怨僧会 第一章 相会 俗话说的好,怕什么便会来什么,出门不带伞就碰到下雨,不想踩到屎却跳进了坑,遍寻不着男主却遇上了男配。 盛家的大小姐就这样一身狼狈的遇到了宋家的大少爷。 当轿帘掀开时,透过重重雨幕显现出来的那张脸,让盛炽不由得自嘲一笑,这男人,居然还长了一张沈远之的脸。 沈远之是谁?沈远之是让盛炽在现世里闻风而逃的人,是那个每次都让盛炽寒毛倒竖的人,却又是盛炽没办法不赖着他的人。 是的,沈远之是盛炽现世里的大老板,都说客户是商家的衣食父母,可是沈远之就是盛炽的衣食父母,尽管沈远之对于盛炽非骂即讽,但是盛炽就是没骨气的在沈远之的公司一待就是五年。 没想到,转世后遇到的第一张熟面孔,便是他沈远之啊!不对,这是宋家的轿子,这世里他是——宋定之。 盛炽扒了扒自己糊在面上的头发,发现手心里都是泥浆,猜想自己的脸孔此时应该是人鬼难辨了,却也顾不了多想,挥着满是泥水的手就朝宋家的轿子大喊:“宋……少爷?” 宋家的轿子停落在覆了厚厚落叶的地面上,撑着伞的轿夫快走几步,扶住了如落汤鸡般身形摇晃的盛炽,仔细辨认了会,才迟疑的询问道:“盛……小姐?” 盛炽急忙点头,一连五个“是”的应着,想着奇怪,又道:“你认识我?” 轿夫点头道:“识得识得,今年庙会上有幸见过一面。” 庙会那是好几个月前了,当时盛老爹就计划着让自己能攀上宋家这门亲,于是在庙会时,带着儿子女儿守株待兔般去跟宋家“偶遇”一番,当时也确是偶遇成功了,只不过偶遇的却是宋定之他爹,否则,也不会有她盛大小姐今天这番遭遇了。 “您这是,怎么了?”轿夫见确是盛家大小姐,自觉卑微了语调。 “我跟家人在郊游时遇上了流寇劫财,我于惊乱中与家人及家丁失散……”说着,盛炽吸了吸鼻,状似难以继续。 轿夫很是上道的扭头与轿中主人禀道:“大少爷,盛家大小姐与家人失散了。” 随着轿夫的回禀,盛炽满眼期待的看向轿中之人。在现世,尽管盛炽看见沈远之就像老鼠看见猫似的,不过凭她对他五年的接触与了解,沈远之虽是奸商,人却不坏,像大地震时他的一掷千金,像他助养那些失学儿童的行为,都表明他奸归奸,却还是拥有基本的良善,一些救死扶伤的事情,他还是乐于去做的。 当然,也许转世后,他的本性变坏了也说不定,不然,无缘无故的他为什么会有杀身之祸? “宋成,回去后你去盛家通知盛家人前来接盛大小姐,而宋德,你陪着盛小姐在这里候着吧!”轿中的宋定之望了眼雨中伞下盛炽那一身落迫污浊的模样,落下了轿帘,在吩咐小厮替下轿夫与盛大小姐候在原处后,便准备吩咐轿夫起程。 “等一等!”盛炽顾及不上地面的水洼,踢踢踏踏地便冲向宋家的轿子,把住了轿子扶手,急道:“宋少爷,你别把我抛在这荒山野岭……” 怨僧会 第二章 接近 现世的电视剧看多了,盛炽自然知道怎样才能让人产生怜惜之心,于是各种惶恐惊忧的表现方式齐齐上阵。 “可是我这只有一顶轿子,敢问盛大小姐是想与在下共乘一轿?”轿内人的声音透过轿帘穿出来,配着喧哗的雨声,竟有种珠玉滚落的回颤。 盛炽一愣,近距离地听这声音,简直跟沈远之的如出一辙啊,这转世连皮囊与声音都一并带了过来,会不会把现世里对她的种种苛刻脾性也带过来了呢? 盛炽心下一横,身子一猫,手隔开了轿帘,便强行窝进了轿里,轿里空间较为宽敞,隔绝了外面的雨水,轿内垫着地垫,十分的干燥暖和,盛炽止不住地打了个颤,浑得自己像是从水里被捞出来一般活过来了,扭头想冲宋定之报以死皮赖脸的一笑,却瞧见了宋定之一张极为不喜的脸。 