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红枣老鸭汤与国师大人 第1章 知道的太多了
(觋, 能斋肃事神明也, 在男曰觋, 在女曰巫——《说文》[东汉]许慎)
何漱衣觉得国师府的人都怪里怪气的。
有风言风语说, 当朝的国师谢珩大人虽然和从前的每一任国师一样, 如天神下凡, 可这谢珩却有个奇怪的举动——隔三差五的就会有无主尸体被运进他的府邸, 不知道要做什么。
这样的流言,何漱衣本身不感兴趣,然而三天前, 她所在的龙山县义庄收到了国师府管家寄来的鸡毛信,管她购买十四具年轻貌美的女尸。
这让何漱衣强烈的感觉到,自己好像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事情——当朝国师谢珩大人, 有恋尸癖!
被迫接下这笔买卖后, 何漱衣用板车拖着十四具女尸,赶了三天的路程, 来到乾州, 立在国师府门前。
她这一路都在想, 自己知道了国师大人的肮脏秘密, 会不会被灭口?
事情的发展似乎正向着她所预料的方向。
国师府的人接收尸体后, 绝口不提给她钱的事, 而是表现出过分的热情,不仅感激她把尸体送过来,还给她准备了好饭好菜和客房, 请她吃饭休息。
这八成是有诈了, 何漱衣非常的警惕。她跟在前来迎接她的两个侍卫后面,随着他们的带领,去和他们一起用饭。
“阿梨姑娘,你喝过红枣老鸭汤吗?”
带路的侍卫忽然停下脚步,回过头望着她,一脸灿烂如花的笑容。
何漱衣很快从他的笑容中分辨出一抹奸诈,她淡淡的作答:“没喝过。”一边仔细的观察他们的表情。
“既然没喝过,那就好好尝尝我们国师府的红枣老鸭汤吧!”侍卫笑的更加热情,“府上的红枣老鸭汤可是一绝,专程用来款待贵客的!”说罢还嘿嘿低笑了几下,和另一个侍卫交换了眼色。
看他们这样,何漱衣猜到了什么——他们多半在红枣老鸭汤里下了毒,要把她毒死。到时候说不定她的尸体也会和那十四具女尸一样,被送到国师谢珩的面前……
很快,何漱衣就见到了那罐子红枣老鸭汤,与之一同摆放在桌上的,还有四盘菜,都是他们湘西的酸辣家常菜。红枣老鸭汤被一个深褐色的砂罐子装着,就放在桌子正当间,香喷喷金灿灿的,看上去倒真是美味。
何漱衣听见自己的肚子不争气的叫了起来,长途跋涉几天,她确实又累又饿了,要不是提防着有人要害她,她真想扑上去大快朵颐。
“阿梨姑娘,请上座。”两个侍卫一左一右,边说,边把“请上座”的姿态做出来。
何漱衣不动声色的坐过去,两个侍卫也跟着入座。他们坐在她的左右两侧,一人给她盛上碗米饭,另一人则拿起了白面瓷碗,舀上碗红枣老鸭汤,双手捧到何漱衣的面前。
“阿梨姑娘,请用吧,这鸭子是下午新杀的,鲜着呢。红枣也滋阴,你补补、补补。”
“多谢。”何漱衣接过汤,趁着两人低头盛饭,找准机会,小手从袖下掏出一根银针,飞快的探入汤中。
汤里面没毒?
有点出乎意料。
何漱衣忙收了针,瞟向桌上的四道菜。
既然汤里头没毒,那就是在菜里的吧。
明确了这点,她安心喝汤。先把遮脸的面纱稍微撩起一些,挂在耳后,露出红唇。接着一手拿起勺子,舀了口汤品尝了起来,对两人道:“你们也一起用吧。”
“好。”他两人赶紧开动了。
因警惕着菜里有毒,何漱衣每每都看两人吃了某道菜,她才敢上筷子。本以为这四道菜里少说也有一个被下了毒,却不想四个都是安全的,两个侍卫吃的比她还香,还掰了个鸭腿放进她的碗里。
这让何漱衣有点困惑了,莫非,这顿饭不是为了杀她而设,而是她死之前的断头饭?
“对了阿梨姑娘,都忘了自我介绍了。”其中一个侍卫忽然说话,嘿嘿一笑,露出两排白白的牙齿。
“我们弟兄两个,很早以前就跟着国师大人,我叫谢天,他叫谢地。”
何漱衣差点被口中的汤呛到。
“我是属狗的,谢地是属猪的,还有我们国师大人是属鸡的。”
他们和她说这个干嘛?何漱衣可不会傻乎乎的回答一句:我是属蛇的。
“对了阿梨姑娘,你为什么要戴着面纱?你肯定是个大美人,怎么把脸给遮起来了?”
这和前面的几个问题有什么联系吗?何漱衣很庆幸自己还能不懵圈。这两个叫谢天谢地的,到底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阿梨姑娘,我觉得你很有胆量,能一个人从龙山县那么远的地方运一车尸体过来,你都不害怕。”
“这就是我的工作。”何漱衣吃下一枚红枣,眼中冰冰的,看着谢地。
谢天道:“说真的你气质不错啊,虽然穿的普通,但我一眼就能看出来,你肯定不是普通人!是吧?我猜猜,难不成你也是巫师?”
何漱衣心中一紧,却是忍耐力到了极限了。
这两人不就是想杀她吗?怎么东一榔头西一棒子的,磨磨蹭蹭这么久到底是几个意思?
“动手吧。”实在忍不住了,她开口,空灵的声音如注了冰,严阵以待。
谢天谢地一愣,交换了眼色,齐齐点头,“哦,好!”这话教何漱衣听着,怎么跟她求着他们杀她一样。
那谢地还特意关切的询问:“阿梨姑娘,你真的都吃好了吗?”
“吃好了。”你们可以送我上路了。这后面半句何漱衣没有说出来。想杀她?那也得看看他们有没有这个本事。
时下天快黑了,何漱衣走出屋子,仰头看了眼东边浅如水色的明月,眼底的温度就和那月色一样的冰冷。
她时刻提防着身后的谢天谢地朝她出手,但是,在这之前,她的面前快步走来个人,正是国师府的管家——给她发鸡毛信订购女尸的那人。
“阿梨姑娘。”温茗穿着浅色的直裾袍,外披了件漩涡纹纱的大氅,衣裳零散的印着些时下流行的男装花纹。他摇着一把羽扇,尽管步子急促,那羽扇仍旧是摇得不紧不慢。
他好像不是来找何漱衣的,只跟她抱拳行了礼,就迈到谢天谢地的面前,问道:“你们看到国师了吗?”
谢天谢地摇头。
温茗皱眉,摇羽扇的手微微颤抖,“今天是谢璎小姐的忌日,国师喝了不少酒,兴许烂醉在了哪个角落,这委实让人担心。”
谢地听言也担心起来,“他那身体,就不能过量饮酒……”
温茗道:“我们就分头找一下吧,谢天谢地你们两个往那边找,我去后园的方向。阿梨姑娘,对不住,招待不周……”话还没说完,就发现刚才还在这里的何漱衣这会儿没影了。四周黑天瞎火的,也不知道何漱衣走去了哪里。
“哎呀,她怎么这么快就跑没了。”谢天苦哈哈的一笑,“要不顺便把她也找了?”
“也好。”温茗思量了阵,道:“国师就由我和谢地来找吧,谢天,你去寻一下那位阿梨姑娘,千万不要让她误入‘珞璎阁’。这里离‘珞璎阁’近,她要是闯了进去,我担心会伤害到她的性命。”
可不是么?那珞璎阁里面可是有……谢天的表情严肃起来,原本尚嘻哈的脸,此刻板得像砖。
三个人分头行动。
反观何漱衣,在那三人商量的话的时候,就默不作声的走开了。
她对他们的话不感兴趣,只想快点拿到钱。他们购买尸体的费用加上运送费,好大的一笔,拖到现在也没说给她,他们又急着去寻人,她也插不上嘴,索性自己在国师府里转转。
反正最迟今晚她一定要拿到钱,不然,就等着一路乞讨回龙山吧。
夜色渐深,何漱衣还在满脑子想钱。
冷不丁抬头,环顾四周,才发现周围的房屋宅院全都穷酸破败,与国师府这个定位完全不相符。
在他们湘国,国师的地位极高,既是百姓的精神信仰,也揽得一手大权,所以国师府的奢华气派程度,怎么样也不会比皇宫差太多。
可是这座府邸呢?窗纸破的破,柱子掉漆的掉漆,墙面没一个崭新整洁的,更别说院子里的植物修剪。
堂堂国师大人就把自己家弄成这样?简直穷酸的不像话。
就这么随意走着,忽然,何漱衣的眼前一亮。
她看见左侧竟出现了一座精致的楼阁,在这穷酸的整体环境中,好比鹤立鸡群似的。小楼有两层,那飞檐翘角上挂了银色的铃铛,时下晚风徐徐,吹得铃铛脆生生的作响。铃铛下拴了些妃色的绫罗,随着风轻飘,一片片的甚是窈窕美好。
何漱衣不禁动了好奇心,走到了小楼的门口。
“珞璎阁……”
牌匾上是这样写的,三个秀丽的字。
何漱衣听来喜欢,懒得多想,就推开了门,走了进去。
而在她的身后不远处,某个喝醉酒的人,也在踉踉跄跄的往这珞璎阁走来。
第一卷:红枣老鸭汤与国师大人 第2章 国师来碰瓷
这里就是珞璎阁?
何漱衣凝视着她所看见的。
在推开门的时候, 跃入眼中的画面, 就惹得她心弦一跳, 直叹惊艳。现在进来了, 那惊艳的感觉便更是有增无减, 带动着她仔细打量每一处细节。
桌椅、书架, 是雕工甚精的花梨木, 月光从门外照进来,清晰的照见椅背上雕刻精湛的月堇花。书架里罗列着书,整齐而干净, 一看就是经常打理。
这时,一幅美人图吸引了何漱衣的注意力。
美人图就挂在左侧的墙面上,画中的女子看着比何漱衣要小上几岁, 顽皮俏丽, 正捧着只五彩蝴蝶。少女正是花开的年纪,笑靥如花, 暖洋洋的从画里洒出来, 落在何漱衣的眼底。
她不禁屏息凝神, 认真的看着, 在画的右下角看见了一个小小的“璎”字。
看来这女孩是珞璎阁的主人吧, 何漱衣如是猜测。这阁里的一切都漂亮精致, 与国师府的穷酸破败完全是两个极端。这个女孩,是国师的什么人呢?怎么打从自己进入珞璎阁开始,就没有感觉到活人的气息?
视线往旁边一斜, 何漱衣看到了一张帘子, 悬挂着垂落至地。
按说,这帘子后面就是闺房,可是,须知这帘子的材质是防水防曝晒的油布,该油布最常见的用途是遮盖尸体,又为什么会出现在这个场合?
何漱衣的眼底深了深,掀开帘子,走近了闺房。
一进闺房,她就知道答案了。这闺房里竟弥漫着强烈的尸气!
何漱衣在义庄里工作,她清楚,就是满庄子的尸体加起来,也产生不出这么强的尸气,这间屋子里到底有什么?
她朝着里面走去。
闺房的最里面,有一张黑色的木床,床上居然躺了个人。这满屋子的尸气,都在往这里聚集。
何漱衣定睛一看,惊讶的倒吸了口气。
床上这人,是个年轻的女孩,且分明和方才那画里的是同一人!她……何漱衣想知道她是不是还活着,她伸出食指,朝着女孩的鼻下探了过去……
“阿璎?”
