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羽之嵴 深渊   二零零三年, 南亚某港。
  夜晚, 渔村中还有几处灯火, 海岸边却早已静谧的只能听见海浪声, 哗哗作响让人心惊, 踩在堤岸上总觉得下一步就会踏入不知深浅的大海, 消失的无影无踪。渔村内四起的狗吠像是为了呼应这星光沉入海面的压抑, 白天熙攘的游客就仿佛被画笔抹去一般,夜留给了睡梦,可也留给了正往这里开的两辆车。
  车停在了一座废弃的渔船厂, 厂房外面还挂着一块招揽游客的牌子:船厂旧址,建于一九二一年。
  厂房中一直停着的车突然亮起了灯,正对着刚刚开进来的两辆车, 没有人走下来, 只是静默对峙着。村内的狗吠声更尽责了,远远的就能听见主人的喝斥声!这里的白天是属于渔村居民的, 晚上是属于恶魔的。
  车门打开了, 一双皮鞋先踩到了地上, 然后一个看不清容貌的男子缓缓地站了出来, 嘴上叼着一支烟, 火星正一上一下地颤动着, 男子懒洋洋地斜倚在车门边,看着对面的两辆车。
  只有一个人?阮颂张望了一眼,挥了挥手, 车内的小弟下车, 男子依然一副慵懒的姿态,瞟了一眼对面下来的六个人,车里还有两个司机,嘴角一抹冷笑,‘噗’的一声吐掉了口中的烟,伸手关上了车门,‘嘭’的一声让对面几个人不由自主的伸手入怀,阮颂眯着眼打量着对面的男子,身高大概一米八五,身形结实匀称。
  “我们的东西呢?”阮颂的话音一落,身后的小弟拔出了枪,男子轻松地拍了拍自己的身上,
  “钱呢?”听着声音很年轻,阮颂眉头一皱,现在道上真是越来越没规矩了,雏儿都敢出来搅混水。
  “你可知道你抢的是谁的货?”
  “武帮,你是武帮第三把交椅的阮颂,抢的就是你!”男子抱着自己的双臂戏谑地看着道上赫赫有名的阮颂,阮颂打开枪保险对准了男子,
  “你找死!把货交出来!”
  “阮三爷,不想要货了?我死了没关系,你交不出货,那边的人可不会放过你。”男子不慌不忙地说着,悠闲地又掏出一支烟点上,借着火光阮颂看清了对方,一个二十出头的愣头青,真TMD造反了,不知死活的东西!
  “杀了你货自然也就有了,动手!抓活的,我倒要看看谁这么大胆敢跟我们武帮叫板!”阮颂一声命令,身后小弟走了上去,男子突然笑了,
  “阮三爷,你可想清楚了,一旦动手可就没后悔药了。最近这一带似乎不怎么太平吧?”
  阮颂心中一凛,忙挥手阻止了手下,“你究竟是什么人?前些日子黄玉的货丢了,是不是也是你干的?”
  男子斜睨了一眼,“不算笨,不过知道的越多离死就越近!奉劝你一句,拿钱换货,相安无事,你们黑吃黑和我没关系,不过是受人所托要回他该得到的东西。”
  “你是替武熊卖命的?”阮颂暗暗吃了一惊,男子冷哼了一声,
  “他不配!我只为钱卖命!很不幸,有人出了高价要买你的命,对不住了!”一直懒洋洋的男子突然掏出枪,‘砰砰’两声轻响,一辆车的车灯已灭,另一个方向也传来了两声轻响,另一辆车的灯也灭了,阮颂的眼睛被对面的灯光一下子晃得看不清楚,身边的小弟一阵慌乱,举枪向对面射击,那个男子早已隐身到车后,可阮颂身边的人还是一个接一个的倒了下去,不致命但枪枪都打在了肩膀上,让人无法再射击。
  车里坐着的两个司机打开车门想出来,阮颂就听见那个男子讥诮地声音,
  “让他们别动,动一下子弹就招呼到你身上。”
  “你、你究竟想要什么?”阮颂慌了,这真是阴沟里翻船了,大意了。
  “让他们把枪都扔过来,然后趴在地上,我再告诉你我要什么。”
  司机走出车外,将枪丢了开去,趴在了地上,一个身影从不远处的树上跳下,阮颂眯眼看过去,身形要比刚才的人瘦削一些,也看不清楚容貌。
  “你可真会废话,这么喜欢演为什么不去当演员?”来人的声音更加清冷且带着一丝不耐烦。
  “我也没想到这么容易,真没劲。”车边的男子满不在乎地回答着,“你心还是这么软,看看你打的位置。”
  “行了,赶紧完事走人,这些人又没人花钱买命,干嘛要赠送?”那人更加不耐烦了,男子似乎有些怕他,
  “好,马上。”男子声音一变,冷酷道:“对不起阮三爷,约你来就是要你的命,有仇就去找花钱买你命的人吧!”阮颂还没来得及开口,一朵血花就开在了前额,睁着眼睛就倒了下去,死都没明白自己怎么会折在两个雏儿手里。
  云飞走上前将另外几个人敲昏,掏出相机拍了几张阮颂的照片,看了眼站在一旁默不作声的钟羽,
  “完事了,走吧。”
  车开出了旧船厂,很快消失在了村口,转入了僻静的山路,云飞将车停进了树丛中,边上早有辆新车等在那里,换了车转出山坳,开往了港口,那里有船等着自己。
  “小羽,你没事吧?”身旁的钟羽始终一言不发,脸色苍白地坐在那里,云飞不由得有些担心。
  “没事。”钟羽低声应着,下意识地捏紧了双手,血,血的颜色为什么那么浓烈?浓烈的让人恶心!
  “小羽,放轻松点,阮颂杀人贩毒不是好东西,我们拿钱做掉他也是除害。”听到云飞的劝慰,钟羽转过头痛苦地看了眼自己的兄弟,
  “难道我们就是好人吗?”
  云飞一窒,无言,码头上船早已等候,云飞直接将车开上了船,起锚离开港口。
  钟羽趴在船舷边上吐出了苦胆水,几个船员忍不住讥笑起来,一个大男人晕船居然晕得如此狼狈。
  讥笑声中,几个船员的脸上都挨了一个巴掌,云飞正怒目瞪着他们,船员想动手,就看见一把匕首在云飞的手中上下翻腾着,
  “你们谁再敢笑一句,我送他一个窟窿!”寒光一闪,匕首深深地扎在了细细的旗杆上,光芒闪烁,几个船员捂着脸忿忿地走开。
  云飞慢慢地将蜷缩在一角的钟羽扶起,让他靠在自己的身上,钟羽紧锁着眉头,长长的眼睫无力地耷拉下来,脸色惨白如纸。
  小羽又和自己过不去了,这家伙心中究竟在想什么?云飞又急又恼,可又怎么忍心再去说他?
  船身摇晃着,海水时不时地溅到脸上,咸涩,钟羽慢慢地睁开眼睛,有些星星探出了头,看上去星星在晃,真像是躺在摇椅上躲在外婆怀中,一颗眼泪从眼角滑落,自己已经坠入深渊了,再也回不去了。
  “云飞,今天是我十八岁生日,可我好想跳进大海结束自己。”钟羽的声音在海浪中颤抖着,云飞心一酸,将兄弟靠在自己肩上的身体搂到了怀中,
  “小羽,别想了,我们不是发誓过一定要好好活下去的吗?生日快乐。”
   云:羽之嵴 惩戒   
  隐藏在山林中的别墅透出几分诡异, 夜枭在啼叫, 云飞和钟羽低头站在了邓普的面前, 心中有些忐忑, 这次任务的时间比预先计划的晚了两天。
  邓普一张张地翻看着阮颂的照片, 脸上看不出表情, 终于他将照片递给了师爷, 阴沉道:
  “发给买家。”
  “是,老大。”师爷离开,邓普的视线在云飞和钟羽的身上来回转悠着, 突然一脚踢向了钟羽,钟羽被狠狠地踹翻在地,气息被踢岔了的钟羽伏在地上大声呛咳起来, 云飞慌张地看着邓普,
  “老大,任务没有按时完成是我的错, 这次任务是我负责, 和小羽没有关系, 您要罚就罚我。”
  “说, 为什么把那批货给丢了?”邓普狠戾地瞪着云飞, 云飞一哆嗦, 邓普阴笑道:“Lion,抢货引人,这个主意不是你出的, 你们以为可以瞒得过我?Evyangel, 你服不服?”
  “我不服!”钟羽慢慢地站起身,抹去嘴角的血迹,冷傲地回看着邓普,“任务是阮颂的命,货并不在要求之中,我丢掉它犯了什么错?”
  “哼,你知道你丢掉的货值多少钱吗?”邓普眼中凶光一闪,又是一脚踢了过去,不敢避让的钟羽硬生生地扛下了,喉咙处一股腥甜,钟羽强咽了下去。
  “老大,货是我决定丢弃的。”云飞拦在了两人中间,钟羽伸手将云飞慢慢地推开,冷冷地看着邓普,
  “这和云飞无关,老大您心中也清楚是我干的,可我还是不服!如果我们要了那货,不仅坏了规矩而且根本没有机会出手,反而会引来武帮的追杀。”
  “怎么讲?”
