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进击的英雄救美
午夜时分,万籁俱寂。
一轮圆月高悬在空,犹如一颗镶嵌在墨色幕布上的明珠,任由皎洁的光芒在其边缘染上一圈淡淡的光晕。
月光轻柔地流泻在风平浪静的海面,泛起星星点点的碎光,像是在水面上播撒了无数颗不会沉落的钻石,美得不够真实。
而这些聚集在一起的炫目银光,此刻正投射于海边一座高耸的建筑物上,它们落于湖蓝色的外壁,映出晃动不定的光影。
一切都是如此的静谧,除却高墙之内那渐行渐近的脚步声以及古老的落地钟“滴答、滴答”响起的节奏。
分针微动,突地指向了凌晨十二点。
下一秒,光点斑驳的墙垣就“轰”的一声——破开了一个大洞。
一股巨大的气流自建筑内部横冲而出,击碎了坚硬胜铁的墙壁,发出了震耳欲聋的声响。
只一瞬间,寂静的表象化为乌有,整座栖息在柔光之下的高楼也不由为之战栗。
碎石坠落,激起了层层海浪;烟尘弥漫,遮住了皎月光华。
一个身材娇小的女人就位于这样一处叫人摸不清状况的地方,感受着脚下不住来袭的震动。
不管怎么想,都……
太可怕了。
伸手不见五指的房间内,惊惧到大脑几近罢工的女人飞奔到一个角落里,蹲下身子、抱了脑袋,就开始进入自我催眠的模式。
我在做梦我在做梦我在做梦……
没等她絮絮叨叨地念到第四遍,不远处又是“轰隆”一记巨响——直接绕过了她的双手,就着手耳之间的缝隙,钻进了她的听觉系统。
女人一时间惊得瞪大了眼,手头不由自主地跟着松了松。
这坑爹的不是在做梦啊啊啊!!!
不得不在现实面前败下阵来,女人一边发着小抖一边心想,如果再来一发的话,她大概就要疯了。
老天有眼,祝她心想事成。
她刚在心里给她的这个念头画上句号,房间的大门就在猝不及防间轰然倒塌。
“啊啊啊——”
神哪!让她疯了吧!!!
被折磨到快要神经衰弱的女人忍不住放声尖叫起来,直到自屋外投来的灯光照亮了她瑟瑟发抖的身躯,片刻后又被另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所遮挡。
“叫够了没有?”一个冰冷到仿佛来自地狱的男声毫不留情地于上空响起,如同一张血盆大口般,一口吞噬了女人的惊叫声。
还没怎么发泄的女人听闻了这突如其来的人声,一下子就张着嘴愣在了那里。
然后,她噤了声。
站定在距离其两米开外的地方,来人以倨傲而冷漠的姿态,高高在上地俯视着蹲在地上的女人。
他看着她迟疑地松开抱着脑袋的两只手,随后半信半疑地仰起头来,对上他轻蔑中带着嫌恶的视线。
他绝对不要承认,这个躲在墙角双手抱头还吓得直哆嗦的女人,是他的……
男人的眉角似有似无地抽了抽,他忍住了一枪抡过去的冲动,继续俯视着女人那张怎么看怎么蠢的脸。
于是,他看见她慢慢地闭上了嘴,双目圆睁着站了起来。
“我不要跟你回去!!!”孰料尚未待他开口一言,眼前的女人就自说自话地吼了起来。
吼完了,她还逃命似的跑到另一个墙角里,拿她那双炯炯有神的大眼睛警惕地瞪着他。
男人眼瞅着她的两只手掌死死地扒着墙壁,整个人更是巴不得嵌进去再也抠不下来的样子,冷峻的容颜丝毫不为所动。
“那你就死在这里吧。”他面无表情地说罢,转身起步离开。
女人怔住了。
等等……
她呆呆地望着他不带走一片云彩的背影,似乎猝然意识到了什么。
是的,如果她现在选择留在这个鬼地方的话,那么按照那个男人的作风,一定不会顾及她的存在,只会照旧行事,把这里毁得连渣都不剩。
而她,毋庸置疑,将光荣地成为“渣”的一部分。
不……这不科学……这不科学啊可恶!
以寿终正寝作为人生最大目标的女人终于从大脑当机的状态中抽离出身,吞了口唾沫就一路小跑着追了上去。
“事先声明,我不会跟你回去的!我不会当你们的试验品的!”好不容易追出了房门并跟上了男人的步伐,她首先做的事情,就是义正词严地表明自个儿的立场。
可惜对方连甩都不甩她一眼,径自大步流星地沿着通道往前走。
她猜,如今她在他的眼里,肯定是个很没气节的人。
可是此情此景下,要气节顶个毛用?活命才是王道!
如此思忖着,女人不自觉地挺了挺小蛮腰,寸步不离地跟在男人的身后。
她很清楚,没有他的保驾护航,自己根本就出不去。
果不其然,走了没多远,他们的跟前就出现了敌军。
与其说是“敌军”,不如说是……“敌菌”。
女人眼见五光十色的细菌集合体蠕动成一条条水蛇的形态,接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着他们直直地冲了过来,下意识地就抱住了脑袋,缩着脖子钻到男人的背后。
打死她也不要碰到这些恶心的不明生物。
好在根据她短短数日所累积的经验,这个意欲带走她的男人是个武力值无上限的家伙,所以……
她侧首看着男人握着枪支的右手横扫而过,转瞬就叫从枪口(和谐)射出的子弹穿透了冲在最前端的四个“菌团”。
很快,中了特殊子弹的细菌体就好似被烈火烤焦了一般,一个接一个地蔫了下去,最后化为一团团黑灰色的粉末,堆砌在金属制的地面上。
不一会儿,前赴后继的其余“菌团”也相继被男人干脆利索地解决了。
他也不回头问问女人有没有事,这就自顾自地举步朝前走。
皱起眉头瞅了瞅地上那一堆堆“尸体”,女人也只能忍着胃部的不适,小心地踮着脚尖,绕道而行。
她想,这一路上不晓得还要遇上多少奇奇怪怪的东西。
真是……
她当初是脑子被驴踢了还是脑子被驴踢了?怎么会跟去跟一群假扮成人类的微生物打交道?
肯定是她太想逃出那群怪胎的手掌心了,才会昏了头地病急乱投医。
女人正暗自哀叹着自己这是着了什么魔,走在她前头的男人就冷不防停下了脚步。
“哎哟!”因为分神而来不及顿住步子的女人当即一头撞上了他的背脊,然后毫无悬念地收到了男人侧目投来的一枚眼刀。
瞪什么瞪?她又不是故意的!
捂着额头的女人不甘示弱地回瞪过去,却在目光触及前方的十来只巨型菌菇的一刹那,悻悻地垂下了眼帘。
俗话说得好,人在屋檐下,不能不低头。
她还得靠他逃出生天——眼下还得罪不起这尊大佛。
察觉到男人迟迟没有动作,她还特意抬起脑袋看了看他的脸,同时伸出右手食指,指了指近在眼前的“敌菌”,好心提醒道:“那个……蘑菇……”
男人决定不要再跟这个蠢货说话——多看她一眼都不行。
于是,他冷着脸转过头去,面向了被女人称为“蘑菇”的巨大生物。
虽然同为低等生物,但不同于方才所遇的细菌——它们属于真菌类。
因此,他所需要用到的子弹也不一样。
男人举了举手中的黑色□□,一双犀利的丹凤眼微不可察地眯了眯。
可以观察到,这些真菌变异体刚好是呈“Z”字型分布。
很好。
他忽然伸直了右臂,对准左边光滑平整的墙面,不假思索地开了一枪。
眼见一道金黄色的火光直逼墙垣而去,女人瞬间目瞪口呆。
这家伙是傻了吗?为什么要对着墙壁开枪?
未等她思考出个所以然,事实就给了她恍然大悟进而悔过自新的机会。
只见那道疾速蹿离枪口的金光在触上墙垣的一霎那就反弹了出去,笔直地朝着一只足有两米高的菌菇射了过去。
弹指间,它就已经穿透了那只“蘑菇”的核心,继续向着下一只“蘑菇”袭去。
不到十秒钟的工夫,十来个“敌菌”的“心脏”就被一颗子弹连续击穿。
唔……收回前言,他没傻,没傻……
女人这才看明白了,是男人精确地计算了“敌菌”的相对位置,只靠一击并辅以他调整子弹性状及其行进轨道的念力,就成功打倒了几乎所有的“拦路虎”。
多亏了他头脑灵活的算计,“敌菌”只剩下一个了。
同样多亏了他自以为是的算计,痛失小伙伴的最后一名“敌菌”变成了一只愤怒的“蘑菇”。
悲愤不已的幸存者突然消失在了一男一女的视野之中,待到两人再次看清它的身形之际,已是遽然膨胀的“蘑菇先生”赫然现身于他们后方的景象。
先行反应过来的男人毫不犹豫地举起了武器。
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花容失色地瞪大了双眼。
“呀——”
“砰——”
女人惊惧的叫嚷和子弹离膛的枪响不约而同地撕裂了走道上空的宁静。
下一瞬,距离危险较近的女人就感觉手臂似是沾上了什么黏糊糊的液体,接着才在确认自己没有丧命的情况下,心有余悸地放下了挡在脑袋前的胳臂。
映入眼帘的,是地面上一坨破碎的菌类残渣。
女人连忙转了转胳膊,瞧见右臂上一团正在往下掉的固液混合物,她不由自主地咧开了嘴,龇起了牙。
呕——好想吐!
她皱着眉头看向身后的男人,似乎是在用眼神向他征求什么意见。
奈何男人仅仅是还以匆匆一瞥,就收起了手中的枪支,无动于衷地转过身去。
她果然是脑子抽风了,才会去指望这男人能给她什么好的建议或是帮助!
女人再度低眉,瞅了瞅衣袖上那粘稠的不明物体,左顾右盼后,发现没有可供擦拭的物品,她只好小心谨慎地脱去了外套,依依不舍地把它往地上一扔。
可惜了这件款式和颜色都颇得她心的新衣服啊!
她有点肉痛地想着,自然也就免不了对袖手旁观的某人狠狠地瞪上一眼。
不过,瞪归瞪,她的两条腿还是很没骨气地动了起来。
就这样,女人尾随男人走走停停,旁观他轻而易举地消灭了百余只奇形怪状的“敌菌”,最后终于在一个拐角处遇见了另一名男人。
“小年年~”对方显然是个来自春天的人——不同于顶着万年冰山脸的某人——他一看到他们俩就笑逐颜开,就着春情荡漾的调子,欢快地朝她扑了过来。
虽然她不是很喜欢这个肉麻的称呼,但沐浴春风总比被寒冰冻死来得强。
于是,被称为“小年年”的女人同样眉开眼笑地迎了上去。
“亲爱的圣佛朗西斯科·爱尔萨·罗桑先生!”真亏她能够记得对方那长到爆表的名字。
“哇——小年年记得我的名字诶!”来人的一双桃花眼“噌”地一亮,明显对女人顺利喊出其名讳的言行感到相当之惊喜。
可就在“相见恨晚”的两人快要抱上的一刹那,高大冷酷的男人突然横插一杠,拿左臂拦住了飞奔而来的男子。
差点就“相拥而泣”的两人同时停下了手头的动作,各自僵着手臂,扭头注目于坏人好事的家伙。
“长官,”好整以暇地注视着面沉如水的男人,来人眨了眨眼,煞有其事地开启了双唇,“阻止别人拥抱,是一种很不道德的行为。”
话音落下,被唤作“长官”的男人只是冷冷地斜睨了他一眼。
“十五分钟后,这里就会化为灰烬。”忽然,男人面无涟漪地开了口,“你想跟她抱着一起死的话,我不拦你。”
长官可真是……明明拦了他们,还口口声声说“不拦”。
男人眯起一双桃花眼,灿若春光地咧嘴一笑,随后看向微微变了脸色的女人。
“回、去、再、抱。”他用口型一字一顿地说着。
“……”女人皮笑肉不笑地冲他弯了弯唇角,一颗脆弱的小心肝却早已是抽个没停。
至此,三人皆是不再多言,这就一块儿沿着甬道一路下行。
跑了约莫一分钟的时间,女人开始盘算如何摆脱身前的两个男人。
这个时候,他们刚巧路过了最先爆炸并且炸出了个大窟窿的楼层。
透过这残垣断壁上的大洞,可以依稀望见下方那深不见底的海水。
冷若冰霜的男人出人意料地顿住了脚步。
后来出现的男人见状,自是感到十分好奇。
“怎么了,长官?”他往回退了几步,来到男子的身边,不解地询问。
对方并未作答——甚至都没有抽空看他一眼,直接就回身向女人走去。
小巧玲珑的女子自然也是二丈摸不着头脑——她不明就里地瞅着男人快步来到她的面前,刚要下意识地向后退上两步,惊悚的一幕就发生了。
只见面无涟漪的男人径直伸出一条胳膊,招呼也不打一声,就一下子圈住了她的腰身,横着把她拎了起来。
双脚突然离地的女人被男人莫名其妙地揽在腰侧,像根柱子似的被他横向提着,瞬间就风中凌乱了。
“你你你……你要干什么呀!?”她磕磕巴巴地惊呼出声,可男人却置若罔闻地带着她走向了窟窿口。
微微的海风带着湿气轻拂而来,令女人的脑中登时警铃大作。
“长官!”在另一个男人瞠目结舌的注目下和猝然还魂的阻止声中,长官大人像是丢垃圾似的,毫不迟疑地将臂弯里的女人往外一扔。
“啊啊啊——”女人声嘶力竭的尖叫顷刻间划破夜空,为这已然不再宁静的子夜平添了几分毛骨悚然之感。
伸手欲截却阻拦不及的男人赶紧闭上了那张大的嘴,三步并作两步地冲到上司的身旁,目瞪口呆地俯瞰着那满目漆黑中的点点白光。
“长……长官……”他咽了口唾沫。
“什么?”长官大人依旧泰然自若地望着女人消失的方向。
“她……她不会游泳……”
“……”
长官大人蓦然侧首,与神态诡异的部下四目相接。
与此同时,重物自高空坠入水中的声响已然出世。
被男人毫不留情地扔进海里,女人的情绪呈现如下走势:胆战心惊,仓皇失措,心有余悸,怒发冲冠,悲愤交加。
是的,她经历了这样一个过程:突然被人往下一抛,意识到了下边是海,记起自己不谙水性,觉得这回铁定完蛋,想来想去心有不甘,集中意念拼尽全力——乞求老天开眼啊混蛋!
