。最后自己做主撕开包装举到我面前。 “你自己吃吧,我有吃的。”我一边说一边站起身,“我妈给我带的有煎饼和咸鸭蛋。”。 坐在我旁边的一个大学生模样的小伙子立刻给我行了方便,帮忙取下我放在行李架上的旅行包。我打开,从里面取出那个装了煎饼和几个咸鸭蛋的塑料包装袋。 “等一下,我要和你换着吃。我尝尝你们山南的手工煎饼。”女孩不由分说,从我手里拿过装煎饼的塑料袋,然后把火腿塞到我手里。 “丹阳,你也尝尝。正宗的山南手工煎饼,纯绿色食品。”女孩嘴里吃着,又把手里的煎饼分出了几张,递到旁边站着的眼镜女孩手里。 我看着这个阵势,只好拿着手里的火腿慢慢吃起来。现在都快下午三~点了,整整7个多小时我水米未进,饿过头了。女孩吃着煎饼,又递了一瓶矿泉水给我。 大约下午四点半钟,列车到了终点站的沪江站。 说老实话,虽然我已经在省城上过四年大学,但看着沪江那密密麻麻、矗立着的高楼大厦和高架桥上的车水马龙,我还是有点头晕目眩的感觉。 “喂,别发愣了。快走啊。” 我一下回过神,不好意思地低头前行。 就这样,我有点懵懂地随着两个女孩来到了出站口。 “我叫佟芳菲,辽宁沈阳人。这是看你是个老实人才告诉你的。那是我同事兼大学同学,沈丹阳,河北人。我给你一张名片,如果你在这里需要什么帮助,只要我们力所能及,肯定会帮你。呶,那边走就是公交车站。你过去直接选乘公交车离开就行了。不要在这过多停留,车站这地方人员复杂,坏人多。” 临告别,坐我坐位的女孩好心嘱咐了几句,又递给我一张名片。我十分感激地接过来。 第一章 离家 离家3 名片是用中日英三种文字印的,日文不认识,上面的汉语则写着:日本国高岛商业株式会社沪江事务所日文译员佟芳菲 还有就是地址电话传真手机号码一类,我就没再仔细看。 和两个女孩在车站挥手作别后,我提着自己可怜的行李,怀着紧张忐忑的心情去了火车站旁边不远的公交车站…… 等我拿着沪江城区地图转了两次车,又经过几次问路,终于找到紫松路正隆商业大厦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五点钟了。进到一楼大厅,费了很大劲我才在驻楼单位标示盘那里找到‘路通快递’,是在六楼。 找到公司名字后我并没有上去直接找马建林,而是跑出大厅在附近找了个公用电话打他的手机。 “建林吗?你好,我是孙一楠。我已经到了你们公司一楼的大厅里了。你在公司吗?”我口气很忐忑地问道。 在校时我和马建林没有深交,这次来投奔他确实觉得是给人家添了麻烦。 “我在呢。你怎么不提前给我打个电话?我正好今天不忙,可以去接你。你等着,我这就下来。”电话里,马建林客气地说。 挂了电话,我又回到大厅里等他。过了一会,马建林下来了。算起来自从大学毕业我们已经有两年多没有见面了。这小子已经戴上了无边眼镜,显得斯斯文文的,有点沪江小男人的样子了。两人见面,握手寒暄了几句。马建林拍着我的肩膀说,一楠要不你等我一下,我还有最多半小时就下班了。等我下了班,咱们先找地方吃饭。 我连忙说,好,我就在大厅里的排椅这里坐着等你。 五点半马建林下了班,我们两个一起离开了正隆大厦。他把我领到了旁边巷子里的一家陕西面馆。我们俩一人要了一大碗陕西油泼面,就着蒜泥吃得满头大汗。 吃完面,我慢慢地喝着面汤。马建林看着我,有些难为情地说:“一楠不好意思啊,我也是来了才一年多。没什么钱,请不起你吃大餐。” 我赶紧回答:“咱们老同学,你别说见外话了。我过来就已经给你添了麻烦。你我都是农家子弟,有碗面吃就很不错。等咱们将来时来运转发了财,再去吃大餐不迟。” 吃过饭,我就跟着马建林回了他的住处。 马建林是和别人合租在一个很老的旧楼里。属于那种两室一厅的纺织厂筒子楼,采光不好。马建林和同事金鲲鹏住较大的一间,另外的一间较小,据他说是被一对安徽来的小夫妻住着。大家共用客厅、卫生间和厨房。 我们进屋的时候金鲲鹏还没有回来。打量着房间里逼仄的空间,我就有些犯愁夜里怎么睡觉。 马建林的房间里,两张床占据了四分之三的面积。一张是席梦思的小木床,还有一张就是学生宿舍那种双层的铁架床。马建林说,金鲲鹏睡那张席梦思,因此每月他多出50块钱。整套房子的月租金是2000.马建林和金鲲鹏房间略大,负担1200。对面房间略小负担800.。金鲲鹏同时还是二房东。 我们回屋后,马建林一边收拾他床顶的东西一边说,一楠,就是这个条件了。我已经和鹏哥说过你的情况,他也同意你在这里暂住几天。鹏哥也是我们省的老乡,家里也有个久病的老娘。 “建林,一会鹏哥回来了我谢谢他。我给你们添麻烦了。”我又客气地说谢道。 “哎一楠,跟我你就别再客气了。我能力有限,能帮的也就是叫你在我这里住几天。虽然咱哥两个在学校不在一个班,交往不多,但是彭军生和我可是死党。他托我照顾你,我肯定会尽力的。” 彭军生大学时是我的上铺,虽然性格迥异,我们却是很好的朋友。军生的爸爸是军转干部,是我老家崇宁市公安局的常务副局长。军生大学毕业后,通过公务员考试进了派出所当警察。我父亲生病这两年,从借钱到医院找人什么的,没少给他添麻烦。 “军生已经是很帮我了。你不知道,在崇宁我做工的那家广告公司都是军生给介绍的。那老板是看军生的面子才留下我。” “奥,军生的人品很够哥们的。一楠,一会鹏哥就回来了。他人很好,你见面要说几句客气话。另外他喜欢看晚报。等他看完了你再看看。上面有一版都是招工广告。”马建林收拾完,给我倒了一杯水顺便问道,“你在老家做过什么?” “我就在广告公司做过两年文案。但是因为公司管理不正规,我多数时间是和老板到场地干安装活。”我实话实说。 “一楠,老实说当初咱们真不该选择汉语言文学专业。当初要是学理工科就好了,可以靠技术吃饭。你看看象我这样在快递干个内勤主任,没一点出息。