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001章:亲姊葬仪归,道听路人说】 金陵城郡守家的少夫人沈若心,终究是没熬过去,死在了这一年的十一月,留下自己唯一的幼妹,十六岁的沈绾心,无依无靠。 偌大的灵堂前,沈绾心已经不眠不休的跪守了三天,在她身后,同样跪着的,是郡首府的公子,她的姐夫林灵均。 而郡守大人夫妇,却是连面都不曾露过几回,只是上了炷香,吩咐管家将葬仪办的体体面面的,便相携着离去了。 就好像,那三年他们对这个儿媳的宠爱,只是一场烟云般,风一吹,便弥散的无影无踪了。 没错,三年,就是三年!她的姐姐只在林府后宅做了三年的少夫人,便不明不白的病殁了。 想到这里,沈绾心水葱一样的指甲,下意识就收紧在了掌心,因为力道太大,所以同时伴着的,还有一股子温热,一滴一滴渗了出来。 这般疼痛之下,沈绾心却没有皱眉,她只是麻木的想着:如果三年前,爹爹和娘亲并没有上山进香,或者说,那些该死的匪贼,并不曾将杀戮的屠刀对上自己的爹爹和娘亲…… 那么,自己和姐姐,可能就不会带着十里商铺,万金嫁饰的嫁妆,这么华丽的寄人篱下了。 而姐姐,也许就不会这么不清不楚,突然病殁在一个她想都没想到的冬夜里。 任思绪如尘埃般,胡乱飞舞滋长,沈绾心始终低着头,一声不吭。 从她的背后看去,那模样,就像一座最精致的骨瓷一般,雪白而标致,又透露着丝丝缕缕的伤感。 “绾心,你已经不眠不休的守了这么久了,暂且去厢房歇歇可好?”林灵均动了动因为缺水,已经苍白干裂的嘴唇,低声的劝慰着。 而沈绾心却像没听见他这话一般,身子未动,嘴也未动,只是面无表情的将林灵均当成了空气。 对此,林灵均也不恼,只是没脾气的继续劝着:“明早要落葬了,你若是再不歇歇,哪里有力气从林府走到林家墓园呢?你就不想见你姐姐最后一面吗?再说,若心在天之灵,看到你这样子,她又该有多伤心呢!” 听林灵均这般絮絮叨叨的念着,沈绾心依旧是麻木的眼观鼻鼻观心,若有似无的挺了挺脊背,嘴里默念起了超度经。 三番两次的劝而无果,林灵均也是隐隐知道了沈绾心的坚决,便没有再开口,只是咳了两声,陪她一起跪着。 第二天一早,便是落葬礼。 预料之中的,郡守夫妇还是没有露面,只是差管家将排场铺陈到最大。 对此,沈绾心也没意见,毕竟人去万事空,是草席而葬,还是珠玉而葬,又有什么区分。 只是,她也明白了,郡守夫妇在意的,始终只是他们林家的面子,与棺冢里,从此长眠的沈若心,并没有一个铜子儿的关系。 仪式很繁杂,人影憧憧的,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在聚众看戏。 沈绾心眼睁睁的看着那些抟客,挥动手里的铁锹,将数不尽的新土覆在了棺冢之上。 突然之间,眼泪就掉了下来,掉的很凶,越来越凶,但嘴里却是没发出任何声音,就像在上演着一场,无声的,残忍的戏剧,主角只有一个,布景的是铺天盖地,怎么数也数不清的悲伤。 而墓园里,每个人都有每个人要忙的事,也没人管她,反正他们在乎的,都只是林家的风光,不是吗? 许久之后,沈绾心的眼泪才慢慢的收住了,轻轻抬袖拭去眼角的泪渍,便弯腰提起地上的一个竹篓,将里面的纸钱,一把一把的扬向阴暗的天际—— 旁人为了林家的墓园布置了多久,她的纸钱便撒了多久—— 一直到盛大的落葬仪式彻底落幕过后,林灵均才走到了沈绾心的跟前,一脸的哀戚,陪着沈绾心,出了林家陵园,一路往回走着。 路两边,都是围观的百姓,切切杂杂的议论着官家琐事,而沈绾心就一直麻木着一张脸,竖起了耳朵,缓缓的走着,若有所思的道听途说。 她听见,有人说:三年前沈家首富夫妇的死,并非山贼劫财那般简单—— 她听见,有人说:沈家大小姐只守了三月孝期,便急着出嫁,是林郡守贪图沈若心陪嫁的十里商铺和万金嫁饰—— 她还听见,有人说:林郡守家少夫人的死,不简单—— 听到最后一句的时候,沈绾心忍不住捏紧了拳头,偏了偏头,看了神情依旧是哀戚的林灵均一眼,想从他的表情中找出一些端倪,却发现他好像,真的什么都没听见一般。 沈绾心有些不相信,便回头看了眼身后跟着的抟客、护院们,却发现,他们似乎也是什么都没有听到。 当下,沈绾心不禁疑惑起来,难道,这声音只有自己一人听得到? 像是不敢确定似的,她又张望了几回,才终于确定下来,原来真的只有自己一个人能听到,那些关于沈家和林家的议论。 随后,就在快到郡守府的时候,她突然就停了下来,若有所思的抬了抬下巴,瞅了眼天边。 这天的天气确实很不好,漫天的黑云,黑压压的,颇有几分摇摇欲坠的感觉。 看着沈绾心有些奇怪的举止,林灵均禁不住也停下了步子,偏过头,温声问道:“怎么了?”话落,也像沈绾心一般的抬了头,望向了天边。 