宋定之见一身湿透的盛炽闪进他的轿内,先是一惊,然后在瞥见盛炽虽然脏污却不掩阿娜的身段后,禀着非礼勿视的教养,将目光撇向了一边。 盛炽讪讪一笑,道:“宋少爷见笑了,我实在是又冷又怕,万万不敢再在这荒岭待上一时半刻,望少爷见谅!” 现世盛炽对付沈远之的各种斥责用的就是“脸皮厚”这一招,脸皮要是不够厚,她怎么能撑够五年呢? “我听闻宋少爷为人洁身自好,但现下情势所迫,所以还请宋少爷对于这些男女之防因势而定,待我回到家中,必定恳请父亲重金酬谢宋公子。”盛炽觉得古人的这些男女大防与咬文嚼字都是她极为痛恨的所在。 宋定之多年行商,平日里也因为买卖之事,没少出入过风月场合与对家进行商谈,平日里的男女之防并未如此明显,只不过,坐在他轿内的这个女子是盛家大小姐,有些嫌却是不得不避的。而这盛家大小姐所说的重金酬谢,却让宋定之心中为之一呲,这世上,他宋家最不屑的,便是盛家的酬谢!但即便是这样,他却忍了下来,未将一身落魄的盛家大小姐赶下轿子。 未得到宋定之的否决,轿身一动,轿夫起轿继续前行。 而轿内宋定之默而不语,轿内一时静如无人,盛炽想打破这带着些许尴尬的沉默,于是一边捋着湿污的头发一边道:“还请宋公子差人去官府一趟,请求官差缉拿盗匪,保我家人平安。” “盛小姐,敢问您在何时见过在下?”宋定答非所问,另起话题,问话的同时,他虽转面看向盛炽,凌厉的眼光却只盯着盛炽的双眼,不曾游移。 “未曾……” “既是未曾,又为何在见面之初便呼在下‘宋少爷’?” “嗯,因为我认得宋家的轿子,以前我爹带我出行时途中遇到过宋府的轿子,我爹告诉我,说是宋家的轿子都在轿顶有个‘木’字标记,一来宋中含木,二来所挣皆来自木,所以我便记住了,能坐在轿中又这般年纪的,我想便是宋少爷了。”盛炽觉得自己还是挺会糊弄的,以前糊弄沈远之时,虽然经常被他揭穿,但毕竟今时不同往日,面前的这个宋少爷,对她盛炽可不像沈远之那般了若指掌。 怨僧会 第三章 心机 “你在何地遇上盗匪?你所失散的家人又有何人?”宋定之一开口,虽带了些质问的口气,可是盛炽却觉得松了口气,至少,他也不是那么的拒人于千里之外嘛! 待盛炽说了地点与失散家人,宋定之掀起了窗帘,与窗外并行小厮一阵吩咐,小厮得令,岔了道往官府去了,而宋定之旁边的轿帘,却再也没有放下,窗外的滂沱大雨已转为细雨纷飞,有雨丝和着冷风飘入窗内,湿了宋定之半边衣袖,盛炽便在这阵阵冷风中,瑟瑟发抖,捱到轿停宋府阶前时,宋定之发现那个一直在捋着湿发的盛家大小姐,不知在何时晕了过去。 宋定之揉揉额角,隐隐有种不祥之感,下轿后左右两顾,让仆人招了两个腰圆臂粗的妈子出来,打算将盛家大小姐给抬进府里,可妈子刚要碰到这盛家大小姐,那大小姐就在那大喊“别过来,都别过来!” 宋定之转身一看,那头靠着轿门的大小姐双眼还是闭着的呢,这敢情是被梦给魇住了? 下人们回身望着宋定之,宋定之继而揉揉额角,挥了挥手,让下人们退开,步行至盛炽而前,抬手本想拍向盛炽的面容,可手还未至,便见盛家大小姐紧闭的双眼流下了两行泪来,接着便听得盛大小姐甚是可怜的啜泣道:“好冷!” 宋府的下人们见着轿内那个娇弱可怜的小姐,一时都起了些恻隐之心,迟疑着要如何是好,于是都立在一旁观望着。 