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001:谁动了师尊的胡子
《娘子萌于虎》
By邹小女
正文:
天刚破晓, 苍梧书院上空突然爆出一声男子狂怒的咆哮声:“梁-温-书。”
声如晨钟, 势若惊雷。
细奴好梦正酣, 忽而被那震天吼声惊醒, 睁着一双无辜大眼望向手持铜镜, 铁青了脸色的新婚夫君邹玄墨, 黑色衣袍已然替代了之前的火红囍服, 高冠博带,气质斐然。
这男人肤白貌美,不挑色, 穿什么都好看,黑色也能让他穿出一番风情来,细奴冲他友好的招招手, 还不忘抛一记媚眼, “相公,早。”
诚然, 细奴大名便是唤作梁温书。
听着很有文化气息是不是?然而事实并非如此, 细奴斗大的字不识一个, 这是后话, 咱们且来认识下细奴的这位相公。
邹玄墨, 凉州人氏, 时年二十六,苍梧书院山长,法人, 产权拥有者。
听听细奴阿娘是怎么和细奴描述她那位大龄姑爷的:“你跟了邹夫子, 从此也算衣食无忧,姑爷年龄大些没什么打紧,知冷知热,知道疼人呀,至于模样儿,男人要那好相貌又不能当饭吃,说到底他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委屈不了你,总比在宫里看人脸色强,皇帝的宠爱能有多久,以色侍君终不是长久的事,听阿娘的话,和姑爷好好过日子,他只会对你好,不会薄待你。”
“阿娘怎就知道他一定不会薄待我?”细奴一直有个疑问,邹夫子条件也不差,为什么偏偏肯接手她这烫手山芋。
还是阿娘给细奴透了底:“你爹当年有恩于邹夫子,他欠你爹一个人情,故而出面帮你渡过难关。”
“这么说,他是报恩来的?”敢情不是看上她。
“你以为?人家可是正统的皇族后裔,你当人家图你个啥?要貌没貌,要才没才,傻子才会答应娶你。”
“阿娘,您闺女有您说的那么差嘛,至少您闺女也遗传了您老某方面的优良特征不是嘛。”细奴挺了挺傲人的一对硕胸。
阿娘哧的一声就笑了:“你那是遗传吗?你是木瓜吃多了。”
“阿娘——”细奴羞臊,双臂环胸,捂脸遁走。
细奴觉得有必要改造下她的相公。
都说三分长相,七分打扮,她还就不信改造不了他。
新婚夜,娇滴滴的新娘子细奴含情脉脉深情凝视着她的相公,身为新郎官的邹玄墨盛情难却,一杯合卺酒下肚,登时醉得人事不知。
细奴盯着自家相公那一脸乌糟糟的毛发,笑得十二分猥~琐。
“相公,你且慢慢享受吧,我的手艺不错哦。”找出事先藏于袖内的一把小~刀,手起刀落,将他蓄了多年且引以为傲的大胡子给剃的毛都不剩。
次日清晨,宿醉醒转的邹玄墨穿戴齐整,临出门,习惯性看了一眼铜镜,观之,大骇,蓄了多年的宝贝胡子竟没有了。
邹玄墨只当自己发梦,伸手掐了胳臂一把,疼。邹玄墨始知这一切不是梦,闭眼,再睁眼,镜子里,他的下颌已然溜光水滑,一览无余,他的胡子实实在在被人给剃了,肇事者一定是那个恩将仇报的女人。
“看你做的好事。”铜镜丢了过来,细奴伸手接了,翻转镜面对着他那如玉脸盘照了照,笑得一脸无害,“这样蛮好的嘛,顺眼多了。”
哪里就顺眼了,他怎么看怎么碍眼,叫他怎么出去见人。
“相公为什么要把脸遮起来,这样子多好看呀。”细奴笑嘻嘻的,现在的相公那叫一个赏心悦目,就连生气都透着一股可爱。
纤长二指擒了他光洁下颌,左瞅右瞅,上瞧下瞧,之后作小鸟依人状轻轻依偎进他胸前,柔声道:“相公这张脸我越看越喜欢。”
细奴言辞之露骨令邹玄墨一时僵在那儿,就听承影略急的声音自窗外响起:“师尊,可是出了什么事?”
邹玄墨回神,道:“无事。”
“可是刚刚弟子听到......”怎么会没事呢?他明明听到师尊狂怒的吼声。
细奴兀自掩唇偷乐,邹玄墨回瞪她一眼,说:“你幻听了。”
不至于吧,承影一脸纳罕。
细奴憋笑憋的辛苦,就听承影又说:“师尊要是身子不适,弟子去和他们说今日放假一天。”
这个提议好,想她初来乍到,很需要相公的陪伴,细奴抢着接了话:“相公今日不......唔唔......”去字未及出口,邹玄墨一把掩了细奴嘴,细奴一口咬在邹玄墨修长小手指上,邹玄墨吃痛,吸气,继而松手,“你属狗的!”
“我是丙寅年生人,肖虎,啊呜——”细奴嘻嘻哈哈,张牙舞爪,双手捧着邹玄墨温润如玉的脸,啊呜,啊呜张口就咬。
“别闹,别闹。”邹玄墨左躲右闪,避开她的“攻击”。
“啊呜,啊呜——”
窗跟下,承影不明就里,听得里面师尊师母打~情骂~俏的嬉闹声,承影羞得面红耳赤,遂道:“弟子扰了师尊师母清静,承影告退。”
“休沐就不必了,为师随后就到。”外面久久没人应声,想是承影早跑得没影了。
“呶,人都走了,你还要去学堂吗?”细奴双臂软软挂在邹玄墨脖子上,嘟着嘴不依不饶。
邹玄墨哪里见过女人像她这样没脸没皮的,笑骂:“顽劣不堪。”
“诶,你才知道,晚了,货物即已售出,概不退换。”细奴比划了一个胜利的手势,邹玄墨看见她眼睑处的青影,心下一软,说:“时间尚早,你再睡会儿。”
“我一个人睡不着,相公你留下陪我嘛。”细奴扯着邹玄墨袍袖甩啊甩。
邹玄墨掐了掐眉心,别开脸,说:“吃过早饭,可去园子赏赏花,喂喂鹅。”
“咦,相公有养鹅?”
“嗯。”
细奴眼珠骨碌一转,笑道:“相公你尽管去忙你的,不用管我。”
怎么突然就这么乖了?
时辰差不多了,邹玄墨正了脸色,整整衣冠,这才离开。
连廊下,承影和含光两孪生兄弟正在说话。
“师尊还未起身?”含光亦是听到师尊的吼声,不放心,过来看看,路上遇到面红耳赤的承影,歪头打量一番,“承影,你脸怎么了?”
“我脸向来就这样子,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我。”承影扭头就走。
含光追上去,“喂,师尊今日到底来不来学堂?”
“师尊昨日大婚,想必......乏了,你去和他们说今日休沐一天。”
“你是大师兄,又是大哥,为什么不是你去说?”
“大哥话,你也不听了?”
含光不情不愿说:“含光不敢。”抬头,但见一袭黑袍优哉游哉踱出后宅,朝这边来了,含光可不是个省油的灯,在承影这里受了气,自是要还回去的,正巧,有个不知死活的给他碰上了,含光三两步来到那人面前,大手抵在黑袍胸前,喝道:“站住。”
黑袍止步,负手而立。
“你谁呀,挺拽的嘛,新来的弟子大都我接待的,话说没见过呀。”打眼一看是个俊俏后生,含光没做他想,只当是新来的弟子,含光学着师尊说话时的语气,登时就摆起了二师兄的架子,“姓甚名谁,祖籍何处?平日里都读哪些书啊?”
“曲含光,你胆子不小呀!”
“诶?你识得我?”含光惊诧。
黑袍冷哼一声。
“问你话呢,哑巴啦。”含光伸手推了他一把,原本低垂的眼帘忽而睁开,眼里的冷意,激得含光手僵在空中再不敢有所动作,他怎么觉得这人眼神似乎有些似曾相识?
承影正好过来,乍见那袭黑袍甚是熟悉,再观那人脸,触到他冰冷视线,承影心里一秃噜,当即抱拳,躬下身去,颤声唤:“弟子拜见师尊。”
邹玄墨端正脸孔,鼻子里轻哼一声,这声音端的熟悉,承影确信是师尊无疑,他踢了踢傻愣愣杵在那里的孪生弟弟含光。
含光见承影这样子就笑了:“承影你别逗了,这小白脸怎么可能是师尊?再说了,师尊那一脸头发......”多扎眼呐。
“师尊那一脸头发怎的?”
邹玄墨挑眉,睨着他的这位二弟子。
含光才刚没留神,这回可是听了个真切,这分明是师尊的声音,还有那凛冽眼神,含光登时就结巴了:“师......师......师尊,师尊今日龙马精神,弟子欢喜备至,您的......胡子?”含光忙迎上去帮师尊抚平衣襟的褶皱,笑得谄媚。
“剃了。”淡淡抛下两个字,邹玄墨举步离开,行将数步,他缓了步子,曼声道:“罚抄《道德经》三百遍,明天早上交给我。”
“啊?”
“有问题?”
“没,没问题,弟子保证完成任务。”目送师尊离开,含光软塌塌跌坐地上,一脸苦哈哈:“怎会这样子?”
师尊居然把他那威风凛凛的胡子给剃了!
