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卷 穆如清风】 清风依稀,故人回旧地1(修改) 公元二零一一岁次辛卯年伊始的元月,微音终于背起简单的行囊挤上了北上的列车,开始她的北京之旅。而她完全不知道的是,正是因为她这样的一个决定,在不久的将来她和她的朋友将在一个陌生的世界,开始一段陌生的旅程。 时已是年关,无论南来还是北往的车子都显得异常的拥挤,熙熙攘攘的人群十有八九是年初南下年末北上的他乡归客,躁汗熏人的异味、鸡同鸭讲的方言,对甚少挤火车的她来说是十分感冒的。所以在平时对于这样的乘车情况她往往是避而远之,但一想到自己此番北上所需要的各项花销,咬咬牙硬是狠下心去排长长的队伍买了一张普通硬坐的火车票。 直到车窗外一站又一站不断掠过,或熟悉的,或陌生的风景时,眼泪终于决堤而下,泪眼朦胧中又夹杂着一股莫名的痛快。 悄悄地用手揩去泪水,终于,她终于还是作出了决定,离开这里,离开这个工作与生活了许多个年头的南方小镇。这种心动加行动的感觉真好!好到她竟然真的可以这么不顾一切地离城而去。 也好,就这么彻底结束了吧!爱也好,恨也罢,忘记曾经,放过自己…… 下一秒她便在旁人冰冷麻木的目光中将她被冻得冰冷的小脸贴上同样冰冷的玻璃窗,对着外头不断闪过的景物露出一副张牙舞爪的样子。 2011,她演绎的一场盛大逃离,在心里无声地呐喊。 城市是一座由坚铁铸造而成的城堡,人心就像是柔软的海胆,可坚硬早已侵蚀了人心的柔软,所以很多时候的努力就像是蚍蜉憾树。 于是,她要做一声盛大逃离。这是她临出行前夕,在群里灌水时说的话,只是遗憾的是,平日在群里信誓旦旦说过要流浪的人,就在某一天忽然有人真的要付诸行动时,一致的沉默了。 她笑了笑,无所谓,本是做着独自北上的打算,如今正好遂了意。关闭了群,在心底轻道一声,JY圈,北京再见了,旋即合上个人电脑! 哦,这得提一下她可是腾讯Qzone某官方文字群的草根写手,套句时下的话来说就是喜欢码些骗骗小女生眼泪,故作忧郁的文字写手。 元月24日,浓厚的历史沉淀与现代朝气并存的老北京。 微音双眸清灼地仰望眼前这个在史书上被唤作“午门”的城门,她知道穿过了这个城门,便是名垂史册的紫禁城,一座自公元1421年开始历经24位皇帝和后宫嫔妃以及诸多皇子或悲或喜的人生的古老宫殿。 北风朔朔,依稀间,她仿佛听见了来自三百年前一个异族的浩荡马蹄嘶鸣声,而这里也开始迎来了它的第二任主人,一个名叫满清的帝国。她想像着那个叫爱新觉罗.福临的小男孩初次见到这座新奇又神秘的古老都城时,是否有着和她一样的心情,还有那个开启了一个盛世却背负着各种谜案又令她最为欣赏的冷面帝王…… 啊——紫禁城,她来了! 微音跟随着游客一步一步迈入午门,随即便看到了一个开阔的庭院,不远还有一条像玉带一样飘逸的河流,和精美的汉白玉石桥。这里的一景一物莫不叫她叹为观止,且走且停地穿过北面的太和门后来到著名的三大殿,深红宫墙和金黄琉璃瓦是最引人注目的标志。 可不知为何随着脚步的深入,微音越来越觉得穿越狭长过道的步子是分外的沉重,眺望深红的宫墙,寒意丛丛,忽然一种无能为力的凄凉感油然而生。即便是身处朗朗乾坤,总觉得有一股挥之不去的阴森寒意萦绕在心头,冥冥之中好像有什么被她忽略的东西呼之欲出。 也许是从早上走的路多了,所以才进故宫没多久脚就感到有些疲乏了,眼瞅着那一根根的红柱子,实在忍不住心里的那个亲切呼唤,便停下脚步靠着柱子歇息片刻,不过片刻功夫,思绪就有些混沌起来。 混混沌沌间忽听身旁有簇簇的脚步声传来,她扭头看去,是一个穿着清朝服饰的女人,碎步款款而来。这样的情景出现在故宫里并不稀奇,因为时而会有剧组前来采景,只是奇怪的是这女人竟然走到她身旁就停歇了下来,然后她听到她以一种似带着旷古忧怨般的语气,化为轻轻柔柔的一句,主子,您可回来了…… 微音听得头皮一阵发毛,因为她一头长长的头发是披散开的,所以她看不清她的面容,只是隐隐觉得她的皮肤很白脸也挺大的,就在微音惊疑不定时,那女人忽然间就抬起了头,吃吃地笑着,微音奇怪地看去,赫然出现的竟是一张没有人皮的脸。 啊的一声她轻叫出来,身子忽地一震人缓过了神,她睁大双眼恍惚地望去,结果什么也没有。她这才想起自己是小歇来着,没想到这一小会的功夫竟然也能迷糊过去,肯定是昨晚太兴奋了没有睡好的关系。旋即又想到那刚刚奇怪的一幕,脑子竟不知不觉转到了网上被传得很火热的故宫灵异事件,她不禁胆战心惊地拍了下胸口,一边安慰自己,这大白天的,她的阳气可旺得很没理由就见到什么不该的! 话虽是这么说,可一想到刚刚的情境背脊禁不住一阵阵的发麻,不会的,肯定是清宫戏看多了! 这时冷风潇潇又起,微音觉得原本就阴森的宫殿更加的寒冷了,她一边哆嗦着身子,一边快步朝着前方人群走去。行至半路,又忍不住回了头,寻思刚才歇息的地方是哪一处宫殿,抬头便看到一个写着满文和汉文的匾额上书:乾清宫。 心里又是一阵惊怵,这么寒气森森的地方,怎么会是人住的? 【上卷 穆如清风】 清风依稀,故人回旧地2 故宫很大,微音只能感叹人力的单薄,兜兜转转了一些比较有传奇色彩的宫殿后,没有吃早餐的肚子早已唱起了空城计,而且久未运动的身体也开始疲乏,无奈之下只好放弃前行的计划出了故宫。 一出故宫,便开始往美食的地方寻去,途中经过一个名叫“牵古引今”的古玩摊,不禁被其中琳琅满目,古色古香的精美商品吸住了目光,或粗犷或小巧,诸如青花瓷、鼻烟壶、玉器、雕刻、字画等饰品应有尽有。 她的焦点穿过各式精品最后被一个古意盎然的青瓷杯紧紧锁定,小巧玲珑的杯身里是白釉,外施着淡绿釉,外壁还绘着岁寒三友,整个画面十分简洁,因为作者的笔法与画工娴熟老练,因而富予了瓷器一股自然恬静、气韵生动的质地,显得分外地耐看。 微音只觉心头是一片年久失修的荒原,有杂草丛生,双脚好像被一根隐形的细线牵住一般竟不由自主地朝摊位走去,鬼使神差地开口问道,“老板,这个怎么卖?” “小姐,好眼力!”年轻的老板看到有客人来临便操起一口微音此些时日以来听得快要耳朵长茧的口音,极力推销,“这可是康熙年间景德镇的瓷器呀,嘿嘿,不多不少,这个数儿?”说着对微音晃出五根手指。 微音这下懵了,不明白他说的是五十还是五百抑或五千、五万?“你说你这个数到底是多少?”她也学他伸出五根手指。 “500!”只听那老板口气肯定地定下了价码。 喝,微音不禁吓一跳,随即一脸的不敢置信,“你还不如去抢!”景德镇可是她心中的瓷器圣地,岂容他嘴上随便杜撰的!什么景德镇?还康熙年间?不过一个地摊货也敢来弄假成真唬弄人,顶多是普通的陶瓷品! “这样吧,一人退一步,50块你卖不卖?”看自己着实是喜欢得紧,也就随便说了个价。 只见那老板嘴角一阵阵的抽搐,眼见微音作势就要走,“好!” 微音傻了,觉得有点不可思议,不是说是康熙年间景德镇的瓷器吗?怎么就值50块?当然这句话她不敢问出口。 只见那老板动作利落地从橱柜下拿出一个新瓷器盒放到桌面。 “我要的是那个!”她指指柜台上的瓷杯。 “小姐,那个有点问题,我给你拿了一个新的。”正说着,但见那老板大手一伸稳稳地抓过瓷杯放到了另一面柜台,又快速地拆了新瓷器盒的包装,微音便看到一个一模一样的光亮瓷杯摆在桌上。 拿起来细瞧一番,发现质地摸起来还算不错,底端落着“景德镇制”的款,她想了想,就当是买个纪念品吧!只是不知道50块是亏了还是赚了。如此想着,放下了瓷器大手一挥,“给我包起来吧。” 微音在北京呆了好些时日,最喜欢和最常去的地方便是紫禁城,她也说不清是了为什么,明明是一座成了过去式的宫殿,而她总是时常留恋不舍。时间过得很快,终于迎来了2011年的新年,虽然近些年的北京受厄尔尼诺的影响,即便是冬天也是暖冬,可也够她这个土生土长的南方人受的了。