我也在准备跳槽呢。”马建林由衷后悔地说。 “同感啊建林。可是象我这样的家境,要想再考研究生改变命运几乎是不可能了。我得先赚点钱把家里的欠债还上。我妹妹明天就要上学了,我肩上的担子很重。”说到这些我有些愁眉苦脸,也跟着叹了一口气。 “哎一楠,你先别灰心嘛。在沪江这个大城市虽然谋生不易,但只要能抓~住机会,慢慢还是能有不错的发展的。”马建林马上替我宽心说。 正说着话,金鲲鹏推门回来了。他是一个眼神有些忧郁的人。身材高瘦,看上去三十出头,头发留得长长的如同文艺青年。 “鹏哥,你回来了?这就是孙一楠。这是金鲲鹏,我们公司业务部经理。”马建林和我见状赶紧站起来。 “鹏哥你好,我是孙一楠。给你和建林添麻烦了。”我笑着伸出手。 “你好,前几天就听建林提到你。在这里多住几天没关系,工作慢慢找。我们当初也是和你一样,基本是两个肩膀扛着一个脑袋漂泊来的。家里穷,没有办法啊。” 金鲲鹏很在意地打量了我一下后,很热情地和我握了手。 看到金鲲鹏善良的眼神,我暗自庆幸。一来到沪江就碰到了两个很不错的人,这应该是一个很好的开端吧。 金鲲鹏果然买了一份晚报回来,他展开报纸特意先把有招工广告的夹页找出来递给我。我接过来很仔细地查看。我要赶紧找到一个能糊口的工作站住脚再说,我的兜里现在只有300多块钱了。 金鲲鹏买了一些桔子回来,分给我们吃。 吃了几个桔子,又闲聊了一点杂七杂八的旅途见闻以后,我就洗了洗脸和脚早早睡下了。我睡在马建林的上铺上。闭上眼睛,我仿佛又回到了大学时代的寝室里。。。。。。 第一章 离家 离家4 名片是用中日英三种文字印的,日文不认识,上面的汉语则写着:日本国高岛商业株式会社沪江事务所日文译员佟芳菲 还有就是地址电话传真手机号码一类,我就没再仔细看。 和两个女孩在车站挥手作别后,我提着自己可怜的行李,怀着紧张忐忑的心情去了火车站旁边不远的公交车站…… 等我拿着沪江城区地图转了两次车,又经过几次问路,终于找到紫松路正隆商业大厦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五点钟了。进到一楼大厅,费了很大劲我才在驻楼单位标示盘那里找到‘路通快递’,是在六楼。 找到公司名字后我并没有上去直接找马建林,而是跑出大厅在附近找了个公用电话打他的手机。 “建林吗?你好,我是孙一楠。我已经到了你们公司一楼的大厅里了。你在公司吗?”我口气很忐忑地问道。 在校时我和马建林没有深交,这次来投奔他确实觉得是给人家添了麻烦。 “我在呢。你怎么不提前给我打个电话?我正好今天不忙,可以去接你。你等着,我这就下来。”电话里,马建林客气地说。 挂了电话,我又回到大厅里等他。过了一会,马建林下来了。算起来自从大学毕业我们已经有两年多没有见面了。这小子已经戴上了无边眼镜,显得斯斯文文的,有点沪江小男人的样子了。两人见面,握手寒暄了几句。马建林拍着我的肩膀说,一楠要不你等我一下,我还有最多半小时就下班了。等我下了班,咱们先找地方吃饭。 我连忙说,好,我就在大厅里的排椅这里坐着等你。 五点半马建林下了班,我们两个一起离开了正隆大厦。他把我领到了旁边巷子里的一家陕西面馆。我们俩一人要了一大碗陕西油泼面,就着蒜泥吃得满头大汗。 吃完面,我慢慢地喝着面汤。马建林看着我,有些难为情地说:“一楠不好意思啊,我也是来了才一年多。没什么钱,请不起你吃大餐。” 我赶紧回答:“咱们老同学,你别说见外话了。我过来就已经给你添了麻烦。你我都是农家子弟,有碗面吃就很不错。等咱们将来时来运转发了财,再去吃大餐不迟。” 吃过饭,我就跟着马建林回了他的住处。 马建林是和别人合租在一个很老的旧楼里。属于那种两室一厅的纺织厂筒子楼,采光不好。马建林和同事金鲲鹏住较大的一间,另外的一间较小,据他说是被一对安徽来的小夫妻住着。大家共用客厅、卫生间和厨房。 我们进屋的时候金鲲鹏还没有回来。打量着房间里逼仄的空间,我就有些犯愁夜里怎么睡觉。 马建林的房间里,两张床占据了四分之三的面积。一张是席梦思的小木床,还有一张就是学生宿舍那种双层的铁架床。马建林说,金鲲鹏睡那张席梦思,因此每月他多出50块钱。整套房子的月租金是2000.马建林和金鲲鹏房间略大,负担1200。对面房间略小负担800.。金鲲鹏同时还是二房东。 我们回屋后,马建林一边收拾他床顶的东西一边说,一楠,就是这个条件了。我已经和鹏哥说过你的情况,他也同意你在这里暂住几天。鹏哥也是我们省的老乡,家里也有个久病的老娘。 “建林,一会鹏哥回来了我谢谢他。我给你们添麻烦了。”我又客气地说谢道。 “哎一楠,跟我你就别再客气了。我能力有限,能帮的也就是叫你在我这里住几天。虽然咱哥两个在学校不在一个班,交往不多,但是彭军生和我可是死党。他托我照顾你,我肯定会尽力的。” 彭军生大学时是我的上铺,虽然性格迥异,我们却是很好的朋友。军生的爸爸是军转干部,是我老家崇宁市公安局的常务副局长。军生大学毕业后,通过公务员考试进了派出所当警察。我父亲生病这两年,从借钱到医院找人什么的,没少给他添麻烦。 “军生已经是很帮我了。你不知道,在崇宁我做工的那家广告公司都是军生给介绍的。那老板是看军生的面子才留下我。” “奥,军生的人品很够哥们的。一楠,一会鹏哥就回来了。他人很好,你见面要说几句客气话。另外他喜欢看晚报。等他看完了你再看看。上面有一版都是招工广告。”马建林收拾完,给我倒了一杯水顺便问道,“你在老家做过什么?” “我就在广告公司做过两年文案。但是因为公司管理不正规,我多数时间是和老板到场地干安装活。”我实话实说。 “一楠,老实说当初咱们真不该选择汉语言文学专业。当初要是学理工科就好了,可以靠技术吃饭。你看看象我这样在快递干个内勤主任,没一点出息。