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章
每个星期一的早上, 都值得诅咒, 尤其对于一个孩子生病的单身母亲。
施月华抱着朵朵, 站在街头打车。天是阴沉的, 厚厚的云为眼前的世界抹上灰色。正值上班的高峰期, 过往出租车虽然多, 但都因为载客了而没有停。密密的人流朝着不同的方向急奔着, 施月华感觉连空气里也弥漫着荒乱匆忙的气息。
好不容易有一出租车停在她身边,施月华拉开车门,弯下腰将朵朵送到后座里侧, 自己也坐了进去。
那出租车起步时,施月华刚好转头,看见一辆黑色的帕萨特从旁边驶过, 开车的那位, 有点像是她的前夫刘向东。随即她又摇头否认,肯定是自己看错了。
自从他们离婚后, 刘向东就从她的生活中消失了。可见以前她津津乐道的所谓缘分, 也不过是晨曦里的朝露, 没留下一丝痕迹。
施月华用嘴唇碰了碰朵朵的额头, 感到还是烫, 她整个人心情都变不好了。都说孩子过了三岁, 就好养了。可是女儿朵朵已经满了三岁呀,用岳梅的话来说,就是“被蚊子踢一脚都会生病”。岳梅是施月华的母亲, 退休前是语文老师, 她这话说得直白了些,倒是生动形象。
要怪当时怀孕的时候,施月华的日子难过。不过准确地说,自从她认识了刘向东以后,就没有过上安定稳当的日子,情绪不稳定,波动大,朵朵没足月就出生了。产科护士抱来给施月华看时,新生儿小小的一团,不到四斤,皮包着骨头,看起来着实可怜。施月华每次带朵朵去做例行体检,出来的结果均是,孩子的身高和体重比不上同龄的孩子,生病更是家常便饭。
无论什么时候,医院四楼的儿科走道上,都挤满了面带焦虑的家长,和哭哭闹闹的孩子们,场面混乱得让人烦燥。施月华排队在分诊台挂了号,往前走到楼梯口,那里人少,还安静些。她将朵朵换到右臂上抱着,左手则费力地从包里摸出手机,找到丁琳的号码,拨了出去。
“你好,丁经理!真不好意思,朵朵病了,我带她在医院看病,晚点再去公司,想请一会儿假行吗?”施月华压低声音说着,字句清晰。
“怎么回事,孩子咋又病了?!要我说,你是不是不会带孩子?看完病就赶紧回来上班,你们一个二个都这么多事儿,这工作还怎么干啊!”
丁琳声音又细又尖的声音传过来,施月华苦笑了一下,这是她意料之中的。丁琳是她的部门经理,已经奔三了,还没结婚,脾气古怪。
施月华在为朵朵的病烦恼,一时没有找出话来辩驳。她想,算了吧,只要能请上假就可以啦,其它的都可以忍受。想想这些年自己吃过不少因执拗带来的亏,和上司闹翻有什么好?眼下最实在不过的,就是在这份工作的庇护下把生活过下去,脸皮厚一些又何妨。
朵朵见妈妈打完电话,她勉强睁开双眼问:“那边的阿姨是不是不高兴啦?”
“哪边?”施月华不明白女儿在问什么。
“电话里的啊。”朵朵指指施月华的手机。
“没有,妈妈和她在说工作上的事儿。”施月华不想让孩子小小的心里留下阴影,她笑着用力亲了亲女儿的脸蛋。女儿朵朵属于那种瘦瘦的小姑娘,可是两个脸蛋却包子般肉乎乎的,那种婴儿肥特别可爱。
施月华回到候诊区,看见人群里有空位置赶紧去坐下。
“乖女儿,难受不?”施月华让女儿窝在自己的怀里,把脸贴到她的额头上,亲昵地问。
“嗯,我想听妈妈讲故事。”朵朵的小脸因为发烧烧起了两朵红云,不过她精神尚好,一双大眼睛期待地望着妈妈。
施月华瞟了眼墙上的电子叫号屏,离自己挂的号还远着呢,就搜肠刮肚地找故事。大脑库存里好像没有新的,那还是讲旧的吧,“有一个小女孩儿,她最喜欢戴着红色的帽子,大家都叫她小红帽……”
“妈妈,我头上戴的是蓝色帽子,以后我叫小蓝帽可以吗?”朵朵伸手摸着头上的绒线帽子,打断施月华的话。
“小蓝帽,你好啊!”施月华正想回应女儿,耳边突兀地传来声音,还是一个熟悉的声音。她愣了一下,回头一看,果然是前夫刘向东!施月华的背不由得隐隐挺直,搂着朵朵的双手用了几分力。她从内心里本能抗拒这个声音。
“妈妈,这个人是谁?”朵朵听到有人和她说话,便努力从妈妈怀里探出头来,好奇地看着对方。
施月华抬眼看了看刘向东,又把眼睛转到朵朵身上。心想刚才打车时果然没认错人,看到的就是他。朵朵出生后,刘向东在家呆的时间很少。而离婚后,刘向东几乎没来探望过朵朵。所以朵朵基本不认得刘向东。
施月华本来就心烦,再加上她恨刘向东,心情就更不好了。
施月华觉得这辈子最后悔的事情,就是当年认识了他,还嫁给了他。如果能够回到过去,她一定不会做同样的选择。不过再怎么样,这也是她和刘向东之间的事情。至于刘向东是朵朵爸爸,这是事实。朵朵慢慢在长大,这个人她们绕不过去,施月华也不好在孩子面前出现恶状,她只好勉强扯出一丝笑意,对朵朵说:“嗯,他是朵朵的爸爸。”
施月华这语音刚落,冷不防刘向东长臂一伸,生生将朵朵从她怀里拎了出来,又霸道地抱进了他的怀里。
朵朵倒没有哭闹,她伸出双手使劲地推着刘向东,努力保持与他之间有段距离。
而刘向东的脸上则露出讨好的笑容,一连串地对朵朵说道:“我是爸爸,叫爸爸!”朵朵那双大眼睛懵懂地眨着,看向站在一旁的施月华。施月华心里窜出火,伸手去抱朵朵。刘向东微微转身,躲过了施月华。
施月华暗地里快把牙咬碎了:这人到底要不要脸!又冷眼打量着刘向东――穿着当季新款样式的长袖T恤,西裤笔挺,皮鞋锃亮,头发干净清爽,浑身上下透着精神,一看就是身边有女人在打理他。还是那个叫赵小桃的女人?这个念头在施月华心里闪了下,她以为会有刺痛感,可是,没有。可见她和他已经两讫了,这段前尘旧事已经彻底尘封在岁月的长河里了。
忽又觉得哪里不对戏,一琢磨,施月华弄明白了,这刘向东在她面前一向强势,浑身上下充满着硬气场,可眼下他脸上的笑是软软的,讨好情绪昭然若揭,和以前对比起来,整个人的行为透着古怪。刘向东的生意在B市,他一直视生意为他人生的全部,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施月华心里隐隐有种不安的感觉。
大屏幕上不停地滚动着号码,一个机械的女声在叫号,施月华看了看手里捏着的号码纸,总算轮到朵朵看病了。她伸手去接女儿,可刘向东不让,他说:“我抱她一样的。”咦?没离婚前他偶尔也会逗着朵朵玩一会儿,可朵朵一生病,他就避之不及,说见不得小孩儿打针吃药的那种痛苦难受样子,为此施月华没少过和他吵架。
一挣一躲之间,护士已经从医生办公室伸出来催快点了,施月华看着刘向东抱着朵朵走进医生办公室,她只好无奈地跟在后面。
接诊的是位上了年纪的老医生,满头银发被一丝不苟地拢到脑后。那医生面无表情地在电脑屏幕上点着什么,眼睛也没抬,冷清地问道:“孩子是怎么回事?”施月华忙不迭把朵朵的病情介绍了一遍。
老医生从助手那里取过听诊器,用手捂热后,伸到朵朵的前心和后背,专注地听了一会儿。接着又看了朵朵的舌苔和嗓子,最后给出诊断结果,孩子是因为受凉引起的发热。医生开了药方,施月华接过一看,上面列的几种药家里都有,便不打算去药房拿了。
走出医生办公室,施月华想起早上听到岳梅咳嗽的次数增加了,就想去药店帮她买点药。她停下脚步,要接过朵朵。没想到刘向东还是不肯,说她要把朵朵送回家。神经病!施月华心里骂了句,她不愿意和刘向东牵上半分半厘的关系,她冷冷地说:“我要去给朵朵外婆买药,就不劳烦您的大驾了。”
刘向东好像没有看懂施月华的脸色,或者他看懂了,也不装作不懂,语气里带着无所谓,“我陪你去。楼下那个药店是吧?”说完,他抱着朵朵迈开大步就往前走。
施月华没办法,只好加快脚步跟上。她边走心里边发恨,这个男人就是这样没有眼色,遇见他真是倒八辈子霉了。心里憋着这些气,她的头都快要气昏了。
电梯下到一楼大厅,施月华忽然听到有人在叫她:“哎,月华!”
这个如救命稻草般的女声来自于许沅,她是施月华的闺密。
施月华停下脚步,看了看许沅,紧急地冲走在前面的刘向东努努嘴,又眨眨眼。
许沅对施月华和刘向东之间的那些瓜葛再明白不过,她立刻换上非常夸张的笑脸,冲着刘向东迎过去,眼睛却瞄着他怀抱里的小人儿说:“啊呀,亲爱的朵儿!哦,想许妈妈了没有啊?来来来,让许妈妈抱抱!”
朵朵和许沅平时接触的时间多,她很亲近许沅,立刻张开手臂叫:“许妈妈……”她毫不犹豫地将身体冲许沅倾了过去。刘向东没辙了,只好把朵朵交到许沅的手上。
“亲爱的朵儿……”许沅抱着朵朵,站到了施月华的身边。朵朵把小嘴巴贴到许沅脸上,“巴唧”地亲了她一口。
施月华脸上终于带出了一丝微笑,她,看着女儿和闺密这两人起腻,眼里满满的,全是宠爱。
“哎呀,朵朵的脸这么烫,怎么搞的嘛?”许沅埋怨地看着施月华发问
“都是天气变凉降温闹的。但凡有个风吹草动的、,我家朵朵就习惯性生病,有什么办法呀。”她俩这边厢聊得热络起劲,全然当刘向东是透明人,谁也不跟他搭话,故意地冷落着他
正文 第2章
刘向东站在一边, 眉头越皱越紧, 脸色阴沉得象刷一层寒霜, 最后他没了耐心, 从鼻腔里发出一声冷哼, 板着脸离开了医院。
眼角瞅见刘向东离开, 施月华整个人才松驰下来。她感觉很累。昨天后半夜朵朵因为生病而闹腾, 时而哼唧,时而翻身,连带着她也没睡好。又在医院里折腾了小半天, 她真想找个地方休息会儿。
许沅开车送施月华回家。朵朵眼睛尖,车子刚驶进小区,就看见了站在楼门口张望的岳梅, 她小手指着, 对许沅说:“外婆,外婆。”
许沅边应着边对施月华说:“朵朵病了, 精神倒还好。”
车子停在楼前, 施月华将朵朵抱下车, 交到岳梅手上。又把医生处方上开的那些药说给岳梅听, 让她给女儿按照吃花。最后握了握朵朵的小手, 嘱咐她听外婆的话, 这才坐着许沅的车赶去公司。
许沅这才开口问施月华和刘向东一起出现在医院是几个意思。
施月华也满脸郁闷,“鬼才晓得刘向东是怎么回事。我带着朵朵在儿科看病,他就自己突然出现了。”
“哦, 估计他也是来看病的吧?偶尔碰见。”
“喏, 那可是儿科,他一个大男人看什么儿科!刚才我看到他直接出了医院的大门,也没有去别的科室。”施月华回想着刘向东刚才的举动,之前涌出的那种不安情绪重新回到脑海,还加重了几分。她想要摆脱这个念头,下意识地甩甩头。
“管他呢,反正你们已经离了婚,不进一家门也不是一家人了,他根本就一路人,想瞧就瞧两眼,不顺眼瞅都不瞅他。对了,你现在住在你妈妈家,还要不要搬回幸福里?如果不住了,我公司有人要租房子。”许沅关心地问道。
施月华的大脑开始隐隐作痛。说到离婚,她和刘向东就变成了路人,这话于理是没错。可是,于情呢?她刚才发现她根本没有办法改变一个事实,那就是刘向东是女儿的父亲。有这层关系在,无论如何,她和刘向东都脱不了干系。
回过头再来说房子这件事。离婚那会儿,刘向东的生意才刚开始,施月华因为要带朵朵,拿到了那套位于幸福里的房子,那是二手房,也是他们的婚房。关系蜜里调油时,他们也满怀憧憬计划着要换套宽敞明亮的大房子。
可谁知道房子还没买,人已经散了伙。她带着朵朵在那里生活了半年,后来母亲岳梅哮喘病发作,需要有人在她身边照顾生活。而她的弟弟施昊华正忙着在实验室里搞研究,日夜加班,无法□□。施月华只好回来与母亲同住。不过如果让她选择,她还是想搬回去自己过。
见施月华不吱声,许沅便说:“那就算了,你还是留着吧。你妈妈现在身体怎么样了?”前方的车不打转向灯变道,好在许沅技术高超,脚下一踩刹车,车子猛地一顿,她大力的按了下喇叭。
“我妈的身体比以前好多了。以前她对我是那种忽视不见外加严厉管教的,现在她的脾气反而变好了,可能是是上了年纪的缘故吧。”施月华对母亲这些年的转变很有感触。
“我说上次给你介绍的那位,你到底相中了没有?人家问我两回了,你心里怎么想的?”等红灯时,许沅又想起这个问题。
施月华语塞,她一时不知道要怎么回答。许沅介绍的这位男士,他们是吃过一次饭。客观地说,那人是离异男,外形普通,性格也绵软,温吞水一样。施月华也有自知之明,自己也是普通女人。说来那离异男和她搭一起也无违和感,可是施月华想来想去,心里却没有丝毫想继续交往下去的感觉。
见施月华沉默不语,许沅微微皱起眉头,从后视镜里看她一眼,“哎,我说月华啊,你不会真的就这样自己过一辈子吧?如果有合适的,我感觉还是不要错过哦。要知道过了这个村,就没有下一个店了。”
“好了好了,我知道。别整得跟唐僧似的婆婆妈妈,这不是你的风格。对了,你怎么会在医院里?是哪里不舒服吗?”施月华对于这种碎碎念已经听烦了,她不想继续谈论这种话题,连忙打岔。
“没什么,我就来做做常规性体检。”许沅那双涂着银色指甲的手,灵活地转动着方向盘,两眼看向前方,淡淡地回答。
“咦,怎么没有见到陶黎明啊?”陶黎明是许沅的老公,典型的那种鞍前马后围着老婆转的二十四孝好老公。仅凭这一点,施月华就将许沅羡慕得两眼放光口水哗哗横流。
“我们一起来的。我和表姐多聊了一会儿,陶黎明单位有事儿找他,他就先走了。”许沅的表姐是省第一医院的妇科专家,远近闻名。许沅以前还带施月华找表姐去做过咨询。
“那你体检没什么问题吧?”