气温是她从未感受过的低,偏偏又是大过年到处喜气洋洋的,她发现此刻的自己竟然是无处可去了,只好蜷缩在临时租赁的出租屋里上网、或看电视来打发时间了,突然她手中的鼠标一滑,点击了一个搜狐视频。 “明天二月七号,也就是农历的大年初五,傍晚的天空当中将会出现‘木星合月’的天文现象。‘木星合月’,就是指木星与月球沿着各自的轨道运行过程中,它们在地球饶太阳公转轨道上的投影恰好重合时的天文现象,而此时也是观测木星最好的时刻之一……” “这不是昨天的新闻嘛!”她嘀咕一句,接着,又在优酷网上看到了很多关于正月初五木星合月天象奇观的视频,甚至还有帖子夸张地说什么将会上演现实版的“星月神话”。 “‘星月神话’倒是有点意思,只是北京这里能不能看得到,也是个神话。”她是个神话迷,确切的来说是一个穿越迷,举凡穿越的话题她都非常追捧,但这一般局限于文艺范儿,也为此结识了一群有共同爱好的文友:宝贝潴、初心、小茜等等,套句宝贝潴的话来说,就是冗长的肥皂剧得一集一集的看,远没有小说那种可以在极短时间内看完的畅快,且还有一种只愿生在此身中的欲罢不能。 “破音,在干嘛呢?”恰好这时候,潴潴发来一个抖动窗口。 微音伸出冻得僵硬的手指,笨拙地在键盘一阵敲弄,“无聊。”“呵呵,给你介绍一部穿越电视剧《宫锁心玉》。” “穿越电视?”一听到关于穿越,她就一阵热血沸腾,带着一丝激动地打开了百度开始搜索。 “Kao!大过年的,这是什么破网络,卡得要命!”刚断断续续地看了个开头,视频下面的网速就一直提示缓冲状态,她忍不住一顿咒骂,然后又跑到群里抱怨。 “唉,我想和这个网络谈谈!” 马上有人附上一个偷笑的QQ表情。 “小音音,你想谈什么?”回应的人是初心。 “亲爱的粗心,我想谈这破网能不能让我看完电视再卡。”因初心的笔名与粗心谐音,所以大家都取其谐音叫她粗心,开始是叫她小暴力的,后粗心叫得多了,大家也都叫她粗心了。 “啥电视?把偶家音音鸡冻成介样。” “一个刚出来的穿越剧,才看了开头就卡得要命。”终于盼到一个同道中人,于是苦水竹筒倒豆般一并倒了。 “偶这里也只能聊天。”粗心童鞋郁闷地说,还附上一个可怜兮兮的表情。 “那一会看‘星月神话’得了,听新闻报道说,今天傍晚有什么‘木星合月’天文奇观来的。要是看到的话,让姐我也穿了吧!”一说到天文奇观,她开始手舞足蹈的,手肘一个不小心便碰到电脑桌上端放的青瓷杯,杯子一个重心不稳顿时倾倒,尚在冒着热气的茶水源源不断地溢出向桌面四处流去,最后慢慢滚到桌子边沿渗入黑色的键盘。 她一时慌得无暇顾及其他,捧起瓷杯又是吹气又是怨自己粗心的一阵心疼,自那日回来后,她发现盒子里装的不是那个什么景德镇制的瓷器,而是一个质地非常光滑细腻又极富神韵,底下刻着清新飘逸的“若卿珍藏”堂名款的瓷杯,显然质量比之前那个更胜一筹。她猜测可能是那个商贩在包装的时候弄错还是什么的,因实在是爱不释手,所以她也没有再回去找过那商贩了,殊不知,这一切…… 这时,阴霾密布的天边,刹那间暮色汹涌,正逢立春时分,隐然有电光火石闪过,只见灰色苍穹之上奇异地裂开一口子,最后竟突兀地扭曲,只是一瞬间旋即又缝合,那稍纵即逝的速度快得不禁让人怀疑只是一时眼花的错觉,但与此同时刚刚坐在电脑前的人儿竟也随之消失不见了…… 只有电脑屏幕上不知何时跳出的几段对话,在兀自闪烁着。 穿越? 在哪? 偶也要! …… 【上卷 穆如清风】 清风依稀,故人回旧地3 天低云暗。 雨,稀稀疏疏的落下惹湿了前路,雾笼烟锁的水岸边,一个女子手撑着一柄翠竹油纸伞,低眉敛眸,碎步逶迤在湿漉漉的小路上,飞溅的雨水湿了裙摆她犹浑然未觉,一对清莹的眸子只是紧揪脚下滑腻的青石小路。 近来一看,这女子莫不是那日神秘消失的微音,此刻她正一边嘀咕着恼人的无常天气,一边小心翼翼地往前方一个题着“问墨亭”的八角避雨亭走去。 盈盈碎步迈上被雨打湿的石阶,进了亭将收拢的伞靠在石柱旁,又抖了抖衣物沾到的雨水,方才转身面向身后之人。这人背朝亭口拱身而坐,虽看不到他的面容,但可以确定那是一个男子。但见他穿着一袭洗得泛白的天蓝色长袍,半拱的身子伏于石案前,右臂是有规律地晃动,一条乌黑油亮的长辫垂在脑后随着他的动作而一荡一荡的,想必是正在忙碌着什么。 微音缓了缓动作上前一步,原来这亭中之人正在案前挥笔泼墨,剃光发亮的前额下是一张冷峻的面孔,只见他手中动作娴熟地执毫醮墨,而后笔落纸宣,描绘草色风霜,动作一气呵成,行云流水的水墨丹青便冉冉而成。 微音不知该如何形容眼前所见到的,不过数尺的宣纸之上,六月的雨,柔烟袅袅,如雾里飞花,又恰似江上离人愁,笼着一池碧水。碧水悠悠,残荷瘦影韵犹在,只是辗作一池红。几分微凉处,仿若秋叶几染风霜,轻掬薄阳,零落扑鼻清香,淡似银月生辉;恰到浓墨时,如同雨中轻柳斜杨,绰约多姿,缠绵凛然黛色,艳若菱镜红妆。 微音自认虽不识画工,但也能看出作画之人的不凡画技,只是普通的一笔一砚却在他手中神奇地渲染出一幅墨韵飘香、纸中徜徉的“烟雨红尘”。 “姑娘,你来了。”男子搁了笔,看到微音微微颔首示意。 微音呶了呶嘴,敢情这半晌她是当木头杵着来的,暗翻了个白眼,遂小心翼翼近乎讨好地回答:“唉,可不是,来了好一会。不过看你不仅作画认真而且画技那个超凡入圣的,我还真是不好意思打扰了。” 男子清眸一柔,笑意漾了上来,“倒是在下疏忽了,姑娘莫怪。” “呵呵……”微音勉强一笑,摸着额头怪不自在地开口,“呃,你……还是唤我微音吧,这姑娘长,姑娘短的,听得我好奇怪耶!”也许是初次与古人接触的原因,那一声公子,她就是说不出口,而直来直往惯了的她,这一时之间,反而要一个古人遵从起现代人的交际作风来了。 “既然如此,姑娘唤在下尔耳即可。”不过这位尔耳公子倒是挺配合的。 “呵呵,好吧。”微音不禁又翻了个白眼,暗自嘀咕着,“是不是每个古人都像你这样文绉绉的?那我岂不是得天天这么别扭!” “微音,姑娘,”尔耳耳尖捕捉到她的自言自语,不过一时之间还无法适应对她直呼其名:“你见过像我这样?” “呃,没说什么,我是说像你这样不仅会画画,而且还懂雨的人没见过几个呢!”这话倒是不假,在现代哪个不是为生计奔波忙碌的,谁会有这个闲情逸致来做这档子闲功夫事。 “闲来无事,涂鸦之作罢了,倒是让你见笑了。”闻言,尔耳眉角一舒,清眸湛湛,温润的话语犹如一阵三月里来的春风柔柔地吹过人心湖。 “呵呵……”微音只好赔着笑,心里咋舌古人恁地谦虚,这样的画技也说是涂鸦,那她纯属画鸡肠的技术可真是难登大雅之堂了。 尔耳眸中清辉流动,转而看向雨渐停歇的亭外,吐出的话语又带着几许莫名的凉薄,“只是这镇子的雨,来匆匆,去匆匆,同赏又有几人?” 微音侧面看去,天蓝色长袍显得他眉俊目朗、温润如玉,她有点恍惚了。她不明白他明明就近在她解手可及的眼前却令她有一种莫名的深敛光芒,若隐若现在眉尖、话锋里,待她想细端倪时又觉得那是一个幻觉。 在多年以后,她才明白:原来有些人有些事一旦牵涉了其中往往是身不由己、欲罢不能。 雨初歇,风也住,天色明。雨后亭外青草葳蕤,远处群山绿如屏,湖水山光共一色,这一场雨迷谁眼,醉了谁? 记忆逆回那日,她初来到大清朝的时候。 “姑娘,姑娘,醒醒,醒醒……”一声声清冷的叫唤声,夹杂着一丝焦急。微音皱了皱眉头,真吵,直觉地想挥开那个恼人的声音。 “姑娘,姑娘,你不能在这里睡,醒醒呀……”能不能让她安静地睡觉呀?呃,睡觉?微音心里一惊直觉想睁开眼,睫毛轻颤,眼皮异常的沉重,费了半天劲才勉强睁开一条眼缝,眼前灼眼的亮光又逼得她再次闭上眼,伸手半拢光线慢慢适应后才睁开眼。 “姑娘,你醒了。”细听身边有一个陌生好听的声音,似一股溪流湲过心间。 微音循声寻去:“你……”下面的咽在了喉。 映入她眼帘的是一个温润如玉的男子,一双平静温和的眼眸正定定地看着她,他身着一袭天蓝色透着清冷气息的古代长袍,又梳着奇怪的发型,头颅的前半部分是剃得秃光,后半部分则留起乌黑油亮的辫子,典型的清朝男子打扮。 他是谁?