看着一片灰败的天色,林灵均紧皱了眉头,低声催促道:“看这天气是要落一场大雨的,快进去吧,可莫要凉着了。” 而沈绾心却像是根本没听见林灵均的话一般,依旧定定的望着天边,想着那些凭空传来的话,想着这天气,是不是在预兆着什么,脚步始终不肯移半分。 那姿态,是要多冷就有多冷,要多倔就有多倔,而这一站,就是许久。 就在林灵均正无计可施的时候,郡守府的管家从府里走了出来,一拱手,对着林灵均客气的禀告道:“公子,老爷请您去书房议事。”。 停了停,又转向了沈绾心,道:“夫人也让沈小姐去后堂花厅,想来是有事要跟小姐商量,还望小姐莫要误了时辰,不然夫人可又得怪我办事不利了。” 林管家弓着身子,头垂的很低,但眼睛,却转得飞快,话说的也很有意思,侧耳听去,的确没有半个字的不敬,但偏偏听在沈绾心的耳里,就是那么不顺。 是以,她当下只冷冷的回了一句“知道了”,便抬步往林府里走去。 情起篇:生死勿与君细说 【第002章:表小姐横空,不与人同住】 林灵均见此,无奈的叹了口气,嗔了林管家一眼,然后一甩袍子,也阔步往府里走去。 对于林府这地儿,沈绾心其实也是不怎么熟悉的,但好在后堂花厅离自己以往住的夏郁轩并不是很远,所以并没花多长时间,也就找到了。 当时林夫人正跟自己的亲侄女儿薛画扇扯着一些家常,见有人带了沈绾心进来,才松开了薛画扇的手,随后挑起一双细眉,冷清清的瞄了沈绾心一眼,凉凉道:“怎么越发没规矩了!” 话音刚一落,这边沈绾心还没来得及搭话,那边薛画扇已经揪着帕子,掩了唇,娇滴滴的求起了情:“姨妈,想来是表嫂才出丧,绾心经不起这丧姊之痛,所以才会这般失仪,这毕竟也不是什么大事,您就莫要嫌她,别气了!” “还是画扇懂事!不像有些人,成天呆头呆脑的,连句利索话儿都说不出,也不知道若心那么伶俐的女子,怎么会有你这么个亲妹子!”林夫人听着自家侄女的安慰,脾气越发遮掩不住了,张口就是一通毫不客气的讽刺。 而沈绾心听着这一切,却还是没什么别的神色,既无羞赧,也不尴尬,只是低了头,小声回了句话:“姐姐的确伶俐!” 若心是沈绾心亡姊沈若心的乳名,也正因如此,林夫人说的那几句话里,她才只注意到了若心伶俐那四个字,其他的,都与她无关,她不想在意,也懒得在意。 “你!”林夫人被沈若心避重就轻的答话,激的一时语塞,张了半天的口,却只发出来了这么一个单字音。 看这情境,一直站在林夫人边上,但笑不语的薛画扇再次揪着手帕,娇声插了句:“姨妈,您又不是不知道,自从三年前沈老爷夫妇亡故之后,这绾心就跟以往不一样了,不说旁的,就说她在这郡守府里住这三年,可是连前后院都摸不清呢,您跟她计较什么!” 林夫人听薛画扇这么说,心下顿时满意了,暗道:是啊!我跟个傻子计较什么呢! 随后便也不甚在意的笑了笑,无奈道:“这没爹娘教养的孩子,确实不好相与,不过又有什么法子呢!” 听薛画扇和林夫人两个外人,这么一唱一和的谈起白家的事,沈绾心的拳头一下子就握紧了,水葱样的指甲也在她手上力道的压迫下,深深的陷进了掌心里,但面上,却仍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眼神呆的厉害。 “如果夫人没有什么事要吩咐,那绾心就先回去了。”说着沈绾心就转了身,往外迈了一步。 “姨妈请你过来,自然是有事要跟你商量,是吗,姨妈?”薛画扇没料到沈绾心会说走就走,所以一时情急,话就这么脱口而出了,急切的心情,显而易见。 闻声,沈绾心身形依旧未动,背对着那两人,那模样,像是在等林夫人表态一般。 见此,林夫人只好勾了唇角,看了看薛画扇,又看了看沈绾心的背影,才温声道:“叫你过来,确实是有些事儿要跟商量。” “夫人请说。”至此,沈绾心这才转身,直挺挺的站在那里,整张脸上,没有一点儿破绽,有的只是九成九的冷然。 林夫人见沈绾心转过了身子,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难得的客气道:“是这样,画扇的爹爹要去京城做买卖,所以临行之前就把这丫头托给了我照顾,这不,我正想想把她安排在一个离我比较近的院子。” “所以夫人是想让表小姐住进夏郁院?”沈绾心掀了掀紧抿着的薄唇,面无表情的问道。 “姨妈,这样不好吧,您知道的,画扇不喜与外人同住。”一听沈绾心开口询问,薛画扇也立马扯了林夫人的袖子,急着表明自己的心意。 听薛画扇这么一说,沈绾心忍不住在心里冷笑:不喜与外人同住?言下之意,不就是要独占整个夏郁院了! “那这可就为难了,小七你怎么看呢?”林夫人细眉一挑,又把难题抛给了沈绾心。 “绾心听夫人吩咐。”沈绾心再次启唇,眉眼之间都是冷漠。 于她来说,什么院子,都不过一个住处,四面墙遮风,一张床能寐就足够了,旁的摆设,不过都是多余。 