“还有一些检查结果没有出来,应该没什么问题。我这几天要去外地谈生意,回来再拿体检报告。”许沅单手握着方向盘,另一只手从包里摸出一根烟,点燃,放进嘴里吸了一口,车里立刻有了淡淡的薄荷味的烟味。
许沅一向活泼开朗,能言善辩,这时似乎情绪不高,谈兴也不佳。施月华也有疲倦感。两个女人都不说话了,车里安静下来,只听见发动机不间断的轰鸣声。
施月华靠在座位上,出神地看着窗外的风景,眼看公司就在前面,马上要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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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向东从医院出来后,钻进自己的车里,没有急着发动离开。他从裤兜里摸出一包烟,取出一根来,捏着揉搓着。他大脑里回放着刚才的一切,心里满满憋的都是火气,
说来是有相当长一段时间,他没有见过施月华了。施月化看起来头发长了些,样子没多少改变,那双大眼睛还是那么圆溜溜的,里面透着无辜和澄明,还有疲惫。她刚才看见他的表情,有吃惊、抗拒和戒备……唯独没有他预料中的惊喜。
怎么会是这样?刘向东百思不得其解。
施月华虽是城里姑娘,可是追自己追得多狠啊,他刘向东指东她根本不往西,任搓扁拿圆的,百依百顺,没有半点主意。怎么现在她就像变了一个人似的,坚硬得像块冷冰冰的铁。
不过,以前刘向东也见识过施月华软中有硬的那部分。
记得那一次他们布置婚房时,岳梅刚好在外面买菜,帮他们买了一块窗帘布,大红色的。而施月华中意柔粉色的,看不上这大红色的,俩人意见不合。争执了两句,施月华抬手就将岳梅已经挂好的窗帘扯了下来,连带钉在墙上的挂钩也被拉扯得变了形。
岳梅那气得当时就变了脸,说施月华像一块捂不热的石头,又臭又硬。施月华站在那里,看着胡乱扔在地上的窗帘,冷笑着反驳:“我是臭石头,别忘了是你,从小把我丢到乡下的茅坑里。”
刘向东站在一旁,心里很是吃惊。他一直觉得施月华小绵羊来着,可她这说话的口气,哪里像女儿在和妈妈说话。施月华居然还有如同石头般强硬的另一面?
施月华个子不高,长得小巧玲珑,大大的眼睛,头发漆黑明亮,不太爱说话。看起来是一幅很好说话交流的样子。
刘向东和施月华交往了一段时间,他发现施月华特别温柔。女人的温柔有好多种,施月华如同湖泊边的柳树,随风舞动时,枝条柔软飘逸,可毕竟也有木质硬朗的筋骨。另一种就是赵小桃,温软绵柔得像盛开的花儿,轻易就掳掠住了男人的心。
不管怎么说,眼下施月华那又臭又硬的样子,如同沙砾进了眼睛,让刘向东不舒服极了。
刘向东原以为只要他主动示好,施月华就会笑脸相迎,可谁知道他的热脸贴到冷板凳上去了。
坐了一会儿,刘向东忽然又想通了,现在的他和以前不同了。以前他还是一穷二白的傻小子,而施月华跟岳梅哭着闹着想要跟他结婚。而现在呢,只要他倒过来追一追,稍微展露魅力,施月华照样会重新回到他的身边。
如此一想,心下释然,刘向东发动车子,倏地驶离了停车场,融入道路上滚滚车流中。
刘向东驾车驶入京华城小区。
他刚从车上下来,抬眼就看到一个年轻貌美的女人朝他走过来。那女人经过精心修饰后的长头发,打着卷散落在肩头,她走起路来如柳树摇曳在风中,婀娜多姿。
刘向东愣了一下,随即将脸拉了下来。之前他不是已经和她说好了嘛,最近他有事要忙,让她不要随便来找他,怎么现在就找上门来了?
那女人仿佛知道他不悦,乖巧地停在他面前,脸上露出甜得要腻死人的笑容,嘟着嘴撒娇,“向东,人家看天冷了,怕你没带衣服,给你送过来了……”
明明知道这是借口,可对方把姿态放得这么低,刘向东只好淡淡地说:“小桃,上楼再说吧。”赵小桃上前紧走两步,喜滋滋地挽着刘向东的胳膊,走进了单元门。
刘向东拿钥匙打开房门。
这套房子是新买的,刚刚装修完。墙面贴着淡青色的墙纸,地上铺的是木质纹的木地板,全套的品牌家俱,什么都是新的,可是整体上却没有什么突出的风格。
赵小桃进来后,偷偷地左右打量这套新房。其实她对于这套房子有很多疑问,想开口询问,怕惹到刘向东,让他不高兴。她暗暗瞅了刘向东一眼,看见他神色有点疲倦,就把话咽回了肚子。
反手关上房门,赵小桃就将香软的身体紧紧地贴到刘向东的怀里。
刘向东自然知道赵小桃在想什么,无非就是这几个问题,比如:在B市呆得好好的,为什么要回来?这套房子是他们结婚的新房吗?如果是,怎么从选房到装修,都没有征求过她的意见?如果不是,那这房子根本就没必要买。还有,京华城这个小区位置在本市算偏的,在这里买套房子,无论是投资还是自住,都不是最好的选择,刘向东为什么要在这里买房呢?
知道赵小桃心里所想是一回事,至于愿意不愿意为她解惑,刘向东心中自有主张。他感觉到赵小桃的那双手在他的腰间不安分地摸索着,忽然不耐烦起来,把她甩在客厅的沙发上。
刘向东不看赵小桃,自己换过拖鞋,又脱下外套,扯掉领带,歪倒在沙发上,微微眯起眼睛,打算休息一会儿。
可赵小桃跟猫一样悄无声息地贴过来,纤纤玉手搭到刘向东的肩上,给他揉捏起颈椎来。见刘向东没有拒绝,赵小桃故意开始用身体去蹭着他的敏感部位。
赵小桃手指揉捏过的地方像燃起火苗。刘向东身体燥热起来,忍不住站起身来,将小桃一把扯进了卧室,压到身下。
几乎同时,从卧室里便传出来□□声和喘息声,交叠缠绕,混乱急促。
正文 第3章
施月华在建业大厦下了车。这是一栋装修气派的高楼, 铅灰色大理石贴的外墙, 低调中透出奢华, 高冷地矗立在市中心。进出这栋大厦的人均是精英装扮, 个个西装革履, 气质不凡。
不过施月华跟这些没有半点关系, 她的办公室在楼裙后面, 是一排不起眼的旧办公室,不绕到跟前去根本看不到。
一年半前,施月华所在的事业单位改革。单位里, 一批人要另谋出路,另一批人分流去装饰设计公司。
施月华本来就属于编制外的人员,可人在建业大厦里上班, 钱包虽然吃紧, 不过面子上还有光鲜感。有时候,光鲜感也会给人安慰。
施月华没有想到, 另谋出路名单上居然有她的名字。
要不怎么说, 人在倒霉时喝凉水都塞牙呢。
施月华那时正在闹离婚。就像光鲜的绸缎面子一经扯破, 横七竖八的线头全露了出来, 她光顾着跟刘向东闹, 糊里糊涂就没了单位。等她总算明白过来时, 还想着赌一把气,自己另起炉灶开火。可奔到人力资源市场一看,挤挤挨挨投简历的都是些年轻人, 他们脸上的光洁程度如同小苹果。施月华走在里面, 有种老皮老相蔫黄瓜的窘迫感。
当头棒喝,施月华立马警醒,回头去找签发公文的领导,她根本不用酝酿情绪,从心里涌出的凄惶感太强烈了,铺得整张脸都是,施月华说到伤心处,情绪处在立马要崩溃绝望的边缘。
领导也怕改制过程中出什么意外,刚好有胆大门路肥的人不想去装饰设计公司,施月华得了她想的结果,进了美源装饰设计公司。这算是劫后余生,施月华至今都深感庆幸。所以这家装饰设计公司里被称为灭绝师太的顶头上司丁琳,她觉得也在可以忍受的范围里了。
进到办公区,施月华放轻脚步,沿着墙边往前走,她打算悄无声息地趸摸到办公桌前。嗯,幸好没人发现,施月华长出口气,坐定后,伸手捣了下计算机的电源开头。老式机厢散热不好,立刻发出“嗡嗡”的声音。
施月华正想偷偷问问她邻桌的李萌,刚想开口,忽然感觉到周围变安静了,好像温度也降低了,她看了看门口,果然是部门经理灭绝师太驾到。
老实说丁琳这个人长得不难看,三十多岁的女人,皮肤白皙,微胖界人士,因为精于保养看起来比同龄人要年轻上三四岁,笑起来的时候挺妩媚的。可惜她不笑的时候居多,对下属那更是经常将脸板得像平板电脑,尤其是看公司财务报表的时候,眉头拧得很紧,弄得部门员工都很紧张。
灭绝师太凌厉的眼风沿办公室扫了一圈后,就让大家放下手里的活,她有话要说。施月华看见她的目光在自己脸上停了几秒,心里立刻涌出不好的感觉。
紧接着,办公大厅里响起师太那严肃、刻板的声音,“这个季度的报表出来了,每个人的业绩排名也因此产生。我现在先通报给大家,回头会发到各位的邮箱里,请注意查收……”
施月华支棱起耳朵仔细听着,师太每念出一个人的名字,她就祈祷下一个是自己。结果她一次次地失望,她的名字最后一个被念出。施月华的脸微微发白,后背不知什么时候起了一层薄汗。她用胳膊杵住桌子,用手托着脑袋,昏沉沉的脑袋才不至于低到桌子下面去。
师太接着发表她的总结语:“年初我们订了考核办法,是在座的各位集体表决通过的。在考核办法中,全年四个季度业绩排名最后的,将会被淘汰。这就是所说的末位淘汰。我们公司自负盈亏,不是以前那样养闲人的地方。大家好好掂量掂量吧,好自为知,我话不多讲了。”
施月华的心情真是不胜烦乱。她这几年在感情上不顺,情绪也被折腾得忽高忽低,神经紧绷,没办法把心思全部放在工作上。离婚后她一个人带女儿,女儿身体也不好,她在工作上再有心也没有那个精力,放弃过很多次培训和出差的机会,手里的客户现在所剩无几,少得可怜。
眼看她极力争取来的工作要行将不保了,施月华生出强烈的危机感。养一个孩子不光需要爱心和精力,还需要很多很多的银子,这一点她早有感触。眼下这份工作虽然不是太理想,但能保障她和朵朵的基本生活所需。她其实不想去外面再找什么工作,因为在这里遇到的问题,她不能解决,去别处也一样会出现。她要好好想想,要怎么样才能改变现状。
“施月华,你到我办公室里来一趟。”师太临出门,回头又说话了。
听到她的名字被叫,施月华一个激灵--灭绝师太现在是不是要拿她开刀?她下意识地站起来,又将桌子上的资料胡乱地拢了拢,抻了下衣角,努力抬起头,跟在师太的后面去了她的办公室。
进了门,灭绝师太把手里拿着的资料往桌上一扔,漫不经心地瞟了施月华一眼,说道:“讲讲吧,你有什么打算?”她边问,边用手按压着太阳穴。
“我想努力一把。我不想失去这份工作。”真的被问到这个问题,施月华反而理清了烦乱的思绪,她看着师太眼角隐隐现出的那道皱纹,坦白地说。
“有这个想法是不错,可是我更想看到的是业绩。在公司里,想要留下来,不是上面有靠山,就是要用业绩。你自己好好想想,能占上哪一头?”