  “第一抢了阮颂的货原本就很冒险是临时应变决定的,就是为了引他出现,我们计划之前并没有做好运送这批货的准备;第二阮颂是武帮第三号人物,他的死必定惊动很大,肯定有不少人盯着这批货,如何出手?第三买家付钱要的是阮颂的命,组织规矩不问缘由,更不能卷入其中,万一这货和买家也有关系呢?所以我不服!我们错在回来晚了,而不是将货丢弃!”钟羽倔犟地站直身体看着邓普,云飞不安地左右观察着,邓普愣了愣神突然哈哈大笑起来,
  “Lion,你真应该和你兄弟好好学学!”
  “是,老大,我会的。”
  “哼,Evyangel,算你会狡辩,不过我警告你,在我这我就是规矩!来人,把他们两个关进笼子里好好反省两天,好好想想以后该怎么做事和说话?”
  云飞想开口,钟羽拉住了他,两人转身走出了别墅,被带到了车上驶入了丛林深处,这是规矩,延误任务了就要受处罚。
  一米宽窄的铁笼悬在了鳄鱼池上,下面只有四根铁栏杆,让人只能拉着上方才能站稳,脚下若是一滑就很可能成了下方虎视眈眈的鳄鱼口中的点心。
  一天一夜下来,钟羽的体力已经支持不住了,手时不时地脱开,身体晃得厉害,笼子下方的鳄鱼激动的来回搅动着,水花四溅。
  云飞无奈,只好撕下自己的衣服将钟羽的手绑在栏杆上,白天潮热夜晚寒凉加上受了内伤,钟羽发起了高烧,人开始昏昏沉沉了,身体的重量几乎就吊在了手腕上,没多久的功夫手腕就破皮红肿起来,汗水洇进伤口,刺痛,钟羽开始说胡话了,云飞急了,不停地想要叫醒钟羽,可钟羽的双脚还是不时的从栏杆处滑脱,下面的鳄鱼已经等不及了,拼命地往上跳跃着,血盆大口看的云飞心惊。
  十八岁,外婆,您还记得我吗?我已经十八岁了,十一年了,您有没有想我?您不会想我的,如果想我为什么不要我了?……钟羽垂着头,泪水混着汗水流淌而下,迷迷糊糊就感觉身体被什么支撑住了,有个声音在耳边响起,
  “小羽,我不会让你掉下去的,相信我。”
  “云、云飞,哥、哥哥……”钟羽昏了过去,云飞手臂上的重量一沉,差点脚下一滑,忙用力稳住,低头看了眼倒在自己身上的钟羽,苦笑了下,
  “你个混蛋,平时总要装大哥,今天倒是开口叫我哥了。”说着云飞再用力将钟羽的身体往上提了提,好让他的手不被拽的太狠。
  远处的邓普忍不住点了点头,这两个人自己是真没看走眼,那股子狠劲从来就没有消失过!
  钟羽善于动脑,这个云飞虽不及钟羽机灵,但是做事果决狠辣,这点胜过钟羽!
  “看着点他们,再过两个小时就把他们放出来,别给我弄出人命。”
  “是,老大。”
  “一周后让他们来找我。”
  “明白!老大您走好。”看着老大离开,两个留守的马仔四下看了看,其他人都已经入营休息了,这里应该不会有人再过来了,马仔对视了一眼,点了点头,忙从草丛中抽出两块木板,跑上小桥,将木板□□了铁笼之中,
  “Lion哥,老大走了,你再撑两个小时就可以出来了。”
  云飞也已经快撑不住了,木板一塞进来,赶紧先将钟羽放下让他可以坐在木板上,沙哑着声音说道:
  “谢谢!有水吗?小羽发高烧了。”
  “你等等,我这就去拿。”一个马仔赶紧跑去拿水壶,云飞掐了掐钟羽的人中,钟羽的眼珠子动了动,云飞忙将水壶送到他口边,
  “小羽,醒醒,喝水。”
  微微张开嘴,喝一半流一半,几声呛咳人终于清醒了过来,
  “我没死?”
  “废话!我还活着,你就不可能死!”云飞狠狠地剜了眼钟羽,“以后你要是再敢主动揽事,我先废了你!”
  靠着栏杆,钟羽疲惫地扯动了一下嘴角,喘息道:
  “这话你好像说了很多次了。已经多久了?”
  “还有两个小时就可以出去了,觉得怎么样?”
  钟羽转头看了看下面的鳄鱼,“不怎么样,原本想在自己十八岁的时候送自己一个重新投胎的大礼的,还被你破坏了。”
  “你TMD再敢胡说,信不信我现在就把你丢下去!”云飞恼怒地瞪着钟羽,钟羽皱了皱眉,
  “你体力可真好,居然还能发火,等会你背我回去,刚好我没劲了。”
  “做梦!”云飞抬头将壶里剩下的水喝了下去,也靠着栏杆坐了下来,冲着外面的两个马仔挥手道:
  “谢了,两位兄弟。”
  “应该的,应该的,Lion哥,我们只能做这些了,还委屈你在里面再等一会,我们不敢提前放你们出来。”
  “明白,我已经很感激你们了。老大规矩不能坏。”云飞笑了笑,冲着钟羽眨了眨眼,
  “怎么样?你平时总嫌我没事和他们混,现在知道有用了吧?”
  钟羽神色有些古怪地看着云飞,云飞渐渐收起了笑容,
  “怎么了?兄弟,你不会又要给我出状况吧?”
  钟羽没吱声,身体轻轻颤抖了几下,终于还是没有忍住,咳了几声,暗红色的血从嘴角渗了出来,云飞吃惊地看着,突然恼道:
  “见鬼,要我背你回去也不用吐血啊!小羽,你不吓我会死,是吧?”
  “云飞,我……咳咳……我真不是故意要吓你,”钟羽伸手抹去血痕,“要不你挨两脚试试?”
  云飞的背宽厚结实,钟羽软软地趴在云飞的背上,滚烫的身体让云飞心慌,可口中还故作镇定地开着玩笑,
  “小羽,你刚才叫我哥了,这下你可赖不掉了,本来就是我比你大,以后你得听我的才行!”
  “哥?”钟羽的头动了动,嗫嚅道:“你做梦吧?孤儿哪来的哥?”
   云:羽之嵴 被遗忘的丛林   
  一九九四年, 夏秋之交。
  东南亚某国边界山村, 著名的金三角离它不到两百公里。整座山村没有几处像样的房屋, 零星还能看到类似帐篷的栖息地, 破旧、贫穷几乎见不到人, 一种浓重的荒废气息。
  这样逐渐走向消亡的村落在这里并不罕见, 无法逃避战争的人们只能选择放弃家园。
  通往山村的道路也快被杂草掩盖了, 如果不是刻意,是不会有人发现山村里有一处戒备森严的营地,四周环绕的一人多高的铁丝网上粘附着几只被烧焦的壁虎, 悲伤地告诉它们的同伴,这里危险。
  闷热湿腻的空气附着在皮肤上,让人有种被空气捆住的错觉, 军靴军裤上身只穿了件迷彩背心的文森特有些心不在焉, 手中的匕首不时地转着圈。
  远处传来了越野车的声音,正在巡视的文森特停下了脚步, 微眯着双眼往山道上看, 抬手瞄了下时间, 手中的匕首再次转了一圈, 顺手甩了出去, ‘噗’的一声扎在了雷尔身旁的树干上, 把正在走神的雷尔惊了一下,瞪着文森特吼道:
  “你TMD干嘛!”
  “把这些废物给我带进去,人来了。”文森特扫了眼正在训练场训练的人, “难道你想让雇主看到这帮废物?”
  雷尔看了看训练场上东倒西歪的十来个半大孩子, ‘呸’的往地上吐了口唾沫,起脚往趴在自己身前的孩子背上踹了一脚,嚷道:
  “都TMD给我滚起来!一分钟之内如果还让我看到你们的屁股,我TMD直接把你们丢进鳄鱼池!宋,带他们去跑圈。”
  一个黑瘦的亚洲人不耐烦地踢着场地上训练的人,都成了泥人但看着大多也就十五六岁的模样,这些半大孩子们摇摇晃晃地从地上爬起来,跟着这个叫宋的人离开,有几个人一边跑一边吐却没有一个敢停下脚步的,雷尔说的鳄鱼池不是吓唬他们的。
  “这帮亚洲人疯了!”雷尔走到文森特边上,不满地抱怨到,文森特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森森的牙。
  “难道你心软了?”
