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Chapter 01
路黎常常会回想起, 很多年前她与纪南聚第一次约好挤同一班公交去学校的场景。早晨六点四十的公交车因为途经一所初中和一所高中而挤满了上学的初高中学生, 拥挤不堪。那时的路黎扎着长长的马尾, 背着塞满了课本练习册和杂志的书包, 身高刚刚超过一米六, 喜欢穿有可爱卡通图案的T恤。她站在纪南聚的左边, 扶着手把；她面朝着的女生捧着本高二的英语书聚精会神地读着课文, 声音里带着南方女孩子特有的糯香。
晨曦的薄光从车窗里打进来，一段折射的光线打在纪南聚似墨画的眉间。他眉梢温和，静立在喧嚣的车里, 如芝兰玉树。路黎觉得，车外车水马龙的声音、公交车发动机的噪声，瞬间都消失殆尽。
后来, 路黎为了这个记忆, 无数次早起搭这一班公交，却再也找不回一丝一毫那一刻的感觉。车窗外的风景早已不是往昔模样, 更遑论车窗内的天差地别。路黎不愿去承认的, 恰恰无比鲜明地呈现在那里——她错过了。她孤零零地站在拥挤度不减当年的六点四十分的公交车里, 看不到过去, 忘不掉须弥。
如果爱是一片大海, 那么相爱的两个人就是海上的孤舟, 于斜阳浅照里相遇。有些人，一旦遇到，再难从心底里抹去。若是幸运些、相濡以沫, 那便是姻缘天定；若是遭尽坎坷依旧如风中之叶, 那便是成为“劫”。
田蕊在茶水间遇到了正在泡奶茶的路黎，“你不是前两天还嚷嚷着要减肥来着吗？这一杯下去，我看你中午都不用吃饭了。”她瞄了一眼牌子，补上一刀：“这个包装，一看就是加了特别多奶精的。”
路黎端起萌系马克杯，冲田蕊甜甜一笑，她眼睛生得大，笑起来能弯成好看的桃花瓣。“我早上刚来的例假。”说完，路黎想起新开到H市的一家连锁的法式甜品店，“蕊蕊，晚上有时间吗？不如一起去吃甜品啊。”
“我家那位最近天天暗示我晚饭少吃一点，你就少来祸害我了。”田蕊开玩笑道：“这结婚还不到一年，他就敢嫌弃我起来了。结婚前每次出去吃饭，都让我多吃点，白白胖胖的更好看。所以说啊，你一定要找个婚前就嫌弃你的，这样婚后也就不会有太大的心理落差了。”
“首先，我要有个男朋友……”路黎一脸哀戚地说。
田蕊凑到路黎旁边，一脸热忱地说：“我家那位有个表哥，在加州读的博士，上个月才回来的。他们家里正在给他张罗相亲，要不……”
“不要不要，”路黎赶紧打断他的话，“人家一个加州毕业的博士，能看上我这样的？我还是不要自取其辱了。”
“你怎么了？！长得端端正正、没少鼻子少腿的，怎么就自取其辱了？”田蕊压低声音说：“听说这种高学历高智商的，普遍喜欢笨笨的女孩子。说不定人家就好你这口呢？”
路黎想了想，无比认真地说说：“谢谢，我也喜欢笨笨的女孩子。”
自从从甘肃支教回来，路黎就整个人都懒散起来。现在这份工作，收入足够她养活自己，既不费脑力也不费体力，实在是一个极佳的庇护点。每天早上起来，不用担心房价、不必苦恼工作，需要动脑的地方也不过就是中午吃什么、晚上吃什么，或者还有下班后去看哪部电影、周末去哪家甜品店——这样的简易悠闲的生活还不够闲适吗？
路黎偶尔也会望着西边翻涌而上的暮色，迷惘、徘徊。她会想起帕特农神庙的暮色，落日给象牙白色的大理石镀上了一层金黄的光泽，这层光泽越来越红，又越来越紫，最后呈现出姽婳的青紫色。雅典的天空有时会蓝得令人萌生刺骨的寒意，路黎彼时还未遇到同在希腊旅行的秦梓岩，她一个人孤单地站在帕特农神庙前，直到卫城灯火辉煌。
然而对于现在的她来说，这都是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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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蕊左手拿着策划书右手端着咖啡敲响了副总办公室的门。听到“请进”后，她开门进去，把咖啡放到秦梓岩办公桌上，然后翻开策划书：“秦总，立戴‘Xinmart’的策划书。”
“嗯，你先放着吧，我有空再看。”秦梓岩翻了一页计划书，端起咖啡轻抿一口。她抬眼问田蕊：“路黎呢？”
“她……她正忙着呢。”田蕊说：“我在门口恰好遇到小黎，就顺便把咖啡送进来了。”
秦梓岩撇了撇嘴，不咸不淡地说：“你上回也是这么说的。”秦梓岩不用转动脑筋，就能猜到她是在看肥皂剧。
田蕊无奈地笑了两声，“秦总，要是没有其他事情，我就先出去了。”
而路黎正不辜负秦梓岩猜测地动情地看着时下火热荧屏的某青春偶像剧，正当看到男主误会女主的紧要关头的时候，田蕊过来把一沓文件放在她桌子上：“小黎，把文件复印三份。”
路黎泪眼婆娑地望着田蕊，她想她的表情一定也是足够的动情。因为她看到田蕊没有放下文件就直接走开了，而是做出一脸不忍模样地与她相望。于是路黎可怜巴巴地央求道：“蕊蕊……”
田蕊叹了一口长长的气，犹豫着说：“要不……你先复印一份？”随即她补充道：“复印完一份拿给我再复印剩下的两份？”
路黎作委屈状，拿了文件就去复印。“等一下，”田蕊喊住她，“小黎，你进公司快一年了吧？”
路黎点头，“我是去年入秋进的公司。”一双明眸水灵灵地看着田蕊。“我听人事部的同事说，在公司干满一年后，不论平时表现如何，都会涨工资。”
田蕊语重心长地说：“都快一年了，你不要告诉我你对那些闲言碎语都免疫了。拜托，我的姐姐，你能不能不要在脸上写着——‘我是走后门进来的’啊？”
“啊？我有很蛮横吗？”路黎回顾了一下入职后这段时间来的种种。她一直秉持着低调做人、基本不做事的原则，怎么会让人产生这样的误会了呢？
“不，你只是什么都不会。”田蕊无奈地说。
路黎：“……”
“小黎，你年纪实在是不小了，就没有什么打算吗？”
说来，路黎比田蕊大了一年零五个月。看看人家，再反观自己，路黎只好默默地在心里叹一口气。“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随缘吧。”她笑道。
“切，”田蕊指指路黎的笔记本屏幕上男主的镜头，“你就别想着XXX了，他都可以喊你阿姨了。”
“卧槽，”路黎忍不住爆粗口，据理力争道，“XXX只比我小了六岁好吗！他喊我声姐姐我倒还能勉强接受，就是不知道他接不接受姐弟恋。”
“好了好了，不跟你贫了，快去复印罢。”田蕊看了看时间，“我得去销售部探探。”她看了眼路黎，说：“销售部刚升迁到副经理位置上的吴芸芸跟你是同一所大学出来的，还是比你小了一届的学妹。你再看看你，真给你们C大丢人。”
“没事没事，”路黎一脸豁达地摆摆手，“反正我们C大没有什么名气。大不了，我就告诉别人，我是你们M大毕业的。”
正文 Chapter 02
路黎快要疯掉了。她个人以为生活方式健康、无任何不良嗜好, 可是一大早爬起来就感觉到额头上顶了什么东西。撩起流海来一照镜子, 果不其然, 两颗耀武扬威的大痘痘啊……
接下去的行为就真不是她所能自控的了——挤痘痘。路黎边挤边想着, 我就不信哪个我这种性格的水嫩水嫩得像朵花儿一样的女人能够控制住不去招呼那些小痘痘。
等路黎打理完她自己, 秦梓岩已经看完了与立戴那个新案子的第二版计划书, 优雅地端起咖啡杯, 都不抬眼看坐到她正对面开始扫荡早餐的路黎，只是气定神闲地说：“怎么了，一早就听见开水泡猪叫？”
路黎慎重其事地用筷子敲了一下大理石素华纹理餐桌面, 以显示她接下去要说的话的重要性。见秦梓岩无一丝一毫的动容，路黎不满地对着她囔囔起来：“我就是被你给残害的，没有缘由地忽然冒出两大粒痘痘。还不是因为每天要起早贪黑地给你们这些没有血性的资本家卖命, 好好地把一株株绝世倾城的牡丹整成了一棵棵发黄的豆芽菜！”
说完她接着扒鸡蛋炒饭。色香味俱全, 路黎由衷地在内心感叹。秦梓岩以副总之尊屈才为她做鸡蛋炒饭，按理说她是该感动得涕零了。不过介于厨房是秦梓岩最爱的地方之一, 路黎就心安理得了。香而不腻, 又有进步, 路黎抬起脑袋刚想夸她两句, 就恰好对上这蹄子一双深如潭底的眼眸。
“说完了？”秦梓岩妖孽般的丹凤眼又朝路黎眨了两下, 继而将计划书收起, “今天晚上你加班，我什么时候走你才能走。”
路黎的筷子就这样从虎口掉落，那一刻她想的竟然是：还好我不用洗地毯。“不是吧？”路黎眨巴着她的大眼睛可怜兮兮地望着秦梓岩, 她知道秦梓岩前天被赋予新案子的总负责权, 这两日天天在公司待到很晚。
秦梓岩扬扬手里的计划书，“只要你帮我搞定它，我就免你加班啊！怎样？”
“那我还是加班吧。”说罢，路黎抓起一片吐司奔回房间。上午按时去上班，难得有正事，路黎却怎么也找不到田蕊。
“蕊蕊，”路黎一看到田蕊走过，急忙喊住她，“我找了你好一会儿了，打你电话没人接。”
“我刚刚从人事部出来。”
“人事部？你去人事部做什么？”路黎疑惑不已，“公司最近有什么人事变动吗？”她不由紧张起来：“你不会是要升职了吧？那我以后怎么办，继任的助理会跟你一样好吗？”
“你想多了，升职哪有这么容易。”田蕊避重就轻地说，接着问道：“找我干什么？有什么事情吗？”
“哦，陆总的秘书问我秦总这两天的日程安排。我……”路黎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日程安排、文件整理等等这种事情本来都该是她的职责，但是由于她一直好吃懒做，所以……
“陆总那边问秦总这两天的日程安排做什么？”田蕊不解地问道。不过她看了看路黎，知道路黎肯定不晓得，就没有再说什么。“待会儿我跟小梁交流吧。你如果闲着，就给秦总端杯咖啡进去。”
“秦总出去了。”电视剧播到女主怀孕的情节，路黎拉着田蕊，一脸兴奋地问道：“你和你家那位的‘造人计划’怎么样了？”
上个月田蕊过生日的时候，路黎要跟田蕊拼酒，被她家那位拦了下来。做丈夫的为妻子拼酒，路黎也立马顺手拉过苏棱替她拼酒。蓄势待发之际，田蕊一脸娇羞地阻止道：“不，不能喝。我们……打算要个孩子。忌烟酒。”