宋定之睨了眼那往轿内死活缩成一团的女子,眉头一拧,招手跟前来的妈子冷声道:“抬进去!实在不行,就连轿带人送到盛府去,这顶轿子不用再抬回来了。” 宋定之说完,便拂袖而去,一旁的妈子再次上前去拉盛家小姐,而这次盛家小姐似是已晕的完全不省人事,任一群人七手八脚的将其弄进了宋府。 当盛炽被宋定之安置在客房,人们都散去后,盛炽才小心的睁开了眼,见自己成功混进了宋府,不由得拍床暗笑起来,虽然煞费了一番苦心,不过效果似乎还可以。 抻了抻自己身上湿腻的衣裳,又忍不住打了一个喷嚏,盛炽环顾了明显比盛家陈设档次高出不少的宋家客房来,连客房都布置的如此精致,宋家的财力由此可见一斑,盛家老爷子想掰倒宋家的龙头位置,恐怕是相当的难啊! 盛炽耸了耸肩,想起了一句俗话来,叫“舍不了孩子套不住狼”,她觉得盛老爷子真的是很明白这个道理啊,不过这也要靠她肯愿意啊。 可是,除了要完成盛老爷子的交待,盛炽自己的目的才是她最终要完成的目标,盛老爷子只是搭上了她的顺风车而已。 不久,丫环送来了干的衣物,盛炽躺床上,闭着眼睛让丫环们伺候着。 “这个盛大小姐怎么把自己弄的这么狼狈?哪还像个大家小姐啊?”丫环细声说。 “也亏得少爷不嫌她脏,肯与她同乘一轿,还把她给弄进府来了,我看彩祥姐姐可不高兴呢。” “我也觉得彩祥姐姐一脸的不高兴。” “更不高兴的是表小姐好吧。” “咦呀,衣服的胸围不太合适,……咦,你刚刚说表小姐不高兴?表小姐为什么不高兴?” “彩祥姐姐跟表小姐说少爷带着个女人回来,表小姐就不高兴了。” “也难怪,表小姐这次来,就是因为要跟少爷订亲的,这等了少爷将近月余,少爷才回府,一回府还带了个女人回来,她听了彩祥姐姐这样说,肯定是要不高兴的。” 盛炽听到这里,忍不住轻咳出来,她本来是想笑的,也许是真的着了凉,喉头一痒,就怎么都装不下去了,于是一边咳着,一边状似晕沉的拧着眉头睁开了眼睛。 怨僧会 第四章 应变 盛炽觉得自己虽然想尽办法混进宋府跟宋定之照上面,肯定是要搅和掉宋定之表妹的亲事的,这原本拆人家姻缘一事是造孽的,但是能阻止近亲结婚这样的悲剧却又是善事一桩,何况,盛炽最终要做的事,于宋府来说,是善事一大桩,宋府到时都得对她感恩戴德。 “盛小姐,你醒了呀?少爷吩咐我们给您备了姜汤,你赶紧先喝点汤暖暖身子。” “这是哪?”电视演过千百遍,都不用剧本跟着走,盛炽有的是范本。 “是宋府客房,我家大少爷带你回来的。” “啊!是的,我想起来了,是宋少爷救了我。”盛炽加重了“救”的咬字。 两个丫环对视一眼,眼中有了了然。 “不知道宋少爷有没有去通知家父?” “这,盛小姐先安心在这里休息,想必一会儿就会有消息来的。”两站环伺候了一番,就恭敬的退了出去。 消息一会儿是传了来,是宋定之亲自送来的,告诉盛炽盛父目前无暇顾及盛炽,因为与盛炽一同出游的盛家小儿子被盗匪绑了,盛父筹了银两奔去了盗匪指定的地方赎人去了。 “我弟弟被绑了?!”惊恐、担心、不失所措同时显现在脸上,盛炽觉得自己这表情肯定是可以蒙住这些缺乏电视熏陶的古人。 “是的,我是这样听到的,其实,我也怀疑我为什么会这样听到。”宋定之气定神闲道。 盛炽一愣,故作不明,问:“大少爷何解?” “在下差小厮去贵府通知盛老爷,可是小厮回禀道并未见得盛老爷的面,而是门外值守小厮告知我府小厮说是盛家老爷已出门去赎买盛家小少爷去了。