正文 002:我叫梁温书
俗话说, 老虎不在家, 猴子称大王。
况且邹玄墨此刻人就在书院, 只不过比平时晚来了那么一小会儿, 学堂里已经吵翻了天, 邹玄墨进来时, 韩葵义愤填膺正揪了新来的弟子傅卿书讨要束修。
傅卿书说:“你又不是师尊, 凭什么向我索要束修,师尊知我家境贫寒,免了我的束修, 你怎么还揪着这事不放。”
还敢顶嘴?不给你小子点厉害,不知道韩王爷长了三只眼,韩葵掳了袖子, 反拧了傅卿书胳臂, 冷哼道:“就凭我是三师兄,师尊免你束修不假, 那是你扯谎欺骗师尊, 你包袱里分明就藏了不少私给, 要不是李大头无意间撞翻你的包袱, 你打算欺骗大家到什么时候?信不信我揍扁你。”
看着挺老实巴交一孩子, 怎么是个扯谎精呢。
韩葵扬了扬沙包大的铁拳照着傅卿书面门比划了下, 傅卿书颤着眼睑说:“你敢打我,我告诉师尊去,你们一群臭男人欺负一个弱......书生算什么男人, 当心师尊知道了狠狠的罚你们。”傅卿书不甘示弱。
韩葵说:“尽管告去, 师尊才没那闲工夫管你那些破事。”不知道师尊昨日刚成亲啊,猪脑子。
“聚在此处做什么?还不回到自己位子上去。”邹玄墨如往常一般负手立在门边,冷哼一声,板了一张俊脸。
学堂里因为这突来的闯入者,顿时静了下来,待瞧清发声的是一张生面孔,众弟子只当他新来的,索性集体无视他的存在,韩葵带头起哄,“大家给我评评理,我说的对不对。”
“韩师兄说的在理,傅卿书,这次就是你不对。”
“看你往日挺老实的,想不到你是这种人,算我看错了你。”
“书院里这么多张嘴,要吃饭,要生存,师尊这些年为了书院起早贪黑容易么,你居然忍心欺骗师尊,你安的哪门心思?”
“就是呀,太不像话了。”
“这种人不配做我们的师弟,干脆将他赶出书院。”
“赶出书院,赶出书院......”
众人七嘴八舌,更甚有弟子建议将傅卿书赶出书院,傅卿书有口难辨,急得抱头痛哭:“你,你们,你们欺负我,呜呜呜......”
“对付你这种不老实的人,不打你都算轻的了,你还有脸哭?”韩葵最见不得眼泪,尤其是男人哭天抹泪,扬了拳头就要将傅卿书一通胖揍,手臂被人一把擒住。
韩葵撇嘴一乐,亮了亮拳头,“怎么着?想替傅卿书那小子出头是吧,来呀,咱们单打独斗,赢不了你,我韩葵管你叫声大爷。”
邹玄墨喝道:“闹够了没有,你眼里可还有我这个师尊。”
“哈哈哈,简直笑掉大牙了,你们听见没,他说他是师尊?”韩葵仰天大笑,“你要是师尊,我就是祖师爷。”
众弟子哄堂大笑。
“放肆!”邹玄墨气急败坏,习惯性伸手去捋胡须,甫发现自己震慑弟子的大胡子被细奴给剃了,脸色愈发难看,嘴里只碎碎念:“反了,反了。”
咻——
韩葵洋洋得意吹了一声唿哨,弟子们拍桌子敲板凳,学堂里登时沸腾了。
“你,你们一个个......”邹玄墨抚着胸口,喘息略急。
“大师兄,二师兄来了。”有负责把风的弟子喊道。
承影挥挥手:“都散了,散了,越发没体统了。”
韩葵迎了上去:“我的好师兄嗳,你可来了,师尊今日到底还来不来了?”
“师尊已经到了。”承影狠剜韩葵一眼,给他使了个眼色。
韩葵关切道,“承影师兄,你眼睛不舒服吗?”承影轻咳一声,挠了挠腮,不置可否,韩葵逡巡学堂一圈,没见着邹玄墨,追问:“师尊他老人家呢?”
老人家?
承影虚握拳,又是一记清咳。
“师兄嗓子不舒服?”韩葵皱眉,他怎么觉得承影师兄今儿举止有些怪怪的。
承影抚额,无语望苍天。
含光努努嘴,低声咕哝:“师尊这不就在这儿呢么,你看不见呐。”
“师尊来了?在哪儿?”韩葵圆瞪了眼睛,他问其他人:“你们可看见师尊?”
“没有。”一个个皆作摇头状。
韩葵耙耙后脑勺,“怎么回事?”两位师兄说师尊在,那师尊就一定在的,可他压根没见着人呀,师尊到底在哪儿呢?
被众弟子无视的感觉真的很不好,邹玄墨进退维艰,只恨细奴太多事,梁温书,我有今日窘态,都是拜你所赐。
承影胳臂肘撞了撞韩葵,冲着微闭了眼睛,昂首挺胸的邹玄墨抬了抬下巴,示意他给那看,偏生韩葵是个缺心眼子,愣是没给那方面想,一眼望去,除了那新来的后生,没旁人呐,“师兄让我瞧什么?”
“笨死算了。”含光低骂。
还是距离邹玄墨最近的傅卿书发现了邹玄墨的变化,眼睛一亮,跪地叩首:“师尊,韩师兄污蔑弟子逃避束修故而撒谎骗师尊,还要赶弟子离开书院,求师尊还弟子一个公允。”
“嘎?”有没搞错,傅卿书居然管那新来的叫师尊?
韩葵捧腹大笑,“傅卿书你魔怔了,管那新来的叫师尊?”
“你且起来,为师当初既免了你的束修,自会为你主持公道。”
“多谢师尊。”有师尊这句话,傅卿书总算松了口气,终于不用担心被人赶出书院了。
“师——尊?”
刚刚这声音分明就是师尊。
可是,师尊他老人家的胡子呢?
韩葵惊骇,俯首纳头拜倒:“弟子眼拙,没能第一时间认出师尊,弟子甘愿领罚。”
“弟子甘愿领罚。”在韩葵的带领下,众弟子哗啦啦跪了一地,就连承影含光二人亦跟着跪地请罪,邹玄墨长叹一声,转过身来,良久,方道:“不知者不怪,都起来吧。”
“谢师尊不怪之恩。”
当众弟子要起身的时候,一个不合时宜的声音乍然于头顶上方响起,“就这样放过这群混小子,师尊行事未免太过草率。”
听声莫得熟悉,邹玄墨忽而有不好预感,这不看还好,放眼望去,邹玄墨差点没背过气去。
“你坐那高做什么?”
但见细奴穿了他昔日的一件绛青色旧衣袍,长发高高束在头顶上方,俨然做儒生打扮,邹玄墨脸色黑沉,“上面景致很好吗?还不紧了下来。”
他究竟娶了怎样的女子回来?
她嫁过来不过一日光景,已经搅得他的书院鸡飞狗跳,她此刻又无端出现在学堂,这是又要闹哪出?
“你们两个,将她带下来。”邹玄墨吩咐承影含光兄弟二人上去逮人。
细奴道:“不必,我能上来,就能下来。”青影一闪,飘然跃下。
“诸位师兄弟好,我来做个自我介绍,敝人,姓梁,梁上君子是也。”
噗——
“喂,黑胖子,你笑什么?”细奴眼尖,出手迅疾,将那矮胖子从人群中揪了出来,“不许笑。”
“我没笑,真没笑。”庞三更憋笑。
“嘿,你还笑?”细奴掳袖子。
邹玄墨沉声道:“这里是学堂,不准捣乱。”
“我没捣乱,我正经拜师来的。”细奴不是开玩笑,她在家里实在闲的发慌,于是才有了拜师的念头。
“拜师?”邹玄墨拧了眉头。
细奴点头,“是的。”
“可有推荐信?”他问。
拜师还要推荐信?
细奴摇头:“没有。”
“苍梧书院从来不收来路不明的弟子。”
“啊?”
承影含光等人亦点头,“确有这规矩。”
我什么来路,你会不清楚?细奴可怜巴巴的小眼神望向邹玄墨。
“没有推荐信可不行。”
是你逼我的,细奴说:“推荐信没有,推荐人倒是有一个。”
邹玄墨手指抚着下巴,忽而一笑,很快,端正面孔:“哦?说说看。”
“河间太守,梁-大-钟。”
阿娘说阿爹当年曾有恩于他,她现在搬出阿爹来,不知道行不行得通?
邹玄墨没想到她会搬出自己老爹,他的老岳丈,倒也应得爽快,“好,那么,你的束修呢,可备齐了?”
束修?
你来真格的啊?
咱们什么关系,哪有向自家娘子索要束修的,相公羞也不羞?
“我来的匆忙,忘了带,能不能赊账。”
“不能。”
细奴脸皱成了小包子,手指傅卿书:“你都免了他的束修,为何就不能容我赊账,待我备齐自会给你,又不会赖账。”
“此两者怎可混为一谈,他是他,你是你,你什么时候备好束修,什么时候再来拜师,否则,一切免谈。”邹玄墨丝毫不予通融。
细奴柳眉倒竖,他分明就是成心为难她嘛。
“我们要上课了,闲杂人等,烦请自行离开。”邹玄墨下了逐客令。
细奴鼓着腮帮子,就是不肯挪步子。
邹玄墨睨她一眼:“还不走?”
“我要拜师。”细奴坚持。
“我说过,你现在只须交纳束修,即刻成为书院弟子。”
“可我现在真没有,晚上给你成不成?”后一句细奴说的极小声,并且向他暗暗抛了记媚眼,妻债肉~偿,你懂得啦!
邹玄墨避开她惑人目光,摇头。
承影向来话少,自始至终没有啃声,倒是含光,盯着细奴看了许久,忽而说道:“弟子愿替这位小兄弟代缴束修。”说罢,双手呈上翡翠玉镯一只。
多事,要你强出头,你就不能消停会儿,邹玄墨狠剜含光一眼。
承影唇微张,依旧没有做声。
细奴欢喜坏了,拉着含光手表示感谢:“谢谢兄台帮我解围,我叫梁温书,兄台如何称呼?”
“曲含光,你叫我含光师兄,或者含光也行。”
“含光,含光,你的名字真好听,那我以后就叫你含光好了。”
“好,你的名字也不赖,梁温书,好名字,不过,这名儿我似乎打哪儿听过?”一时半会儿怎么就想不起来了。
承影恍然明白过来,不由看向上首端坐的师尊。
邹玄墨黑沉了一张俊脸,显见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征兆,而那两人相谈甚欢犹不自知,依然不知避嫌,仍在侃侃交谈,大有惺惺相惜相见恨晚之势。
“咳咳”承影重重咳了两声,细奴醒过神来,学着众弟子才刚的样子,抱拳,躬身,对着邹玄墨深深拜了下去,“弟子梁温书拜见师尊。”
正文 003:书院那些事儿
“三百遍《道德经》可抄完了?”邹玄墨看着细奴, 话却是说与含光听。
含光乍忆起抄书这茬, 再不敢多事, 灰溜溜转身就要回到自己位子上, 邹玄墨敲了敲案头的翡翠玉镯, “这个一并拿走, 你倒挺仗义嘛, 为何不见你帮衬帮衬别的师兄弟。”
我爱帮衬谁那是□□,这话含光是不敢当着邹玄墨面说的,邹玄墨的话含光不敢忤逆, 知道多说无益,回头看了看一脸沮丧的细奴,心里对他说了声抱歉, 将玉镯收起。
立在一旁的承影终于松了口气, 好小子,差点给你吓死, 那镯子可是他们家的祖传之物, 本是一对, 其中一只母亲临终前给了他, 另一只给了含光, 说是要传给他们各自未来娘子的, 这败家小子竟然不拿玉镯当回事,他究竟有没有脑子,师尊能同意梁温书入学堂还就怪了。
“说话出尔反尔, 你耍赖。”在场之人皆可为她作证, 是他说只要她交纳束修,即刻成为书院弟子,含光愿意代她交,谁知他转身就不认账了。
赖你怎么了?