所幸苍天不负,她呛了几口水之后,居然稀里糊涂地浮了起来。
下意识地朝天伸长了脖子,女人大口大口地呼吸着新鲜空气,勉强定了心神后,她抬起一手抹了抹满面的海水。
你妹的!这是要逼她爆粗口吗!!!
义愤填膺的女人没有察觉到,其实她已经在心底爆了粗口。
她只是仰头怒不可遏地遥望着那亮堂的大窟窿,依稀望见两个黑影似乎迅速地离开了。
他们这是急着来救她?
她决计不相信那两个家伙会有这么好心——特别是那个面瘫长官。
思量至此,女人不由联想到多日来的种种遭遇,忽然小嘴一瘪,眼眶一红,终究是按捺不住,漂在水里抽泣起来。
呜呜……呜哇……这坑爹的世道……她到底是撞了哪路邪神?!怎么偏就穿越到了一万年后的世界!?
正文 回忆它是一种伤
关于发生在女人身上的悲剧,还得从一周前的那一天说起。
此女名为“思华年”——对,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取自晚唐大诗人李商隐的著名诗篇《锦瑟》。
这是她那双英年早逝的伪文艺爹妈一块儿给她起的名儿。
多好的一个名字。
拥有如此诗情画意的芳名,纵使是一朝穿越时空,那也该像个仙女似的降临古代,不是吗?
偏偏上天素来不喜尽如人意——的确是给了她一个跨越时空的机会没错,却反其道而行之,一下把她扔到了遥远的未来。
思华年还清楚地记得,那天半夜她正在做着凭借高分成功考研的春秋大梦,结果迷迷糊糊地睁眼醒来,就发现自个儿温暖舒适的小床变成了一个椭圆形的透明巨蛋。
她犯糊涂了:挺好的一个美梦啊,怎么一转眼就成了童话故事呢?
一头雾水地爬起身来,思华年打量着金属质感极强的陌生房间,余光忽然瞥见远处有什么东西在晃。
她下意识地把脖子一扭,视线透过一尘不染的有机玻璃,触及了让她顿时瞠目结舌的景象。
她看到了十来个飞碟似的物体在窗外慢悠悠地飞来飞去,还看到了奇形怪状的建筑物鳞次栉比。
不是……这是……科幻片串场了?
她如此思忖着,但转念一想,自己毕竟是位于梦境之中,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于是,她一脸淡定地找了个空位,坐了下来。
静静地待了一会儿,她觉得有点儿不对劲了。
怎么……这梦境的真实感会如此之强?而且,她好像还可以控制自己在梦中的意识?
思华年不由自主地眨了眨眼,然后迟疑着站起身来。
她在宽敞的房里来回走了两圈,越发觉着,这腿是自个儿的,这胳膊也是自个儿的。
低头注意到自己正双足赤(和谐)裸,她又使劲踩了踩光滑的地面,清晰地感受到了来自脚底的凉意。
这……梦里会有这样真切的感受吗?
一股莫名的不安涌上心头,她当机立断伸出右掌,拿它在自个儿的眼皮底下翻来覆去地动了几下,然后一巴掌拍向了自己的——左手。
哎哟妈呀!好痛!
卯足了劲儿拍打自身的女青年登时疼得龇牙咧嘴——下一刻,她就不得不正视一个荒诞却残酷的事实。
她,该不会是……
未等一个念头成形,她的身后就传来了机械门朝两边挪动的声响。
“你说你这自说自话的,都不跟长官知会一声,到时候他发起飙来,把基地拆了怎么办?”随之而来的,是一个男人的声音——他似乎正一边往屋里走,一边同另一个人说着什么。
“艾利斯不会无理取闹,更何况人还没有……”与之对话的同样是个男性,那人毫不迟疑地作出反驳,可话还没说完,他就因目睹房间里一个遽然出现的倩影而愣了神,“来呢……”
一句原本无比顺溜的话被第二个男人说得磕磕巴巴,而说话人又怔怔地注视着前方的某处——此情此景下,这第一个男人自然是心生疑惑,下意识地就顺着同伴的目光望了过去。
刹那间,他也惊呆了。
因此,思华年扭头目睹的,就是两个陌生男人两脸呆傻地注目于她的画面。
“呵呵……你们好……”可怜思华年尚闹不清状况,鬼使神差地,就干笑着打了招呼。
一切,正是起源于这句压根就不该存在的问候。
她看着左手边那个穿着白大褂的男人蓦地掏出了插在口袋里的双手,飞也似的奔到了距她不远处的一台仪器旁,俩胳膊把着显示屏就一目十行地瞅了起来。
她还听见右手边那个身着银黑色制服的男人难以置信地喊了句“上帝啊”,紧接着就像围观珍奇物种一般,一边绕行一边上下端量着自己。
“思华年。”这个时候,白衣男人已经自顾自地盯着屏幕道出了她的名字,突然又抬起头来,目不转睛地望着她,“你来自二十一世纪?”
四目相接,思华年老老实实地点了点头——其实,她仍是没能搞清楚眼下的情况。
直至她冷不防眸光一转,瞧见了墙壁上一串相当眼熟的数字。
2014,04,01,13:13:13。
这应该是年月日外加几时几分几秒……可是为什么……这“2014”的前头,会有个怎么看怎么奇怪的“1”?
有不明白的地方就要问——此乃思华年的中学老师反复言说的教诲。
是以,好学生思同学当即就抬起一条胳膊,指向那串让她不解的数字,皱起眉头瞅着那怎么看怎么诡异的“12014”,说:“这个……你们是不是多打了个‘1’?”
俩男人闻言,不约而同地转动脖颈,回首望向女人所指的方向。
“没有。”然后,白衣男人先行转回了脑袋,语气平静地作答。
“不是……那个……现在不是应该是……二、二零一四年吗?”思华年忽然觉得自己的舌头有点儿打结了,她似是十分艰难地盯着那个在她看来不该存在的“1”,好不容易才转移了视线,重新凝眸于神色业已恢复如常的白衣男人。
“对你来说是,对我们来说,并非如此。”孰料对方面不改色地说出了这样一句差点把她绕晕的话,随后不紧不慢地走到了她的跟前。
下一秒上演的那一幕,足以让女人心脏停跳。
只见男人徐徐弯下腰身,将右臂置于胸前,从容中带着优雅地,向她行了个礼。
“欢迎来到一百二十一世纪,尊敬的思华年女士。”
话音落下,一室死寂。
好半天,思华年才从被雷劈了的模式中切换回来,开始一个劲儿地摇头。
“呃不不不……大哥你不要跟我开玩笑……”思华年摇完了脑袋,继续卯足了力气开始摆手,“我知道今天是四月一号,但是你没必要花那么大的代价跟我玩闹。”无意间玩起了押韵,女人自顾自地扫视了周围所有让她心悸的物件,目光最后又落回到男人已然抬起的脑袋上,“大哥你年纪不小了吧?孩子都有了吧?咱别这么幼稚成不成?何况咱俩又不熟。”
面对女人一连串如同机关枪似的质疑,白衣男人唯有沉默以对。
“哈哈哈……”两人一个一本正经一个默默无语之际,一旁的另一个男人却冷不防捧腹大笑起来,“‘孩子都有了’……啊哈哈哈……孩子……哈哈……”
听他笑得如此欢畅,思华年和白衣男人皆是不由侧首望去——只不过,前者是满脸不解,后者则是满面无语。
“噗……咳……咳咳……”这个时候,快要笑岔气的男人貌似是察觉到了同伴的脸色,这就勉强忍住了笑意,站直了身子,清了清嗓子,一脸正色地看向双眉紧锁的女子,“思女士,思夫人,”他的第二个称呼叫思华年顿觉莫名其妙,不由得就开始心里发毛,“你不是在做梦,也没人跟你开玩笑,这里的确是一万年以后没错,用你们那个时代的话来说,就是……嗯,你穿越了。”
一语毕,又是满屋子的寂静。
“玩儿我呢是吧?”岂料片刻过后,思华年仍是不愿相信陌生男人的论调,“不要以为你们两个长得帅,就可以用花言巧语欺骗小姑娘的感情……”
不得不承认,眼前的这两个男人,一个剑眉星目、高大俊朗,一个面如冠玉、貌赛潘安,绝对属于走在大街上回头率爆表的类型——但是等一等,她已经不是小姑娘了。
“我是说,两位大哥,人生苦短,莫要将生命浪费在这种无聊的游戏上面。”她义正词严地说着,终于叫其中一个男人微不可见地抽了抽眉角。
“不是说‘人生苦短,及时行乐’吗?”然而,另一个男人却一本正经地看了看他的小伙伴,接着又将视线重新安放回思华年的脸上,他抓住其言语中似有疏漏之处,煞有其事地作出反驳,“老夫人,您这古语用得不对啊?”
老、夫、人?
思华年咬牙切齿。
这种来自古代的且根本就不对盘的称呼……他们果然是在耍她吧?
“……”未等女人觉察到这其中微妙的联系,白衣男人业已从难以名状的情绪中抽离,似有似无地叹了口气,“思女士,请你仔细回忆一下,来到这间房间之前,你在做什么?”
“……”思华年警惕地打量了他几眼,不悦地张开了嘴,“睡觉。”
“然后当你一觉醒来,就出现在这里了,对么?”男人不慌不忙地接着问。
“是……”思华年渐渐意识到了什么很不对头的地方。
“那么,你现在是否可以确定,你没有在做梦呢?”男人略微挑了挑眉,“还是说,需要我们失礼地打你一巴掌,让你清醒一下?”
突如其来的“恐吓”,令其余两人皆是微微变色。
要家暴了……不对不对!是以下犯上!
如此思量的另一个男人“见势不妙”,赶紧冲到两人中间,一左一右伸开两条胳膊,意图打个圆场。
“其实我觉着吧,我打你一巴掌也行,毕竟力的作用是相互的。”
让人始料未及的是,未等他开口一言,女人却先是拧了拧眉,严肃认真地提议。
男人劝阻的话语霎时哽在了喉咙里。
“噗——卡梅西,不如你就牺牲一下吧!”下一瞬,他就很没节操地侧过脑袋,注视着已然嘴角抽搐的同伴,进行了一次传说中的临阵倒戈。
穿白大褂的男人一声不吭地看了他一眼,随即凝眸于同样盯着自个儿瞧的女人。
“抱歉,是我失言了。”他以为女人是在反唇相讥,故而态度诚恳地致以歉意。
“没有啊?”谁知对方竟是无辜地睁大了眼,还不自觉地晃了晃脑袋,“我觉得你这个法子挺好用的呀?但是我从小到大都没被人打过脸,所以我不想把这第一次的机会送给你。”
“……”那他长这么大,就被人抽过脸吗?
听罢女子正儿八经的说辞,白衣男人生出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吐槽欲。
“不……让我们忘记打一巴掌的事吧……”但最终,他也只能强压下这股欲望,选择结束这个打从一开始就不该出现的话题。
“哦……好……”所幸思华年从善如流地点了点头,但同时也使得屋子里第三次陷入一片诡异的安静。
不……不能这么下去,他还没有让她清醒地认识到自己眼下所处的时代。
白衣男人深深地吸了口气,定睛凝视着不知在想些什么的女人。
“回到刚才的话题。”他平复了略有起伏的心绪,面色平静地说道,“你认为自己是在做梦么?”
“……”思华年抿起嘴唇,一言不发。
“显然,答案是否定的吧?”将对方抿唇不语的动作尽收眼底,白衣男人总算是松了口气,“毕竟,一个人在梦境之中,是不可能有如此真实而清晰的体验的——你甚至可以完全掌控你的思维和行为。”他开始循循善诱,发挥他与生俱来的说教本领,“再者,请你回头看一看窗外——哦,在我们进来之前,你应该就已经看到了吧?早在古老的二十一世纪,碟形的UFO不过是人类的幻想。可是现在,它却如假包换地展现在你的眼前,与你相距不足两百米。”
思华年默不作声地听着,直到两个男人都以为她终于开始接受现实的时候,她才冷不丁开启了双唇,继而抬眼注目于神情肃穆的男人:“这是3D特效吧?”