田蕊缄默了十秒钟，笑道：“最近比较忙，暂时搁置。”
路黎不安地问她：“怎么了？遇上什么不顺心的事情了？”
“我很好，要遇上，也是遇上好的事情了。”田蕊的眉梢露出喜色，随即就收敛得干干净净。她揶揄路黎：“倒是你，加州的博士，真不想会会？”
“唉，我怎么觉得这事这么蹊跷呢？”路黎装出一副怀疑的模样，“如果真有特别好的条件，相亲肯定是被安排得满满的，你会一而再地在我面前提？莫非是……斯人有斯疾？”
“你个死没良心的，”田蕊嗔道，“我不是想着肥水不流外人田吗？”
到了下午五点路黎就再一次发挥她的大无畏精神，直接搭上公交车回家。回去以后才发现秦梓岩比她早一步到的家，半倚在沙发上不知在想什么。
“副总，有地震！”路黎转进厨房切了水果，走出来边吃边说：“我决定了，从明天开始晚一个小时上班，再不能给你们这样欺榨。”这种居高临下地看别人的感觉真好，不幸的是，等秦梓岩站起来后，路黎又比她矮了那么一点点。
“你真好意思。看来你还真是被我养得越来越矫情了啊，你若不是我的人……”秦梓岩说到一半，倏然止住了。她重新躺回沙发，拿起遥控器打开唱机，安逸宁静的气氛染指。“大自然脉搏的跳动。”她闭上眼睛。
路黎也坐下来，“我等俗人对爱尔兰曲子一窍不通，哦，不对，我就是个音盲。不过，感受大自然不该是在屋里罢？”
秦梓岩直接忽视了路黎的问题，转入下一个话题，“真想把你踢去纪南聚手下做几天，看看会有什么化学反应产生，不知道会是复分解反应还是氧化还原反应。”
“难为您老还记得上高中时候的知识点。”路黎淡定地吃着西瓜，“反正我就是要晚一个小时。”
“把你的零食停下，乱七八糟的你可还真敢吃，不长痘就是怪事了。还有，自己学着煮几道菜，我总不能对你面面俱到。如果再晚一个小时，你是嫌上头没把注意力转移到你这？”
路黎回想了一下，话说她自从一年前进纵横给秦梓岩打杂，好像还真没做过什么靠谱的事情，还好秦梓岩有田蕊这样一个超能干的助理，而她路黎就是属于混吃混喝加等死的。
“要不是我，你能安安稳稳地在纵横待到现在吗！”她凝眼睇着路黎。“真想不明白你的嫁妆是怎么搞出来的。”
“好吧好吧，说吧，有什么事求我。”
她轻叹一口气，隔了半响，才说：“立戴的案子已经转交肖漆成，不归我做了。”
“你要我帮你做了他？”路黎浮夸地张大嘴巴作惊讶状。
“这两天我会把副总裁的事务整理好，对接给肖漆成。”
“这么严重？”路黎不得不怀疑这因由，“你是被人陷害还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被纪南聚捉到了？”
秦梓岩本来还想好好地煽情一回，一听路黎这话，不得不冷冷睇着她，“亏我还为你担心。这么说吧，你也知道的，我父亲身体不大好，上个月才做了个心脏搭桥手术。我自请调到美国的分公司，以便照顾他。也就是说，你的上司要换人了。”
“伯父身体又不好了？”
“老毛病了，我想着能多陪陪他也好。”
秦梓岩的父亲自小去了美国。梓岩的母亲也是华侨。“那你的小男朋友呢？”
“我会带他过去，他正好可以去念书，我已经在给他在加州递了申请。”她环顾四周，“这屋子，还真有点不舍得。”
“嗯，也好。”路黎干掉两片苹果，“我明天就递辞呈，我可不要在别人手下做。正好呢，我可以去学学画画啊，泡泡小弟弟啊什么的。”路黎刚说完，就发现秦梓岩看她的眼神里颇有悲天悯人之感。“你干嘛这样看我……”
秦梓岩本能地露出作壁上观的微笑，“你知道你的新上司是谁吗？不是肖漆成，是纪南聚。”
路黎用整整一分钟来消化秦梓岩的这句话，然后极其明智地说：“我现在就打辞职信去。”
“是纪南聚亲口要你去给他做特助，而且，他本来的两个特助都升去了其他地方。”
两个特助都升去别的地方，调离总部升迁别处？路黎不信这会是巧合。“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趁着现在事情还有转机，我……”
“没用的。”秦梓岩竟然将先前的忧心尽数收起，不无同情地说：“既然他对你下手，辞职肯定批不下来。耍无赖的话，根据我多年对他的观察，你只会死得更惨。你该是比我更了解他的。”
这些路黎又何尝不知道。她扑向抱枕，“不要啊，这年头做天才也有罪过吗……”以纪南聚的手段，她必定会死无全尸，想想就可怕。明知山有虎，又怎可偏向虎山行！“大不了我聘请一支律师团队弄垮他！”
秦梓岩再次以一种你无可救药的眼神慰藉路黎。“我想你真是……”她顿了顿，接着说：“不是我说你，你进纵横说白了不就是为了纪南聚吗？眼下这么好的机会，而且还是他自己亲口提出来的，这不正是你想要的吗？”
“我进纵横都快要一年了，他都完全没有注意过我。再说了，我都快要生锈了，忽然让我去做他的特助，我这不是要死无葬身之地了吗？！”路黎抱着抱枕，忧伤道：“如果是去打杂就好了，给他端端咖啡，整理整理办公桌，或许就……”她的声音越来越轻，最后几个字轻如蚊蚋。
秦梓岩关了音乐，拎起茶几上的橘黄色皮革手提包，“我去公司了。”临走前，她不忘提醒路黎：“小黎，我看你这几年是懒散惯了，赶紧找回紧张的状态，如果你不想被纪南聚啃得连骨头也不剩的话。”
路黎只觉得双眼一黑。
原来是闭上了眼睛。
紧张的状态，找回紧张的状态，说的容易，可是我哪来的紧张状态让我找回来啊？
正文 Chapter 03
给秦梓岩送机的时候路黎哭得稀里哗啦的, 敢情她还一直以为在她的动之以情之下秦梓岩会大义凛然地拍着胸脯说不走了；哪知这厮竟然草草跟她吻别后, 就拥着小了整整六岁的男朋友过了安检, 还转头对路黎说很期待她和姓纪的家伙的交锋。路黎忍住冲动才没有干出失手丧命的举措。
秦梓岩离职后, 路黎已经一周没有回去上班。不过她依旧拖着。路黎常常会想, 人到了我这个年纪, 好多事情都会优柔寡断, 前进与后退，有时候真的不想细究。
到了周末，肖漆成竟然亲自打给她说, 总裁下周回来，让她周一就去上班，把公司正在争取的万兹的项目相关文件整理好。路黎这才知道, 纪南聚前些天是去巴黎了, 至于去干什么，就不是她这种小人物能知道的。虽然她现在是他的特助, 但总觉得底气不足。
所谓一鼓作气, 再而衰。经过一个礼拜的心安理得, 路黎终于决定回去开始真正的为纵横卖命生涯了。即使是洪水猛兽, 她也有信心在它吃掉她之前买好金钟罩铁布衫。
踏进二十六楼, 气压顿时急降, 在灯光的折射下，办公桌散发出华美的中世纪艺术感。她在桌面如往常般放置一盆仙人球，还没来得及煮杯咖啡, 财务部的萧经理就跑上来给她一份文件, 是公司上季度的财务报表。
路黎清晰地感知到，萧经理以意味不明的眼神偷偷瞄了她两眼，才踩着高跟进了电梯。她用脚指头也能猜到，对于她此次的升迁，公司内部职员一定议论纷纷。
路黎之前听说在她进公司做副总秘书的头两个月里，人事部的人私下里摆了场赌局，赌她路黎多久会被踢出去，最长的好像也只是押三个月。他们都以为她是靠着秦梓岩这只大后台进的纵横，好吧，虽然这也是事实；他们猜测，一向雷厉风行的纪总绝不会容许这种败坏公司风气的事情发生，所以势必将她扼杀、驱逐出纵横。不过很不幸的是，路黎平平安安待了都快一年了。
桌子上早就堆积了厚厚的五打文件，而路黎需要向纪南聚报送数据的整理分析。人事部经理告诉她，总裁秘书小陈这一周休婚假。因此，路黎连个帮手都没有。
一个上午忙下来，路黎对拼命三郎的辛酸深有体会。经过三年多的米虫生活，她整个人都锈蚀了，连个报表都不会做。午休时间，她已经成为半脑残废了。更可怕的是，下去吃午饭，走过大堂的时候，路黎能清楚地感觉到一双双眼睛在盯着她，像是要在她身上盯出窟窿来似的。而她只能尽量挺直腰板。
这块是著名商业区，午饭时间人群熙攘，再加上天气阴沉，路黎的脑袋都快要炸开来了。左转是一家咖啡店，东西昂贵得让人心生怯意，她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径直走进去寻个靠窗的位置。侍者上来，路黎不假思索，“一杯曼特宁。”
她看着旁边埋首于报纸的欣长男子抬起头，朝她眨两下妖孽似的桃花眼，紧接着起身掸掸袖口，走到她对面的位置，弯腰微笑：“这位小姐，请问我可以坐这里吗？”
路黎对这个人所知不多，只晓得他是纪南聚的挚友，现在坐了秦梓岩的位子。“坐吧。”
咖啡很快上来了，他装腔作势地跟服务生说要一杯跟这位小姐一样的。
曼特宁浓郁香醇的厚实感自舌间漫开，路黎闭目养神。重新睁开眼是在一盏茶过后，偏过脑袋就注意到脸上写着“我是大白痴”的某人凝着眼，好像要活生生将她看穿个洞似的。
路黎不爽地撇撇嘴，“肖总，你看够了吗？”
他悠悠地摇摇头，端起咖啡杯优雅地呷一口。“真看不出来，你会是六年前惊艳业界的传奇人物。”他放下咖啡杯，身子微微向前倾，半开玩笑着说：“以前秦梓岩总是一副大母鸡护着小鸡的架势把你藏在身后，我都不敢跟你打交道。深藏不露型的，可都是心腹大患哪！”
路黎不理他，端着咖啡杯，神色平和地凝视窗外景致。承蒙他看得起，用了“惊艳”这个词，其实不过就是小小地露了一下尖，紧接着就淹没下去了而已。人们总是不吝使用夸张的词汇。
他忽然提说：“不是说你喜欢意式卡布基诺吗，泡沫牛奶和巧克力粉。”
“学生时代好这一口，人老了，更爱曼特宁带来的清醒。”说来也奇怪，米虫生涯的路黎会对这产于印度尼西亚苏门答腊的品种产生依赖感。
“南聚明天下午一点的班机，你去接他罢。”他摩挲杯沿，掩了三分情绪。
路黎抬眼看了看他。“我还有一堆数据需要处理，你另找人罢。”说完，路黎喊来服务生，把他的两杯也顺便付了，“记得下次回请我。”
他竟然在光天化日之下朝并不熟的路黎撒起娇：“不要吧，你不会连一杯咖啡都要跟我计较吧？”