  “我TMD就是觉得没劲!成天训练这帮小崽子们,要不是看着钱的份上,老子早就去南美接私活了。”说着雷尔重重地拍了一下自己的胳膊,一朵艳丽的血花爆开,蚊子黑色的尸体明目张胆地躺在了雷尔麦色的皮肤上,“这鬼地方,真不是人呆的。”
  “训练,死的是他们;接活,死的可能是你!”文森特瞟了眼脾气暴躁的搭档,“亚洲人没疯,邓普这老狐狸是我见过最狡猾的家伙,训练这帮孩子对他来说就是一本万利的生意。以你的脑子注定了也就是一个大兵的命。”
  文森特不再理身边这个四肢发达的家伙,越野车已经进了训练营,从第一辆车跳下来的正是狐狸一般的邓普,只是这是只胖狐狸,穿着花衬衫。
  几个马仔跟着下了车,文森特看到中间一辆车没有往下走人,心中有数了。
  “这次又给我带来什么货色了?”文森特叼着烟,不耐烦地看了看刚下车的邓普,“上次给我的几个雏儿没一个能练出来的,都TMD全废了,白浪费我的时间。”
  邓普肥胖的脸上露出宽厚的笑容,衬着他眼中的阴鹫尤其的瘆人,“废了就废了,货源我有的是,你尽管练就是了。”
  “当初你没说清楚是让我们来训练这帮雏儿,合同我可以继续履行,但是费用要涨。”文森特咬着烟嘴桀骜地看着邓普,“这样的训练结果有损我们的声誉。”
  一旁的雷尔张了张嘴,没出声,心中暗骂,文森特你这混蛋比狐狸还狐狸!
  邓普笑眯眯的神色僵了一僵,小眼睛眯出一道寒光,文森特一脸无赖地看着他,他清楚自己和雷尔的价值。在这个地界要找到像他们这种从特种部队出来又有雇佣军经验的训练者几乎不可能了,他们这行的精英更愿意接欧洲、美洲的活,没有多少人愿意忍受东南亚这常年湿热的气候和糟糕的环境的。
  邓普的笑容重新绽放,“好!费用我再给你们涨一百万美金!条件是你们必需再帮我训练三批人员,死亡率要低于百分之六十!你起码要给我留几个能用的才行。”
  “成交!”文森特直接走到中间的越野车边上,重重地踢了一脚车门,“都TMD给我滚下车!”
  车内传出几声惊慌的叫声,车门豁地拉开,啜泣声中夹杂着喝骂声,六七个被蒙着眼睛的孩子被推下了车,瘦弱的身板相互依偎着,在湿热的空气中瑟缩抖颤。
  “FUCK!”雷尔第一时间的反应就是冲着邓普竖起了中指,怒吼道:“这都TMD是什么人?你送他们过来找奶妈的吗?!”
  文森特鄙视地看着邓普,但他没出声,他只是收钱办事,同情心这玩意没有任何价值,而且他早已没有了这东西。
  这是一帮十岁左右的孩子,却被邓普送进了死亡率高达百分之七十的雇佣军训练营,这个环境中所有的一切都是你的敌人,都有可能要了你的性命,包括坚持不下去的自己!
  一群孤儿,一千美金一个,邓普的货物在这个人均只有一两百美金收入的地方不算便宜,可这一千美金买了这些人的一生,这些人当中只要有那么一两个被训练出来,他们将是邓普取之不尽的摇钱树。
  一共七个孩子,最大的也就十二岁。
  一个看着最瘦弱苍白的小男孩,蒙着双眼瑟瑟发抖地靠在另一个比他高半个头的男孩身边。
  “靠,这小家伙不出三天就得挂!”雷尔粗鲁地扯下小男孩眼睛上蒙着的黑布,男孩不适应地眨着眼睛,很快大大的眼中就蒙上了湿漉漉的雾气,他的小手紧紧抓住了边上男孩的手,啜泣道:
  “云飞,我害怕。”
  边上大点的男孩脸上的布也被扯了下来,同样惊慌地看着四周陌生的环境和凶恶的大人们,和小羽握在一起的手心也都是冷汗。
  “不、不怕,小羽,我、我……”这个叫云飞的孩子也害怕的说不出话了。
  东南亚的丛林中隐藏着许多被世人遗忘的角落,外面的人不敢进去,里面的人不受束缚。
   云:羽之嵴 我要回家   
  美好和罪恶, 相差的只是欲望。
  大片的罂粟花在这片土地上肆无忌惮地开放着, 很美。罂粟花田中劳作的村民和世界上任何一个地方勤恳耕作的农民没有区别, 他们期望的只是能养家糊口的收入。至于罂粟花究竟带给这个世界的结局, 不是这些穷苦村民能够去想去管的, 他们只是一群面朝土地背朝天的苦力。
  他们世世代代和这美丽妖魅的植物打着交道, 却从不知道她的花语是让人绝望哀伤的‘死亡之恋’。
  邓普很爱这片土地, 他甚至觉得他可以为这里去死!当然前提是他要死在他的敌人和竞争者之后。
  从他开始一步步的从二流帮派的马仔慢慢地爬到老大的位置时,他就爱上了这里,这里可以给他这个社会最底层的混混带来他想要的一切!权力、财富、美女还有可以操控生命的快感!
  没人清楚他这样一个地头蛇般的不入流的混混是怎么搭上LE这条船的, 有传是邓普主动奉上了一条走私鸦片的路线,也有传是邓普无意中救过LE欧洲部的老大,还有人猜想这个邓普或许是LE组织中某个高层当年在这里留下的私生子……所有的这一切都没有被证实过, 因为当年跟随邓普从马仔开始打天下的几个心腹都不在了, 他们留下的一切都被邓普接收了,当然也包括照顾他兄弟们留下的家人。
  邓普爱抽雪茄, 很少喝酒也绝不碰任何能成瘾的东西, 以前还能常常见到他出入夜总会, 身边总会跟着不同的女人, 可这几年他变得收敛了, 很少再彻夜寻欢作乐了。
  道上的人都拿这事当笑话传, 莫非这邓普皈依了?开始修身养性了?还是那事儿不成了?
  可邓普并不约束自己的手下及时行乐,对他们的出手都很大方,这帮手下都很感激。
  场地上除了断断续续的抽泣声外, 就剩下雷尔的抱怨声, 文森特和邓普倒像是局外人般地沉默地看着对方,文森特讨厌邓普阴冷的眼神,像蛇一样。
  邓普并没有和文森特对视多久,他也受不了那种锐利的眼神,这是职业军人才会有的眼神,坚毅还带着对他们这种人的蔑视,即使他是付钱的雇主。
  “今天我要带走两个人,你让下面的人准备一下。”邓普吐了口烟圈,挡住了文森特的视线。
  “自己找人去挑,你要什么人我没兴趣知道。”文森特有些火气,这次邓普带来的人实在太小了,这真TMD的是人渣中的混蛋了!
  邓普倒也不生气,他也许早就料到了文森特这个态度,只是转身吩咐手下去挑人,雷尔见了又低声骂了几句,不爽地走到一边,不再搭理这里的事。
  “我上次提出的邀请,你们考虑的怎么样了?”邓普肥胖的脸上挂着狡猾的笑容,让文森林没来由的一阵恶心,
  “邓普先生,我记得上次我的回答非常清楚了,除了当初合同规定的内容外,我们不会接受任何邀请!”
  “哦,这实在是太可惜了,”邓普似乎真的很失望,摇头叹气道:“我一直希望你和雷尔能加入我们,当然我从来不勉强别人,但还是希望你们能再认真考虑一下。”
  “谢谢,我不希望再听到第三次同样的话题!挑好人,你可以离开了。还有下个月我需要的鲁格P85式□□和子弹请不要延误,当然如果邓普先生不介意将来你的人只会使用那些从战场上淘汰下的货,我没有意见。”文森特眼中的不屑让邓普脸色沉了沉,可他还是很好地控制住了,皮笑肉不笑地回道:
  “这一点你尽可以放心,货已经在路上了。另外我还额外准备了礼物,希望到时候能带给文森特先生一个惊喜。”
  文森特挑了挑眉,但没接话,两人之间一时沉默。
  “这是哪?”小羽滴溜转着眼睛,偷偷打量着四周,小声地问身边的云飞,云飞刚才看着雷尔腰间配的枪和手上的匕首都看傻了,真够酷的!
  云飞回了回神,也低声道:“我也不知道。”
  “云飞,他们刚才……”小羽不安地看着正在谈话的大人,他听到了他们的谈话,但不明白是什么意思。
  “嘘,小羽,别说话了,那人看过来了,”云飞看到正和那个胖子说话的男人注意到了这里,忙打断了小羽。
  刚才文森特就注意到了自己和邓普说话的时候,那个小东西脸上的表情挺奇怪,好像正在专心琢磨一件事。难道他在听他们的谈话?
  文森特的目光不经意地扫了几眼,他也看见那两个孩子在交谈,但他们说的应该都是中文,文森特听不懂,他看着这两个瘦弱的孩子,慢慢地吐出一句话:
  “我明天就要见到一百万美金到账,否则一周之内你过来给他们收尸吧。”
  那个小男孩的眼睛突然瞪大,惊惶地看了眼文森特,而后目光迅速躲开,身子靠着边上的男孩更紧了。
  文森特嘴角勾了勾,这小家伙真能听懂自己的话。
  “你,”文森特指了指小男孩,小男孩瑟缩地往边上躲,眼泪在眼眶中打转,“几岁了?”