灭绝师太在这番话里,着重强调了“业绩”两个字。施月华听着那是相当刺耳,她哪有选择啊,上面没有靠山,只能用业绩来说话。这就是残酷的现实,她没有办法回避这些。施月华深吸一口气,挺直腰背,点点头,说了声“嗯,我回去了”,才默默地回到自己的工位上。
施月华想起离婚后的这些年,她踉踉跄跄地带着朵朵,自以为没有倒下已经是胜利了。可是,原来这仅仅一叶障目,她在麻痹自己。
快要被公司淘汰,感情上一片空白,没有人爱她,她也没有爱上过谁。这样的生活,只能说是苟且地活着,苍白地活着,施月华看着窗外那积得越来越厚的云层,心里也阴云密布。
半下午时分,施月华办公桌上的电话响了,她接起一听,是灭绝师太的声音:“小施,晚上有个应酬,这次你必须参加,到时候我们一起去。”
师太这说话的语气是不容商量的。
施月华一向不参加公司里的各项应酬活动。最开始,她的托辞是要照顾女儿,离婚的女人独自带着孩子,任是谁都会体谅。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再也没有人叫她参加活动了。有段时间施月华感觉被公司的人边缘化了,可这样也挺好,就越发独来独往了。这次,大概是上午施月华在灭绝师太面前表了态,她才重新被纳入到了可栽培的队伍里去了。
施月华想了想,她只好给岳梅打电话,说单位有活动要参加,得晚点儿回家。岳梅倒是十分开明,说刚给朵朵量过体温,已经不发烧了,让施月华放心。
打完这个电话,施月华不由得心生感慨。直到现在,她才拥有了与母亲这样波澜不惊、和平相处的状态,不知是幸还是不幸。
手机又忽地响了一声,施月华拿起一看,是条微信:最近有空吗?是袁俊江发来的。她的嘴角向上弯了弯。若说她离婚后没有遇到过一朵桃花,那也是不恰当的。至少她还有袁俊江这朵桃花托底,不离不弃始终在她身边。
施月华早在结婚前就认识了袁俊江。在一场无聊的饭局中,她忘记是为了什么而情绪不高,懒洋洋的,不怎么想说话。袁俊江当时坐在她旁边的位置,不停地找话题和她搭讪。她有时随意地应和几句,袁俊江因此而愈发兴奋。
意识到这一点后,施月华用眼角的余光瞄了瞄袁俊江,发现他长相普通,属于丢到人群里便找不出来的那种男人。那时,她正一门心思和刘向东谈恋爱。刘向东身材高大,体魄强健,浓眉俊目,性格强势。施月华很爱很爱刘向东。
因为袁俊江那滔滔不绝的废话,施月华感到这无聊的饭局居然没有那么难熬了。后来在别的场合,施月华又见到过他几次,他对她仍然殷勤有加,要她的电话号码和微信号。对于施月华来说,袁俊江是人群里的一个,可拥有这种待遇还是心里很受用。
在施月华离婚前后情绪激烈的日子里,袁俊江也是隔三见五地给她发来微信,有时候多少还带些暧昧的含义,有时候又晦涩让她难懂。最让她心跳的一次,是看见袁俊江的微信签名,“你若生活幸福,我便备胎到老”,这简直像颗流弹,击中她的心。
离婚前,施月华收到过这样的信息,心里惴惴的,就算她和袁俊江充其量是玩些文字游戏,也肯定会引起家庭大战,所以她刻意远离袁俊江。
离婚后,施月华却有些享受被这样对待,荒漠般的情感生活有了星点绿意,袁俊江也在她的心里变得重要起来。她有时甚至猜想,袁俊江一直没有结婚,是不是在等她,想备胎转正?
施月华正拿着手机想心事,耳边忽地传来师太不满的声音,“发什么呆,走啦!”她吓一大跳,手机差点滑落到地上。抓牢手机,施月华抬眼,正对上灭绝师太的目光。
“啊……哦,时间到了啊……”施月华慌乱地取出柜子里的包包,站了起来,这才发现办公室里的人不知什么时候都走光了。
灭绝师太并没有挪动脚步,而是抬眼上上下下打量她,眉头又慢慢拧在一起,“咳,你看你这个样子,怎么好出门见人。你到我办公室来!”
自己到底是什么样子嘛?施月华低头也打量了一回自己,脚上是平底鞋,身上穿的是牛仔裤和T恤,外套是件蓝色风衣。这样的装扮最合适她们这些妈咪了,早上抱朵朵去看病,平底鞋不知有多给力。不过,如果这样去应酬,多少是有些太随意了,施月华抿了抿唇,跟着师太去了她办公室。
师太打开立在墙边的那个柜子门,弯腰抽出一个鞋盒,大力推到施月华的脚边,“试一试,我估计咱俩鞋号差不多。”
施月华打开一看,是双漆面黑色镶钻高跟鞋,她伸脚进去试了试,果真大小刚刚好。两只脚都踩进了高跟鞋,她的个头陡然增高了,腰立刻挺直,整个人散发出了不一样的神采。
师太又找出一条印着大花的丝巾,在施月华□□的脖子上随意地绕了两圈,松松系了个结。她从抽屉里拿出一副亮闪闪的耳钉,外加一管大红色的唇膏,递给了施月华。
施月华平时不怎么打扮,反正是失婚女人,灰头土脸,适合她的这个角色,也容易被大家接受,久而久之她整个人便松懈下来了,多少有些不修边幅了。她对着柜子上镶的镜子,戴上那幅亮闪闪的耳钉,往苍白的嘴巴上薄薄地凃了层唇膏。最好她将一侧的头发编了细细的发辫,将发梢用细夹子固定在其余的头发里。
如此打扮一番后,施月华再打量镜子中的自己,因为嘴唇上有了亮红色,平时有点黄的皮肤好像也镀了一层光泽。没有了散落的头发遮挡,她那一双眼睛也显得又亮又圆。再加上脖子上那条丝巾,还有耳垂上blingbling闪光的耳钉,她跟平时比,就像变了个人似的,显得亮丽逼人。
施月华重新站到师太面前,看见她那平时凌厉眼神里,难得地有了几分赞许。她便拿起自己的包包,跟着师太往外走去。
她俩来到户外,发现天上的云不知什么时候散去了,露出墨色的天空,一弯淡淡的月亮如剪纸般挂在天际。街头也亮起了路灯,五光十色的广告灯闪烁着,入了夜的城市格外流光溢彩。
正文 第4章
激情释放完, 赵小桃的脸上还浮着红晕, 她用手指无意识地在刘向东胸前画着圈圈, 正想撒娇再就讨要些什么, 却听见他已经发出轻微的鼾声。她撇撇嘴, 悄无声息地坐起身来, 披上衣服, 看了看身边酣睡的男人,嘴角露出满意的笑容。
刚才刘向东翻身将赵小桃压在身下时,她不失时机地提出要求, 说她想来这边照顾他的生活。赵小桃觉察出刘向东的动作停了停。刘向东让她下午就回B市,公司的生意还需要她照看,只有她最让他放心。等他把这边的事情理顺后, 就会去接她过来。
虽然刘向东没有答应她的请求, 但对她说话的态度明显比之前柔缓了许多。话既然已经说到了这个地步,赵小桃只剩下点头的份儿。她紧紧地抱着刘向东, 竭力地取悦着他。
赵小桃抬手看看表, 时间尚早, 她蹑手蹑脚地走出卧室, 穿上她专卖店买来的名牌衣裙, 又从包里拿出首饰盒, 戴上镶有硕大珠宝的戒指,对着镜子描眉画唇,把自己打扮得光鲜亮丽后, 才往外走去。
赵小桃在楼下叫了一辆出租车, 直奔裕泰购物中心。
那是本市有名的高档消费商区,国内外知名大牌云集在那里。赵小桃坐在购物中心的甜品店里喝了杯热咖啡,从包里拿出化妆镜,仔细地补了眼妆,又扑了蜜粉。这才施施然站起身来,朝甜品店旁边的名表奢侈品店走去。
赵小桃伸手刚想推门,里面就有bar主动帮她拉开门。赵小桃走进去,矜持地朝bar点了点头,然后抬眼徐徐环顾店面的陈设和柜台里摆放的名表。一名身穿掐腰小西装的bar引她走到最新款的展示台前。展台里面镶嵌着一排排小灯,光束聚集在这几款新表上,商品散发出璀璨明亮的光芒。
在这位导购员轻声柔语的介绍下,赵小桃试了一款镶着闪光水钻的手表。这一戴到手腕上,发现她的手更加白皙光嫩了,这样漂亮的手腕简直就是为这款表而生的嘛。赵小桃心生感慨。
“就它了,包起来吧。”赵小桃对跟在她身旁的bar说,神情淡然高贵,和她有钱人的身份相当匹配。她从包里取出VIP会员卡和信用卡,交给了bar。
导购小姐双手接过赵小桃手中的卡,态度恭敬有加。
“等一等,”赵小桃忽然想起什么,她问道:“我刚才看中的那款,是不是还有同型号的男款表?”