果然早点回办公室睡觉是明智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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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前的助理没有进行交接，这种情况就像是你在大海里独自一人航船，不幸的是，前面的掌舵者连个指南针也没留下。还好事先有立一份明细，不然路黎觉得她就真的死无全尸了。
大量邮件蜂拥而来，铺天盖地的。虽说总裁特助薪酬丰厚，并且人事部的许经理表示她可以得到双份薪酬，可路黎还是比较愿意回家吃自己。许经理还告诉她，总裁办公室的小陈请了婚假，人事部这几天人员安排不过来，只好委屈一下她了。路黎欲哭无泪。
大部分邮件路黎都看不大明白，只能一一致电相关负责人。
偌大的办公室里，冷气发出细微的嘶嘶声。忙到深夜，才做掉点皮毛。种因得因，种果得果。如果前几天没有赖着的想法的话，她就会多出一个星期来整理，而且那个时候应该也会有先前的特助把工作交代给她，这样至少能减轻些许负担。路黎后悔不迭。
路黎的双份薪酬一度成为茶水间津津乐道的话题。只可惜，路黎处于被摧残状态，完全没有精力去打听他们都讲她什么。
昨晚下楼的时候已经过了凌晨一点，公交车早下班了，又打不到的，路黎只好一步一步轧马路。途中又常为街景逗留，午夜的城市总有一缕莫名的魅力。发一下呆，又是老久。如此一来，回家时已经是四点，洗洗弄弄，上床就快到五点了。对于一个习惯于十点半睡的人来说，她明天完了。更加不幸的是，早上爬起来惊觉床单一片猩红，是的，它来了。
她在咖啡/因的环绕下，勉强看了一个上午令人头痛的数字。纪南聚就要回来，她已经没有太多时间了。来到二十六楼，路黎喜获意外收获——不吃饭都不觉得饿。她想，相信用不了多久我就能拥有三年来可望而不可求的身材。
纪南聚回到公司的时候，路黎刚把季度预算整理好。他打电梯里出来，身后空无一人。暗色休闲装下的男子棱角分明。路黎不由自主地向他挥挥手，一个“嗨”的口型。他的视线在她身上停留短暂几秒，微一颔首，进了总裁办公室。
路黎这才想起来，他是总裁，她是他的助理。她把煮好的那加雪飞端进去给他，同时递上预算报表。
“本季度，我们与立戴的南岸工程将会接近尾声，与立戴的新案子……”路黎一时想不起来那是什么案子，“厄，新案子将会……”她又不记得了，“同时我们要争取到盛世程华的沿海企划，我觉得这个问题应该不大。”她见他面色不善，好心问道：“总裁要不要回家休息，您貌似需要倒一下时差。”
他拿起报表，有意无意撞翻桌面的小饰物，发出清脆的哐当声。冷气正对着路黎吹，风凉飕飕的，路黎不由退了一步。他高慢地抬起眼端视她，说：“你现在可以回去了，积留下来的东西我会找人做。明天别再让我看到你这样的状态，你加班是没有加班费的。还有，把你的流海扎起来，应该不需要我提醒你你今年几岁。”
这绝对是这几个月来他对她话说得最多的一次。路黎猜得到自己现在的花容一定惨淡得不成人样，不然以他的心理素质也不至于直接丢给她这番话。“其实纪总，我想说……”
“我说过，积留的东西我会让人解决。”他目不斜视地打断路黎的话，“身体不舒服就不要待在这里浪费时间。”
“咳咳。”路黎略作思忖，说：“纪总，我的意思是，我可不可以明天也请一天的假？”
气温并没有如她预料地骤降，反而他还笑眯眯地问道：“需不需要我帮你请个看护啊？”
路黎很识相地立马退出来，并且很要命地没有说出心里的想法。她觉得吧，纪南聚这样子笑的时候真像个小人，不，他是大奸臣。
正文 Chapter 04
翌日到办公室, 路黎发现厚厚的几叠文件果然离开了她的领地。纪南聚已经来了。路黎煮那加雪飞送进去, 他正在签署各类文件。她将咖啡不动声色地放在茶几上。
工作倏然轻松许多, 她把一些无关紧要的数据输入Excel, 浇盆栽, 发呆。节奏蓦地慢下来, 直到市场部送上来最新的调研。路黎翻出以往的反馈报表, 内线请教行销部主管，整理调整出入。
手机振动五次，路黎才发觉, 急忙按下接听键。
“我以为你被加勒比海盗抓去做洗衣工了。”
路黎忙语气谦虚地回敬过去：“哪里哪里，你都没自愿给伏地魔擦鞋去啊，我哪能跑加勒比去洗衣服啊。”
又互贫几句, 路黎问：“伯父的身体好些了吗？”
“已经好多了, 所以呢，我现在又开始了美食美景美人的恣意生活, 哈哈。”
“不是吧, 我真想投奔你。”
“我已经辞职并且打算把持有的纵横股份全部卖掉了, 海阔天空, 哇哦。”
路黎能联想到大洋彼岸秦梓岩欠扁的表情。“乐极生悲者, 望君自诫！”
“话说你现在怎么样, 晚上回去看着空荡荡的屋子会不会格外想我啊？说，有没有空虚啊，有没有寂寞啊？”
“是, 我好空虚, 我好寂寞。我不堪忍受一个人居住的生活。”路黎还特别把最后两个字加长绵音。
紧接着就是一个软软的声音从脑袋后上方传来：“要不要我搬进你家啊？”
路黎利落的眼皮瞬间下塌，木木地转过去，“纪总。”
他笑容亲切地复问：“需要我搬去你家或者是你搬来我家吗？”
“啊？”路黎更加木木地回答，“不用了……”
他的笑意更深了，“那你现在可不可以在上班时间停止你的私聊呢？”
路黎当即把电话掐掉，“I’m sorry.”
“再者，”他收了笑容，“请不要在我面前显示你‘高于常人’的英语水准。”
路黎慌忙站起来，手指不住在暗地里翻搅。路黎好歹也是见过世面的，端正态度报上他的行程，“今天晚上纪总需要参加盛世程华的酒会，并且与日本的佐井先生商谈合资公司的初步定位。”
“所以你需要给我找一个女伴。”他的口气就像是嘱咐她待会儿下楼在西岔口买只西瓜，当然，西岔口只有灰尘。“你把系统资料看一遍，今天晚上你陪我去。”
“那还需要女伴吗？”路黎在想，如果我不是他的女伴，我是该找个小弟弟带过去呢还是拖上好朋友白簌簌家的大帅哥董孝晖。
“你猜啊。”他临走前特别留下句话。路黎瞪了他一眼。他假装没看到，直接就走了。
希尔顿酒店，他下来为她拉车门的那一刹那，路黎产生了经年久别的错觉——她穿着大熊拖鞋，抱着个五斤重的大西瓜；他穿着三角裤来给她开门。她的目光依旧温柔似水，可是他却不会再伸手轻揉她的发顶，她也再不会肆无忌惮地爬上他的背去抓他乌黑的头发。
路黎不动声色地浅淡一笑，自觉挽上他的胳膊。踏上端庄整齐的阶梯，纪南聚问道：“你刚才在想什么，眼神飘忽的？”
“你的领结很好看。”路黎移开目光，“我觉得你应该给你的女伴送一束花，所以我给自己订了一束香槟玫瑰，记在总裁的日常支出上。”
缄默许久，他开口：“你可还真不见外。”
觥筹交错，路黎本着多微笑少说话原则，快把脸都弄僵硬了。这样聚集各界大亨、社会名流的酒会，路黎已经好几年没有参加过，难免不自在。佐井并没有到场，纪南聚说盛世程华被逐出门的二少爷曾经抛弃过佐井唯一的宝贝女儿，想来也就在情理之中。路黎却不这么以为，佐井既然已经接受邀请函，必然不会因陈年旧事伤了体面，除非，在他来之前知晓了今天酒会有他不想见到的人。说话间，多出一只高脚酒杯与纪南聚相碰，“Michell，不向我介绍一下你身边这位美丽的小姐吗？”
路黎抢在纪南聚前头，微笑看着眼前的蓝瞳男子，“路黎。”
“我听一个朋友提到过你。”他嘴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你好，Brandon。我还有个中文名字，陆向穆。”
路黎瞥向一边的纪南聚，他不知道何时已经跟一旁的中年男子交谈起来。她现在转到那边去，必然会特别突兀，这点分寸，她还是拿捏得稳的。路黎微笑看着陆向穆，礼貌地回礼：“久仰，陆先生。”
他一脸的诧异，“路小姐知道我？”
路黎不禁汗颜，纠结着是巧妙地化尴尬于无形还是据实以告，于是还是实言相告：“陆先生不知道这是中国人表示客气的敬语吗？”
纪南聚及时转过身来，与Brandon酒杯相碰，随即一饮而尽，举起空杯示意。Brandon也饮尽后就走开了。
路黎放低声音，“我怎么觉得他‘来者不善’？”
纪南聚仿若没听到她的话似的，转身继续与人交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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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束上午的工作，路黎走进公司楼下的咖啡店。肖漆成果然也在这里，一脸的如沐春风，不知道在跟哪个女孩子通电话，看见路黎过来，不慌不忙地与电话中的人说拜拜。
路黎就在他正对面坐下，“一杯曼特宁，一份三明治。”
“听说昨天是南聚送你回家的，你们……”他的眼睛瞄了两下，“有没有干什么啊？”
路黎的咖啡上来了，她秉持着忽视闲杂人等原则，自顾自地享受她的闲暇。
他顿觉无趣，不一会儿，兴致又上来了。“我们打一个赌好不好？”
路黎细细嚼着三明治，见他的神色又暗淡下去，方问：“什么赌？赌什么？”
他的眼睛顿时澄亮澄亮。“我们就赌，你和南聚对彼此还有没有感情、对彼此是否还存有希望，”他期望地看着她，“好不好？”
路黎并不急着回答，问他：“那赌注呢？”
“我赌有，如果我赢了，你就给我买一辆兰博基尼Aventador，怎样？”
“那如果要是我赢了呢？”
他稍想便脱口而出：“我请你喝杯意式卡布基诺。”
“好。”路黎站起来，对不远处的侍者说：“结账。”并且指指肖漆成，“找他要。”
**
下班回到家后，路黎坐在客厅里抱着半个大西瓜看电视剧。她登录着即时通讯软件，边看剧边和白簌簌聊着天。白簌簌今天身体不舒服，就没有开店，躺在家里享受着。两人看着同一部剧，在网上实时聊着吐槽。忽然，路黎收到了手机推送——演艺圈的当红炸子鸡薛言峰吸毒了。
路黎在消息框打道：“天哪，薛言峰竟然吸毒了！我上一部追的还是他的武侠剧啊！”薛言峰不仅长相帅气，他的演技在同龄演员中也是出类拔萃的。而且，薛言峰呈现给公众的形象一直都是健康的阳光大男孩。