就在这时,身后响起一道声音。
何漱衣的心一噔,伸出的手指僵在女孩的鼻下,随即赶忙收了回来。
她回头,竟看见一个男人就站在她的身后,用一种注满悲怆和欣喜的目光凝视着她。
“你是……”何漱衣下意识的往旁边让了让,静静的打量这个人。
屋里很暗,只有月光在照着他们,他正立在窗前,浑身笼罩着水银般的月色,何漱衣清楚的看见他那因醉酒而略显赤红的俊脸,如裁剪过的锋利眉毛,悬梁似的鼻,深色的薄唇。
视线在半空中交接,他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因为醉酒而更加的浑浊、黑暗。如果他清醒的时候,这眸子该是暖的还是冷的?何漱衣不知道。她自然而然的挪动视线,看向他漆黑的衣衫,衣上的花纹竟是用朱砂绘制的九黎图腾,蜿蜒出血一样的凄艳。
这样的衣着,是只有地位极高的巫师才能穿的。而他腰间佩戴的那枚形状奇怪的血玉,也昭示出他高贵的身份。
国师谢珩,定然是他!
何漱衣平日里就听过不少有关这谢珩的传闻。
湘国举国信奉巫傩文化,巫师颇受尊崇,主流的两个教派一个被称为黑教,一个被称为白教。黑教的巫师擅长诅咒、禁咒、驱邪;白教则擅长预言、医病、祈福。湘国的国师由黑白两教的优秀巫师轮流担任,每六年一换,这一任的谢珩便是出自黑教,是个名副其实的黑巫师。
何漱衣本人与白教沾亲带故,对黑教是没好感度的,曾经她听说谢珩长得颠倒众生、如天神下凡,她不信;后来又听说谢珩如魔威严、连恶魔都要对他俯首称臣,她更觉得夸张。
眼下,见到正主了,她竟忽然觉得,那些传言并不是空穴来风。至少,眼前的这个人给她强烈的压迫感,他的身体里好像藏着一个邪魔,在朝她发出召唤,令她本能的产生恐惧,想逃而无从遁形。
突然之间,谢珩就朝着何漱衣扑来。何漱衣一惊,还没能动作,就被谢珩抱了个满怀。
唰,面容顿时煞白,何漱衣惊呆了。
男人的胸膛,男人的心跳,她、她她……竟然被!
同样被惊呆的还有温茗、谢天谢地三人。他三个本来在找谢珩和何漱衣,找着找着就找来了这里。因闺房的尸气太重,他们不敢贸然闯进来,只得先掀开油布帘子看看。
谁想这一看,竟看见醉酒的国师搂着阿梨姑娘,孤男寡女,酒后壮胆……这、这……
谢地拔了剑,就要冲进去。
谢天忙拉住他,向他挤眼睛:你不要命了!这闺房里的尸气,不是他们两个能承受的。
温茗眯起眼睛盯着何漱衣。她,怎么就不受尸气的影响?
何漱衣费了须臾,终于找回了正常呼吸,她试着推拒谢珩的肩膀,“国师大人,你喝醉了。”
男人很高,力气也很大,感受到她的抗拒后,反而把她抱得更紧。
“阿璎,你醒了,我终于盼到这一天……”
阿璎?
就是这珞璎阁的主人,床上的那个女孩?
何漱衣喃喃:“你认错人了,我不是阿璎。”
抱着她的身躯颤了颤,扣在她背后的那双手,渐渐的松开。何漱衣抬起头,谢珩低下头,两个人就这么大眼瞪小眼……
谢珩盯着看,越看越觉得不对。
阿璎她……为什么要戴面纱?又为什么会用这种缥缈疏凉的目光看他?
阿璎总是笑着喊他,哥哥,哥哥。她明明活泼又热情,她笑起来和明媚的太阳花一样。
不是这个女人!
她不是阿璎,她是个入侵者!
“你是谁……”杀意,从谢珩的身上扩散出来,瞬间强烈的让何漱衣几乎要窒息。
不等她挣扎,就觉得脖子被人掐住,呼吸一下子就被阻断了。她看着谢珩单手扼住她的颈项,炽热的温度夹杂着痛感,令她皱眉。
很疼。何漱衣欲反抗,咬紧牙关,右手嗖的从谢珩的手臂下钻过,狠狠一掌拍在他的肩上。
谢珩神志不清,也没有防备,被这么一打后,手上泄了力,松开了她。
“阿璎……”他痛苦的喃喃,酒后的难受感袭过全身,脑壳一阵疼。
趁着这当口,门外的温茗一个箭步冲到谢珩跟前,一手将羽扇一竖,撑住何漱衣的身子,另一手拈着张符咒就往谢珩的胸口拍。
这是黑巫术中的巫符,何漱衣一眼就认出来了。脚下快速挪了几步,挪到温茗身后,她看着谢珩在痛苦中按着脑仁,他像是张纸片似的,无力的飘落在地。
“阿梨姑娘,你先出去吧。”温茗的语调仍旧温和。
何漱衣默不作声,转身就走,动作看起来淡定泰然。可她心里清楚,自己已经很久没这么恐惧过了。
传言真的没错,国师谢珩,是个恶魔。
终于出了闺房,油布帘子阻绝了尸气,何漱衣觉得呼吸顺畅多了。
谢天谢地看她有惊无险,连忙把脸凑过来,心有余悸的直叹气。
“呼……太好了,刚才真是吓坏了。”谢地抚着自己胸口,手里掂着一个钱袋子。钱袋子里装着的,是给何漱衣的报酬。
银子的声音第一时间就吸引了何漱衣的注意力,她很快平复了心情,夺过钱袋,抬脚就走,“我回龙山了。”
“啥?等、等等!”谢地愕然了片刻,赶紧追上去,“阿梨姑娘,你这就走啊?”
“不走,难道等着你们两个杀我?”何漱衣不会忘了,她从进这国师府开始,就时刻准备着对抗杀身之祸。
谢地又愣了,没明白何漱衣什么意思。
谢天反应快,嘴又滑,忙冲到何漱衣的面前赔笑:“阿梨姑娘,你看你,肯定是对我们俩误会了。你千里迢迢的送女尸过来,我们感谢你还来不及呢。今晚上招待不周,还请你海涵。”
何漱衣停住了脚步,目露疑色,“你们不想杀我?”
“我们杀你干什么啊。”谢天很想知道,这个乌龙到底是怎么产生的。
“你不杀我,那为什么你笑得那么奸诈?”
谢天委屈道:“我天生就长这样。”
“那之前在饭桌上你讲话东一榔头西一棒子的,又是怎么回事?”
“我没逻辑,想哪儿说哪儿,还人来疯。”
何漱衣无语,把钱袋放进了袖子里,又转头盯着那张厚厚的油布帘子。
温茗没有出来,谢珩大概也睡过去了。这国师府、这珞璎阁,还有那国师谢珩,真是一个赛一个古怪。
墙上,那张美人图里的阿璎,还绽放着能照亮一切黑暗的笑颜。何漱衣想着阿璎被谢珩供在这里,想着那反常的浓烈尸气,不禁叹道:“还真是恋尸癖……”
“阿梨姑娘?”谢天没听清。
何漱衣看也没看他,抬脚就朝着外面走去,“转告温茗先生,我们义庄不会再接国师府的生意,也不必再发鸡毛信给我。还有……”她不吐不快:“你们国师府的饭菜真的很难吃,那罐红枣老鸭汤,我不知道你们每天都是怎么喝下去的……”
第一卷:红枣老鸭汤与国师大人 第3章 抽风点鸳鸯
一朝被蛇咬, 十年怕井绳。
在回龙山县的路上, 何漱衣切身的体会到这句话的含义。
对她来说, 谢珩就是那条蛇。
她不止一次的想起那十四具女尸、珞璎阁的少女, 还有那浓烈恐怖的尸气, 不止一次的梦到谢珩那双深浓如漩涡的眼睛。
听说, 能混上国师的, 不单单是教派里数一数二的高手,还要经历一系列非人的试炼。
所以,谢珩的修为肯定远在她之上, 也怪不得能给她造成那样的压迫感了。而且,她的脖子,还在还疼着呢, 一圈的青紫色……
“阿嚏!”
怎么又打喷嚏了。
何漱衣慢条斯理的, 揉了揉鼻子,往乾州的方向望过去。
该不是国师府的那几人在谈论她吧。
从昨晚到现在, 已经过了七八个时辰。国师府中, 谢珩睁开了眼睛, 头疼欲裂, 满脑子昏昏沉沉的。
眼前, 正有三个脑袋凑在一起盯着他看, 谢珩试着聚焦视线,尝试了好半天,终于看清楚这三个脑袋是他的管家和侍卫。
温茗优雅的摇着羽扇, 春风和煦道:“国师, 你醒了。”
“太好了,终于醒过来了。”谢地露出笑容。
和从前的每次宿醉一样,谢珩一醒来就想问,自己在醉酒期间有没有惹出麻烦。昨天是阿璎的忌日,他怎么总觉得……好像在珞璎阁里撞见了外人。
“国师大人啊,你惹大祸了!”谢天忽然这么一喊,让谢珩怔了怔,连带着温茗和谢地也诧异的看着他。
谢天悲呼:“国师大人啊,昨晚上你干了什么你知道吗!那个姑娘、那个姑娘她……唉!”
一听“姑娘”俩字,谢珩太阳穴跳了一下,昨天零零散散的记忆在脑海中飞旋,然后拼凑在一起,渐渐凑成了一个戴着面纱的女人。那女人的眼角下还有颗泪痣,朱砂的颜色……
“她是谁?”谢珩盯着谢天,眼底漆深。
“她?阿梨姑娘,她啊……”谢天道:“温茗不是管龙山县的义庄订购了十四具女尸吗?那义庄里就两个姑娘在管着,阿梨姑娘就是其中的一个,昨天傍晚她把十四具女尸送到了。结果我们几个不是找你去了吗?她就迷路了,误闯了珞璎阁,就被你、就被你给……”
被他怎么了?谢珩被这话说的心一紧。
“呜呜!被你给非礼了!”
谢珩面部一僵。
谢地作愕呆状。
温茗皱眉,用羽扇拍拍谢天的手臂,“谢天,你在说些什么……”
“我说的是真的!”谢天挥开温茗的扇子,“国师大人,你、你惹上大事了!人家姑娘被你又搂又亲,打你你也没反应,还把人家衣服给扒了!最后还是温茗搭救,她就那么衣冠不整眼泪奔腾的跑出来了!”越说,谢珩的脸越僵。谢天拉住谢地,“谢地你说,是不是这样?”
“啊?”谢地愕呆。
“是不是,你倒是说句话呀!”谢天一个劲给他挤眼睛。
谢地很快反应过来了,忙附和道:“是、是,就是这样的。”
温茗眼中已显不悦,“谢天谢地,你们怎能添油加醋。”
“哪里有添油加醋啊!”谢天握拳悲呼:“阿梨姑娘冰清玉洁,就这么被国师大人给毁了,昨晚上哭着要回龙山,我和谢地怎么拦都拦不住……哎呀糟了!她大半夜的回去,又是一个人,万一遭点什么怎么办?或者万一想不开怎么办?完了完了,说不定她现在已经屈辱自尽了!”
“谢天!”温茗一抹厉色上脸。
谢地看看温茗,再看看谢天,很没原则的站在谢天这边,“阿梨姑娘不会真的想不开吧,怎么办?”
“怎么办,还能怎么办?”谢天扭头,瞪着脸部已经僵硬成万年化石的谢珩,义正言辞道:“赶紧把人找到,娶回来负责!”
谢珩仿佛听见自己被闪电劈了的声音。
谢地问:“要是阿梨姑娘已经自尽了呢?”
“闭嘴,别说这不吉利的话!”谢天甩了他一眼,“反正这个月朝中无事,我们就赶紧去龙山找她吧!”说罢拉着谢地温茗就朝外走,“国师大人,你起床收拾收拾,咱们立刻就出发!”
谢珩仍处在极度震惊的状态里,以至于化石了很半天。
他、他昨晚真的兽性大发,对姑娘做了那事?
应该不至于啊。
他怎么都不记得了呢。
努力的想,谢珩想的脑袋都疼,终于想起来昨天夜里,他的确在珞璎阁撞见了一个女人。一开始他以为她是阿璎,就激动的搂了上去……
搂!