白衣男人觉得,他好像招来了一个了不得的女人。
3、D、特、效……
这种年代久远已经弱爆的东西……不应当出现在他的人生字典中。
不行,他忍不住了。
赌上作为一名科学家的荣耀,他一定把那种老掉牙的玩意儿从她的脑中驱逐。
思及此,白衣男人张嘴将欲一言。
“诶诶诶——”幸好一旁那身穿制服的男人一眼就瞧出了他那蠢蠢欲动的科学激情,赶忙开口将他的话头扼杀在摇篮之中,“人家姑娘到底是从一万年前来的,在他们那个年代,3D特效已经是比较先进的技术了吧?”
言下之意,你别太较真了,更别一不当心就把人给吓跑了——虽然此情此景下,她也跑不到哪里去。
奈何白衣男人没回话,穿着一身卡通睡衣的女人却发话了:“什么一万年前来的?我不是从一万年前来的!你们俩别闹了成不成?好好的不行吗?”
俩男人顿时心如刀绞。
怎么就说不通呢?!
他们所不知道的是,其实女人只是在潜意识里还不愿承认罢了。
诚然,要她相信自己莫名其妙地被扔到了一万年后的世界,不如让她坚持自己是在睡着的时候被什么人捉弄了——给下了药带到这个科幻片现场。
今时此日,她宁愿做一只把脑袋埋进沙子里的鸵鸟。
但是,男人们——尤其是穿白大褂的那一位——显然不能让她得偿所愿。
“我会让你相信,这不是梦境,更不是闹剧。”
正文 直叫人痛到内伤
在接下来的三轮昼夜里,两个男人很努力地想要向突然出现在他们生命中的那个女人证明——他们所言非虚。
于是,思华年被迫留在了她眼中的科幻片现场,隔着一层据说是“我看得见你但是你看不见我”的“透明”玻璃,看着一群穿着制服的陌生男人在她面前晃来晃去。
她向左动了动眼珠子,一个二十出头的青涩小哥拿着文件走过去了;她又朝右挪了挪眼珠子,一个年近四十的美男大叔将刚刚掏出口袋的烟收回去了。
怪只怪那个老穿白大褂的男人突然像幽灵一样出现在了他的身后。
在这三天的“相处”中,思华年已经获悉了白衣男人的名字——拉斯维劳斯·卡梅西·聂伦——西方人名的节奏,太长,她不想记。
不过,这并不妨碍她牢牢地记住他的这张脸以及他的地位。
那个长着一双桃花眼的制服男昨儿个特地告诉过她,说这白衣男子乃是基地里的副总长——用她那个年代的话来讲,就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本来制服男说这句话的意图是想让思华年顺藤摸瓜地问“那总长是谁”之类的问题,岂料女人只当他是在故弄玄虚,是以面无表情地眯起了眼睛,不冷不热予以了纠正。
“‘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那是中国古代的说法,我们现在已经位于改革开放后的现代了……我说,你历史没学好吧?”
好吧,他承认自己跟“历史”这门学科那是极度的相性不合——不对,老夫人这种“咱俩出自一个年代”的意思是怎么回事?都第二天了,她怎么还这么固执己见?
思华年当然不会去顾及桃花眼男那欲哭无泪的表情——她只知道,按照他的话来说,这个成天穿着白大褂到处晃悠的男人委实是个有身份的人。
所以此时此刻,美型大叔才会在险些被他抓个现行的情况下不住地赔笑。
思华年的心情忽然无比沉重。
她望着位于玻璃另一边的拉斯维劳斯·卡梅西·聂伦冷不丁眸光一转,朝她这儿看了过来,不由自主地就垂下了脑袋。
尽管她知晓对方不可能透过那层特制的玻璃目睹她此刻的神情,但她还是下意识地避开了他的视线。
七十二个小时——她来到这个鬼地方都已将近七十二个小时了,就算她再如何对眼前的一切视若无睹,也无济于事了。
不……她不想接受……不想!
内心出现狂躁倾向的那一刻,玻璃房间的门冷不防打开了。
思华年一抬头,映入眼帘的便是双手插着口袋的拉斯维劳斯·卡梅西·聂伦。
“你的名字太长,我记不住。”她垂下眼帘,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换来了男人短暂的沉默。
“已经七十一个小时又四十分钟了。”聂伦若有若无地叹了口气,直接忽略了女人那叫人摸不着头脑的话头,“你还没有接受现实吗?”
话音落下不久,他忽然听到了轻微的啜泣声。
下一瞬,这模糊不清的抽泣声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爆发成了嚎啕大哭。
“哇啊——哇啊……你们这群坏蛋!干吗要把我弄到这鸡不生蛋、鸟不拉屎的地方?!呜……我在二十一世纪活得好好的,你们干吗要把我弄过来?我招你们惹你们了吗?!哇啊……哇啊啊啊……”
聂伦霎时呆若木鸡。
她的转变,来得太突然了。
饶是自诩处变不惊的他,也不免怔在了当场。
所幸约莫十秒钟的工夫过后,他就遣散了脸上愣怔的表情。
“很抱歉……但是希望你能够理解。”
思华年抽抽噎噎地抬起了脑袋,顶着一双通红的“兔子眼”瞪视而去。
片刻后,她抬手使劲抹了抹眼,面带泪痕地问道:“什么时候……嗝……放我回去?”
“……”她的情绪转换也太快了,“抱歉,短时间内,我们不能让你回到二十一世纪。”
“多短?”
“……一年。”
“一年叫短!?”思华年霍然起身,怒目圆睁。
她不是应该问为什么不让回去吗?
“咕——”心下闹不明白的聂伦刚想开口解释些什么,屋子里就冷不丁响起了一个叫人无语的声音。
“咕噜噜……”那声音变了个调子再度响起,令发出此声的女人和被此声打断的男人不由面面相觑。
须臾,女人的一张老脸“噌”地红了。
“……”男人无力地叹了口气,一言不发地转过身去,“你饿了,不如先吃点东西吧……”
这能怪她吗?!换做谁一下被扔到万年以后,都不可能有胃口的好吧!?何况他们提供给她的食物长得也太奇怪了点好吧?!一个个长得都跟基因突变似的!
三天以来只勉强吃了两顿“饭”的女人忍不住在内心嘶声大吼。
但是吼完之后,她还是敌不过食物的诱惑,很没气节地迈开步子,皱着脸跟上了聂伦。
尾随男子一路来到餐厅,思华年远远地就嗅到了诱人的香味。
她不由自主地伸手抚了抚平坦的小腹——这才惊觉自己的肠胃已是空空如也!
唔……绝食是最不理智的死法——更何况她从来就没想去死。
如此思忖着,女人在目睹了一桌子的美味佳肴后,就三步并作两步地越过带路人聂伦,毫不客气地坐到了餐桌前。
在接下来的二十分钟里,不论是原本等着听女子哭诉这货不能吃的副总长大人和深深地认为“做这么多东西给那个女人吃实在是太浪费”的厨师大叔,还是偶然路过的路人甲路人乙路人丙路人丁等一干男兵——包括听闻风声并疾速赶来的桃花眼男先生——个个都是瞠目结舌地,看着思华年将一盘又一盘食物优雅而迅速地渡入口中。
前两天因为某女拒食自己精心准备的三餐故而对她颇有成见的厨师叔叔霎时泪流满面。
他发誓,这是他这辈子见过的最娴熟、最惊人、最豪迈的进食方法!
这种势不可挡、天下无敌的吃法,居然出自于一个身材娇小的女孩!
以“吃”和“被吃”为毕生追求的厨师叔叔无比激动。
妹子你结婚了吗?我有儿子,你要不要?
所幸在他忍不住要冲上去和女汉子同志紧紧握手的前一刻,他依稀听到了副总长和二队队长的对话。
“不枉费我特意到外头去替她找的食材……”
诚然,昨天和前天的时候,思华年愣是不愿用餐,说是那些奇形怪状的“食物”根本不是用来吃的,而是他们故意整蛊她用的。
所以,亲和友善的二队队长——圣佛朗西斯科·爱尔萨·罗桑先生——也就是那个长着一双桃花眼的制服美男,本着与人为善的处事原则,他特地带着几个人到基地外,为女子寻来了一些外观比较符合其固有认知的稀有食物。
“嗯……”只是没有想到,她的胃口可以好到这种堪称恐怖的程度。
聂伦收起了目瞪口呆的神情,抿了抿唇似有似无地应了一声,然后低声关照了罗桑一句话。
“去把艾利斯找来吧。”
隐约听到总长大人的名讳,在场的所有人几乎都猛打了一个激灵,紧接着就从震惊的状态中恢复了过来。
这世上最能将人从神游模式瞬间切换到正常模式的男人,就是他们的最高长官——布洛诺斯·艾利斯·唐宁了。
于是,当十分钟后,万众瞩目的总长大人霸气莅临进而有一干围观群众纷纷让出一条道路的时候,前者看到的是一个忙着大快朵颐故而彻底无视了他的年轻女孩。
他在距离她三米开外的地方停下了脚步,然后斜眼瞥见了手边一张桌子上的一副刀叉。
下一刻,餐厅里就猝不及防地响起了一声惨叫。
聂伦和罗桑都早该想到,他们的顶头上司绝对会用某种惨无人道的方法去测试女人的能耐。
可是,他们似乎没来得及想起,这个从一万年前被迫穿越而来的女孩,是个武力值接近于零的姑娘。
在他们那数值一再爆表的长官大人面前……完全是毫无抵抗之力的好吧!?
是以,当他们相继心头一紧继而同时注目于捂着额头还不忘进行咀嚼的女人时,他们忽然觉得……好凌乱。
“谁拿叉子扔我的头!?”几乎与此同时,思华年已经看见了一把银叉在她面前的盘子里转悠几圈并沉寂下来的画面,她很快就一边心疼那盘还没吃完就被糟蹋了的糯米团子,一边悲愤交集地抬起了头。
她发现,所有人都在用一种不敢怒更不敢言的眼神注视着一个她没见过的男人。
而那个看起来很拽很牛很臭屁的男人,此刻正用一种打量廉价白菜的眼神审视着忙不迭吞下口中糕团的她。
不得不承认,来人长着一双她最喜欢的丹凤眼,他高鼻细眉薄嘴唇,皮肤光泽有弹性,身材高大又匀称,制服笔挺无灰尘——标准的帅小伙一枚。
可惜了,是个面瘫。
是的,男人始终面无表情地盯着她,目光业已越来越冷。
最关键的是,她好像猝然意识到,刚才那个莫名其妙拿叉子砸她脑袋的家伙,就是这个有病不治的男人。
有仇不报非女子。
尤其是在对方明明无礼相待却还理直气壮地转身欲走的情况下。
正直善良的思华年决定,务必要纠正这种是非颠倒的歪风邪气。
因此,她当即正义凛然地伸出右手,一把抓起方才那把砸了她脑壳的叉子,毫不迟疑将之高举过头,最后快准狠地往外一甩。
于是,那枚再次无辜遭遇牵连的小叉子,立马就朝着男子的背影直直地飞了过去。
正文 出逃妹子被带回
如果这个时候放慢镜头,众人就会看见一把银白色的小叉子正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度。
如果在叉子君开始作下行运动并逼近目标之后再一下子拉快镜头,大家就能目睹它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击中长官大人的一幕。
其实,不做这些事情也没有关系。
因为,那把叉子已经不以任何人的主观意志为转移,顺顺利利地给了某人的后脑勺一记热情的飞吻。
于是,在场的男人们纷纷倒吸一口冷气。
他们英明神武、傲视群雄、万年孤高的长官大人啊……他被一个看起来身娇腰柔易推倒的女人用叉子直接砸了头哇!!!
目瞪口呆的男人们怀着无限的同情与敬畏,屏息凝神地等待着一场即将到来的疾风骤雨。
果不其然,在遭到还击的一刹那顿住脚步的唐宁,正慢慢地回过头来。
视线所及之处,是一个身高不足一米六五的小女人所投来的愠怒目光。
实际上,思华年不得不承认,在四目相接的一刹那,她着实是被对方那寒如千年玄(和谐)冰的眼神给吓得缩了缩脖子的。
但是,考虑到自己无非是以牙还牙——并没有主动寻衅的过错,她很快就理直气壮地伸直了脖颈,不甘示弱地瞪起了那双水灵灵的大眼睛。
剑拔弩张,一触即发。
千钧一发之际,女人突然觉得有一股势不可挡的气流直冲其咽喉。
“嗝——”下一秒,鸦雀无声的餐厅里冷不防响起了一个诡异的声音。
“嗝……”很快,思华年忍不住抽了抽上身,再一次当众打了个饱嗝。
唔……她好像一下子吃得太多了……
思华年低眉瞅了瞅一桌子被她一扫而空的美食,态度诚恳地思及了上述事实。
孰料等她想起对面还有个等着她去瞪的家伙并且急急抬起头来的时候,原先站着这个家伙的地方却已经空无一人了。
回忆至此,依旧孤零零漂浮在海面上的思华年忽觉顿悟!
那个可恶的家伙,趁她不备把她扔进海里,肯定是在为自己报那一叉之仇!
亏她当时还有那么一瞬间想着,这家伙倒也算自知理亏嘛……原来闹了半天,他这是在暗地里等着报仇雪恨的机会!
这个小心眼的男人,实在是太卑鄙了!
若是此时此刻她的手里有一条干净的小手绢,她一定会把它放进嘴里狠狠地咬上几口。
可惜别说是干净的小手帕了,她现在浑身上下压根就没一处是干的好吧?
思量至此,女人勉强从忿忿不平的情绪中抽离出身,擦了擦眼泪,仰头望天。
明月高悬,皎洁无瑕。
他们不会真的打算把她一个人丢在海里赏月吧?