白簌簌的消息发过来：“下午就有网友发消息说薛言峰吸毒被抓了。他的粉丝还跑去攻击那个网友了。就在刚才一个小时前，六点整，薛言峰吸毒的消息被证实了。真是心疼那个被骂了一下午的爆料网友。”
路黎打道：“真是想不开啊，一个前途大好的男星，就这么毁了。”点击“发送”后，路黎想起自己昨天还买过薛言峰代言的巧克力棒。她继续打了句：“次奥，我昨天才买了他代言的巧克力棒。”
白簌簌回道：“心疼商家，这下子销量肯定是要下降了。我也买过他代言的水乳。”
看到白簌簌回的消息，路黎蓦地想到，薛言峰是纵横旗下一家做护肤品的子公司本季度主打产品的代言人。路黎当下打电话给纵横公关部的陆经理，询问这事儿。陆经理却告诉她，这件事子公司公关部自己会处理。
路黎问道：“是已经讨论好对策了吗？”
陆经理却说并不清楚，但强调道：“子公司产品出了问题后，都是自己的公关部先去处理的。”
路黎了解到情况后，立马又打电话给纪南聚，说明了情况。然后，她说：“总裁，我觉得这件事情如果不尽快处理，会对公司和产品产生不小的负面影响。这款产品主打的是健康、生命力的宣传。”
纪南聚了解后，说：“嗯，那这次的危机处理，你放手去做吧。”
得到了纪南聚的首肯，路黎当即打电话让陆经理通知公关部的同事一个小时后到公司开会。然后她又赶紧联系了那家护肤品子公司的公关部经理，一小时后与总公司公关部同事进行视频会议。
路黎赶到公司时，是七点半。她坐在第三会议室里，查看网上对于薛言峰吸毒事件的评论以及他代言的其他品牌的动态。到了八点，公关部的同事都陆续到了。但子公司那边出了点状况，又过了半个多小时才开始会议。
开了视频通话后，总公司公关部与护肤品子公司公关部开始了视频会议。
子公司公关部表示，已经在考虑撤换广告计划。陆经理也表示：“像这种负/面新闻，我们可以先看艺人方如何进行公关。而且，新闻热点的持续时间不会超过一个月。如今是个信息化的时代，很快就会有其他的新闻热点出现。比如上个月某歌手的撞车逃逸事件不到半个礼拜就被另一个歌手的出轨丑闻盖过去了。”
“我觉得你们说得都很有道理。”路黎分析了一下：“现在网络上对于这件事的看法，主要分为普通网友方、脱粉的网友方和继续支持的粉丝网友方。与我们同时间段，该艺人手上还有两家食品、三家日化用品、两家电子产品的代言。我刚刚并没有搜到这几家品牌对于此事的处理，各家的关于该艺人的广告也都还搜得到。”
路黎喝了口水，继续说：“现在我个人的建议是：我们要赶在其他品牌之前先发表正式的公开声明。在声明中，我们要先对该艺人的违法事件表示惋惜，并且表达希望该艺人积极配合调查、承担并积极改正错误的希望。最后，一定要重申我们品牌热爱生活、健康/生活、倡导充满生命力的生活的生活态度和价值观，以及一如既往对顾客负责的理念。”
当天晚上十一点整，纵横与旗下涉及品牌的官微就发布了声明。作为最快站出来表态的品牌，这次的危机虽然不算完全解除，但至少受到大部分受众的理解与支持。
第二天上午，路黎跑去公关部关心了了事件的最新发展。早上九点零五分，薛言峰已经正式发布了道歉声明。而纵横的声明下，鲜见不和谐的评论。陆经理笑道：“还好路特助昨晚把我们都叫来处理了这件事。我们作为第一个出来表态的公司，甚至还是赶在涉事艺人声明之前，这无疑增强了公司和品牌在用户心目中的负责形象。”
路黎笑道：“我只是出了个建议。说到底，还是两边的公关同事处理得好，而且迅速。”
陆经理问道：“那接下来广告还要撤吗？”
路黎想了想，说：“我建议，先不撤，但考虑撤，做好二手准备。看接下来的风向如何。”路黎笑道：“我这是在关公面前耍大刀了，陆经理也不要笑话我。”
陆经理笑道：“路特助哪里的话。还有其他什么建议吗？”
“其他建议我是想不到了，公关部的同事肯定能比我想得到位。”路黎顿了顿，笑道：“另外，我发现总公司与各个子公司公关部各自作战，如果能结合为一个整体进行并肩作战的话，执行力会增强许多。无论是对内还是对外，这都很值得引起重视。”说完，路黎暗示道：“我觉得这会是个非常好的提案。”
陆经理眼中顿时一亮，颔首笑道：“多谢路特助点拨。”
“陆经理客气了。”
正文 Chapter 05
下午路黎收到一束花——一大束硕大饱满的红玫瑰。路黎翻开精致的卡片, 两行端正的欧体赫然于粉白的卡片上：
“
吾心如斯。
——陆向穆
”
路黎顿时觉得好笑, 一个昨天才见过的男人, 是以这种方式像她求爱吗？不见得。路黎虽不是阅人无数, 但也自诩见过些世面。
路黎正想着对方会不会是有什么商业目的, 思绪骤然被叩门声打断。“请进。”
田蕊今天穿了黑色的职业套装, 盘起了乌黑的长发, 看上去干练严肃。虽然是在同一个公司里，而且都是做助理的，照理说是抬头不见低头见, 不过自从路黎升职后，这是她第一次见到田蕊。
“蕊蕊，是你啊！”路黎起来, “你坐会儿, 喝咖啡还是茶？”
“我不是来喝茶的。”田蕊将两份文件递给路黎，“立戴的案子已经基本定下来了, 烦请路特助拿给总裁签字。”
路黎接过文件, 略一沉吟, 看着田蕊, 不紧不慢地问道：“蕊蕊, 你怎么了？”
田蕊本来打算就此与路黎陌路, 不再多说一句话，但是当她看到路黎搁在桌角的大束鲜艳欲滴的红玫瑰时，还是忍不住冷笑道：“我就说, 人家那个加州博士路特助怎么不愿意去相一相, 原来路特助正是情场职场双得意的时候。”
“我知道你是好意。”路黎想不明白田蕊怎会倏然对她这么冷淡了，不过她明白八成是因为自己现在做了总裁特助。“不管你信不信，这职不是我想升的，况且……现在我们不都是助理吗……”
“路黎，你明明知道总裁特助的职位比普通助理高了多少，这种话亏你还说得出来？”田蕊心里气不过，索性破罐子破摔，“这职不是你想升的？那你告诉我，凭什么现在在这个位置上的人是你，而不是我？”
路黎沉默了一会儿，她知道答案，却只能说：“我不知道。”
“好，那我来告诉你。”田蕊愤愤道：“早在半个多月前，我就从人事部的同事那里听说了，总裁原先的两个特助，一个要回美国读博，一个要升迁去分公司做负责人。我还知道，据说升迁到总裁特助的人会从两个副总身边的人里选。我的努力你是知道的，我的能力你也是知道的。”
“所以你有百分之百的把握会升职的人是你，是吗？”路黎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说：“蕊蕊……”她沉思了一会儿，抬头看着田蕊的眼睛，继续说：“你信与不信，你甘与不甘，我现在都是总裁特助了。我做不了什么，只能跟你说一句抱歉。”
“不必了。你若不曾在我背后做过什么，又何必对我说这句抱歉？”
田蕊走后路黎心里十分不好受，在办公室里喝了一个多小时的菊花茶后才去总裁办公室。纪南聚笔势凌厉地签了字，抬头目光柔和地看着路黎，微微笑道：“听说今天有人送了你一束月季。”
“总裁，不是月季，是红玫瑰。”路黎郑重其事地纠正道。
“既然这么看重，那就好好供着，不要让它枯萎了。”纪南聚似笑非笑地看着路黎，看得后者心里发毛。“好好照顾着，但愿你收到的这束月季花永永远远的红下去。”
路黎摆出一副“没文化真可怕”的神态看着纪南聚，“总裁没有听说过吗？所谓‘只道花无十日红，此花无日不春风’。”说完这句，她又说：“无论是红玫瑰还是红色的月季，只要花语相似，送花人的心意也就传达出来了。”
纪南聚了然地颔首，“你年纪不小了，寂寞难耐可以理解。”
“！！！”路黎目光流转，立马反唇相讥：“要说寂寞，我哪有总裁寂寞。从未听说总裁的风流韵事，莫非总裁是……那个不行？”路黎看到纪南聚的表情僵硬了一下，顿时心情大好，继续说道：“那就难为总裁只能空守寂寞了。”
“路黎，你真是刻薄。日后谁要是娶了你，可真是三生无幸。”
“彼此彼此，日后谁要是嫁给了我们英明神武的总裁，恐怕此生无幸。”路黎笑嘻嘻地抽了张办公桌上的餐巾纸，写下“性别”二字。这一刻，她仿佛听到了纪南聚心中千万只草泥马奔腾的声音，于是她笑得更欢乐了。
纪南聚咬牙切齿：“路黎，平日里积点口德，小心遭报应！”
路黎的回应很干脆，她重新拿回放在桌上的那张纸巾，在“性别”二字上画上了一个对调号。
纪南聚：“……”
**
下班时间段例行是车水马龙。路黎把要修改的策划书塞进包包里带回家去弄，出去的时候在大门口遇到了一个英俊的外国男人。她一脸警觉地看着他，质问道：“陆向穆，你来做什么？”
陆向穆见到路黎的反应，不由地换上了无辜的表情。他生得俊美，肤色又比一般男子白皙，装起无辜来倒真是有几分的我见犹怜。路黎听说欧美男人都喜欢变黑，那她眼前的这个人变黑前得白成一张A4纸的颜色吧……
很久很久之后，路黎当着陆向穆的面询问他那好基友关于陆向穆肤色的问题，陆向穆抢答说：“我最最讨厌健身了，我要做个玉树临风的书生。”但是此时路黎与陆向穆尚不相熟，便就只在暗地里羡慕了一下人家白皙的肤色。
正是下班高峰，路过的同事都不经往这边多扫了两眼。一扫，咦，这不就是那个靠着关系进了纵横，现在又不知靠着哪个后台升职坐上了总裁特助的路黎吗？二扫，哇，这男人长得可真够好看的，比我们总裁都要好看，他的眼睛还是忧郁美丽的蓝色！再扫，这两人有猫腻。
“谢谢你送的月季，我很喜欢。”路黎笑吟吟地说，“不过我还是比较喜欢仙人掌。”
“那我下次送你一束仙人掌。”陆向穆从善如流。“我请你吃饭吧，我们可以探讨一下中国古典文学。对了，我特别喜欢《红楼梦》和《三国演义》，《楚辞》和《诗经》我只读了一点点。小黎，你喜欢《红楼梦》吗？”
小黎……路黎扶额，她忽然又想到一件很严重的事情，他们现在是站在公司门口啊，多少人看到了，又该起幺蛾子了。路黎刚想说我们快走吧，肖漆成冒了出来。
“路黎，这是你新交的男朋友吗？”肖漆成走过来暧昧地朝路黎挤了挤眉眼，然后向陆向穆伸出手：“你好，我是路黎的好朋友。”
路黎：“……”
握完手后，肖漆成转头语气雀跃地喊道：“南聚，快来看看路黎的新男朋友。”