那位店员微微躬身答道:“有的。”
“也包起来,我买了。”赵小桃一摆手,毫不犹豫地说道。反正付账用的是是刘向东送给她的卡,里面的钱花完了他还会划过来账的,讨好金主会得到更多的好处,不送白不送。
赵小桃接过导购小姐拿过来的密码器,输完密码,坐在店里的休闲区闲闲地喝热茶,享受着店员明时暗里投过来的那些无比羡慕的眼光,身心舒坦得没边没沿了。
几年前的赵小桃,她何曾想到过,她也有这样自在出入奢侈品店的时候。赵小桃在市郊的农村长大,家里非常穷。好在她人还算聪明,高中毕业后考上了本市的大专。那时裕泰购物中心才开张,而她和同学买衣服去的是大东门批发市场,那里的衣服都堆到地摊上卖,就那样她还买不起。
有一次赵小桃忽生奇想,打算鼓起勇气去逛逛被时尚杂志传为购物天堂的裕泰购物中心。舍友吴芳芳向她传授了很多关于如何装有钱人不遭店员甩白眼的秘籍,都是她从报纸上看来的。
赵小桃默念着吴芳芳传授的秘诀,深吸一口气,挺胸抬头,以英勇就义的姿势走进裕泰购物中心的一家奢侈品店里。那是一家有名的彩妆店,各种大大小小的玻璃瓶子摆得琳琅满目。
导购小姐脸上带着淡淡的笑迎上来,赵小桃在那笑面前却感到浑身不自在,她听着导购小姐的介绍,偷眼瞄了一下标签上的价格,那不菲的价格更像一根针,把赵小桃努力吹起的大气球噗地一下刺破,她实在撑不起那场面,脸色灰败,落荒而逃。
说到底是因为家贫人穷,买不起奢侈品,所以才被人看不起。赵小桃深刻地体会到这一点。从那以后,赵小桃见着裕泰购物中心,都想办法绕着远路走,生怕又被店员那洞悉一切的笑、商品上标得惊为天人的价格刺激到,伤害到。
想到这里,赵小桃发出今非昔比的感叹。幸福有人来旁观,幸福感会更强烈的。她从手机里找到吴芳芳的电话,拨了过去。吴芳芳接听得很快,她扎扎呼呼地惊叫着:“呸你个赵小桃,也不知道死到哪里去了?这么久才出现,可想死姐姐我了。”
赵小桃轻轻浅浅地笑,说:“你家孙老板不在跟前是吧,注意气质!哎,现在你有空没?赏个脸,我请你出来吃饭。”
吴芳芳欣喜地回道:“早就盼着能跟均贫富了。你等我哦,我现在出门找你,马上就到。”
赵小桃握着手机,脸上的笑依旧没有散去。吴芳芳刚才说均什么贫富,那不过是一句玩笑话。吴芳芳大专一毕业,就跟谈了两年恋爱的男友分手,果断投入一位姓孙的建筑商怀中。
那孙老板四十多岁,早就有了原配。他没发迹前在老家结的婚,老婆忠厚老实,在家带孩子,陪伴双方的老人。孙老板成为有钱人后,也想休掉老婆的,可是他的孩子和父母联合起来反对他。
家里还是要以和为贵,后宅不宁怎么有心情做生意。于是双方都退了一步,孙老板的老婆仍然在老家呆着,所有的花费都由孙老板负责。只要不离婚,孙老板想怎样就怎样,没人来干涉,他贪恋年轻姑娘的美貌和身体,于是就有了吴芳芳。
孙老板大腹便便,在花钱方面他不是亏待吴芳芳,只是性格上多疑专横,尤其不允许吴芳芳和别的男人来往,动不动就捕风捉影地醋味大发。吴芳芳被关在家里,憋闷得日子快要淡出鸟来,赵小桃的邀请让她有充分的理由请假,她怎么能不响应飞奔而出呢?
从名表店出来后,赵小桃去了位于顶楼的旋转西餐厅,坐到临窗的位置。落地玻璃窗宽大,赵小桃往外望去,好像整个城市都被踩到脚下。她抬手要了杯咖啡。
一杯咖啡刚刚喝完,吴芳芳就出现在西餐厅门口。赵小桃起身向她招手,吴芳芳快步走了进来。一见面,她俩又是拥抱,又是尖叫,虽然餐厅客人不多,但还是引来了不满的目光。赵小桃这才吐吐舌头,让吴芳芳坐到她的对面。
应侍生送上菜单,赵小桃和吴芳芳点了些她们爱吃的。吴芳芳早就看到赵小桃手上戴的戒指在晃阿晃,应侍生离开后,她一把拉起赵小桃的手,对着戒指赞叹了一番。赵小桃得意地把手抽回,吴芳芳又瞅见了她座位边醒目的名表购物袋,用更加羡慕的口吻啧啧赞道:“哇,这么贵的东西,你还一买俩,可真行!”
赵小桃更加得意了,嘴上却说:“去你的吧,你家那位盖了那么多楼,钱赚得家里快盛不下了吧。再说人家好像也随便你花钱,我这里这么点儿东西还能入到你的眼里啊。”
吴芳芳的脸涨红,忽然又想起什么似的惆怅起来,她翻翻白眼道:“我哪能比得上你啊,人家刘向东那么年轻,目前又没有老婆,对了,你们快结婚了吧?”
吴芳芳这话说得,前半句赵小桃听得很顺耳,是啊,孙老板有钱又怎么了,岁数大得都可以当吴芳芳的爹了。不过然后那句话,让幸福满足的表情倏地在赵小桃脸上,眼看快消失了。吴芳芳把些都看到了眼里,她推了推赵小桃的胳膊,提醒道:“你得抓紧点哟,刘向东这条大鱼,可别让他跑掉喽。”
赵小桃没有回答吴芳芳的这番话。应侍生已经开始上菜了,她拿起摆在桌上的刀叉,示意吴芳芳动手吃饭了,她开始专心对付眼前的那盘海鲜批萨。
吴芳芳的话,再一次印证了刘向东行情走俏的状况。赵小桃清醒地认识到,她之所以现在能买那些闪着金光的名牌、坐在环境一流的餐厅吃饭、穿价格高高在上的靓衣,做什么都不用考虑要花多少钱。这种拥有着好吃好喝的幸福生活,从根本上来说,是建立在她拥有刘向东这个金主的基础上。
如果,如果刘向东离开她了,她赵小桃将会怎样?毫无疑问,会和现在截然不同。她压根没有工作经验,没有哪家公司会要她的。需要付出体力的活儿,她可不能去做,自尊心受不了。再说,她手无缚鸡之力,又能做什么呢?
想到这里,赵小桃坐在温暖明亮的西餐厅里,没办法抑制住地打了个寒战,她不敢继续想下去了。无论如何,她现在要做的,就是必须把刘向东紧紧攥住。因为,他就是她的全部。
正文 第5章
施月华和师太坐在出租车上。师太接了两通电话, 她简单应答后就挂掉了。大多数时间俩人都没说什么话, 除了交通电台主持人在插科打诨外, 车厢里一片沉默。
施月华将包放在向前, 靠在椅背上, 眼睛看向车窗外的街景, 对于晚上这个应酬心里没底, 也不想多说什么。
半个小时后,大江酒店到了。师太和施月华下了车,立刻有年轻英俊的应侍生过来引导, 师太走在前面,往楼上订好的包厢走去。施月华快走几步,紧紧地跟在了师太的身后。
一走进包厢, 施月华看到里面已经坐着了几位男士。她抬眼扫视一圈, 却没有一个人是她认识的。这种情况也属正常,她那么长时间没有参加过公司的应酬活动, 自然便成了这种场合上的新人。
师太倒是一下活泼了起来, 好像她车上保持沉默就是为了积攒精力用到此刻。她对大家微笑着, 那笑容大方得体。她对施月华的态度也比平时要亲昵一百倍, 将她一一引荐给在座的那几位男士。
施月华对师太瞬间变脸的功力大加佩服。在下属面前严肃刻板, 见到客户时巧笑倩兮, 当领导的确实需要几把这样的刷子。她也努力提起精神,一改平时那种漫不经心的神情,脸上挂起笑容, 随着师太对她的介绍, 和大家点头握手,说着“多多指教”、“感谢协作”的客气话。她们二位的加入,使得现场气氛变得融洽乐和起来。
客人陆续进到包厢,经过一番推辞谦让后,主位、主陪等位置都有了人。眼看每个位置上都有了人之后,主人宣布开席了。施月华留心观察,她从大家彼此的宣暄中,判断出这是同行业内的一家公司请客,宴请的主要对象是本市一家有名的零售企业。她和师太是几家陪客之一。
施月华低声问了师太,师太的回答也证实了她的判断。由此她暗自松口气,有没有比单纯的陪吃更轻松的事情,吃好,附和下话题,和在坐的各位混个脸熟,零压力。
经过主人提酒、客人提酒等一系列程序之后,师太说要带着施月华去逐一敬酒。施月华也是能喝一点红酒的,所以端着那杯暗红色晶莹的液体同意了。师太久经沙场,如鱼得水,见着行业内前辈的,表现出特别的恭敬有加;面对私下里关系不错的,撒娇卖萌活跃下气氛,场面上的应酬话说得滴水不漏。即便有漏的,她也能巧言巧语接回来。
施月华不擅长这样的场,不过她也不用说太多,只是跟在师太身后,脸上露出八颗牙齿的标准笑容。一个动,一个静,施月华和师太俩配合起来敬酒,也算得上是无一人不应,所向披靡。
虽说施月华一直保持着从容的微笑,可心里却火烧火燎地急。母亲岳梅说朵朵的病好多了,可谁知道晚上她会不会继续发烧。况且,已经到了朵朵睡觉的时候,她生病了会闹觉。
这时师太的手机响了,她对施月华比划了一下,到包厢外接听去了。施月华也没有等师太,她想着赶紧继续完这些好提前回家,就端着酒杯向下一位走去。
没想到施月华这一单独行动,就出了纰漏。她是按照师太说的话照葫芦画瓢的,可是她敬酒的对象这位男士站起来又坐下来了。不仅如此,他还放下了酒杯,说施月华应该自罚一杯。
施月华脸一下热了。她瞪大眼睛,看着眼前这位,不解地问:“为什么?”声音小得比蚊子叫大不了多少。
“原因当然有的,我从来就姓任,大丈夫不能随便改姓更名好吧。”这位男士眯起眼睛笑,看起来得很通融大度,可是语气里透着坚决。
施月华窘了,连耳根都红透了。她好像刚才称呼他为“陈总”。唉,她平时大脑就习惯性迷糊走神,刚才神思又放了会儿假飞到天外不知的去处。不过,不论在哪种场合,叫错了别人的名字都是失礼的。对方没有面露不悦,只能说明修养好。
施月华发愁的是接下来她该怎么办?是豪爽地认错,仰头喝掉这杯自罚酒?这会不会给对方留下她负气冲动的印象,可如何向对方解释她又不太擅长。施月华只是本能地知道,她不能逞口舌之快,以免被人取笑或者给别人咄咄逼人之感觉,她闭起嘴巴不出声了。
任宝民坐在那里笑意盈面,看着施月华。这个姑娘是丁琳带来的,他是第一次见。一看就不是场面上混过的,她拘谨、生涩、害羞、紧绷绷的,连自己的姓都记错。刚才明明都介绍过的。这让他有点不愉快,可是他又有点奇怪,平时他不是那么计较。
席间有人出来圆场:“任总,给别人女孩子一个面子嘛,别这么较真咯。”
任宝民脸上有点显出不高兴了,他平时哪有这么计较,可今天是怎么啦,想哈哈一笑而过,就是做不到。
施月华有点慌张,她明明是觉得错在对方,却因为自己不知如何进行下去,让别人怪到了任宝民。她慌忙在大脑里组织语言,准备道歉。这时同桌的人都注意了这个插曲,场面变得安静。众目睽睽之下,施月华舌头打结开始紧张了。
师太刚好接完电话推门面入,看见下属被将了军孤零零地站着,瞬间明白了怎么回事,赶忙的端了酒过来救场:“哎,任总,我家这位小施姑娘酒量有限,她又要热情表达,所以有点上头了。如果她刚才有冒犯的地方,你大人大量,我陪她一起向你道歉。”说完,师太仰头喝完杯中的酒,又掐了施月华一把。施月华这才反应过来,跟着一饮而尽。
任总也立马站了起来,“哪里哪里,你们客气了。”呵呵一笑,饮毕酒。
这件小插曲圆过了过去,大家又开始能欢快地互相敬酒和聊天了。施月华回到座位上,可是她的心情变差了,尽量强撑着保持愉悦的表情,眼观鼻鼻观心,盯着面前的餐具,只想赶快回家。
师太只好自己亲自出面,和这位碰一杯,再敬那位,顺带打听同行的业务开展情况。同桌又出现了其他两位活跃分子,一个在讲微信上看来的冷笑话,一个在说今年各属相的运程,场面上又掀起了一轮小□□。
总算捱到了主客尽兴说结束的时候,施月华与师太一起,微笑着和大家互相握手互道再见。师太和施月华也分了手。施月华转身坐上出租车,她长长地松一口气,揉了揉一把脸,笑容立刻不见了,倦怠浮在了脸上。
车子无声地停在了小区门口。虽不处太晚,但起了风,特别冷,很少有人在外面走动,四处寂静消沉,偶尔能看见亮着灯光的窗户,显得特别温馨。
施月华下了车,走到单元门前,正准备推门。忽然一双大手凭空出现,紧紧地拽住了她的胳膊。她吓大跳,忍不住“啊”地叫了一声。
“喊什么喊,惊惊乍乍的毛病一点都没改。”那人冷冷地说。
施月华定下心神看去,那人就站在她面前,楼门口灯光在他背后亮着,她看不清那人的真实面目。声音听起来倒是熟悉的,“刘向东?”她睁大眼睛再看,果然是她前夫。
一天见到他两次。真够倒霉的。
“放手你!你抓痛了我!”施月华用力地甩开刘向东,低声喝道。
“哎哟哟,现在几点了你知道不?这么晚才回来……啧叽歪,你还喝了酒,又穿成这个样子,有你这样当母亲的吗?”刘向东抽出手,摸了摸施月华颈间的丝巾,还似有若无地掠过她的耳朵。
施月华偏头闪过,气得要命,伸出穿着尖头皮鞋的脚,朝刘向东狠狠踢了一脚,“呸,我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关你屁事?你是我的什么人?你有什么资格来管我?”酒意涌上头,施月华毫不避让地瞪着刘向东,目光灼灼喷火。
刘向东腿上挨了这一脚,说不痛那是假的,他不由得往旁边挪了挪。心里诧异,施月华这个女人踢他可真下得去力,怎么会这样?在他面前,施月华一向是低眉顺眼的,哪怕离婚时她心存不愿、痛苦难受,可表现出来的也是种内敛隐忍的。
刘向东没有见过这样咄咄逼人的施月华,觉得好像有人一脚踩上他的某根神经,整个人都被扯得紧绷起来,脸上露出一丝冷笑,“施小姐,我是你的什么人你不知道?这么健忘,要不要我提醒你,我是你女儿的爸爸,你说我是你的什么人。嘿嘿!”