在下觉得甚是不解,盛家出了这么大的事,小厮居然轻而易举的就告诉了陌生人……盛小姐,贵府门房松懈啊!”宋定之的眼神定在盛炽身上,似乎不想错过盛炽的丝毫表情。 盛炽差点就觉得这戏有点演不下去了,显然,这宋大少爷并不好糊弄,就跟现世的沈远之一样,她每次想糊弄大老板时,都会被他发现,然后挨一顿狠骂,好几次还吼着让她滚蛋来着,幸亏她的脸皮厚,滚出去了后又滚回来了。 可是戏才开始,即便是感觉演不下去,也得硬着头皮装傻。 “这下可怎么办?这下怎么办?他们居然抓走了小烈,父亲肯定急坏了,不行,我得去找小烈。”然后就是摇晃着身躯往外冲,然后的剧情应该就是再次晕厥,可是有的时候假戏做的太过逼真了,盛炽觉得自己也是真的拼了,因为就在她决定装晕的那一刹那,突然眼前一黑,真的晕厥了过去。 不过也因此,盛炽在再次醒来时觉得宋定之似乎对她增添了一些信任,或许是第二次的晕倒演的太逼真了,有谁假晕会不顾场地的将头往桌角磕啊?磕出一脑门的血还硬是不吭一声啊?盛炽摸着缠在自己头上的那一圈白布,感叹着自己的敬业,同时宋定之的小厮杵在一旁向盛炽转告着他家大少爷的吩咐。 怨僧会 第五章 宋府 “……所以,就请盛大小姐先暂时在宋府安心住下,我家大少爷定不会做隔岸观火之事的,待盛老爷回府,将大小姐迎回盛府前,盛小姐在宋府有任何吩咐都可以尽管跟丫环彩祥姐姐说。” 彩祥?盛炽想起来,那是宋定之的贴身丫环,他把他贴身丫环借用给自己,说是绝对的费心了,其实是试探吧? 所以说同行是冤家,宋家与盛家同行没有五十载也有三十年了,据盛家老爷子讲,很多年前,盛家的生意是强过宋家的,做的纸那也是专供皇家的,只不过后来人丁不旺,便不复以往,不知道从何年起,宋家在纸业已堪称一霸,且在造纸工艺上有了许多不外传的独门手艺,在皇家均输这道上也挤掉了盛家,财富与名望也就在那一代一代的传承中,甩了盛家好几条街。 宋家的防人之心盛炽觉得可以理解,不防的话那才说明这宋家的下任继承人脑子有问题。可是,宋定之防的方向不对,刺探商业秘密这样的目的显然不能满足盛老爹的要求。 盛炽叹一口气,想念起现世的老爸来,现世多好,没有重男轻女,没有女儿就如泼出去的水这种观念,现世的老爸对盛炽那是真好,真心的宠爱,不为别的,就为现世的老爹,她也要努力完成自己的任务,回到自己丢失的那个时间点去。 拍了拍脸,病了几日也在宋府赖上几日的盛炽,觉得自己要将现世暂时抛开,想想现下自己该如何一步一步的引导着这世的剧情发展,既然盛老爹故意安排了这出戏,那肯定是在短时间不会派人将她接回盛府,她染的风寒经过这几日的休养已不大碍事,头上的纱布也拆了下来,额角还留了一小块疤痕,盛炽用刘海遮上一遮,到也看不出破了相。屋外经过一场秋雨洗礼,温度下降不少,叶片铺满了庭院,有小厮丫环打扫着,扫把刷过地面,有节奏的响着“沙沙”声。 就在庭院站了一小会,盛炽便招上了人。在这阴沉的秋天,着一身明媚嫩黄配着浅绿腰带的女子,携着一名粉雕水嫩的女子,带着主人才有的从容自傲,领着一众丫环,踩着未被清理完的枯黄落叶,进了这客厢院落。 表小姐! 盛炽赌上九个宋定之来猜,黄衣服女子旁边那名娇容精致的女子,便是她装晕时丫环口中的表小姐。 丫环彩祥替盛炽引荐道:“盛小姐,这位是我们小姐,这是表小姐。” 