微音感到十分诧异,她记得并不认识什么剧组的人物呀,满脑子问号的望向四周,古色古香的庭院,铺放着各种书画以及瓷器。 甫低头,自己的身上竟然也穿着一身淡蓝的绸缎长衫,绣着淡雅青荷的深蓝色袖口,深蓝色的宽腿裤脚边绣着同样的荷韵,一双浅色绣花软布鞋,微音伸出抖动的手摸去竟摸到一条乌黑光滑的长辫,这不也是古代的打扮么? 这是虾米情况?她再次开口,语气近乎小心翼翼的:“请问,这是哪里?”说出口的话是连自己都没注意到的微颤,脱口后她才后知后觉地想到自己问的傻问题好像是一个曾被无数人引用过的问句,忽然间一个念头在她心里迅速地疯长。 “姑娘,此处乃江西景德镇。” “啊—大过年的我怎么会去江西?我是在做梦吧?”她眨了眨眼,不会是在做梦吧? “姑娘,现正值六月,尚未过年呢。” “呃?”微音在心里疑惑着还该不该继续问另一个问题,“那现在是清朝吗?” 那年轻男子听到她的问题,不禁觉得好笑,“姑娘你怎么了,现在可是康熙三十五年。” “康熙三十五年?”微音眼前一片明亮,“真的是大清!”接着,一个喜出望外,她两眼一翻竟光荣地昏了过去,在昏倒前她的脑中唯一一个念头就是:天哪,姐真的穿越了…… 【上卷 穆如清风】 清风依稀,故人回旧地4 清康熙三十五年(1696)江西 今日是微音来到这里的第三天,她正百无聊赖地坐在甬长廊道上,直到此刻仍然有一种恍然若梦的感觉。自那日清醒过来,发现还是那个古色古香的庭院和一个货真价实的古人,她才确定自己真的来到了大清王朝,而且身处自古皆闻名的江西景德镇。 至于穿越的原因据她后来的推测最大的可能性就是与“木星合月”的天文现象有关,也许是它打开了异时空的磁场,然后无意间把她给吸回了大清朝。当然这只是她的猜测,不过也叫她兴奋了很久,可待初始的兴奋慢慢冷却后,她发现了一个问题,那就是她竟然在仿古青铜镜里看到了自己熟悉二十年的容颜,吓得她手中的镜子一个拿不稳恍当一声落地碎裂。 几日之后,她开始肯定自己是属于传说中灵魂穿越一类的,当然这是有依有据的,而所谓的证据就是她当日所穿的那一身看似不俗的衣着打扮了,而实际上是灵魂或实体穿越对现在的微音来说并非是天大的问题,重要的是她真的穿越了,而且穿到赫赫有名的景德镇。 既来之,则安之,如此安慰自己。好不容易来到盼望已久的大清朝,一入古代岂能空手而归?她可得好好酝酿一番如何去大展拳脚,把美男、赚大钱才是。 所以啦,群里的腐女们暂别了,不用再为每月的新文更新发愁了,也不用再每日兢兢业业的担忧业绩的好坏了!打定这样的主意后,她开始认真审视现状。记得历史上的景德镇瓷器可是非常有名的,而最令她印象深刻的就是与周杰伦同名歌曲的《青花瓷》,她的青花瓷呀,如今就要梦想成真了! 微音闭上眼睛美滋滋的幻想,想像着她此刻正处于景德镇,也许不久的将来就会朝着那些所谓的历史名瓷接近了,什么五彩加金鹭莲纹尊、五彩蝴蝶纹瓶、还有传说中的紫红地珐琅彩折枝莲纹瓶等,她似乎看见它们正在向她招手,要是弄到一个宝贝回去那可得值多少钱呀! 想到这,她就忍不住咧嘴偷笑,轻声哼起那首曾风靡一时的《青花瓷》:素胚勾勒出青花笔锋浓转淡,瓶身描绘的牡丹一如你初妆,冉冉檀香透过窗心事我了然,宣纸上走笔至此搁一半,釉色渲染仕女图韵味被私藏…… 随意哼唱上几句,又想到另一个关节眼上的问题,不由得眉头轻皱,那个叫什么耳朵的也真是的,估计是个被迂腐礼教洗过脑的愣头小子,自她醒来至今一直以为她是哪个大户人家的小姐,尽说些男女有别,不宜久留之类的话来敷衍她,无疑是给她暗示逐客令,这下子倒好了,怎么回应他成了穿越以来的头号问题了。微音托着腮帮子思考,丝毫没有留意庭院里的动静,心里一个劲地怨着尔耳的不是,她一个女孩子都不觉得有什么了,一个大男人反而诸多顾忌,也不知道这里的男人是不是都是这种性子的? 这说来也巧,她初来到大清的那天醒来发现自己恰好是躺在尔耳家的家门口,这倒顺理成章地成了懒在尔耳家的理由了。只是在几日之后眼看她的身体状况也恢复得差不多了,尔耳便旁敲侧击她的来龙去脉,这可扰得微音发愁了,现在的她可是一副灵魂附体的身体自然是不清楚自己出处的,就算要瞎掰也要有得掰,还是干脆说出实情然后离开呢?可她实在不清楚此时的自己又该何去何从,于是千方百计地寻思着该找什么正当理由留下来,一旦离开此地她便再无容身之所了。而惟今之计她得厚起脸皮懒在这里一段时日了,她总觉那个尔耳不会是坏人,至少对现在的她而言算是友善的。 于是在不知不觉她竟把心中的叹息泄露了出来,“唉,问题是现在怎么说嘛?” “你似乎有什么困扰?”身后忽然传来一道幽幽的男音。 “呼——”这倏然发出的声音,着实把微音吓了一跳,她看清楚是尔耳后不禁抚胸瞪眼,埋怨连连,“你怎么走路都没声没息的?” 尔耳一愣,牵唇微笑,“呵呵,那是因为你想事情想得太入神了。” “哦。”微音瞟了他一眼,恢复平静。 “你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尔耳语气关切地问道。 经他这么一提,微音一时还真不知该怎么接话,眼珠骨碌碌地转,机灵一动,“可不是嘛,不是人家不想告诉你实情。”她指的是他昨日问她家住何方的诸多问题。 “什么实情?” 眼看着尔耳套上这一根鱼饵了,她半垂首,佯装出一副痛苦状:“小女子自小无父无母,与兄长相依为命,自两年前兄长娶了亲后,嫂子容不下我,常趁着哥哥外出时,以长嫂之名逼迫我嫁予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头为妾。”她偷觑了他一眼,又暗地捏了自己一把,硬是逼出几滴泪花,作垂泪状。 虽然不知道这副身体的主人,芳龄多少,看着也不小吧,况且古人向来早婚。他应该相信吧,电视上、书里好像都是这样杜撰的。 尔耳为之一叹,柔声道:“是尔耳莽撞,勾起微音姑娘的伤心事。” “呜……”她假袖拭泪之隙,眼角余光斜睨着他:“这也只怨我命生得不好,这些日子以来真是打扰公子了,微音也该辞别公子了。”嘴上说得十分的悲凉凄惨,心里早已窃笑不止。 “姑娘误会了,尔耳绝无赶你之意,只是认为姑娘名节重要!”他急忙解释:“而如今看来,姑娘一时也是无半个好去处,如果姑娘不嫌弃,不如暂歇寒舍,日后再觅他去。” 这话正好解了微音的燃眉之急,于是,在她作出一副羞涩状地应一声了谢后,暂时便寄宿在尔耳府上了,此后,尔耳也没有过问她的情况,似乎对她的话不疑有他。只是这个尔耳的家不仅门庭冷清,而且子嗣也较单薄,家里只剩他一根独苗以及一个鲜少见到面,据说是常年在礼佛的老母。和老管家夫妇、奴仆数人。 在这段时间里她了解到这名唤尔耳的公子哥儿可是景德镇上的民窑画师,也就是专门给瓷器作画刻画一类的师傅,而最令微音感到诧异的是自她借住以来竟还不知道这户人家姓什么,有一次她私下向老管家夫妇打探尔耳到底姓什么来的,话才问出到一半,便遭到老夫妇的严词呵斥,要她少在老夫人和少爷前面提起,微音才恍然明白为什么当她问尔耳的姓名时,他好像没有听到般顾左右而言他的单单提尔耳两字,她隐隐觉得姓氏一词在这里貌似是个禁忌话题。现在好了,人家不许提,她便不再问了,免得到时吃亏的是自己。自此,她只知道尔耳是那个好心收留她的人的字,听说他还有一个名字叫烟尘,不过是在民窑里使用的称谓,也就相当于现代文人的笔名吧。 这位年轻的画师此时虽还是个弱冠少年,其画技并不俗,在瓷器作画上略有所成,也无一般年轻人的傲气,待人接物处处有礼,性子也不急不燥,对新鲜事物甚感兴趣,但不包括微音偶尔脱口而出的据说是惊世骇俗的言行举止。 自微音寻得安身之所以来,有时候会像个粘着人衣襟的苍耳似的跟在尔耳身后忙进忙出、问东问西的,或有时候到厨房里帮帮忙跑跑腿之类的,老管家见她为人勤快、热心肠,眼看尔耳也老大不小了都乐于与她亲近,当然微音不知道他们在打的盘算,按照她的理由是回报她一直以来的白吃白住。