就在她禁不住打了个寒战的时候,头顶上空忽然投射下一道柔和的光柱。
思华年下意识地用手遮了遮被闪到的眼,下一瞬,她就觉得那变得耀眼的光芒覆盖了她视野中的全部。
她不由自主地闭紧了双眼,意识突然在这一刻变得有些模糊。
待到再度清醒地睁开双眼之时,她惊讶地发现,自己已然置身飞船之上。
“阿嚏——”然后,她猝不及防地打了个喷嚏。
正好教养地用手捂住口鼻之际,一条毛毯突然被什么人递到了她的眼皮底下。
她抬起眼帘注目而去,映入视野的是一个穿着银黑色制服的陌生男人。
但不管她是否认得这个男人,既然对方好意替她递来了毛毯,她身为一个正直善良有礼貌的二十一世纪好青年,自然都是要大方得体地道谢的。
因此,思华年不假思索地说了声“谢谢”,当即接过了男人手中的毯子,裹住了自个儿的身子。
“请跟我来。”男人微垂着脑袋,彬彬有礼地说罢,就先行转身迈开了步子。
“哦……”思华年下意识地应声,可刚跨出一步就又缩了回去,“去哪儿?”
“……”走在前面的男人驻足回首,但随即就把头给转了回去,像是在避开与女人的对视,“我带您去换身衣服……”
思华年不由低下头去,将合拢在胸前的双手往两边一挪——没了深色毛毯的遮挡,她很快就目睹了那因被海水浸湿故而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的……内衣。
囧了个囧……
老脸一红的女人慌忙拢紧了身上的毯子,顺便尴尬地扫视了四周。
大家都在聚精会神地对着各自的操作界面。
好吧,没人鸟她,正合她意。
思华年这才大步流星地跟上了男人的步伐。
一路上,她通过询问,得知了这艘飞船的确是那帮家伙的所有物——早在看见了男人身上那眼熟的制服之时,她就猜到了这一点。
得,绕来绕去,她又被带回来了。
虽然是那个看上去还稍微正常点儿的罗桑先生派男人来接她的……但是她果然还是不想跟他们走啊不想!
她总觉得,这帮家伙把她弄到传说中的一百二十一世纪来,十有八(和谐)九是吃饱了撑的或者心理严重扭曲,想拿她这个“古代人”当小白鼠,来做各种变态的实验!
可是话又说回来,眼下她既已接受了自己身处万年以后的现实,又亲自体验到了这个未来世界的危险——她不跟着他们,还能去哪儿?
女人一边沮丧一边换衣,禁不住可怜巴巴地吸了吸鼻子。
等她心情低落地换上了一身干爽的衣裳,却意外目睹那个让她单独在房间里更衣的男人默默取走了湿衣服的一幕。
喂……等等!他一个大男人,拿她一个女人的衣服做什么?那里面……那里面还有内衣裤啊喂!!!
惊惧不已的思华年急忙跟上去意欲阻止,却在跟出门外的一刹那瞧见了一团轰然而起的火光。
她顿时怔在了那里。
“你……你烧我的衣服做什么?”好不吉利啊喂!
“……”本来正专心对着火中残衣的男人闻声回过头来,“这是长官吩咐的。”
“长官?”思华年一听到这个称呼就觉着不爽,因此本能到皱起了眉头,“那个有病不治的面瘫男人?”
“……”对方所说的应该是布洛诺斯总长,绝对不可能是他们那个成天眉目含春的二队队长,“是爱尔萨队长。”
圣佛朗西斯科·爱尔萨·罗桑?
她对那个桃花眼男的印象还好点——可是,他为啥要叫人烧掉她的衣服?
“为什么他要烧我的衣服?”这么想着,喜欢打破沙锅问到底的女人毫不迟疑地问出了口。
“因为您的衣服上可能沾有残留的孢子粘液。”男人倒不隐瞒,旋即注视着她疑惑不解的脸,开口据实以告,“谨慎起见,需要作焚毁处理。”
孢子?什么孢子?
一头雾水的女人歪着头盯着男人瞅了一会儿,忽然就想起了那只愤怒的蘑菇君在临终前爆裂而出的粘稠液体。
该不会就是指那个吧?
她摆正了脑袋,不自觉地眨了眨眼。
“请您先去休息。”男人见她似乎自己领会了什么,也不再多说,而是眼球微动,看了看她湿漉漉的黑发,“并请擦干头发。”
“哦……”思华年乖乖地应了一声,抬手摸了摸自个儿那尚在滴水的一头长发,转身就打着喷嚏往回走。
“……”望着她渐行渐远的背影,男人突然想起自己还有一句话尚未关照。
还是……算了吧……毕竟是句可有可无的话。
然而让他始料未及的是,正是这句在他看来可说可不说的话,却成就了思华年十分钟后截然不同的反应。
当她见到了不在预料之内的那张(欠扁的)脸,心下委实是吃了一惊的。
随后,自认为自己八成已经罹患感冒的女人,不受控制地在某人面前狠狠地打了一个喷嚏。
等到她捂着鼻子拧紧眉毛抬头去望之时,目睹的是男人略带嫌恶的眼神。
“你瞪什么瞪!?还不是你莫名其妙把我扔海里给害的!?”
何况她已经捂住口鼻了啊!他一个暴力值无上限的大男人,计较个毛哇!
被反瞪一眼的布洛诺斯·艾利斯·唐宁自然不可能感觉到丝毫羞愧,他只是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就全然不顾部下罗桑特地带他前来与思华年相见的用意,头也不回地走开了。
“你……你你……”对方做错了事还甩人冷脸的模样当真叫女人看不下去了,她一手指着男人淡然走远的身影,一时间竟是气得说不出话来,“你……你看看他!这什么人哪!?”下一刻,她就猛地回过神来,蓦然侧首看向一旁里外不是人的二队队长——罗桑,毫不避讳地数落起其顶头上司的不是。
“呃哈哈……”面对女子义愤填膺的指责,罗桑也只好先咧嘴赔笑两下,“小年年啊……其实你是误会长官了。”
“误会?!什么误会?!能怎么误会?!”可惜思华年一听对方是在替那家伙辩解,立马就双目圆睁着炸毛了。
“他把你扔下海吧,主要是因为你的胳膊沾上了变异真菌体的孢子粘液。”罗桑好整以暇地解释着,稍稍收敛了脸上的笑意,“那玩意儿吧,虽说不至于到处乱飞继而侵染到这飞船上的人,但是对你本人多少是有害的,所以他才想着,把你扔海里洗洗……”
“诶等等!”没等罗桑解释完毕,思华年已然迫不及待地伸出一只手掌,示意他姑且暂停,“我……我不是已经把沾上那个什么粘液的外衣给脱掉了吗?”
“这你就有所不知了。”眼见女人在对孢子粘液的认知上存在误区,罗桑即刻耐心地展开了解说,“在当下变异的菌物界里,有些真菌的孢子是靠空气传播的,它们的散布能力强,但侵染后的致病性通常不高;相比之下,那些被禁锢在粘液里的孢子尽管只能通过接触传播,但致人染病的能力却很强,侵染的速度也很快。一旦被感染了,本人会惹上大麻烦不说,还会通过接触传染给别人。”
所以那个时候,长官才会阻止他们拥抱——或许,这才是长官真正的用意吧。
“可是!不是他把我扛起来扔进海里的吗?”尽管男人当时的姿势委实不能算得上是“扛”,但思华年实在不想用“抱”这个字眼,“他自己就不怕跟我接触了,会被传染上吗?”
“哈哈,在长官的人生字典里,根本就没有那个‘怕’字啊!”罗桑哑然失笑,而后如实相告,“更何况,他本身的耐受值很高,有这个资本不去担心会被传染。”
“耐受值?”
“哦,这个说来话长,回去让卡梅西跟你解释。”
实际上,思华年也不过是顺口一问——眼下她更忧心的,乃是另一个叫她不寒而栗的问题。
“那……那我现在……会不会已经被……被感染了?”是以,她情不自禁地缩起脖子抱了抱双臂,却因忽然意识到自己的右臂曾经沾染那可怕的孢子粘液而猛地松开了手。
“放心放心……”见女子已然收敛了情绪进而变得理性起来,罗桑毫不犹豫地展露笑颜,用他素来欢乐的调子出言宽慰,“在你上飞船之前,我就叫人测过你身上的孢子残留量了,合格OK没问题!”语毕,他还特地翘起了大拇指。
“哦……”提起的一颗心徐徐落回原处,思华年心有余悸地点了点头。
“所以说,长官也是为了你好,虽然他这做法……是粗暴了点儿……”
“就是就是!他又不是不知道我不会游泳!”
罗桑的说法马上引来了女子的共鸣——可惜她刚如捣蒜一般拼命点过头后,就猝然意识到了一件事。
“长官好像……不知道你不会游泳的事儿吧?”他也只是在之前和她聊天的过程中无意间获悉的……
“唔……”思华年心虚地移开了视线。
“唉……其实,你们应该多给彼此一些了解对方的机会嘛!”趁此良机,罗桑决定好好缓和一下女人和他那傲气长官之间的关系。
“我为什么要去了解那个放弃治疗的家伙?”思华年不服气地嘟囔起来,“不光是面瘫,而且还很暴力……”她皱起鼻子撅起嘴,毫不留情地批判了一句,而后冷不防义正词严地注目于只好干笑以对的罗桑,“他这个样子,就不怕将来找不到老婆吗!?”
出人意料的是,原本笑得极其勉强的罗桑,就在听闻这句反问的一瞬间,蓦地两眼放光。
“说对了小年年!!!”他突然激动得握紧了她的双手,一双桃花眼登时炯炯有神地盯紧了她的眉眼,“这正是你存在于此的意义啊!!!”
正文 面瘫男是她孙子
那一天,思华年不得不表示,这个二队队长真的是够二——他说的话,实在太容易招人误会了。
他这个样子,就不怕将来找不到老婆吗!?
这正是你存在于此的意义啊!
您说这对话搁谁理解,不会理解成那个那个那个样子?
因此,也不例外的思华年自然就惊恐地朝着某个于她而言非常残酷的方向去理解了。
“你……你们该不会是……要我跟他结婚吧!!!”
说这话的时候她双手抱胸,就好像她的贞操已然命悬一线。
所幸罗桑嘴角一抽过后,就给了她否定的回答。
那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带着上述疑问,松了口气的思华年由罗桑亲自护送着回了基地本部。
次日,他领着她寻到了留守本部的拉斯维劳斯·卡梅西·聂伦,由后者向其正式说明事情的来龙去脉。
原来,他们的最高长官——总长布洛诺斯·艾利斯·唐宁,乃是他们不惜花去整整三年的时间,来研究将女子带到万年以后的最大理由。
思华年完全未尝料想,那个有病不治的冷面暴力男,居然是她的后代?!她的玄玄玄玄玄玄……玄乘以N孙?
光是这个犹如晴天霹雳般的消息,就足够令她震惊得几乎听不进其他任何的信息了。
但是,她不能不听——所以,在罗桑轻轻摇了她几下之后,灵魂出窍的女人才勉为其难地把飞出脑壳的魂儿给收了回来,继续听聂伦为她讲解。
对,那个放弃治疗或者说很可能从来就没有想过要去治疗的男人,非但同她有着血缘关系,而且还是未来统治者——的弟弟。
这么说,她岂不就成了皇家的女人?
怎么想都没法把自个儿跟那些清宫老佛爷联系在一块儿的思同学再一次凌乱了。
可是,她必须冷静下来。
于是,思华年将不由微张的小嘴紧紧地闭上,然后挠了挠头,问道:“那……就算我是他的祖先,你们把我拉过来,是要做什么呢?”
谢天谢地,长官的老祖宗终于肯主动问到点子上,并且肯好好听他们说话了。
罗桑夸张地在胸前比划了个感谢上帝的动作,然后看着聂伦不慌不忙地将一沓不算太厚的资料交到了思华年的手中。
“考虑到你所处的时代恐怕不习惯使用太过先进的电子设备,我已经准备好了纸质的材料。”
聂伦分明是善解人意地说着,却惹来了思华年满满的吐槽欲。
二十一世纪在他眼里,究竟是有多落后?
她情不自禁地瘪了瘪嘴。
算了,权当是看论文了。
但是这满目的鸟语是怎么回事啊喂!
根本看不懂纸上写的是哪国文字的思华年不禁顿住了伸手去接的动作。
孰料下一刻,聂伦就不由分说地把白纸黑字塞到了她的手里。
接着,神奇的一幕就出现了。
她瞪大了眼,难以置信地看着那些陌生的文字突然跃出纸面,就在她眼皮子底下排列重组,很快幻化成满页的中文。
她瞠目结舌地抬起头来,对上了聂伦早已了然的眼神。
“我当然不会让你去读你读不懂的现代文字。”
思华年总觉得,眼前的男人又在不经意间把二十一世纪给鄙视了一回。
思忖着这大概是遥远未来的某种先进技术,她也无意去探究这如同魔法一般的翻译到底是如何做到的,这就拿着约有三毫米厚的资料自顾自地往外走。
这一走,倒是让聂伦和罗桑不由一愣。
鉴于先前她只听他们零零散散地提到过一些一百二十一世纪的知识,他们估摸着,光靠她一个人,是弄不明白那些理论的——所以,他们本来是打算先跟她简单说明一下的。
谁知……她就这么拿着材料走了?自个儿研究去了?