盛炽一笑,用九个宋定之赢九个宋定之,让这十八个宋定之给自己揉肩搓脚好了。 盛炽一福,道:“宋小姐有礼!表小姐有礼!” 其实表小姐长的不错,而且很会妆点,只不过因为过于追于精致,所以显得有些刻意,但是即便这种刻意的妆扮,也将盛炽比了下去。盛炽在自我比较时,表小姐也在比较,觉得自己似乎完胜眼前女子时,嘴角不经意的扬起了得意的弧度来。 怨僧会 第六章 怨怼 “听闻盛小姐近日身体好转,文凤特地替表哥前来探探,看看盛小姐身体是否已完全康愈。”表小姐的态度比宋小姐显得低调些,盛炽知道表小姐对于她这个外来着是抱持着敌意的,却能很好的掩饰起自己的情绪来,值得暗自为她点个赞。 “多谢表小姐与宋公子关心,我身体已无大碍,只不过在府上叨扰多日,却仍不见家眷前来,料想家中情形颇为复杂,家父已无暇顾及,给府上添了诸多麻烦,还请宋小姐与表小姐引个路,我前去与宋老爷与宋公子道个谢。”盛炽觉得,如若自己一直被搁置在这客厢偏房的,盛老爹跟自己的目的是怎样都无法达成的,虽然靠表小姐引路去接近宋定之的可能性不大,但是目前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其实,时间一天一天的过去,盛炽也不知道每一世的长短,不知道那个人有没有为自己设定了时间的限制,他只是说她每次完成了任务,便能自动转世,她从在这里睁开眼起,她就像是走进了自己编织的一个梦,很多时候甚至混淆了现实与真假,一心就等着那个时机出现。 当然,她花了不少的时间来筹谋这一世完成任务的计划,为了接近宋定之,她也经常研究盛家家传产业的造纸术,偶尔她会出一些新的想法与意见,希冀能借盛家的产业优势得到肯定,以此来获得身为同行的宋定之的青眼,可是因为女子在盛家缺乏话语权,盛炽的种种想法总是被盛老爹所忽视。 可是事情最终还是发展到了这一步,盛老爹选了一条他认为最好的捷径,以牺牲掉盛家大小姐的代价,企图掰倒盛家。 这样便这样吧,盛炽对盛老爹的想法毫无反对的全盘接受其实很是让盛老爹惊讶又欣慰,甚至有种重新审视自己女儿的意思,只不过他所进行的计划在他看来,是非行不可的,他曾经想办法派人去宋家撮合过亲事,本想如果能有意将盛炽与宋定之撮合一起那将是最简单的方法,却未料到被宋家一口回绝了,盛老爹想来想去,只有出此下策,不管如何不要脸不要名声,这都是他盛有德在他毕生之年要达成的愿望。 “我爹跟我哥可是很忙的,每天都是有一大堆的事情要去做,我们宋家的产业可不比你们盛家的小作坊,我的家人也不像你们盛家那样,平日里还有闲情逸致去郊游,然后惹出一连串的麻烦来。”宋小姐说的毫不客气,平日里怕是父母的“掌中宝”,是这宋府的“闺中珠”,所以才敢把话说的那么的肆无忌惮。 盛炽垂下眼睑,叹了口气,忽然抬起脸来,道:“既然如此,那就不烦二位小姐带路了,我自己找去。” 说完,也不等众人反应,便甩开了步子朝院落外去,反应过来的两个宋府的小主子未料到这看上去尚带几分病容举止且算谨小慎微的盛家大小姐突然不按牌理出招,皆是一惊,等回过神来,宋家小姐急急的抓起了秦文凤的手,一边跟去一边急道:“表姐,你看她是不是抱了目的的?哪有这样急不可耐想去见大哥的?