你是什么身份,你不清楚?
“别再添乱,书院并不适合你。”邹玄墨打开书简,淡声吩咐:“承影,请她出去。”
承影来到细奴面前,细奴一眼瞪过去,承影低头,说了一个“请”字,细奴再看邹玄墨,他已然背过身去,细奴也不再为难承影,丢给邹玄墨一记白眼,气鼓鼓走了。
门从里面关上。
“上回讲到田子方侍坐于魏文侯,数称谿工。文侯曰:谿工,子之师邪?......”
众弟子皆正襟危坐,专心听讲,唯独二弟子含光单手支颐,望着窗外发呆,邹玄墨刻意拔高了音量,含光依旧没有反应,竟是望着窗外呵呵傻笑不止。
“......吾闻子方之师,吾形解而不欲动,口钳而不欲言。吾所学 者,直土埂耳!夫魏真为我累耳。”邹玄墨起身离座,左手负于身后,右手执简,拾阶而下。
承影很想提醒含光,怎奈两人位次相距甚远,根本不及承影有所动作,邹玄墨已然停在含光面前,挡了他视线。
含光兴味正浓,忽而眼前一暗,含光下意识伸手去推那‘障碍物’。
这混小子!
承影以手掩面,不忍直视,只因承影清楚瞧见了师尊隐于身后的左手忽而扬起,手中豁然擒了一把玄玉戒尺。
含光掌心一痛,回过魂来,见是师尊,敛了笑,起身,毕恭毕敬站好,矮声唤:“师尊。”
“为师方才讲了什么,你且说来听听。”
糟糕,他只顾看热闹了,压根不曾专心听讲。
含光怔怔不得言,好在坐与他前面的傅卿书写了三个字给了他些许提示。
《庄子》一书含光早先便已熟读于心,又有傅卿书提示他‘田子方’三字,心中明了,遂道:“师尊方才讲的是《庄子》田子方一篇,大意说的是,魏国有一位叫田子方的贤士,某日应召进宫陪魏文侯谈心,文侯早年建立魏国,修水利,助农耕,搞改革,向外扩张领土,曾经雄霸一时。如今老了,壮心销磨,闲暇时便找读书人谈谈人生打发日子,田子方借溪工以及东郭先生事迹劝谏魏文侯的故事。”
邹玄墨抚着光秃秃的下颌,点了点头,道:“魏文侯尚能发现自身不足,你觉得你比之魏文侯又当如何?”
“弟子自愧弗如,弟子受教了。”含光汗颜,一揖到底。
邹玄墨唇角缓缓上扬,含光平日顽劣归顽劣,却是不可多得的好苗子,他既有悔过之心,便饶了他这回,“坐下吧。”
含光向傅卿书投去感激一瞥。
邹玄墨有些好奇,含光究竟看到了什么惹得他于课堂上公然发笑,跺至窗边,透过大敞的窗户,邹玄墨倒吸一口凉气,这疯丫头又搞什么名堂!
但见细奴上蹿下跳,撒足狂奔,在她身后,大白伸长脖子,扑扇着一对翅膀穷追不舍。
含光忍笑忍得辛苦。
梁温书这小子恁有趣,奈何师尊就是不肯收他呢?
邹玄墨气得发抖,索性关了窗户,来个眼不见为净。
师尊脸色不好,弟子们皆看在眼里,课堂里寂静如斯,这时候,某个角落里若隐若现传出谁的鼾声,已经步上阶石的邹玄墨蓦然止步,转身,居高临下,放眼一观,却是位于前排右侧,绰号李大头的李世才枕伏于手臂上,张着嘴呼呼大睡,嘴角尚挂着一丝晶莹液体,桌上已然汇聚一滩水渍。
“课堂上公然入睡,成何体统。”邹玄墨脸色愈发难看,玄玉戒尺“咚咚咚”叩击桌面三下,李大头惊醒,“开饭了么?”
嗡——
引得课堂里爆发一阵哄笑声。
“不——许笑,不——许笑。”李大头以袖子揩了揩湿漉漉的嘴角,拿了书简照准笑他的人丢了过去,那人被砸了脑袋,气不过,拎起砚台就招呼过来,却是误伤了正埋头看话本子的韩葵,韩葵出了名的暴脾气,踩着桌子一个纵跃,将那丢砚台的人按在桌上就开打。
课堂里呼天抢地,哭爹喊娘,顿时乱作一团。
邹玄墨气的脸都绿了,一连说了两遍:“住手,住手。”怎奈没人理会他,桌子掀了,椅子翻了,好好的书简被扯断了线绳,四分五裂,散落一地......
承影实在看不下去,祭出腰中缠绕的软剑,一声断喝:“都给我住手。”青影若闪电,桌案登时被劈裂两半,糟糕,使力过猛,将桌子劈坏了。
承影傻眼了,含光趁势扬声道:“你们眼里还有没有师尊,哪个胆敢在课堂公然闹事,先问过我手中这把含光剑!”含光手一抖,素日被他拿在手中削水果用的一柄短剑,忽而就变长寸许,寒光熠熠,耀花了众人眼睛。
有承影含光兄弟出面,混乱场面总算压了下去。
承影扔了剑,双膝跪地请罪:“弟子莽撞,损坏财物,请师尊责罚。”
“错在为师,你何罪之有。”邹玄墨忽而一叹:“我早该想到有这一日的,是我教导无方,有负先师所托,我不配做你们的师尊,还请另谋贤能,都散了吧。”
一炷香刚好燃尽,邹玄墨举步离开。
“师尊——”
“师尊,弟子错了,弟子甘愿领罚,师尊不要赶弟子走。”韩葵跪地请罪。
李大头亦跪地叩首:“师尊息怒,这一切皆因弟子而起,弟子才是始作俑者,与师尊无干。”
“弟子错了,师尊息怒。”
“师尊息怒。”
“......”
身后哗啦啦,跪了一片。
邹玄墨心灰意冷,脚下未停。
细奴发冠歪斜,怀抱一只大白鹅背靠门板,坐在门槛上,冷不丁门开了,细奴不察,一个跟头栽了进去,好在邹玄墨及时扶了她一把,才不致跌的太难看。
“诶?你们干嘛都跪着?”
邹玄墨余怒未消,负手立在门边,众弟子羞愧低头。
“哦,我知道了,你们一定不乖,打群架了对不对?”学堂里一片狼藉,自命身手不凡的韩葵竟然伤得最重,额头被人破了,还流血了,李大头脸被人给挠花了,还有那两个叫不上名字的,衣裳被撕破不算,分别顶着一只熊猫眼,裂着嘴,模样狼狈的很。
邹玄墨面无表情,冷哼一声:“这下你满意了!”
细奴脸上笑容一下子冻住了,手指向自己鼻尖:“我?”细奴搞不懂,好端端的怎么就扯她身上了呢?
“我干什么了我?干我什么事。”
细奴抱着大白鹅走不快,追得有些吃力,“喂,你给我说清楚,站住,你别走。”
“你敢说不干你的事,我的胡子是怎么没的?”邹玄墨突然停了下来,细奴一头撞了上去,鼻子撞在他胸口,细奴痛得撒了手,大白鹅得了自由,扭着圆滚滚的屁股跟在他身后,邹玄墨蹲下身,抚了抚大白鹅脖子,神情略显颓丧,不由唏嘘一叹:“总有一天,你也会离我而去对不对?”
走吧,全都走吧,走了清静。
大白鹅仰头呆愣愣看着他起身离去,忽然“呃——”的仰天叫了一嗓子,扇着翅膀调头直奔捂着鼻子的细奴迅疾冲了过来,细奴隐约看到一个白影冲着自己来了,乍一看是大白鹅,吓得细奴撒腿就跑,边跑边喊:“喂,喂,喂,你有点敌我意识好不好,不是我惹他的,你追我也没用啊!”
细奴实在跑不动了,双手掐着腰,大口喘气,大白鹅已经追了上来,细奴闭上眼睛,伸出左腿,颤着眼睑说:“你下嘴轻点啊,算我怕了你还不成。”
预期中的疼痛并没有到来,细奴心下寻思,大白鹅莫不是良心发现,放她一马,突然听到不远处“哧”的一声。
细奴睁眼,斜前方,一个身着蓝色锦袍的清隽男子,手摇折扇好整以暇看着她,嘴角尚带着笑,大白鹅扇动翅膀在他的蓝色袍袂下摆可劲了蹭蹭,那亲昵劲儿,显见是书院的常客,就听他说:“大白,你总这么热情我会不好意思的。”
正文 004:河间荣荻有礼
荣荻浅浅一笑, “大白, 带我去找他。”
嘿, 才刚走了一个, 如今又来一个神神叨叨的, 话说鹅听得懂人话么?
细奴来了兴致, 偏头打量他, 荣荻注意到了细奴审视的目光,冲她点了点头,细奴向他走了过来, “你叫它大白?”
“总不至叫老白吧,它才不过四个月大。”这只鹅还是他送给衍之的,荣荻阖了折扇, 敲了敲掌心, 道:“新来的?”
“算是吧。”不过不是弟子,是师母啊。
荣荻放眼庭院里跪了一地的众弟子, 嘴角抽了抽, 那神情活像是见了鬼, 继而, 微眯了一双吊梢眼, “今儿这是什么情况?”这群混账小子也有如此乖觉的时候?
细奴耸耸肩, “还能咋,课堂上打群架呗。”细奴说的轻描淡写,荣荻听得心惊肉跳, “打架!怎么能够?”