然后,他意识到自己认错人了,那瞬间疯狂的就朝她发起了袭击。手掌下好像触碰到她的肌肤……
肌肤!
谢珩猛地坐起身来,只感到满脑子都是苍蝇在乱飞。
他真对人家姑娘犯恶行了!他、他怎么就能……
谢珩懊恼的恨不得捡了鞋拍死自己。
现在那姑娘也走了,让她一个人回龙山,别说是她心情不佳,就是她心情好,他也不能放心。眼下她受了辱,万一真动了轻生的念头,那他岂不是成了罪人?
做都做了,懊悔也无用,谢珩当即决定赶紧去追她。旁的不说,至少要先把她安全送回龙山县。
“哈哈哈……”院子里,已经走远的谢天再也憋不住了,捧腹大笑起来。
谢地也噗嗤笑出声,说道:“你刚才抽风了吗?演技也太浮夸。”
“浮夸?你才浮夸!”谢天道:“我那是晓之以理动之以情,恰到好处!”
温茗在旁一脸黑沉的看着他俩,一字字道:“你们疯了。”
这阴损凶残的语调,让谢天谢地止住笑,一个望天,一个看地。
温茗道:“你们和阿梨姑娘才认识多久,就动了这等心思,想把她塞给国师当夫人。你们不是疯了是什么?”
谢天望天不言。
谢地看地不语。
“昨天晚上,她的表现你们也看到了,镇定自若,不是一般的女子。对她的身份背景,你们都一无所知,就这样疯了的去骗国师,你们是想害死谁?”
冤枉啊!谢天盯着温茗解释:“她要是一般人,我们还不找她呢!昨晚上咱们三双眼睛都看清楚了,阿璎小姐闺房里那么狠的尸气,她都能承受,又怎么不能嫁给国师大人?”
“鲁莽、武断,你这推断毫无逻辑。”温茗无奈的摇摇头,“你们真的会害死人的,想想阿璎的下场吧。”
温茗拂袖即去。
见他走了,谢地犹疑,“谢天……”
谢天哼道:“温茗这个儒生,就知道保守!不试试看怎么知道!国师大人容易吗?先死了弟弟,妹妹又怎么也睡不醒,这么孤苦伶仃的,不给他找个女人你我兄弟心里过意的去?好不容易出现一个能承受强烈尸气的阿梨姑娘,温茗还又猜忌又怕事,这是要让国师大人一辈子孤单一个人?”
“总之,我支持你。”谢地拍拍谢天的肩膀道,“我们继续坚持我们的,不管温茗了。”
“对,不管他,一切为了国师大人的幸福!”谢天义正言辞,对自己的“武断”很自豪。
两天后。
艳阳高照。
何漱衣坐在义庄的院子里,背靠一口棺材,反复咂摸着右手腕上的白玉镯子。
这白玉镯子随了她多年,是“那个人”亲手为她戴上的,比她的生命还要珍贵。
却道今天义庄里没生意,何漱衣闲的很。跟她搭伴的姑娘桃夭,也把客户们预定的棺材都做的差不多了。她放下手里的凿子和锉刀,坐在地上休息。
“阿梨……”她弱弱的喊了一声。
何漱衣看了她一眼。
“阿梨,你……你又在看你的镯子了啊。”
“嗯。”何漱衣把视线从镯子上移开,落在桃夭的脸上,“这里就我们两个人,你可以声音大一些。”
“我……知道了。”桃夭不好意思的笑笑。
会来到这个义庄工作,对何漱衣来说,纯属巧合。
两年前,她离开已成一片废墟的师门,独自踏入江湖,寻找不告而别的师父。一个人,食不果腹,要生存,要花钱打听消息,她过得很艰辛。
记不清是哪一天,她寻到了龙山县附近,身上的钱用光了,没有地方过夜,只好敲进这个义庄。
出乎意料,这义庄里只有一个人,就是桃夭。她支撑这义庄也不容易,想找个帮手,却一直找不到。
两个姑娘年龄相仿,又都缺钱,索性凑到一起,共同经营义庄。鉴于想多挣钱,她们把义庄的业务扩大,在义庄里同时经营停尸客店,给往来的赶尸匠提供住宿服务。客店的管理自然是何漱衣,而桃夭木匠活做的不错,就专心卖棺材了。
“阿梨,这次你去乾州送尸体,有顺便打听到你师父的消息吗?”桃夭忽然问道。
何漱衣幽幽叹了口气,缓缓抚着白玉镯子,“国师府里的人……邪乎。我不敢久留在乾州,连夜赶回来了。”
“那真是可惜。乾州是都城,应该有很多消息渠道的。”
何漱衣喃喃:“没关系……当日微哥哥不告而别,留了书信给我,他说……时候到了,自会与我相见。我继续找就是了。”
听言,桃夭默默的为何漱衣心疼了一盏茶的时间,思忖片刻,又弱弱的问道:“阿梨,有句话我不知道当问不当问。我……认识你这么久了,还从没有见过你揭下面纱,你……是不是有什么苦衷?”
第一卷:红枣老鸭汤与国师大人 第4章 水里冲出大发现
这个问题, 何漱衣不是第一次听见。这两年间, 有不少人都问过。
没有人见过她的真容。
“我长得丑。”何漱衣低下了头。
桃夭自觉失言, 忙用手指头盖住嘴唇, “对不起, 我只是好奇……”
“没什么。”何漱衣站起身, 把玉镯子重新戴回了手腕上, “今天事情不多,下午去酉水边走走吧,权当给自己放个假。”
“好……好啊!”桃夭也早就想放松放松了, “那我先把手头这棺材做好,就剩下几处雕刻了。对了,你方不方便也帮我看看?看哪里做的不到位……”
何漱衣失笑。她又不是专业研究棺材的。
龙山县这里, 重峦叠嶂, 气候湿润,一年的温度普遍较高。
桃夭完成棺材时, 正是未时两刻左右, 热的浑身是汗, 巴不得赶紧去酉水边清凉清凉。恰好赶尸客栈里的赶尸匠也没事找她们, 她两人顺利的去了酉水。
酉水是流经龙山县的一条大河, 附近几个镇甸村落, 都是从这里取水。从义庄到酉水,要经过一片小型原始森林,这里头阴暗的很, 何漱衣和桃夭都曾经在这里迷路过。
白天方向感尚好, 她们到了酉水边。
河滩上的圆石头被晒得滚烫,何漱衣和桃夭脱了鞋子,光脚走过河滩,下到水里。
真清凉。
清澈的河水,映着云影天光,粼粼波动。两个女子玩水的身影,打破倒影的宁静,水上水下都是轻松愉悦的画面。
“阿梨,看招!”桃夭玩高兴了,胆子也大了起来,捧起水就往何漱衣的身上洒。
何漱衣被淋得一身水渍,扬手反攻桃夭。
“啊!”桃夭被击中,一脸水花,从睫毛上滚落。
她往深处走了几步,再度伸手入水,要泼何漱衣。却不想水里有什么东西,就贴着她的手背漂过,伸手抓了一下,抓到的质感像是布……
桃夭忙往身后看去,这一看,恁是惊得她魂飞魄散,一时之间,整个河滩响彻她的惨叫:“啊!”
何漱衣忙赶了过去,朝着桃夭身后一看,也惊住了。
女尸!
就漂在桃夭的身后,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漂过来的,她们刚才可都没看到。
这要是一具也就算了,关键是,不远处还有好几具女尸,都在顺着河水漂过来。
好在两个姑娘是开义庄的,最初的惊讶很快就变成镇定。桃夭指着不远处道:“阿梨,你看,那个洞口!”
上游不远处,岸边正有座山。山石入水的地方有个洞坑,此刻,又有一具女尸从洞坑里漂出来,顺着水流。
这已经是第五具了。
“桃夭,先把她们弄上岸。”何漱衣说着,就已经抓住离得最近的女尸,朝着河滩拖去。
对于她们两个来说,这种工作几乎是日常的,只是地点不再是义庄,而是这酉水。
她们把山洞里漂出的女孩一个一个的拖上岸,在岸上排列整齐,看着依旧有女孩漂出来,两个人越发的累,也很想知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自杀?
谋杀?
怎么想都觉得不简单。
因为,第一,这些尸体的数量太多了,没有一百也有八十,还全都是年轻姑娘。
第二,看尸体呈现出的外观,明显她们的死亡时间有间隔。
第三,也是最诡异的一点——这些姑娘的表情——全都是睁着眼睛、乐开花的笑脸。
“这真的是人干的吗?”桃夭的心里一阵发毛。打从她开始做这行工作起,接触过多少死人了?也没见过谁是这种表情的。
现在这一河滩的姑娘都这么笑,尽管阳光依旧明媚,天气依旧燥热,桃夭的心里也明媚燥热不起来。
反观何漱衣,镇定如常,一双天然就朦胧的眼,不紧不慢的扫过河滩,看向那个洞口,“那个山洞里面,有什么……”
桃夭一听,忙问:“你、你还想进去看吗?我……我有点害怕。”
何漱衣收回了目光,“还是先把这些姑娘送到义庄吧。”
“那……我们这就回去请那位投宿的赶尸匠帮忙!”桃夭说罢,就要行动,却刚走了两步,余光里看见一具女尸怎瞧着有点眼熟。
桃夭连忙停下来,仔细去看那女尸的脸。
这张脸,桃夭还真认识,脸色瞬间就白了,“阿梨,她、她……”桃夭指着女尸,“她是永昼大哥的妹妹。”
“什么?”何漱衣也倒吸一口气。
桃夭口中的永昼大哥,是龙山县县令家的公子,他妹妹,那当然就是县令家的小姐。
县太爷的女儿,居然死在了这里!
桃夭难受的眼睛都湿了,“永昼大哥的妹妹死了,永昼大哥一定很伤心,也不晓得他知不知道这件事……”
“总之,先回义庄吧。”何漱衣弯下腰,使劲将县令小姐拖起来,握住她的双臂,“既然认识她,就先把她带回去。”
“好……”桃夭语带哭腔,点点头,抬起县令小姐的双腿。
两个人搬着一具女尸,用最快的步子离开河滩。
这一路上桃夭心情很差,又是惊魂甫定,又是为永昼大哥伤心。
她连着问了三遍何漱衣:“那些死了的姑娘……那真的是人干的吗?”
肯定是人干的了。何漱衣不信鬼神,她在脑海中把那些姑娘的笑脸过了一遍,说:“我看着像巫术。”
“巫术?”桃夭不是巫师,但以她对何漱衣的了解,何漱衣好像是懂巫术的。
“可能是黑巫术……”何漱衣也只说到这里就不再说了。她算是白教的人,对黑教不是很了解,此番也只是猜测。
不论如何,眼下最重要的,就是把这位县令小姐搬回去,再请义庄里投宿的那位赶尸匠过来,将这群姑娘“赶”到义庄。
谁想天公不作美,两人竟白跑一趟。
那位赶尸匠提前离开了,把银子留在房里,桌上的茶水已冷,显然他已走多时。
桃夭把他没喝完的茶水倒掉,嘟着嘴问何漱衣:“我们该怎么办?要不,我赶去龙山县城给县衙门报案吧,顺便也通知下永昼大哥……”
何漱衣望了望窗外,两人这一趟折腾回来,已经酉时多了,再过不了多久太阳就要下山。
她道:“这里是郊外,天又快黑了,毕竟不安全。今晚先休息,明天一早我们去县衙。”
桃夭虽然心里急,但想想何漱衣说的在理,也就同意了。两人把县令小姐放进一口待售的棺材里,暂且安置在草棚下。
原本,她们以为这一晚就会这么安然无事的过去,倒不想,在黄昏时分,义庄来了几个人。
这几个人是个意想不到的组合,一位正是龙山县县令家的公子永昼,带着几个手下。而另一位,竟然是温茗。
温茗和永昼也是在义庄外巧遇的,永昼来找桃夭,脸色焦躁不安,恐怕是因为妹妹失踪找不见。
至于温茗,脸色就和初见的一样,春风和煦、笑靥如花,但若仔细看,就能看出他温和的眸底那抹猜忌的冰冷。
“阿梨姑娘,又见面了,我有些事情想当面和你确认一下,所以占用你一点时间。”
温茗淡淡的笑着,羽扇在手中慢悠悠的摇,他请何漱衣一起走到义庄的一角,两人的四周,正好围了一圈棺材。
“阿梨姑娘,事情是这样。在你离开国师府之后,谢天在国师的面前添油加醋,把国师说成是非礼你的罪人,还劝说他娶你为妻。”
何漱衣一愕。那个谢天,还真是没逻辑,想哪儿是哪儿。
她好笑道:“这么说也没错,谢珩的确非礼我。”
温茗的眉头皱了皱,“阿梨姑娘,重点不在这里……”
“你们的重点我不关心。”何漱衣懒得理温茗,转身要去看桃夭。
她不想和国师府的人扯上关系。
温茗伸出羽扇,示意她留步,再道:“现在我们几个连同国师,都已经来到龙山县了。我先他们一步找到你,就是想问问你的意思。既然你无意于这门荒唐的婚事,就请随我去见国师,和他说明清楚。这样事情也就结束了。”
“有什么好说明的,谢珩不是有妻子吗?”