林夫人见沈绾心知趣儿,当也便也不多转弯,直言不讳道:“反正你也不常过来花厅请安,住那么靠前的院子也无甚用,索性就让给画扇吧!” “那绾心住哪里呢?”薛画扇见自己的目的已经达到,这才替沈绾心担心起来。 她这姨妈向来不喜这沈绾心,估计也不会派给她什么好地方,念及此,薛画扇心里,也不由得腾起那么一丝半缕的愧疚。 她想住夏郁院,不过是因为那院子离她表哥林灵均的院子最近。 她从小就喜欢林灵均,这是林薛两府都知道的事情。 但偏偏林家和沈家早有婚约在先,所以她的希望才会落空,才会为等候一个妾侍之位,及笄三年都不肯出嫁。 然而,终于皇天不负苦心人,沈家大小姐沈若心嫁入林家不过三年,便早早病亡了去,这不,她才再次有了能够成为表哥正室的良机。 无数思绪自薛画扇心里幽幽而过,而后尘埃落定,消弥无踪。 又奈着性子等了许久,才听自家姨妈随意道:“后面不是还有一处梧桐院,绾心就住那里吧!” “是!夫人!”沈绾心只是淡淡应了一声,就转了身子,往外走去。 “姨妈,如此这般,真的好吗?您也知道,梧桐院那里……”薛画扇乍一听到梧桐院那三个字,脸都白了,据她所知,那梧桐院的院墙可是普通院墙的两倍高,而且地方狭小,逼仄的厉害。 尤其是晚上,还会听见各种各样的呜咽声,住进那里面,便是正常人估计都会闷出大病,更别说沈绾心那呆子! 想是这样想,但薛画扇还是按奈住了自己的心情,一直等到看不见沈绾心的身影才小声开口问道。 “好!有什么不好的!没听过凤凰非梧桐不栖吗?”林夫人一挑眉,有些不屑自家侄女的妇人之仁。 情起篇:生死勿与君细说 【第003章:雨中跪求情,饶绾心一命】<上> 再说沈绾心,她匆匆赶回夏郁院,就收拾起了自己的行李,准备往门可罗雀的梧桐院搬。 说是行李,其实也不多,不过就是一个血玉镯,一枚墨玉戒指,外带一个小丫头雅儿罢了! 前两样身外之物是爹娘送给她的礼物,不能遗失,而后者则是跟自己打小一起长大的贴身丫头。 雅儿是个乖巧的孩子,对沈绾心一向忠心耿耿,所以沈绾心凡事也不瞒她,日久天长,便也多年主仆成姐妹了,两人就这么双手空空的往梧桐院走着,一路无话。 直到进了梧桐院寝房,再没了旁人,雅儿才开口抱怨道:“小姐,大小姐进府时,可是带了十里商铺,万金嫁饰的,怎么我们还会被赶到这么烂的院子来?” “因为带着十里商铺,万金嫁饰嫁过来的是姐姐,不是你家小姐我。”沈绾心先是扫了一眼寝房里的布置:床是好床,被是新被,笔墨纸砚、琴瑟琵琶什么的也都不缺,随后才慢吞吞的应着雅儿。 顿了顿,又漫不经心的补充道:“雅儿,往后你跟我一起睡吧。” 雅儿一听沈绾心这么说,想也不想就否定道:“这样不好,雅儿毕竟是丫头,怎么能跟小姐一起睡呢,要是小姐真的需要的话,雅儿就打地铺好了。” “雅儿,你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沈绾心听雅儿那样说,并没有急着回应她,而是扭了头,很郑重的问了一个不相关的问题。 “小姐开什么玩笑呢,雅儿只是个丫头,小姐所言,雅儿自当毫无疑问,竭力听从。”说这话的时候,雅儿抿紧了唇,一直都定定的望着沈绾心,眼神无比坚定。 沈绾心听她这话,当下就满意的点了点头,跟着又说道:“那从今往后你所有事都得听我的,我说一,你就不能说二说三说四,我说往东,你就不能往南往西往北,同样!” 沈绾心换了口气,接着说道:“我说让你跟我睡床,你就不能自己睡地铺睡桌子睡凳子,听明白了?不明白就把你卖了!” 看着自家小姐认真的表情,雅儿艰难的吞了口口水,然后才闷闷道:“知道了,雅儿会听话的。” “恩。”沈绾心点了点头,就转了身,从寝房里的小书榻上抽了一本杂记,然后窝在藤椅里,细细看了起来。 时间幽幽滑过,夜幕很快就降临了,窗外的雨滴也由无到有,渐渐的绵密起来,一阵一阵的,敲打着院子里的梧桐树。 这边梧桐院寝房里一片安宁,烛火温馨,而那边郡守书房,则是吼声震天,不断有东西被从书房丢出去,倾刻四分五散。 书房外,林灵均就那么直直的跪在雨里,身边站着的是执伞而立的薛画扇。 薛画扇手上的一把伞都撑给了林灵均,自己却被淋了个透。 纵然如此,她还是不依不饶的求着林灵均:“表哥,你就跟我回去吧!这样下去,天知道会淋出什么病来!” 但不管她怎么哀求,林灵均就是抿紧了唇,跪的笔直的身子半分都不曾挪动。 见此,薛画扇只好扬了音调,朝书房里仍是暴躁不堪,拼命砸着东西的林郡守喊道:“姨父!画扇不知道您和表哥,究竟为了什么,才闹到这地步,但画扇知道,您这么做会害死表哥的,姨父,虎毒不食子啊!” 薛画扇毕竟是个弱女子,平沈无故淋了一个多时辰的冬雨已经是疲惫不堪了,再加上此时的急怒攻心,一下子就倒在了雨里。 “表小姐,表小姐!”原本被勒令不准帮林灵均打伞求饶的仆人们,瞬间都围到了薛画扇倒下去的地方,急声唤着,而原本被扔到地上的伞也遮到了薛画扇的身上。 “回老爷夫人,外面表小姐已经晕过去了,想来公子也撑不了多久了,就算撑的下去,估计往后也是一身病根,还望老爷夫人开恩!”说着,林管家也跪了下去,身上的雨水啪嗒啪嗒的往下掉着。 林灵均是他从小看着长大的,也算是捧在手里的疼着护着,如今看他这模样,自己怎么可能不心疼呢!但是有些事又是主子的家事,是自己一个下人没法插嘴的,所以直到薛画扇晕倒了,林管家才趁着当口下跪求饶道。 之后,便是满室的冷寂。 情起篇:生死勿与君细说 【第003章:雨中跪求情,饶绾心一命】<下> 许久后,林夫人才重重的叹了口气:“孩子是自己的,既然他铁了心的拼死相求,那就如他所愿吧。” 说完,林夫人便又转向林管家,沉声吩咐道:“将表小姐送到夏郁院,请大夫看看吧。” 之后,林夫人就冷了一张脸,往外走去。 林郡守眼看着自家夫人离开,也重重的叹了口气,才吩咐身边的书僮:“请公子进来吧,就说他所求之事,我应了。” “是,老爷。”书僮应了一声,就急急忙忙的推门出去了。 片刻后,书房里的僮子侍女也都被遣了出去,偌大的书房,只剩下了林灵均和林郡守两人。 看着浑身湿透,满脸都是雨水的林灵均,林郡守终究是心软了,摆了摆手道:“里面休憩的隔间有衣服,先去把湿的换了吧!” “孩儿遵命。”林灵均一拱手,说着,就往里间走去。 林郡守看着林灵均瘦削而缓慢的背影,嘴角狠狠地抽了抽,心想:他林正淳一代枭雄,文武双全,怎么会有这么一个儿女情长的种呢!念及此,林郡守忍不住又重重叹了两口气。 而后不过一盏茶的功夫,林灵均就再次出来了。 只听“嘭”的一声,他突然就跪倒在地,昂首问道:“饶绾心一命,爹这话可当真?” 林郡守见此,好不容易平静下的心再次狂怒起来,张口对着林灵均,就是一阵怒吼:“跪跪跪!你林灵均就这么爱跪吗!男儿膝下有黄金,不过就是个女人!跟尊严比起来算什么!” “黄金也好,尊严也好,又怎及我娘子的一抹浅笑,若心已死,我无力回天,但是若保不了她的绾心,我便是死了,也无颜再见若心,所以,爹,我也不妨告诉你,绾心生,我生,绾心亡,我亡!至于林家会不会绝后,那就端看你和娘能不能再生出个林二公子了。” “孽子!”林郡守越听,脸色就越差,听到最后,直接就抬了脚,狠狠的踹在了林灵均的胸膛。 林郡守是练过武,上过战场的猛汉,所以,当下林灵均就被踹出一丈多去,重重撞在了红木书架上。 只听一声闷哼,林灵均紧皱着眉头,艰难的掀唇,凄凉一笑,而后抬手抹了把唇边的血迹,哀哀道:“灵均言尽于此,是生是死,全凭爹做主!”说完就闭上了眼,不再看已经双眼通红的林郡守。 沉默在偌大的书房里开始蔓延,除了房外滴滴答答的雨碎声,整个房间都是一片死寂。 林家父子就这么对峙着,一个唇角溢血,面如死灰,一个双眼通红,拳头捏的咯蹦作响。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林郡守才再次平静下来,哑着嗓子道:“画扇说的对,虎毒不食子,我再怒其不争,又能怎么样呢,你这孽子就仗着这一点,可劲儿的折腾吧!我今天干脆就把话给你说到头了,留沈绾心一命也不是不行,但是你也要答应我,明年开春就得娶画扇进门!” “不可能!我娘子才下葬半年,尸骨都未曾化掉,我怎么可能跟别的女人欢好!”林灵均听林郡守肯放过沈绾心,原本是有着几分欢喜的,但听到后半句,马上就急了,这一开口,便又有一口腥甜涌了出来。 只是事到如今,他已经顾不了那么多了,他之所以护着沈绾心,不过就是因为那是沈若心的妹妹,可若是因为沈绾心而让旁人爬上沈若心原本的位置,那可就得不偿失了,因此,听林郡守这么说,林灵均想也不想,毫不犹豫的就开口拒绝了。 见此,林郡守更是没了办法,毕竟是自己的亲骨肉,品性什么的,都是看在眼里,知在心里的,此时见他如此坚决,也是彻底的没了脾气,只能咬着牙,瞪着眼道:“我要的只是画扇进门,至于欢不欢好,那是你的事情!” 情起篇:生死勿与君细说 【第004章:夜闻厉鬼哭,梧桐有蹊跷】<上> “如此?”林灵均轻声问了一声,随后一手撑地,一手扶着书架,艰难的站了起来,平视着林郡守的狐狸般的双眼,慢吞吞的补充道:“那就容我考虑下。”话落,就垂了头,侧了身子,一瘸一拐的往外走去。 林郡守看着他艰难的模样,唇角颤了颤,胸膛又是一阵起伏不定,但最终却还是什么都没有说,只是看着林灵均的背影慢慢的往前移着,直到看不见他的身影,才重重的跌回到了身后的太师椅上…… 这档子事情,被赶去梧桐院的沈绾心和雅儿自然不知道。 她们只知道,她们只知道,这一晚,下了一夜的雨,而伴随着雨声一起刺入耳中的,是各种各样的怪叫声,呜呜咽咽的,一阵比一阵急促,就像是厉鬼在索命一般。 