我也在准备跳槽呢。”马建林由衷后悔地说。 “同感啊建林。可是象我这样的家境,要想再考研究生改变命运几乎是不可能了。我得先赚点钱把家里的欠债还上。我妹妹明天就要上学了,我肩上的担子很重。”说到这些我有些愁眉苦脸,也跟着叹了一口气。 “哎一楠,你先别灰心嘛。在沪江这个大城市虽然谋生不易,但只要能抓~住机会,慢慢还是能有不错的发展的。”马建林马上替我宽心说。 正说着话,金鲲鹏推门回来了。他是一个眼神有些忧郁的人。身材高瘦,看上去三十出头,头发留得长长的如同文艺青年。 “鹏哥,你回来了?这就是孙一楠。这是金鲲鹏,我们公司业务部经理。”马建林和我见状赶紧站起来。 “鹏哥你好,我是孙一楠。给你和建林添麻烦了。”我笑着伸出手。 “你好,前几天就听建林提到你。在这里多住几天没关系,工作慢慢找。我们当初也是和你一样,基本是两个肩膀扛着一个脑袋漂泊来的。家里穷,没有办法啊。” 金鲲鹏很在意地打量了我一下后,很热情地和我握了手。 看到金鲲鹏善良的眼神,我暗自庆幸。一来到沪江就碰到了两个很不错的人,这应该是一个很好的开端吧。 金鲲鹏果然买了一份晚报回来,他展开报纸特意先把有招工广告的夹页找出来递给我。我接过来很仔细地查看。我要赶紧找到一个能糊口的工作站住脚再说,我的兜里现在只有300多块钱了。 金鲲鹏买了一些桔子回来,分给我们吃。 吃了几个桔子,又闲聊了一点杂七杂八的旅途见闻以后,我就洗了洗脸和脚早早睡下了。我睡在马建林的上铺上。闭上眼睛,我仿佛又回到了大学时代的寝室里。。。。。。 第一章 离家 离家5 “军生,说真的我倒不是因为看不惯她。主要是现在不想和她交往。不说她了,说说我家里的事情吧。唉,你看我爸这样,也不知道我家以后会怎么样。”我由衷地叹口气说。 “一楠,你家的事情,说起来确实是很愁人。在这事上,我也只能力所能及地帮帮你。先熬着吧,等到老人家身体那个,康复了。你就有盼头了。”军生说着拍了拍我的肩膀。 军生话说得很含蓄,但是我也明白他是什么意思。就我爸的这个病怎么可能康复呢?能苟延残喘活着就已经烧高香了。毕竟出院后在家里养着,比在医院花钱少。 我爸出院后,在家里的床~上又挨了两年。谁都没想到,毫无征兆地他的病又发作了。我妈和我大伯,我们村里的赤脚医生,都一致主张不要再到医院去了,已经没有医治价值。可经过了片刻犹豫后,我还是咬牙把我爸送到了医院。 到了医院后,医生检查了一下就说病人已经不行了,瞳孔开始放大。回去准备后事吧。我们又赶紧把我爸接回家里。回家后又过了半个多小时,他老人家才在家里的床~上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躺在马建林的上铺上,我迷迷糊糊地想了这些往事后,才想起来要给家里发个信息。告知我平安到沪江的消息。 我睁开眼,看到马建林已经洗漱完了,坐在床边在翻一本什么杂志。 “建林,把你的手机借我用一下。我给我家里发条短信,告知我已平安到了沪江。”我支起身子低声说。 “你直接打个电话吧,不用省那点长途话费。”马建林放下杂志,笑嘻嘻地把他的诺基亚手机递上来。 很不巧,我本来也有个手机,那是广告公司老板淘汰下来不要的,就顺水人情送了给我。脏兮兮的很笨重不说,手机电池也不行了,属于早期机型。但是为了我爸住院能联系方便,我还是接过来。充了一点话费凑合用着。 就在我出门的前夕,那个手机正式的寿终正寝了。经过一次无意地磕碰后,再也不能接听电话。看起来也没有再修理的必要了。 “不用了建林。我家里也没人有手机,我这条短信是发给我们村的赤脚医生。叫他过去和我妈说一声就行。” 我接连、发了两条同样的短信给我们村的医生成平叔。直到他给我回了一条短信说,这就去和嫂子(我妈)去说。我才放下心来。 我把手机还给了马建林,带着一路的累乏转头睡下了。 我盖的是建林的一条旧毛毯,下面是一条鹏哥用不着的印花褥子。没有枕头,用我的旅行包将就了。 在火车上没休息好,稍稍盘算了一下明天买点生活必需品的事情后,我就很快睡去。 第二天早晨我醒来的时候,马建林和金坤鹏已经去上班了。屋里的小桌子上留着马建林的字条。告诉我附近有个菜市场,那里除了卖菜还有些卖日用百货的。牙刷牙膏之类东西都可以在那里买到。 其实牙具和毛巾我是随身带着的。昨天晚上我只洗了洗脸,用清水漱了口就上床睡了。我必须要买的就是被褥。还要有一双廉价的拖鞋。 起床后我拿了牙具毛巾出来洗脸。却看到客厅里旧沙发上坐着一个女孩,看上去也就二十岁出头,她正在仔细地化妆。我出来她很自然地抬头看,一看到是个生人立刻脸现惊讶。然后就警觉地站起来。 为了避免可能的误会,我马上说,不好意思,我是这屋马建林的同学。临时在这里借住几天。 “奥,你好。”女孩听了随即松弛下来,很随便地打了一个招呼,继续忙她的事情了。 洗漱以后再出来,女孩已经不见了。我也没理会,就关了门出来。 马建林他们住的是个老棉纺厂以前的工人新村。几十年前建的楼房已经相当破旧,估计用不了多久就要拆迁了。从黑乎乎的楼道里下来,再走过一条不算长的巷子,我就来到繁华的紫松路上。按照马建林纸条的指引,我很容易地找到了那个布满小店的菜市场。只花了一百块钱不到,我就买齐了要买的东西。拖鞋,脸盆,被褥和枕头。基本都是最廉价的那种。 抱着一堆东西回到住处,在防盗门前我才想起来,我没有屋子的钥匙。建林他们出门前显然忽视了要给我留钥匙。我又没有手机,站在楼道门口一时不知如何是好了。 我强迫自己静下心来。一边等一边在快速地想主意。 过了大约半个小时,才看到刚才化妆的那个女孩慢慢悠悠地从屋里开门出来。看样子是要去逛街。 “你好,我是马建林的同学。我没有房门钥匙。”看到女孩出门,我立刻见了救星一样迎上去。 “知道,刚才不是看见你了?