温茗听言一愣。
何漱衣道:“珞璎阁里的那位姑娘,谢珩很爱她。所以,这都是你们的事情,和我没有关系,请你们自己料理。”说罢拂开温茗的羽扇,往桃夭和永昼那边走去了。
温茗有些崩溃,“怎么交流这么困难。”还有,阿璎不是国师的妻子,是他的幺妹。
当然,这话温茗是不会跟何漱衣讲的。
义庄的另一角,永昼面对妹妹的尸体很伤心,额角隐隐爆发出怒色。
桃夭在安慰他,说着说着自己先流泪了,又不想惹得永昼更难受,只好转过身去,偷偷的擦眼泪。
何漱衣见状,递了桃夭一张干净帕子,站到永昼的身边,道:“我们发现你妹妹的同时,还发现了很多年轻女尸,她们都是从一个山洞里漂出来的,我想,她们应该都来自县城。”
永昼神情悲痛,脸色漆黑道:“那些姑娘是……落花洞女。”
何漱衣的心砰的一颤。
第一卷:红枣老鸭汤与国师大人 第5章 美人你看够了吗
在湘国, 巫术的盛行和神怪观的根深蒂固, 是一种看不见的精神力量, 或者说, 是精神奴役。
大树、洞穴、岩石, 无处无神。狐、虎、蛇、龟, 无物不怪。
一些未婚的年轻姑娘, 会忽然陷入到某种痴迷的状态,面色灿若桃花,眼睛亮如星辰, 声音如丝竹般悦耳,身体里发出一种馨人的清香。
传说,她们这是被洞神所眷恋了, 从此不食人间烟火, 爱独处,爱静坐, 爱清洁, 爱自言自语, 等待着洞神选好吉日来迎娶她。
待到那一天, 她仿佛觉得耳中有箫鼓竞奏, 仿佛看见洞神乘着白马来接她。而她的如花生命, 也在这一天划下句点。
这就是落花洞女。
何漱衣从前也见过。
这样的女子,陷入到虚幻的人神恋中,她的家人只能无可奈何的哭泣, 等着她被神眷爱至死。
可是, 举凡落洞而死的姑娘,在死的一刹那,都是神清气朗、美艳动人,身体散发着馥郁的香味,含笑而逝。
那是种满足而幸福的表情,不是像酉水的那些女尸那样,一个个都是诡异的笑脸。
何况,落洞的女子虽然时有存在,却从没有如今天这般,能在同一个地方被水冲出百八十个。
“会不会……是有什么人触怒了洞神,让洞神直接抢走了这些女人做媳妇,所以她们才死的离奇……”桃夭弱弱的猜测。
何漱衣的目光凝如霜露,“先不论洞神不洞神的,这件事情都太过蹊跷,总觉得这里面有人为干涉的迹象。”
“阿梨,你是说……黑巫术吗?”桃夭记得,何漱衣在不久前这么猜测过。
永昼沉吟片刻,黑着脸道:“家父身为龙山县令,逢年过节都会请巫师来做法,祈福消灾。那些巫师的本事不过是唬唬人的,难道还有这种匪夷所思的手段?”
何漱衣似笑非笑道:“假如,他们真的有这样的手段,那定然是湘国数一数二的巫术高手了,永县令又会怎么处理?”
永昼脸色一黑,说:“家父自当尽力而为,要是实在处理不了的话,只能上奏当朝国师大人,请他出面破解了。”
也对,这就是国师的分内事。被万民景仰,就得做点事情,总不能拿着百姓的血汗钱白吃白喝。何漱衣这么一想,突然看见温茗站到了她的身边,这方想到温茗刚才提过,谢珩已经来到了龙山。
“看来谢珩有的忙了。”何漱衣瞟了温茗一眼。
温茗羽扇轻摇,“责无旁贷。”
夜深了,永昼因要陪着妹妹,不愿离去。桃夭便把赶尸客栈的房间收拾出来一间,请永昼宿下。而永昼带来的那几个随从,回县城里禀报永县令了,明天,县衙门的差役就会过来现场。
说来也巧,今晚没有赶尸匠投宿,客房还有空余,桃夭便也给温茗收拾出来一间。
她并不知道温茗的身份,只以为他是何漱衣此前在外结交的朋友。桃夭给温茗弄了点宵夜,送进他的房间,却发现,他人不在。
温茗正在义庄外的荒郊野地里,堵截何漱衣。
这会儿正是亥时末,何漱衣想要趁夜去酉水边,查查那个山洞,却不想刚出了义庄没多久,就被温茗堵了个正着。
“阿梨姑娘,这么晚了,你还要四处走动?”
何漱衣回道:“这么晚了,你还要盯着我是不是四处走动?”
温茗抱着扇子拱手,“失礼,其实我只是还有几句话想和你问清楚,只需要占用你一点时间。”
何漱衣转身就走,“你今天已经占用过我的一点时间了。”
身后传来温茗的声音:“阿梨姑娘,自从那天你误入了阿璎小姐的闺房后,就没有感觉到任何身体上的不适?”
何漱衣停住了脚步,“温茗先生想说什么?”
温茗道:“那间房里凝聚了极为浓重的尸气,像我这样修为一般的巫师,到了里面都不敢多加逗留,我最多只能待上一炷香的时间……阿梨姑娘聪慧,应该能明白我的意思。”
何漱衣轻哼了声,面纱下的容颜似笑非笑,“温茗先生,我在屋里也只待了一会儿。所以,我不知道你在怀疑什么……告辞。”她举步走远。
看着何漱衣淡漠的走了,温茗没有再挽留。
其实,不管怎么看,这个女子都很普通。她身上那件鸭卵青色的素绒小袄,很多民女都穿。她腰上裹着的麻布裙子,更是很大众的墨灰色。她全身上下连点像样的绣花都没有,唯一有图案的就是她遮脸的蜡染布。
这够普通了。
可是,他怎么就是觉得,这个女人的来历极不简单呢?
***
走夜路,还是在原始森林走夜路。
何漱衣走得十分平静泰然。
夜色甚浓,月色甚佳,只是照不进森林里来。
有风吹,何漱衣的面纱微微起伏,眼角下那颗血红色的桃花泪痣,随着她眨眼的动作一上一下。
她有些担心,那些被晾在河滩上的笑脸姑娘,会不会被野兽吃,被秃鹫叼。
她还想要对那个山洞发起探查。
她就是这么的好奇,没办法。
却道何漱衣抵达河滩时,意想不到的一幕,着实把她吓到了。
她看见,那些本该躺着的姑娘们,这会儿竟然全是立着的,还排列的相当整齐,像个方阵,连每个人的动作都一样,双手自然下垂贴于大腿的两侧。
这诡异的程度简直……
也没时间感叹了,何漱衣继续前行,渐渐走近了,才发现那些姑娘的身上被贴了些东西。
是符——贴在了她们的脑门心、背膛心、胸膛心窝、左右手板心,估计还有脚掌心,一共七处。
那符上面绑了五色条布,符下面压着辰砂,辰砂的颜色透过符纸仍然隐隐可见。
原来是赶尸术。
是谁在打这批尸体的主意?这是要将她们赶到哪里去?
何漱衣忽然感觉到有人在靠近她。
一扭头,又是吃惊。这不是谢天和谢地吗?
谢天谢地也很吃惊能看撞到何漱衣,他两个一人拿着铜铃,另一人还在给姑娘们点辰砂、贴神符。乍见何漱衣,双方均有短暂的怔愕,然后还是谢天最先招呼起来。
“阿梨姑娘!”谢天激动的手舞足蹈,手里的铜铃随着他的跑动,一晃一晃的发出不规律的声音。
“阿梨姑娘,可算找到你了,你还好吗?有没有想我?”
想你做什么?何漱衣自若的别开目光,打量着这些姑娘们,问道:“你们要干什么?”
谢天忙说:“我们这不是来龙山找你了吗?结果行到酉水发现这么个场面,国师大人让我们先让这些姑娘站起来,等明早天亮了,去请几个赶尸的老司把她们赶到你们义庄去,再请县衙门通知龙山的百姓去认领!”
听起来这谢珩还算个有人性的……不过何漱衣更在意的是,谢珩居然没有把这些女尸据为己有,而是说要让她们的家属来认领?
谢珩是怕家属们聚众找他闹事吧。
见何漱衣沉吟,谢天谢地交换了眼色,心想着她要是不戴面纱就好了,至少可以观察到她的表情,推断出她在想啥。
谢天鬼点子多,忽的咧嘴笑道:“阿梨姑娘,我和谢地刚才在那边的山涧处还看到一具女尸,她……她被卡在石头里,还没穿衣服!那个……男女有别,我们不好意思捞她,所以还要麻烦你把她弄上来。”
“好。”这没什么好拒绝的,何漱衣也不忍心让如花似玉的姑娘浸泡在冰冷的水里。
遵循谢天给指的方向,何漱衣沿着河滩走了段距离,其间穿过了一片灌木林,踩过几块大石,终于踏上了岸边的草地,走入一片相对狭窄的涧地。
月光朦胧,她一眼就看见,水里有个没穿衣服的人影。
何漱衣连忙跑了过去。
水流潺潺,那人在水里纹丝不动,何漱衣看见她的肩膀露在水面上,皮肤不白,肩膀还挺宽,不知是哪家的女子,看着够精壮。
可突然间,这“女尸”猛地从水里站起来,露出整个光-裸的身躯。溅出的水花从何漱衣的眼前飞过,她的心一噗通,瞪大了眼睛,和这具精壮的像是男人的“女尸”大眼瞪小眼……
谢、谢、谢珩!
何漱衣的腿像是被钉在地上,不会动了。
恁是没想到,会在这种时间这种场合下再碰到国师大人。
不是说有女尸被卡在石头里吗?为什么却会是脱得一丝不剩在洗澡的谢珩?
饶是平日里淡漠冷静的何漱衣,在这一刻内心中也如万马奔腾般。她甚至想要吼一句:万马啊,去把谢天给踩死吧。
谢天那个骗子!
就这么继续大眼瞪小眼,时间像是暂停了。谢珩还站着,不着寸缕;何漱衣还在瞪,持续瞪,可瞪着瞪着就发现她瞪得不是对方的眼睛,而是人家性感的薄唇、宽阔的双肩、坚硬的胸膛、有力的腰身、继续往下还有两腿间的……
唰。面纱下的脸胀红成煮熟的虾子。何漱衣几乎用掉了所有的矜持,才维持住一副看起来还算冷静的姿态。
然后,她听见谢珩怨念的、杀气腾腾的字眼。
“看够了吗?”