施月华被这句话噎得翻白眼,“呸呸,你这爸爸当的够格吗?你的脸有多大,自我感觉不要太好!”
心里惦记着朵朵,施月华说完这句话,身体敏捷地往旁边一闪,想从刘向东身边挤进单元门。可刘向东伸臂一挡,他人高马大,像堵墙一样立在施月华面前。
正文 第6章
施月华气得脸色发白, 声音都变了调, “滚一边去!好狗不挡道。”
“哎哟哟, 你以前不是最讲素质了吗?怎么现在变成这样, 怎么动不动就骂人呢?出口还带脏字, 我看你才不够格当妈妈呢。”刘向东反而没有生气, 他冷静地摸出一根烟点上, 还冲施月华吐了个烟圈。
他们在单元门口闹这么一出动静,只听得楼上有些人家打开房门,往下探头张望。施月华知道岳梅在邻居面前最好面子, 她不想把事情闹大,让别人在岳梅背后嘀嘀咕咕,便闭了嘴不再说话, 怒目而视着刘向东。
忽然楼上传来一个稚嫩的童声, “是不是妈妈?妈妈!妈妈!”是朵朵的声音。
施月华赶紧应了几声,她把刘向东的胳膊使劲推开, 径直往楼道里走去。正“蹬蹬蹬”上着楼梯, 她觉得有点儿不对劲, 回头一看, 只见刘向东紧紧跟在她的身后。她警觉地停下脚步, 瞪着他问:“你跟着我干什么?”
“别自作多情了, 谁跟你了,我是去看我女儿的,她生病了, 当爸爸的来看她有什么不对的吗?”刘向东把烟头一扔, 气场淡定地说着。他手里拎着一个塑料袋,里面盛满了花花绿绿的玩具和零食。
施月华狐疑地看着面前这个男人,直觉告诉她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朵朵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里有一半时间不是在感冒就是在发烧,从来没有见过他的半个身影,为什么今天这个人突然冒了出来?
家里的门大开,屋里的灯光投射到过道里,岳梅和朵朵站在亮光处往下看。朵朵跳着脚喊:“妈妈”。岳梅探了探头,问道:“是向东吗?来家里坐坐吧。”
这个前岳母真是大救星呐,刘向东赶紧回答:“是我,我这就上来。”他紧上两步台阶,绕过施月华,然后一步跨了两个台阶,领先登堂入室。施月华跟在后面,无奈地摇摇头。
她跟刘向东离婚时闹得那是要死要活,不离俨然没法活下去了,家里也因此鸡犬不宁。岳梅问过施月华原因,施月华死命闭紧嘴巴不说,那样肮脏不堪的事怎么能说出口。被岳梅问急了,施月华就搬出性格不合的理由来应付。所以岳梅倒是对刘向东没有太多的恶感。
施月华进到家里,看见刘向东和朵朵已经坐在客厅一角的地毯上了。朵朵在刘向东的指导下,正摆弄着一个粉红色的芭比娃娃,看见妈妈进来,她乖巧地抬起头,嘟起嘴,摆了个“妈妈亲”的姿势。
将包到鞋柜上,施月华走到朵朵跟前,蹲下身体亲了一口女儿,又摸了摸她的小脑袋,还好,并没有发热,便放松了心情。
“妈妈,你身上臭臭。”朵朵皱起小鼻子,举起一只手往两边扇空气。站在餐厅的岳梅看看施月华,关切地问:“你是不是出去喝酒了?”
烦躁情绪腾地升了起来,施月华想,我这不就是出去喝了一次酒么,至于要问来问去么?不出去喝酒,哪里能认识客户?没有客户,业绩从哪里来?没有业绩,就拿不到薪水;没有薪水,怎么养活女儿过日子!
这环环相扣,缺少哪一关都不行,而这些道理,她要给谁说去,说给谁听,面前自己这一家人老的老,小的小,谁才能理解她啊?
“月华刚才和朋友出去吃了个饭,是我送她回来的。她没有喝多少酒的,朵朵外婆,你就放心吧。”
施月华无比愕然,这句听起来如此顺耳顺心的救场话,居然是刘向东这个不要脸的男人说出口的。她这次没有出声,倒是瞟了一眼刘向东,只见他拧了拧朵朵的小鼻子,亲昵地说:“小丫头,妈妈有时候很忙,你要听话哦。”
鸡皮疙瘩瞬间起了一身,刘向东那拧朵朵鼻子的动作,还有那细软起嗓子哄朵朵的声音,与施月华记忆中的他太有违和感了。施月华撇撇嘴作恶心感,继而收起脸上的表情,看看墙上挂着的钟表,说:“朵朵,时间太晚了,你该睡觉了。”
刘向东听出这是逐客令,只好站起身来,说朵朵说:“明天爸爸带你出去玩,想去游乐园吗?”
朵朵本来犯困的眼睛立刻变得水润润了,流露出兴奋的表情,她又转头看向施月华。施月华表情自然异常严肃,“那可不行,你的病才好,外面天冷风大,很容易着凉,病了可不是好玩的。”
朵朵眨了眨眼睛,小嘴一扁一扁,眼看快要哭了。施月华赶紧抱起她说:“这个星期六妈妈休息,我带你出去玩,好吗?”朵朵没有出声,把脑袋紧紧拱在妈妈的肩窝。
施月华感到肩膀处有湿湿的热,是朵朵哭了吗?她恼怒地瞪了刘向东一眼,心道,都是你惹出来的祸,我好不容易重新建立的平静生活,不欢迎你□□来!
岳梅看着眼前这一幕,她叹了口气,说道:“要不然,明天中午向东来家里吃饭吧。”
施月华听母亲这样说,她倒吸口气,难以置信地看向母亲,心里升起涛涛怒气。这是亲妈吗?不同她一道联手对付刘向东,反而要请这个渣男中的战斗机来吃饭!
刘向东倒是这回变乖有眼色了,他笑得很得体,“谢谢朵朵外婆,饭我就不来吃了,太麻烦您老人家了。等有空,我再来看朵朵吧。”
施月华冷冷地看着面前这个男人,恨不能撕下他脸上的面具。是的,刘向东根本就是在演戏。在别人面前,他永远是谦谦君子彬彬有礼,可私底下的样子,实在是不堪。他蒙蔽了施月华亲人们的眼睛,他丑陋无耻的面目,只会在施月华一个人面前毫无顾忌地袒露。
施月华早就看穿了他的真面目,这一点她从来没有掩饰过,相信刘向东也知道。只是施月华不明白,为什么他还要到她面前来表演,又没人给他付酬劳费,表演欲发作吗?
岳梅倒是看不过施月华这副翻着白眼的神情,她脸上堆起笑,回应刘向东:“你太客气了。朵朵,和爸爸说再见。”朵朵将靠在施月华肩头的脑袋稍稍转过来一点,稚声稚气地说:“爸爸,byebye”。
刘向东总算走了。房门关上,黑暗也一并被关在了门外,施月华这才彻底入了心,将朵朵领到洗手间,手脚利落地给她洗脸、刷牙……
待朵朵上床睡觉后,施月华这才钻进卫生间冲了个澡,温热的水流抚去了她这一天的疲劳情绪,紧绷的神经也慢慢松弛下来。
走出浴室,施月华正准备去卧室,却看见客厅的灯虽关掉了,但岳梅仍然在看电视,她瞄了一眼墙上的钟,岳梅平时很注重养生,按时按点上床睡觉,而这个点上岳梅没去休息,应该是有话要对她说。她迟疑了一下,用毛巾擦着湿头发,走进客厅,坐到了沙发的另一侧。
岳梅把电视机的声音关小了,转头看着施月华说:“月华,以前我对你多有亏欠,从小把你送到了乡下外婆家。当时我也是迫不得已,工作忙,再加上你弟弟昊华才出生,实在是没有办法带你……”
施月华正在擦头发的手停了下来,她抬头看着岳梅。电视上正播放着连续剧,发出来的光线,在岳梅布满皱纹的脸上映出斑驳变幻的图案。
在施月华的记忆中,她们母女之间很少有这样安静坐着说说话的画面。她和岳梅之间有座山丘,谁都不愿意面对,隔着山丘,也没办法变得亲近。施月华没有想到岳梅会说这些,她成年后自然知道当时家里的情况确实如此,可亲自听到岳梅这番话,她心里又是另一番滋味。
更何况,那段来自乡村的记忆,于施月华来说是黑色的,曾经,不,应该是直到现在,如深不可测的沼泽般将她紧紧困住,是她一生中不能为外人所知晓的噩梦,不能想,不可说。
施月华静静地坐着,想了想,没有出声。
沉默的气息在她们之间漫延。
停了好久,岳梅继续说道:“你和刘向东是离了婚,我也知道平时你们也没什么来往。可是我瞧着他今天的样子,恐怕是对你有什么想法。就是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
施月华吃了一惊,正想对母亲说说对刘向东这个人的看法。
岳梅出言制止了她,“你别着急,我的意思不是让你接受刘向东,当然如果你们能重新在一起,当然好的。我是说,你也该考虑考虑自己的将来了。再过几年你就三十岁了。男人和女人的年龄,没有可比性。女人三十给人的感觉可能就是三十五,三十五给人的感觉很可能就是四十,对男人的选择范围会越来越小。你带着朵朵,本来就……”
“好了好了,你不要往下说了。我知道了。”施月华不耐烦了,她想起以前看过的一个词:强聒难忍。用到这里,刚刚好。
正文 第7章
晚上呼呼刮了一夜的寒风, 风声里施月华睡得有点不安心。第二天她很早就醒了, 伸手去摸朵朵的脑门, 一点都不烧了。施月华很是开心, 起床后特意找出一件大红色的毛衣来穿到了身上, 站在镜子前看了看, 自我感觉还不错。
岳梅照例已经熬好了粥, 都端上了餐桌。桌上还有馒头和自制的小菜。
施月华叫醒朵朵,带着她洗漱好后,一起来到桌前吃早饭。别看朵朵岁数小, 却不需要大人来喂饭,她的两只小手捧着碗,将粥喝得呼溜溜直响, 没多久, 手里的碗就见底了。
岳梅边吃饭,边看着朵朵, 脸上透着满足的笑容, 忽然间她好像想起了什么, 对施月华说:“这个星期天, 是你弟弟昊华的生日, 到时候我做上一桌好饭, 把他叫回来,咱们给他庆生。”
施月华还未说话,朵朵已经拍手抢话了, “是舅舅的生日吗?是不是有生日蛋糕吃”小小的人儿嘴巴边上糊了一圈粥印子, 看起来特别可爱逗人。施月华拿起纸巾,给朵朵擦嘴。
施昊华是岳梅的另一块心病,他只比姐姐小两岁,按说男孩子这个岁数也不算大,行情正好,可是岳梅从来没有看见过施昊华把哪个姑娘带回来过,不知道是自己儿子眼界太高,什么人都看不上,还是有什么别的方面的问题。唉,养孩子真难!