“怎么不能够, 桌子掀了,椅子翻了,就连师尊的桌案也被劈做两半,师尊显见是气坏了,臭着脸刚刚走了。”
荣荻神情依旧,只是低头的时候眼眸一紧,愣愣地望着细奴,目光满是困惑以及诧异。
“这群臭小子,想必又皮痒痒欠收拾。”荣荻嘴角噙着笑,一双凝然的吊梢眼却是越来越冷,俊容也森沉得吓人。
“喂,你去哪儿?”
“多谢相告。”荣荻疾步离开,前方,大白张着翅膀为其开路。
“快看,是荣公子。”韩葵率先看到了荣荻,仿似看到了救星,熟料那救星路过他们身边目不斜视,径自过去了。
后山。
大白领着荣荻找到邹玄墨的时候,邹玄墨正背对他们在溪边垂钓。
“我猜你一准在这儿,果不其然。”荣荻抱臂立于他身后。
邹玄墨将刚钓的小鱼取下,丢进身边的竹篓,道:“你来得不是时候,喜酒没有,苦酒倒是满满一缸待诉。”淡漠男声随风飘过来,荣荻脚下一窒,“成亲非是儿戏,你事先怎也不打声招呼。”
“事急从权,欠了债可不就得偿还。”
“亏你还是师尊,这都什么歪理。”
大白嗅到鱼味儿,脖子在邹玄墨身上蹭啊蹭,嘴巴直给竹篓里伸,邹玄墨反手摸摸大白头,笑道:“莫急,莫急,少不了你的。”
“咦?你胡子呢?”荣荻看到他脸的刹那,整个人呆住。
“剃了。”邹玄墨幽幽吐出两字,荣荻先是一愣,而后朗声笑了起来,“叫我说,你早就该剃了你那一脸头发,如今你可是想通了?”
“我要有那勇气,何至于等到今日。”
荣荻星眸璀璨,痞痞一笑:“这么说,不是你所为了?我倒好奇究竟是何人有如此胆色,竟敢在太岁头上动刀?”
“是我。”
清浅声音自二人后方传来。
荣荻循声望去,竟是方才碰见的少年郎,“是你。”
细奴学着邹玄墨的样子负着手从一株樟树后出来,“我不是有意要偷听你们说话,我只是恰好路过,呵呵,路过。”
轻浅的步子缓缓拉近,细奴走得很慢,很小心,生怕惹得相公不高兴,他今日被那群混账小子气成那副样子,她心里委实不大好受。
好在相公的朋友来了,细奴就想着来河边抓条鱼,晚上招待贵客。
乍见细奴,荣荻微微一笑,目光如炬:“敢问这位过路的高人,你究竟是如何做到的呢?”
“是因为……”细奴本想告诉荣荻,那是因为她事先在他喝的酒里下了蒙~汗~药,趁他熟睡,才斗胆做下那事。
邹玄墨又怎会让细奴将如此羞人事体当着他好友面说出来,只一记愠怒眼神冷冷扫射过来,细奴触到他冰寒眸光,微低了头,紧紧抿了嘴,再不敢多言。
“管了钓你的鱼。”荣荻白他一眼,看向略显拘谨的细奴笑了笑:“果是英雄出少年呐,小兄弟莫怕,有我在,他不敢把你怎样的。”
“你就唯恐天下不乱。”邹玄墨眉头皱得更紧。
荣荻说:“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我。”
“我真后悔认识你。”邹玄墨直觉摇头。
“这也不是你我所能决定的,邹、荣两家本就是世交,如果不是出了那档子事,你早都是我大舅子了。”荣荻深笑。
邹玄墨神色微僵,再不理会他,只管专心钓他的鱼,可是握着鱼竿的手显见因荣荻方才的话起了反应,手突然就抖得厉害,乃至周遭的鱼儿都被他给赶跑了,尚不自知。
“敢问小兄弟尊姓大名?祖籍何处呀?”
“梁温书。”细奴说,“祖籍河间。”
“唔,小兄弟叫梁温书呀。”荣荻手指轻点着额头,他在苦苦搜寻,这名儿恁熟悉,荣荻忽而“啊”的一声,惊问:“你说你叫啥名来着?”
“梁-温-书。”细奴重复,这人年纪看着比她大不了多少,怎么记性不好呢,她刚刚不是才告诉他,眨眼工夫就忘记了。
荣荻明显愣了一下,拿眼去看邹玄墨。
“看我做甚,你不是自诩聪明嘛,诚如你所想。”
真的是她!
荣荻惊得目瞪口呆,再观细奴面相以及穿戴,才刚他竟没怎么注意,这会儿细看,发现她五官精致小巧,却是与男子有很大不同,荣荻双眼不由一亮,当下一揖到底:“嫂夫人在上,河间荣荻有礼。”
“你祖籍也是河间的?”细奴听到河间二字,就像见到了亲人一般,顿时喜上眉梢。
荣荻笑了笑,露出一口森森白牙,“正是。”
细奴又问:“河间有位邹衍之,邹公子,你可听说过?”
非但听过,而且太熟了,荣荻瞥了前方僵直的背影一眼,点头道:“知道。”
思及荣太妃,细奴直呼“糟糕,我出宫后,忙着张罗自己的婚事,把正事儿给忘了,这可如何是好。”细奴愁上心头。
荣荻看看邹玄墨,复又看看细奴,一脸不可思议:“嫂夫人可是遇上什么麻烦事儿?”
“荣太妃央我出宫后,帮她给衍之带句话,我给忘了。”细奴急得直跺脚。
久不说话的邹玄墨手中鱼竿忽而落入溪水中,被水流冲走了,荣荻与他面面相觑,荣荻怔了片刻,道:“荣太妃托你带句什么话给衍之?”
正文 005:天下巨贾
“荣太妃说……我不能告诉你, 你又不是邹衍之, 我不能说给你听。”细奴是守诺之人, 既然答应了荣太妃, 那么, 她就一定会将消息带给邹公子, 绝不会说给除他之外的第二人听。
“你不会生气吧。”细奴歉然抬头看荣荻, 荣荻轻缓别过脸,前方,邹玄墨步子不急不徐, 目光落在远处的山峦之上,走的沉静、匀缓,大白鹅紧跟在他身后。
“相公?”
相公怎么走了, 她有做错什么?
荣太妃再三交代, 这话只能说给邹衍之听。
“抱歉,我真不能说给你听。”细奴低声嘀咕, 荣荻见她神色凝重, 且略有自责, 笑问:“嫂夫人与荣太妃很熟?”
“嗯。”细奴点头。
“你们是朋友?”荣荻又问。
细奴想了想, 点头, 然后又摇头, “太妃是主子,我是奴婢,不敢肖想和主子做朋友, 我们只是比较谈得来, 其实,大多时候都是我在说话,太妃在一旁听,高兴了便乐上一乐,太妃平日话不多,也很少笑,你不知道,太妃笑起来有多美,我要是男子,也会喜欢她的。”
荣荻神色哀戚,默了片刻才说:“你与她都聊些什么?”
“我们聊的话题可多了,比方说,皇上夜里可曾踢被子,皇上的功课完成的情况啦,还有就是皇上把相思的断腿给治好了等等,总之大都有关皇上的。”
荣荻神色带了些不可思议,细奴神秘兮兮一笑,“你可能不知道,太妃才是皇上生母,虽说皇上自打册封太子就养在皇太后膝下,太妃到底是他亲娘,皇上其实也思念太妃,只是碍于皇太后,没有表现出来罢了。”
“你是他们之间唯一的连系。”荣荻长叹一声,接着道:“你是太后安~插在皇上身边的人,她自是对你信赖有加;你又侍奉皇上尽心,相较其他人,皇上更愿意亲近你;你在太后眼皮子底下暗中帮太妃与皇上互通消息,太妃感恩于你,有这三位在背后为你撑腰,细奴,你真的很了不起。”
“你怎么知道?”细奴瞪大了眼睛。
“别这么看着我,我之所以会知道你,那是因为我也姓荣,你口中的荣太妃是我长姊。” 荣荻的话,细奴惊愣不小,“你就是太妃口中的舍弟,富甲天下的那位巨贾国舅爷!”
“我是国舅爷不假,没你说的那么有钱。”
“除了当今皇上,最有钱的就属荣国舅了,你还跟我装穷?”妈呀,什么人这是,也恁贪心了。
“那是你不知情,荣家表面上无比荣耀,实际上不过都是幌子,真正的有钱人其实另有其人……”其实那天下巨贾便是你相公啊,那才是真正的有钱人,傻丫头,你嫁了超有钱的一位相公,你可知道?
早在启隆帝在位期间,就有密旨传下来,荣氏一族永生永世效命邹氏不得违逆,迄今为止已传了七代人,他正是荣家第七代承继人,而衍之,则是‘天下汇’背后真正大家主,是他要效命的主子。
“你们是不打算吃晚饭了是不是?”前方转弯处,邹玄墨负手立在一株不老松下,极目远眺,大白不离不弃陪在他身边。
“哎呀,鱼竿被水冲走了。”
“算了,改天我再给他捎一个来。”
“一个怎么够,怎么说也得三个。”细奴伸出三指。
荣荻不解:“为何是三个?”
“一个人钓鱼多没意思,人多热闹,届时相公一个,你一个,我一个,咱们仨可以来个钓鱼比赛,看谁钓得快,钓得多。”
“嚯,这个点子貌似不错。”奈何他没有想到呢?每回来都是看衍之钓鱼,虽说他是个坐不住的性子,可他愿意尝试一下垂钓的乐趣。
日已西斜,细奴拎了盛鱼的竹篓,荣荻伸手,“还是我来拿吧。”
细奴也不跟他客气,松手。
荣荻呆了一呆,他不过随口这么一说,她还真就撒了手,蓦然想起姐姐似乎曾在他面前多次提到过她,那小女子头脑简单便于掌控,看着没甚心计,实则这样的女子最能虏获人心,像太后那般精明的女子,也被这小女子耍得团团转,不过,太后倒是慧眼识人,精挑细选,最后选了她安插皇上身边,皇上有她陪伴,宫里的日子倒也不至太无趣。
姐姐说的一点没错,果真不能用常理看待她,荣荻失笑,“还有一件事,我需提早告诉你,希望你听后不要太过惊讶。”
“是什么?”细奴闻言住了脚,回头静等着他说下去,荣荻瞥了眼前方不老松下长身玉立观景的人,不打算再瞒她,如实道:“他的表字便是唤作,衍之。”
“他?”