  小男孩似乎被吓着了,紧紧闭着小嘴不开口。
  “问你几岁了?!”文森特朝着小男孩迈了一步,小男孩的眼泪大颗大颗地掉了下来,边上男孩下意识地抱住了他,小男孩突然放声哭喊了起来,
  “我要回家!我要外婆……呜呜呜……”
  其他几个孩子也被引的跟着哭了起来,雷尔抬腿想踢,文森特喝止了,冲着已经挑好人的邓普摆手道:
  “带着你的人赶紧滚!”
  孩子们愣愣地看着车离去,突然那个小男孩追了上去,
  “求你们别把我丢在这,我要回家……”
  跌倒了,再爬起追,小男孩知道离开的人也不是好人,可他知道留下就再也无法回家了,他发了疯一样地追着远去的越野车,可细瘦的双腿如何能追上?
  再一次的摔倒,小男孩趴在地上,绝望地哭喊着,他身边的男孩追了过去,试图安慰他。
  文森特面无表情地走了过去,俯视着两个孩子,小男孩爬起身抽噎着看着眼前这个凶狠的人。
  “下一次如果你敢不回答我的问题,我让你永远无法再开口说话!”文森特冷酷的声音吓得小男孩停止了抽噎,他的手死死地抓住了身边的男孩。
   云:羽之嵴 小家伙   
  文森特从来不过问孩子的来历, 他和邓普之间就是简单的雇佣关系, 这是行规, 作为顶级的训练者是从来不插手雇主的事, 唯一的关系就是金钱关系。
  两年前还在南非训练雇佣军的文森特接到了来自亚洲的邀请, 开出的条件是他当时报酬的两倍!作为行业老手, 自然会去查雇主的背景, 文森特发现这个来自亚洲的邀请和源自欧洲的执法者组织LE有关,他没有任何犹豫,和搭档雷尔完成了南非的任务后就飞到了越南。
  见到邓普的时候, 文森特很是吃惊了一下,他没有想到顶级杀手组织LE的亚洲区老大居然是一个看上去很市侩的中年胖子。可几次交道打下来,文森特知道了眼前这个胖子真如一条眼镜蛇般的毒辣, 他邀请文森特和雷尔过来并不是训练成年人, 而是一批批的孩子。
  受过训练的孩子可以帮邓普做很多事,而万一这些孤儿在出任务时不幸被抓或者死去, 都不会牵扯到邓普, 因为警方无法找到这些孤儿的背景。
  邓普真正掌握的组织其实有两个, 一个就是神秘至极的LE, 能真正进入LE的受训者凤毛麟角, 两年来邓普也只是从文森特这里挑走了三个, 其他的受训者都放入了他自己名下的贸易公司中,做着一切能做的生意。
  文森特是美国人,而雷尔是玻利维亚人, 他们是在一次墨西哥海岛行动中认识的, 都看对方不顺眼,可是又不得不合作完成雇主的活,一场行动下来,文森特替雷尔挡了颗子弹,打在了大腿上。
  雷尔很是郁闷,这颗子弹若是打在自己身上,也要不了自己的命,可这样一来他就欠这个该死的海狗一个人情,这让他很不爽,但不能不认。
  海豹突击队训练出来的家伙在雷尔眼中一律视做海狗。
  这个海狗现在正在用海豹突击队的训练方式折磨这些小崽子们,这让站在一旁的雷尔看得直皱眉,他倒不是心疼这帮孤儿,他更在意的是全练废了,拿不到钱。雷尔只想做完这次,拿着钱回到玻利维亚,买上一个大庄园,做个农场主逍遥度日了。
  高矮不齐的十几个孩子正在操场上训练,昨天新来的七个孩子被集中到了一边,吃惊地看着操场上比他们大不了多少的孩子手中都拿着匕首格斗。
  ‘啵’的一声,头发微卷的男孩的手臂被匕首划了道伤口,鲜血立即从手臂上淌了下来,受伤的男孩紧咬着嘴唇不敢发声,刺伤他的男孩只是愣了一下神,立即又挥动匕首攻了上去。
  ‘啊’一声惊呼从边上传出,文森特的余光看到,是昨天那个想要逃跑的小男孩发出的,文森特嘴角翘了翘,没用的小东西。
  卷发男孩明显被激怒了,他不顾身上的伤口双眼通红地反击着,带血的攻击激发了男孩身体里的勇气和仇恨,不管不顾的拼命让对手开始害怕了,不停地闪躲着,可身上还是被划伤了。
  疼痛让男孩怯懦了,终于在被对手再次刺伤时,大声哭喊了出来,丢下匕首蹲在了地上。卷发男孩执着匕首正往前扑,听到对手的哭声也愣了下,可已经收不住势头,眼看着匕首就要刺入对手的胸口。
  ‘啪’的一声脆响,一根细细的黑影甩了过来,卷发男孩腰上一阵火辣辣的疼,身体已经被皮鞭卷了开去,摔倒在地上,匕首却还握在手中。
  蹲在地上的男孩看见一双军靴踩在自己的身前,身体不由得瑟缩着往后挪了一下,肩膀上立即挨了重重一脚,倒在了地上,眼泪还在流,可已经不敢哭出声了。
  “废物!去山上罚十圈,不准吃晚饭!”文森特手中甩着鞭子,用有些生硬的越南语夹杂着英语训斥道:“记住,想要活命就要先让对手失去攻击力,你没那个狠劲,死的就是你。”
  男孩抹着眼泪爬起身,一瘸一拐地往山上跑去,离开前怨毒地看了眼卷发男孩。
  卷发男孩已经站起身,脸色苍白地看着文森特,手中的匕首紧了又紧。
  “你叫什么名字?”文森特打量着卷发男孩,这里受训的人他大多不记得人名。
  “乔尼。”卷发男孩低声回道,声音有些发颤。
  “乔尼,今天表现不错。下午的负重训练你可以少做两组,算是奖励。”文森特用鞭子抬了抬乔尼的下巴看了看,“你是混血儿?”
  “不知道。”乔尼脸上一阵不自在,撇开了头,“我没见过自己的父母。”
  文森特没在意,而是看向了躲在一旁的七个孩子,伸手指了指刚才发出惊呼的小男孩,用英文说道:
  “你,小家伙,给我出来!”
  小羽脸色煞白想往后躲,一旁的云飞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又不敢出声问。
  “小家伙,再不过来,它可要去请你了。”文森特的皮鞭在地上狠狠地甩了一下,声音震的人心发毛。
  正在边上监督别人的雷尔朝这看了眼,眼角跳了跳,这个海狗今天估计又抽疯了。
  小羽看了看皮鞭,嘴唇哆嗦着慢慢地走了过去,云飞想伸手拉,可终究还是不敢,只能看着小羽一步一步地靠近那个凶恶的魔鬼。
  “刚才是你叫的?”文森特看着眼前这个只比他腰高不了多少的小男孩,脏兮兮的小脸上一双大眼睛尤其的明亮,只是现在里面包着一汪随时会掉下的眼泪。
  “我、我看到他流血了……”小羽紧张地捏着自己的衣角,嗫嚅道:“……害怕……”
  “你多大了?”
  “九、九岁了。”小羽抬起头看了眼文森特,立即又低下了头。
  “你能听懂我说的话?”文森特低头只能看到小男孩一头柔软黑亮的头发,小男孩明显是愣了一下,而后抬起头,迟疑道:
  “有、有些听不懂,大、大部分能听懂。”
  “很好,”文森特满意地点了点头,“以后你就负责把我的命令传给他们几个。”文森特指了指小羽身后的几个孩子,“你叫什么?”
  小男孩似乎被自己的话给弄糊涂了,不解地瞪着自己,大眼睛中的泪水不知在什么时候已经收了回去。
  文森特皱了皱眉,“怎么?没听懂?”