我们绝不能让她得逞……走……” 怨僧会 第七章 献技 盛炽从未出过宋府客院,之前也从未踏足过宋府,对于方位,她仅能凭她对这里建筑的风水习惯来确定宋府主人此时可能所在的宅院,只不过宋府比起盛府来要大上好几进,等她急履如风的穿过曲折回廊,拂开拱门外已落叶的垂柳时,突然就发现她所要寻之人,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急行止步的盛炽与缓步而来的宋定之皆是一愣,盛炽未料到她想见之人这么快便出现在眼前,以至于她腹稿未成,一时语噎,竟然不知道要说什么。 而宋定之也未料到这稀疏的垂柳之后突然冒出一人,还是他正觉得棘手之人,却见她因行走匆忙双颊含俏,一双眼骨碌碌的转着,神情中含些小狡诈,一时不知道为何,也少了寻常反应。 “大少爷,跟你做个交易,我用一个造纸秘技换你一个举手之劳,可以吗?” “什么举手之劳?”宋定之拧着眉头的样子,跟沈远之如出一辙,盛炽每次看到沈远之拧眉就有种想在逃得远远的想法。 “真的是举手之劳,你想办法让宋小姐跟表小姐别来烦我。” “烦你?”宋定之随着盛炽的转首,望向她的背后,几十步开外,自己妹妹跟表妹正朝着这方向而来。 “跟我来。” 宋定之负手转身领着盛炽朝另一方向行去,他脚步很快,盛炽一路小跑的跟在他的身后,经过一扇扇的拱门回廊,行至僻静处时,宋定之止住了脚步,忽尔回转身,盛炽也便急急刹住了脚步。 “秘技!”宋定之负着手,站在一丛怒放的菊花旁,天青色的长衫显得他身材颀长,盛炽觉得宋定之这古装扮相其实丝毫不比现世BOSS西装革履的模样差,而现世喜欢他的女人众多,这一世里,他的行情应该也是不赖的。 “我只说一次啊,你记得住就记,记不住就别怪我啊。”盛炽觉得,人生已经如此不易,她为何不给自己开开金手指呢,至少,她想不出她偶尔开次金手指,又能造成什么后果,更重要的是,这个金手指,其实也是她到这里来后努力研习得来的。 “嗯,咳,据我的了解,目前宋家与盛家的传统造纸技艺都是通简单的捞浆形成纸膜,来控制纸张的薄厚,而没有纤维排列一说……”见宋定之又拧起眉头,盛炽很是懂得察色的转换一种方式道:“也就是纸浆的结构,想要纸张力度强些,不易破,就将纸浆里的各种草木碎浆切粗点,纤维长点,对吧?对强度要求不大的就在碎料时细细的碎,……”盛炽边说边比划着,见宋定之略一点头,盛炽觉得自己说上道了,于是更加来劲了,接着道:“但是你有没有想过在碎料时可以有粗细变化外,还有其他方式能引起纸的变化没有?” 说到这时,宋定之见盛炽眼中似是越加光亮。 “纸的薄厚,那是其他各种纸张的一个基本结构,我们在这个基础上,会对纸张继续加工,例如我们可以将厚的纸做成蜡纸、金箔纸、油纸……在纸的品种上,宋家远多于盛府,盛小姐有其他不同见解?” “啊!这样啊,我到是没想过再加工,不过我今天要跟你说的这个想法是你所说的这个基础上的加上,就是把草木切磨得更加细,有多细呢?就是宋府所出的“软宣”,在碎料时将料再磨的细上十成……呃,这个,当然有些艰难,不过我想应该是可以再细些的,”盛炽又道:“因为这些草木浆切的过于细碎,所以在滤浆过程中形成纸膜的过程也要艰难些,不过不要紧,我们的目标就是要让最后的成纸膜极薄、极薄……” “宋定之一语不发,转身便欲离去。 “哎哎哎!”盛炽一把扯住了宋定之的衣袖,急道:“你听我说完啊!” 