你记得出去时一定要锁好门。这里贼很多。”女孩声音冷漠,看也不看我一眼就转身下楼去了。 “一定一定。” 我看着女孩的背影赶紧答应着。进到屋里来先放下东西,我来到床边坐下长出了一口气。早知道她在里面我就敲门了。瞧,在外面等了这半个多小时,真和一百年一样。 我拿出家里带的煎饼和咸鸭蛋准备吃。东西在包里捂了一晚上,煎饼的味道已经不大好了。我喝着水,就着鸭蛋赶紧把它们吃掉,免得坏了浪费粮食。吃着吃着我突然想起来,我要出去找工作没有手机人家怎么联系我呢?可是我兜里就只有不到二百多块钱了,这可怎么办? 想了半天我还是决定,既然暂时买不起手机,只能先用马建林的手机号联系工作。我想下午先去附近的一家康宇广告公司碰碰运气。因为他们公司在晚报上登了广告,要招聘文案和美工。 中午我在街上买了两个素馅大包充饥。大约十一点钟我才出的门。虽然在地图上看并不算远,可我走到那里也差不多用了一个半小时。一点半钟,我终于找到了那家公司的写字楼。 进门说明来意后,接待小姐看了看我有些土气的衣着,立刻用不屑的口气问我应聘什么职位。我说文案。她就说,你有成熟成功的作品案例吗?我说没有。女孩说,那我们不考虑。谢谢。 一句谢谢就把我打发出来了。弄得我心里好沮丧。我手里还拿着自己的几篇发表过的文章,人家看也不看。昨天晚上,鹏哥好心好意地叮嘱我说,沪江这里就是个衣衫取人的地方,你出去找工作一定要穿的体面一点。我嘴里含混答应,可是像我这种情况哪来的体面衣裳啊。 第一章 离家 离家6 我在外面一直转到傍晚五点多,到马建林他们下班的时间这才回来。而且我已经在在外面买了三个大包吃饱了,我不想再叫马建林管我饭。毕竟看着他的情况也不是很好。 马建林回来见我在门口,果然又要约我出去吃饭。我就说自己吃饱了。 “一楠,你这就不好了。我虽然不富裕,管你几顿饭还管得起。要是叫军生知道他会怪我的。”在门口,马建林有些不高兴地说。 “建林,你这么说叫我很惭愧。我来之前已经做好了吃苦的准备。而且,我已经给你添了不少麻烦。军生他就知道,你也是帮了我,没有慢待我。” “今天工作找得怎么样?”马建林在意地问我。 “只去了一家广告公司,应聘文案。但是,被接待小姐已没有成熟作品为名,挡回来了。等会,鹏哥是不是还会买晚报?” “一般都会。别灰心,我也是这么过来的。你先进屋等着吧。我出去找东西吃。”马建林轻叹了一口气替我开了门。走了。 回到屋里,我先拧开水龙头洗了洗脸。水冰凉冰凉的,一直能凉到人的心里去。我没有进到卧室里,而是在客厅里呆呆地坐着…… 在人海茫茫的大都市沪江,苦难的日子对我来说也许才是一个开头。 果不其然,天黑了鹏哥又卖了晚报回来。他进门的时候,我已经因为疲累在客厅的旧沙发里睡着了。 “小孙,你怎么不开灯?看吓了我一跳。” “对不起,我有些累。坐着坐着就睡着了。”他一开灯,我也吓了一跳。赶紧站起来。 两个人来到房间里坐下,鹏哥又把报纸里有招工信息的一张抽给了我。然后说,明天晚上请我和马建林去吃永和豆浆。我想拒绝,可是金鲲鹏说,一楠一定要给我这个面子。不就是一顿饭嘛又不是去高档酒店。以后你找到工作再回请。我不好再说别的,同意了。大家在外谋生都不容易,我主要是不想老是欠人人情。 过了不久,马建林也吃完饭回来了…… 第二天第三天,我又去了三四家广告公司应聘。这两次路都远,坐公交车去的。也许还是因为自己穿戴或者口音问题,我又被含蓄地拒绝了。其中一家一看我是初来乍到,连广告业务员的位置都不肯给我。回来的路上我沮丧到极点。虽说我对找工作的艰难早有了心理准备,可屡屡失败我的心里还是很难受。更主要的是,我兜里的钱越来越少了。 老这样下去怎么办啊?数着兜里不多的几张票子我心里开始发毛。无论如何我都力争在一周之内找到工作,哪怕是出苦力。这点钱,就是坐吃山空也不够我吃几天的。 连续四天奔波,我都没能找到一份工作。我甚至去一家酒店应聘过保安,可是人家只要退伍兵。 直到第五天晚上,看着我苦闷的脸色马建林灵机一动,说,一楠我和你说一件事。今天下午我们公司有一个快递员辞职了。你要是不嫌辛苦可以先顶替他的位置。送快件就是靠一辆变速自行车,每天要走上百十公里,风吹日晒的…… “我愿意,怎么不愿意?先干着自食其力。不瞒你说建林,我已经没钱了。我爸病了这些年,借了很多债。我得赶紧赚钱还债啊。” 不等马建林说完,我立刻喜不自禁地答应。 “那好,我明天就和老板说说。这工作只要不怕辛苦,说好干也好干,主要是多记路,另外送件不要出差错。干这行最要紧的就是细心周到。取件送件的公司基本都是固定的,跑熟了就好了。待遇也不算很低,每月1600外加收件提成。那个辞职的人也是回家结婚,随他大舅哥做生意去了。” “没事建林,我不嫌辛苦,真的。咱们都是农村出身,吃过苦。送快递总比在地里干农活拔草轻松吧?” “恩,好。那我明天就去帮你问问。你等我的好消息。”马建林答应道。 “哎,建林,这点事咱们哥俩一起去说。咱们俩替一楠担保,唐总没有不同意的。就一楠这个体质,没有问题。”金鲲鹏也在旁边高兴地附和。 “那我真要谢谢鹏哥和建林你俩。我一来到沪江就碰到你们两个好弟兄,给我雪中送炭般的帮助。”听他们这么说,我立刻站起来道谢。同时心底几天的苦闷压抑也一扫而光,就好像漂在半空的身子突然接了地气一样。 等我工作稳下来了,就给我妈妈打电话。 第二天上午九点多钟,我正在家里忐忑不安等消息。就看到马建林兴冲冲地开门进来,说一楠事情妥了。唐总叫我立刻带你去办入职手续。 虽然就是一个蹬车下苦的活,对于快山穷水尽的我来说,也很有点绝处逢生的感觉。 下了楼,我先顺路买了两个馅饼吃。呵,这个时候才觉得饿起来了。总算找到工作了。 路通快递的总部在杭州,这边的分部是老板的一个堂弟负责。我们称为唐总,三十来岁。