他指代哪个?
见她貌似没听明白,荣荻索性点破,“他就是你相公邹玄墨,衍之是他的字,相熟的都唤他表字,换言之,邹玄墨就是邹衍之,是太妃要你传话的人。”
“你说我相公就是邹衍之?等等,让我捋捋先。”细奴再看前方那棵不老松,那里已经没了他和大白的影子,想必是等不到他们,先行一步走了。
“别找了,他在那儿呢。”顺着荣荻手指方向,细奴看见那一黑一白缓行于半山腰处。
“惊到了吧,咱们边走边消化,正好,这一路上你和我细细说说太妃在宫里的生活。”
“太妃性子和顺,相比太后最能容人,要说她日子不和美吧,就是年纪轻轻便守了寡,可惜了她花容月貌却不得不葬送在那寂寂深宫。”细奴有感而发,听得荣荻竟是红了眼眶,还不忘警告她:“衍之面前,这话你莫再提了。”
“这是为何?”细奴无法理解,他听得,相公怎就听不得。
“你无需知道太多,你只要记得,日后他要是问起,你便拣好的说与他听,他要不问,千万莫提太妃的事,我这也是为了你们好,希望你能明白。”
“多谢荣公子,晚上我焼鱼给你吃。”
荣荻有些意外:“你会烧菜?”
“除了识字,就没有我不会的。”阿娘说太妃之所以命苦,全是因为才名太盛所致,阿娘希望她将来嫁一个普通老百姓,两口子和和美美过日子,识字是次要,与她嫁人没什么冲突。
“梵梵与你恰恰相反。”荣荻幽幽一叹。
“梵梵?”听着像是女孩名字。
“太妃的闺名就是梵梵。”
原来是太妃,人如其名,非但名字美,人,更美。
正文 006:嫂夫人要入学堂
细奴烧菜的手艺堪称一流, 一盘清蒸五彩蝴蝶鱼上桌, 邹玄墨尚未有所动作, 荣荻一双吊梢眼登时大放异彩, 筷子来得那叫一个欢。
待酒足饭饱, 荣荻仍意犹未尽, 砸吧砸吧嘴, 道:“嫂夫人这手艺赶超宫里的御厨啊,一道五彩蝴蝶鱼已经让荣荻折服,区区一道醋溜果子狸色香味更是妙极, 嫂夫人可否相告烹制法门,待回去让厨子也学着做来尝尝。”
“这个简单,包你一学就会, 果子狸剥皮, 清洗干净,狸子肉切丝儿用蜜裹了, 腌制, 锅里热油七成热, 入锅滚一滚, 再喷些酒去腥, 最后淋上酱醋, 熟了即起锅。”
“完了?”
细奴拍怕手,说:“完了。”
“乖乖,这烧菜也是一门学问呐。”细奴一番话听得荣荻直吞咽口水, 邹玄墨嘴角轻抽, 闷声道:“瞧你那点子出息。”
“唉,谁让我就好这口呢。”他近乎除了吃,似乎也没什么特殊嗜好了。
细奴说:“你要喜欢,日后多猎些野味来便是。”
“那敢情好,”荣荻等的就是细奴这话,说话也有些言不由衷:“今儿赶巧碰上只打瞌睡的果子狸,下回,我给你猎只断奶的小鹿。”
细奴听得惊奇,围着荣荻问长问短:“这断奶的小鹿要如何分辨?”
正在烹茶的邹玄墨冷不丁说了一句话:“你还要不要读书识字了,听他在那瞎掰,你是我娘子,不是厨子。”
“当然要的。”
昏黄的光晕洒在他的脸上,为那张俊容平添了些许柔和,细奴有些羞涩,更兼有些紧张,轻声说,“相公可是同意我入学堂了。”一颗心怦怦狂跳,细奴期待的眼神追随着他。
邹玄墨久没做声,细奴甚至怀疑她才刚是否幻听,狐疑看着他,俊脸上没有一丝多余表情,细奴猜不透他内心真实想法,默默低垂了头。
与之对面的荣荻不耐烦起来,“衍之,你倒是说句话啊,你果真答应嫂夫人入学堂?”
“你们哪只耳朵听到我答应她入学堂了?”
“可是相公方才还问我要不要读书识字,难道不是已经默许了我入学堂吗?”
记性要不要这么好。
他是说过这话不假,但是不代表一定要入学堂,淡淡睨她一眼,他沉了脸色:“你既嫁了我,我便是你的夫君,如何再做得师尊,理法上也说不通。”
“这个完全可以变通嘛,你看,嫂夫人下午做儒生打扮,我不就没认出来,你不说,我不说,谁知道嫂夫人是师母?”荣荻刚多了句嘴,接收到邹玄墨一记冷眼,荣荻悻悻闭嘴,敢情听说我要时常来蹭饭,你故意埋汰我呢。
小气样儿。
荣荻自斟自饮,观察细奴反应。
细奴心里极不是滋味儿,她不过就是想入学堂读书识字,怎么就这么难。细奴折身进了里屋,荣荻手中折扇敲了敲掌心,低声道:“有你这样食古不化的夫君,真是她的不幸。”
“你少在这煽风点火,换你处在我的位子上,你会同意?”
“我这不还没到你那份上,故而无法感同身受。”衍之说的未尝没有道理,荣荻瞥了眼窗外徐徐西垂的日头,言归正传:“太阳快下山了,那群傻小子还在外面跪着呢,也惩戒过了,你看这事儿是不是就过去了。”
“说得比唱得好听,这群混小子公然于课堂上起哄打闹,他们将我这师尊颜面置于何地?这回他们就是请了大罗神仙来也没用。”
“呵,谁还没个年少气盛的时候,想当年咱们几个上树掏鸟蛋,下河摸螃蟹,也没少让先师动怒,你这气性也恁大了,好了,好了,这页就揭过去了,我保证他们不敢再犯。”
邹玄墨怒不可遏:“你拿什么跟我保证!”
绕来绕去怎么就绕他身上了,纸扇遮了半张脸,荣荻从扇子一侧露出脸,赔笑道:“这回是真的,我保证他们再不敢对你不敬,你且信我一回。”
“你的保证一文不值。”
“敢情先前你那一脸头发比我的话还值钱?”
“你……”他蓄胡子碍着谁了,一个个都拿他胡子说事儿,要不是她偷剃了他的胡子,哪里来那许多糟心事儿。
门帘一闪,细奴从里屋出来,怀里捧着一个朱漆匣子,几步上前,她将匣子放在邹玄墨面前小几上,说:“给你。”
邹玄墨微挑了一边眉毛,低问:“给我的?”
“嗯。”
荣荻慢悠悠地倒了一杯茶水,啜了一口,“哇哦,我只听说过饭后送甜点,嫂夫人这里推陈出新,居然还有礼物收呢,诶,为何只给衍之,不给我?”
“你要来何用?”细奴目光只管凝在邹玄墨身上。
荣荻觉得自己在这一刹那害了红眼病,细奴这话让他很受伤,虽说没有他的份,一睹为快总不过分吧,荣荻眼疾手快在邹玄墨伸手前,将匣子捞了过去。
“荣荻,你?”细奴惊叫。
“我就好奇看一眼,就一眼。”
匣子打开,荣荻咧着一口森森白牙笑了,他将匣子推到邹玄墨面前,“我当什么好宝贝,皆是女人的钗环首饰,原来你好这些个。”
邹玄墨只觉太阳穴突突跳的厉害,俊脸腾的就烧了起来,“你好端端的给我这些女人的东西做什么?”
细奴低眉,垂眼,“这是我补交的束修。”
噗——
荣荻刚喝一口茶笑喷了,“不是我说你,嫂夫人要入学堂,你只管收了她便是,要什么束修呀,这多伤感情。”
“胡闹,你当我贪你这点家底儿?”邹玄墨起身暴走。
细奴追出去,“相公你到底想怎样嘛?我真的只有这么多。”
“我想,你可能理解差了衍之的意思。”荣荻的话语在耳畔不断盘旋。
荣荻来到前院,邹玄墨背对众弟子负手立在竹林畔,身后,一众弟子跪着讨饶:“师尊息怒,弟子们真的知错了。”
韩葵膝行上前,“荣公子救命呐,师尊要赶咱们离开书院……”
“韩葵,当初是令尊三番五次相请,我才答应替你作保,谁知你顽劣成性,屡教不改,屡屡在课堂滋事,不如你现在就随我家去见你父母可好?”
“不要啊荣公子,我已经知错,我一定改过自新,求荣公子在师尊面前给咱们说句好话,荣公子大恩大德,韩葵没齿难忘。”若是让父亲知道他闯了祸,惹怒了师尊,从而被逐出书院,父亲一定会打断他一双狗腿。
“尔等毋需多言,我已决定关了……”
“衍之,请听荣荻一言,咱们借一步说话。”
“事到如今,还有什么好说的,他们不当我是师尊,我也不再当他们是弟子,仅此而已。”
“呵呵,衍之言重了。”荣荻深笑。
“师尊……”
“师尊这回不会真的不要咱们了?”