罗桑刚想张嘴叫住她,却被聂伦伸手拦下了。
也许,他们可以趁此机会瞧一瞧,他们那最强长官的先祖,究竟有着怎样不同寻常的能力?
就这样,在接下来的这一天里,基地里不少穿着银黑色制服的男人都可以看见一个埋头对着资料琢磨的娇小身影。
布洛诺斯·艾利斯·唐宁,男,30周岁,出生日期是公元11984年6月6日。
英梵伦特帝国第三皇子殿下,梅洛狄基地最高领导人。
武力值:???
高到不可测。
念力值:???
爆表无上限。
念力类型:强化;改变;操控;具现。
多到让人晕。
怪不得她孙子那么拽!
通过数据了解了唐宁的能力,思华年一时不知是该骄傲还是傲娇——咳,她是说,以长辈的身份摆出一张严肃的脸。
没错,强大不代表就可以任性妄为。
作为来自远古的他的祖先,她似乎有这个责任让他接受治疗。
不过在此之前……
念力啊……
她仰头望了望天花板,然后低头找到了聂伦。
“你都看完了?!”于是,当思华年拿着那叠资料要向聂伦求教之时,换来的首先是男子面露诧异的反问。
“看完了啊。”女孩奇怪地点点头,不明白对方缘何要如此惊讶。
只花了一天的时间,就看完了?
聂伦依旧讶然。
“那……那你看懂了多少?”好在冷静下来之后,他得以如是询问。
“五分之四吧。”思华年眨了眨眼,翻着眼皮保守地估摸着,随后又定睛看向面色本已渐渐恢复却又冷不丁微微一凝的男人,“所以,有些问题想问问你。”
五分之四!?
聂伦惊愕于这出人预料的比例,已经完全忽略了女子的后一句话。
这些绝不浅显的理论和相当复杂的术语,就算是叫个新手研究员来看,也未必能够在没有任何指导或是辅助材料的情况下,仅仅用上一天的时间,就看懂五分之四的内容!更何况,她只是来自一万年前的一个年仅二十二岁的外行人!
“你……你真的读懂了五分之四?”是以,依旧难以置信的男人不由得盯着女人的脸,以不可思议的口吻,把这话给问出了口。
“你不相信我啊?”思华年皱了皱鼻嘟了嘟嘴,显然有点儿不乐意了,“我骗你做什么啦!”
这个人,怎么老是这么瞧不起二十一世纪?连来自二十一世纪的人类的智商,都一块儿鄙视诶!
“不……我只是……觉得很意外。”察觉到对方不满的情绪,聂伦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了,忙不迭缓过劲来出言澄清,“有什么问题,你问吧。”
思华年一听,马上咧开嘴露出了两颗小虎牙,一脸兴奋地凑了上去。
“就是那个‘念力’啊!一万年后的人,真的都会使用念力吗?好神奇好神奇!就像魔法一样!”
她天真无邪的感叹与神情,落到聂伦的耳中和眼中,竟是惹来他的一时愣怔。
他不禁想起几天前的她还自欺欺人,死活不肯承认自己是来到了一百二十一世纪,甚至拒绝进食,甚至敌视他们——可才多久的工夫,她已经能够兴致勃勃地同他谈论万年以前的人类兴许想都不敢多想的奇迹了。
这个女孩,还真是……
是啊,她的情绪,就如同那夏日午后的阵雨,来得快,去得也快。
“我问你哦,一个人拥有念力的种类,是不是越多越好?会不会对人的性格产生什么影响啊?”就在男子心猿意马之际,思华年用手推了推有些出神的他,将他从渐行渐远的思绪中给拉了回来。
“不会。这个时代的念力,就好比你们那个时代的跑步、跳高一般,都是大家司空见惯的技能。”聂伦好整以暇地解说着,两眼目不斜视,“既然可以将之视为‘技能’,自然是多多益善。”
“哦……”思华年有点儿失望地动了动脑袋,口中喃喃自语起来,“我还以为是那家伙所带的念力种类太多了,以至于性格扭曲……”
“……”
“话说回来,你们现在的科学技术,肯定比我们那会儿的要发达好几百倍吧?那他这个面瘫的病,怎么都不去治一治?”
“……”
“还有啊,我记得我以前听说过,说是有种基因叫什么‘尚武基因’。身体里带有这种基因的人,反人类反社会,而且顾名思义,一定会很崇尚暴力。”思华年顿了顿,煞有其事地注视着默默无语的聂伦,“就像我那个大孙子。”
大……大孙子……
聂伦终于忍不住嘴角抽搐了。
如果让艾利斯听到这种称呼……
不敢想象。
“我建议你……不要用这种称呼来叫他。”是以,原本安坐在座椅上的聂伦不自觉地直起了身子,斟酌着措辞道。
“为什么?”思华年一头雾水地歪了歪脑袋,睁大了那双忽闪忽闪的大眼睛,“他不是我的子孙后代吗?可我又不晓得他到底是第几代,所以就喊‘孙子’喽。”
不……问题不在于他是你的什么孙……
面对女子那极度纳闷不解的眼神,一股无力感自聂伦的心底油然而生。
“那个……艾利斯的个性,你也看到了……”他不由自主地抿了抿唇,只能心一横,意有所指地谈论起某人的脾性来,“你要是这么喊他,他……”
“他会拿叉子砸我的头是不是!?”岂料男人还没说完,女人就猝不及防地抬高嗓门接上了话,还一副“被我猜中了被我猜中了对不对”的样子,“我就知道!他明明晓得我是他祖宗,居然还敢拿叉子扔我,简直就是以下犯上!”
她是怎么联想到那把叉子的……
“对了!我想起来了!那天他站在那里一动不动,连胳膊都没抬一下,他就是用念力操控叉子,往我头上扔的对不对?!”未等聂伦的眉角抽到第四下,已经沉浸在对往事回忆中的女人就又自顾自地揣度起来。
“是……”
聂伦心想,她说的事实,他则是肯定了这个事实,应该……没有大碍吧……
“我就知道!”
果然不出所料!她孙子太过分了!欺负她不会使用传说中的念力!
“……”
将女孩义愤填膺的神情尽收眼底,聂伦觉得,他好像开始后悔了。
算了……让他们换一个话题吧。
似有似无地抬手扶了扶额,聂伦不着痕迹地扬了扬眉毛,换上一脸面色如常。
“你还有什么问题吗?”他好脾气地问。
“没了。”思华年笃定地摇了摇头,“哦不对!”又立马否定了自个儿的回答,她稍稍收起了愤慨的情绪,正儿八经地盯着眼前的男人,“资料上没有告诉我,你们究竟为什么要把我带到这个时代。”
话音落下,聂伦心中所剩的些许无奈也烟消云散。
该是谈及正题的时候了。
正文 雾是人非事事休
聂伦一言不发地站起身来,将思华年带到了一张巨大的屏幕前。
他认为,有些情景和现状,光靠文字描述是远远不够的——必须得让女孩亲眼看一看。
于是,半分钟后屏幕上所显出的三个画面,的确是让思华年瞬间目瞪口呆。
“雾……雾霾?”望着那满目的灰白——更有甚者乃是灰色以及灰黄色,她一时间能够联想到的,也只有自去年起就广受人们关注的空气污染问题了。
“对,正是雾霾。它是从你们那个年代起就备受关注的问题。”好在这一次,对方没有给出什么让人大跌眼镜的答案,而是直接肯定了她脱口而出的猜测。
不……这……这哪里好了!?
诚然,赫然眼前的,是一眼望去根本见不到任何其他东西的重重迷雾,它们似是静止不动,仔细一瞧,又像是在以极其缓慢的速度在空中飘移着。
想她在来到这个时空之前,就已经惊叹于城市上空那犹如恐怖片现场的漫天大雾了。
现如今,对方这是要告诉她,一万年以后的污染,将会严重到这种令人不寒而栗的程度吗?
等等……不对啊?!
思华年突然记起了,前些天她悄悄逃出梅洛狄基地的时候,包括那一天她被她孙子扔进海里的时候,自己抬头望见的,分明都是清澈如常的天空啊?怎么会……
思及此,她马上将这一发现问出了口。
“那是因为,我们所处的位置,刚好位于帝国核心区域的附近。”聂伦不紧不慢地说着,动手切换了屏幕中的画面,“你看。”
这一回展现在女孩面前的,是一个巨大的半圆球体——不,确切而言,是三个。
但是,只要稍微留点儿神,就能够注意到,这三个半球体显然不是同一个。
因为,无论是球体内部的构造,还是球体外部的情况,都截然不同。
如果说,非要寻出什么规律的话……
女孩睁大了眼,目不转睛地观察着。
三个半球,一个比一个来得巨大——更关键的是,体积越是庞大的球体,其上空苍穹的颜色就越是触目惊心。
就好像……越是里边就越是干净,越到外面就越是脏?
心下遽然冒出如上猜测,思华年惊讶得瞪大了眼,倏地看向身侧之人。
“如你所见,”仿佛早已预见到了女孩的震惊,聂伦面不改色地开启双唇,“一万年后的世界,没有国家之分,只有一个由王直接统治的帝国。而这个帝国的臣民,只能屈居一隅。”他顿了顿,将右手伸向悬于空中的电光键盘,迅速按下了某个键,使得多幅画面中的一幅旋即放大在屏幕的正中央,“因为只有在这个经过多重净化处理的空间里,人类才能正常生存。”
“你的意思是……这一层一层的像玻璃罩一样的东西,是用来隔绝内部和外部的空气的?而我们……此刻就位于最里边的那个玻璃罩里?所以,我才能看到干净的天空?”思华年半信半疑地指着屏幕上的图像,思绪流转,很快就解读了聂伦的言下之意。
“其实这所谓‘干净的天空’,包括太阳,包括月亮,也都是虚拟出来的画面。此外,你所看到的这三层特殊的保护罩,绝不仅仅是将无法供人呼吸的空气排除在外。”屏幕上的图像似乎随着他的解说自动回到了方才的多图画面,聂伦落于前方的目光则已转移到了女孩的脸上,“还有污染严重的土壤、水源,等等等等。”
聆听至此,女孩业已双眉紧锁。
天哪……这简直就像是在看科幻片一样。
然而,可怕的现实却真真切切地上演了,就在她当下所处的这个时空。
她根本不需要去问一句“怎么会这样?”,因为用脚趾头想也知道,那定是人类自身为求发展所付出的代价。
只是……这下场,也太惨烈了些。
毕竟,早在二十世纪开始,人类就已经开始注重环境保护了。
难道……最终还是逃不过自取灭亡的厄运吗?
“另外,眼下人类所面临的,不光是环境污染的问题。”就在思华年凝眉思考之际,身旁的聂伦又面沉如水地发话了,“前些天在那座大楼里,你应该已经看见了不少原核生物界和菌物界的变异生物了吧?”
一句问话,令女孩弹指间回过神来,面露趋避之色。
“那些东西,也是人类的一大敌人。”聂伦口中据实以告,视线却是挪到了荧幕之上,“不过,归根结底,那同样都是因生态环境遭毁才造成的。”
“为什么这么说?”莫非……
“生物自诞生于世的那一刻起,就会不断地进化,有些是在可控范围之内的‘积极进化’,它们有利于自身种族的繁衍生息,同时也不会对其他种族造成不良的影响。但是另一些,就好比是癌变那样的不可控突变,被科学界称为‘消极进化’,甚至可以说是‘毁灭进化’,它们非但未必会对本族的延续有利,还会给其他物种带来毁灭性的打击。而那些只会引发生物灾难的消极进化,往往是源于生物所处环境的恶化。”
“可是,蘑菇能变得那么大……”回忆起那个想要同自己和大孙子同归于尽的愤怒的蘑菇,比划着其大小的思华年就免不了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这也太寒碜人了吧……”
“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聂伦语气平静地说着,再度凝眸于她,“你还没看到更恐怖的变异体。”
“还有更恐怖的?”女孩闻言,整张脸都不禁皱成了一团。
“呵……”见她一副欲哭无泪的表情,聂伦忽而失笑,“不必担心,既然我们把你带到了这里,自然会保证你的人身安全。”
苍天啊大地啊!她来了这么些天,总算是听到了一句人话!
思华年激动得直想抹一把辛酸泪。
不过,现在不是明媚忧伤的时候。
她吸了吸因感慨抑或感动而发酸的鼻子,抬眼正气凛然地注目于高出她约莫一个脑袋的男人,带着前所未有的庄重,对他道:“也就是说,你们把我找来,就是希望我能给你们带句话回去,让活在二十一世纪的人们好好爱护环境,别把未来弄到这种不可收拾的地步?”
不管怎么想,都只有这种可能性了。
这一刻,一腔热血冲脑门的思同学已经完全将先前的很多人及很多话均抛到了九霄云外。
“不,我们的目的并不在于此。”因此,聂伦斩钉截铁地给出的否定答案,不免要叫她吃惊。
“啊!?不是为了这个?!那是为了什么?!”是以,听闻与预期截然不同的回答,思华年一下子就惊讶得张大了嘴。
“即便你回去之后,把这里的情况描述得再糟糕再真切,别人也只会当你是得了臆想症。”聂伦一番冷静到有些残酷的话语,令女孩张开的唇缓缓闭合,“哪怕真的有人相信了你的话,我也不认为当权者会下定决心并着力解决。”
“你……你这话说得也太悲观了些吧……”似乎目睹了对方眼中昙花一现的冷色,思华年略尴尬地抿了抿唇,“毕竟不管是有关部门还是普通百姓,大家都已经开始关注雾霾、关注环保了。”
“喜欢用眼看用嘴说却不动手做,是人类的天性。”谁知面对她的辩解也好宽慰也罢,聂伦却仍是不以为然,“否则,你该如何去解释这些画面?”