路黎以为肖漆成不过是骗她，便笑道：“肖总，你这么希望看到我交新男朋友啊？”
肖漆成不是讹她的。纪南聚悠悠然走了过来。陆向穆开心地跟纪南聚打招呼：“嗨，Michell，好巧啊，你也在这里啊？哎呀，你看我笨的，竟然忘记了小黎是你公司的。”
纪南聚一派从容，笑道：“陆先生今天怎么会过来？莫非是专程来接女朋友的？路黎在我们公司可是个很有话题的人物，陆先生真是好眼光啊。”
路黎：“……”
路黎不是没有期盼的，她多么希望纪南聚可以多说点什么，或者直接来一句“我送你回家”。然而，纪南聚只顾着和陆向穆寒暄了几句，然后约了下次一起吃饭，就带着肖漆成离去了。路黎望着他的背影，扁扁嘴，有些许的丧气。
吃饭的地点是H市有名的川菜馆，路黎吃不了辣，就盯着几个口味还算是清淡的菜。陆向穆看上去不像是爱吃辣的人，但路黎怎么也想不到他竟然嗜辣如命，一盘剁椒多于豆腐的麻婆豆腐他吃得畅快，又连叫了两盘。
路黎喝了两口香菇炖鸡汤，看着对面满嘴辣红的陆向穆。他现在活像只狮子球。路黎开口笑道：“陆先生口味很重啊。”
陆向穆也喝了口香菇炖鸡汤，润了润嗓子，问道：“小黎，你看起来胃口不好，是不是因为纪南聚啊？”
路黎敷衍地笑笑，“我只是最近在节食，而且我是土生土长的江南人，口味比较清淡。”
“你撒谎，肯定是因为纪南聚。”
路黎这就奇怪了，她与陆向穆不过是第二次见面，私底下也没有什么交情，而看纪南聚的样子，他与陆向穆也不相熟，可是听陆向穆的口气，怎么好像对他俩之间的事情了解得很？路黎原先只当他是开句玩笑，但是刚刚这句话笃定的语气，分明昭示出他确实了解她与纪南聚的过去，即使不是知根知底，也必然是知晓个大概。
路黎于是问他：“你怎么知道我和纪南聚那家伙有关系的？”
陆向穆露出一副高深莫测的神情，十分欠扁地说：“天机不可泄露也。”
路黎鄙视地看了他一眼，继续喝汤。倏然手机响起了一阵短暂的音乐，是多来爱梦里头的经典音乐，路黎把它设置为了短信提醒。她划开手机屏幕，是一个陌生的手机号码：“原来你喜欢姐弟恋，不要忘了告诉他你有多喜欢他送的月季。”
这条短信是谁发来的，显而易见。路黎没有纪南聚的手机号，她原以为，他也不会存她的手机号。她当即回复过去：“我不是喜欢姐弟恋。只要是好看的，我都喜欢。”
陆向穆从路黎的眉眼上看出来是纪南聚的短信，施施然道：“小生送二位几句诗吧。‘空对着，山中高士晶莹雪；终不忘，世外仙姝寂寞林。叹人间，美中不足今方信。纵然是齐眉举案，到底意难平。’”
路黎作势要把手机摔他脸上，“陆向穆，你能不能说点吉利的！”
正文 Chapter 06
翌日, 路黎一上午都没有见到纪南聚来上班。到了中午, 路黎终于按捺不住翻出他昨晚发的那条短信, 拨通了那个号码。“总裁, 您身体还好吧？”路黎呵呵笑道, 接着问道：“总裁今天什么时候来公司啊？”
纪南聚问道：“有人找我？”
“没有没有。”
纪南聚又问道：“那是有什么事情吗？”
路黎笑道：“没有事情, 没有事情。”
“嗯。”纪南聚冷不防来了一句：“那就是你对我有意见？”
“不是不是, ”路黎忙说，“上午总裁没有来公司，也没有通知一下我, 所以作为总裁的特助，我表达一下对您的关心。”
“我知道你的关心了。我下午两点过来。”说完，纪南聚直接挂掉了电话。
路黎对着屏幕上的“通话已结束”咬了咬牙, 心想, 这家伙是越来越傲娇了。她看了看时间，正好到了饭点, 于是收拾收拾去员工餐厅。
打完饭后, 路黎看见田蕊和财务部的几个主管坐在一起有说有笑地吃着饭, 想了想自己与田蕊之间的芥蒂暂未消融, 便找了个偏僻的座位坐下吃饭。路黎才吃两口, 肖漆成和陆江月就端着餐盘坐到了她这桌来。路黎抬头看着笑眯眯的两人, 问道：“你们嘴角怎么抽搐了？眼睛怎么也睁不开？”
肖漆成听到这话，嘴角很配合地抽搐了一下，随即继续笑眯眯地凑到路黎旁边, 十分关切地问道：“小黎啊, 昨天晚上去哪儿了啊，有没有做羞羞的事情啊？”
路黎低头继续吃饭：“谢谢关心。”
肖漆成热络地说道：“小黎，我们大家都是成年人了，况且我们又是你的好朋友，说出来听听嘛，七情六欲也是很正常的。”
路黎再次抬头：“我什么时候跟你成为好朋友了，我怎么自个儿都不知道？”
肖漆成狡黠地朝她眨了眨眼睛，振振有词道：“你未来的男人是我们的好朋友，也不久等同于你是我们的好朋友了吗？”
“这可不一定，”陆江月说道，“说不定哪天路黎和纪南聚就分道扬镳、这辈子缘尽于此了。”
“……”路黎看了看一脸严肃真诚的陆江月。
“怎么可能分道扬镳。”肖漆成分析道：“南聚这么多年都没有再交女朋友，小黎更是变成了老剩女，这说明什么？说明他们两个对彼此都有着深深的感情与眷恋，所以才为彼此留着身边的那个位置。”
路黎看着肖漆成：“……”
陆江月颔首认同道：“这倒是的。兴许南聚只是不近女色，不过路黎到现在都没有个归宿，还跑到纵横来接近南聚，一看就是旧情未了。”
路黎转头看着陆江月：“……”
“这倒未必，依我看来，南聚用情至深。想当年小黎刚抛弃他的时候，他M大一代才子夜夜宿醉如泥，萎靡了整整两个月呢！”肖漆成感叹道：“要不是一向器重他的柏教授狠狠骂了他一顿，他怕还是要浑浑噩噩下去好久的呢！”
路黎回头看着肖漆成：“……”
陆江月：“我刚加入你们团队的时候，就从雅蕾那里听说了南聚的痴情往事。后来有一次我们赶项目的时候南聚不见了，找来找去都找不到，最后在酒吧里找到了喝得一塌糊涂的他，原来那天是路黎生日。”
路黎转头看着陆江月：“……”
肖漆成附和道：“对的对的，就是我找到得他。他忽然不见了，怎么找也找不到，我想了想，以前他们还在一起的时候，他花心思给小黎准备生日礼物就是那个月。我就带着大家去附近的酒吧找，果然找着了。”
路黎回头看着肖漆成：“……”
“你还记得路黎刚进公司那会儿吗？”陆江月问道。
路黎转头看着陆江月：“……”
“记得。南聚总是动不动就开会，不就是为了多看小黎几眼吗？只不过小黎这个没心没肝的，没两回就不跟着秦梓岩来开会了。南聚还怕她会不声不响辞职，特别从人事部那里偷偷拿了小黎的档案。”
路黎回头看着肖漆成：“……”
随即，路黎条件反射般地转头看着陆江月：“……”
陆江月正要开口，骤然被路黎一双明眸死死盯着，“……”他喝了口汤，看着路黎说：“我还没说呢……”
路黎：“……”
路黎看了看肖漆成又看了看陆江月，汗颜道：“你们这样当着我的面说纪南聚的这些事情，这样……真的好吗？”
“没事没事。”陆江月笑道。
肖漆成笑着接道：“我们也常常当着南聚的面说你的。比如说你偷偷在停车场等南聚啊，给他熬中药啊之类的。习惯就好，习惯就好。”
路黎：“……”
中午遇到唱双簧的这两个人，路黎的午饭都没有吃好。下午纪南聚来了以后路黎就把要签署的文件送进去。纪南聚和蔼可亲地问她：“今天中午吃得什么菜啊？”
路黎不由自主地横了他一眼，又迅速低下头，安分地回答：“土豆丝、芹菜炒肉丝、梅菜扣肉和鸡排。”兵来将来，水来土掩。
“我看你一脸的菜色，就没有吃青菜？”
路黎摸了摸自己的脸，抬起头笑道：“多谢总裁夸奖，不过我哪能比得上总裁你的一脸胡萝卜色啊！”
倏然纪南聚收起了笑容，面容变得沉静。他的眼眸容和款款，投注出来的目光如同湖水一般将路黎困住。路黎看着骤然变得深沉的纪南聚，心绪飘荡。
四目以对的图书馆阅览室，深情款款的对望，纪南聚正准备吻过来的时候，路黎竟然忽然扑哧笑了出来。那是纪南聚高考前的一段日子，周末他们不再去KFC，而是转战安静的市图书馆。那些年的爱情，纯粹、简单、毫无顾虑。
七夕情人节，人潮熙攘的街头他和她牵手并肩走在一起。他突然松开她的手，蹲下去寄她散落了的鞋带。路黎心里又惊又甜蜜，低头喊他：“喂。”他闻声仰起脸看向她。四目相对间，路黎笑道：“从这个角度看起来，你特别像是我儿子。”
此刻，在只有他们两个人的办公室里，纪南聚与路黎对望着，却怀揣着不同的心思。过了一会儿，纪南聚移开了目光，像是问她又像是喃喃自语：“你为什么没有笑。”说完，他根本不给她开口的机会，“你出去吧。”
最后路黎还是未发一词，带着他签署完的文件离开，直到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后才后悔不迭。我这是怎么了，刚才在他面前怎么就跟中了魔障似的？她冲了杯速溶咖啡，一小口一小口地慢慢喝完，心里那种刺啦刺啦的感觉才平定了下来。
翻开手机通讯录，路黎的脑袋还没有短路，稍稍一想，现在纽约是半夜，还是不要打扰秦梓岩的美梦了。下班后路黎挤了二十分钟的地铁，到一家她特别爱吃的点心店买了十二块钱的枣糕。回到家后吃了泡面，她就埋入偶像剧中。十一点半洗澡就寝，路黎才开始想白日里的事情。她迫不及待地想要告诉秦梓岩，但是又害怕是自己想错了、空欢喜一场。于是路黎就定了七点半的闹钟，然后平躺在床上又胡思乱想了一会儿才睡着。
早上七点半路黎被闹钟吵醒，爬起来打给秦梓岩，说了一句：“我觉得纪南聚对我余情未了。”言罢，她迅速挂断了电话，随机顺手关机，倒头就睡。
正文 Chapter 07
一觉就睡到了将近十一点, 路黎开机刷了刷微博, 就起床刷牙洗脸。刚刷完牙, 手机铃声就响了起来, 路黎以为是秦梓岩, 就没有放下毛巾, 擦完脸后才慢悠悠地走回床边, 拿起已经不响了的手机。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未接来电竟然不是秦梓岩，而是白簌簌。
路黎拨回去，彩铃一句还没完就被人接起了。“喂, 簌簌，我刚刚洗脸呢。一大早打我电话有何贵干？你家孝晖哥出轨了，要我帮忙抓奸去？”
“我呸！”白簌簌忍不住骂她：“你也不看看几点了, 还一大早？你们家的公鸡过的是火星时间吧？懒成这副样子, 也难怪你嫁不出去。你就等着变成个老处女吧！”骂完后，白簌簌问道：“我打你电话, 是问你, 今天是休息日, 你应该不加班吧？看你这副懒样, 一定是没有加班。那中午来不来蹭饭, 要来的话早点来, 我可不想再给你做一顿！”