“放心吧,荣公子与师尊是好友,一定会帮咱们说好话的。”
“荣公子可真是个大好人呐。”
“我们能不能继续留在书院,全靠荣公子了。”
“……”
众弟子双掌合十跪等荣荻好消息,邹玄墨一记冷冷眼神扫过来,一个个皆端正跪姿,再不敢懈怠。
邹玄墨随着荣荻来到半月亭,荣荻说:“倘若今日你真关了书院,可不正好趁了简后的心,你是先师嫡子,先师当初建立苍梧书院的初衷你不会不知道,如今敌暗我明,你的一举一动皆在有心人眼里,无不牵动朝廷风向,这些你想过没有。”
“简后就算真的要动我,我也是防不胜防。”
“这可一点都不像你以往行事风格,你以为你偏安一隅,不争不抢,简后就能放过你,那你可错了,据我所知,简后的人此刻就在书院。”
“你是说……她是简后派来的?”邹玄墨容色陡变。
“具体还待查证,我此番就是为这事来的,我曾言语试探过她,她心思单纯,与梵梵所说一般无二,我观她言行不像是做戏,据探子传来的消息,此人早两月前就来了书院,时间上对不上,应该不是她。我们不妨借着此番课堂斗殴事件,逐一进行排查,趁机将那人揪出来,还书院一方清静,权当给简后一个警告。”
“现下也只能如此了,不过这人会是谁呢?”邹玄墨陷入沉思。
荣荻转过头,看着他,一双吊梢眼中精光乍现:“她虽说排除了探子的嫌疑,我觉得梵梵说得也有道理,她毕竟是简后的人,咱们不得不防。”
邹玄墨远远瞧见池塘边采菱角的那抹纤细身影,默不作声。
正文 007:这个娘子有点憨
夜已深沉, 屋里尚亮着灯, 邹玄墨几经徘徊终推开门扉踱了进来, 细奴已然安睡, 背墙而卧, 邹玄墨褪了外裳在外侧躺下。
侧头过去, 只见如瀑如缎的秀发散开, 铺在枕上和肩颈,遮了她雪白的侧颈,昨夜不察, 为她药倒,还被她顽皮剃了胡子,本该找她算账的, 却在见了她乖觉安睡的虔静模样后, 改了心意。
下意识握住她露在火红龙凤锦被外的削肩,她嘤咛一声:“相公, 你可回来啦。”往里侧挪了挪, 给他腾出些许地方, 疲涩的眼睑再度阖上, 呼吸匀缓。
荣荻的警告犹在耳边萦绕, 转身望着那睡颜, 他想的却是另一件事情,梵梵究竟托她带给他一句什么话?她始终没说。
还有荣荻那会子说她有要紧事找他探讨,可是他来了, 她竟独自睡了过去, 她又有什么要紧事?
算了,一切还是待明天再说,反正日子还长着呢。
细奴是给热醒的,一脚踹了被子,翻个身继续睡,不多时,被子又齐胸盖好,细奴热得无法,翻身坐起,大口喘气,“热死我了。”
看见身侧一动不动相公邹玄墨,细奴想起一事,在床上东摸西找,怎么会没有呢?
细奴纳闷了,她记得明明捏在手里的。
“今日可想去集市上逛逛。”轻不可闻的声音溢出薄唇,原本平静安睡的人突然醒转,而且还说话了。
细奴欢喜坏了,连带着声音也透着一抹掩饰不住的狂喜:“果真?相公没骗我?”
“我骗你作甚。”邹玄墨慵懒的身子侧卧在软榻上,单手支颈,慢悠悠地看着她淡然一笑,“真的。”
他笑起来,美甚,与他那温润如玉般的长相十分契合,有种赏心悦目的味道,细奴抱着他脖子,对着他脸啵啵就是两口,巧笑倩兮:“相公你真好。”
这疯丫头还真敢下嘴。
原来被人亲吻的感觉是这样子的,这倒是他不曾经历过的,貌似也不难接受。
“今日要走许多山路,你可受的住?”
“在宫里也同样没有肩舆坐啊,主子躺着,奴婢就得站着值夜,主子一旦坐着,身为奴婢就得站着打扇,主子站着,奴婢可不得低头站着勤等主子随时吩咐,寸步不敢擅离,相公以为我这十年腿功是否白练的。”
“牙尖嘴利。”他笑着换了一个姿势,忽而觉得腰下有东西磕了他腰,很不舒服。
“哎呦,什么东西磕到我腰了。”他侧过身,掀开被子,在身下摸索。
细奴亦跟着坐起身,顺带把灯点着,又返回来帮着他找,然后就见他从被窝里摸出一物,拿在手里细细端详,继而,撒手,将那秽~物丢出老远。
“唉,你干嘛扔了它,别给我摔坏喽。”细奴飞奔下榻,最后在墙根找到了她的木雕,还好,还好,没有摔坏,尚完整。
邹玄墨诧异看向细奴,寒声问:“哪来的?”
“哦,这个呀,公主听说我要出嫁了,特特送我的一个小玩意儿,说是大婚之夜这两个小人儿会合演宫廷十八式,于你我有妙用,可我鼓捣了一晚上,来来回回它就是块木头,既然相公发现了,相公可知道这木头有啥妙用,要是知道不妨告诉我,也让我乐上一乐。”公主将这个给她的时候,笑成那个样子,细奴不明就里,挠挠腮,将那合抱的木雕小人翻来覆去的看,仍旧不得其法。
“真是公主给你的?”邹玄墨涨红了脸,目光怪异地看着她。
“那还有假,公主说她家里有很多这种木雕小人,其中一个会三十六式呢,老厉害了,听说新婚夜是驸马送给公主的,可好玩了呢。我在大胤宫的时候,时常与公主玩在一起,公主知道我要嫁给你,觉得相公你上了年纪,恐精力不济,受不住,索性给了我这个十八式,说是新婚夜助兴用的,公主还说这十八式于相公来说已经绰绰有余,让咱们慢慢参详,这里面大有文章,其乐无穷。”
十八式!
给他?
还绰绰有余?
他有那么不中用?
细奴喜滋滋的摆弄着木雕,口中碎碎念:“十八式,十八式,你倒是变个一招半式给我开开眼呐,分明就是块木头嘛,公主莫不是诳我。”
邹玄墨闭眼,冷静了半晌,冷面冷口道:“你还想不想去市集了?”
“想,想,想,我做梦都想逛市集,相公真是太体贴了。”
“天色尚早,那还不紧了上来再躺会儿。”
窗外传来雄鸡三唱,细奴重趴回被窝,被子齐胸盖好,闭上眼睛开始睡觉,彼时,她手里尚捏着那个木雕,邹玄墨霜打雷劈一般圆睁了双眼,面色愈发阴沉,凌厉眼锋落在细奴左手持握那物,越发举得污眼睛,劈手将那物夺了,不想她攥得紧紧的,死活就是不肯撒手,“不要抢我的宝贝,我会睡不着。”
“撒手。”在他的命令声里,细奴不情不愿松开手指,邹玄墨起身下榻。
细奴趴在床边偷看他究竟将木雕藏于何处,邹玄墨一个利落转身,目光如炬盯牢她,“闭上眼睛,此物暂且由我保管,有需要的时候,我自会告诉你开启的法门。”
“哦。”听相公话中意思,他果是知道开启十八式的法子,搞什么嘛,何不现在就告诉她,真真扫兴的紧。
“荣荻果然没有骗我。”
左眼皮突突跳了两跳,他问:“荣荻?他对你说了什么。”
“荣荻说相公是天底下最聪明的人,只要相公敢想,就没有相公办不成的事儿。”细奴此话一出,邹玄墨刚刚平复的俊颜瞬间风云色变:“你问他了?”
细奴一脸懵懂,点点头:“问了,只是他还没来得及告诉我,就被那个叫韩葵的给叫走了。真是可恶,凡是都有个先来后到的嘛。”
“你给他看了这个?”
“唔,看了。”不但看了,荣荻还摸了,笑得比公主还贼,最后得出一个结论:“这可是好宝贝,你最好晚上找衍之一起探讨下,他比较内行。”荣荻既然这么说,她细奴也就信了,躺在床上左等右等不见他回来,结果自己反倒等睡着了。
“你……你怎能给他看这污~秽物件儿?”
“哪里污~秽了?这两人雕得不知道多逼真,再说了,人家又不是没穿衣裳,一男一女抱一抱怎么了,那我们现在算什么?”细奴学着木雕的样子,索性骑~压在他身上,将他抱得紧紧的。
邹玄墨气急败坏,掰开她搂着他脖颈的手,一把将她从身上推下去,“不学无术,伤风败俗。”
细奴即便没有读过书,但是她听得懂,这绝对不是好话。
“相公,你错了,我们是夫妻,这两个词用在这里很不恰当,我们这叫伉俪情深才是。”这个词是细奴从阿娘那里听来的,当时阿娘在太后那里就用这个词夸公主和驸马的。
“伉俪情深不是对谁都适用,以后大凡有不懂的,只管来问我,不要再相询他人,免得丢丑,可记住了?”
他人也指代荣荻么?
好吧,为了今日的市集之行,她听他的话。
“唔,记住了。”
不就是十八式么,书上不是说,不耻下问么?她不懂,所以问了,可是到了,还是没能得到答案,难道这句话有误?
相公那叫什么眼神,生生能把她撕碎,还美其名曰保管,实则就是没收她的私人财物,居然说她丢丑,她哪里丢丑了?
叫细奴说,相公分明贪图那木雕的精湛工艺,想偷学,所以才会起了私藏之心。
邹玄墨蓦然发觉,他千防万防,最后还是被简后给算计了,他是真的娶回来一位憨娘子。
正文 008:梁温书下山
天色尚未大亮, 细奴就迫不及待央邹玄墨下山。
邹玄墨被她缠得无法, 只得提前动身。甫出厢房, 大白摇晃着过来了, 伸长脖子在他身上蹭啊蹭, 邹玄墨在架子上的簸箕里抓了一把槐米, 喂它, 道:“你也想下山?”
大白蹭蹭他袍角,不依不饶,邹玄墨摇摇头:“不可以贪心, 吃撑可就不妙了。”
细奴整装出来的时候,大白伸着脖子在邹玄墨手中抢食,大白跳起来的时候, 邹玄墨手忽而高高扬起, 以致大白够了好几次都没够着,大白不满, “呃”一声扯着嗓子就叫开了, 邹玄墨呵呵一笑, 手指一捻, 一松, 大白瞅准时机跃起, 吞咽入腹。
细奴立在一旁看邹玄墨逗鹅,一时看得呆了,他还有如此童心未泯的一面, 一抹浅笑在她嘴角流转。
他拍拍手, 道:“要是准备好了,就出发。”
“好了,可以走了。”细奴抖抖衣袍上前,轻轻踢了大白一下,大白踱至一边,细奴站在大白方才位置给邹玄墨面前大喇喇一戳,邹玄墨直觉皱眉,“我们这是去逛集市,不是去考科举,不必这么正式。”
“这件儒服我很喜欢,不如送我吧。”
“随你喜欢。”穿都穿了,才跑来说,你这叫先斩后奏知不知道。
“谢谢相公。”
邹玄墨施施然走了。
“等等。”已经都出大门了,忽而想起把包袱忘了,细奴复又折回去,少顷,肩上挎着蓝底碎花包袱出来。
邹玄墨笑意婉转,眉间却深凝,女人当真麻烦。
“这回可以走了么?”