说着,他不徐不疾地侧首望去,用微寒的眸光注视着不远处那苍凉的一幕幕。
随之看向其视线所及之处,思华年转瞬无言以对。
“抱歉,我好像扯得有点远了。”片刻过后,大概是察觉到气氛有些沉重了,聂伦忽而回过头来,冲着思华年清浅一笑,“来说说我们希望你施以援手的事吧。”语毕,他一手插着口袋,另一手又在悬空的光电键盘上敲击了几下,使得屏幕上即刻换了一组画面。
“咦——”被新出现的图像给恶心到的女人不由自主地龇着牙,发出了一声嫌恶的怪音。
这不能怪她——谁让她天生对那种奇形怪状又软软趴趴的东西没有好感呢?
所以,当大屏幕上赫然显出一个淌着褐色汁液的八爪章鱼、一朵长得像食人花却偏偏生着只像是眼睛的玩意儿的不明生物以及一团黏糊糊的貌似变形虫之类的东西之时,她免不了要扭过头去闭上眼。
“好恶心好恶心,你能不能关掉啊?”她一边保持着扭脖九十度的姿势,一边嫌弃地甩着右手,希望那些光是看就叫人反胃的图片能够赶紧消失。
“这恐怕不行。”让她始料未及的是,先前看起来还挺正经挺好说话的聂伦,这一回竟然不假思索地拒绝了她的请求。
“为什么不行啊?!”是以,她猛地转过脑袋,疑惑又诧异地注目于一脸从容的男人。
“因为这些在你看来非常恶心的变异生物,正是你接下来要同艾利斯一起面对的敌人……咳咳……”被突如其来的一阵奇痒打断了自个儿的话,聂伦握起虚拳掩了掩唇,“的一小部分……咳咳咳……”
敌人?!还一小部分!?
最关键的是,跟、跟、跟……跟她那个面瘫又暴力的孙子?!
这是在和她开国际玩笑吗!?
正文 要她跟孙子合作
有这么一瞬间,思华年甚至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记错了自家孙子的名字。
布洛诺斯·艾利斯·唐宁。
没有错啊!
在心里默默地将那个不算太长的全名念了一遍,女人确信自个儿没有听错。
可是,这不科学!
诚然,她一个武力值无下限的弱女子,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关键是,她一看到那些恶心吧唧的怪胎就浑身发毛——这样子的自己要跟着暴力面瘫孙去斩妖除魔,就算哪天孙子被她调(和谐)教好了继而不再对她不敬进而心甘情愿为她保驾护航,她也会反胃至死的好吗?
这个时候的思华年同学并不知道,诸如“心甘情愿”抑或“保驾护航”之类的词眼,距离长官大人的人生字典还十分遥远。
当然,火烧眉毛顾眼前,她现在最着急的是——这种“跟着孙子去打怪”的奇葩剧本,不该由她来演啊!
于是,思华年同学迫不及待地向聂伦同志表达了这一鲜明的观点。
奈何副总长大哥早就打定了“绝对要劝服她”的主意。
他告诉思华年同学,能够做到这件事的人,只有她了。
听罢此言的女人不明白,她一个从来就和打架斗殴沾不上边的新世纪好青年,怎么就陷入了此等“舍我其谁”的窘况了呢?
“因为你对于我们这个时空而言,是绝无仅有的敏感体。”
聂伦的回答令思华年只觉一头雾水。
敏感体?什么敏感体?
“地球眼下的情况,你也看到了。”轻而易举地从女人的脸上读出了迷惑不解的神情,聂伦直接将来龙去脉娓娓道出,“能够在这样恶劣的环境中生存下来的个体,哪怕是经常呆在核心A区,身体也必须对各种可怕的污染产生免疫。如果肉体抵抗不了外界的侵蚀,那么就必然会走向灭亡。”他顿了顿,似是双眉微锁,“长此以往,优胜劣汰,能够存活并且繁衍后代的,就只有那些对环境污染相当耐受的个体了。”
“那……那不是挺好的吗?”思华年下意识地脱口而出,可话刚出口,她又觉得有哪里不妥,所以,她的声音不由自主地就小了下去,“你们都对外界污染有抵御能力……”
果不其然,聂伦闻言只是微微苦笑,不置可否。
片刻的静默过后,他又径自话锋一转,继续向她解释道:“像我,爱尔萨,包括艾利斯,我们都属于这种‘耐受体’。当然,这里也存在‘普通体’,但是,这个时空的‘普通体’,若是放到你们那个时代去跟普通人比一比,他们的耐受数值,怕是会大得惊人吧……”
“同样的道理……我作为我们那个时空的‘普通体’,到了你们这个年代,就成了绝对的‘敏感体’了?”根据对方的一番理论,思华年很快就作出了如上推断。
“对。”聂伦毫不迟疑地颔首称是,忽然觉着,一旦眼前的这个远古女孩接受了某些大前提,那么他同她沟通起来,其实是毫不费劲的。
“可是……就算我是敏感体,这跟你刚才说的事又有什么关系?”
“有关系,很大的关系。”
据聂伦所言,在这个时代所盛行的念力,可以形成一种被称之为“念力场”的特殊物质,它看不见摸不着,却真实存在。而根据他多年的潜心研究,在某些特定条件下,若是一个敏感体和一个耐受体一齐使用念力,那么他们的念力场就会产生奇特的相互作用,能够对被各种元素污染的大气、水源和土壤进行相当程度的净化。两个个体各自的耐受数值抑或敏感数值相差越大,这种相互作用就会越明显,届时能达到的净化效果也就越好。但如果仅仅是依靠某个个体单独作用或者数值相差不大的两个个体进行合作,成功净化的可能性就微乎其微,并且还会对每一个参与其中的个体都造成难以估量的伤害。
所以,聂伦对思华年坦言,希望她能作为这世间仅有的珍贵的敏感体,与他们的最高长官——布洛诺斯·艾利斯·唐宁合作,帮助他们在时机成熟之时,对三层保护罩内的区域逐一加以净化。
“就、就我们两个人?”一想到那堪称恐怖的弥天大雾,思华年自然就觉得这设想太过不切实际。
“不是。”看着女孩双目圆睁、小嘴张大的样子,聂伦连忙出言澄清,“届时,会有许多念力高手从旁辅助。当然,你和艾利斯才是整个行动的核心人物。”他顿了顿,将女孩依旧难以置信的表情看在眼里,“别担心,其实到时候,你不需要做太多的事情,只要站在那里配合艾利斯即可。”
“哦……”思华年情不自禁地皱起眉头,下意识地开口应着,但仍是觉着自己的一颗心尚悬于空中。
“不过在此之前,你和艾利斯需要先将A区……乃至B区、C区内所有的变异生物都消灭掉。”可还没等她缓过劲儿来,聂伦就又提出了一个听似全新的要求。
“啊?为什么?”一时间没能想明白的思华年自是脱口而出。
诚然,负责净化不说,还要跟着去打怪?
哦等等,这好像就是他之前提过的事儿?
“你应该在我给你的资料上读到过。”记起文件上记载过相应的文字材料,聂伦并不打算再从头到尾地向女孩说明,“自然物种以‘氧’作为赖以生存的元素,可是一旦物种发生了某些突变,成了变异体,它们就会开始利用并且释放氮族甚至是碳族的元素,其中,以氮元素和碳元素尤为甚。而这两大元素,原本就是在空气中含量较高的元素,特别是氮。”
他说得没错,但凡是念过书的人都应该知道,光是氮气的体积,就占到了大约大气总量的百分之七十八。
“‘天时地利人和’。”聂伦说着反语,一双剑眉微微敛起,“因此,氮和碳,正是眼下大气污染物中占据比例最高的两大元素。”
“所以,我们必须消灭这些发生过突变的物种,不让它们继续往空气里释放那些污染物?”通过对方的表述复习了资料上读到的知识,思华年温故而知新。
“对。不然的话,即便我们成功净化了生态系统,用不了多久,污染物就又会再度横行。”聂伦颔首称是,定定地注视着女孩的脸,“除此以外,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
“什么原因?”
“那些变异的生物会攻击人类,会寄生在人类的体内,会侵染人体组织……那样所造成的后果……”
聂伦没有接着往下说,但言下之意已不言而喻。
思华年跟着他沉默了一小会儿,忽然想到了一个似乎解释不通的地方。
“不对啊,消灭变异生物这种事,为什么非得我在场?”她低头瞅了瞅自个儿娇小玲珑、弱柳扶风的身段,当场双臂一展,双手一摊,“你也看到了,我根本打不来架啊!”
“不是请你到现场去亲自动手,只是希望你能在一次次的行动中,和艾利斯培养出足够的默契,好让你们二人的念力场渐渐达到基本同步的水平。”忽略了女孩将战争同打架混为一谈的说辞,聂伦不慌不忙地给出解释,“因为唯有如此,我们将来的净化行动才有可能成功。”
“‘才有可能’?!”听对方言说至此,思华年敏锐地捕捉到了其言语中的某个关键词,“费了那么大的劲,也只是‘才有可能’?!”
孰料对方看着她大吃一惊的模样,却像是丝毫不觉惊讶似的,兀自若无其事地说道:“这本来就是一项浩大的工程。何况,任何行动都是存在风险的。”
唔……她开始不想趟这潭浑水了……
然话虽如此,心底里那从小就有的正义感与责任感,似乎又在驱使她接下这个万分艰巨的任务。
“另外,你或许还没有意识到,身为当下极其罕见的敏感体,你似乎很容易引来那些变异生物。”
思华年闻言一愣——这让聂伦不由得回想起几天前的那一次行动。
在女孩来到这个时空的第五天,得以在整个梅洛狄基地自由行动的她就跟着几只假扮成人类的真菌集合体悄悄逃了出去。
从表面上看,这好像是基地人员看守不力,不但让异生物偷偷潜入了基地,而且还让它们骗走了他们至关重要的客人。
然而实际上,基地的所有相关高层都心知肚明——这一切,不过是他们欲擒故纵的把戏。
他们盯上那些个“敌菌”,已经有大半个月的时间了——奈何对方的防备措施做得几近天衣无缝,令他们迟迟没能找到“敌菌”老巢的所在。
于是,在思华年恰好被带到这个时空的机缘巧合之下,知道其体质很有可能会招来那些东西的基地副总长——拉斯维劳斯·卡梅西·聂伦同志将计就计,让“敌菌”顺利带走了女孩,去往它们的根据地。随后,按兵不动的他们就通过一早安放在女孩身上的特制追踪器,确定了敌巢的位置。
以上种种,思华年至今依旧浑然不觉,她只道是自己逃出去了却也被骗了,然后又被基地的人给带了回来。
那么……他要不要把他们在某种程度上利用了她的事,告知与她?
心猿意马地同女孩对视着,聂伦迟疑了片刻,还是决定姑且把这个小秘密放一放。
是以,就在女孩露出一脸恍然大悟之色的一瞬间,他抢先面不改色道:“所以,我想,你或许还可以助我们在尽可能短的时间内,发现尽可能多的敌人。”
“你要我做诱饵?!”顾不上表示自己终于明白为什么那天她会被蘑菇君卯上了,思绪流转的女孩当即惊得脱口而出。
“这倒不是。”聂伦镇定自若地否定了对方的说法,一双漆黑的眸子一动不动地注目于女孩面露愤然的容颜,“我们不会不顾你的安危行事,只不过有了你的帮助,我们的计划会进展得更快一些。”他稍作停顿,看她的眼神很是认真,“人类得到解救的日子,也会来得早一些。”
他郑重其事的一席话,令思华年再度陷入缄默。
是的,他没有看错,经过这短短十天左右的接触,他可以看得出,眼前的女孩是个富有正义感和同情心的人——如若不然,她也不会在目睹那些可怕又惨烈的现状之后,情难自禁地流露出愁色;如若不然,她更不会一本正经地学习了这个时空的理论知识,并且极富耐心地听完了他们的请求。
虽然期间有过反驳,有过不解,但她到底是未尝一口拒绝。
可事实上,这远到一万年后的人和事,又与她有多少干系?
她完全可以只顾着自己,不去掺和那些足以威胁到其生命安全的事情。
但是,他并未瞧出她有这样的倾向。
否则的话,兴许他们只能采取另一些强硬的手段,来强迫她配合了。
不过就目前的状况来看,这种做法是不需要也是不可取的。
果不其然,在听闻“人类就能早日得到拯救”的说法之后,女孩原本不悦又趋避的脸色很快就出现了松动。
聂伦看着她似是蹙眉苦恼了十余秒,接着就垂下脑袋无力地叹了口气。
最后,她微鼓着腮帮抬起头来,与他四目相接。
“好吧……”她果真是松了口,而后又迅速神色一敛,把一双波光潋滟的眸子瞪得滚圆,“但你们一定要保证我的安全!我绝对、绝对不要客死他乡!”
这一瞬间,很少面带笑意的聂伦也禁不住哑然失笑。
她的表情太过郑重其事,说的话也太过与众不同了。
原来这个世界上,还存在着像她这样未曾被污浊侵蚀的人。
正文 目无尊长的孙子
这一刻,年过三十的男人突然将深邃的目光投向远处。
它越过女孩的头顶上空,似带怅然地凝固于某个地方。
思华年注意到聂伦忽然变得有些古怪(在她看来)的视线,便好奇地睁大了眼,扭过脖子往后望去。
除了一扇门,她啥也没看到啊?