施月华给朵朵擦完嘴,点头道,“那天我也没别的事情,刚好帮你做做饭。昊华天天在实验室呆着也不是办法,接触的人少,平常生活也太单调了……”说到这里,她若有所思地住了口,家里不大,她和朵朵住了进来,弟弟是搞研究的,喜欢安静的环境,估计怕人多吵闹,是不是这个原因导致他不愿意回家住呢?
“如果你周围有差不多的姑娘,也帮着昊华留意下,他也老大不小的了……”
听岳梅这么说,施月华只有点头的份儿,眼下她和昊华在婚姻方面都不如母亲的意,她已经这样了,只盼望昊华都赶快找个女朋友,让母亲也顺顺心。
看时间不早了,施月华赶紧收拾好碗筷,摸摸朵朵的小脑袋,让她一会儿陪外婆到楼下逛逛。朵朵知道施月华要去上班,她紧紧抱着头一天刘向东送她的芭比娃娃,大眼睛里透着不情愿,但还是懂事地和妈妈说了再见。
施月华刚到公司,迎面就遇上了师太丁琳。
丁琳穿了件浅灰色的风衣,脖子系了条淡蓝色大花丝巾,脸上带着精致的妆容,干练中有种清新妩媚的气质。
最最令施月华吃惊的是,丁琳老远就冲着自己微笑,露出白白的牙齿,“早上好。”
这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吗?破天荒第一次,施月华看得有点呆了,待反应过来才尴尬地应了声,“领导,早上好。”丁琳灿然一笑,和施月华擦肩而过。
施月华刚在自己的工位上坐定。邻位李萌停下擦桌子的动作,探过头来问:“哎,你刚才见到师太了没?”
“见到了,哇噻,她今天好漂亮啊,真让人惊艳!”施月华点头应着。
“是哦,以前怎么没看出师太长得这么漂亮,平时她老摆出一副凶巴巴的样子。哎,你说,师太是不是有了第二春?”李萌干脆把身体靠在了档板上,低声和施月华八卦着。
“真的吗?”施月华有些诧异。师太离婚有好几年了,刚开始大家还密切关注过她,可关于她的绯闻实在是太少,没什么关注点。后来大家都认为她就是工作狂是女强人,对感情没有什么需要。久而久之,大家都快忘了师太还是个单身女人。
“喏,我是猜的啊,你想想今天又不是什么特殊的日子,有啥可以让师太这么开心的。你看她打扮成这样,明显是女为悦已者容嘛。”
“嗯,说的有道理”。施月华听着这番分析,点头应和。在这个公司里,就数李萌和施月华走得算近的。李萌岁数小,还没有结婚,被家人喊着频繁相亲。
开始施月华以为自己这个离过婚的女人和她不会有什么共同语言,由于她俩的工位挨在一起,平时有空会多说几句话。渐渐的,施月华发现李萌思想单纯,没什么心机,对人也热情,很容易跟人交心交底,她们的来往就多了起来。
顶头上司的影响力不一般,师太心情大好,这边格子间里便洋溢着轻松欢快的气氛。施月华和李萌一边整理客户资料,一边聊些八卦热闹事儿。李萌讲了前几天她相亲时遇见奇葩男发生的趣事,逗得施月华忍不住低声笑着。
在说说笑笑中,时间过得最快,转眼两个小时就过去了。施月华接了个电话,是弟弟昊华打来的,“姐,你现在有空吗?我在人民医院,你能过来一趟吗?”
施月华吓一大跳,“发生什么事情了?你生病了吗?要不要紧?”
昊华见姐姐被吓住了,忙安慰她,“不要紧的,就是我下楼时踏错了楼梯,把脚给崴着了。对了,你先别告诉妈妈。”
“好的。你等着我,我现在就去医院。”虽然施昊华说着简单,但没有亲眼所见,施月华哪里肯放心,她放下手中的那些资料,小声对李萌说:“我得去趟医院。”
李萌在旁边也听了个大概,热心地说要开车送施月华。李萌最近买了辆二手车,车瘾还没过足。施月华想到师太心情正好,她俩偶尔溜个号估计也没什么,就对另一位同事交代了一下,然后和李萌离开了公司。
在医院门诊大楼的候诊区,施月华找到了施昊华。
施昊华已经看完了医生,他坐在轮椅上,从脚踝到小腿处裹了厚厚的白纱布,显然打上了石膏。施月华心里揪了一下地疼着,她小时候和父母不太亲近,倒是和这个弟弟感情深厚。眼见弟弟伤成这样,她心里很难受,连声问:“疼不疼?”
昊华见到施月华,倒是咧着嘴冲她笑,说:“没事儿的,刚拍了片子,就是骨头处裂了条缝,不疼的啊。”施月华皱眉摇头,责怪他这么大的人了,走路还不小心。
坐在昊华边上的两位年轻人说:“施工搞研究太入迷了,有一回还撞到了树上呢。”昊华挠挠头,不好意思地笑了,对施月华说这两位年轻人是单位上的同事,专门送他来医院的。
施月华见昊华已经伤成了这样,在生活方面肯定不能自理,便让他回家,家里人也方便照顾他。昊华虽然放心不下他的那些实验项目,也只能点头说“好”。
单位的那两位同事说车就停在门诊楼外面,昊华坐的轮椅是他们从医院里长期租的,可以拿回家用,并且他们坚决要把昊华送到家里。
施月华这才想起身后还跟着同事李萌呢,让她自己先回公司。李萌不同意,说人家单位那车里还要放轮椅,估计你施月华都没地儿坐,还是坐到她的车里吧。施月华一听在理,就没坚持,坐到李萌的车上了。
在路上时,施月华怕岳梅骤然看见昊华变成这样会被吓着,就先给她打了电话,说了昊华脚受伤的事情,让岳梅不要担心。
两辆车开到了岳梅家的楼门口,岳梅已经带着朵朵在等他们了。
施昊华被同事抱下车子。在医院上上下下都有电梯,施昊华坐在轮椅上,出入都很方便。而岳梅住的是老式公寓,没有电梯,这下得将施昊华抱上楼。
施月华和弟弟的两位同事商量,由他俩将施昊华抱到家里,她负责拿轮椅。就这么着了!施昊华却不同意,他让同事搀着,勉力往上一个台阶一个台阶地跳。施月华心疼弟弟,却也只好奋力将轮椅挪时楼道。
这时,身后的人群里多了喧哗的声音。施月华回头一看,有人来!待看清了来人后,眉头又皱了起来。又是刘向东!
刘向东从施月华身边绕过,几步走到施昊华身边,一弯腰,将单腿站在地上的施昊华抱起,往楼上走去。对于前姐夫这个举动,施昊华很是不习惯,身体僵硬地横着。刘向东倒是提醒他:“注意腿,别碰到墙了。”
李萌拿起落到一边的拐,走到施月华身边,帮她提轮椅。朵朵倒是喊出了声:“爸爸加油!爸爸加油!”
“他是你前夫?”李萌早就在在施月华的手机上见过朵朵的照片,而刘向东她倒是第一次看到,她看着刘向东的背影,诧异地问施月华。
施月华微微点了点头。李萌在一旁嘀咕:“看起来不错嘛......”施月华扭头白她一眼。李萌嘿嘿一乐,闭了嘴。
施昊华被刘向东完好地放在了沙发上。他的两位同事也跟着进来,交待他:“施工,刚才医生说了半个月后要去复查,看骨折的部分有没有对齐,到时候我们再来接你去医院。”
刘向东说:“哎,这就不麻烦你们了,到时候我送昊华去。”施昊华的同事见有他有家人照顾,也就没再说什么,告了辞。
施月华见刘向东杵在客厅的中央,不过人家刚才出了大力气,也不好再朝他翻白眼。岳梅倒了茶,端给刘向东,“喝点茶吧,刚才累着了吧。”
刘向东微微躬了躬腰,双手接过,“谢谢,应该的,又不累。”
这话施月华听着有些刺耳,什么叫做“应该的”,这个人脸皮厚至无敌。
岳梅又给李萌端了杯茶,“这位姑娘是……”
施月华这才想起李萌,忙给岳梅介绍,“这是李萌,我们公司的同事,她刚开车送我去医院。”
李萌笑着冲岳梅点头,“阿姨好。”她的声音又软又糯,清清亮亮。
施月华感到有点奇怪,平时李萌哪有这么淑女,大嘴巴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口无遮拦,大大咧咧,今天怎么跟变了个人一样!
眼看已经到了中午吃饭时间,岳梅留刘向东和李萌在家里吃饭。李萌红着脸说不了,她之前和朋友已经约好一起吃中午饭的。说完,李萌就跟施月华摆手道再见,离开了施家。
倒是刘向东没有推辞,安然坐在沙发上。施月华也不好出言撵他。
家里一下变安静了,岳梅去厨房心了一会儿,就将弄好的饭菜端上了桌朵朵饿了,过来吃饭时被沙发边的小凳子绊了下,眼看要撞到施昊华身上,刘向东眼疾手快,拦腰将朵朵抱起,这才避免了施昊华第二次受到伤害的状况发生。
众人都一场虚惊。施月华对此若有所思,她取了筷子一一摆好,过了一会儿她对岳梅说:“这段时间我和朵朵还是搬回幸福里,我怕朵朵跑来跑去地闹腾,昊华养病也需要安静。”
正文 第8章
岳梅还在思忖中, 刘向东在一旁说话了, “我看这个办法不错。幸福里那边幼儿园不错, 月华上班时, 朵朵可以去那里。”
其实施月华正是那么想的, 可听刘向东说出来, 莫名就心烦, “你真可以,连哪个幼儿园行不行都知道!” 这刘向东真是的,让他吃顿饭他就不把自己当成外人了。施月华放下手里的碗, 没胃口吃饭了。
刘向东一愣,赶紧解释,“我也是偶尔听说。”然后闭起嘴巴不说话了。
倒是朵朵雀跃起来, 她嚷着说:“妈妈, 我想上幼儿园!”小孩子都喜欢和同类的小朋友们在一起玩,现在朵朵每天只能外婆在一起, 她好想找小伙伴们玩耍。施月华看看她, 勉强地扯出一个笑容。
岳梅本来就担心朵朵以后没有人带, 没想到小姑娘对幼儿园这么向往, 也就松了口气, 对施月华说:“这样也是个办法, 等昊华腿好些了,你带着朵朵再搬回来吧。”
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施月华点点头, 正想说点什么, 只听得刘向东说话说道:“我看吃过饭就可以搬了,我也正好没什么事儿,车就在楼下停着的,我把朵朵送过去。”
施月华从鼻孔里冒出一声冷哼,这个人现在长本领了,先把朵朵抬出来压制她。不过既然是他愿意出力,愿打愿挨就随他好了,不用这个劳力白不用。主意一定,施月华脸色虽是不置可否的神情,却也不再说什么了,起身去卧室收拾衣服。
当初施月华搬来岳梅这里时,只当是临时小住,衣服随便装了几件,真正是拎包入住。可住了这么些日子,缺什么就跟蚂蚁搬食似的往这边拿,没想到这次收拾出衣服等杂物好几大包。
施月华把收拾出来的包拖到客厅,就看到朵朵正指挥着刘向东装她那些心爱的玩具,花花绿绿的也装了几大袋。
见已经收拾妥当了,施月华和刘向东将这些打包袋往楼下拿,岳梅领着朵朵向昊华说再见,然后带她下楼坐车。
刘向东开着车子离开岳梅住的小区,往城南方向的幸福里驶去。到了楼下,刘向东把东西搬下车,施月华也不管那些,只是领着朵朵上楼。他刘向东再跟狗皮膏药似的粘住她们母女,有的苦头吃。
施月华和朵朵不紧不慢地上了楼,她掏出钥匙开了门,家里久不住人,家俱和地板上都蒙了一层灰。施月华将罩在沙发上的布掀开,让朵朵坐着,自己拧了块湿抹布擦灰。刘向东已经陆续将东西拿到家里来,最后卫生间找到了拖把,沾了水来拖地。
没多大功夫,家里就恢复了整洁干净,施月华站在屋中央,满意地拍了拍手。然后又皱起了眉头,活儿都干完了,刘向东怎么还赖不走呢?
施月华清清嗓子,正式下逐客令,“刘向东,你该走了吧?”
刘向东正坐在沙发上和朵朵看动画片,听到这句话后嘻皮笑脸地说:“卸磨杀驴是吧?”