其实,也只有她才明白借跑腿之名行四处打探之实是真。 照微音的理解是,她可是一个有伟大抱负的现代人,岂能在尔耳这一棵树上吊死!虽然他看着也顺眼的,可她还有更雄伟的目标。所以她必须在有限的时间内做最有效的事,那就是寻找有利的时机,以备日后的“跳糟”,殊不知即使是古时代社会还是一样的错综复杂,远非她所想的那般简单。 这日,一大早的微音便听闻府上的仆人私下谈论着今日的市集会比平日怎么热闹呀,还可能会遇见前来监管御窑造御器的什么大人呀之类的。这对于初来乍到没见过什么古代热闹场面的微音来说是一种极大的诱惑。巳时,她正在偌大的院子里帮忙晾晒着书画,一闲歇下来便踮起脚尖偷偷张望被层层阁楼丛丛飞檐遮掩的街角,偏不好开口央尔耳带她出去,倒是尔耳看出了她的那点心思,便借着有事需到窑场一趟带着微音出门去了。 这下,乐得微音屁颠屁颠的,好似那常年豢养于笼子某日终于得以出笼的雀儿,一路上欢天喜地的左顾右盼个不停。 【上卷 穆如清风】 清风依稀,故人回旧地5 名扬天下的景德镇街头,一派繁华织锦,热闹非凡。 尔耳一派悠然地在前方走着,微音尾随其后自顾自地东顾西瞧,左摸右捻的,只觉眼前这个自古皆有瓷器之都美誉的景德镇只是偶尔出现过的梦境般不真实,随即,她狠狠地咬了一口手指头,心尖传来噬骨的痛,她相信了,这不是南柯一梦,真的是美名远扬的景德镇。于是渐渐地,她与尔耳慢慢拉开了一段距离。 据史料《清朝的皇帝》释义:入关之初,天下未定,愿顺民意,以求大治,故名顺治;而今,天下已定,与民休息,安居乐业,曰康熙。康熙王朝时历61年,不仅经济兴旺发达,而且对外贸易频繁,国力日渐鼎盛。 景德镇作为中国瓷器重镇,昔日风采自是不一般,不仅瓷业发达,而且商贾如云,连绵不绝的长街约莫过半是窑户,各种古彩、粉彩、珐琅彩和名贵色釉瓷等等,琳琅满目,占着大半个市场;除了精美瓷器外,还有许多诸如温润如水的玉佩耳坠、香囊等女子饰品和各式华美的绫罗绸缎,以及微音只在影视和文学作品中听闻却从未见识过的胭脂水粉、糕点美食等等,也直到此刻她才深刻体会到《红楼梦》中刘姥姥初进大观园时是何种滋味;放目望去,五花八门的招牌和酒旗,就像是一丛丛的锦绣花簇在迎风招展,惹得微音那个眼花缭乱、目不暇接,真恨不得上前一一采撷入兜。 可当一摸到空空如也的口袋时,反复的惦念也只能化作心里的一声怅然,只得望物兴叹了。 微音正意兴阑珊地东张西望,蓦然去寻尔耳,竟不见了他的身影。这下,吓得她的心咯噔一声发冷,莫要走丢才好! 那厢,尔耳在前方走着,偶尔会拿眼角余风斜睨身后的人儿,看到微音不紧不慢地随后。渐行人潮渐次喧嚷,推推搡搡的,尔耳一个没留意,两人就这样被人群冲散,渐渐相去甚远。待到尔耳回头找那抹身影时,已然不见了微音的踪迹。 客栈、酒肆、茶坊及各市、楼林立,微风轻拂过龙飞凤舞的招牌犹如一个个张着血盆大口的狂魇,微音只觉道路通直,却是人海茫茫的,她竟是寻无处寻。她想起在现代的时候,有一次独自一个人去一个陌生的地方面试,结果坐错了公车,后来兜兜转转两个多小时才回到家,自然也没有去到面试公司了。平日里她便是一个宅女,一旦出门典型的路痴,往往分不清东南西北,如今身处这个陌生的古时空,四方不明,人物不清。 也不知道这大清的人口贩子多不多?会不会把她拐卖到妓院?想到这微音不禁狠狠鄙视了自己一番,这脑袋瓜子怎么净想些有的没的。可在下一秒又想到尚未看完的《宫》,其中的女主也是穿越到勾栏院。便越发觉得自己这个误打误撞落入其中的过客,无助和凄惨都不足以形容此刻的处境,一股孤苦伶仃感如同苦水般纷纷涌上心尖,刹那间遍体的毛孔都裂开一道细缝,脆弱见缝插针,刺得她苦涩生疼。 今日市集又适逢御窑迎接新上任的督陶官,随处可见流光溢彩的市容,人流比往日自是热闹许多,尤其是接近午时,街上更是行人熙攘、摩肩接踵,左拥右挤的。 “借光,借光咯——”随着人群中倏然扬起的一声洪亮吆喝,只见两个运着麻袋货物的大车轮正碌碌地滚来,行人见状纷纷四处避让。 微音神情沮丧地兀自行走,丝毫没有注意路况,忽闻一阵起哄已被身后兽鸟散的人潮给狠狠往前挤去了。 此处正是酒楼颇多之处又逢饭市,人流最是阜盛,平日里一旦闹出些什么乱子顿然无章,这下子微音倒真成了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在众人你推我挤中极力挣扎,苦不堪言。 粗衣布裤晃至,青鞋布袜踩过,身子猝不及防地被人一把往前推去。当下,她大骇,眼看着就要与地面热情亲吻,一时之间她不知哪里来的勇气,千钧一发之际竟朝前面的一帛云团锦衣狠狠地抓了过去。 啊—— 微音只觉一阵天旋地转,一股强劲的力量袭来,电光火石间她的身体凌空而起,待她看清自己的处境,一道轻佻的话语已然在耳边响起:“嘿,姑娘,爷知道长得俊了点,可你也不用急着投怀送抱呀!”同时被一双男人的大手牢牢箍住柳腰,微音心中一颤,闷哼一声。 努目扬眉对向来人,仅是一眼她愣是呆住了,“你——” 哗,帅哥耶!微音心里一阵惊呼,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她所见到的人,那是一个明朗俊雅的公子,唇角一咧,张扬的笑靥,露出满口白牙,就在她怔忪间,腰间的手倏然一松,只见年轻公子把剑一横,双手环抱于胸,半舒眉半朗目地笑睨着她,眼中一抹如磊落清光又似霁风朗月的明媚笑意惊醒了她。 被他看得微音脸微微赧色,暗恼自己竟为了区区一个男色失态,忆及他与痞子无异的言行举止,随即秀眉一挑,学起他环抱双手,下巴儿一抬,下意识地驳词反击他,“小样,就你这半调子姿色也入得了姐的眼!”哼,她可是有原则的! 那男子闻言,剑眉一扬,手中的剑一抛便转换了手,一副兴致盎然的样子:“你这小妮子,倒是有点意思!”正说着,他已欺身近前,微音一愣,直觉地后退半步,脸上不自觉地带了三分愠恼,正要出言。 “十三弟!” 不待她发话,身后已有人比她快上半拍地唤了一声,那声音压得有点低,却带着一种莫名的威严。 微音不由得带了几分好奇地扭过头看去,入目的是一张清淡如兰的男性面容,一身墨色长袍衬着眉山棱角,气质若水沉寂,冷峻的容色之上嵌镶着一双幽深的眸子,她就那么没来由的就想到了一句话,这样的一双眼睛其间盛载的该是清水还是冰雪?旋即便觉得有些好笑,她竟然对一个才第一次见面的陌生男子发出这样的疑问。 就在他轻抬眸间,似是不经意地朝她的方向淡淡瞟来,顿时仿佛两道冷涩利箭隔空穿过,寒光烁烁直中目标,微音只觉心脏猝不及防的一颤,然后突突地敲打着鼓点,好有压迫感,原来这人不是水也不是冰,而是一枝防不胜防的利箭! 终于,他越过他们径自走去,只留下一句幽兰淡雅的尾音,“该走了。” “好的,四哥。”十三沉声应道,随即一笑,声音微低地对微音说:“姑娘,我有预感我们还会再见的!”提脚便走,走了几步,又回过头,“哎,记住了我是十三爷,后会有期!” 微音对他的话不置可否,撇了撇嘴,目送着他们的身影淹入人海,心底却有一个奇怪的声音在说,他们还会再见面的,一时之间她不禁震慑于自己的笃定。 街上人来人往的,一下子又是一阵推搡,微音再次被人不小心撞上,终于她回了神。无精打采正要往前而去,直觉地抬头,人海中一个天蓝孤影就这么突兀地映入了眼帘。 尔耳正站在距离她一丈之外,目光澄澈地看着她,也不知道他到底在那里站了多久,微音快步上前,尴尬一笑,倒是尔耳率先开口,他轻道一声,“走吧。” 【上卷 穆如清风】 清明难觅,华灯初上夜幕低1 微音站在原地久久无法言语,她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揉眼再揉眼,直到确定她所见到的并非是一时幻觉后,才转化惊奇地看着眼前这个明式作坊式的建筑——镇窑。 然而令微音震撼的并不是这座传说中的民间窑场,而是它的外型,整座窑房是一座外形呈半蛋形覆在地面的窑炉。 