“走吧。”
终于可以逛集市了,细奴兴致很高,挎着包袱近乎一路小跑出了山门,邹玄墨在她身后喊:“你识得路吗?”
“这路我又不是走头一遭,跟着我,错不了。”
“既如此,走吧。”她都这样说了,他还能说什么。
通往苍梧镇的山路坑坑洼洼,崎岖不平,细奴突然就不记得自己成亲那日是如何上山的,犹记得那日她顶着囍帕,坐着八抬大轿,貌似也没这么难走,很容易就上山了呀,那感觉就像腾云,对,就是那感觉,整个人轻飘飘的,她偷偷掀开帘子一角向外张望,但见碧水绕苍山,青山穿云海,在那苍梧之巅,天门上“苍梧书院”黑漆篆字笔走龙蛇,苍劲有力。
为首那位虬髯大汉豁然便是她的夫君,今日火红囍服加身,耀人眼目,让她突然就联想到了画里见过的钟馗,她既羞又怯,竟然一点都不惧怕于他,只觉得这胡子生在他脸上甚是碍眼,思绪尚飘忽被他抱下花轿。
是她忽略了什么?
起初,细奴走在最前面,也不知从什么时候始,细奴渐渐落在了后面,邹玄墨一路走走停停,沿途观赏山中风景,细奴磕磕绊绊,跟的很是吃力。
好不容易捱到山脚下,邹玄墨去溪边洗了把脸,初升的日头冉冉自东方升起,回头,细奴四仰八~叉躺在绿草地上再也懒得动弹,他扬起一边唇角,笑了笑。
头顶有阴凉罩下,细奴睁眼,邹玄墨居高临下俯视着她:“你的十年腿功很是了得嘛。”
“你这也叫路?坑坑洼洼,高一脚低一脚,哪里是给人走的,给羊走还差不多。”细奴咬唇,他的话分明有讽刺之意,但眼中却又无一丝揶揄之色。
“你还真说对了,要么叫羊肠小道呢。”凤眼微眯,更显狭长,眼尾微微上挑,蕴了些许笑意。
“都赖这靴子。”细奴翻身坐起,拍怕身上草屑,来回走两步给他看,原是脚上的男靴过大,以致走路有些晃荡,不得劲,故而跟不上,总落后一大截。
“咳咳。”都叫你不要穿了,非要穿,自作自受,邹玄墨虚握拳清咳两声,强忍笑意,继而拎了包袱背在肩上,袍子下摆缠在腰间,蹲下身,道:“上来。”
“还是免了吧,回头闪了师尊大人的老腰,我可吃罪不起。”细奴狠狠跺脚,先他一步走了。
嚯,嘴够硬呀!
邹玄墨摇头深笑。
好不容易上了大路,细奴坐在道崖上,以手作扇静等邹玄墨到来,抬头看看火辣辣的日头,再看看荒无人烟的山路,一时愁上心头,“还有多久才到镇上呀,奈何连个人家都没有?”
“快了,翻过这座山,再行三十里,前面不远就是。”邹玄墨放下包袱,解开,掏了一张烙饼掰给她一半,“吃点东西再上路。”
“我不饿。”细奴揉了揉酸胀的小腿肚子,再看看靴子,左脚鞋尖处破了个洞,八成脚上磨了水泡,沾地就疼。
“那就喝点水。”水囊递了过来,细奴还想说不渴,可是嘴唇实在干涩的厉害,犹豫了会儿,终是接了水囊,“我记得下山时,你明明什么都没有带呀。”
邹玄墨深吁口气,佯装不解,“不是我的?那这水囊哪来的?”
“我哪里知道,总不至路上捡的吧。”反正不是她,她压根就不曾想到带水囊。
“哦,我想起来了,刚刚在山脚时,我去溪边洗手,不慎边捡到的,不知道是哪个好心人放在那里的。”
“你这不叫捡,是偷。”亏你还是师尊,居然做下这种事,传出去有损师德。
“有什么区别?”
“反正你拿了人家东西是不对的。”她没读过书,嘴上功夫不如他,但是理儿是不会变的。
“权当借的行不行?回来时还回去就成。”
“可是失主要是这时候恰恰回来找,没有找到怎么办?”
“你就说这水你喝是不喝?”
细奴想了想,还是摇摇头,“……还是算了,我现在又不渴了。”不是自己的东西,喝了心里也不解渴。
荣荻所言非虚,却是个良善的丫头。
歇的也差不多时候了,他看看天色,问:“还能走吗?”
细奴咬咬唇,没有说话,只是微微点了点头,邹玄墨颇感惊奇,“都这样了,你还不肯服软,看来马车可以省了,我本来还想……”
“马车?在哪里?”细奴登时来了精神,欣喜若狂,三步并作两步,握了他手,放眼山路,连个鬼影子都没有,何来的马车?细奴难免沮丧。
邹玄墨笑道:“马车一直都在,只是你不需要罢了。”
正文 009:这个夫君有点甜
“你故意的。”细奴喜怒交加。
邹玄墨不置可否, 只问她:“是接着步行呢, 还是……”
细奴一双腿脚是真疼, 情知被他给作弄, 心有不甘, 又不得发泄, 实在委屈, 眼角蓄了两泡泪,欲滴未滴,坐在道崖上发泼:“傻子才用腿走, 我要坐马车。”
“想坐马车是吧,娘子早说呀!”邹玄墨发出信号,但闻天际嗖的一声, 细奴偏过头, “青天白日的你放烟火干嘛?”
“不是娘子你哭着喊着要坐马车,为夫当然是给娘子叫马车呀!”邹玄墨唇边扬起抹笑, 说不清为什么, 他这一路貌似笑了太多次, 已经多少年不曾有今日这般开怀, 畅快过了。
细奴脸上一红, 小声道:“我才没有哭。”
千万不能让他给看扁了, 细奴仰首望天,听说这样眼泪就不会流出来,这个法子还是小皇帝教她的, 细奴只当自己一辈子都不会掉眼泪, 想不到这么快就用上了,她觉得很丢脸。
细奴眼角余光瞥见他一脸古怪笑意,冲她眨眨眼,“为夫大概是中了暑气,眼花了,看差了。”
细奴扭头不看他。
“娘子稍待,马车很快便到。”
“权且再信你一回。”细奴双脚实在疼,左等右等不见他口中所说的马车影子,索性脱了靴子,白色袜子上透出血迹,已然干涸。
邹玄墨倒抽一口凉气,出声阻止她:“别脱。”现在脱,肯定牵扯到皮肉,这里荒郊野外,有无伤药,处理起来很不方便。
“你若嫌臭,大可走远点。”细奴侧身给他一个背,还不都是他给祸害的,自打出宫,怎么连带人也娇气了,看来还是太闲了,得找点事情做,才不致生锈。
“我不是那个意思……娘子且忍忍,马车快到了。”
“你已经说了两遍,你口中的马车到底在哪儿呢?莫不是又拿我寻开心?”
“再等等,应该在路上了。”邹玄墨负着手来回踱步,搞什么名堂,往日只要他发出信号,小刀即刻就到,今日这是怎么了?盏茶工夫过去了,还未见到人影。
细奴咝的一声轻吟,邹玄墨甫发现细奴脱了一半的袜子,登时黑沉了脸,“叫你别碰,奈何不听?”
“不碰也碰了,你说怎么办吧。”
“我是先生,不是大夫,我且勉力一试。”他蹲在她脚边,一把持握了她左脚,将足心的血泡猛地挤压,之后用帕子裹起来,重新穿上袜子,在这期间,细奴大喊大叫,“好痒,快停手。”
“痒和疼,你选哪个?”他这样问。
“有区别吗?”细奴将他说过的话又抛回给他。
“呵,学得倒挺快,孺子可教。”
“错。”细奴喊。
“诶?”
“是娘子可教。我是你娘子,才不是被子啊,褥子什么的,我才不要做褥子。”
他缓缓抬起眸,嘴角微不可见的翘扬起,“娘子说的极是。”
“真的会有马车来接我们吗?”她只当下了山就到苍梧城,哪里会想到竟还有二三十里地,细奴对他的话仍存有一丝希冀。
他柔声安抚,眼里难掩焦急:“会来的,再等等。”
细奴站起来,频频翘首环望空旷的山道。
邹玄墨觉得今天的玩笑开的貌似有点过了,正挖空心思想着如何弥补,就听到山道上隐隐传来疾驰的马蹄声……
总算是来了。
细奴亦是听见了动静,疑惑,偏头看过去,却跌进一双狭长的眼眸中,“为夫在此给娘子赔不是了。”邹玄墨墩身一礼,细奴破涕为笑:“相公你又错了,这是女子才有的行礼方式。”
“是嘛?我刚刚是这样给娘子赔礼的?”
“你是师尊,以后千万别再这样子,以免落人话柄,看轻你。”
“无妨,娘子开心便好。”反正此处也没外人,逗娘子开心才是头等大事。
一张明艳小脸凑近,“相公快看,有马车过来了。”
马车顷刻便至近前,驾车的是一蓝衫少年,年龄也就在十六七岁左右,看着比细奴还显小,皮肤微黑,显见是常年在外面跑,给日头晒的。
少年勒马,马车在二人身边缓缓停了,少年侧目将将望了望面前两位儒生,眸中略带失望,不是主上,难道主上不在此地?
少年调转马头,扬鞭驱马。
“诶,马车怎么又折回去了?”千万不能让马车离开,细奴靠近路边,距离马车最近,情急跨步上前扯住马缰,“不要走,回来。”
“娘子危险!”眨眼间起了变故,邹玄墨大惊,想拦住她已是不及,当即断喝一声:“小刀,还不停下。”
听到那熟悉的声音,小刀旋即勒马,细奴被疾驰的马车拖曳,摔了出去。
“可曾伤到哪里?”邹玄墨脸色骤变,疾步上前搀扶起细奴,在她身上逡巡一圈,细奴惊魂甫定,摇摇头,“没有。”
邹玄墨眉宇愈沉:“你不要命了。”
“我怕马车走了,没想太多。”
“以后不许再像今天这般冒冒失失。”邹玄墨目光沉冷,不复方才与她赔礼是浪荡模样,细奴知道自己惹恼了他,乖觉点头,“不会了。”
那被叫做小刀的少年车夫身手矫捷,纵身跃下马车,单膝跪地,“属下参见主上。”
凤眸冰霜乍现,环了一眼小刀,沉声道:“才刚你分明看见我就在此处,为何调头就走?”