“你……”施月华猛地被气到,“跟你这人没办法讲理。你别忘了,这是我的家,现在请你出去!”
“对啊,我知道这是你家。可是你想过了没有,如果我现在出去了,朵朵下午怎么办呢?让她一个人在家吗?你可真够狠心的……”刘向东背靠着沙发晃着腿,他这番话,前面说得云淡风清,后面的“狠心”二字咬得格外重。
“你……”施月华简直气得火冒三丈,不过刘向东的话提醒了她,下午朵朵怎么办呢?幼儿园最早明天才能去,这还是建立在顺利报到的基础上。而她上午已经提前翘了班,不知道下午还能不能请上假呢。
现实令她不得不冷静下来,“那好吧,只允许你在这里呆半天,你就在家里和朵朵玩吧。不过我是有个前提条件要说的…..”
“你能有什么条件?要知道是我帮了你的忙。不过说说那条件吧。”刘向东伸了伸两条长腿,长长地伸了个懒腰。
刘向东那两条长腿在施月华眼前晃啊晃的,晃得她有点失神。不过她的视线一移到刘向东那张脸上,立刻就变得清醒过来。刘向东说来也是长得不错,英挺的鼻子,浓黑的眉毛,眼睛细长,薄嘴巴。
施月华的父亲生前喜欢去寺庙烧香拜佛,相信运道面相之类的说话。施月华离婚后,她在父亲留下的那堆资料里,翻到过一本泛黄的小册子,里面说男人这种细长眼和薄嘴唇结合在一起,花心,滥情,就是时下所说的薄情男。
合上那本小册子时,施月华感慨不已,说得太准了!如果自己早点看到,会不会就不会和刘向东结婚了。不过那时自己已经被爱情烧昏了头,恐怕王母娘娘来劝,也会当自己是七仙女的,拼了命也要下到凡间。
走了一会儿神,施月华立马清醒过来,她盯着刘向东说:“下午你带着朵朵去幼儿园报名。”
“我还以为会是什么条件呢。原来是这个,没问题,我的女儿当然由我来带……”刘向东伸手摸了摸朵朵头上扎的小辫子,笑了一下。
施月华心里特别不舒服,她气哼哼地想:等明天朵朵进了幼儿园,一定要让眼前这个男人滚蛋,滚得越远越好。一定要快刀斩乱麻,一刀下去,“咔嚓”切断他和朵朵之间的联系。
可是,施月华又听到这个让她讨厌男人说话了,“不过呢,我也有一个条件……”
“你有什么资格提条件,让你带着朵朵已经是给你天大的恩赐了,你别给脸不要脸!”施月华那个气,索性将心里的火喷出来,不给他发点脾气看看,他蹬鼻子上脸了。
“瞧瞧你,别动不动把嗓门弄那么大,把朵朵都吓住了。”刘向东冷笑着对施月华说,继而把朵朵抱在腿上放着。而朵朵,她那张小脸不停地在施月华和刘向东之间转来转去,眼睛里透着胆怯。
施月华不忍心见朵朵这样的神情,她伸手把朵朵抱过来,努力压住怒气,淡淡地说:“说吧,你有什么条件。”
刘向东咧嘴笑了,这正是他想要的结果,“很简单啊,我想请朵朵收留我。”
“什么?”施月华炸了毛,饶是她有再好的脾气,也受不了这样得寸进尺,“你这是什么意思?我说你怎么跟变了个人似的这么心好还帮着搬东西,果然是黄鼠狼给鸡拜年,另有目的。我告诉你,门都没有!”
“你看你看,又激动了吧,小心吓着女儿。”刘向东慢悠悠地说,“我就需要一个单间,我付你房租。”
“滚你的房租,滚回你的B市去!”
刘向东站了起来,他凑近施月华小声说:“别这样嘛,我回来创业了。你又不是不知道,当初我创业有难,现在就有多难。”
施月华蹭蹭后退几步,和他保持着一家的安全距离。“你装什么呢,有车开,还会缺租房的钱。”
“有车是装给别人看的,充充门面,现在做生意都流行这样。我在B市的生意是正常,现在来这边创业打算过段时间紧日子的。再说了,你确定能按时下班接朵朵吗?我倒是时间上非常宽松自由。”刘向东不紧不慢地说。
施月华瞪着刘向东,半天说不出话来。平时她的反射弧就比较慢,小时候她和小伙伴们玩耍同时摔到在地上,人家都哭得眼泪哗哗的,只有她没有哭,大人都表扬她说她最勇敢,只有她才知道是自己反应太慢,连生理上的疼痛都要来得慢半拍。
“你放心,等我生意上有了起色,自然就会搬出去了。用不了多久的。”刘向东又要靠近她,眯了眯眼睛补充着。
“不行!”施月华都快要退到墙跟前了,她守住这条底线,坚决不松口。
刘向东倒没有再说什么了,他转了转眼珠子,好像另外有了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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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琳一路春风地来到自己的办公室,拿起办公桌上的镜子照了照,心里美滋滋的。下属们投来的诧异目光和格子间那些交头接耳的议论,她根本就没注意到。在茶餐厅吃早饭时,她还在为包子变小了感觉不爽时,而老同学童伟发的那条微信,令她精神大振,心情愉快。
那条微信是发到群里的:亲爱的同学,外地有同学回来,明天晚上桃源酒家一起吃饭?如果能参加,请回复我。
高中毕业后,有的同学考到了外地没有回来,也有本地的同学去了别处。不管怎么样,每当有同学从外地回来时,总有本地同学热心张罗吃饭。童伟经常是召集人的角色。
丁琳对童伟没什么感觉。童伟的好朋友陶黎明,才是令丁琳心里小鹿乱撞焕发春天的那一位。有童伟的地方,就少不了有陶黎明的身影。丁琳点开微信,点击童伟的名字,按OK,发送。
人和人的缘份有时来得早,却没能结出果。丁琳和陶黎明就是这样有缘无份。他们俩读书时是前后坐,丁琳头发自来卷,辫子发梢毛绒绒的,搭在陶黎明的桌子边。
开始陶黎明觉得那毛绒绒的辫子很闹心,故意用书本或铅笔盒装作不小心夹到丁琳的辫子。忽然有一天,陶黎明心好像打开了一个洞,看着那辫子不仅不讨厌了,还刷得他心痒痒的。
正文 第9章
后来陶黎明少不了玩些给丁琳塞纸条送小礼物的把戏, 跟周围那些早恋的高中生没什么两样。丁琳也经常转头来和他说话, 脸红红的, 眼里泛起羞涩的水波。这真是一段纯美好的感情。
陶黎明和丁琳的成绩在班里不拔尖, 在选择大学方面, 更多的是随波逐流, 自己做不了多少主。读大学时, 他南下,她北上,遥远的距离使得那份初初萌发的感情少了水份去滋养, 慢慢就断了联系,他和她都变成了所有同班同学中的一个。
大学毕业后,丁琳和陶黎明都回到了本市。陶黎明有位亲戚在政府部门任职, 在一次招考中, 陶黎明凭考试成绩进入了待选范围,他外形不错, 擅长语言表达能力, 面试成绩毕竟突出。他的这位亲戚又暗中帮了忙, 陶黎明便进入了某事业单位。没几年他就已经混成了副科长。
而丁琳家境不好, 她把帮家里脱贫致富的重担扛到自己肩上。进了家专业对口的装饰公司, 把全部精力都用到开拓了业务上。好在天道酬勤, 现在她手下也管上了七八号人。
丁琳和陶黎明生活在同一个市里,奇怪的是,他们几乎没有碰上面过。只有一次, 丁琳那时还没离婚, 她和老公一起逛到某商场的男装专柜,看见一男一女背朝着他们在挑衣服。
丁琳眼尖,一眼就认出那男的是陶黎明,不知道为什么,她立刻挽起老公的胳膊,转身去电梯口说不太舒服要回家。她的老公属于那种多疑敏感性的人,她硬是摒住回头张望的想法,只是在心里回想刚才看见的那一幕情景。嗯,陶黎明好像没有什么变化,他身边的女人个子高挑,打扮时髦,从他们亲密的互动上看,那女人应该是陶黎明的妻子。
再见到陶黎明时,丁琳已经离了婚。那天,某位客户超过正常的结算时间没付装修款,她给客户打完电话,客户说手头资金紧张,要推迟两天。丁琳嘴上说着可以的,但是心里没有底,想去找她的一位朋友打听有关这位客户的消息。
找到朋友的办公室,丁琳得知对方才调整了单位,她往外边走,边琢磨下一步的打算。没提防迎面就遇到了一个人,好像有点眼熟,丁琳仔细一看,便愣住了,那人是陶黎明。
压根就没有想到的遇见,令丁琳心跳加快,她下意识地用手摸了摸头发。而陶黎明看起来大方多了,他热情地问丁琳来这里的目的。丁琳说了她那位朋友的名字,陶黎明说这人刚调走。丁琳笑了笑,说自己刚才已经知道了。
陶黎明接着又问:“你找她有什么事吗?到我办公室来坐坐,看我能不能给你帮上忙。”
丁琳感到意外,“你在这个单位?陶黎明笑笑说:“我也是刚调过来的,没办法,公家人都身不由己。”
丁琳跟着陶黎明上了楼,走到过道的尽头停下。
陶黎明摸出钥匙开门。丁琳看到门上贴的铜牌,“喂,行啊你,都升科长了。”
“前面的副字你负责给抹掉。”陶黎明打开门,做了个请进的手势,将丁琳让进办公室里,接着从饮水机里倒了杯热水,递给丁琳,这才窝进办公桌后的椅子里,定定地看了会儿丁琳,才问道:“说说吧,有什么事儿?”
丁琳知道陶黎明当上副科长了,就明白他能帮她这个忙。于是就没有客气,向陶黎明地讲了那个客户欠款不还的情况,重点强调了公司装修完客户亲自签字验收这一环节。
陶黎明听见丁琳的讲述,从烟盒里取出一根烟叼在嘴里,没有点燃,想了一会儿,然后翻开桌上摆着的那本电话号码簿,用固定电话拨了个电话。
电话一接通,陶黎明便将烟放到电脑键盘上,“刘经理吗?对,我是陶黎明……嗯,你好……我有位同学名叫丁琳,听说她和你们有业务往来……对,是我的同学……哈哈,还请多多关照啊……今天我有别的事情,改天再约吧。好的,再见。”
放下电话,陶黎明对丁琳说:“好了,你等着收钱吧。”说完后,“噼”一声点着了那根烟,吸了一口,又吐了个烟圈。在冉冉升起的烟雾里,陶黎明仰了仰头,重新看向丁琳,“老同学,好久没见,你怎么样?”
这是一个现实的社会,一物总被一物降,有的是金钱,有的是权力……
看见棘手的难题被陶黎明轻松解决掉,丁琳感觉特别高兴,她说:“能怎么样?你都看见了,干了活儿不说,还要到处跑着要钱。还是你有办法,我请你吃饭。”
陶黎明说:“真心没有空,刚接上的工作,好多的事实要等着办。就在办公室聊聊好了,吃饭什么的,放到以后吧。”
陶黎明又问她多次同学会怎么没见她参加过,听童伟说她家里和事业都忙得抽不开身。
丁琳听到这句话,估计同学们都知道她离婚这件事儿,好兴致忽然就消失了。说话之间,陶黎明又接了两个电话。丁琳低头看了会儿手指,再抬起头时起身要走,说:“是不是打扰了陶科长?以后再约你吃饭。”
陶黎明还真有事儿,也就不再挽留,他站起身,往外走两步,拉开半掩的门时,轻轻握住了丁琳的手,一双眼睛里暗潮涌动,“有事给我打电话。”
丁琳把手抽出来,脸红红的。走道里空无一人,只有墙角放着的那盆九重葛安静地怒放,而每个紧闭的门后都有一双眼睛,看得她心乱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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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月华眼看着上班时间快要到了,来不及和刘向东多说什么,急匆匆地去上班。公交车上永远空气浑浊,人挤着人,施月华屏着气息,恼恨刘向东这个没有眼色的家伙。
离婚已经快两年了,施月华心里早有了阅尽千帆的麻木感觉。她被刘向东狠狠地伤过心,这次他突然出现在她面前,她对他根本没有存那些花好月之类的心思,什么旧情人重逢,旧情复燃,哪有那么多的破镜重圆,那是偶像剧而不是现实的人生好吧。
施月华进到办公室。李萌已经早都到了,她伸长脖子,往窗外偷瞄路过的师太的脸色。就算都想从上司脸上看出点什么,可是那动作也不要那么明显吧,施月华伸手在她隔板上敲了敲。
李萌吐吐舌头,把目光收回来,假装忙碌地整理资料。
施月华笑了笑,把拎着的小包放进柜子里,又给自己倒了杯温开水,准备开始下午的工作。
施月华不经意间抬头,猛地看见丁琳站到了自己跟前,还用她那搽了大红色指甲油的手指在敲自己的桌子,“你现在来我办公室。”师太是在叫自己啊,施月华来不及点头,就看见师太飘然而去。
李萌看着丁琳背影,嘴巴大张得要合不拢,“这气质,这态度,施姐,你发现没今天的太阳是从哪边升起的?”