“我来晚的时候，哪次你们不是给我吃剩饭剩菜啊！”路黎控诉道。
“你还有理了，总是磨磨蹭蹭磨磨蹭蹭的。半个小时内赶到店里来, 不然剩饭剩菜也不给你留！”说完, 白簌簌挂了电话。白簌簌是路黎的大学室友，六个人中数她和白簌簌最为要好。毕业这些年，路黎与其他同学基本都陆续断了联系，唯独和白簌簌依旧亲密。
白簌簌一毕业就嫁给了长她两岁的IT精英董孝晖，婚后开了一家甜品店，算是圆了儿时的梦想。白簌簌结婚一年后就生下了一个可爱的女婴，孩子现在都快五岁了。白簌簌常常对路黎耳提面命：“我姑娘都能出门打酱油了，你丫的男人怎么八字还是没有一撇！”
路黎幸不辱使命，在二十分钟内打车到了白簌簌的甜品店。董孝晖在北京出差、孩子每周六都会去爷爷奶奶家里，所以饭桌上就清冷了许多。所幸董孝晖的表妹董璐璐也过来蹭饭。去年年初，路黎送了董璐璐一只多余的iPad，二人结下了从此深厚的革命情谊。
路黎记得她在南京上大学，就问道：“你不是才上大学吗？这么快就毕业了？”
董璐璐瞟了路黎一眼，道：“这不是放暑假了吗？”吃完饭后，董璐璐偷偷地问路黎：“我听嫂子说你正在追你的BOSS，真的假的啊？”
路黎露出一脸高深莫测的表情，“真也罢，假也罢。假作真时真亦假。”
“没有正面回应，那就是真的了。”董璐璐激动地一拍桌子，“路黎姐，你也太剽悍了吧！你那BOSS离过婚没？有几个孩子？”
路黎默默地转过脸去。
董璐璐不由张大了嘴巴，惊骇道：“他还没离婚你就敢追他？要是原配找上来，搞得你身败名裂怎么办？”董璐璐开始劝导她：“路黎姐，就算你再喜欢他，也不能去破坏别人的家庭啊，你要知道……”
“他没有结过婚。”路黎回过脸握住董璐璐的手，深情地凝视她，说：“不过即使他结婚了，你路黎姐我也会把他从别人身边抢回来的。”
董璐璐嫌弃地缩回自己的爪子，“我还以为会是好看的家庭伦理剧，敢情只不过是一个暗恋独白啊。”
“家庭伦理剧，那是你嫂子那个年纪的大妈才看的吧？”路黎随口说道。
“路黎，我提醒提醒你，你和我同一年生的。”白簌簌的声音在路黎后上方响了起来。她将两杯柠檬养乐多重重地端到玻璃桌上，接着走到路黎对面、拉开凳子坐下来。
见到白簌簌这阵仗，路黎和董璐璐都自觉地把椅子往外挪了挪。路黎：“璐璐，你嫂子脸色不大好啊，是不是五年前的月子没有坐好？”
董璐璐：“也有可能是更年期提早来了。”
路黎：“有没有可能是因为你表哥出轨了？”
董璐璐：“我表哥出轨的事情你也知道了？”
白簌簌掏出手机，拨出一个号码，对着那边说：“听你表妹说，你出轨了？”
董璐璐：“……”白簌簌挂了线后，董璐璐问道：“我哥他说了什么？”
白簌簌：“他说他会打电话问问舅妈的。还有顺便也会告诉你妈，你高中的时候他们不同意的那个男孩子，你现在还是和他在一起。”
董璐璐一下子不说话了。这不是她一贯的风格，路黎和白簌簌不由看向她。路黎率先问道：“怎么了，璐璐？”
董璐璐笑了笑，说：“也没有什么，我和他分手很久了。”
白簌簌没有多问，只是说：“分了也好。”
董璐璐下午约了同学唱K，非要拉着路黎一起去。路黎死活不要跟她去：“你们一群小姑娘出来开心，我一个古董级别的美少女才不要去凑热闹。”最后董璐璐的同学打电话来催，她只好一个人去了。
下午路黎在店里帮白簌簌。到了晚上吃晚饭的时候，白簌簌才问她：“你和纪南聚这一周有没有大的进展？发展到哪个程度了？”
路黎把情况跟白簌簌一说，白簌簌就低吟道：“他这八成是还喜欢你。”她催促路黎：“那你还不赶紧把握住机会，主动凑上去啊！”
“我这不已经够凑上去了吗？！”路黎不满地嘟了嘟嘴，“他还想要怎样嘛。”
“你不就是希望他主动追回你吗？”白簌簌白了她一眼，一语道破。“你们这些剩女，被剩下的原因有很多，但是最大的原因就是——等着别人来追。”
“簌簌，如果你是我，眼前就是你的初恋，你会直截了当地说你爱他吗？”路黎难得如此一本正经。
“小黎，你爱纪南聚吗，你真的爱他吗？”白簌簌问道。
路黎垂下眼帘，背靠着椅背，眼睫毛轻扇着。她爱纪南聚吗？不知从何时开始，她就默认自己是爱着他的，可是，她真的爱他吗？“我不知道，”路黎说，“我真的不知道我是爱他还是不爱他。我只知道，我是如此得想要在他周围，哪怕与他没有丝毫的交集。我想要陪在他身边，没有任何的缘由。我想，我大概就是这样爱着他的。”
白簌簌颔首，再三思忖后，说：“小黎，你不要怪我说话直接。有的时候，事情的发展不会像我们想象的那么美好。它往往会偏离我们预想的轨道，带来无尽的失望。”
“即便这次我还是无法和他有一个好的结果，我也认了。”路黎轻叹了一口气。
白簌簌说：“你刚刚不是提到了你们公司现在那两个副总与纪南聚是好友吗？我建议你，从他的好兄弟入手，只要他们肯尽力帮你，你就成功了一半。至于另一半，就看纪南聚对你还存留着多少分的感情了。”
“那我要怎么做？”
“和那两位建立友谊。”白簌簌想了想，继续说：“或者跟他们的妻子或是女朋友建立友谊，这条路会更加方便。”
路黎仔细想了想她和肖漆成以及陆江月的关系。肖漆成对她总是很热络，相比之下陆江月比较冷淡，但是从昨天的双簧看来，陆江月至少不讨厌她。“我觉得纪南聚的那两个朋友会愿意帮我，而且他们最近总在我面前提纪南聚。那我接下去需要做什么？”
“可以啊你，这么快就搞好关系了啊！”白簌簌钦佩地看了路黎一眼，她原以为光光这一步路黎就要走个一两个月。“那现在你就等着，相信他们会给你们创造好的机会的。”
“你刚刚还不是说，我们这些剩女就是因为总是等着，所以才会被剩下的吗？”
“那你直接上啊！”
路黎默默地起身收拾了碗筷。
正文 Chapter 08
周一早上路黎踩着高跟鞋走进办公室, 小陈已经在了。“路姐, 早啊。”小陈正在汇整资料, 简单跟路黎打了个招呼。
“早。”路黎放下包, 看到办公桌上有杯星巴克咖啡, 拿起来还是热的。咖啡的旁边还有两盒包装精致的喜糖。路黎朝小陈举了举咖啡, 笑道：“小陈, 你买的吗？谢谢啊。”
小陈从一沓资料里抬起头，笑了笑，说：“Cappuccino。不知道路姐喜欢哪种咖啡, 就选择了这种。路姐，你喜欢哪种啊？下回我就能知道该买哪种了。”
“我挺喜欢卡布基诺的，谢谢了。”路黎笑道：“不过你结婚我都没有准备什么, 改天一定要补给你一个大红包, 可不许拒绝。”
“不用，太不好意思了。”小陈随口问道：“路姐周六怎么都不来参加我的婚礼啊, 我还以为路姐不喜欢我呢。”小陈笑着开玩笑。
“啊？抱歉, 我不知道你要结婚来着。”先前路黎是秦梓岩的秘书, 与小陈也是相识的, 虽然没有什么深厚交情但也算点头之交。路黎刚进公司的时候还算活跃, 所以也认识了一些人, 但随着她越来越懒、越来越“自甘堕落”，她就几乎与外界隔绝了。
小陈盯着路黎看了一会儿，然后摆摆手笑道：“我有把请帖送到你办公桌上哦, 不过那时候你不在。或许那张请帖不小心被文件覆盖住了。”
路黎确实没有看到那张请帖。她仔细回想了一下, 基本确认上上个周四她没到下班时间就回去了，接着那天没有去公司，然后就是周末。看来大概是后来回去收拾的时候顺手一股脑地都丢进垃圾桶里去了。
“真是对不住，我这个人一直毛毛躁躁的，你也知道。看这样子，应该是不知道被我弄到哪里去了。”路黎说起来有点不大好意思，提议道：“不如晚上我请你们小夫妻吃日料吧？”
“怎么好让路姐破费，还是我们请路姐吧。”小陈给丈夫发了短信，很快就收到了回复。“他今晚正好没有应酬。路姐原来喜欢吃日本菜啊？”
“不是不是，我都可以。”路黎打开笔记本电脑看新更新的偶像剧。
小陈到窗边翻阅资料库，看到路黎的屏幕，一下子激动起来。“路姐，你也在追XXX的新剧啊？我还以为只有我这样心智幼稚的人才喜欢看。”
路黎顿时感到寻找到了知己，“看来你也喜欢XXX。XXX出道早，但我是这两年才喜欢上他的，你呢？你是喜欢这部剧还是喜欢XXX还是喜欢扮演女主的那个新晋小花旦？”
“我读大学的时候就喜欢XXX了。”小陈兴奋地走过去，“不过这部剧我也挺喜欢的。我啊，一直被我家里人鄙视，他们都觉得这部剧就是一部幼稚无聊的肥皂剧。可是我觉得，这部剧里充满了爱和希望，怎么能说是幼稚无聊呢？”
“我同意。”路黎立马颔首表态，看了看屏幕上的场景，说：“我同意你家人说的，这就是一部幼稚无聊的肥皂剧。但是我就是喜欢看这种幼稚无聊、不费脑力又能尽情YY的肥皂剧。”
于是，路黎与小陈一拍即合。人与人之间建立友情的契机往往是一件很小的事情，就比如路黎和小陈，就是因为喜欢看同一部肥皂剧而成为了朋友，但那件小事后头的牵扯又往往不是那么简单的。
小陈说：“路姐你知道吗，我之前一直都特别害怕你不喜欢我。原来的林姐和Petter离职后，肖总就偷偷告诉我你会升职到这个办公室里来。我给你送了请帖，你却没有来参加我的婚礼，所以我就更加担心会和你相处不好。不过好在路姐你是这么随和的人，真没想到我们这么投缘。”
正说着，路黎看到办公室的落地玻璃窗外纪南聚走进总裁办公室。他今天穿了一件骚包的橘红色西装，走起来上半身就像是一只通过转基因改变了外观的橙子。路黎不由评论道：“我们总裁的品味真是独树一帜，这是把火焰穿在身上了吧？还是叁味真火。”
“看来今天总裁心情不错。”小陈八卦道：“或许我们总裁终于交女朋友了，所以就要穿得鲜艳一点。”
“你这是什么逻辑啊，难道XXX谈恋爱也会穿这么奇葩的颜色？”路黎倏然冒出一个想法，“哎，小陈，你有没有觉得纪总穿这衣服特别像电视剧里女二的那个心理变态的哥哥？”
小陈顿时一副恍然的模样，连连点头。与此同时，小陈桌上的左边座机响了起来，是总裁专线。小陈接了电话，“喂，总裁。”“谢谢总裁。”“嗯，好的。”小陈挂了电话，“路姐，我去趟总裁办公室。”
“千万别把刚才的话告诉他，纪总他小气得很。”路黎说。
小陈笑了笑，眼睛弯成月牙状，“好。”
十分钟后小陈笑眯眯地回来了。路黎看着她手里颇为丰厚的红包，质疑道：“总裁会不会把若干张十块放在里头充数啊，或者是用餐巾纸包裹住红色的毛爷爷然后才放进红包里去的？”