第一卷:红枣老鸭汤与国师大人 第6章 你说该怎么罚你
何漱衣觉得这事不能怪她。
她只是被谢天谢地误导了, 又不是专程来看谢珩洗澡的。
谢珩好看么?不就是个人嘛。
她会盯着看, 只是因为事发突然、又没见过这种画面, 一时间有些愕然了而已。
当她愿意盯着看啊。
不免偷偷埋怨了谢珩, 怪他还不浸入水里去, 何漱衣的语调还是淡淡的、带着漠不关心的成分, “国师大人, 请你坐下去吧。”说完又加上一句,“反正我也都看见了,不用再看第二遍。”
这话硬是把谢珩气得脸色更黑, 内心深处,竟有一种类似于“士可杀不可辱”的悲愤。
他深深的眼底,涌动起漩涡来, 身子倒是听话的又回到水里。
“你怎么会在这儿?”他用审问的口吻询问。
何漱衣说:“是谢天谢地骗我来的, 他们说有个没穿衣服的女尸被卡在这里的石头中。”
谢珩的脸色又一黑,他堂堂国师, 竟然被手下出卖得如此豪爽。还把他说成什么了?一具尸体, 还女的, 还没穿衣服的女的。
“所以, 请国师大人管好你的手下, 不要再做这种阴损的事情。”何漱衣的语调冷下三分, “要是谢天谢地再这样,别怪我开杀戒了。”
要是这话被谢地听到了,他一定会委屈的大喊:骗你的是谢天不是我啊!我刚刚一直在专心的贴符咒, 根本没有和你说话!
谢珩双眼一眯, 像是锁定猎物般,盯着何漱衣道:“本国师的手下,你以为你想动就能动的?”
“不动也行,反正他们也坑你。”何漱衣没好气的落下这句,转过身,去看灌木丛了。
身后传来水花的声响,也不知道谢珩是不是上岸了。何漱衣还没有完全从刚才的窘迫中回过神来,这会儿,心里竟有个不争气的声音,在怂恿她回头看一眼。
她克制住这荒诞的好奇,问道:“国师大人为什么在这里洗澡?”
“难道洗澡也需要理由?”谢珩慢悠悠反问。
“别人也许不需要,但你不一样。”
谢珩的眼深了深,饶有兴致的哼了声。他怎么就特殊了?洗个澡还得列出个一二三?
“因为你有恋尸癖。”
这话让谢珩才回复颜色的脸又黑了。
“我给国师府运送过女尸,知道你有那方面的癖好。所以,你在这里洗澡大概是因为,你刚刚和那些女尸办完事……”
谢珩差点一个趔趄,被脚下的河石滑倒。
刚刚和那些女尸办完事?
他有种把岸上那女人的脑袋撬开的冲动,好看看她脑子里都在想什么。这么一个冷静典雅气质缥缈声音又空灵好听的姑娘,想法居然这么龌龊?
谢珩心中恼怒,整个人看上去更加的阴沉可怕,像是头被惹怒的邪兽,随时就要伸出利爪扼人颈项。可突然间又意识到一个事,刚刚他心里居然连蹦出“冷静典雅气质缥缈声音又空灵好听”这一系列的词汇来定位那女人,他是瞎眼了吗?
谢珩的脸色一黑到底。
“既然国师大人沉默了,那就是我说中了吧……”何漱衣的声音再度传来。
“有恋尸癖也不是件多么不光彩的事,国师大人要是实在顾及形象,不愿意承认,那就当我没说……”
承认什么!本来就没什么好承认的。
“也请你放心。”何漱衣认真的说:“我不会告诉别人你有恋尸癖。”
呵呵,那真是谢谢你了。谢珩忍无可忍。
他因为醉酒毁她清白的事连日懊恼,马不停蹄赶来,一路上密切观察周围有没有她的身影,生怕她一个想不开轻生去了。如今到了龙山,叫他遇上这些诡异女尸,他身为国师不能不管,只能耽误一夜再去义庄找她,为此心里更是自责。
她倒好,半夜里活蹦乱跳跑来观看他洗澡,张口一个“恋尸癖”,闭口一个“恋尸癖”,合着他是热脸贴人家冷屁股,活该被她当驴肝肺的?
谢珩怒极反笑。
好,很好,本来他也不是什么君子,现在就更不用忍了。
猛地纵身出水,水花高高窜起,一阵响动从何漱衣的身后由远及近传来。
意识到情况不对,何漱衣转过身,谁料面前一尺之外竟是谢珩!衣服倒是穿上了,可系带没绑,腰封没封,坦露大片麦色的胸膛,下面也只是被遮住了而已,只要他往前走便难保不泄露春-光。
“国师大人……”不等何漱衣说完,谢珩就又离她近了三寸。
他的呼吸太热了,他的身上又残留着河水的冰凉,冷冷热热的一起朝何漱衣袭来,弄得她也跟着又冷又热,只好后退。
“你胆子不小啊,知道在湘国国师是什么人吗!”谢珩逼近。
“本国师要是想杀你,你以为你还能站在这里跟我说话?”
何漱衣后退。
“那晚轻薄你是我不对,但也是你擅入珞璎阁在先。本国师有心来龙山确定你是否无恙,你以为,凭你的身份就想为所欲为了?”
谢珩猛地握住何漱衣的手腕,“真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女人。你说,本国师该怎么罚你?嗯?”
“国师大人……”
“嗯?该怎么罚你呢?你说。”谢珩猛然欺近,一张脸几乎要凑到何漱衣的脸上,“说啊!”他忽然就大吼,像是一头极具侵略性的邪兽,凶戾、霸道,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将面前的这个女人啃噬得尸骨无存。
这才是谢珩,才是他是真面目!何漱衣佩服自己还能直视他的目光,还能保持冷静的姿态。可她的心,是真的被恐惧占据了。
这个原形毕露的邪魔,这副凶戾霸道的模样。别忘了他是湘国千万人中才出一人的国师!这样的人,本就不是能够被挑衅的,要么顺着他,要么敬而远之……
可是何漱衣也不知道自己是哪根筋出了问题,明明知道这会儿不能再挑衅他的,可说出口的话却更是挑衅,“我闯入珞璎阁是无意的,被你轻薄了,你还怪我,你不讲理。”
“你说什么?嗯?要不要再说上一遍?”
面前的男人靠她更近了,几乎要抵上她的鼻子。
何漱衣暗叹自作孽不可活,她怎么就能说出这话呢?
那边的河滩上,温茗摇着羽扇,小跑着抵达。
在看见河滩上整齐列队的女尸时,他也暗吃了一惊,然后就被谢天谢地叫住了。
“温茗,你上哪儿去了?”谢天惊喜的走过来。
温茗有些急,语速也快了些:“两位,长话短说。我是追着阿梨姑娘过来的,你们可有看见她?”
谢地点头如小鸡啄米,“看见了看见了,谢天还让她去了那边。”
“国师何在?”
“国师大人也在那边,在山涧里洗澡呢,这会儿应该在和阿梨姑娘聊天吧。”
一听这话,温茗这好脾气也快禁不起折腾了。
“你们到底在搞什么。”皱眉抱怨了声,温茗赶紧去寻人。要不是找到国师大人是第一要务,他真恨不得跟谢天谢地聊聊,再把新画的符咒拍他们脸上。
国师不能和阿梨姑娘有交集!这是为国师好,也是为阿梨姑娘好,谢天谢地怎么就不清醒呢?
温茗越恼,跑得越快,边狂奔边喊“国师”二字。
然后,在跑了许久后,他拨开灌木,终于看见国师和阿梨姑娘在一起。
一个在逼近,一个在后退,国师还衣冠不整,离阿梨姑娘好近。
温茗已经没法猜测这是在干嘛了,放开嗓门就喊:“国师,阿梨姑娘说——”
话没喊完,何漱衣就觉得脚下踩到了什么东西,滑溜溜的、有拳头那么粗,好像还会动……
何漱衣赶紧往后脚下一看,不得了,竟然踩到蛇了!
这还不是最糟糕的,更糟糕的是,这蛇被她一踩,嗖的就爬出去了。结果何漱衣脚下一空,身子失去了平衡,朝着后面倒去。
谢珩没料到有此状况,心下一惊,赶紧搂住何漱衣的腰。
可这河滩边的草全是湿的,滑的很,谢珩又未穿鞋,被何漱衣这么一带,也跟着往前栽。
何漱衣仰面倒下去,只觉得自己腰后被搂得滚烫,面前这张凶戾的脸变成了惊慌的脸,离她越来越近。接着一个柔软的、更加滚烫的东西,隔着面纱,覆在了她的唇上……
何漱衣瞬间震惊。
谢珩瞬间僵硬。
而温茗,那句撕心裂肺的“国师,阿梨姑娘说反对嫁给你”只喊到那个“说”字就戛然而止。
他惊呆了,忘了再喊下去。而最悲壮的是,他也没立场喊下去了。
这回是真的非礼啊!
何漱衣的思路已经断线,她不知道事情怎么变成这样,她被一个男人亲昵的搂着腰,压在身下,呼吸喷薄在她的脸上,还被他亲吻。
幸亏还有张遮脸布在中间隔着,不然的话,她真的要彻底失去冷静了。
男人的拥抱,男人的唇……竟然会这么热,热的都能穿透她的躯体,把她的心烫的砰砰乱撞。还有他的唇,更加的烫人,不知道是粗糙还是细腻,她只能感觉到柔软。他动了动唇,她身子一颤,感觉到的竟是宛如描摹她的唇瓣般亲昵,那是她从没有体会过的感觉……
第一卷:红枣老鸭汤与国师大人 第7章 想入非非了
“哎呀, 好、好、好啊!”有人忽然大声叫好。
啪、啪、啪。另一个人鼓掌庆祝。
何漱衣和谢珩均是一惊, 唇离了唇, 又是大眼瞪小眼。两个从不慌张的人, 这会儿手忙脚乱的爬了起来。
谢天谢地跑到了温茗的左右, 红光满面, 反衬了温茗那无奈懊恼的脸孔。
谢天哈哈笑道:“你看我就说吧, 国师大人肯定会喜欢阿梨姑娘的,这才多大一会儿就滚到一起了。国师大人别这么急嘛,三书六聘明媒正娶还是要的!”
“是啊是啊。”谢地鼓掌。
两个人遭了谢珩的眼刀。
何漱衣坐在地上, 身边就是谢珩。她听见自己的心咚咚咚的跳着,怎么也控制不了。她还听见谢珩粗重的呼吸声,感觉到他朝着自己挨近了一点, 何漱衣连忙把脸转向另一个方向。
她的脸这会儿肯定红的吓人, 就算戴着蜡染布遮面,她也心虚的怕被看见。
没一会儿, 她听见谢珩的声音:“对不起……”
何漱衣有些意外, 谢珩还会说对不起?
心里痒痒的想确定, 何漱衣缓缓的扭头, 对上谢珩的眼。
这双方才还让她惧怕的眼睛, 这会儿不再凶、不再冷, 只是深浓而已,还很认真明亮。
“对不起,我不该吓你。”
何漱衣沉吟了片刻, 摇了摇头。该发生的不该发生的都已经发生了, 她还能改变什么呢?
何漱衣闷闷道:“就当是被狗咬了吧。”
她这是在拐着弯骂他是狗?谢珩的脸色又难看了起来,额头青筋跳了跳,但还是选择忍了。
姑娘家被他欺负成这样,有些怨气,也是应该的。谢珩又说了第三遍:“对不起。”
“国师大人还是先把衣服穿好吧。”
何漱衣凉凉的说罢,起身不理他了,朝着温茗和谢天谢地走去。
谢天和谢地很激动,跟迎接凯旋的英雄一样,就恨不得敲锣打鼓放鞭炮了。
何漱衣也没理他俩,而是直面温茗。
“温茗先生。”何漱衣空灵的声音,冷的全无温度。
她掀起了小薄袄子的衣角,从里面揭下了一张黄色符咒,在温茗的眼前轻轻晃了晃。
“难为先生有心了,竟然在我这种人身上下符。”
温茗的脸色白了些。
谢天谢地一愣。
谢珩沉吟过来。
“你什么时候发现的?”温茗低声问。
“你下符的时候我就发现了。”何漱衣道:“我从义庄出来,你堵着我、怀疑我,想看看我会去哪里,又没法一路跟着我,就偷偷把追踪的巫符贴近我的衣服里,然后就远远的跟着我到了这里……”
温茗被揭穿后倒也坦然了,眯眼皱眉,定定道:“我虽然不能算是厉害的巫师,但也没有多少人能像你这样,在第一时间就识破我的符。阿梨姑娘,你到底是什么人?”