一看就是属于那种农村出来的处事很精明的年轻人。因为我没有工作经验(送快递也要工作经验),在第一个月试用期间,底薪定为1200。我想都没想就同意了。这种时候就得甘心受人剥削。先熟悉一下这个城市吧。 办完入职手续,我就由马建林领着去分发部上岗。幸运的是公司给快递员配了工作手机。我领到的这个不是新的,是那个辞职的人留下来的。每月给报销50元话费。 我今天要送的件有40多个。背着一个大邮包,我就穿了前任的旧工作服,登上自行车出发了。走之前,我把所有快件的投递地址都看了一遍。简单归类后在那张沪江城区地图上用笔做上记号,这样就能争取少走冤枉路。 这里面要送的大多是快递文件,也有几件是货物的样品,以及几个人网购的东西。 送文件不困难,困难的是如何保管好交通工具,防止被贼偷。公司给大家配了很结实的链锁用来锁车。一般情况,我都会把单车用链锁锁在路灯杆,铁栏杆等各种环形固定物体上。使小偷难以下手。 在沪江这种大都市,送快递只要不是路途太远,自行车要比汽车快得多。因为自行车不怕堵车。 40多个件,我到下午4点多的时候就送完了。往往一栋写字楼就会有3,4个可以送出。5点多回到公司。我今天的业绩还有收回了3个要寄出的国内快件,每个件业务提成五毛,合计一块五。在送件路上,我的手机都在使用免提耳机。随时接受公司和客户的指示去取件。这么跑了一天,除了中午在外面吃了一盘肉丝炒面,几乎没有任何的空闲休息。而且这个工作每月只有两天轮休。 不断地蹬自行车,跑路。加上路不熟,第一天还真有些吃不消。 第二章 车祸 车祸1 就这样风里来雨里去,转眼间我做干这份快递的工作就快一个月了。 从开始的不适应不熟悉跑冤枉路,到基本熟悉了公司客户的送件地址和业务流程,我付出的艰辛劳动和努力只有自己知道。幸亏我是农村孩子,也不觉得有多苦。 因为经济拮据,我实在没能力另外租房子,于是就暂时和马建林还有鹏哥挤在一起将就了。我们的房租说好每人付三分之一。这一个多月的时间大家在一起相处融洽。所以他们自然而然地就同意了。 从这一个多月的工作实践中,我也看得出来快递这个行业竞争很激烈。所以公司要求每个快递员都要尽量满足客户的要求,做到快件的及时送达和提取。一次被客户投诉罚款一百元。每月累计被投诉三次者辞退。投递过程中丢失、损坏邮件者要照价赔偿。情节严重者开除。 看似容易的快递工作,除了麻木的重复动作外。主要的时间都是花费在路上了。有时候实在累了,我就用精神胜利法来激励自己。这是别人花钱雇我骑自行车锻炼身体呢…… 这段时间,虽然吃了众多的苦头,我的心情却比较舒畅。总算有个好的开始。而且,由于我的认真,送件业务也没有出过差错。就是有一次收件人不在,我临时请他同事签收的。代收者把快件放到抽屉里出去了,收件人回来就给我们公司打电话。老板找到我。我说明了一下情况,收件人就说下次他不在,要找前台给签收,不要再假手别人。我连忙答应。 老板没有这件事算成投诉,但是告诫我在外面是代表公司形象,言语动作一定不能给别人留下不好印象。我也连忙答应。 我太需要这个工作了。 发工资了。 头一个月,我实际上班23天,休息一天。实得工资920元,拿件提成21件x0.5圆=10.5元。合计领取930.50元 拿了钱,我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下班请马建林和鹏哥去吃晚饭。我们去了永和豆浆,三个人一共花了60多块钱。他们俩就一人要了一碗牛肉面和几个小菜。不肯叫我多破费。鹏哥更说,省下几个钱给妹妹买几本学前儿童的识字课本寄回家吧。弄得我眼眶湿~润。 趁着出去送件的时间,我给家里寄了600块钱,给妹妹寄了两本描写白雪公主和七个小矮人故事的识字图书。 拿着汇款回执,我像是完成了一个心愿。500块钱是还给大伯的,100块钱给我妈买油盐酱醋的。家里太苦了。我爸生病的这两年多,什么东西也没置办过。 可是发工资后没多久,麻烦就来找我了。 一来,就是伤筋动骨。 这一天,我的邮包里有几个国际件,DHL的。我们是DHL的区域代理之一。其中有一个件送给锦绣东方酒店21楼2118室日本高岛株式会社。收件人是个日本人,叫高岛正彦。这个快件不是来自日本而是澳大利亚,收寄件人的信息是用中英两种文字书写的。 半个多小时后,我终于骑单车到达目的地的商住楼旁边。这座在周边著名的五星级酒店的商住楼是一栋66层的超高建筑。湖蓝色玻璃幕墙在午后的阳光下褶褶生辉。我先费了好大劲找到地方存单车,整理邮包。在进入酒店的大堂前,我不由得想,要是我能在这里找到一份白领的工作那该多好啊! 呵呵,慢慢努力,一切皆有可能。 一进到酒店金碧辉煌的大堂里,就有一股空气清新剂淡淡的香味传过来。我看到很多衣冠楚楚的男人女人,中国人外国人,从大堂内侧的电梯间那边涌进涌~出。他们一般都看上去面色冷傲,目不斜视地匆匆来去。在这里,你会发现有中国人之间故意地不说汉语,而选择旁若无人地用英语、日语或者韩语交谈、说笑。这样的人和穿着‘路通快递’浅藕色工装的我仿佛是生活在两个世界里。 在电梯间等待上楼的时候,我忽然想起了在火车上认识的那两个女孩子,佟芳菲和沈丹阳她们,我这应该就是要到他们公司送快件了吧。不知道两个多月没见了,她们是否还会记得我。 坐电梯来到21楼。出了电梯间的过厅向右边一转,走到楼道的尽头,我才找到那个贴了英日汉三种语言公司名的玻璃门,日本国高岛株式会社沪江事务所。 就是这里了。 按照公司的要求,进门前我又整理了一下衣服。 “小姐您好,请问这是高岛株式会社沪江事务所吗?”我来到前台客气地问。 “是,门上不是贴着有字吗!你是文盲?”栗红色长发的前台接待小姐抬头一看我,随即充满优越感地冷漠回答。 “奥,我这里有个澳大利亚来的高岛正彦先生的快件。