非但如此,雅儿和沈绾心还都像是被什么东西控制了一般,就算心思清明,思绪活络,可这人,就是动不了一分一毫。 只能在心里狠命的捉急着,没法动弹,又没法出声。 是以,第二天早上雨刚一停,耳边的怪声刚一散去,雅儿就拼命的要往起爬,但因为昨夜一晚未动,整个身子都已经僵掉了,所以她试了好久,才撑起了上半身,整个眼圈都是乌青一片,薄薄的中衣也被冷汗浸湿了一大片。 当然,沈绾心也没好到哪儿去,只是相较与雅儿来说,还算不错罢了,至少,她还能坐的起来,帮雅儿分担一般的重量。 至此时这般境地,雅儿哪里还能顾得上主仆尊卑什么的,就这沈绾心的扶持,一伸手,就紧紧的揽住了她的腰,哀哀的求着:“小姐,我们离开吧,这里太恐怖了,我怕!” 感觉着怀中颤抖不停的小身躯,沈绾心有些心疼的苦笑了一声,叹道:“事到如今,去留与否,哪里又能由能由得了你我做主,一入候门深似海,从此自由是路人,我又能有什么办法呢!我能做的,不过就是抱着你,陪你一起熬着,是福是祸,是生是死,不过都是命。” 听着沈绾心的解释,雅儿重重的喘息着,用了很长时间,才慢慢的平静下来,睁着一双通红而又恐慌的大眼,委屈道:“小姐明明是金陵城首府嫡女,可怎么就沦落到在旁人家里受气呢!” “无妨!我受得住!”沈绾心腾出一只手,帮雅儿理了理鬓边的碎发,很勉强的笑了笑:“只是为难你陪我一起遭罪了。” 雅儿听沈绾心这般生分,当下就努了嘴,生平头一次耍起了小性子,不高兴的嚷嚷道:“小姐要是把我当自己人,就别说那些什么为难拖累的话,否则的话,那就算奴婢白送了一颗心!” “好了,小辣椒!”沈绾心捏了捏雅儿的鼻子,好脾气的安慰道:“你要是都成了外人,那你家小姐我还能把谁当内人,听话,乖乖再睡会儿,我出去看看。” 说完沈绾心就很利落的下了地,赤着脚往丈外处的屏风后走去,随手捞过衣架上,一件坠了兔毛的青色棉袍,往身上一套,系了腰带,才想起自己还没穿长靴,又匆匆的跑回床榻边上。 这场景,一下子就让雅儿破涕为笑了,随后,低声的担忧着:“竟然连靴子都能忘了穿,小姐以后要是没雅儿在身边,这可怎么办才好呢?” 听她这般嘟囔,沈绾心只是但笑不语的撩开厚厚的帷幔,迈着盈盈的小碎步,往梳妆台走去,拿起首饰盒上价值千金的犀角角梳,对镜打理了一下满头的乌发,只用丝带束住发尾,便若有所思的去了院子外面。 这梧桐院她昨儿个来的时候,便已经瞄了个大概,院子不大,但围墙却很高,足足有一般高门大户围墙的两倍高不只,是个幽深的地方,很适合修行。 情起篇:生死勿与君细说 【第004章:夜闻厉鬼哭,梧桐有蹊跷】<下> 院子里也没过多的花木,只有枝繁叶茂的两株梧桐,那两片遮天蔽日的巨大伞盖,让原本就已经够幽深的院子,更加幽深起来,用一句话来形容,那就是:自非亭午夜分,不见曦月。 沈绾心揉着鼻子,在院子里溜达了半天,却还是想不通那些怪声怪状是怎么来的,无奈之下,她只好骗自己,是昨夜的雨惹的祸,一定是雨声的问题! 这样想着,她便又回了寝房里,将自己的猜测告诉了雅儿,既给她吃下一颗定心丸,同时也算安慰了自己。 雅儿素来听沈绾心的话,所以听沈绾心说,是雨声惹的祸的时候,她毫无疑问的就相信了,随后两个人又相拥着补了一会儿眠,直到厨房的嬷嬷来送饭的时候,两人才慢腾腾的起了身,漱口抹脸。 厨房管事郭嬷嬷看着这时候才慢悠悠起身的两个人,心里一下子就不满了,想着:这里可是林家,是官家!又不是沈家那种商家,竟然还这么没教养的,也怪不得会被赶到这鬼地方来! 沈绾心随意一扫,便知道这郭嬷嬷是不善的,不过她又能怎么样呢,寄人篱下就得有寄人篱下的觉悟不成!所以当下便收了自己对待林家人时的那张冷脸,强忍着赔笑道:“真是劳烦郭嬷嬷了,这梧桐院毕竟离住主宅甚远,天气又干冷的慌,您下次再来,也没必要拿这么多东西,反正我和雅儿不过就是两个人,您随意拿一点儿素菜、清水和白饭便可以了。” 郭嬷嬷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沈绾心,愣了片刻,然后才后知后觉的应道:“老奴谢沈小姐体谅。” “嗯,梧桐院冷,就不强留嬷嬷了,雅儿送客。”沈绾心笑的一脸恭谨,示意雅儿送郭嬷嬷离开。 这下郭嬷嬷更是郁卒了,她一辈子混迹在厨房里,无儿无女,好不容易混上了一个厨房管事的名分,但终究算是郡首府里低人一等的老奴,也正因如此,管家才派了她来做这份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对此,她心里要是没脾气,那绝对是假的,可现如今,沈绾心却对她如此客气,这非但让她有些手足无措,更是让她有了一种被后辈尊重关心的感觉,自然这种感觉,她也是挺受用的。 但又碍于两者之间的主仆关系,最终她也是什么都没说,只是提了食盒,便匆匆往外走去,根本不等雅儿相送。 “小姐,我怎么觉得郭嬷嬷怪怪的。”雅儿仰头看着沈绾心,疑惑的问道。 “我又不是她,我怎么知道。”沈绾心笑的一脸莫测,一边拉了个凳子,自己随意坐下,一边昂头示意雅儿一起吃。 雅儿主仆等级之心甚强,就算已经跟主子睡了一张床榻,但同桌吃饭这事儿,她还是有些做不出,便低了头,捻着衣角,不怎么高兴的道:“小姐现在怎么尽喜欢捉弄我呢!” 沈绾心见她这别扭的模样,自然知道她心里怎么想,所以当下就起了身子,将她强摁在了自己方才的座位上,随后才张口慢慢劝道:“雅儿,我之前不让你与我同吃同睡,是因为我知道就算那样,你也会吃的很好睡得很好,可是现在,你不与我同睡,就得打地铺,就得一个人承受昨晚的那种恐慌惊悸,你若是不与我同吃,你就得吃那些残渣剩饭,你我一起长大,情同姐妹,我又怎么可能允许那些事情发生呢,所以,以后就听我的,再说,你昨儿个不也答应我了吗?” 雅儿听沈绾心这么说,眼睛一下子就又红了,她想哭,可是又怕沈绾心不高兴,所以只能强忍着泪意,小鸡啄米般的点着头道:“雅儿知道了,以后什么都会听小姐的。” “嗯,以后可别再忘了!”沈绾心见雅儿答应自己,肯同桌吃饭,嘴角忍不住勾了勾,但想着她那别扭的性子,最后又忍不住提醒了一句。 情起篇:生死勿与君细说 【第005章:扮弱装病痴,人前懒逢迎】<上> 两人对坐着用过饭后,雅儿就收拾了碗碟准备送到林家大厨房,沈绾心则是在炉火正旺的寝房里,百无聊赖的翻着一本野史杂记。 杂记是一个名叫兰陵公子的人写的,讲的是大周朝自开国以来,各家玄学宗师利用自己所学,忧国忧民,摆阵对抗外敌的一些野史轶闻,也还算有意思。 但当沈绾心翻到最后一篇的时候,她觉得不对了。 那一篇讲的是一个姓林的玄学宗师,竟然放弃自己的门派弟子,而选择沙场从戎,最后以一个天风阵,大败敌军二十万的故事。 当然,这不是重点,重点是那天风阵能让敌军驻扎的二十万精兵,一夜精神溃败,超过半数的人都变成疯汉,只知道四处狂奔,哪里还能提枪上阵杀人。 而据记载,他们精神溃败的原因便是:他们都于深夜听到了地狱传来的声音,产生了一种厉鬼索命的错觉。 非但如此,所有人竟又都如病入膏肓的病人一般,明明是心思清明,却又完全无法动弹。 书尾还特意记录着:这天风阵一旦碰上大风暴雨雷电天气,就更是如虎添翼,所向披靡。 林氏,精神溃败,厉鬼索命,无法动弹,暴雨,这不就是昨晚她和雅儿一起经历过的吗? 原来,这梧桐院竟然还有这么厉害的阵法,怪不得如此幽静雅致的小院竟然会无人入住,反而还将围墙垒的那么高。 沈绾心这般想着,刚准备继续继续往下翻去,刚好也看看这阵法怎么解,却愕然发现,书的最后一页竟然被人撕走了。 而那最后一页,分明就是讲解阵法精髓的。 看来,还真是有人迫不及待的要将她弄疯了,竟然连三年都等不及。 此般之下,她只能无奈的将书搁下,然后双手托腮,思考着该如何自救。 离开梧桐院,自然是不可能的,因为她在林家,本来就是一个华丽的摆设,他们可以在她身上镶金镀银,但却永远不会给她思考和选择的权利。 重重地叹了口气,沈绾心暗自想着:既然在屋里闷着,也闷不出个所以然,倒不如去外面走走瞧瞧。 这样想着,她随手拿了件披风,往肩上一搭,便往外走去。 院子里,依旧是遮天蔽日,只能看见零零星星的几点碎光,气愤压抑而沉闷。 沈绾心眯了眼,四下打量着这处简单的院子,发现除了这两棵梧桐,就再没了别的物件。 “梧桐院——梧桐院”沈绾心低声的碎碎念着,然后突然停了下来,仰头看着这两株梧桐,心想:难道真的是这两株梧桐的问题?不然为什么不叫天风院呢! 思及此,沈绾心忍不住又皱了眉头,思量着,就算真的是梧桐的问题,自己动手砍了它们,那又能怎么样,这不是明摆着招人用别的手段来翘自己的小命么? 所以最好的办法,还是将计就计,装! 没错,就是装,既然那人想让自己疯,那自己就傻给他们看呗! 至于傻给他们看之后呢,自然就是睁大眼睛,瞅准机会,该溜就溜,而报仇那事,来日方长!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谁知道几年之后谁是官兵谁是贼呢! …… …… 雅儿回到梧桐院的时候,看到的,便是蹲在梧桐树下,一副沉思模样的沈绾心。 “小姐,我回来了。”雅儿怕吓到自家小姐,所以出口的声音很轻。 待沈绾心站起了身子,两个人一起回了寝房之后,她才有些不解的问道:“小姐刚才在做什么呢?” “没甚!就是看着蚂蚁群都散了,想来最近都不会下雨了。”沈绾心笑了笑,随口扯了个谎,并不想把自己担忧的事情让她知道。 情起篇:生死勿与君细说 【第005章:扮弱装病痴,人前懒逢迎】<下> “对了,小姐,我去送东西的时候,听说了,昨晚前院可是发生了一件大事呢!”雅儿毕竟还只是个小姑娘,对深宅秘闻那档子事儿,始终还是有一定的兴趣的,所以此时的样子看起来有些神秘。 