没错,这个窑炉就是镇窑,是清代时期景德镇民间的窑炉之一。 自康熙十九年实施“官搭民烧”和废除“匠籍”制等举措以来,无论是官窑还是民窑的生产都得到大力的发展,并为后来雍正朝瓷器的巅峰,在中国陶瓷发展史上起了奠定基础的作用。而御窑之所以能在景德镇独占鳌头,自是与皇家有着莫大的关系,镇窑也得以在瓷窑场子林立的景德镇里成为其中的中流砥柱自然有它的过人之处。 用微音的现代语言来理解就是,御窑是景德镇的龙头老大的话,那么镇窑就是第二把手。所以,当尔耳一脸骄傲地告诉她,镇窑的壮观可谓“日昼白烟遮日,夜间红焰冲天”时,她一副嗤之以鼻的表情,可当她见过真实的炉窑后,尤其是那个巨大的八字型烟囱后,顿然觉得果真是名不虚传,只觉一颗心突突地汹涌澎湃,激动得不亚于得知自己穿越时的一刻,不禁开始惦念这个潜力股的潜在价值。 根据微音的穿越定律,大凡穿越者遇到稀奇古怪的东西,越是不耐看往往非常具有收藏价值。所以,她看到这座表面上看起来没啥看头的窑炉时,竟比她当年高考做题还要细心认真,生怕错过一丝一毫的细节便失去最有效的价值。 所以,她决定好好的惦量一番,说不定日后还可以顺手牵羊摸一两个宝贝回现代,那可真是发了。哈哈,光凭空臆想,她便激动万分了。宝贝们,等着姑奶奶来也! 微音两眼眨也不眨地盯着眼前这扇紧闭的门扉,如焰炽热的眼眸仿佛看见了粉红的票票在朝着她口袋如水的涌入,双目也就越发地有神。 尔耳只觉一旁的微音十分奇怪,像是饿犬盯上骨头,又像要即将冲锋陷阵一样的扼腕抵掌。 一阵闷重的金属声嗡嗡传出,原来厚重的铁门被人由里缓缓打开,开门的窑工看到候在门外之人后,热络的招呼道,“烟尘公子,早!” 尔耳(以下称烟尘)微颔首,旋即对微音轻语:“切记不可随意走动。” “嗯!”微音心不在焉地应了声。 此时的微音并不知道随着她下一步踏进这个窑子开始,她的命运即将被改写,此后将有许许多多她无能为力的事和纠缠不清的是非纷至沓来…… 窑工们每日开工的时间很早,现在已过了辰时,窑炉之上的八字型烟囱浓烟冲天,由于这座窑炉的设计和建构都很特殊,在烧窑时内部温差十分明显,一层一层的温度递进,可同时烧几十种不同的瓷器。此时,窑内的最高温度达千余度。 自微音两人进门,就看到众多窑工在作坊里各自忙碌着,炼泥、拉坯、上釉、彩绘、烧制,根本无暇顾及她这个贸然出现在窑内的女子,她开始暗暗打量这个别有洞天的窑子,竟然可以同时烧制不同品种的瓷器,微音粗略地数了下,至少有三四十种瓷器,似乎每道工序都有专门的窑工负责,所以她无法近身。随着他们的渐入一种如置熔炉般的灼热感已是很明显。 此时又正值夏季,天气是十分的炎热,稍微走动便轻易感到汗流浃背的粘稠感,如今处于温度高出正常温度无数倍的窑炉区,更是大汗淋漓。 微音当下可谓是真正体会到了什么叫汗如雨下,衣服黏着身体,一层一层的汗水真是水而不是汗的流,不到一柱香的时间衣服便已湿透了。 这时,一个较年长的窑工看到他们,紧步而来,“烟尘公子,你总算来了!” 听出他语中的不寻常,烟尘浓眉一蹙,问道,“伏生,什么事?” “唉,也不知道老大昨晚怎么就喝高了,竟然和曹锦城那混账小子在……”说到这里他略略一顿,收住尾音,神情凝重地说:“烟尘公子,你好好问下头儿吧,昨晚儿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今儿个一大早的就有曹家窑子的人来咱们这里来放话,说什么还他曹家大小姐!” “曹家小姐?”烟尘惊疑道。 “对!也不知道曹家的人到底在搞什么鬼,竟然到咱们这里来要姑娘?我问老大怎么回事,他就给我憋着放心上,你多劝说劝说他,平时他就听你的多。” “伏生,我一会好好说说大哥的。”既而转向微音说道:“现在里面正是烧炼,温度会很高,你承受不住的,就在外面候着吧。” 微音看着他仍像个无事人地步履平稳,当然是忽略掉他衣衫背后上的一层水渍的话。微音不禁一阵咕哝,自己还不是一样,不想人家看到你怕热的样子明说嘛,古人就是古人,连这些都死要面子。 不过经他这么一说,她立马开始抖擞起万分精神来了,开玩笑,介么好康的事怎么可能让他一个人去! 她在心里一遍一遍地默念:天将降大钱于小女子也,必将见其血汗,苦其脚力,锻其体力,疲其耐性,所以忍心流汗,增益其铁打身板。 【上卷 穆如清风】 清明难觅,华灯初上夜幕低2 七弯八拐过重重错落温差后,两人来到了窑内温度较弱的一处侧房。稍显简陋的内壁,尚未刻画的半成品七零八落,不知道内情的人如微音会以为这是个久未打理的破落仓库,知情的人都知道是头儿平日处理窑子事务的陶务坊。 就在微音四顾纳闷中,烟尘已径自朝正中坐着的一个身影走去。 “昊大哥。” 那人听到声音,旋即抬起头,微音看到一个古铜色的粗犷脸孔,一条乌黑的粗辫盘绕在头顶,沉毅的脸线条稍舒,露出一口白牙,声音十分洪亮:“烟老弟,你来了!” 烟尘答允一声,便拉了凳子在围桌旁坐下。 微音暗暗疑惑,这人给她的感觉怎么看都像个大老粗,可人不可貌想,真想不到他竟然是这座窑子的头头?暗想着也随之拉过一张板凳大咧咧地坐下,“嘿嘿!”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她硬是逼着自己挤了个笑容来。这可是个稳赚不赔的主儿哪,多巴结点准是好事儿滴。 昊久这才注意到微音,他虎目生辉,不动声色地打量她,“老弟,想必这位姑娘就是暂住你家的那位微音姑娘吧。” “你!”微音闻言忙伸出一根手指,指了指他又指向自己,打断道,“认识我?”说着,她半个身子扒到桌面将脸凑了过去,左看右看,愣是要揪出什么似的。 这昊久虽说生性豪放也不免被初次见面就显得如此热情的微音给蜇住了,只一瞬他便给了她失望的答案,“不认识!” 烟尘则是老神在在的坐着,他早已对她随性的行为见怪不怪了。 根本就是毫不相干的人!微音撇了撇嘴,原以为会是和她一样从现代穿越过来的文友,被她微音的大名给唬住了,结果是她白高兴一场。她很清楚的记得她在穿越的那刻正好是在电脑前面和群里的文友戏说什么“木星合月”的天文奇观来的,可现在怎么只有她一人在这个人生地不熟的大清王朝了呢! 微音怔忡间忽听门外有人声隐约,不一会儿功夫,来人步伐凌乱行色慌张地进了来,“头,外头,外头曹家窑的曹锦城来了!” 昊久闻言霍地而起,脸色忽明忽暗,“他又想耍什么花样?”手中毫管啪的一声摔在案上。 那窑工正要答话,烟尘对他微微摆手,他便领会意思恭敬地出门去了。 “大哥,昨儿个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烟尘语气平静地插话。 昊久本是怒气冲冲的脸腾地涨得粗红,“昨……昨儿个……”微音见状立马竖起了耳朵,生怕错过什么精彩戏份。倒是烟尘见他嗫嚅了半天,只是咬着两个字儿,直接打断他,“还是先出去看看外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吧。” 话说那时刚过巳时,镇窑的大门外突然响起震天的擂门声,不一会儿的功夫已有窑工上前开门,门甫开一细缝便被外头连拥带挤而入的人把门撞得大开。年轻的窑工一个趔趄,话语也失了平稳,“你们,你们是些什么人?” “叫昊久出来!”一道清亮中音乍起,一个趾高气扬的公子哥儿大摇大摆地如入无人之境,随后是一干人等,尾后还有两个大汉抬着一个似鼎状的炉子,其中搁了一个尚有余热的大汤瓷盆,院子里忙碌的窑工们见状纷纷停下手中的计活看了过来,还有一些人见到这个阵势大胆地迎上来。 那年轻窑工这才看清为首之人,不禁怒从胆边生,“曹锦城你可看清楚了此处可是镇窑,不是你们曹家窑!” 被唤作曹锦城的人,他两眼倏地一眯,露出半弯月牙儿,步伐前跨,嘴上说着:“这会儿子怎么不见昊大当家人,反而是……”手中的折扇也毫不客气地直往那窑工胸膛戳去,“莫不是昨儿个在含香院……”话说到这一半掖着一半的,倒真叫人无限遐想。 