  “不、不是,”小男孩才回过神,“我、我叫钟羽。”
  “chu……?算了,就叫你小家伙好了,”文森特明显不耐烦去学中文的发音,“小家伙,告诉他们,今天你们的任务就是把这里所有人的脏衣服给洗干净了,洗干净了才有饭吃。晚上别乱跑,否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明天早上开始你们都得参加训练,趁着今天还有机会偷懒就好好享受吧。”
  文森特一长串的话让小羽有些紧张,他认真地听着记着,小脸一脸严肃的表情全然没有了刚才的害怕,文森特扫了眼,嘴角不易察觉的上扬了下,这小家伙挺有趣。
   云:羽之嵴 欺负   
  厚重的衣物被水浸泡后越发地沉重, 小羽瘦弱的双臂用力地将衣服从水中提了起来, 盆子里的水已经混浊发黑, 自己的身前早已湿了一片。
  太阳已经落下去了, 小羽委屈地看着眼前一盆脏乱的衣服, 他知道怎么洗, 可是他的力气要洗这么耐磨厚实的衣服, 实在是太难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自己替那个坏人传达了命令,其他那些人把大人的脏衣服都留给了他,而他们都抢着洗和他们差不多大小的孩子们的衣服。
  小羽不敢反对, 云飞虽然不满但也没有办法打得过他们,只能帮着小羽分担走了几件。
  眼见着其他人都快洗完了,小羽还只洗了一半, 小手已经泡的发白, 都起皱了。
  “小羽,我快洗好了, 要不再帮你洗两件?”云飞手里拎着准备晾晒的裤子跑了过来, 小羽抬头四下看了看, 水龙头下只剩下了两个人, 他们都洗好了去厨房等着开晚餐了。
  “不用了, 云飞, 你赶紧去吃饭吧,我自己洗。”小羽用力地眨了眨眼睛,把眼中的委屈给藏了起来。
  云飞犹豫地看了看小羽脚边上的衣服, 又忍不住往厨房的方向看过去, 肚子的确饿的咕咕叫了。
  “那、那我先去了,你也快点,”云飞把手中的衣服晾好,转身往厨房跑,又停下脚步,“小羽,我看看能不能帮你带点东西出来。”
  看着云飞的背影消失,小羽猛地蹲下身,紧紧地抱住自己的身体,将头埋在了膝盖上,低声呜咽起来。
  文森特嘴里叼着一支烤鸡腿悠闲地从厨房走了出来,手里还拎着一瓶冰啤酒,站在通往住所的路上停了一下,转了下方向往洗漱区走了过来。
  刚才在厨房他扫了一眼,没有看见那个小家伙。
  远远的就看见那个小家伙缩成了一团,边上还有没有洗完的衣服,文森特眼角跳了跳,盆子里的正是自己的裤子。
  这小家伙蹲在那里,看着还没有盆子大。喝了酒心情不错的文森特突然起了逗弄一下小家伙的心思,放轻了脚步,悄悄地掩了过去,在他眼中这小家伙就是一个玩具。
  小羽闷头抱着自己,很多事他想了好久都没有想明白,心里难受地不知怎么办才好了。
  可自己实在是太小了,好不容易才能听懂孤儿院里人说的话,现在又被扔进了这个可怕的森林中,还有那么可怕的人在身边,自己是不是要死在这里了?死了是不是就不会给人添麻烦了?
  “你在干什么?!”已经悄悄走到小羽身边的文森特突然出声了,就看见小家伙惊得跳了起来,脚下没站稳,‘噗通’一声坐进了洗衣盆里,水花四溅。
  文森特一愣,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这小家伙太好玩了,就像一个受惊的小兔子。
  小羽狼狈地坐在肥皂水里了,忍了半天的眼泪终于忍不住了,一颗一颗地滚了下来,只是不敢哭出声。
  “喂,小家伙,你怎么这么爱哭?你是不是男人?”微醺的文森特蹲下身,仔细看了看小家伙,忍不住皱了皱眉头,这小家伙长得实在像小姑娘,皮肤白的不像是这一带的人。
  小羽瘪了瘪嘴,盯着文森特手中的鸡腿哽咽道:“我饿了。”
  文森特故意地咬了口鸡腿,“衣服没洗完就没有晚饭吃,你没记住?”
  “太多了,我洗不动。”小羽从盆子里爬了出来,身上的水滴答往下掉。
  “在这没人敢违抗我的命令,”文森特索性坐在了地上,嚼一口鸡肉喝一口酒,“洗不完是你没用,如果你能打得过他们,你就不会被欺负,现在就可以吃到美味的晚餐了。”
  “我不喜欢打架,打架的都是不听话的孩子。”小羽不满地嘟了嘟嘴,咽了咽口水,鸡腿真香。
  “你不打架就要挨饿!在这里好孩子是活不下去,小家伙,你是中国人?”
  小羽点点头:“是,我家后面有很美很美的雪山。”说起家,小家伙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
  “那你怎么离开中国的?”文森特难得遇到一个可以聊天解闷的小家伙,不由得起了兴趣。
  小羽张了张嘴,难过地低下了头,小手绞扭在一起,嘟囔道:“我、我也不知道。”
  “被大人扔了还是被拐卖了?”文森特掂了掂手中的酒瓶,空了。
  “你才是被扔了!”小家伙突然发怒了,“你是坏人,我不要跟你说话了!”
  文森特愣了下,而后忍不住嘿嘿笑了几声,“等到明天你就会知道坏人该是什么样了?!”说着站起身,语调重新冷了下来,“在这里,你除了执行我的命令外,其他你什么都做不了!衣服没洗完不准休息,如果被我发现你晚上偷吃,我会把你吊起来打,打到你哭不出来为止!”
  “坏蛋!”小拳头握的紧紧的,恨死眼前这个大坏人了,不哭,就不哭给他看!
  文森特心情不错地回到住所,雷尔正倚在树旁抽着烟,懒懒地看着吐着烟圈。
  “嗨,哥们,你怎么会有兴趣逗那个小东西?”雷尔相当不理解,这海狗抽疯抽得有点厉害。
  文森特走近,伸手从雷尔的裤袋中摸出烟盒,抽出一支就着火点上,雷尔没好气地抢过烟盒,重新塞进了自己的裤袋,文森特吐出一口烟后,懒散道:
  “这里TMD闷死了,除了你也没什么人可以聊天,这小家伙挺有趣的,看着像小姑娘,可骨子里却骄傲地厉害,难得和他说话不用老子费劲说半调子的越南语。刚才他骂我是坏蛋。”
  “你可不就是坏蛋加混蛋吗?!”雷尔斜了眼文森特,“我说哥们,我雷尔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可总是练这些孩子,心里还是怪,这都TMD什么事啊?这票干完了我是打算回家了,免得以后生不出儿子。”
  “你女朋友估计还在上帝那听教诲等着化作天使来拯救你呢,你TMD都想着生儿子了?”
  “滚!”雷尔推开面前的文森特,“老子不和你扯了,睡觉!”
  文森特靠在了树上,烟头在夜色中一闪一闪,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只是一双眼睛冷的像狼。
  饥肠辘辘的小羽回到住处的时候,云飞已经在屋子里躺下了,小羽看了看背对着自己的云飞,没出声悄悄地爬上了自己的床,小肚子饿的叽里咕噜响,小羽咬住了枕头的一角,闭上眼睛想着睡着了就不饿了。
  云飞听着小羽的动静,悄悄伸手摸了摸红肿的脸颊,吃晚餐的时候想替小羽带些吃的,却被那个胖厨师狠狠地打了个耳光。
  云飞难堪地从厨房跑了出来,郁闷地直接回到了房间,要不是小羽太没用了,自己怎么会挨打?!在孤儿院就是,总是让人欺负,现在还连累自己!
  赌着气的云飞也懊恼烦躁地折腾到了半夜才迷迷糊糊地睡着。
  长长地睫毛不停地颤动着,身体越缩越紧,小小的一团让床显得空荡,真的好饿……枕巾湿了一片,好想吃外婆做的炒腊肉还有竹筒饭。
  小羽,你是外婆的心尖宝贝儿……
  外婆,小羽不再是你的宝贝了吗?为什么不来找我?
   云:羽之嵴 下马威   
  好吵……
  迷迷糊糊的小羽伸手想推开耳边的吵闹, 烦死了, 我要睡觉!
  “小羽, 快起来, 快起来……”云飞早已忘记了昨晚的不自在, 用力推着还在睡梦中的小羽, 他已经听到了隔壁传来的哭闹声和大人凶狠的喝斥打骂声。
  “我困……”小羽嘟囔着, 迷迷瞪瞪地睁开眼,“叫我干嘛?”
  “快起来,他们要过来了。”云飞着急地再次推了推小羽, 眼睛看着门口,沉重的靴子声音已经靠近了。
  “谁、谁要过来了?”小羽明显还是没有清醒,昨晚饿的睡不着, 折腾到凌晨才挡不住困意睡着的小家伙似乎一时半会没明白自己在哪。
  “笨蛋!快给我起来!”云飞急了, 伸手把小羽给拽下了床,小羽一个踉跄跪在了地上, 膝盖撞得生疼, 小羽恼了, 用力地推开云飞, 委屈道:
  “你干嘛?!”
  “我……”云飞的话被门口的黑影给吓憋了回去, 一个皮肤黝黑的男人站在门口, 裸露的胳膊上满满的都是刺青,男人看了眼屋内,脚上的靴子重重地踢在了门框上, 用越南语恶声道:
  “五分钟之内给我滚到楼下集合, 否则打得你们屁股开花!”说完男人转身往下一个房间走去。
  小羽这才彻底清醒,忙一骨碌地从地上爬起,他想起了昨天那个坏人说过,今天要开始受训,刚才自己误会云飞了。
  “云飞,对不起,我……”小羽猛地瞪大眼睛,“你脸上怎么了?”