“不可能吧？”说完，小陈与路黎对视两秒，然后二人很猥琐地跑到角落里拆红包。确认了数额之后，小陈收起了毛爷爷，讪讪道：“我们这是不是就叫做‘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啊？”
路黎很诚实地回答：“是的。”说罢，路黎赶紧闪回办公桌，整理好文件，把根据纪南聚的要求写的战略规划送去总裁办公室给他过目。
站在正在阅看规划纪南聚面前，路黎总觉得不能只这么呆呆站着，就找些话来说：“之前什么都不了解，事情就做得不太好。小陈休完婚假，我就容易多了。小陈对总裁的生活习性和工作习惯都比较了解，我相信在她的帮助下我也能协助好总裁你的日常工作。”纪南聚还在看规划，路黎就只好再找些话来说：“总裁给小陈的红包很大啊……”
纪南聚听到这句话，抬起头看着路黎，扬了扬嘴角，“以后你结婚，我也会给你包个大红包的。”
路黎意识找不到话来接，于是干脆就不出声，百无聊赖地打量着办公桌上的日历、纸巾盒、文件夹、笔、纪南聚的手，一路扫视过来，到纪南聚的脸的时候，恰好看到纪南聚正抬眼看她。路黎笑了笑，看向他手里的文件，“总裁，这份规划有什么需要改进的地方吗？”
纪南聚带着一脸温和的笑容合上了规划书，看着路黎，说：“没有。”
路黎舒了一口气，这可是她昨天整理到将近凌晨一点才整理出来的。“那我……”
“重做。”纪南聚的笑容依旧温和礼貌。
路黎直勾勾地盯着纪南聚，一字一句地说：“你再说一遍。”
纪南聚收起了笑容，将手中的规划书扔过去。“路特助，请注意你的言行。我想我有必要提醒你，我和你，现在是上下级关系。”纪南聚往前倾了倾，重新把那份规划书拿到手里，然后单手递向路黎：“路特助，请问还有什么问题吗？”
小陈看到从总裁办公室垂头丧气回来的路黎，搁下手头正在比对的数据，“路姐，你怎么了？总裁训你了？”
“是啊，我战略规划写得不好，被总裁赶出来了。”路黎扬了扬手里的文件。
“不会吧，总裁为人一直很亲和的。”小陈不免觉得奇怪。“路姐，你是不是哪里惹到总裁了？也不会啊，总裁对员工一向都很好。”
路黎笑了笑，“看来今晚又要熬夜了。不过你们那顿日本料理我还是要去吃的。”坐下后，路黎等小陈重新投入比对数据的工作中，才低下头悄悄揉了揉眼睛。刚才纪南聚板着脸把规划书扔到她面前的时候，她差点当场就哭出来。
下午路黎又灌了一杯浓缩咖啡，仔细研究原先的总裁特助留下的战略规划书并且再一次研究纪南聚思路。等到她终于重新把握了大致方向、要着手重做规划书的时候，办公室里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来人穿着新款的Chanle黑色小西装，优雅地踩着恨天高，挎着DIOR黑色带条纹限量款包包。她有一头波浪般的好看卷发，五官精致大气。
小陈早已收到楼下保安的消息，候在办公室门口拦着前来的女子，脸上摆着得体的笑容：“邹小姐，请问您有预约吗？”她会这么问，自然是知道对方没有预约。
被小陈称呼为邹小姐的女子转过来，笑道：“我和你们总裁约了晚餐。”
“真抱歉，总裁中午出去了。”小陈言笑晏晏。
“哦，这么不巧？”她往路黎的方向看了看，回过头看着小陈，说道：“或许你们总裁已经回来了，而你并没有看到呢？在与不在，我进去看看就知道了。”说着，她就朝纪南聚办公室走去。
“邹小姐，邹小姐……”小陈急忙追在她身后，“邹小姐，邹小姐，总裁真的不在……”
路黎密切关注着，她之前并没有见过这位邹小姐，但是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这位邹小姐和纪南聚之间关系匪浅，至少，这位邹小姐对纪南聚肯定是有居心的。
不一会儿，邹小姐就踩着恨天高从总裁办公室走了出来，没有稍作停留便走了。
路黎问回来的小陈：“这位邹小姐是何方神圣啊，长得挺漂亮的。是总裁新交的女朋友吗？”
小陈说：“是邹氏集团的千金，常年在美国。总裁与邹小姐是熟识，但是总裁只把她当做普通朋友。”
“原来如此。”邹氏集团的千金，看来是情敌，竟然会这么狗血。路黎赶紧喝口咖啡稳稳心神，问小陈：“邹小姐怎么才进去就出来了？”
“总裁不在啊。”小陈说：“路姐你太专心了，所以没有看到总裁半个小时前出去了。总裁常常这个时间段出去喝茶的。”
路黎又喝了一口咖啡，思忖稍许，然后装出一副八卦的模样，问道：“哎小陈，你说总裁会不会也喜欢这位邹小姐？”
“不会吧，总裁看起来不像是喜欢邹小姐的。而且，向来都是邹小姐纠缠总裁，总裁对她没有什么兴趣吧。”小陈不无骄傲地补充道：“刚才她说和总裁约了晚餐的时候，我就知道她又是来纠缠总裁的，估计是总裁电话里拒绝了她。”
路黎心下十分满意，笑了笑，说：“你对总裁的事情真了解。”
“嘿嘿，在这个办公室里坐久了，应付多了各路牛鬼蛇神，了解的自然就多了。”
正文 Chapter 09
路黎在晚上的餐桌上遇到了纪南聚。
路黎看着他进入包厢、小陈夫妇请他往最里头坐、他双脚跪坐, 大腿压住小腿, 左右脚掌交叠。他坐得很正式, 而路黎为了轻便, 将腿脚直放进和式桌下内的方形凹槽内。高下立见。
一顿饭吃得索然无味, 路黎不断往生鱼片上沾芥末, 直到小陈提醒她：“路姐, 你芥末加太多了，芥末少一点才能保持原味。”
吃到一半，纪南聚就走了。他们剩下的三人兴致也不高, 吃了没多久就结束了。小陈夫妇开车送路黎回去，路上路黎把包好的红包塞到小陈手里。小陈说了两句客气话后，收了红包, 接着问起路黎：“路姐, 你打算何时结婚哪？”
“我也想结婚啊，但是你知道的, 我连个结婚对象都没有。恐怕啊, 我这辈子就这样了。”路黎自嘲道。
小陈狡黠一笑, “路姐觉得肖总如何？”
路黎眼前浮现出肖漆成那副故作天真的表情, 扶额道：“他就算了吧。你还不如问问我, 对陆总是不是有感觉。”
“这不能吧。”小陈“啊”了一声, 上下打量了路黎一番，问道：“路姐你不会真的喜欢陆副总吧？难道你不知道陆副总喜欢的是现在已经离职了的秦副总？”
路黎随意答了句“不知道”后幡然醒悟，追问道：“你刚刚说什么？陆江月喜欢秦梓岩？这事儿我怎么一点都不知情？”
“路姐, 你和秦总的关系可不一般, 你当真不知情？”小陈怀疑道。
“我知情不知情不重要，”路黎激动得一把握住小陈的手，“陆江月当真喜欢梓岩？你不会是唬我的吧？”
小陈鼓了鼓腮帮子，把手从路黎的魔爪里缩回来，说：“路姐你要是不信就打个电话问问陆总，不不，也不需要直接问陆总，这样不大好。田蕊应该也知道的，你不妨到她那里求证一下。”
路黎不得不感慨一声，世界真复杂，纠葛交错。路黎倒吸一口凉气，问道：“陆总知道秦总有男朋友这件事情吗？应该是知道的吧？去年年会的时候秦总带来的男伴就是她的男朋友，大家应该都是知道的吧？”
“我又不是陆总，怎么会晓得他知不知道啊！”小陈狐疑地瞟了路黎一眼，“路姐你这么激动做什么？难不成……”她又呆萌地“啊”了一声，“难不成你真的喜欢陆总？”
路黎脑子一抽，就拉着小陈询问道：“你觉得在总裁、肖副总和陆副总这三个人里，我和谁看起来比较相配？或者说，你觉得我和他们谁比较有发展的可能性？”说完问题后，路黎忙又说：“我不过就是随便问问，没有什么意思的，没有什么意思的。你不要多想，也不要跟别人乱说哦……”
“路姐放心，我嘴巴严实得很！”小陈作了一番冥想，得出结论：“总裁。”
听到这个回答，路黎眼前一亮，再一次激动地握住了小陈的纤纤玉手，目光缱绻地望着她，欣喜地问道：“理由呢，理由呢？为什么我和总裁最般配？”
“我有说你和总裁最般配吗？我只是说这三个人里总裁有发展的可能性而已。”
“都一样啦，快说快说，是为什么？”路黎的眼睛变得明亮明亮的。她的眼睛本来就大，这下子骤然比平时亮了一倍，更是好看了。
小陈不假思索道：“因为陆副总和肖副总都不及总裁有钱啊！”
路黎：“……”
又过了两三分钟，就到了路黎的住处。路黎一边从车里下来，一边与说着“路姐拜拜”的小陈挥手作别。
小陈的丈夫把车调了个头，开了一段后，笑道：“刚才听你们两个说话，我差点笑出来。难为你挖空心思了，都快把我逗笑了。”
“唉，真是难为我了。不过，食君之禄担君之忧嘛！”小陈弯了眉眼。
一进屋，路黎就赶紧丢下包包趴倒在沙发上，翻出通讯录里秦梓岩的号码，拨过去。接通后，她劈头就问：“我听说陆江月喜欢你，这事真的假的？”
“怎么突然想起来这件事了？”正当路黎以为她要沉默一番的时候，她说：“你不用说了，我知道你要怪我为什么没有告诉你。你以为我是你啊，被人喜欢要囔囔着让别人都知道。不瞒你说，我当着陆江月的面都是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陆江月喜欢你是这两年的事情吧？总不见得是大学时期的？不会是高中的时候吧？还是初中？小学？莫非是幼儿园？！”
“路黎，你有完没完？不说这个了，你跟我说说你和纪南聚现在怎么样了。”
路黎支支吾吾地说：“还能怎么样呢……就这样呗……”
秦梓岩恨铁不成钢地叹了一口气，骂她：“你说说你这副死样子，半死不活死拖着。还喜欢着就上啊，不喜欢了就退后啊，半吊着算什么！白白把自己给耽搁了！你就不能干脆点么！我要是纪南聚，就算是脑子进水了也不会喜欢这样子的你。”
路黎哈哈笑着，“你要是纪南聚，苏棱可就不会喜欢你了。那我就只好和苏棱双宿双飞了。”路黎听到那头秦梓岩对着身旁的人说：“听见没，路黎要跟你双宿双飞，快给个回应。”路黎喊道：“苏棱，快来给路黎姐亲一个，啵啵。我们抛下秦梓岩这个老女人，私奔到冥王星吧！”
秦梓岩的吼声传来：“路黎，你别忘了你比我早出生半年！我要是老女人，那你就是坟墓里的女人。”
这反应怎么这么大，可真不像她以往的作风，莫非真多长了几条皱纹了？路黎只敢腹诽一下，随口问道：“你们好像是在车里啊？要去哪里？”