施月华也是第一次见师太的态度如此可亲,看来是她上午的心情太好,都延续到下午来了。她叫自己做什么?施月华摸不着头脑,索性也不去想那么多,起身跟着师太走了。
见施月华进来,丁琳将一份资料推到桌子边,“喏,这是宝民公司的资料,你拿去好好研究一下,这笔业务交给你做。”
施月华扫了一眼那资料,目光停在法人那一栏:任宝民。忽然她想起什么,问丁琳:“这个任宝民是不是上次和我们一起吃饭的任总?”
“是的。”
“我好像记得他的公司名下主要是民盛超市,是超市要装修吗?”
“超市不需要,他还有几家快捷酒店,其中的一家准备重新装修。”
施月华心中一凌,谁都知道酒店装修是一笔大业务,如果自己能揽下来这项工程,今年的任务还会愁完不成吗?不过她又想起酒桌上任宝民的举动,怎么感觉这个人不好打交道,这业务弄不好是块烫手山芋。
丁琳看施月华神色复杂,就淡淡地说:“他那家酒店有几层楼需要装修,都是VIP客房。你不妨算算,能为你带来多少业绩?”
施月华当下立刻清醒过来,这是丁琳送她的一个好大的人情,她立刻展开灿烂的笑容,“谢谢经理,可是我怕……”
“有什么可是,有什么怕的,要记住收益和风险永远成正比,天上不会有掉馅饼的好事。你只管去做就是。”丁琳的脸重新板正了起来。
施月华明白了,上前拿好资料,“我懂了。如果没有别的事情,那我就出去了。”
丁琳面无表情地摆了摆手,示意施月华可以走了。
她看着施月华半掩上的门,出了一会儿神。任宝民这块肥肉,如果她亲自出马,拿下应该没有悬念,可是她最近没有心情,以前那种打拼的日子她过得厌倦了。如果身边没有人陪伴,取得再大的成绩也没有意思。还不如分给别人,团队的业绩一样她能提成的。
丁琳拿出镜子,对着又补了补妆。过几天晚上有同学聚会,她的心情从来没有现在这样期待过。
正文 第10章
施月华回到自己的工位上, 捂着脑袋感觉疼。李萌见她这般模样, 好奇地问师太怎么她了。施月华把手里一直拿着的资料递给李萌。李萌翻了翻, 嘟着嘴说:“师太太偏心啦, 光给你一个人介绍业务, 我们大家都没份儿。”
“偏你个头啊, 你跟我一样在垫底的吗?你不知道我有多羡慕你。”施月华拿过资料作势要敲她的头, “我倒是害怕拿不下来,你说这样会不会影响到公司的业务开展。”她老老实实地说出心里的担心。
“施姐姐啊,我看你是想多了。你就按照咱们公司的流程去做, 该和客户沟通就去沟通,遇见推不下去的时候立马给师太汇报,你说说, 你还能错到哪里去?”李萌倒是不以为然。
这番话说得施月华感到羞愧。她比李萌年长了几岁, 可是这些道理还需要李萌来指教。施月华反思着自己,人家雄鹰在笼子里呆久了, 就忘掉自己会飞翔, 她就是这样变得越来越废材的。有多长时间没有主动开展过业务了?面对这项本来就应该具备的技能, 本能地产生恐惧感, 大脑没有对策, 很容易进入到死机状态。
可是她害怕什么呢?路不都是靠人一步步走出来的么?
施月华想到这里, 心里坦然了,她朝空气打了个榧子,猛灌了一大口凉白开, 翻开师太给给她的那些资料, 开始研究起来。
资料内容比较详尽,后面附了几张酒店和超市的营业执照机构代码之类的复印件,施月华看完后,归纳出中心就是:任宝民,男,宝民公司法人兼总经理,拥有宝祥等四家快捷酒店和民盛超市。
好像知道的还是有点少。施月华去网上搜有关宝民公司的消息。搜索结果出来好多条,有些是宝民公司获得本市政府颁发一些奖励的报道,继续往下拖,有几条软广告,读完后施月华知道了,任宝民有留学英国的背景,家庭出身优越,离婚……哎,什么时候离婚也成了卖点,八卦气息真浓。
施月华又从旅游网站上找到那几家酒店的照片,仔细地琢磨起来,那几家酒店定位于不同的消费人群,装修风格自然不一样。而这次装修的宝祥酒店明显是商务酒店,如果要设置VIP房间的话……施月华想着想着,就有了思路。她提笔记下,打开绘图软件,先画出草图,再想细节。直到李萌出声叫她下班,施月华才发现时间到点了,过得真快!她心里有种充实满足的愉悦感。
出门前,施月华特意将一大堆资料塞进包里,她准备晚上继续研究,毕竟自己业务荒疏了很多,不用不知道差距。
公交车路过广场时,她看见有位年轻的妈妈在逗宝宝玩,忽然就想起了女儿朵朵,嘴角上弯噙了笑意。只那么一瞬,她的眉头又蹙起来,刘向东是不是还在自己家里?他如果晚上要赖不走该怎么办?
想到这些,施月华的心情不好了。在小区门口,她买了些日用品,走到自家楼下,看见家里窗口果然亮着灯光,不由得叹了口气。
施月华一推开门。朵朵就跑过来扑进她怀里,搂着施月华的脖子,又亲又要抱地撒着娇。
施月华的心变得很软很软,心口闷的那口气也不见了,再抬头看见刘向东这个杵在客厅的大男人,他也好像,没那么碍眼了。
施月华换好拖鞋和家居服,问朵朵:“晚上想吃什么?
“妈妈,我不饿,爸爸买了好多好多的零食。”
施月华看着茶几上堆满的各色巧克力、面包、点心,眉头皱紧,“刘向东,我告诉你,朵朵脾胃不好,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吃下去,会让她消化不良!”
朵朵岁数虽小,却极聪明,不过两三天的时间她就和刘向东混熟,她拉着妈妈的手,大眼睛眨啊眨,“不骂爸爸,是朵朵让爸爸买的。”
施月华低头望望女儿清澈明亮的大眼睛,蹲下身体对朵朵说:“这些零食可以吃,但不能多吃,只有好好吃饭,朵朵才能长高,长漂亮,懂吗?”这些话施月华说得一字一句,她的本意是让刘向东也听明白。
刘向东赶紧讨好似地表功:“下午我带朵朵去了幼儿园,已经报上名了。老师说明天就可以把孩子送过去了。朵朵还挺喜欢幼儿园的,对吗?”他的一颗心悬着,急于表明自己的心情带给他久违的陌生感。
“嗯,喜欢的,那里有好多好多的小朋友。”朵朵甜甜地说。
施月华舒了口气,她得承认,刘向东做了件大实事。她站起身来,翻了翻冰箱,挽起袖子开始做晚饭。
这一天施月华很累,她刚好在超市买了把菠菜和鸡蛋。没费多长时间,一锅香喷喷的菠菜鸡蛋面条就出锅了。中午回来时,岳梅随手塞给她的香菇牛肉酱派上了用场,她倒出一些,用小碟盛了,用来下饭。
这样一碗面,菠菜碧绿,鸡蛋金黄,再加上酱料味道可口,刘向东呼啦啦地吃了两大碗,这才放下筷子,他心满意足地摸了摸肚子,心里感慨着,这才叫熟悉的味道!嘴巴骗不了自己,胃比心更忠诚于自己的感觉。
离婚后,刘向东很少能吃到这样的家常饭。赵小桃和他一样是从农村出来的,可是她洗白自己泥巴腿的心更坚决,从来不肯下厨房,他也不下那油盐之地。
两人之所以没有饿死的原因,就在于遍布在城市的各种饭馆酒家,有了钱,还愁吃不上饭吗?可是那些多油多盐添加了不知道多少味精的饭菜,哪里能比得上暖胃暖心的家常饭?!
刘向东起身准备去客厅,施月华一个凌厉的眼神扫过来,他立刻明白了,不能白吃,只好把桌上的碗筷盘子收到一起,端进了厨房。
看着满是油花的锅和碗,刘向东一时不知道如何下手,他迟疑地往里倒了些洗洁精,打开热水笼头,不太情愿地将冲洗着。
水流冲洗着碗筷,带走了油腻,施向东发现洗碗好像也没那么难!就像他决定来找朵朵时,心里也是上下不安的,但现在朵朵不是已经开始依恋他了吗?
施月华擦干净朵朵的小手和小脸蛋,给她换了衣服,把脏衣服泡进洗衣盆里。刘向东已经从厨房里走了出来,朵朵拉着他的手去客厅,还坐在他的身边,俩人开始看动画片。
这套房子不大,一卧室一书房。施月华把电脑拿进书房,伸头见朵朵和刘向东动画片正看得起劲,就从包里拿出那些资料,开始研究白天没玩完的东西。
房间里很安静,施月华听到外面电视机传来儿歌:头,肩膀,膝,脚趾……朵朵也跟着唱:头,肩膀,膝,脚趾……接着刘向东的声音也加入了进来……开始,拍拍手,拍拍膝,跺跺脚,抬起腿,手张开,举高高……
施月华看过这一集,是讲天线宝宝和小小孩子一起唱儿歌,一起律动。她忍不住微微笑了笑,忽然听见朵朵“哎哟”一声,她赶紧起身去看客厅,原来朵朵这个小人儿抬腿时,不小心把自己摔了个屁股墩。
朵朵眼泪看着马上要流出来了,她又眨巴眨巴忍了回去,对给她揉脑袋的刘向东说:“朵朵不哭,朵朵勇敢……”
施月华又回到书房,继续连上刚才被中断的思路。
眼看要到了睡觉时间,施月华放下手里的资料,准备去给朵朵洗澡。她见刘向东还在看电视,丝毫没有要走的意思。便把朵朵带到卫生间,放了一大盆热水,里面扔了几个塑料鸭子,让她先玩着。
施月华回到客厅,“噼”地关了电视机的电源,正色对刘向东说:“还真把自己不当外人,该走了吧你!”
“别这么过河拆桥,让我住在这里,就当我是房客,我付租金不行吗?我还可以带朵朵、洗碗……”
“不行!想都不要想!你走吧!”施月华打断刘向东的话,冷冰冰地说。
“没见过这么没良心的,”刘向东嘟哝着,随即又讨好地说:“再让我呆一会儿,等朵朵洗完澡出来,我说过要给她讲故事的。晚上我保证走。”
见刘向东信誓旦旦,施月华不再说什么,进到卫生间里给朵朵洗澡。
朵朵被施月华擦到痒痒肉上,咯咯咯地笑:“妈妈,爸爸说要给我讲故事。”
“听完故事你就睡觉好吗?明天要去幼儿园的。”
“好。”
施月华心里其实有点不痛快,她是在吃刘向东的醋吗?女儿这么快就和刘向东混得那么亲。
刘向东有些无聊,走进书房。书桌上那台老式笔记本发出嗡嗡运转的声音,他看了看电脑屏幕,以为施月华不是看什么连续剧,就是在聊天,凑近了一看,却是关于室内设计制图的软件。电脑边上还有一些资料,都是和业务有关的。
施月华在工作上这么拼,这让刘向东有些吃惊。可是为什么她还是小小的业务员呢?刘向东有点想不通,转眼间,他的嘴角又浮起一丝冷笑,朵朵跟这么笨的女人呆一起根本就是错的,因为近墨者黑。
书桌上搁的手机“嘟”地响了一声,他撇了一眼,是施月华的手机。听到卫生间哗哗的水流声,他鬼使神差地拿起翻看:什么时候有空?我请你吃饭。刘向东本能感觉对方是男的,一看名字,袁俊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