但沈绾心和她不同,她现在一心想着的是保命,至于什么秘闻的,她真的是没兴致,便只是不冷不热的嗯了一声,就再没了后话。 “我听说昨儿个夜里,林公子可是冒着暴雨,在郡守大人的书房前跪了半晚,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事儿,反正最后结果是表小姐病倒了,林公子也病的下不了床,说来这林府的人还真是狠,要是在咱家,两位小姐只要掉一滴泪,便是要那天上的星,那也是小事一桩。”说着说着,雅儿就又悲伤起来,哽咽道:“可是老爷夫人和大小姐都已经不在了,那个家,我跟小姐也再回不去了。” “别哭了,雅儿!”沈绾心不想再提沈家的那些事,只是径自叹了口气,吩咐道:“去帮我请个大夫过来吧,就说我昨晚一晚梦靥,早上起来就不对劲儿了。” “是,小姐!”雅儿依旧呜呜耶耶的,看起来跟个小孩子一般。 大夫来的时候,沈绾心正扶着弦窗,眼看着不久前才冲进梧桐院的一批护院,砍树的砍树,拆围墙的拆围墙。 因为人多,所以动作也快,不过半个多时辰,一切就已经停当了。 院墙被拆了一半,梧桐也被看了一棵,另一棵,也不知道是谁吩咐的,上面还特意绑了架秋千。 大夫给她把脉的时候,沈绾心一边咳嗽,一边目光呆滞的望着大夫,一言不语,那模样,真的就像一个病入膏肓的痴儿一般。 但她心里想着的却是,林家人为何要破坏掉天风阵,莫非,昨晚林灵均跪了大半夜,所为的,便是这事? 那大夫一搭手,便是好几炷香的时间,雅儿在一旁看得径自着急,等了许久,才见大夫收回了把脉的指头,当下,立马便急声问道:“大夫,我家小姐怎么样,严重不严重啊?要吃什么药呢?” “唉!”大夫还未开口说话,就先叹了一口气,那副模样,瞬间就刺激到了雅儿的泪腺,下一刻便哭哭啼啼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抓着大夫的袖子求道:“大夫你一定要救救我家小姐,昨儿个她的状况还没这么差呢!” “姑娘莫要为难老朽,小姐这痴症,还是另请高明吧!”说完那大夫也不顾雅儿的拉扯,扭头便决然而然的离去了。 眼看着那大夫的背影消失,沈绾心一直提着的心才放了下来。 看来她猜得不错,那大夫果真是林家的自己人,既是林家自己人,便也绝对会带了林家的通病,那就是自私自利,好大喜功。 所以,等那大夫到了林家主人的跟前,势必会将她的痴症夸大上无数遍。 而她要的,便是这效果! “小姐,你为什么要装病呢?”雅儿帮沈绾心倒了杯茶,有些不解的问道。 “因为有人想让我病。”沈绾心笑了笑,并未将话说破,而是对着雅儿吩咐道:“以后别再提装不装了,你家小姐我确实是病了,而且是医不好的痴症。” 情起篇:生死勿与君细说 【第006章:除夕华灯起,我影独来去】<上> “是,小姐。”雅儿虽然不懂沈绾心的意思,但她知道小姐做的决定总归不会错的,而她要做的,是不问前因后果的完全听从。 要说沈绾心这一病便是没了头,日日就窝在小小的寝房里,读一些书,想着到底怎么才能逃离林家。 再说这林郡守虽然可能因为林灵均的缘故,放了她一马,命人破了这天风阵,但谁知道日久天长,他还会不会再来害自己,所以,还是林府之外的地方比较安生。 这般下来,日子过得也快,弹指之间,便到了除夕之夜。 前几日,沈绾心便以痴症为由,吩咐雅儿趁早托了林家的除夕宴。 除夕当晚,她也没让雅儿陪自己,反倒是一半劝告一般强迫的放了她出去,跟平常相熟的一些丫头们看戏放烟花。 至于她自己,则是披了披风,提着一盏橘色的小灯,在空旷了许多的院子里站着,透一口气,舒解一下多日以来,积聚在心里的浊气。 后来也不知道为什么就丢了灯,爬上了自己从来没有动过的秋千,在微微刺骨的寒风中,将自己送上高空。 青丝飞散,目光流转间,很轻易的便能瞄到院墙外的风景,之见整个林府都被红色的灯笼笼罩着,洋溢出一种很温馨的温暖,那排场依旧华丽的紧。 但这温暖华丽,却与她无关,因为她姓沈,而不姓林。 其实在姐姐没有亡故之前,她也随着她一起参加过林家的除夕宴,那时候,林夫人甚至还会对着她笑,笑的一脸温柔,然后将一封份量不轻的红包塞进她的手里,笑言她是林府里最小的姑娘,必须得看中。 而如今物是人非,她还在林府麻木的求生,姐姐却芳魂杳无踪。 因此对这年节,也愈发没了兴致。 一个人在秋千架上坐了很久,直到她觉得有些累了,准备回寝房的时候,却听见了一串不属于雅儿的脚步声。 尽管,那串脚步声也轻的厉害,但她还是大概知道,那人应该是林灵均不假。 因为在整个林府,除了姐姐,也就只有他,是把自己当亲戚看的。 “绾心。”见沈绾心已经察觉到了他的到来,林灵均忍不住轻声唤道。 “嗯,姐夫。”沈绾心脚尖点地,从秋千架上站了起来,然后才不紧不慢的望向了林灵均。 