那窑工没想到这个比自己矮出半个头的文弱公子哥儿从哪来的力气,一下一下的竟然将他戳得生疼。 “快叫昊久出来!本少爷今日特意备了好礼。”他戳一下,窑工便退一步,退无可退了,碰一声撞到一排排的泥坯,轱辘轱辘的连番撞落在地。 其他人见状,上前一步,怒视眈眈,曹锦城手下眼看这架势也不甘示弱,往前半步,于是两方人马同时在不动声色中相互对峙,大有一操干戈之势。 一只黝黑的大手倏地搭上在一旁龇牙咧嘴地忍痛的年轻窑工肩头,窑工回过头一脸的欣喜,昊久低头撇了他一眼,“你们先退下。”这话却是对着其他人说的。 众人见到是头儿来了,便自动退到一旁。 此时,大方敞开的大门,早已聚集了不少邻里、路过看热闹的人,甚至有大胆者在人群里大声议论开来,“镇窑和曹家窑的人可是要闹开了呀!” “我道是哪家的疯狗来此撒野,闹得我这小小的窑子鸡飞狗跳的,原来是昊某看花了眼,竟是锦城少爷来了,昊久真是有失远迎,有失远迎!”昊久面上是温顺十足的抱拳作揖,说的话却是夹枪带棍的。 曹锦城脸上浓浓的笑容顿时敛去三分,“此言差矣,想来这镇子里头恐怕也只有你昊大当家才有这能耐了,昨儿个可不是弄得含香院那勾栏窑子鸡飞狗跳的!” 微音抬眼看去,那是一个十五六年纪的少年,中等个子,一袭深色的长袍,腰间系了条带子,为略显瘦弱的身形添了几分俊拔之感,却也衬得面容白皙的他更加剔透,修长的指尖正捻夹着一柄描花纸扇一摇一摇的,眼光流转间,笑语晏晏。 “所以今日小弟特意准备了一份大补汤给昊兄补补身子。看你昨晚把人家折腾得……”纸扇咻地一划开,声音也渐渐压低,一脸的不怀好意。 啧啧,这话可真够暧昧的!这才恍然明白,原来这两个公子哥儿有过节呢,莫非是与昨晚的事有关,难怪不好意思说了,原来是勾栏院呢,可与那个什么曹家的小姐又有何关系?微音那满脑子的YY想法又开始破土而出了。看着昊久一副咬牙切齿的样子,微音竟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敢情这位曹少爷是专门来挑疤的,觉得不对劲便止了笑抬眼看去,与一双浅笑连连的桃花眼不期而遇,她微微一愣。 曹锦城的话一出口,顿时有数十道目光射向昊久,“你—” 眼看昊久脸色越来越阴沉,只见曹锦城话锋一转,“这位妹子长得可真标致,可否告知芳名,家住何处?”微音尚未反应过来,一阵胭脂粉香直扑过来,接着一柄古意盎然的扇骨已然挑起她的下巴,眼前是一双不断对她眨巴眨巴着电力的清澈笑眸。 微音不禁傻住了眼,脑袋瓜子千回百转良久才想到一个事实:姐又被调戏了。 望着近在咫尺的一张脸孔,搜肠刮肚所有的形容词,好半天才想到一个与之匹配的词语,妖孽!这人可真是个妖孽哪,明明是七尺男儿之身却做出一番女子媚态揪住你,还沾了一身的胭脂俗粉味儿,可你偏偏讨厌不起来,只觉得这人着实有趣儿。 未等微音开口,一旁的烟尘伸过了手状似不经意地搭上曹锦城的肩头,“曹公子的热情好客,莫要吓住我这位朋友才好。” 只见曹锦城嘻笑的脸渐渐涨红,声音也不由得低了几分,“公子的朋友,锦城怎会舍得呢。” 随即他半旋身子,扇子侧扑向烟尘,烟尘手一松,曹锦城脸上依然挂着笑意,心中暗松了一口气。看来这位行事低调的烟尘公子可不是好惹的主儿,暗暗打量周遭,又恢复一脸嘻笑:“本少爷在与这位姑娘说笑呢!” “这里可真热闹得紧呀!”倏然,一道温醇的声音在人群中传出,只见喧嚷人群里自动让出一条路。 微音偷眼看去,打头而来的是一个身材挺拔的中年人,方正脸,醮墨眉下是一双沉静内敛的睿眸,蓄着短美髯,一袭绣着水墨丹青的长衫,雍容得体又不失大方,自有一股说不出的威严,他正步履沉稳,恬然惬意地朝他们信步走来。 “是督陶官!”有人认出来。 “原来是督陶官大人呀!”大家纷纷私语。 【上卷 穆如清风】 清明难觅,华灯初上夜幕低3 “原来是督陶官大人光临陋地,不知道大人有何贵干?”昊久一见来人,忙上前一步,见他是便衣随行,仅抱拳作揖。 “本官初临此地,”督陶官捋着短髯,慢条斯理道,“久闻景德镇瓷都之美名,深以未能一睹民窑风采为憾,故借此机会好好见识一番,今日一见,民间窑子可是活跃得紧哪!” 昊久神色一动,顺着他话茬附和,“那是,今日曹公子来窑子和兄弟们耍乐子玩呢!” 督陶官笑说,“原来是感情甚好呀!”说着,随手执起一件泥坯轻敲赏玩,不经意地说,“不仅如此,这瓷器看着也好,虽说是未成形的泥坯,然而其造型及风格,倒是颇有前朝遗风哪!” 昊久不紧不慢地接话,“窑里的几位师傅本是景德镇人且世代从事瓷业,因而窑子里的作品隐约可见前朝瓷器之风,大人初来乍到,实该好好观瞻一番镇里的老窑子才是,而这位曹公子家的窑子便是其中之一,据闻可是前明朝响当当的御窑之一呢,大人看到自然明白何为前朝之风。” 曹锦城一听,一脸的玩世不恭顿时换上惋惜:“曹家窑的那一段陈年旧史倒是承蒙昊兄挂念了,可在小弟看来是怎么也不能与昔日昊十九驰名天下的‘流霞盏’相比的,况且今日还有昊兄的镇窑继往开来,小弟可是自愧弗如呀!”言辞间尽是毫不掩饰的明显挑衅之意。 烟尘闻言,面色一凛,眼中迅速闪过一丝讶然。 督陶官微眯起眼,沉吟半刻,笑着对众人道:“呵呵,如此看来,镇窑和曹家窑都是名家之后,那自是不会错过此次的斗瓷大会了。” 可谓一石激起千层浪,几人这才如梦初醒,但已为时晚矣,督陶官笃定的目光告诉他们,他刚刚所言非虚,这是一个铁定的事实。 “斗瓷大会?”微音两眼湛湛的大放异彩,她偷看去,鸦雀无声的现场只有她欣喜若狂的声音,昊久一脸的谨慎,原本气焰嚣张的曹锦城也是一副正经八百的样子,就连自督陶官出现后一语不发过的烟尘也是面色如水深沉。她不禁纳闷,斗瓷大会不是好事吗?可大家为什么好像不小心触到敏感词似的,这是怎么回事,到底是哪儿被河蟹了? 督陶官言笑晏晏地对她颔首,微音总觉得他并非如表现出来那般简单,该怎么形容呢?他给她的感觉就像一只笑面虎,却不知会在何时伸出它锋利的爪子,这是微音在目送那位督陶官离去时心中唯一的想法。 督陶官离开后,曹家窑的一名丫鬟慌里慌张地跑来,“大少爷!大少爷!小姐……小姐她……”曹锦城扑哧扑哧地摇着扇子,语气低了几分,神态带着慵懒地训道:“看你这丫头片子毛毛躁躁的,可是有小姐的消息了?” “不,不是,”她跑得上气不接下气,扬了扬手中信笺,递过:“你看这个……”曹锦城看罢,又恢复一脸的嘻笑表情,“咱们走!”末了,还回头对昊久别有深意的一笑,便率着一帮人马风风火火地走了。 微音只觉是一头雾水,原以为会有一番精妙绝纶的戏码可观看,结果换来一句导演的换场,好不郁闷。还有,不是说那个曹锦城要来寻什么曹家大小姐的吗?字都没提半个就这么走了?微音兀自无语间,听到昊久问了一句很奇怪的话,“你怎么看?” 微音茫然望去,无意中看见烟尘对着众人远去的方向露出一抹饱含深意的目光,“可或不可,事到如今不妨一试。” 微音顿觉头大,这两人在打什么哑谜呀!还有刚刚烟尘的表情横看竖看怎么看都怎么觉得陌生…… 因曹锦城而事的事就这样暂告一段落了。然而,没有人发现混在人群当中,有一个眉清目秀的少年神情苦恼地说了一声:“臭哥哥!” 少年身后的稠密人群里,一位年轻公子忽然问了一句:“四哥,依你看来,这个江西巡抚能否胜任?” 一个清冷的声音响起:“倘若答案是否定,那留着也没什么用处了……”这话说得淡淡的,又有一股莫名的笃定。 连日,斗瓷大会一事在镇子上传得沸沸扬扬的,其中以镇窑和曹家窑之争为最。有人说镇窑必拔得头筹,也有人说曹家窑无人可取代,对于外界的各种传闻,镇窑明显地低调得多了,窑工、画师们各司其职,一切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 微音自来到大清所见的热闹有限,如今难得赶上一次热闹可凑,自然是拭目以待了,奈何窑子里的人好像对此事的关心不大,她也不好多说什么,只能有事没事跟着大家瞎掺和了。 