“我是开义庄和停尸客店的,这些东西见得多了。”何漱衣一松手,手里的追踪巫符悠悠的飘进温茗的手里。
“温茗先生,你画符的技术还有待提高……”
这最后一句不说也就罢了,一说出来,温茗的好脾气就彻底崩坏。
他歇斯底里道:“阿梨姑娘,重点不在这里。”
“多去翻翻你们黑教的典籍,学好画符吧。”何漱衣说走就走,身后温茗真恨不得要挠墙了。
“哈哈,温茗你也有这么一天!”谢天幸灾乐祸。
温茗阴暗的目光扫向他。
“哈哈,你说你这跑来跑去都忙啥呢?最后被损了吧,哈哈!”
笑,你再笑!温茗彻底暴走,抄起手里的符拍在谢天脸上。
“哇呀!”谢天吃痛捂脸。该死的温茗瞎拍什么!哪有把符咒贴人鼻孔上的啊!
谢地看着谢天,不以为然道:“你喊什么?阿梨姑娘不是说温茗的符画得不专业吗?不会伤害到你的。”
谢、地!温茗狠狠剜了他一眼,气得掏了张黄纸,啪的砸在谢地脑门上。
“噢!”谢地捂住脑门。
“哼!”温茗拂袖而去。
河滩上响彻谢天的狂叫:“温茗你欺人太甚!凭什么贴我的是符咒,贴谢地的是黄纸!”
谢地委屈道:“好歹贴你的是给活人用的符,我这脸上的根本就是给死人烧的纸啊……”
子时已至,河滩上吵吵闹闹的声音,被何漱衣渐渐的甩在了后面。
夜风比之前还要冷了些许,她亦穿的单薄,可是,身体里却无端的像是烧了把火,扰得她心里面燥,静不下来。
今晚的运气还真是差。
想要调查下山洞,被弄得没心情了,还教谢珩又占了次便宜,亏吃大了。哦不对,其实她也不算完全吃亏,至少她把谢珩看了个遍。
这么一想,心里稍微平衡了点。反正她也不是尘世里的女孩子,被人占了便宜就得嫁给那人。倒是谢珩,他不是觉得很对不起他吗?她应该管他要些精神赔偿费,以改善拮据的生活……
“阿梨。”正想到谢珩,就听见谢珩的声音。
何漱衣意外的看见,他从后面走过来,到了她的身边。
不愧是高手,走路都没声响的,看来他的轻功也很厉害。
何漱衣淡然相对,“国师大人有事?”
谢珩就着她的步速,两个人一起往义庄的方向去,“我让谢天谢地留在河滩,守着那些女尸,明早他们会找赶尸匠来运送那些女尸。”
“这个我知道,谢天和我说过了。”何漱衣看也没看谢珩。
谢珩却是在看她,从他的角度,能看见的是她朦胧的眼。眼角的线形秀丽,又带着点媚人劲儿,那眼角下险危危的坠着一颗桃花泪痣,是凄艳的血红色。
谢珩忽然有些好奇,她面纱下的真容,会是什么样子的?会不会和她的眼睛一样,秀丽又媚人?
“国师大人今晚也要去义庄吗?”何漱衣的问话,让谢珩意识到他方才竟然想入非非了,想入非非的对象还是这个把他全身看遍的女子。
不禁在心里贬低自己两句,回道:“已经子时了,本国师送你回去。”
“送我回义庄?”何漱衣说:“我认识路。”
“林中有危险的动物。”
“我并不怕。”
“那你想想刚才踩到的那条蛇吧。”谢珩无语提醒。
想到那蛇,就想到两个人的亲密画面,何漱衣的脸上一热,不说话了。
夜里的林子,越往深着走越黑。月光基本是透不进来的,用伸手不见五指来形容,一点都不夸张。
谢珩用随身带着的萤石,点着了火,折了支树干当火把用。见何漱衣好像有点冷,谢珩把火把递给她,让她拿着能暖和点。
“谢谢。”何漱衣低语。
虽然她蒙着脸的,看不见表情,但谢珩觉得她是笑了,她笑起来应该很好看,她的嘴唇,他记得是很软的。
心里一动,谢珩说:“我会弥补你。”
何漱衣知道他指的是非礼的事,摇了摇头,“其实也不必……”
“但我不能娶你。”谢珩又道。
是吗?那太好了,我也不想嫁给你。何漱衣“嗯”了一声,心中暗道:这个谢珩,对那阿璎还真是深情……
谢珩从衣领中摸出了一块令牌,递给了何漱衣。这令牌一看就不普通,材质是黄玉,雕工也精湛的很,各处线条都极为流畅。
“阿梨,这是本国师的令箭。你拿着它,各处的州县官员都会敬你为上宾,按照你的要求行事。”
何漱衣忙问:“那我管他们要钱,他们会给吗?”
谢珩得意的笑道:“你就是搬空他们的家,也有本国师给你顶着。”
“那还是算了。”何漱衣黯然喃喃:“你的府邸穷酸破败,你没钱还他们……”
听了这话,谢珩有种受到内伤的感觉。
何漱衣想了想,想出了一个办法:“明天我就去把它当掉换钱。”
谢珩的内伤又加深了一层,“暴殄天物,你充其量只能当到二十两纹银,这令箭可是相当于本国师亲临的。”
“二十两纹银?真多!”
谢珩彻底无语,这女人不但无知,还跟温茗说的一样,各种抓不到重点!
真气郁!
谢珩不愉的冷哼:“既然不想要,那本国师就收回令牌了,当这令牌是你想拿就拿想当就当的?”他悠悠把令牌拿了回来,收进衣服里,然后又从怀里取出两个银灿灿的元宝。
“这是二十两纹银,便直接给你了。”
何漱衣的双眼顿时亮了,将火把塞给谢珩,拿过了两个银元宝,小心的收起来,末了仰头对谢珩说:“谢谢国师大人。”
不用谢。这三个字谢珩硬是没能挤出口。他好心给她令牌,却被鄙视成还不如二十两银子。要知道,他的令牌,那可是能跟皇帝的丹书铁券抬杠的。
这个不识货的女人。
两人就这么继续往前走,一个喜悦,一个无语。
何漱衣时不时拍拍衣服,确定银子没掉,唇角爬上了些笑意。
她又有钱去打听微哥哥的下落了。
她一定会找到微哥哥的,不管千山万水,她也要找到他。
只是,在这之前,有件事得告诉国师大人。
“国师大人,其实你真的不必送我回义庄,因为这个树林太容易迷路。我一个人还能够走出去,换成你一路跟我说话,我一分心,结果就是现在我们一起迷路了……”
第一卷:红枣老鸭汤与国师大人 第8章 谢珩是什么呢
谢珩真是内伤的想吐血。
不是因为他们迷路了, 而是因为这么重要的事情, 她怎么现在才说。
要是早点知道, 他就保持沉默, 让她专心辨认夜路了。
不过谢珩遇到不顺的事, 从不抱怨, 哪怕全是别人的责任。他用火把将四周都照了一遍, 对何漱衣道:“既然迷路了,乱走也无济于事。你也累了,我们就在这里休息, 等明天天亮了再说。”
也只能这样了,何漱衣同意下来。
谢珩举着火把,在四周都寻了寻, 找到两棵挨得很近的粗壮大树, 树下绿草丛生。他用袖子扫过草地,确认没有什么碍事的东西了, 唤何漱衣道:“来这边吧。”
两个人各占一棵树, 靠着树干坐下。
何漱衣正背对着谢珩, 凝望着漆黑的树林, 一动不动的, 安静的像是画中的人。
而谢珩正一边搜集树枝, 点起火堆,一边透过柔软的火光,打量着她。
他看见她静静的凝望, 眼底是沉思的暗光, 那双眸子像是天然的就有些忧郁的气质,那忧郁看起来让人心疼。
她没有发现他的注视,反倒忽然间想起了什么,抬起手指,跃跃欲试妆的,隔着面纱触摸她的菱唇,像是对刚才荒唐的亲吻有些疑惑、有些莫名其妙的想要回味。
这副样子惹得谢珩想笑,这个女人啊……
火点好了,温暖的火光映照着何漱衣的脸。
她放下手,手腕上那枚白玉镯子也被火光覆上了一层暖橘色。
谢珩注意到那枚镯子,看起来像是……
“阿梨,你那枚镯子能不能借我看看?”
何漱衣同意了,小心的把镯子取下来,两手拿着递给了谢珩,“小心别弄破了。”
“放心,不会。”谢珩拿稳了镯子,仔细的查看了半晌,道:“这是白教的东西。”
何漱衣抬眼看着谢珩,“国师大人果然见多识广。”
“这样说,你是承认了自己是白教的巫师?”谢珩眯起眼,眼中是审视的目光,唇角略勾出冷笑。
黑教和白教,素来关系不好,双方的巫师经常有互相看不上的情况。
何漱衣摇摇头,“这是我师父送给我的,我听师父提过,他在白教中有任职。”
“你的师父?呵,还从没听你说过。”谢珩唇角的笑容变得玩味起来。
就知道她不只是在义庄工作这么简单。
何漱衣从谢珩的手里拿回玉镯,小心的戴回去,沉默了许久,忽然说道:“其实,他更像是我的兄长。”
“哦?”
“比起师徒的关系,我们更像是兄妹,从很多年前开始我们就朝夕相处,他是我最重要的亲人。可是……”
谢珩认真的听着。
“可是……两年前他忽然不告而别,只给我留了一封不明不白的书信,和我说他要忙一些事情,等时候到了会再次出现在我面前。”
“于是你等了他两年?”等待是件熬人的事情,谢珩是理解的。
“没有……”何漱衣摇了摇头,“我出来寻他了,走了湘国的很多地方,四处打听消息,几个月前才来到龙山县的义庄,这样每天能够有些固定收入。”
谢珩也不知这其中有多辛苦,只是想到她对钱的执着,他明白了原因——打听消息有时候是要花钱的,一些专门贩卖消息的组织,价格还很高。
看来她的师父真的对她很重要,为了找到那人,她不仅要东奔西走,还要努力赚钱买消息。为此,她选择在晦气的义庄工作,还独自一人拖着板车,把十四具女尸拖到乾州的国师府。
谢珩不免关心,“那你可有打听到师父的下落?”
“没有……”何漱衣的眼神变得黯然,“可惜,我并不知道他的名字,只能和每个人描述他的外貌。这样的寻找,宛如大海捞针……”
即便如此,她也一定要找到?谢珩太理解这种坚持了,为了渺茫的希望不断的坚持。
他问:“你师父除了名讳之外,还有什么称呼?”