  云飞伸手摸了下脸,已经不疼了,但估计还有印子,“没事,被个胖狗抓了下。”
  快速的穿衣穿鞋冲下楼,男孩子的心中除了害怕还有隐隐的兴奋,谁都没有经历过这种事,透着未知的新鲜感。
  天还未透亮,空气中流动着几丝清冷,算是一天当中难得的舒爽时刻,七个新来的孩子们虽然都还有些睡意,但忍不住好奇地四下张望,脸上的期待让边上那些已经受过训练的人恨的想揍人。
  小羽悄悄地往边上看去,正对上卷毛乔尼阴沉的目光,乔尼脸上露出古怪地笑容,缓缓地伸出拇指而后朝地下指了指,用口型说道:“蠢货!”
  小羽皱了皱小眉头,低下了头,心里有些难过,他不明白为什么总是有人那么讨厌自己,这个乔尼自己并没有得罪过他,可他对自己好凶。
  雷尔从昨晚心情就开始不爽,因为昨晚和那个混蛋海狗打赌输了,赌注是谁输了谁带第一周的训练!无组织、无纪律、无经验、无概念还没有体力更不会保护自己,这就是每期新人第一周的状态,最容易出事也最烦人的阶段!
  雷尔一边整理自己的皮带一边骂骂咧咧地从楼上走了下来,虽然做这些事的人都是混蛋,但自己和文森特是专业的混蛋,最容易出事的前期是不能交给当地雇来的人训练,这帮人很多都是打野战出生,在他们眼中根本就没有成年人和孩子的区分。
  看到雷尔走了过来,乔尼那帮人立即排好队立正站好,新来的七个孩子们还是不成型地窝在一块。
  “宋,今天你去终点等着,我跟着他们。”雷尔冲着他的助理教官嚷道,小羽和云飞一看,这个宋就是那个胳膊上都是刺青的男人。
  宋似乎不爱说话,点了点头,转身上了辆吉普车,开了出去。雷尔伸了个懒腰,不耐烦地对着乔尼那帮人命令道:
  “老规矩,五公里越野,一百个起蹲,一百个俯卧撑,做完了再吃饭。至于你们,”雷尔看向了小羽他们,“老子今天开恩,三公里加一百个起蹲,完不成就得饿着。赶紧给我动起来!”
  乔尼他们已经跑了出去,小羽云飞这帮孩子们愣了下,不由自主地跟着他们也跑了起来,清晨山谷中的空气化作风吹过耳边,感觉挺舒服,几个孩子一边跑还一边打量着四周的景色。
  雷尔靠着吉普懒洋洋地抽完一支烟,才坐进车内,发动车子缓缓地跟在了队伍后面。
  山路起伏不定,实力的差距逐渐显现了出来,新来的几个孩子已经开始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脚下的步伐也凌乱了起来,而乔尼那群人早已跑远了,只留给这帮菜鸟新人一个模糊的背影,孩子们刚才还兴奋的心情早已变成了对终点线的期待。
  小羽脸色煞白,脚下发虚,饿了一晚上的身体本就疲软,哪经得起跑山路?
  腿越来越沉,小羽慢慢地落到了最后,云飞开始还不停地鼓励他,到了后来云飞也累得喘不过气来,能顾着自己脚下的路就算不错了。
  “废物!快跑!否则把你们丢进山里喂狼!”身后车里传出凶悍的叫骂声,累极了的孩子们强撑着往前跑,他们虽然还不是很清楚这里究竟是做什么的?可是他们知道这些人真的很凶。
  胃里不停地翻腾着,小羽终于忍不住了,跪倒在路边呕吐了起来,一口一口的酸水往外倒,刺激的喉咙刺拉拉的疼,激的泪水不受控制地往下掉。
  屁股上重重地挨了一脚,小羽头朝前地扑倒在地上,刚转过头想看一下小羽的云飞惊恐地看见雷尔将倒地的小羽提了起来,小羽无力地耷拉着脑袋。
  “你、你放开他。”云飞喘着粗气想扑上来抢人,雷尔抬起一脚将云飞踢开,狠道:
  “小兔崽子,还有空管别人,滚回去!”说着将手中的小羽往地上一扔,“没死就给我爬起来继续跑!”
  云飞害怕地看着雷尔,但还是走到小羽身边,蹲下身用力地拉起小羽,带着他踉踉跄跄地往前跑。
  小羽的腿直哆嗦,要不是云飞拉着自己,早摔了无数回了,身上疼头也晕,小羽一边下意识地跟着云飞跑一边呜呜地哭诉着:
  “对、对不起,云、云飞,我……呜呜……我真没用……呜呜……跑、跑不动了,”
  “闭、闭嘴!”云飞也是上气不接下气,“少、少说话,还、还有一点就、就到了。”
  雷尔看着落在最后的这两个孩子,微微眯了眯眼,嘴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而后重新叼起一支烟,点上、狠狠地吸了一口,踏在吉普车的踏板上,粗暴地喊道:
  “你们这帮阴沟里爬出来的小老鼠,不想死就给我跑快点!”
  工具们,老子会让你们明白温情这玩意儿在这儿都TMD是扯蛋!
  车子发出巨大的轰鸣声,追赶着筋疲力尽的孩子们,即将被碾压的压迫感让早已无法正常呼吸的孩子们还是发出了惊恐的叫声,回荡在清晨的山谷中,嘈杂、悲伤还带着些许愤怒的绝望。
   云:羽之嵴 我不是孤儿   
  操场的高台上有张躺椅, 享用过早餐的文森特正舒坦地躺在上面, 闭目晒着从树缝中漏出的阳光, 他喜欢这感觉, 虽然常被雷尔那个混蛋耻笑, 这样躲在树底下的行为很像娘们儿, 可这感觉能让自己找回点当年躺在家乡大橡树下的回忆, 虽然自己都快弄不清这究竟是回忆还是自己发癔症。
  十分钟前雷尔带着人回来,文森特只是睁开眼瞄了一下,而后又继续闭目养神。
  操场上除了叫骂喝斥声, 今天还多了点哭喊声,文森特皱了皱眉,但还是没睁开眼, 每回都得忍受这么几天, 等这帮小崽子们不叫喊的时候,就该懂规矩了。
  乔尼他们正在做俯卧撑, 浑身汗湿脸色难看, 但都在咬牙坚持, 而云飞小羽他们这边, 则完全没了样子, 全都趴在了地上, 三公里山路下来,腿都在哆嗦,做不到二十个起蹲都瘫倒了, 宋挨个踢也没有把他们踢起了, 反倒是踢出了此起彼伏的哭喊声,这帮孩子哪怕是孤儿、流浪儿,也没谁受过这种严苛的训练。
  宋踢到小羽的时候,小羽没躲也没哭,只是身体抽搐了几下,他难受晕得厉害,云飞喂他喝的水也给吐光了,身体里有个地方一抽一抽的疼。
  看踢没有用,宋直接解下腰上的皮带,金属头甩到腿上立即肿起一块,被抽到的孩子惊叫着跳了起来,捂着伤处就想逃窜,紧接着又一皮带劈头盖脸地又打了过来,直接将那个孩子打得在地上翻滚哭嚎起来。
  宋的皮带挥向了另一个孩子,冷酷道:
  “再不起来,今天你们就死在这!”
  云飞的背上也挨了一下,痛得眼泪立即飚了出来,不敢吱声硬撑着爬起身,一边掉泪一边继续做起蹲,背上火辣辣的,就像被火烧过一般。
  皮带抽到小羽的腿上,强烈的疼痛立即将小羽刺激的清醒过来,短促的惊叫后忙用力地咬住唇,昨天就是因为自己的叫声才惹了那么多麻烦,还害得云飞被打。
  双手用力撑着地面,想要站起身,可腿软得像团棉花,起到一半又重重地跪了下去,膝盖好疼。
  ‘啪’的又一声响,皮带抽在了背上,好不容易咽下去的惊呼声还是从口中宣泄而出,紧跟着一阵剧烈的干呕,身体控制不住地抽搐着又倒在了地上。
  “小羽……”云飞不知道是吓的还是累的,也跪倒在地,红着眼睛冲着小羽哭了,小羽这是要死了吗?
  “宋,住手!”一直在边上的雷尔皱着眉头拦住了还想继续打的宋,他可不想第一天训练就弄死一个,虽然这小东西迟早要挂。
  “求你救救小羽,叔叔,求你了,”云飞突然转身扑到了雷尔的身前,伸手拽住了雷尔的裤腿,哭求了起来,“求求你,叔叔,救救他,小、小羽不能死,求求你了。”云飞扯着雷尔的裤腿放声大哭,他害怕了,他真的害怕了,他现在只有小羽一个朋友了,如果他也不在了……云飞被吓哭了!
  雷尔厌恶地看着一脸鼻涕眼泪的云飞,抽了抽腿,没抽出,正想起脚甩开他,身后响起了海狗文森特讨厌的声音,
  “搞不定了?要兄弟帮忙吗?”