请问他在吗?”我不卑不亢,例行公事地说。 “拿来。”接待小姐又抬头看了我一眼,冷冷地伸出手。我急忙取下背包从里面取出快件,辨认后递上。 小姐接过来仔细端详一下。然后把硬纸壳的快件信封“啪”的一声摔到桌面上,“这个件应该昨天就到的,怎么今天才送来?”她声音不大,语气却很硬。 “对不起小姐,该件是2小时前才到我们公司的。我一刻也没耽误,就给送来了。”我依然和颜悦色地解释。 “可是我们总经理说,件昨天就该到!他都查问过几次了!你怎么还狡辩?”小姐站起身,声色俱厉地质问。 “小姐,你可以凭单号在DHL官网上登录,看看是不是今天上午到我们手里的?”我忍不住争辩。 “怎么查?我不会!我们这可是国际大公司,你耽误了我们整整一天的时间,就可能误了我们的大事你知道吗?”女孩子站在那里,眼睛瞥着我有些皱巴的快递工作服,盛气凌人。 “小姐,我并没有耽误时间啊。我按正常的步调给你送件。请你尊重一下我们这些做快递的好吗?” “我怎么不尊重你了?你以为这是什么地方,这里是日资公司。” “日资公司也得讲道理啊!” 第二章 车祸 车祸2 我本来压抑着情绪,她一提日本,我马上就来火了。我的爷爷就是1945年被日本鬼子抓夫,死在修炮楼的工地上。听说是扛木料失手砸了一个鬼子的脚,被鬼子放狼狗咬死的。我父亲是遗腹子。爷爷死后,我奶奶一个人拉着父亲含辛茹苦,这么多年不知道遭了多少罪。家里穷,我爸几乎没上过学,人又老实,一直拖到三十七八岁才成家。我妈她则是四川东部的大巴山区人,也是个苦命人,当年是被我姥姥半卖半嫁到我家的。 我从小没少听村里的高龄老人说日本人在我们当地烧杀抢掠的事。 我虽然不是愤青,但是对日本人也因此没有好印象。 “怎么回事!” 我们的争吵声终于引起里面工作人员的注意。有个穿黑色职业套装的经理样的年轻女人满面怒容地走出来问。 “这个人,送快递的。把件送晚了还振振有辞。”接待小姐一看那人,条件反射般地颔首,态度马上恭敬起来。 “小姐,你好。这个快件我是按时送的,并没有拖延。你只要看看DHL官网的跟踪记录就知道了。”我看了看那个女人,不卑不亢地说。 “高岛先生不在,你把快件给我。” “是。” 穿职业装的女人看了我一眼,从前台小姐手里要过快递文件夹。 “你跟我进来一下。”女人冷脸冷目地对我说。 没办法,我就跟她进去了。来到里面才发现空间宽敞、环境整洁,有大约30几个人在隔间里上班。女人带我径直走向西面靠窗的一间玻璃墙的办公室。进屋后,一摆手示意我坐下,然后就拿着快件到办公桌前。我看她对着电脑显示器,一边核对快件号码一边敲击键盘,显然是打开了DHL官网检查快件的跟踪记录。 过了一会,女人站起身来态度温和地说,先生不好意思啊,这应该是路上耽搁了一下。我们客人那边是在澳大利亚比较边远的地方。我看了,件是今天早上到的,你现在送来不算耽搁。我们向你道歉。也请你包涵我们前台小姐的态度。这个快件涉及到我们公司一份很重要的合同。我们总经理比较着急,已经问过好几次了。 “没关系的小姐,只要把事情弄清就好了。那要没有别的事情我就先走了?还有件要送。”看到女人通情达理。我赶紧感激地站起来答应。 “嗯,好的。留下你的名片,我们有快递就叫你。”女人坐在办公桌前目不转睛地盯着屏幕,口气淡漠地说。 “好的。谢谢了。”我没想到会因祸得福。这次要是被投诉,不管谁的错,我都要倒霉。 我小心翼翼地把自己的名片放在女人的案头,然后慢慢地退出了她的办公室 在我沿着隔道向门口走的时候,我有意识地逡巡外面隔断式的办公区。看看是否能看到佟芳菲的身影。 我看到有个女孩正端着一杯茶水,从不远处的饮水机那里往这边走。大约是杯子里的水比较满,女孩低着头,走的小心翼翼目不斜视。 眼看着两个人要擦肩而过,我正有些纳闷地端详她的时候。就听见“哎呀”一声,端水的女孩一叫,快速地把水杯子地放在最近的写字桌上。 “可烫死我了。”女孩站在原地,脸现痛苦地搓~着手。这时候,我终于看清了烫手的女孩就是佟芳菲。 我微笑着看着她。 佟芳菲抬起头,略显懵懂地盯了我一下。接着脸上绽出惊异的微笑来。 “你好,哎呀真是你啊?刚才你往里走的时候,我就想着这个人好像是在哪里见过,怎么看着眼熟?你是叫…….”佟芳菲不好意思地笑着,她显然是忘了我的名字。 “孙一楠,我现在送快递了。”我赶紧笑着回答。 “对,我想起来了。是你,在火车上照顾过我。”佟芳菲眼神温和地看着我说。 “一件小事,别客气。我还有快件要送,不耽误你工作了。再见,佟小姐。”我冲着佟芳菲一挥手。 “好,留下一张名片吧。我要有快递好找你寄。” 我给佟芳菲留下一张名片,然后转身离开。工作时间不方便聊得很多。再说不过萍水之交,多说无益。 来到门口,我看都没看那个接待小姐一眼。脸色淡漠地扬长而去。 走出高岛公司办公室的大玻璃门,站在人造大理石面的楼道里,我长嘘了一口气。好险啊!幸亏最后碰到那个通情达理的女人。不然不管谁对谁错,一被投诉,我就可能因为刚出试用期而被辞退。但愿今天余下的时间能平安度过,不要再遇到这种欺负弱者的小人了。 但是对我来说,这一天将注定是不平安的一天。 因为接下来我下楼时,先在电梯间扫掉了一个女孩手里的昂贵遮阳镜,被一个北京口音的光头辱骂;接着下楼后不久,又被一辆法拉利轿车撞到,最后摔断了腿。 这天我要送的快件里有一套别人网购的健身器材,估计是不锈钢的。满满一个包装的硬纸盒子分量很重。我的背包勉强能装开。所以今天我背着包硌得背不舒服,走路都有点别扭。 离开高岛公司后,我从楼道转21楼电梯间。由于担心放在楼下的单车被人偷了,我就跑得急了些。结果就在电梯间的转角处,两男一女恰巧从电梯间突然走过来。近在咫尺,事先又无防备,我先和其中一个男人差点撞了个满怀。我脚步慌乱地紧急躲避,侧身让过这个男人。