“主上息怒,小刀不知道主上......剃了胡子,没能认出主上,小刀失职,请主上降罪。”
说来反倒是他的错了?
细奴悻悻低头,是她的错才是。
“撇过这事先不论,你且说说,我发出信号多时,为何这许久才到?”
小刀猝然一惊,解释道:“主上素来都是乘云梯下山,小刀如往常一般在西山脚下恭候多时,迟迟未见主上下来,小刀想主上或许改走东山,故而绕道,以致路上耽搁了些时候,让主上久候,实是小刀的错,请主上责罚。”
“罢了,今日情况有变,也不能全然怪你,娘子脚受了伤,紧了赶路要紧。”
娘子?
此处就主上与那位狼狈不堪的瘦弱儒生,没旁人了呀?
小刀定睛望向儒生打扮的细奴,邹玄墨重重咳了一声,抱细奴上车,小刀恍然,忙掀了车帘,恭敬道:“少夫人请。”
待二人坐定,小刀抖抖马缰,马车徐徐行进在山道上。
细奴冷不丁问他,“你真打算关了书院?”
“气话岂能当真?”
“可是他们貌似都信以为真了,怕是到现在还跪着呢,你这师尊当真够狠心的。”小惩大诫也尽够了,他怎么还没玩没了了。
“昨儿就恕了他们,这群小子,知道傍大树了。”
“你是说荣荻?”
“放心,有荣荻在,这帮小子翻不了天去。”
“我怎么觉得荣荻似乎比你更受欢迎。”不是她泼他冷水,不止她,所有人都喜欢荣荻,也包括她,他那嘴就跟抹了蜜似的,就是让人讨厌不起来。
“打理一家书院,有人□□脸,自然就有一个唱白脸,再说,荣荻又不常在书院,只是偶尔过来小住些日子,那帮小子喜欢他,一点都不奇怪;相反,我是师尊,形象生猛,为人严苛,古板,他们怕我正常的很。”
“我貌似给你惹了麻烦,相公我错了。”
“非是你之错,是我自己始终不肯正视肩上的重任,是你让我看清了自己,助我卸下包袱,重获新生。”眸光微微一深,似有丝许触动,他持握她手,笑道:“身为师母入学堂是不能够了,但是我可以私下教你,你可愿意。”
“嗯嗯。”细奴点头不迭,原来他不肯她入学堂是这个意思,是她浅薄了,以为只有入了学堂方能读书,这么说,她可以省下一笔束修费了。
细奴嘻嘻一笑,“相公你真好。”顺势偎进他胸口,似是被她发自内心的笑感染,长臂于她肩上方微有迟疑,终是揽了她削肩,下颌抵着她发根,嘴角轻勾,真是个容易满足的小东西。
正文 010:相公,我饿了
小刀赶着马车直奔苍梧城。
苍梧城隶属河间郡辖下, ‘天下汇’总舵便是设在此处, 听说总舵最始是设在东昌郡凉州府, 后因东昌侯之乱, 朝廷欲一举铲除‘天下汇’, 除却心腹大患。彼时‘天下汇’正好传承到第六代大家主邹慕白, 为了保住祖上遗留的基业, 邹幕白决定举家南迁,苍梧城最终成为‘天下汇’总舵的最佳选择。
待邹慕白之子邹玄墨接手,“天下汇”已是历经七代人, 迄今一百多年,“天下汇”依然执掌了大胤的经济命脉,尽管明里暗地屡屡遭到朝廷屡屡打压, “天下汇”始终屹立不倒。
“主上, 身后有尾巴。”刚入城,小刀发觉了身后尾随的可疑车辆, 此辆车自打他们入城就盯上了他们。
“设法甩掉。”邹玄墨压低声音吩咐, 下意识转了转左手拇指上的白玉扳指, 细奴悠悠醒转, 甫睁眼, 邹玄墨泰然端坐, 而她竟窝在他怀中睡了一觉。
触到他的目光,细奴翻身坐起,活动了下发麻的小腿, 突然想到她似乎压了他腿一路, 不知道可曾像她一样麻了?
“现在什么时辰,我睡了多久?”伸手去掀窗帘,邹玄墨不意她会这样做,眸色一深,皱眉喝道:“住手。”
“我……”刚刚听小刀说他们身后有尾巴,他说设法甩掉,细奴始明白他们貌似被人跟踪了。
“我无心的。”
邹玄墨说:“我知道,且忍耐半个时辰。”
“我们没有做坏事,为什么会被人跟踪?”
“还有,相公下山的时候手指上明明没有这个白玉扳指的,它什么时候跑到相公手指上去的?”
“接着将心中疑团一次问完。”不知是否因为小刀的关系,这一路上,她鲜少开口说话,他知道她睡眠浅,稍有响动,即醒。
细奴心中的确有不少疑问,既然他说了,她也不跟他客气,“甩掉尾巴后,我们吃住在哪儿?还去不去市集?”
邹玄墨也不瞒她,说了三个字:“天下汇。”
“天下汇?传说中与朝廷分庭抗礼上百年,那个巨巨巨有钱的商业王国——天下汇?!”细奴眼睛闪过一抹异彩。
“你是说我们吃住都在天下汇?”
扯了扯被她压皱了的衣襟,他勾起一边唇角,挑眉一笑,“莫非娘子不乐意?”
“不不不,我求之不得。”细奴是真高兴,能亲见传奇中的商业王国天下汇,即便让她立死此处,她也没有遗憾了。
瞟了眼坐于对面人一眼,此刻他正笑吟吟看着自己,一双凤眸亦同样满布喜悦。
甩掉一两个探子于小刀来说并非难事,驾了马车穿街过巷,穿梭于繁华市井,身后的马车紧紧尾随,前方正值一天中最热闹的时刻,小刀眼中闪过一道诡光,打马扬鞭,口中高喝:“闪开,快闪开。”
路人全都向两边散开,腾出道儿来,马车疾驰而至,途径十字路口,小刀忽而扯了左首马匹缰绳,马鞭凌空一响,马儿调头,窜进深巷,扬长而去。
身后尾随而至的马车来势汹汹,未及调头,直直冲了出去,前方道路逼仄,想调头已是无法,只听到车夫气急败坏的声音:“爷,跟丢了,属下失职。”
“罢了,既为他所察,再跟下去亦没意思。”车厢里,身着墨绿衣袍泰然就坐的男人,琥珀色的眸子忽而睁开,沉沉一叹,道:“去齐茗斋。”
“难道就这么放任他在苍梧继续横行下去?”车夫语气不善。
“他逍遥不了多少时候,勤等着看好戏吧。”男人抚鬓长笑,眸中波光潋滟若秋水,端的让人不敢逼视。
小刀咽了口唾沫,欢喜道:“主上,尾巴甩掉了。”
邹玄墨“唔”一声,眸光微动,淡淡一笑,眼色渐冷,距离上次回总舵,他已经有小半年未归,如今初初归来,居然这么快就被人盯上了,果是来者不善呐!
“主上是直接回总舵,还是?”小刀问。
咕噜噜……
一把不合时宜的声音乍然入耳。
细奴扶着饥肠辘辘的肚子,低眉垂首,眉头皱得紧紧的,脸憋得通红,见他偏头看过来,挠挠耳鬓,如实说:“相公,我饿了。”
“是为夫疏忽了。”属于男子低低沉沉的笑声溢出车厢,小刀听在耳里,直替主上感到高兴,要么说成亲的男人最有男人魅力,看看主上现在的表情就明白了,那是真心疼少夫人。
在他的地盘,居然让自己的新婚娘子饿肚子,这未免有些说不过去。
“小刀,先不回总舵,车子前面拐角停下,我与娘子在那儿下车。”
是要带她去饭馆吃饭吗?
想到马上就有吃的,细奴重重吞咽了一口唾液,她得好好想想吃什么?细奴想得正出神,马车停了,邹玄墨不知何时已经下车,站在车边向她伸出手,“还不下来?”
“来了。”细奴猫着腰,钻出车厢,一双强有力的的手臂伸过来,身子蓦地悬空,他已将她抱了下来,细奴双臂缠绕在他脖子上方,听到他低不可闻的戏谑声音自耳边响起:“娘子尚能走否?要是不能,为夫很愿意就这么抱你上去。”
细奴闻言,当即松开他,跳下地,谁知落得重了,磕到足心的血泡,登时龇牙咧嘴,引得他一个没绷住,大笑出声:“娘子体恤为夫,为夫亦心疼娘子,这可怎的好?”
“你……没个正经。”在细奴不满的叫嚣声里,邹玄墨打横抱起她,绕过指指点点围观群众抱着她上了齐茗斋酒楼。
街边,有小男孩指着刚刚打身边经过的二人,给一位穿粗布衣裳的大婶看,“阿娘,快看,那个漂亮叔叔抱着另一个漂亮叔叔上楼去了,被抱的那个叔叔貌似脸红了。”
“男人不能用漂亮,那是形容女人的。”那大婶早先便看到了,直觉摇头:“唉,世风日下啊,两个大男人光天化日的当街搂搂抱抱,成何体统。”
“指不定他们是兄弟呢,那个穿青色衣裳的漂亮叔叔有可能腿脚不好,才让哥哥抱着走路。”
“小孩子不要瞎看,更不要瞎说,乖,别再看啦,跟阿娘回家了。”
“……”
细奴脸红耳热,将脸深埋进他胸前,被他抱着入了齐茗斋,店小二热情迎了上来,“二位客官里面请。”
邹玄墨脚下未停,抱着细奴直上了二楼。
这年头有钱人巨多,看二位穿着也就穷酸学生样,居然学着人家来包~房,莫不是他看走眼了?
但见那人抱着位看不清模样的男子停在了左首最中间,店小二一脸嫌弃,伸臂阻止他们入内,“二位客官实在抱歉,这间房我们店从不对外,两位可否选别的套间,随您挑。”
“就这间了。”邹玄墨脚下刚动,店小二挺身挡在他面前,“客官不要为难小的,这间房真不合适,实不相瞒,我们大当家有个怪脾气,大凡认定了一件事,就从无更改,这间房也不例外,您看?”
“小多,不如你来告诉我?哪间较为合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