宋定之拧眉看向自己被扯住的衣袖,不由得反转身来瞪向盛炽:“请问盛家大小姐,按你所说的秘技,能造出怎样的纸张来?” “卫生纸啊……哈哈,就是替代草纸,柔软,卷折性良好,用于入厕,甚至可以替代绢帕的一种纸张。当然,之所以叫卫生纸,你选材时不能用树皮杂草秸杆哦,得用木心,纸膜形成后还要进行高温消毒。”这是盛炽一直以来的想法,代替那又硬又糙还不卫生的草纸,这是一项多么伟大的发明啊!可惜盛老爹跟宋定之的反映一样,十分的嫌弃,认为盛炽的建议毫不专业,又太费劲了。 见宋定之良久不语,目光一直落在了她揪着不放的衣袖上,盛炽眼中的光芒才渐渐暗淡了下去,手一松,放开了宋定之,却又不甘心的舔唇道:“不相信的话是你的损失哟!” 宋定之抬眼看向盛炽,带着一种审视的傲慢,问道:“盛有德把女儿扔进我宋府,又给我出这么一个馊主意,究竟有什么意图?” 盛炽有种被人看破的尴尬,于是讪笑着索性直道:“其实,我还真不想老是说些言不由衷的话,你也别费心思猜了,我爹想将我嫁给你!不过,我给你的这个建议可不是我爹出的主意,那是我这么多年的研习所悟,你想想,虽然费事了点,如果大批量制造的话,工序拆开来做,也不见得就有我说的那么麻烦。最重要的是,你有皇家专供的这条渠道,这纸造出来虽然成本可能不低,但是你供的天家可是用得起的,不像我爹,造出这纸来,也只能自己一家人用,普通百姓家购买力有限啊。” 话一出口,就见宋定之从头到尾的将盛炽扫视了一遍,眼中不明的意味越加沉重,直至最后才一字一句道:“盛小姐,在下实在不想求娶于你!” 盛炽摸了摸鼻子,不再出声,在宋定之迈步离开之际,才小声咕哝道:“那是我爹的想法呢,其实我也是不愿意嫁你的……” 宋定之耳尖,闻言脚下一顿,便又提步离去。 未等次日,宋府就差人去了盛府,强令盛府奴仆抬着软轿,将借病寄居在宋府多日的盛家大小姐接了回去。 怨僧会 第八章 相亲 盛炽撑着头在轿中哀叹,宋定之与盛老爹对她的不理解,就像世人不理解哥白尼一样,本想着盛老爹因为太固执而固步自封,没想到宋定之却因为太自负而糟蹋了她多年的研习心得啊,可惜啊可惜,她还是要用着那又硬又糙的草纸如厕啊!当然,更加哀叹这回去,又要被盛老爹罚了。 盛老爹没出远门,盛烈也没被人掳走,他们只是这几日都闭门未出而已,见自家的女儿被宋府“赶”了回来,料想这女儿也是不大出息,没达到他的预期目标,于是一番斥责,恨铁不成钢,恨女套不住狼。 到是盛烈对于盛炽颇多维护,十岁年纪虽不大,却对于自家姐姐的亲事有了是非观感,在父亲责骂姐姐“勾引不力”时,冒着不敬之责,护道:“我觉得姐姐就不是非得嫁给宋府大少爷。” 盛炽暗地一笑,觉得这个弟弟平日里没白疼。 却又听盛烈道:“大少爷不喜欢她的话,那就嫁给二少爷也是可以的嘛!” 盛炽一翻白眼,偷偷用肘子拐开了幼弟。 “爹啊,虽然让您失望了,不过女儿在宋府还是有所得的,女儿探听到了宋府的一个新的造纸秘技。” “哦?”盛有德骂得口干舌燥,刚抿一口茶水,被女儿这样一说,便是一顿,颇有兴致的道:“说来听听。” “就是这样这样,然后这样……”盛炽将对宋定之说的那个秘技再次说给盛老爹听。 “混帐,这不就是你十五岁那年哄骗你爹的话?你当我真是年纪大了,回想不起来了?你……你个……” 盛炽捂着耳朵,跺脚道:“肯定是宋定之那厮不知道从哪里听取来的,想盗用女儿的秘技大展拳脚,爹啊,我们可不能被他宋府占了先机啊!” “你给我跪祠堂去,你再好意思提你那秘技,我就赶你出家门。”