开始庆幸还好她只是穿越到了民间,而不是那权力倾轧动不动就要砍脑袋,还有下跪什么的清宫,如果真是那样的话估计她非得学起小燕子弄个什么跪得容易掉得容易不可了,再不济也得绞尽脑汁地变着戏法去讨龙心大悦,然后赏赐一块免死金牌,要不然,她这条小命就算有九条恐怕都不够砍。呵呵,看来她是被还珠荼毒了不少,做梦都做到这份上来了,不禁觉得好笑。 不过这大清朝可是一个显尊观念空前绝后的朝代,光是想像那座神秘又遥不可及的紫禁城便觉得多少都有点恐怖色彩,毕竟在这个时代那里可是一个吃人不吐骨头地方,如果真的不小心弄了个宫廷穿越的话,实在是难以想像结局,想想自古入宫几人回! 所以,微音整天乐不可支的当她的穿越大闲人,不过也有烦恼的时候,就像现在。 近日,窑里在招募工人,来了很多新面孔,因此大家要比往常忙碌许多,她自是不好再游手好闲的。可静下来细想,忽然发现自己堂堂一个二十一世纪的新新人类,可在这里却是无半点用武之地。虽然还算不上手不能提,肩不能挑的,可普通一点的活,她要么弄不明白,要不就是无法适应。 她那些电脑知识嘛,在这里连电为何物都不知道的古代人,自然是能帮上什么的,至于财务方面,也只能说声抱歉了,毕竟她自认也不是学会计的料,一听到数字就是犯头疼。可一想自己好歹也是一个接受过十几年科学文化知识的知识青年呀,怎么换了一种处境,一种身份,自己便不再是自己了?到底是社会进步了,还是退步了? 有时候真的很怀疑她在二十一世纪是怎么度过来的,不由得质疑那个把美男赚大钱的伟大抱负在这里真的能实现吗?好吧,她承认她很没用,可是也不要把她当新人吧?一想到昊久那一副“看你就一个中看不中用的主”的表情时,她就心里冒火,转念一想,自个儿在这里确实是中看不中用外加无依无靠的主。好吧,新人就新人吧。暗下决定回去现代后,一定要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将穿越必背知识进行到底。 奇怪的是烟尘眼看着她被人当作新人一样抓去洗脑,他竟然不闻不问,难道他不担心她是商业间谍来的吗?呸呸,就你这鸟样也是当无间道的料?最后只能安慰自己还是乖乖的接受古代文化熏陶吧,毕竟这可是可遇不可求的机遇呢。 打定了主意,微音一时心里好受多了,便决定寻找同盟军,混进镇窑的内部组织,虽然这棵大树在历史上不知道其结局如何,但是在目前看来还算是一棵粗壮的树,暂且就是它了吧,大树底下好乘凉哪! 经过与新来的为数不多的女孩们一番摩擦后,她已渐渐的和大家打成一片了,微音发现其中有一个叫花暖城的小姑娘,人长得倒挺水灵的,不过就是好像没干过什么活,偏偏是来窑里应征粗重的体力活,为此没少挨骂的份,不过为人倒是挺机灵的,后来督工见她会识字记数,便安排过去做清点瓷器之类的活儿,与此同时的还有微音。 说到这个,微音免不了一窝子气的。话说自督工安排她和小暖一起负责清点瓷器的活后,微音一听与瓷器亲密接触呀肯定是个美差之类的,就屁颠屁颠地过去了,结果当她看到一摞摞横折撇捺错综复杂的繁体字时两眼直犯傻了。要一个自小接受简体字的人突然间去适应方方块块组成的繁体字,感觉就像要她背诵四书五经一个样,顿时只觉果真是个“霉”差。只能给自己心里建设,就当是重回古代接受古文化启蒙吧。可一想起小暖那时候的眼光,她暗暗发誓以后决不能轻易在这些古人面前提自己念过书会识字了。 待到事情忙得渐入佳境时,微音才想起,有好些日子没有见到烟尘和昊久他们了,也不知道为下月底的斗瓷大会准备得怎样了。便趁着一时半刻无事可做,便循着记忆往初次去过的那个破落办事处走去。 “微音姐,你这是去哪?” “啊,小暖,是你呀。”微音走到一半便迎面撞上了花暖城。这小丫头不过十六七的年纪,倒是有一种古人早熟的世故,看她性子爽朗,不拘小节,左一个姐姐,右一句微音姐的十分亲热,微音见她性子不错,也挺好相处的,再说在这孤苦无依的古代平白捡个妹子貌似不错,便由了她去。 “我正要找烟尘和昊大哥他们呢。” “好姐姐,人家也想见识见识他们呢,带我去好不好?”小暖闻言,两眼一亮,便拽过她衣袖,一个劲地撒娇,“好不好嘛!只要一下下就好!” “这,好像不太好吧。”微音犹犹豫豫的,没经得烟尘同意带个人过去不知道他会不会不高兴。 “微音姐,我保证我一定会乖乖的,不给你添乱。”小暖说着伸出三根手指立誓保证。 “好吧。”微音勉为其难的答应,算了,就先斩后奏吧。 微音没有发现一旁小暖听到她的回答后唇角微弯,清澈的眼眸,闪过一丝狡黠。 【上卷 穆如清风】 清明难觅,华灯初上夜幕低4 虽然微音平日在窑子里行动自如,但并不代表她可以在窑子来去自如。眼下两人正好来到陶务坊,听负责陶务坊的窑工说,头和烟尘公子出去了,至于去了哪里就没有再说下去了。于是两人便往原路折返,只是小暖的脸上明显的有一丝失望。 在经过西库房的时候,恰好迎上正在小心翼翼搬运新瓷器的窑工,一问之下才知道原来是最近仿制的“流霞盏”瓷品已经完工了,正要入库。 虽然不是她的职责范围,微音也免不了翘首以待地去凑热闹,“流霞盏”可是传说中的大明名瓷呀,也就是昊久家的祖先的大作,她能不着急嘛! 虽说是仿古的作品,不过也够微音瞧的了,乍一见到那晶莹小巧,明艳如朱砂,色泽如晚霞的精致瓷器时,忍不住连连赞叹。眼角光扫到小暖也是一副入了神的样子,她又生出满脑的YY念头,毕竟眼前之物可是值得与她最爱的青花瓷相媲美的! 两人抢着要去帮忙,硬生生的遭到严拒,只好眼巴巴地看着瓷器从眼前被众人拿走了。听着大家有一搭没一搭的闲扯,什么“流霞盏”和曹家窑的五彩瓷器谁更胜一筹之类的,微音心念一动,忽然想起曾经在哪本书上看到关于康熙“一亩三分地”的说法,其中就讲述了一个非常有名的“五彩耕织图瓶”,那正是康熙时期的作品。 难道说?那么这场比赛…… 这晚微音因为新瓷器的事耽搁了些时间,所以逗留得有点晚,平时只要她过来窑子都是和烟尘一同回去,但而今因为应对斗瓷一事,他需要比往常忙碌许多,所以这段时日都是自个回去。 微音出了督工亭眼见天色已然有了暗色,也不做停留,只是在经过画作坊时偷眼看进去,只见里面隐隐有火光,暗地猜测定是为斗瓷的事情忙吧。 忽然一阵夜风吹来,猎猎作响,微音身形微顿,这窑场地势较偏僻,一旦入夜便倍觉凉爽,微音搓着双臂哆哆嗦嗦的走去,走到过道上时,直觉到一股不对劲,具体在哪又说不上来。就在她一脚半迈出门槛时,终于明白。 漆黑的夜色下,一个矫健的黑影迅速掠过屋檐,那稍纵即逝的速度,她揉了揉眼什么也没有,不禁苦笑定是老眼昏花了。紧随着黑点又是一个身影纵起,微音睁着眼,这回可看得真真切切了,那人不就是…… 一时惊得她忙用手捂住嘴,不敢声张,原来他…… 忽然之间,一个在心底积压已久快要遗忘的念头就在这个当下突兀地从心里冒了出来…… “满清走狗,纳命来!” 黑衣人嘴里一声叱喝,手中长剑一挑,三尺青锋其光烁烁地直扑过去。 微音站在原地眼睁睁地看着那剑往她身上刺来,她吓得忘了回避,也忘了叫喊,终于剑离她越来越近,眼看着就要…… “啊——” 微音忽地从床上惊醒,看着床顶的纱帐,居然做噩梦了。这是自从来到大清以后第一次做噩梦,梦里有人追着她,尽是些刀光剑影的画面。她擦了擦额角的冷汗,想着那个逼真的梦境,一种不安的感觉从左心房渐渐传至四肢百骸。被这么一折腾睡意早已全无,顿觉口干舌燥便起身下地到桌旁,倒一杯早已凉透的剩茶,冰冷的液体下了肚,凉意顿时平复了些许慌乱。 从半开的窗棂间隙看出去,夜色森森的,估计着约莫丑时,甩了甩乱作一团的脑袋,决定不再多想,既来之,则安之。正要回被窝继续眯一会眼,眼风尾恰好扫到空荡荡的院子,翩然飘落的一个熟悉身影正朝她这边的院落走来,踩地的脚步声在寂静的夜里发出咯吱咯吱的细微声响。 微音不禁屏住了呼吸,下意识地一个侧身,一股凉风从敞开的窗户灌入,浑身凉飕飕的,即便是隔着一堵墙,似乎都能感觉到烟尘经过她的房间时,略略停留的目光。 