“我……唤他微哥哥。我们原本就更像是兄妹,他说他的名字里有个‘微’字,所以我一直这么喊他。”
有个微字。谢珩在脑海中搜索自己认识的人,想了想,还真想到一个人名字里带有“微”字。
不过应该不会是他吧……
“你那微哥哥,大概有多大?”谢珩还是想确认一下。
“比我大十岁有余。”
那就定然不是他认识的那人了。
没帮上何漱衣的忙,谢珩也没办法,便说道:“本国师只能祝愿你早日找到他。”
“嗯……”何漱衣眼里有了淡淡的笑意,接着又蒙上层疲惫。
睡意上脑了,她无声的打了个哈欠。
“行了,睡吧。”谢珩也困了,抱肘靠树,刚把眼睛闭上,又意识到何漱衣是不是穿的有点单薄了。
他睁眼,果断的起身走去,脱下大氅,盖在何漱衣的身上。
“国师大人?”何漱衣意外的看着他。
“把衣服披上。”谢珩直接下了命令,说罢回到树下坐好,又低低呢喃:“新换的衣服,你只盖一晚,应该不会被侵蚀……”
侵蚀?侵蚀什么?何漱衣明显察觉到有什么隐情。
她道:“我不冷。”
谢珩看了她一眼,“让你披着你便披着。”
“我真的不冷。”
“……”谢珩闭眼睡觉,不理她了。
何漱衣怔怔的瞧着谢珩,双手不禁拢紧了大氅。
她好像真的暖和了许多,身体也是,心里也是。
视线移动,落在了谢珩的眉心,何漱衣眼底的温暖渐渐冰凝起来。
国师府都是黑教的人,对白巫术兴趣不大。白巫术中有个很典型的“相命预言”,在黑巫师的眼里就是扯淡胡诌——事实上,有些白巫师确实是胡扯,但何漱衣不是。
何漱衣生来就有相命的能力,甚至,她能够通过观察每个人的眉心,看出他们不久后的命运走向——或有煞气血光、或有顺遂桃花。
微哥哥曾说,这种巫术天赋世间罕有。
何漱衣也发现,她所看到的东西从不曾出错。
可是,谢珩竟然是个例外。
从第一次在珞璎阁遇见他时,她就发现,她无法从他的眉心看到任何东西。
须知这世上只有两种人的未来她看不见:一是她自己,二,是死人。
那么,谢珩是什么呢?
何漱衣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总之,她醒来的时候,火堆还在燃着,而她的腿上,缠着条冰冰凉凉的蟒蛇。
龙山县的蛇真多啊。
何漱衣慢条斯理的掐住蛇头,把它从腿上一圈圈绕下来,随手丢旁边去了。
然后看了眼谢珩,她怔了怔。这个谢珩,都冷成这样了啊,那嘴唇变成乌紫色了,睡梦里还抱着身躯打寒战。
他是为了不让她冻着,才把自己冻成这样的。
何漱衣忙站起来,脚步轻轻的来到谢珩的面前,低下身。
她瞧见,他脖子上都冻出鸡皮疙瘩了。
心里不由产生一种暖暖的、也酸酸的情绪,很陌生。
何漱衣把谢珩的大氅脱下来,轻轻的盖在他的肩上。
没错,这个人是很邪魔,是很别扭,好像脾气也古怪,突然就凶她吓她,让她害怕。但是,这个人的心是好的,他是个好人……
谢珩忽然睁开了眼睛。
何漱衣没料到,两人又是一阵大眼瞪小眼。
谢珩淡定的瞧了眼披在自己身上的大氅,拿下来,重新往何漱衣的身上盖。
何漱衣忙制止了他,“我真的不冷。”
谢珩眼底一深,问出句奇怪的话:“是不冷还是不舒服?”
“国师大人的意思是……”
“没什么。”谢珩不由分说,霸道的就把大氅固定在何漱衣的身上,不让她脱。看她的脸色,完全没有不舒服。他想也是,她能在珞璎阁的尸气中待了至少一盏茶的时间,承受他这件衣服不成问题。
何漱衣朝着谢珩靠了靠,认真的说:“你的唇色已经变得乌紫,还是穿上衣服免得落病……”
谢珩把脸扭向一边,“这点冷,对本国师来说没什么感觉。你太吵了,不要再扰我休息。”
他为了让她不冷,连凶相都摆出来了。何漱衣心里那酸酸暖暖的滋味更浓了些。两个人不过是萍水相逢,一起经历过的事情还都是些哭笑不得的,谢珩何以这样为她着想?
他真是个好人,有一颗柔软的心。
“国师大人……”何漱衣轻轻唤了声,坐在了谢珩的身边,脱下大氅。
当大氅盖在谢珩的肩头时,他扭过脸冷道:“又要做什么?
却见她用这件大氅把两个人都盖住,然后紧紧的贴着他,歪头靠在了他的肩上。
谢珩只觉得心脏蓦地缩紧,“阿梨?”
何漱衣不回答,只静静的枕着他的肩。沉默在这种时候显得有些温暖,谢珩感受到紧缩的心底流进来一股子暖意。
她的身子真软、真娇弱,这么靠着他,连她身上的淡淡花香都是那么温软暖和。
谢珩的脸色终于柔和下来,干脆换了姿势,把何漱衣揽到怀里,让她也能靠着舒服点。也罢,反正就这么一夜而已,他便荒唐下吧。
第一卷:红枣老鸭汤与国师大人 第9章 打主人也要看狗
这厢谢珩在努力调整心跳的频率, 并感受身心皆暖的滋味, 那厢何漱衣却在心里不停的翻小九九。
现在她靠在谢珩的怀里, 是比靠在他肩膀上舒服。不过, 离谢珩这么近, 她在心跳加快之余, 也感受到谢珩身上有种奇怪的气息, 像尸气又不像。
她这才想起,他有恋尸癖来着,如果经常和女尸们办事, 沾上她们的尸气也很正常。
活人带着身尸气可不是好事啊,谢珩怎么就得了这个癖好呢?这是对健康的荼毒。
何漱衣不免失笑:谢珩,你在这点上, 还真是无药可救。要是阿璎醒过来后, 得知你有这怪嗜,那她也太可怜了。
***
“醒醒、醒醒!你们该起床了哦!”
“国师大人、阿梨姑娘, 天已经亮了!”
两个聒噪的声音, 从左耳朵进, 从右耳朵也进, 钻过来钻过去, 终于把何漱衣弄醒了。
身子又酸又麻的, 双腿还有肿胀的感觉,露宿郊外果然睡的很疲惫。好在谢珩抱着她,她勉强有个枕头, 倒比靠着树舒服也暖和多了。
面前有三张脸围着他们俩, 其中的两张脸挂着暧昧的笑,第三张脸板着、还皱眉。很明显前者是谢天谢地,后者是温茗。
一瞅见何漱衣和谢珩醒过来了,谢天就逮着机会调侃两人:“国师大人可真是迫不及待,昨晚上被我们打断了好事还不甘心,背着我们又揩油来了。国师大人,注意礼教、礼教啊!”
“是啊是啊,部分礼教还是值得遵守的。”谢地应和。
何漱衣懒得跟这两个拉皮条的抬杠,她离开谢珩的怀抱,缓缓的站起身,接着就习惯性的整理了一下面纱和长发,样子从容娴静极了。
谢珩也只是给了两人锋利的一眼,便不再理,往四周看了看,竟看见远处有几个赶尸的老司,摇着铜铃,嘴里念念有词的赶着河滩上那些女尸。
看来是温茗他们把老赶尸匠找好了,赶着女尸去义庄,途中远远的看到他俩,就赶忙过来唤醒。
“阿梨姑娘,能不能借一步说话呢?”温茗摇着羽扇,尽量心平气和的笑问。
何漱衣不语,往一旁走去,算是默认。
两个人走开了一段距离后,温茗压低了声音询问:“阿梨姑娘,你现在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
“身子酸麻,脚上有点肿。”
这些只是没睡好的正常结果,并不是温茗想要的答案。他说的又具体了一些:“我是想要知道,阿梨姑娘除了精神不足,还有没有别的感觉?比如说,身体变得阴冷了,或者是变得沉重了,知觉也有所衰退。”
“你说的这些是尸体吧。”何漱衣冷冷瞥了眼温茗。
阴冷、还知觉衰退,这不就是变死人么?
温茗忙抱着扇子作揖,“失礼了,总之,阿梨姑娘的意思就是否认这些感觉?”
“是。”何漱衣错身而过,朝着谢珩他们走去。
她已经给了温茗答案了,便不想再跟他说这些奇怪的话。纵然她容易好奇,但比起国师府的种种邪乎,她更在意龙山县这些落花洞女的死亡□□。
“阿梨姑娘阿梨姑娘!”谢天见何漱衣回来了,连忙刺探消息,“温茗都问你什么了?”
“你去问他吧。”
“不不,你就告诉我们吧,就费你三滴口水而已!”谢天又露出那天生奸诈的笑。
何漱衣淡淡道:“温茗先生问我有没有不舒服。”
“咦?温茗先生为什么要问这个?”谢地眨巴眨巴眼睛。
谢天却恍然大悟,拍着腿骂道:“这温茗想到啥地方去了?阿梨姑娘跟国师大人昨晚又没那啥……咋会不舒服呢?”
谢珩的脸色陡然黑如锅底。
何漱衣自行往赶尸匠那边走去了,只觉得,跟谢天说出口的话相比,温茗起码还在说人话。
当然谢天很快就被教训了——温茗又贴了他一张符,他怎么也撕不下来,一路撕到了义庄……
今早的义庄好热闹,门口堆了好几个仆从,院子里站了几十个差役。县令小姐的棺材被放在正中央,永昼站在左边,桃夭站在右边,棺材的前面扑着一个浓妆艳抹的中年妇人。
“夜儿!我苦命的女儿啊!你怎么就这么死了啊!你死了让为娘的怎么活啊!”
妇人扑在了棺材上,一个劲的敲着棺材,敲着敲着,大概是棺材面板太滑了,她滑落在地上,又爬起来歇斯底里的冲到棺材上,对着里头的县令小姐又哭又喊。
“夜儿!我苦命的女儿啊!”
见状,何漱衣顿了顿,便进了义庄,朝那儿走去。
她知道这妇人是谁,龙山永县令家的小老婆,永昼兄妹的生母。
“啧啧,这夫人穿的可真艳啊。”谢天跟在何漱衣的身边嘀咕,丝毫不管那妇人哭的有多伤心。这会儿他总算把脸上的符咒撕下来了。
谢地感同身受道:“至亲离去,那滋味真是太不好受了。”
那妇人哭得妆容全花,忽然之间停止了哭喊,两只眼睛里满含怨恨,死死瞪着桃夭。
她站起身,满头的朱钗坠子叮铃桄榔的互撞,她朝着桃夭迈步,一步、两步,眼底恨不能飞出杀人的刀子来。
“你这个天杀的!扫把星!你还我的夜儿!还我女儿!”妇人忽然扑上去,拎起桃夭的衣襟,扬起一手就要朝着她的脸落下。
永昼脸色一变,忙赶在巴掌落下前冲上去,握住妇人的手腕,“娘,你住手!”
桃夭吓得往永昼的身后缩。
“娘,你为什么要打桃夭?桃夭做错了什么?”永昼质问。
妇人挣扎着控诉:“你、你竟还帮她说话!这个克死人的扫把星,让你不许再和她见面,你还见!现在你妹妹都被她害死了,你还护着她!你眼里有没有我这个娘了?”
永昼的脸色立刻变黑,气愤道:“夜儿的尸体还是桃夭给找了口棺材安置的!桃夭没做错什么,你也不许再说她是扫把星!”
“什、什么?你、你……”妇人震惊的看着永昼,眼中的怨恨渐渐变成了失望。
悲痛夹杂着怒火,使她更为口不择言,指着永昼骂道:“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瞎眼的东西!你还知不知道你是县太爷的儿子!居然样样向着这扫把星!你知道她是个什么货色吗,她是从棺材里生出来的!”
桃夭脸上的血色顿时褪了个全无。
棺生子,这就是她的身世,她娘在棺材里不知怎的回光返照,把她生了下来,之后就死了。
这样晦气的来历,几乎是人人侧目,即使桃夭这些年再努力的热心肠,也总是被人嫌恶指点。
她自己也觉得抬不起头,自卑、处处小心,甚至不敢大声跟人说话。
唯一让她庆幸的,就是永昼和何漱衣两个没有像其他人那样看她。如果说她这辈子还有什么值得高兴的事,那无疑就是这个了。
永昼护着桃夭退开一些,态度强硬:“娘,儿子喊县衙差役来此,是为了办公。现在公事重要,你有什么脾气等回府上了再发。”
“你、你……”妇人被噎得说不出话来,哇的一声就嚎啕哭喊,极尽凄厉之能。
“天杀的,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啊!生了儿子老爷还不给我扶正,儿子又是个瞎了眼的!呜呜呜……”
何漱衣委实不喜欢这个人,虽然知道她丧女心痛,可就是不喜欢她。她们好心搬回县令小姐的尸首,这妇人不但不谢,还揭桃夭的伤疤,实在自私刻薄。
她冷冷道:“章姨娘,这次死亡的女尸已经赶到义庄的门口了,现在的首要任务,就是请差役们帮忙,共同将这些尸体送回龙山县。”
这妇人一听“章姨娘”三字,也没顾得上何漱衣后面说的话,当即质问:“你是什么人,竟然认得我?”