“我们正在去曼哈顿看莫奈画展的路上……”
秦梓岩话还没有说完，路黎就立马大笑道：“苏棱这孩子看得懂莫奈吗？我记得他可是跟我一样没什么艺术细胞的。要看画展，也该带他去看漫画展嘛！”
“是他陪我去看画展，不是我带他去看画展。”秦梓岩郑重其事地纠正道。秦梓岩问了路黎几句她和纪南聚这几天的相处里的细节，喟然叹道：“路黎，你就作吧你。”
路黎一头雾水：“我作在哪里了？”
“我要是纪南聚……”
“去你的你要是纪南聚。”路黎翻了个身，灵巧地双腿夹起抱枕抛到脑袋前头。“快说，我到底作在哪里了，快让我虚心领教一下。”
“路黎，我太清楚你了，你不作不了。”
“姑奶奶我哪里作了！”路黎催促道：“别说这么多废话了，我作哪儿了？怎么改？”
“你改不了的。”
“秦梓岩！”
秦梓岩叹了一口气，说：“那你现在就挂断我的电话，打电话给纪南聚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告诉他，你爱他、你希望他可以回来。”
路黎默默地坐了起来。客厅里寂静无声，万物各自安然。茶几上蓝白色陶瓷盆栽里灿黄的金雀花静静地散放着幽幽的芳香。旁边的木质托盘里摆着一套古色古香的茶具，是秦梓岩专门从景德镇弄来的。托盘旁边是路黎在夜市淘的一对树脂小熊，工艺不是很好，而此刻，这两只小熊依旧深情地对望着，细水长流。
路黎苦笑了一声，承认道：“你说得对，我真的是作的。”
正文 Chapter 10
接下去两天无波无澜。到了周四, 周一那位身材相当不错的Angela小姐又来了。小陈笑容满面地拦下她, “邹小姐, 请问您今天有预约吗？”
Angela睨视她, 捋了捋胸前的长卷发, 冷笑道：“没有预约就不能过来坐坐？”
路黎早在小陈接到电话后就留意着, 此时虽然低头假装看文件, 但是耳朵却早早地竖了起来，一字一句绝不落下。
“不是不是，您想多了, 我绝对没有这个意思。”小陈继续满面笑容，解释道：“邹小姐，是这样的, 总裁这几日工作繁忙, 恐怕腾不出时间来陪您喝茶聊天。”
Angela嘴角噙着笑，往路黎的方向看了一眼, 说：“那有我陪着他也是好的。”Angela说完后又不顾小陈的阻拦径直闯入了总裁办公室。
路黎扶额, 感叹小陈的阻拦能力可还真是差, 连着两次都没有拦下来, 虽然上一次纪南聚并不在办公室里。感叹完后, 路黎又想了想, 也对，这位邹小姐的背景仿佛还挺深厚的，估计小陈也是不敢死拦着。
接着, 小陈一个人从总裁办公室出来了, 看来那位邹小姐是顺利地留在总裁那里了。路黎毫不显山露水地翻出一份文件，笑着问刚回来的小陈：“总裁在办公室吗？我这里有份文件需要总裁签署。”
“等会儿再进去吧。这会儿邹小姐才进去。”小陈说。
路黎暗暗琢磨着要怎么不动声色地从小陈口中探听出更多的相关消息来。
小陈接了个电话，然后喊了路黎一声：“路姐。”
路黎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尚未反应过来。小陈就又加大声音喊了一声：“路姐。”
路黎“啊”了一声，看向小陈，问道：“嗯？怎么了？”
“肖总那边有事让我过去一趟。我先过去了。”
“嗯，好的。”
小陈走后没几分钟Angela就踩着一双Chloé的珊瑚红羊皮高跟鞋出来了。路黎暗自庆幸小陈不在，感慨这真是个好时机。路黎起身走出去，笑吟吟地朝着Angela迎上去，“邹小姐。”
Angela停留在她面前，上下打量了她一番，扬了扬嘴角：“新来的？以前好像没有见过你。”
路黎笑着自我介绍：“邹小姐您好，我是总裁的新特助路黎。”
Angela颔首，“名字不错。”
路黎知道她只是随口一说，压根连“路黎”是哪两个字都不会想一想。路黎咬了咬下颚，给自己壮着胆，然后继续笑道：“邹小姐是喜欢我们总裁吗？我在总裁身边工作这些日子，也没有见过总裁有过什么感情生活。邹小姐若是有用得到我的地方，我一定略尽薄力。”
路黎这句话说得简直漏洞百出。首先，在Angela面前提她自己是总裁“身边”工作的人，这就不大妥当。再者，她前头才刚说了她是总裁的新特助，又哪来“在总裁身边工作这些日子”？
好在Angela好似完全没有注意到。
Angela双目炯炯地盯着路黎，问道：“你的意思是，你要帮我追纪南聚？”
真没想到这位邹小姐如此直白。路黎深吸一口气，笑道：“如果邹小姐想的话，我愿意为邹小姐提供我能力范围内的便宜。”
“如此听来倒还真有几分令人动心。”Angela朝着路黎嫣然一笑。
路黎见Angela动心了，心里不免欣喜，忙说：“邹小姐放心，我不会让您失望的。”路黎窃喜，这下子她就可以打着这位邹小姐的旗号对纪南聚实施进一步的进攻了。如此想着，路黎亦是粲然而笑。
Angela看着笑容灿烂的路黎，唇边浮上几抹笑意。Angela盯着路黎的眼睛，道：“你还真是好心。不过，这事还是免了罢。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和纪南聚有段过去吗？”
路黎的笑容顿时僵住了，接着以两声干笑来缓解尴尬。
“你难道不想知道我是从哪里听来的吗？”Angela靠近路黎，柔软的长发拂过路黎的脖颈。她在路黎耳边风情地说：“是他告诉我的。”
“嗯？”路黎毫不犹疑地反击：“那他有没有告诉过你，他最不喜女孩子卷发，特别是这样的大波浪？”
Angela怔了怔，目光赞赏地打量了一番路黎，然后虚心问道：“诶，那纪南聚为什么不喜欢女孩子卷发啊？”
“哪有为什么？”路黎神色泰然，气定神闲地说：“我信口胡诌的罢了。”
Angela默默地看了她两眼，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而与此同时，纪南聚从办公室里走出来。路黎面朝着Angela的方向，正好看到纪南聚出来。他只穿一件银灰色衬衫，左前臂上随意地挂着西服外套。路黎许久不曾这样好好地看过他。他清瘦了些许，面容宁和，眉目清俊。他自然也一眼就看到了路黎，微微一笑往前走来。
Angela听到脚步声转头往后看。路黎这才发现纪南聚是看着Angela而非她路黎。纪南聚说道：“看什么看，不是囔着要出去吗？”
Angela过去挽上他的右臂，笑道：“是我等你又不是你等我，你还好意思说我。”
纪南聚看了看路黎，说：“路黎，你整理一下市场拓展这块，下午我回来要看到结果。”
“嗯，我知道了。”路黎看着纪南聚和Angela从身边走过，待他们走到电梯后，刚要进办公室去就听见Angela清脆的笑声。路黎看过去，只见Angela不知说了什么，惹得纪南聚给了她一个爆栗。路黎不忍再看，转身就进办公室。
纪南聚并不是在气她。路黎越清晰地知道这一点，就越心如刀割。纪南聚看Angela的眼神里毫无敷衍之意，反而，他们之间有一种亲昵。路黎是感觉出来了。
路黎本以为，这位邹小姐和纪南聚不过是神女有心襄王无梦。如今看来，或许可以说是郎情妾意了。路黎感到说不出的心塞。
陆江月打来了一个电话，让路黎更加心塞。陆江月问她：“你今天是不是见到Angela了？”
路黎没好气地问道：“哪个Angela？”
陆江月说：“你不知道吗？南聚刚刚出去了，你没有看见？”
“哦，原来是邹小姐啊。”路黎强撑起精神，也不拐弯抹角，直接问道：“陆总，请问邹小姐和我们总裁是什么关系啊？他们好像挺亲热的。”
陆江月先教育了她一番：“做助理的，少打听，多做事。”接着，他缄默了一会儿，才说：“Angela我也不好多说，你不必担心太多。毕竟……缘分的事情谁都说不准的。”说完后，陆江月就把电话给挂了。
这话乍一听起来像是在安慰她，可是这句“缘分的事情谁都说不准的”无异于在路黎的伤口上重重地撒了把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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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五点下班，路黎也没等到纪南聚回来。路黎状似不经意地跟小陈提道：“总裁出去前让我整理一下市场拓展的内容，他下午回来要看，看来是邹小姐魅力太好，总裁都舍不得回来了。”
“路姐，你这话听起来咋酸溜溜的。”
“有吗？”路黎摸摸鼻子，笑了两声，道：“我只是觉得奇怪，之前你不是说过我们总裁对邹小姐没有意思吗？但今天我看到他们两个很亲密的样子，那默契亲切的样子一点都不像是假的。”
“啊？路姐你记错了吧？”小陈一脸无辜地说道：“我哪有说过总裁对邹小姐没有意思啊？”小陈看了看桌面上的时间，“路姐，下班时间到啦，我先走喽。”
“嗯，好的。明天见。”
路黎又刷了一遍微博后才合上笔记本离开办公室。
路黎一出公司，就看到一辆显眼的珍珠漆浅橙色的兰博基尼敞篷跑车。五点半的星创园黄金地段例行人流不断，陆向穆手捧一束硕大的香槟玫瑰，慵懒地倚着车门。那架势，不让人注目都不行。
不用说，也知道这作风高调的家伙是在等谁。路黎急忙回过身打算回楼上躲一躲，偏偏这般巧，她一转身就恰好迎上走出来的田蕊。路黎不自在地憋出个笑容，“嗨，好巧啊，蕊蕊。”
田蕊一眼就洞悉了路黎脸上不自然的笑容，笑道：“路特助这是……”
“哦，我有点东西落下了，正要回去拿。”路黎笑着掩饰道。
田蕊朝着路黎笑，也不说什么。路黎被她笑得慎得慌，正要道个别、说先上去了，就看到田蕊脸上的笑容多了几许意味不明。田蕊说：“原来路特助果真是情场得意啊。”
路黎笑了笑，回头一看，陆向穆已经走到了她跟前。路黎忙回过头，解释道：“蕊蕊你误会了，只是普通朋友。”
田蕊笑得更深了，说道：“紧张什么，哪有普通朋友间送这么好看的玫瑰花的？好了，不打扰你们了，我先走了。路特助，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