可是让过男人的同时,我背后鼓鼓的背包却一下子搡到旁边那个女人的手腕子上。随着一声惊叫,一搡之下女人手里拿着的一副遮阳眼镜脱手而出,啪的一声摔在地上。 所有这一切都猝然发生在一瞬间,象是天降横祸一样,弄得我一下子站在原地目瞪口呆了。 第二章 车祸 车祸3 “你丫你跑丧呢!这么急急火火,赶着去投胎吗?”那个被我差点撞到的男人后面是个胖嘟嘟的高个子,板寸头。他一怔之后,先看到了我身上的快递工装。一眨眼的功夫,一口地道的京骂就利索地甩了过来。 “对不起,先生;对不起,小姐。都怪我走得太急了。我赔礼道歉。”回过神来后,我看到那个被挤掉了眼镜的女孩还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女孩一头直直的披肩发,蓝色职业装,五官的线条丰润清秀,像个实习生。此刻她的圆脸上神色慌乱,显然还没从刚才意外冲撞的惊吓中恢复过来。 “敬泽君,你说话可以客气些吗?”被我冲撞的男人有些不满地转过脸,对那个骂人者咕哝着。 这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穿着白色短袖衬衣,灰色西裤,黑丝领带。瘦瘦的脸颊戴一副无边眼镜,梳着背头显得很斯文,像个大学里的教授。 他说话的当儿我赶紧走上两步,弯腰把滚在墙角的遮阳镜捡回来。可惜的是,眼镜的一个镜片已经有裂纹了。 我知道这下糟了,我闯祸了。看这三人入时的打扮就知道是有钱人。 女孩皱着眉头看了我一眼,不大情愿地接过遮阳镜来看了看。 “对不起,先生。”高个胖子向中年人条件反射般地一哈腰。然后转过脸来,似笑非笑地对我说,“哥们,你把我们小姐的眼镜撞坏了。你说怎么办吧?” “要不我,我赔吧。”我有些不知所措地说。 “你赔?这幅眼镜可是高档日本货,少说也值个人民币五千六千的。你赔吧?恐怕你一个送快递的两个月不吃不喝也赔不起。”高个胖子一听我说赔,不禁口气鄙夷起来。 一听一副眼镜这么贵,我一下子吓傻了。低下头大脑一片空白。甭说两个月,按我目前的工资,要不吃不喝四个月才赔得起。这下子完了,怎么收场啊? 我恨自己的不小心,一时间悔恨焦躁得我眼泪都要掉下来。 片刻尴尬的沉默之后,女孩子大约看着我欲哭无泪的样子可怜。终于用发音生硬的汉语说,“没有关系哥哥,让他离开吧。都是不故意的。” 中年人听女孩这么说,就说,算了,你走吧,以后走路小心些。说完一摆手,三个人就要往里走。 那个一口京腔的家伙随着走了几步,还有些不甘心地回头说:“小子,也亏你碰掉的是我们小姐的眼镜。要是我的,我是不会这么大度的。算你走运。” 我没想到,这三个人就这么容易地放过我了。以我对某些精明沪江人的观察,肯在‘乡下人’面前这么大度吃亏的人真不多。我赶紧由衷感激地对女孩的背影说,谢谢小姐,谢谢小姐。 小姐没有再理我,三个人漠然地走掉了。 失魂落魄地按了下楼的电梯,我才慢慢平静下来。一定小心些吧,世间好心人不多,每次碰到的可能性就更小。老天爷不会总可怜你这穷小子。 进了电梯后人不多。我靠在轿厢的墙上一边感受电梯往下慢慢滑落,一边想着事情。沪江这地方旧社会就是鱼龙混杂的十里洋场,可不是我的老家崇宁。那边民风还比较淳朴,而这里则是高楼大厦多,厚道人心少。老是冒冒失失真是要闯大祸的。像这样不要说大祸,就是个小祸,对我这种光景几乎要烂包的家庭来说也承受不了。多亏人家那个小姐看我可怜,高抬贵手放了一马。不然,别说五千块钱,就是五百我也一下拿不出来。 人比人气死人。我好自为之吧。 小心翼翼走出酒店的大堂,我要走大约100米到地下停车场的入口。入口的旁边是个不大的自行车棚,那里停放自行车的基本都是些在酒店上班的员工。所幸我的变速单车还老老实实呆在原地。开锁推上车,旁边连接大马路的是一条慢下坡柏油小马路。路两侧有粗瓷砖装饰的低矮护墙。这是供酒店地下停车场车辆出入的专用车道。我看看路上没车,就图走近路省事,骑上车子沿着这个慢下坡柏油路往下溜。还没溜到一半,就听着背后“呜——”的一声汽车引擎的呼啸声传进耳朵,然后,“嘭——”又一声。 接着,我就像做梦一样从单车上飞起来了。飞了几米后再重重地跌落下来。所幸,我是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身子越过车道的水泥护墙,扑向墙外一个种了三颗热带树的三角形小绿化带…… 凭着本能,在撞向热带树树干的一瞬间我把头往旁边一歪。于是,我的左肩膀代替脑袋重重地撞在树上。随后,我的右脚腕子则磕到绿化带里一块做装饰用的鹅卵石上。 又是飞来横祸。 在产生任何意识之前,我就疼得昏厥了过去…… 再一次醒来的时候,我发现自己已经躺在医院的病房里了。头和右腿都疼得很厉害,我的右腿膝盖往下一直到脚趾头都用绷带缠着,脚腕子那里则打了两块石膏。 马建林和一个陌生男人守在我身边。 “建林,我出了什么事了?怎么跑到这里来了?”迷糊了一下,我气息微弱的问。 “一楠,你被车撞了。右脚踝骨折,左边锁骨骨折,轻微脑震荡。已经昏迷了一天了。” 马建林这么说,我才慢慢回忆起那天的事情来。那天我没看到有车啊,怎么会被车撞了呢? “一楠,你先别急,你没有大碍。这位是台湾练氏集团沪江公司总务部的董海生先生。就是他们公司的车辆撞了你。” “你好,孙先生。”那个叫董海生的男人有些中年谢顶。我注意到他说话前,总是习惯性地用手捋捋他那地方支援中央的发型。 “是这样。十三号那天上午,你在锦绣东方酒店地下停车场的机动车专用道骑自行车。我们集团公司老板的女儿开着她的法拉利轿车从地下车库出来,因为要爬坡,油门就加得大了一些。上坡后当她发现你的时候,紧急刹车已经于事无补了。就把你给撞了。这件事,交警队已经厘清责任。