思华年真心觉得,像那样深沉中带着忧郁的眼神,应该用来遥望远方的天际抑或巍巍的群山——这样才显得有气质嘛!
可是他偏偏用来望门——这门有什么好看的?看也不能看出什么所以然来。
正如此思量着,被她认定为“看不出什么东西”的机械门就冷不丁打开了。
目睹一个高大冷峻的身影自门外步入,两人皆是微微一愣——尤其是女人。
呃……还真看出个孙子来了。
目视长官大人像没瞧见她似的,径自踱步来到另一位长官大哥的跟前,被无视的思华年自始至终目不转睛。
她觉着吧,她有必要教育一下这个目无尊长的孙子。
这么想着,思华年一个箭步闪身而去,顿时横在了两个男人的中间。
她毫不迟疑地仰起脑袋,目不斜视地盯着她的唐宁孙儿。
不期而至的行为令她身后的聂伦微有一怔,却没有惹来身前唐宁丝毫的表情变化。
来人只是冷若冰霜地俯视着女孩白里透红的脸蛋,然后直接忽略了她的存在,抬眼注目于自己的部下兼同伴。
“找我什么事?”
话音落下,聂伦开始思量着要不要提醒他某祖宗的存在,而某位女祖宗已经按捺不住胸中义愤,先一步开了口。
“喂!你爸妈没教过你,对长辈要有礼貌吗?!”
女孩好像完全忘记了,对方的“爸”乃是整个地球的前任统治者。
她就如同闲话家常一般,义正词严地教训起了眼前这个足足比她多吃了八年饭的男人。
孰料对方仍像是置若罔闻似的,眸光一转瞥了她一眼后,就面无表情地看向了聂伦,冷冷道:“她怎么还在这里?”
唐宁道出的话语总算是以她为主题了——可这种照旧对她视若无睹的眼神是怎么回事啊可恶!
“前两天我不是已经把行动计划跟你解释过了吗?”
“但我并没有同意。”
“你怎么能不同意呢?”
“我为什么要同意。”
喂等等……这俩家伙一道把她当空气的节奏是怎么回事?!
被两个高大的男人夹在中间却犹如无物,思华年同学终于忍无可忍。
“我要吃饭!”
一声理直气壮的嘶吼横空出世,瞬间掐断了两个男人的“争执”。
房间里突然变得鸦雀无声,聂伦看着她,唐宁也看着她。
“哼……”她用鼻子冲着后者轻哼了一记,随后转身面向还比较把她当回事儿的聂伦,“我要吃饭。”
“可是……现在才十点半。”旋即缓过劲来的聂伦望了望墙面上的时钟影像,继而重新注目于下巴微扬的女人。
“十点半怎么了?”谁知女人当即出言反问,还朝他毫不客气地扬了扬那双弯弯的眉毛,“你们可以撇下我只顾自己说话,我就不能扔下你们去吃饭了吗?”
不……这两件事情之间的逻辑关系在哪里……
聂伦下意识地思忖着,虽然没想通女孩是怎么将两件风马牛不相及的事儿捣鼓到一块儿的,但他算是明白了她这么做的缘由。
到底是个二十出头的姑娘,纵使来自一万年前,也终究还是个涉世未深的女孩。
如此一思,聂伦倒是可以理解思华年突然“无理取闹”的心理了。
然而让他一时未尝料想的是,未等他开口安抚,不远处的唐宁却先一步发话了。
“送她走。”面无涟漪的男子这般说罢,就毫不留恋地转过身去。
“不可能。”唯有这一点决不让步的聂伦望向他迈开步子的背影,当场启唇予以否决。
他目视唐宁顿住脚步并缓缓侧首,似乎是在用冰冷的余光打量着他。
他很清楚,这是唐宁心生不快的表现。
但是,他并不能就此妥协。
“穿越时空的技术是有缺陷的,我们不可能在一年之内将她送回二十一世纪。”聂伦好言解释起来,意图缓和现场的气氛。
“那就别让我再看见她。”
“你以为我想看见你啊!?”
聂伦刚想再说些什么,听闻唐宁不想看见自己的思华年就先一步反唇相讥。
而遭遇怒喝的男子则依旧保持着侧首的动作,也照旧不言不语、神态倨傲。
这两个人怎么就这么不对盘呢?
聂伦有些苦恼地想着。
诚然,虽说唐宁的脾气他也清楚,但像思华年这样从头一遭和唐宁见面起就相看两相厌的,他还是第一次碰到。
说起来,这姑娘也真是与众不同,别的女孩见到他们的最高长官,不是羞涩得脸红心跳,就是害怕得敬而远之——哪有像她这般动辄横眉怒目的?
不过,现在不是研究她为何如此特立独行的时候。
就在祖孙俩四目相对、互不相让之际,机械门再一次打开了。
这回匆匆入内的,是一名皮鞋铮亮、精神抖擞的年轻小伙子。
“报告长官!”他三步并作两步地朝里头走了几步,站定后就迅速向两位长官敬了个标准的军礼,“在A、B区交界处发现新目标!”
现在果然不是研究女孩子的时候。
闻讯双眉微动的聂伦正如此思量之际,那边的唐宁已经不慌不忙地跨出了步子。
制服笔挺的小伙子眼见最高长官意欲随他离开,自然不会再作多言,当即就脚底一动,打算转过身子,以便于稍后适时尾随。
这时,眼看自己又将被华丽丽地无视,思华年气得一口老血涌上咽喉。
“等等!”两个字脱口而出,却并非出自其口。
话音落下,刚要爆发的女孩和前来请示的年轻人皆是循声望去。
只见聂伦目不斜视地盯着他的上司兼伙伴,快速伸出一条胳膊,轻轻推了推思华年的背脊。
“带上她。”
“我拒绝。”
郑重其事的建议和斩钉截铁的回绝,相继自梅洛狄基地的首席与次席口中道出。
气氛还没来得及因此而变得僵硬,房间里又响起了后者凿凿的言辞:“道理,我那天已经同你讲得很清楚,你一个人是不可能做到的。”
许是男人的语气太过严肃,连义愤填膺的思华年也姑且收敛了怒意,视线于两人之间来回打了个转。
她想,他定是在指唐宁无法仅凭一人之力就将整个循环系统净化的事。
“我会做给你看。”然而她没有想到的是,唐宁听罢此言竟是头也不回,兀自目视前方,简单却又无比坚定地驳回了聂伦的说法。
如果说话人不是自己讨厌的家伙,思华年觉得,她都会被那毅然决然的口吻和巍然不动的背影所感动。
可惜,对方的的确确是那个她怎么都看不顺眼的面瘫暴力男,所以,她的一颗心仅仅是随着话音的奏响而猛地悸动了一瞬。
“唐宁!”更让人始料未及的是,面对男人丝毫不为所动的态度,聂伦竟然破天荒地喊出了他的尾名。
思华年记得,那个桃花眼罗桑在多日前与她正式交换姓名的时候告诉过她,他们这个时代的人名通常由三部分组成:公众姓氏,又称“首名”,部下称呼上司、后辈称呼前辈、关系一般抑或不相熟的人们提及彼此时使用,位于全名的最前端;公众名字,关系较好或相识已久的亲戚朋友间使用,位于全名的中间位置;私姓加私名,又称“尾名”,唯有最亲密的人方可用此称谓,位于全名的最后。
说完这套理论之后,笑得灿若桃花的罗桑压根没给她思考和选择的机会,直接就让她唤他的私姓私名,还未经她允许就开口一个“小年年”闭口一个“小年年”。
这种听起来像是“小甜甜”的诡异称呼算什么水平?
思华年本来是借此让罗桑换个叫法的,但考虑到一万年后的人大概也不可能知道小甜甜布兰妮的存在,她最终还是作罢了。
至于他的名字……她就这么叫吧——两个字比三个字和六个字都省事,何况尾名更接近于中国人的姓名,叫起来也有点儿亲切感。
反观此时此刻,平日里素来都是将唐宁唤作“艾利斯”的聂伦,居然毫无预兆地叫出了他的私家姓名。
这或许是在证明,眼下他所处的立场,不光是唐宁的部下和同伴,更是他相识多年的友人。
可惜,即便是此等难得出现的焦躁口气,也没能令男人回心转意。
唐宁只是站在原地,微不可察地敛了敛眉,就重新举步朝着来时路走去。
这下,忍了好一会儿的思华年突然就按捺不住了。
“站住!”她冷不防一声高呼,使得除唐宁以外的人皆为之一愣。
只见女孩大步流星地向着径直往前的男人走了过去,然后一个箭步绕过他高大的身躯,面不改色地拦住了他的去路。
四目相接,一个俯瞰,一个仰视。
直至思华年蓦地移开了毫不畏惧的目光,笃定地望向了男子身后的聂伦。
“我跟他一起去。”
正文 时空理论憋死他
简洁明了的一句话,让方才缓过劲来的聂伦再一次微露诧异。
“带路。”可思华年说完上一句话就没再看他,而是若无其事地甩了唐宁另一句话。
所幸过了这两三秒的工夫,聂伦就从愣怔中回过神来了。
毕竟,在这约莫十天的接触中,他对女孩与众不同的性格和出其不意的作风多少已经有了些了解——但前来报告敌情的小伙子就傻眼了。
关于这个年轻女孩的“光辉事迹”,他其实是略有耳闻的——据说是曾经用一把叉子砸中了长官后脑勺的女人。
可是……可是,她也太那什么了点儿吧?居然……居然敢用这种口气和架势,跟他们那强到无人能及、冷若千年寒冰的长官说话?
她,究竟是何方圣神?
在位于远处的小伙子以及站在近处的副长官大人皆是目不转睛地盯着女孩看的时候,除他俩之外仅剩的那名男性也终于将目光投到了她的脸上。
“我不会负责你的安全。”唐宁面沉如水地对思华年说。
真是喜大普奔哪!他总算是拿正眼瞧她了耶!
女孩忍不住腹诽之际,聂伦则是心头一紧,因为他不晓得她接下来会作何反应。
然而,或许正是由于无法预测,他才会更加屏息凝神地期待着她的回应。
“行啊,你不用管我的死活。”年仅二十二岁的女孩果然没让他失望,她没有翻脸跳脚,更没有哭诉委屈,而是气定神闲地冲着男人挑了挑眉,用一种不以为意的语气开了口,“反正你是我孙子,到时候我挂了,你也就活不成了,说不定弹指间就灰飞烟灭。”说着,她还特地抬起一条手臂,在唐宁的眼皮底下快速一挥,好似已有一团肉渣散落在空气之中,“你也别想着去展开什么行动、落实什么计划了,直接跟着你祖宗我一命归西吧。”她顿了顿,一脸俏皮地朝唐宁眨了眨眼,“这种用脚趾头都能想明白的时空理论,你应该不会不懂吧?”
诚然,这是一种很好理解的思路:既然他是她的子孙后代,那么一旦她一命呼呜了,他出生的可能性也就不复存在了。
可惜,这么简单的道理,自诩以科学为生命的聂伦反倒没能想到并用它来说服唐宁。
是以,听罢女孩言之凿凿的一番话,他当真是愣住了的。
不过,让他更加始料未及的,还在后头。
未等被思华年针对上的唐宁出言反驳,前者就已继续老神在在地说道:“世界上没有两片一模一样的树叶,就算你觉得,没有我,你也能通过其他人的繁衍诞生在这个世上,到时候你也已经不是现在的你了。”
她认为,像唐宁这样自以为是、不可一世的家伙,肯定没法接受自己突然变了个人。
因此,她得以好整以暇地举例道:“一个基因的改变就可以造就两个截然不同的个体。也许换了个老祖宗之后,你会变成一个身娇体弱又脑残的家伙,别说是领导一个偌大的基地了,搞不好随便来个混混,一根小指头就能灭了你。”
将右手小指伸到两人之间的思华年欣喜地发现,在她口若悬河的整个过程中,对方自始至终地直视着她的眼睛——尽管,他一直都沉着脸。
“怎么样?要是这些你都无所谓的话,那你就不要管我是死是活好了。”以这样一句话作为结束语,思华年满不在乎地朝天翻了翻白眼,抑扬顿挫收拢了尾音。
一语毕,一室寂。
前来报信的小伙子觉得,虽然听得不是很清楚,也不是很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但这个年纪轻轻的小丫头好像很厉害啊。
对,她的确是个了得不的角儿——以至于几乎从来不知“妥协”为何物的长官大人竟然一言不发地聆听完全程,然后转向他身后的副总长,对其吐出了十二个字。
“命二队整装,十五分钟后出发。”
说完,他就自顾自地绕过女人,在部下的跟随中,直接离开了。
“诶喂……喂……”
这下,原本还怡然自得的思华年不禁变了变脸色。
她以目光追逐着唐宁的背影,下意识地喊了两声,却没见对方有丝毫打算理会她的倾向。
“这……”不得已,她只好扭头看向站在原地未动的聂伦,“他这算答应了?”
“算是吧……”不过,他应该还做不到亲自去保护她。
所以,唐宁才会让与女孩相对稔熟的罗桑随行。
为的,就是彻底把小丫头扔给罗桑。
话虽如此,好歹他也不再拒绝她的跟随。
只是……这大概是缘于他没那个闲工夫去同他们争论吧……
一来一去的想法在脑中千回百转,聂伦似有似无地叹了口气,抬起右臂,露出腕上一个形似手表的东西,接着令左手在该物体上方停顿了片刻。
“爱尔萨,有新目标,一刻钟后出发。”
思华年好奇地看着他说完话后就放下来胳膊,当即问道:“这是通讯设备吗?”