只见丈外处的男子身着一袭清淡的蓝衣,发丝用玉冠高高的束了,也不知道是有心还是无意,有两绺乌发垂落到了身前,整个人愈发的清俊起来,唇角微勾间,隐隐掠起几缕风情。 沈绾心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想起了一句诗: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是啊!光就这副面皮来说,林灵均的确是风光的紧,但谁又知道,在这副如此清俊儒雅的面皮下,装着的,是一具多么优柔寡断的灵魂。 想起自家亲姊的无端离世,眼前风景便是再养眼,沈绾心也是懒得去看,只是丢下一句“姐夫自便”,便头也不会的往自己的寝房走去。 无端碰了个壁,林灵均清淡的眉眼里闪过一抹失望,垂在身边的修长十指紧紧捏了捏手中的食盒,长叹了一口气,然后转身,仓惶而沉缓的往前移去—— 当子时的更声准时敲起的时候,当鞭炮与烟花的巨响突然乍起时,沈绾心知道,新的一年来了,而她也终于满十六岁了。 快步推门而出,抬头望着没有几颗星的夜空,闭了眼,双手合十,许着自己的新年愿望。 愿早日离开林家—— 愿早日查清爹娘,姐姐死因—— 愿大周朝歌舞升平,永无战乱—— 三个愿望许完,沈绾心才睁开了眼。 情起篇:生死勿与君细说 【第006章:除夕华灯起,我影独来去】<下> 这时,雅儿也刚好看完了戏,顺便带了一些漂亮的烟花回来,闹着想要再跟沈绾心庆祝一番。 沈绾心不想让她失望,便没有拒绝,但也没怎么动手,只是看她放着,自己在一边看着。 “小姐,你不开心吗?”雅儿突然丢掉自己手里的烟花,闷闷不乐的跑到了沈绾心的跟前,仰头问道。 沈绾心摇头,抬手揉了揉雅儿毛茸茸的小脑袋,浅笑着道:“怎么会呢,看你如此无忧,小姐我挺满足的。” “是吗?可是雅儿怎么看不出,小姐哪里满足了?”雅儿撅着小嘴,不怎么乐意的怀疑道。 沈绾心却是管不了这些,她在外面呆了这么久,又一直吹着冷风,现在唯一能想到的,就是寝房里那一张温暖的雕花大床。 其他的,请恕她真的没那个心思。 看着自家小姐倦倦的模样,雅儿也知道她并没什么说话的心思,便只扯了个笑,就殷殷勤勤的去给她准备了热水和毛巾,看着她睡下后,自己才开始收拾。 第二天一大早,沈绾心就被雅儿拉了起来,原因是郭嬷嬷给她们送了很丰盛的年饭。 一见到沈绾心的面,郭嬷嬷便絮絮叨叨的唠叨了起来。 大概意思就是,昨儿个光顾忙前宅的除夕宴了,根本就没功夫顾及梧桐院这边,随后等她忙完那边的时候,梧桐院这边最后一点儿烛火,都已经熄灭了。 末了,心中有愧的她只好熬了个通宵,又备了一桌年饭,这不,天一放亮就给这边送了过来。 沈绾心听她这么唠唠叨叨的说着,也不见烦躁,就一直挂着一抹淡笑,直到她说完了,才客气道:“有劳嬷嬷费心了,便坐下一起用些饭吧。” “这老奴哪敢呢?老奴还要盯着前院的厨房,就不多呆了,小姐先用,到时候让雅儿姑娘将东西送过来就好。”郭嬷嬷一边儿推辞着一边就要往外走。 沈绾心见此,也不挽留,只是笑的一脸温和,示意雅儿送送郭嬷嬷。 雅儿得了令,自然也不含糊,很快就追上了郭嬷嬷的步子,挽了她的胳膊道:“嬷嬷,我送你出去。” “这怎么好呢!雅儿姑娘可是小姐的贴身丫头!”郭嬷嬷有些受宠若惊的咕哝着。 “嬷嬷就别这么见外了,既然我家小姐能留你用饭,那肯定就是拿你当自己人了,所以嬷嬷以后也别拿自己当外人了!”雅儿霹雳啪啦的说着,直听得郭嬷嬷一阵心花怒放,心里想着,她对梧桐院的示好果真是值得的。 其实雅儿也有些不清楚,为什么郭嬷嬷突然就对自己和自家小姐那么照顾,凡是送过来的东西就算不是最好的,那也绝对差不到哪儿去。 就这问题,她之前也问过她家小姐,但沈绾心却只是微微一笑,只说了一句“攻心而已”,便再没了后话。 雅儿读的书不多,就连字儿也都认不得几个,自然听不懂沈绾心口中的那几个字是什么意思,是以,她到现在都是有些疑惑的。 但有一点,她是确信的,那就是:小姐说的话,总是没错的!小姐让做的事,总是对着的! 雅儿再回到寝房的时候,就看见自家小姐又靠着软榻念起了书,见此,她不由的皱了眉道:“这大过年的,小姐怎么还在看书,难不成,那书才是你的命根子?” “自然不是!”沈绾心微微抬了抬头,看着雅儿收拾碗筷的身影,眼波忽地一转,有些突发奇想的问道:“接下来,是不是有很多宾客要来林府?” “自然了,林老爷是郡守大人,又经营着恁多酒楼铺子,每年这时候,自然会有很多的人来拜年。”雅儿一边收拾东西,一边漫不经心的应着。 “唔,原来是这样啊!”沈绾心后知后觉的点着头,然后一个算不得法子的法子就这么撞进了她的头脑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