“听永昼公子提过而已。”
章姨娘横竖打量何漱衣,冷笑:“我还当是什么人敢这么理直气壮的跟我说话,原来跟那扫把星是一伙的,瞧见你们就晦气!”
何漱衣眼神一沉,张口欲说句狠话,不想谢天忽然冲上来,剑一拔,出鞘的声音顿时把章姨娘吓得退了一步,心虚道:“你、你要干嘛!”
“哼,泼妇!你不知道打狗也要看主人吗!”谢天凶神恶煞的威胁。
何漱衣无语。她什么时候成了谢天的狗了?
章姨娘缩了缩脖子,“你、你又是哪里冒出来的!不知道我是龙山县的县令夫人吗?”
“啊呸!真是世风日下,连姨娘都自称起夫人来了!”谢天骂完,发现何漱衣在冷冷看着他,这才意识到方才打错了比喻,忙改口道:“打主人也要看狗,懂不懂!你个泼妇走开点,别妨碍我们办公!”
“你、你……”
“你什么你?咋了,想讨打?告诉你,我们可是乾州来的!”
乾州两字分量重的很,皇城帝京,随便一抓就能抓个官,在乾州的面前,区区龙山县县令算个啥?这一点章姨娘还是懂的,她见谢天凶神恶煞、手中剑又不是便宜货,生怕他是乾州来的武官,只好强压住怒火,蔫了似的退开。
章姨娘一消停,整理尸体的工作就步上正轨了。
差役们和赶尸的老司一起,用担架、油布、板车等器材,将女尸们一一搬好,准备着一齐运回龙山县,请家属们挨个认领。
因何漱衣和桃夭是发现尸体的人,故此也要去龙山,交待前因后果、出具证词口供。
待尸体都安顿好,众人准备上路,谢珩低声对手下的三人道:“各自隐下身份,随我一同去县里看个究竟。”
第二卷:爆炒猪蹄与落花洞女 第10章 妻不如妾
(欲人勿闻, 莫若勿言;欲人勿知, 莫若勿为——《上书谏吴王》[西汉]枚乘)
放眼龙山县, 起伏的地形像是几条蟒蛇盘踞在一起似的。
山上建了房子, 山下建了房子, 从山下到山上也随时点缀着几座房子, 歪七扭八的构成一片山环水绕、鳞次栉比的宝地。
龙山县县衙门和县令府邸, 就建在全县城的最中间,背靠山,怀抱溪水, 风水好的很。
大队人马一路行来,好些县民凑过来,有些是看热闹的, 有些是家里女儿失踪了来辨认尸体的。以至于一路往县衙门走, 县民们哭喊着拦路,抱着自家女儿嚎啕大哭, 严重影响了行进的速度。
永昼干脆放话:想女儿白死的就把尸体领回去, 想讨个说法的就等着县衙门调查。
县民们虽然悲痛, 但谁想让女儿就这么顶着笑脸不明不白的发丧?只得互相搀扶着、哭泣而去。
如此, 八十多具尸体被抬到了县衙门, 依次罗列到后院去。而县令小姐则连棺材带人的, 直接给抬去县令府邸,一路上章姨娘和永昼扶棺,章姨娘哭得嗓子都要哑了。看她这般悲痛, 桃夭也不敢说话, 偷偷抓了下何漱衣的袖口。
“阿梨,你看永夜小姐她……”桃夭弱弱的唤道。
“她怎么了?”何漱衣问。
桃夭伤心的说:“刚才在县衙后院安置尸体的时候,我听到差役头子说,要组织仵作验尸,说不定还要全剖开了检验……没有哪家的父母想让自己的女儿被剖……”
“不剖开,也许会错过她们的真实死因。”
“话是这么说,然而……”桃夭再压低声音,“然而,毕竟死了这么多人嘛……就算是验尸,大家也都希望被剖开的是别人家的女儿……”
人都有自私心理,固然无私值得称赞,自私也无可厚非。何漱衣淡淡道:“他们总归是能决定好,你也不用操心。”
桃夭皱皱眉,“不是……我是怕……怕最后,永县令决定剖永夜小姐……”
“根本没有验尸的必要。”谢珩的声音忽然插到了两人中间。
桃夭胆怯的看着谢珩,他走近,桃夭便想要退开。从第一眼见到这个人开始,她就觉得他很可怕,他浑身都散发着高贵却冰冷的气息。
何漱衣看向谢珩,喃喃:“你也是这样认为的啊……”
“哦?这么说,你也觉得没有验尸的必要?”谢珩笑出一抹玩味。
何漱衣道:“我总感觉,她们的死和巫术有些关系。”
谢珩眼底一深,笑道:“你的感觉没错。”
听了这话,何漱衣集中了精神。谢珩是修为高深的黑巫师,既然他这样说,那就不会有错。
她猜测:“是黑巫术?”
谢珩点点头,“八-九不离十。”
何漱衣不免惊秫。
记得龙山县历史上虽然也出过些大案子,却从没有像这次一般,能死这么多未婚姑娘,尸体还都是从酉水边那山洞里冲出的。
这么大的事,龙山县的百姓却是今天才知道,足可见他们的女儿都是自己失踪的,如此一来,事情更有鬼。
而最令何漱衣在意的,便是凶手。先不管是几名,能有这种大规模杀伤力的,都不是普通巫师,起码不会比谢珩差太多。
永夜小姐的棺材到了县令府邸后,整个府邸充斥着愁云惨雾的氛围。上至章姨娘,下抵护院厨子,全都哭的悲痛万分。
永县令的正室夫人得知噩耗,在贴身丫鬟的搀扶下,靠近棺材,一见永夜的死状,轻微的哆嗦了下,忙飞快的拨动左手腕上的念珠,低低道一句:“阿弥陀佛。”
正趴在棺材头哭的章姨娘,倏地扬起脸来,凸起的眼珠子满含怨恨,接着竟扑打在永夫人身上。
“贱妇!你这该死的贱妇!你自己生不出个蛋就害我女儿!我要告诉老爷,让老爷把你扫地出门!”
这一幕来的突然,离得近的几个丫鬟都傻了。
永夫人被章姨娘几巴掌劈在身上,发髻也被打散了,她的贴身丫鬟这方反应过来,扑上去想架开章姨娘。这便惹得章姨娘的丫鬟冲上来护主,短短的功夫,一群女人你打我拦的撕扯在一起。
“都够了!”永昼满脸黢黑,大步迈进去,硬架开两拨人。
丫鬟们连忙低头站到一边,“少、少爷。”
章姨娘顶着个狼狈的发型,拉住永昼,如盼到帮手似的,“儿子,你来的正好,这个贱妇欺负你娘你都看到了吧?跟娘一起告诉你爹去!”
永昼的脸色更黑,恼怒的甩开她,“娘!你闹够了没有!母亲来吊唁妹妹,你都在胡说什么!”
“什么?我胡说?我哪里有胡说!”章姨娘又是一阵嚎啕:“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胳膊肘向外拐的东西,连自家老娘是谁都不认得了!要不是这个贱妇,你娘我至于现在还是姨娘吗?”
“这都在吵什么!”
章姨娘话音才落,院子门口就传来另一道声音,只见是永县令回来了。
永县令身为一县的父母官,要先在衙门里安置好其他姑娘的尸体,才能回来看自家女儿。
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悲苦,本就已让他难受的双腿虚软,现在见自己的妻妾又闹了起来,更是恨得两只眼睛都红了。
他从何漱衣的面前走过,悲痛的看了眼棺材里的永夜,视线冰冷的扫向章姨娘,“怎么回事?”
“呜呜,老爷,你可算回来了,你要为我做主啊!这个贱妇她打我!”章姨娘哭哭啼啼的就抱住永县令的胳膊。
永夫人的贴身丫鬟看不过去,壮起胆子道:“好个恶人先告状。”
“住口。”永夫人立刻制止了她,平心静气问永县令:“夜儿遭逢不幸,是先等待定案,还是先入殓发丧?”
此话一出,何漱衣顿时对永夫人另眼相看。是个明白人,知道草草把尸体入殓可能会影响查案,一方面又顾及了母女之情。这样的姿态,比章姨娘是大气多了。
当然何漱衣对别人家宅斗不感兴趣,她唤道:“永县令,如果需要口供或是笔录,随时可以跟我和桃夭打招呼。”
正事在前,永县令也没精力哄章姨娘,便将她推给了永昼,“你娘情绪不好,你照顾好她。”又对永夫人道:“先把棺材盖上,给夜儿布置灵堂吧,府里的事情由你主持。”说罢也没多看永夫人两眼,而是望向谢珩。
永县令打从进来院子起,第一眼就注意到这个人。能在衣上绘制九黎图腾的人,定是黑白两教中有些地位的巫师,在湘国这块信奉巫傩文化的土地上,饶是官员也不敢怠慢巫师。
“阁下是……”永县令行礼,姿态毕恭毕敬,眼中尽是猜测和判断。
谢珩回礼轻笑:“乾州人,在国师府里有个差事,跟阿梨姑娘一样,可以随时做口供。”
一听是跟国师府有关的,永县令更加谨慎,马上请谢珩他们几个连同何漱衣桃夭一起到正厅去议事。本来永县令因为儿子喜欢桃夭这事,对桃夭没好脸色,时下看在谢珩的面子上,都收敛了。
在正厅,下人奉了茶,何漱衣从永县令的口中,听到了和永昼之前所说相同的事。
落花洞女。
永县令对这个传说更为迷信——他甚至认为,这个大型惨案是因为洞神集体发怒,来龙山抢媳妇,把姑娘们的魂魄都掳走。而姑娘们陷入到人神恋中,分外喜悦,以至于死的时候还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这是无稽之谈。”何漱衣不想讲客套话,直说道:“平日里偶尔出现的洞女,多半是因为不能自由追求所爱,得了抑郁的病,才在心里幻想出与神恋爱的种种,最后衰竭而去。但这次的事件,更像是有人借着落花洞女的传说制造的大范围凶杀。”
谢珩悠悠喝茶,眼也没抬的说:“我以巫师的名誉担保,这是人为的。”
永县令急忙追问:“人为的?是什么人?龙山县怎么会有这样匪夷所思的人?”
谢珩这才看了眼永县令,“我只能告诉你,这事和黑教的巫师有关,至于你县内的事务,我就不知道了。”又问:“永夜小姐在失踪之前,有没有出现异常?”
提到女儿,永县令满面悲痛,“她的异常就是……就是和洞女是一样的,突然特别爱干净,爱静坐,总自言自语的,说她爱上了一位洞神。”
“那她身上也同时散发出异香?”
永县令想了想,困惑的摇摇头,“这倒没注意……她平时用的脂粉香味就很重。”
谢珩和温茗交换了眼色,温茗徐徐摇着羽扇,问道:“那么,永县令,在下这里也有个问题想要了解。”
“先生请问吧。”
“嗯……在下想要知道,永夜小姐是从什么时候起,出现了洞女的现象。”
永县令被问得沉默了,好久才说:“至少是旬月前了,有一次她和几个姑娘去郊外踏青,去了酉水那片树林山地,回来后就不正常了。”
“那么那几个姑娘,可也在此次的死者之中?”
“这还需要确认……”
温茗再度和谢珩交换了眼色,道:“弄清楚这个问题很关键,我们就陪永县令走一趟,问问那些死者的家人,看看是不是出现了同样的情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