我们这边车速过快承担30%责任,而你违章在机动车专用道骑自行车承担70%责任。” 董先生咬文嚼字说到这里,顿了顿看看我的面部表情。又说,当然了,虽然我方只负担一小部分责任。鉴于这位马先生转述的,孙先生才从山南来到沪江打工,人地两生。在老家也是家境很困难。我们小姐的车也买了第三者责任险的,经过向我们台湾那边的老板电话汇报后。我方决定全额负担孙先生的治疗费用。请你不必太担心。 第二章 车祸 车祸4 我听后马上沉默下来,慢慢地我一声叹息。祸不单行啊,来沪江钱还没挣到,却被人撞成骨折。俗话说伤筋动骨一百天,看来半年之内我是再也不能干快递了。现在我几乎是身无分文,养伤期间我的日子怎么过? 我家里还等着米下锅呢。 想起这些,我一急就流下眼泪来了。 “孙先生,我们公司做出给你负担医疗费的决定已经是仁至义尽了。因为你是在机动车专用车道上骑自行车的。你没有看到那里有指示牌吗?”董海生一看我流泪,以为我要使苦肉计讹诈钱,语调也严肃起来。 “所以,只要你通情达理,我们就通情达理。你要是提额外的不合理要求,那只好让我们的律师来和你谈了。”姓董的警惕地说。 “董先生,你想多了。我在机动车专用道骑自行车,是我有错在先。我不会提额外要求的。我现在愁的是,我伤成这样,工作也没法干了。我妹妹明年就要上学。我爸生前治病还欠下了不少债。我这一受伤我家里怎么办呢?” 叫董海生的中年人在认真地听我说话。 “我从小父母就教育我,做人要本分,不能做欺心之事。所以我肯定不会讹你们。”我说。 听我这么说,董海生的脸色马上缓和下来。 “孙先生,这个,这个情况。我只能说,找机会替你再向台湾我们董事长汇报一下。看看能不能再给你一点人道抚恤金。可是,不瞒你说,撞你的是我们台湾老板的二小姐。才来沪江不久,目前沪江公司这边所有的业务都是她说了算。这位小姐大概是叫我们董事长给惯坏了,脾气很不好,不大好相处呢。”董海生说到这里,先警觉地四处张望,而后又捋了捋头发叹息了一声。 “孙先生,我也是个打工的。你的处境我也很同情。放心,能给你争取的,我尽量争取。”董海生说。 “那给你添麻烦了,董先生。”我木然地回应道。我知道董这模棱两可的话无非是空头支票,先安慰人心罢了。 过了一会,在马建林的通报下,医生来看过。他检查了一下后说,我已经没有大碍。安心配合治疗就行。 临近中午的时候,董海生离开了。马建林出去替我买了午饭回来。是一份排骨汤和一份米饭。我很感激地谢了他。端起碗,慢慢地边吃边说,建林,你无论如何不要告诉我家里我出车祸的事。我妈她一个农村妇女,除了干着急什么也干不了。 “一楠你放心,我不会说的。但是,我自作主张给军生打了个电话。他给你汇了三千块钱来。打到我卡上了,我还没来得及去查查到账了没有。”马建林说。 “唉,又给你和军生添乱了。我……”我说着忍不住又开始落泪。 “一楠,你看你。男儿有泪不轻弹,别动不动就流眼泪。谁愿意出车祸呢?既然出了,咱就得接受现实是不是?幸好只是骨折,慢慢会恢复的。医生都说了不会有后遗症。要是你当场撞到那趟水泥护墙上,估计你就没命了。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再说,有我们这些老同学帮着,不会有大麻烦的。”马建林紧着安慰我说。 我听了叹一声,低头吃饭不再说话。 又过了两天,我的身体总算轻快了一些。我说什么也要叫马建林回去上班,太耽误人家了。马建林说没事,唐总允许我请假过来照顾你。那也不行,我坚决地叫他回去。如果他有时间,中午可以过来替我打份饭。就这样,马建林才有些过意不去地回去了。 我脖子上骨折的情况问题不大。主要是脚腕子那里还没有消肿,一碰就疼得钻心。马建林离开后,我一个人孤零零地躺在病床~上,眼泪不由得夺眶而出。 实在话我这样的情况,没有一个陪床的人是不行的。可是我怎么好老耽误人家建林呢。唉,这件事说到底还是自己不谨慎啊。那种地方乱骑车,你以为是你家地头的机耕道…… 我就想家,想我妈和妹妹。想家里养的芦花鸡,想家乡的一切。 为了尽量不给人添麻烦,我不敢喝水。就那么强挺着。幸亏除了两处骨折,在药物的作用下,我的大脑慢慢地清醒不痛了。否则下面的日子真不知道怎么熬煎。 先不说下面了,眼前就难过得很。因为脚伤,上厕所就成了大问题。每次都是实在忍不住了才麻烦邻床看护父亲的大哥搀扶我一下。幸好大哥的父亲,那个也是不下心摔倒骨折的老爷子是我们山南的老乡。考学到沪江,就毕业留下工作了。他听说了我的遭遇,也很是同情。就叫他儿子尽可能地帮我,还送东西给我吃。叫我感动不已。 就这样,事到临头总会想出办法解决的。本来发愁的上厕所问题,因为老爷子的儿子帮忙,总算没有让我困窘到憋不住尿在裤子里。 这样咬牙坚持了两天后,就到了星期六。 早晨七点多钟,我才由邻床看护的大哥搀扶去解了憋了一夜的小~便,正一身轻松地躺在床~上等大夫查房。大哥给他父亲打早餐的同时,也给顺带打了一份小米稀饭和三根油条。虽说花钱不多,人家这份心意我却不能忘怀。 吃完了简单的早餐,我就想今天想法搞到纸笔给我妈和妹妹写一封信。告诉他们我在这里已经找到了稳定的工作,慢慢会寄钱回家还债。让他们在家注意身体。让妹妹听妈妈话…… 想着这些,我的心里又酸酸的。自己孤身在外,为了尽量少解大小~便,除了少吃少喝,我都是用毅力来克制。特别是晚上,看着累了一天的大哥沉沉入睡,我就这么憋着。一分一秒地盼着老人要起床解手叫醒儿子,我也能沾上光,顺便也能解决自己的问题。这种煎熬的痛苦甚至超过了骨折的伤痛。 等医生查房的时间,我又迷迷糊糊地睡过去了。 “一楠,一楠。你醒醒,你看谁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