  “滚!”
  文森特没滚,而是走到雷尔身前,伸手将云飞提了起来,看了眼,皱着眉头推到了一边,抱怨道:
  “好好的一个早晨就这么废了。”
  “TMD,要不是你接这个倒霉的活,老子会在这里受罪!”雷尔冲着文森特竖起了中指,文森特耸耸肩,转身走到小家伙身边,看了几秒钟后蹲下身,伸手拽住了小家伙黑亮柔软的头发。
  “疼……”小家伙的眼神有点散。
  “今天你又没饭吃了。”文森特看着小家伙苍白的小脸,语调温和平静的让人觉得牙疼。
  “我、我听话……”小家伙迷茫地看着眼前的一切,“不、不要丢下我……我听话,我、我不是孤儿……”小家伙的眼泪怔怔地从眼角流下,给脏脏的小脸又添了两道痕迹。
  文森特愣了下,眼色沉了沉伸手将小家伙扛在了肩上,带着他离开了操场。
  雷尔若有所思地看着文森特离去的背影,这家伙有点反常,什么情况?
  一回头,立马又吼了起来,“都TMD停在这里等老子来揍吗!”
  离厨房五十米处有座独立的小竹寮,这个训练基地里唯一医生也是唯一的女人艾丽莎就住在这里,美越混血的艾丽莎不太看得出年龄,算不上美貌但极其有个性,身材性感火辣配上常年脸上冰冷的表情,撩得这里的光棍们夜不能寐,可没人敢惹她。
  她在这里的年头要比文森特还要久,据说她是这个训练基地开办者的情人,又有人说她是邓普的人,但真正让人对她敬而远之的是这个女人超乎寻常的身手,有人亲眼看见她徒手格斗断了两个试图侵犯她的壮汉的手臂,并眼睛都不眨的各送了他们大腿一枪。从此基地里除了病得必须要治疗的人以外,再也没有人把念头动到竹寮这儿来了。
  文森特来这后,和这艾丽莎很少打交道,也懒得打听她的来历,知道的越多死的越快,文森特倒不是怕死,做雇佣军的随时死在战场很正常,死在床上才奇怪!文森特只想死的时候轻松点,知道的太多会死的累,这很不明智。
  雷尔曾经很好奇地追问过文森特,与人隔绝的家伙为什么会莫名其妙地替他挡子弹?文森特记得自己当时回答是“自己疯了,出门忘记吃药了。”
  好像现在自己又忘记吃药了,会扛着小家伙站在竹寮前,找这个喜怒无常的女人给他瞧瞧。
  肩膀上的小家伙动了动,还没等文森特把他放下来,小家伙直接张嘴吐在了他的身上,一股酸味冲进了鼻子,文森特手一抖,差点把小家伙给扔出去。
  文森特的肩膀正好搁在小羽的胃上,翻腾恶心的难受,还来不及开口说话就直接给吐了,真比晕船还难受。
  “该死的,你这个蠢货!”文森特闻着身上的味道,咬牙切齿的,自己真是抽疯了!
  竹寮门打开了,一头栗色卷发的艾丽莎走了出来,冷冷地看了眼文森特,目光停在了正在挣扎的小男孩身上,讥讽道:
  “你要是这样扛头大象,它吐的东西能把你淹死。”
  文森特没接话茬,也没把小家伙放下了,反正已经吐脏了,
  “替他看一下,能治就治,治不了我让邓普派人带走,这个死亡名额不算数。”说着进了屋,把肩膀上的小家伙丢在了床上。
  艾丽莎站在门口没动,冷淡道:“这个和我说不着,我只是医生。”
  “医生?”文森特嘲讽地笑了笑,“那就交给你了。”转身就要离开,却感觉到有个小小的阻力,低头一看,小家伙的手不知道什么时候拽住了自己的裤腿,小脸儿已经烧的通红。
  艾丽莎淡褐色的眼睛有些好奇地看了眼意外的文森特,文森特看着拉着自己的小手,心中似乎有个地方柔软了一下,说不清楚,这滋味很陌生。
   云:羽之嵴 云飞的回忆(一)   
  小羽不见了, 云飞连吃饭的心思都没了, 胡乱地塞了几口后, 就想找机会溜出厨房去找小羽, 可那个可恶的宋就站在门口, 云飞想不出好办法, 急得眼睛都红了。
  自从小羽认了自己做朋友后, 就一直跟着自己,孤儿院失火之后两人更是就没有分开过,现在他病了自己又不在他身边, 不知道他会怕成什么样呢?
  云飞是在孤儿院认识小羽的,可他却一直觉得他不应该在那里认识小羽,孤儿不应该有像小羽这样的。在云飞的概念中孤儿就是那种被丢弃在孤儿院门口的或者是被好心人捡到送到福利院的, 不知道自己的生日、家乡甚至不知道自己姓什么?每天和一群和自己一样的孩子抢东西吃, 听着外面孩子的讥笑,不高兴了就和对方打一架, 然后被嬷嬷关进小黑屋反省。天生地养皮糙肉厚, 丢到哪里都能活下来, 可是丢到哪里都是格格不入的那种人!
  可小羽不同, 云飞至今还记得第一次见小羽的情景, 那时自己九岁。可直到自己快十岁时才知道这家伙的姓名和年龄, 不是因为孤儿院里人多,而是这个家伙几乎不理人,很长一段时间自己都以为他是哑巴。
  他穿着只有在电视里才能看到的漂亮衣服, 每天都被嬷嬷收拾的干干净净的, 跟随着传教士上课,吃饭的时候也是单独的一个小桌子,听说他是被有钱人送进来的,那个有钱人专门请了不同的老师教他学习,可既然是有钱人为什么要把他送到这里?
  羡慕、嫉妒和好奇总是让一些大孩子故意找茬去欺负他,他也不哭不闹,只是默默地忍着,然后躲到一边偷偷掉眼泪,自己有两次看不过去了,会替他说几句话,这个时候他就会感激地看着自己,漂亮的眼睛里盛满了泪水,他的皮肤应该是自己见过最细白的,真的很像一个小姑娘,可他依然是一言不发,常常委屈地看着大门的方向,一坐就是好久,有时候还能看见他爬到教堂的楼顶上往外面看,感觉他好像在等什么人?孤儿还能等什么人?难道是等资助他的有钱人?奇怪的家伙,活该没人找他一起玩。
  午后,大家都休息了,睡不着我就偷偷地溜了出去,外面可真热,可也很好玩,树上有知了等着我去抓,水里有小鱼让我玩,扯下几片芭蕉叶给自己做个遮阳帽,不知道前几天看见的小蝌蚪有没有变成青蛙?
  兴冲冲地跑到池塘边,他居然也在,真扫兴,万一他等会向嬷嬷告状我就惨了!啊,不会,他也是偷溜出来的,想到这我忍不住想要吓他一下,看看他到底会不会说话?
  悄悄地躲在树后,他好像在抹眼泪,真够娘的,一个男人总是哭哭啼啼的,真没劲!不和他玩了,还是去抓我的知了去好了,转身正想离开,那俩常常欺负他的人跑了过来,一眼就看见了我,
  “云飞,我告诉嬷嬷去,你偷跑出来!”最坏的就是这个叫斑鸠的家伙,仗着自己个头大就欺负别人,我不想惹他们,
  “我上午有东西丢在这里了,我是来找东西的,马上就回去。”
  “你骗人!上午我们不是在这里活动的!”斑鸠脸上的笑在我看来真难看,那还是那个‘小姑娘’的眼泪好看些。
  “行了,斑鸠,云飞也是我们的朋友,让他一起玩吧。”说话的是麦迪,一个混血孤儿,这在越南实在是太常见了,美国大兵的后裔。
  “玩什么?”我好奇地问道,斑鸠脸上的笑更加难看了,他的嘴朝着他的方向努了努,
  “玩他!”
  “他有什么好玩的?一个不会说话的哑巴。”我忍不住有些替他担心,斑鸠得意地摆了摆自己的手指,
  “他不是哑巴,我听到过他上课的时候和传教士说话,他会说中文还有英文,他只是不愿意搭理我们!今天我就要好好的教训教训他,看他再狂!”
  “那你们想怎么玩?”原来他是不愿意理我们,哼,的确要教训教训他才行。
  “这几天我注意到他有个宝贝,就是他脖子里挂着的东西,我们去把东西抢过来看看究竟是什么好不好?”
  “好!”麦迪先回答了,我迟疑了一下,但也说了好。
  看到我们三个人突然站住了面前,他有些惊慌,长长的睫毛不停地颤动着,我好像有种错觉他看到我的时候,眼神都变了。
  看到他身上漂亮的衣服,斑鸠第一个火了,凭什么别人都只能穿善心人送过来的棉布的汗衫短裤,而只有他可以穿丝绸做的衬衫?还有漂亮的背带西裤,领子和袖口居然还有花边!