那个一直深埋心底不愿想起的念头再次跃出水面,原来的她会是什么人? 【上卷 穆如清风】 清明难觅,华灯初上夜幕低5 如此苦思冥想至天明,仍然不得其解,反而把自己弄得精神萎靡不振的。好像这段时间以来,被她有意无意逃避的某些至关紧要的东西,终于找到了一个突破口纷至沓来。而她仿佛身处于重重迷雾之中,眼前茫茫然的一片偏却不知出口是在何处。 想不明白,那就顺其自然吧!如此劝慰自己,便觉得好受了一些,又开始恢复之前混日子的鸵鸟心态。终于捱到了天大亮,起来洗漱一番便去了窑子,一路上眼皮在跳个不停,心想这可不是好兆头,又笑是自己多心了,她又没有作奸犯科的,肯定是昨晚下半夜没睡安稳的关系。 微音来到窑子的时候,觉察到气氛与往常有些不对劲,只听大家在纷纷交头接耳,说着什么闹贼、瓷器毁坏之类的事,微音心中一惊,不由得侧耳听之,原来前些日子烧制出来流霞盏在昨晚竟然遭贼人毁坏。 微音忽然想到了斗瓷大会的事,这样一来,那么……可大家对此事有些冷然,反而是将贼人传得神乎其神的,听有人说是飞贼所为,也有人说是有人不想让镇窑参赛,在暗中使坏,偌大的窑场已然是分为两派。 微音听在心里,不由得一阵冷笑,这些人的想像力可够丰富的,有这个闲情来瞎扯却不曾想过抓贼么?还是自古以来都是一个样,证据尚未获到倒是先起内讧了。 下一刻,她连哭的心都有了,众人开始把嫌疑的矛头指向新来的帮工和某些来历不明的人,虽然大家都没有明说,微音心知肚明,这个来历不明指的是她。即便她曾无数次无知地想像过摸几个宝贝回家,天可作证,即便她有那个贼心也没那个贼胆呀! 其实,有些事情如果是注定要发生,那么担心太多又有何用,倒不如直接面对来得痛快。微音突然想到这一点,便决定去找烟尘,他一定知道那贼人是谁。 虽然面对如今的烟尘,她自认再也无法做到以前的平静,她直觉认为他不是一个如表面那般简单的人,而且她敢肯定他必定清楚她这副身体的原主人的来历,如若不然,他怎会单单因为她一个蹩脚的理由就如此放心地让她留在这里。 出乎微音意料的是烟尘竟然去了云南,窑工把她拦在陶务坊门口说的,据说这是他临行作出的决定,还留话要她有什么事等他回来再说。微音垂头丧气地出来,心想着烟尘的那句要她等他回来的话是什么意思,难道说他在离开前就已经预测到她可能会面临的事情了? 不想了,还是去找小暖,在这里她除了烟尘和昊久熟悉一点外,剩下来较贴心的就是花暖城了。在经过东库房的时候眼角光瞄到附近有一个鬼鬼祟祟的人影在逗留,她灵光一动,难道就是…… 一时之间她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胆子竟然蹑手蹑脚地跟了上去,只见那人对窑子的地形十分轻车熟路,尽拣着人迹稀少的角落走,在一番弯弯拐拐之后倏然不见了那人的踪迹,茫然望去一时之间还真不知道他隐入了哪里,微音这才开始留意四周竟是阴森森的好像是她从未到过的窑子后山,阴风阵阵的,倍感荒凉。 她郁闷着是不是就此打退堂鼓了,暗自琢磨之际忽听到身后有隐约的人声,暗叫不好,略略掂估眼下的形势她这时候出去的话,只怕纵是有理也说不清了,只觉自己好像在无意中陷入了一个骑虎难下的境地。 这下怎么是好? 人声渐次逼近,眼光忽然瞄到前面有一处类似祠堂然而是门扉虚掩的屋宇,未及思考已身随意动胆子倍壮地悄悄隐入进去,不多时外面有人声响起:“明明看到有人的,怎么就不见了?” 另一个声音回答:“肯定是你老眼昏花了,别忘了这里可是禁地,谁敢随便进去!” 接着,又是一阵窸窣声起,人声渐去渐远。 微音终于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目光不经意地瞟向四周,看清身后的情景时她的身子倏地一僵,眼睛也不由得瞪得大大的,脸刷地死白,两腿发软,慌得她忙用手紧紧捂住嘴才不至于发出源自心底一股要尖叫的冲动。 原地惊滞半晌,一阵微风拂过她方才如梦初醒,然后跌跌撞撞地夺门而去,心里只有一个声音不断在心里狂嚣:天哪,这这这,这里竟是禁地?她什么都没看到,没看到!狠狠地掐了一把大腿,告诫自己,好奇心可真是会害死猫的。 慌不择路地出到了外面,她早已分不清东南西北,方才进来的时候急急忙忙的,现在又是一副内心惶惶,见到一个看似出口的石门就像身后有人在追命夺魂般,踉跄而去。 进去后才发现里头竟是别有洞天,俨然是一条由后山另外开凿通往外界的秘密小道。微音只觉小心肝“扑通扑通”地跳动不停,略作停留,这应该不会又是什么禁地之类的了吧?不管了,现在的她是绝对不能被人发现出现在这里的,只能赌一把了,希望她的运气没那么背吧。 于是就抬脚往前走,通道并没有想像中的恐怖,像是从岩石里开凿出来的通道,而且道路很笔直,每隔一段距离还会有一个壁龛,里头点着一盏灯火照明。可对于现在草木皆兵的微音来说,越是看似无害的东西结果愈是容易令人感到恐怖,看着眼前长明灯不熄的秘道多少都会令人感到不安,越看越感觉有点类似《鬼吹灯》,这样一想便更加感到毛骨悚然,终于瞻前顾后地走了约莫一刻钟,渐见到前方一丝不同于灯火的光亮,心中一阵欣喜,否极泰来了呢! 快步朝前走,就在距离出口之际忽然一股香气扑面袭来,暗道不好,为时已晚矣,脑袋已然一阵昏眩。 “美人儿,可是让我等得好生着急哪!”光亮处走出一个人,如狼似虎地盯着她。 在逆光里看过去,原来是他! 微音不由得惊出了一身的冷汗,暗骂自己到底是流年不利还是今日不宜出门,怎么TMD诸事不顺。“呵呵,不知道原大哥这是什么意思?”慌到极点时,她反而镇定了下来,先摸清情况再说。 原伏生哈哈一笑,“你说呢,美人儿。” “当然是要请我吃饭、看戏了!”微音心里即使对他恨得牙痒痒的,也不得不继续充傻装愣,心里却已是将来人的祖宗十八代问候了遍。她决定回去后,定要好好研究一番黄道吉日,如果今日真是不宜出门,她今后出门一定要好好翻翻黄历。 “那我一会儿就带你去看一出好戏如何?”他嘴上说着无关痛痒的话,却是欺身近前动作猥亵的摸上她的脸。 微音一惊,“你!”脖子微偏,还是被抓了个正着,忍住心里火烧燎原的冲动,“您要请我看什么好戏?”该死,这头怎么越来越难受了,这猪头下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当然是精彩好戏了,现在你是不是觉得很累,很想睡觉,放心睡去吧,一觉醒来好戏就会上场了。” 怎么办?怎么办,她可不想落在这个人面兽心的人渣手中哪!啊,不!不甘心!狠狠地一口咬住下唇:“呸—放开你的咸猪手!” 原伏生就像在观赏一出精彩好戏般等待她在做下油锅前的垂死挣扎,“啧啧啧,美人儿终于露出你的爪子了?看着挺辣的,不过这股辣味爷倒是喜欢得紧!” “我kao,TMD,卑鄙,无耻!”她忍不住动了粗,“你连给本姑娘提鞋都不配!” “是吗?信不信我现在掐死你就如同掐一只蚂蚁!”视线飘忽中看着他的手在作掐脖状,微音不禁一阵哆嗦。 “还不如乖乖跟了爷,爷定会好好疼爱你的!哈哈哈……” 他急欲去抓她的手,微音眼里一阵惊恐,竭力忍住身体的不适,身子一猫避过他直逼而来的爪子。忽见他双眼一眯,单手疾如电闪,直向她扣下,再用力一扯,就像扯动小动物一样轻轻松松地就把她拉扯到了面前。 “美人儿,我实话跟你说了吧,这儿可是藏着一窝反贼,你以为跟着他们会有好日子过吗?朝延会放过他们吗?那个什么大会便是一个圈套,结果只有死路一条,还不如乖乖跟了爷,吃香喝辣去!”他神情诡异地说。 微音美目圆睁,蓦地明白过来那位督陶官为什么突然出现在这里的原因。只觉心里那只鼓的频率越来越快,快到她无力承受,原来,她刚刚所见到的都是真的,他们,不,不是这样的!微音摇着头脑,想要极力否认,手脚却如浸冰窑般一片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