“对,你可以叫它‘通信仪’。”聂伦简洁明了地作答,旋即迈开步子向着她走去,“跟我来,我带你去做些准备。”
“要做什么准备?”目视男子自她身边走过,思华年一边问着一边跟上。
“上次的目标是在A区,所以对你的身体没有造成太大的负担。”聂伦不假思索地解释着,未尝放慢前行的速度,“但这次的目标位于在A、B区交界处,那里的空气、土壤和水源都不如这里的干净,我怕你会受不了。”
“啊?这么严重?!”这种突然感到后悔的错觉是怎么回事?
“你是敏感体,不像艾利斯他们,即便在B区呆上一阵,也不会受到不可治愈的伤害。”带着思华年走出了房间大门,聂伦嘴上仍是不厌其烦地为她讲解着。
“哦……”耐受体就是好啊就是好……
“不过,你也别太担心,只要做好防护措施,就不会有什么问题。”聂伦好言宽慰着,没有注意到女孩脸上微微皱起的眉头。
“我们只有十五分钟的时间了吗?”思华年冷不防问。
“十五分钟足够了,我会替你安排好一切。”男人自信满满地说着,还不自觉地侧首看了女孩一眼。
没错,科学奇才拉斯维劳斯·卡梅西·聂伦亲力亲为,以一敌百不在话下。
可是,为什么身旁的姑娘却是一脸愁眉紧锁的样子?
“怎么了?”无意间瞥见了女孩苦恼无奈的脸色,聂伦一时间有些摸不着头脑,“有问题?”
“我想吃饭哪……”令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下一刻,女孩居然爆出了这样的回答。
“你……”他甚至没法确定,对方是在就着之前发生过的那一幕说笑调侃,还是当真……
“我真饿了。”直至思华年可怜兮兮地抬起脑袋,一脸认真地对上他半信半疑的眸光。
不……这……这不是真的……
奈何女人无比真切的眼神告诉他,这是真的。
十五分钟,他可以让她全副武装,却无法替她变出一桌美味佳肴。
回想起那一日她大快朵颐继而震惊了一群男人的情景,聂伦无意识间就认定了,必须得是满汉全席才能满足女孩惊人的胃口。
“唔……算了,回来再吃吧。”就在聂伦愣在那里的时候,喊着肚子饿的女孩却好脾气地瘪了瘪嘴,决定舍小家为大家,“对了,要多久才能回来?”
“顺利的话……大概要五六个小时吧……”聂伦没敢把数字往大里报。
“这么久!?”可思华年还是禁不住脱口而出。
那都快赶上吃晚饭了好吗!?
不对!她早该想到的——他们是去打怪,又不是去兜风!而且还是在什么A、B区交界处,听起来就好远!
这么想来,五六个小时还便宜她了。
啊啊啊——便宜个毛啊!她要吃饭啊吃饭!
以吃喝睡为人生第二大目标的女孩直想用爪子挠一挠墙。
好在她忽然想到了一个问题。
“我说,出去执行任务的人,都还没吃午饭吧?”
“没有。”聂伦摇了摇头,据实以告。
“那……那不得饿晕了?!”女孩惊讶得睁大了眼。
是的,在她看来,她一个跟着去凑热闹的女孩子一顿不吃都饿得慌,更别提那些将要冲锋陷阵的汉子们了。
谁知面对她的惊愕,聂伦却冷不丁收敛了适才的少许愣怔之色,变得神情肃穆起来。
“这是常有的事。”他定定地注视着女孩的脸庞,眸中流露出不可忽略的坚毅之色,“作为帝国的军人,每一人都是抱着随时献出生命的觉悟前进的,更何况只是耽误一顿饭的时间。”
话音落下,思华年不由陷入了沉默。
或许,她还没能真正理解这个时代的人类。
在她的内心,还仅仅是把自己定位在一位贵客的位置上,令她得以享受着所有人的优待与保护,故而从未切实体会到存活于万年之后的不易。
低眉抿了抿唇,她的心中忽而生出一种难以形容的感受。
她只知道,那种踩在他人血肉之躯上眺望远方的感觉,并不好受。
下一瞬,她蓦地抬起了头,双目炯炯地望着前方,同时加快了脚下的步伐。
“我们快走吧。”
正文 负责其个人问题
十五分钟后,一艘飞船自梅洛狄基地悄然出发。
思华年就坐在这艘隐秘出动的飞船上,时而低头,时而抬手,好奇地打量着自己的前胸后背。
聂伦告诉她,他已经替她做好了防护措施——可是,她怎么一点变化甚至连一点感觉也没有?
她本以为,所谓的“防护措施”,是把她从头到脚裹得跟粽子似的,以隔离外界对她的伤害。
看样子,一百二十一世纪的科学技术真的是很发达呀!连防护服都可以做到无体积、无质量!
不过,她相信聂伦不会坑她。
如此思量着,思华年摆正了脑袋,放下了双臂,坐直了身子。
她瞅了瞅站在远处指挥着什么的唐宁。
工作起来倒是有模有样——但是,在那短暂的对话之后,他就没再拿正眼瞧过她啊瞧过她……
思华年不由自主地叹了口气,哀叹着自个儿的子孙后代怎么会这么不知礼数。
这个时候,姑且忙活完了的罗桑走到了她的身边,噙着笑意问她:“第一次出征,感觉如何?”
“有点紧张。”思华年如实作答,一双眼仍是流连于那边身形修长的男人,“每一次行动,他都是亲自出马的吗?”
突如其来的话题让罗桑欣喜万分——他只道是女孩开始看见唐宁的优点了。
是的,身为基地的最高长官,唐宁从来不会单让部下们冲锋陷阵,而自己却躲在后头指手画脚。
对此,弟兄们都是钦佩不已的。
或许,这也是几乎整个梅洛狄基地都对其忠心不二的原因之一。
于是,他眉开眼笑地冲她直点头,嘴上忙不迭道:“对啊!除非两个行动刚巧撞到了一块儿,长官只能去一处,否则的话,他每一次行动都是亲身莅临并且参战的。”
“哦……”思华年若有所思地跟着点头,“我想也是。”
“诶?”罗桑闻言不免一愣:她也是这么认为的?
“你想嘛,他的内心那么狂躁,要是不找个口子宣泄一下,”女孩煞有其事地表达着自己的看法,忽而目光一转,使之落到了男人的脸上,“那你们不就遭殃了吗?”
话音未落,罗桑的嘴角已经开始抽搐。
不……她怎么会这么想……
没错,他们那天下无敌又极富担当的长官大人,落在她的眼里,居然成了一个到处寻衅的发泄狂。
她……不愧是长官的祖宗……
但是不行,他不能就这样妥协。
心中徒然生出一股无力感,罗桑却使劲将它往下一压,而后鼓起勇气,作了个深呼吸。
“小年年,”他一本正经地喊出了这个不太正经的称呼,“卡梅西没告诉你请你来到这个时空的目的吗?”
卡梅西?
思华年愣了愣才反应过来,这是在指聂伦。
“说过了啊。”她不明就里地注视着罗桑,口中据实以告,心下却不晓得对方缘何如此言说,“所以我现在才身在此处啊?”
“既然你都听他说了,就该去好好了解一下长官这个人嘛!”耳听对方已然获悉了事情的来龙去脉,罗桑这就摆出一副长辈的姿态,“对了,卡梅西是怎么跟你说的?”
“就是依靠念力场的相互作用去净化生态系统嘛。”思华年简洁明了地作答,未有提及那个叫她看不顺眼的孙子,“还有,就是去消灭那些怪物。”
罗桑颇有耐心地等着第二个“还有”,却发现对方谈论至此便再无下文。
“没了?”是以,他微微一怔,然后盯着她问。
“没了啊?”她也瞅着他,理所当然地回答。
“不是……”颇觉意外更觉纳闷的男人不自觉地换了个站姿,目不转睛地俯视着女孩仰起的脸蛋,“真没了?!”
“没了呀!”思华年皱起眉头搜肠刮肚,也没能想出第三件事儿来。
卡梅西没告诉她?!不是……那么重要的事儿,他怎么就给漏了呢?
惊愕于某人的“不作为”,罗桑的脸色倏尔生变。
算了算了,卡梅西不说,他来说。
“你听我说,其实还有一件非常要紧的事。”他严肃地注视着神情略显茫然的女孩,正儿八经地开启了双唇。
“还有事儿?!”下一瞬,思华年就因听闻了叫人咋舌的消息而惊呼出声。
这样一来的结果,就是惹得位于附近的人们皆循声向他俩望来。
意识到这一点,思华年略有尴尬地缩了缩脖子,压低嗓音对着罗桑说:“还有什么事啊?”
“就是……”罗桑迅速扫视了左右,随后弯下腰凑了过去,“你要想法子劝长官结婚啊!”
“结、结婚!?”听罢这一没头没脑的国际玩笑,思华年差点又拔高嗓门进而惊动四方了。
所幸周围的人这回好像是对她的惊叫声有了免疫力——他们没再多看她一眼,而是见怪不怪地进行着各自手头的工作。
但尽管如此,思华年还是不由自主地环顾了四周,好似做贼一般确认了无人在看,才瞪着眼将视线安放回男人的脸上。
“我还要负责他的终身大事!?”因难以置信而生出几分慨然,女孩情不自禁地拿手指着自个儿,只觉她简直是听到了一个滑天下之大稽的笑话。
诚然,只听说过爹妈操心儿女婚事的,可从没见过祖上几百代还得打棺材里爬出来替子孙后代说亲的。
啊呸呸呸……什么从棺材里爬出来——她还活得好好的呢!
将不着调的想法自脑中驱逐,思华年蓦地缓过劲儿来,抢在罗桑开口之前发了话:“他不愿意结婚吗?哦!我知道了!因为他这人实在是太暴力了,没有女孩子敢嫁给他!”
试问这世上,有哪个姑娘能受得了丈夫三天两头地实施家暴?而且还是个从来不会对媳妇儿笑的面瘫男!
“恍然大悟”的女祖宗觉着:一定是这样没错!
殊不知,她还真是想错了——非但大错特错,还一下子激起了罗桑内心的千层浪。
“不是你想的那样!”男人情难自禁地扶了扶额,侧首做完一个意欲厥倒的动作,又不得不马上转回脑袋,面向在他看来思维异常的女孩,“想要嫁给长官的人,能从基地一路排到帝宫!”
“帝宫?”
“就是长官的哥哥——布洛诺斯十七世居住的地方。”
“哦……”暂时偏题了的女孩在不知不觉中点了点头,又倏地回过神来,注目于被她绕进去的男人,“我说,你们这个时代的女孩子,难不成都有受虐倾向吗?”
如若不然,她们又怎么会排队等着嫁给她那暴力又面瘫的孙子?
“不……不是……”看着女孩那比珍珠还真的眼神,罗桑顿觉浑身无力。
她对长官的误解,怎么就这么深呢?
“哦——我懂了!”就在男人“痛心疾首”的同时,思华年却冷不防露出一脸茅塞顿开的表情,“他条件好嘛!有权有势有卖相。”她略作停顿,眼睛一眨不眨地瞧着欲哭无泪的罗桑,“肯定也很有钱吧?”
这丫头终于注意到长官的好了……不对!这哪里是留意到的表现!!!
“长官确实非常优秀……”罗桑平心而论地说着,心下却是存着无处可诉的无奈,“但是那些女孩子……”
话到一半,他戛然而止。
那些姑娘,是真心喜欢长官吗?她们了解真正的长官吗?不仅仅是被他英俊的外表和光辉的英雄事迹所俘获继而盲目地迷恋?甚至就像女孩说的这般,只是一心欲嫁入皇室?
不,他还是愿意相信,那群女孩子之中,并不乏当真爱慕并且能够理解长官的人。
所以,罗桑才发自内心地希望,在将来的某一天,唐宁能够找到一个与之真心相爱、誓死相守的姑娘,让他不再孤身一人。
“那些女孩子怎么了?”思绪渐行渐远渐忧伤之际,思华年的声音将之急速拉回到现实之中。
“我想那些女孩当中,也是有真正喜欢长官这个人的。”罗桑闻声回神,心平气和地辩解道。
“哦……”好在思华年并不是那种把社会和人心看得太过丑陋的女孩,她这就颔首应下,不再就此多言,“那既然他不愁找不到老婆,你还担心什么?”
接着,她就话锋一转,不解地望着罗桑。
这还用问吗?
“我当然是担心长官不肯结婚啦!”成功忍住了满腹的吐槽欲望,罗桑毫不迟疑地如实相告。
“哦……也对。”思华年又是一副豁然开朗的模样,不徐不疾地动了动脑袋,“他的性格那么古怪,不想娶老婆也是正常的。”
不……怎么绕来绕去,又绕到她对长官的差评上去了?
罗桑只觉胸中憋了口老血——死活吐不出来。
他只得伸手摸了抹前胸,勉强缓了缓劲儿。
想要让她对长官改观,恐怕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办到的事。
所以,眼下的当务之急,还是让她像接受卡梅西的计划那般,应下他的请求。
“小年年……”这么想着,男人又郑重其事地唤出了这个一直都肉麻、从未被超越的称呼,“作为长官的祖先,你也不想看到你们这一条好不容易延续至今的血脉,就断在他这一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