  “你在这里干什么?”斑鸠很粗鲁地瞪着他,对,是粗鲁,嬷嬷教过这个词,就是不礼貌。
  他不做声,只是安静地看着我们,摇了摇头,麦迪上前也很粗鲁地推了他一把,他往后踉跄了一下,差点坐到了地上,他可真娇弱。
  “把你脖子里的东西拿出来给我们看看!”斑鸠得意地看着不堪一击的他,他的脸色变了,原本就很白的脸色一下子连血色都看不见了,我吓了一跳,他不会是有什么毛病吧?
  他的手捂住了自己的领口,惊慌地摇着头,嘴唇已紧紧地抿在一起,似乎下一秒他就会嚎啕大哭了。
  “云飞,你一起来!”斑鸠在招呼我,他委屈地看着我,我突然心软了,站在那里没有动。斑鸠和麦迪一前一后堵住了他的去路,斑鸠已经伸手去拽他的手,他更加惊慌地捂住了胸口,
  “不、不要!”他会说话,他真的会说话!我听到他说的第一句话充满了惊恐和愤怒!
  斑鸠的手更加用力地去拽他的手,想要扯开他的衣领,他的眼泪已经快要掉下来了,刚才被吓白的脸色现在涨得通红,麦迪也在身后帮着斑鸠拽他的胳膊,他突然一低头,狠狠地咬了一口斑鸠,斑鸠一声惨叫后重重地把他推了出去,他一屁股坐到了地上,斑鸠抬起一脚踢到了他的肩膀上,漂亮衣服上一个很难看的泥脚印。
  看到他被踢倒的时候,我突然很想跑,跑到看不到这一切的地方,我不喜欢他,可也不想看见别人这么欺负他,他其实挺可怜的,孤单的小孩。
  可我没跑,只是站在那里看着。
  他哭了……
   云:羽之嵴 云飞的回忆(二)   
  他被斑鸠和麦迪压在了身下, 身上的衣服早就被扯破了, 漂亮的丝绸衬衫也染上了青色的泥痕, 嘴角都被斑鸠打出了血, 可是他还是两手死死地护住胸口, 嘴里不停地哭喊道:
  “不要、不要, 求求你们, 这是外婆给我的东西,求求你们,不要……哥哥帮帮我……”他哭得好伤心, 脸上都沾上了泥,斑鸠再次狠狠地抽了他一个巴掌,口中骂道:
  “小兔崽子, 居然敢咬我!什么外婆?你也就是个没人要的野种, 装什么装?!早就看你不顺眼了!”
  哭声突然停了,他的眼睛红了, 愤怒地喊道:
  “你胡说!我不是野种, 外婆会来接我的!”他的越南语说的不是很流利, 听着有些好笑, 麦迪和斑鸠都笑了, 我也想笑, 但看着他的眼泪,我还是忍住了。
  骑在他身上的斑鸠故意学着他的语气说道:
  “外婆会来接我的……哈哈,如果你外婆真的会要你,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你就是一个没人要的家伙, 比我们还不如,我们是从小就没有人要,而你却是讨厌的让人丢掉的……”
  我的眼睛花了吗?斑鸠居然被他推翻在地,他骑在了斑鸠的身上,他的双手紧紧揪住了斑鸠的衣服,
  “你胡说!你胡说!外婆不会不要我的,不会不要我的!”
  麦迪上前用力的将他从斑鸠身上推开,斑鸠一骨碌坐起身,扑了上去拳头如雨点般地砸到了他的身上,口中叫骂道:
  “小野种,居然敢打我,今天我要你好看!”
  “我不是、我不是……”他无力反抗只能蜷缩起身体挨打,我站在一旁不知道该怎么做?“你们都是坏人……呜呜……为什么要打我?呜呜……外婆,他们都欺负我,我想回家……”他委屈地哭诉着,他说的是中文,我能听懂,因为嬷嬷说我也是中国小孩,所以也应该学习中文,可我不知道嬷嬷为什么会知道我也是中国小孩?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我也是‘中国小孩’,所以我有些同情他,他的泪眼正好对上了我看向他的眼睛,他看着我眼泪一颗一颗的掉了下来,似乎也在指责我也是欺负他的坏人。
  “斑鸠,别打了!”我终于忍不住走上前拉住了斑鸠,“再打下去会出事的,而且被嬷嬷发现,我们几个都要倒霉的,差不多就行了。”
  斑鸠悻悻然地站起身,还不忘在他的屁股上狠狠踢一脚,他的身体瑟瑟发抖,可双手还是死死地护住了胸口,究竟是什么东西能让他这样拼命?
  “你给我记住,以后我见你一次揍你一次!居然还咬我!你是狗啊?!”怒气未息的斑鸠还在骂骂咧咧的,我赶紧对麦迪说道:
  “麦迪,不想被关小黑屋,赶紧和斑鸠离开这里,剩下的事交给我,我保证让他不敢告状。”
  “那好,云飞,如果他敢告状,我们废了他!”
  “知道了,你们赶紧走。”我看着斑鸠和麦迪离开,才走到他的身边,他还躺在地上小声抽泣着,
  “你没事吧?”他没有回答我,我蹲下身想要扶他起来,他突然伸手打开了我的手,
  “你也是坏人!”
  “你别不知好歹,今天要不是我,你就被打死了,谁爱管你,一天到晚的不理人,我警告你,如果你敢向嬷嬷告状,我揍扁你!”我冲着他挥了挥拳头,他害怕地看了我一眼,低声道:
  “我不会告状的。”他的脸已经像小花猫一样的脏了,可他的眼睛真干净,会发光。
  我转身想走,可是还是再次蹲了下来,把他扶了起来,斑鸠可真狠,他的身上有好多伤,他想忍着疼不哭可是眼泪还是控制不住的从他的眼中掉下来,我突然有些愧疚,虽然我没有动手,可好像他的眼泪和我有关系,我讨厌他因为他和别人不一样,可我对他也很好奇,孤儿院里的伙伴们只有他会随身带一块小手帕,也好像只有他会看到小雏鸟掉在地上会捡起来小心的放回到鸟窝中,而不是像我们一样把小鸟当玩具,他一直是安静的和这吵闹的孤儿院很不搭。
  “你身上究竟是什么宝贝?”我忍不住好奇地问了,他突然往后退了一步怀疑地瞪着我,双手再一次紧紧地护住了胸口,
  “你也要和他们一样抢我的东西吗?”
  “见鬼,我才不稀罕,我只是好奇问一下!你没事吧?没事我走了。记住了,今天的事不准告诉嬷嬷!否则斑鸠他们不会放过你的!”说完我转身就离开了,走了十几步身后也没动静,我好奇地回头看,他抱着自己蹲在了地上,他在做什么?我原本不想再理他的,可是看见他可怜兮兮的样子还是转了回去也蹲了下来,
  “你怎么了?”
  他抬起头看着我,撇了撇嘴差点又要哭,“云飞,我走不动了,疼。”
  我愣了一下,这是他把我当朋友了吗?“你怎么知道我叫云飞?”
  他眨了眨眼,“我听他们都这么叫你的,谢谢你帮我说话,我知道你和他们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的,都是从小在这里长大的,你才和我们不一样!”
  “所以你们就欺负我,是吗?”他委屈地皱起了眉头,我怕他又要哭了,
  “你可真爱哭,你是我见过最爱哭的!”
  他似乎生气了,低头不做声了,我倒有些心虚起来,
  “怎么了?生气了?”
  “我也不想哭,可就是忍不住,我想我外婆了……”他死命忍着,鼻子一抽一抽的,小模样看着就像一只流浪的小猫,对,就像孤儿院后面山坳中能看到的流浪小猫,我心软了,看着他惨兮兮的样子,第一次大方道:
  “我背你回去吧。”
  他愣住了,连抽泣都忘记了,愣愣地看着我,我都被他看得不好意思了,别扭地转过身背对着他蹲在地上,
  “就这一次!看你可怜,再不回去我们都要受罚的,赶紧上来啊。”
  一对细细的胳膊搂住了我的脖子,他趴在了我的背上,我站起身把他往上送了送,他可真轻,大概是弄痛他了,他忍不住叫了一声,我嘲笑道:
  “你可真没用,这么点伤就趴下了,以后你可怎么在这里混?”
  他乖巧地趴在我的背上,突然说道:“我叫钟羽,今年七岁了,你可以叫我小羽,谢谢你,云飞,你是我在这里认识的第一个朋友。”
  我从来没有想过他说的第一个朋友也会是唯一的朋友,不仅是对他也是对我!
  “对了,我刚才好像听见你叫哥哥了,你哥哥在哪?”
  背上的小孩没有说话,过了一会才低声道:
  “我没有哥哥,刚才你听错了。”
  我想也是,他要是有哥哥,我怎么从来没有见过?
  小羽病了一场,但他始终没有告诉嬷嬷是谁打了他?看着他一个人孤零零地躺在医务室里,我突然觉得我有义务要照顾他一下,于是我去厨房偷了两个苹果给他,他看见我去看他了很开心,第一次露出了笑容,笑得眼睛和眉毛都弯了,很好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