盛老爹烦不胜烦,对于女儿的那个秘技,他之所以还记得是她十五岁那年所提议的,是因为他曾兴起差工人按盛炽的方式研制过,那个方式做出来的纸张稀薄的一碰就烂,而且不易成形,所以他才觉得自己的这个女儿是异想天开,只有嘴把式本事。 跪祠堂其实是件挺无聊的事情,所幸的是一般跪的时间没有想像的长,盛老爹一般罚一柱香的时间,盛炽每次都盯着那柱香燃烧的微红火光,沉溺于现世的回忆当中,想起自己的家人与爱人,有的时候难受着,有的时候微笑着,有的时候恍然回神,发现香已不知道何时燃尽了。 这次盛炽想起的是那一年,盛炽大学毕业,在人才市场被陈果一眼相中,招进了沈远之的公司。这是盛炽最多回忆起的片段,她甚至记得那天的温度是史上最热的39.8度,她在拥挤的人才市场汗流浃背,感觉精疲力竭,四处散着自己的简历,却总是没有适合的公司愿意招她,让她觉得比身体更累的是心,在她感觉无比挫败的时候,她将简历递向了“远之顾问”,这个看上去实在不怎么样的小公司。当然,心灰意冷的她当时对这个公司的规模并未如何在意,到是接收她简历的这个男人笑起来的模样很是让她很有感触,那一口整齐的白牙多次因为他展露笑容而显现出来,让盛炽莫名好感,而这个叫陈果的男人在看完她的简历后,问她:“明天可以来上班吗”时,盛炽觉得嘈杂的招聘大厅似乎响起了教堂里的钟声,鸽子扑腾腾的自陈果的背后飞出,身后光芒四射的男人向她伸出了橄榄枝,她递上自己的手,去握住那根橄榄枝时,发现橄榄枝是他温热厚实的掌心,她觉得她可能就是从那个时候,喜欢上陈果的。 盛炽觉得在这一世她既然能见到长的跟沈远之一样的宋定之,那为什么不能见到长的像陈果一样的黄果兰果呢?就算只是长的像也没有关系啊,看一眼满足一下念想总是好的呀! 静静的祠堂里,她的一声叹息都能传来回音,恍过神来时,又是香已燃尽,相比起盛老爹的其他惩罚方式来,盛炽觉得跪祠堂是她最愿意接受的惩罚,这哪是惩罚啊,这每次都是她的最佳回忆时光啊。 从祠堂出来时,天色已晚,盛府的厅堂回廊都已掌灯,盛炽揉着膝盖行在长廊时,远远的看见灯下一个人影踱步而来,气度不似小厮,却也非府中之人,等走得近了,那张背光的脸渐渐移至灯前时,才发现那是另一家纸行大老板,陈记纸行的陈如松。 陈记纸行是在造纸这一行当中目前屈居宋家之下的第二大纸行,盛府的地位与经济实力都在陈府之下,却不知这陈府大老板为何多次迂遵绛贵的亲自前来与盛老爹商谈着什么要事。 行得近了,盛炽慌忙朝陈如松福身问候,陈如松摸着稀疏的须髯,借着廊下微弱的烛火光照,上下打量了盛炽一番,待盛炽莫名抬头回视时,方收回审视,对着眼前的晚辈略一点头,然后不发一语的离去。 盛炽在家中见过陈老爷多次,每次都有种慌得想避开的莫名疏离感,她觉得这陈如松这人给她的感觉,不像是一般会算计的商人,她总觉得他心中有着超乎于行业争斗之间的谋划,不但算计着宋府,也算计着盛府,也许她也在他的算计当中。 被人算计的感觉十分的不好,最糟糕的是,明明知道他在算计着,却又不得不按照他的算计,一步步的走进他设下的圈套,盛炽再次叹息,好想尽早回到现世啊! 未几日,盛老爹气消的差不多了,又将盛炽招至眼前。这次,盛老爹交给盛炽的任务是在盛家以答谢为名邀请宋府老小到盛家进行的宴席上,将功补过,极力吸引宋定之的目光。这一世里,虽然有男女之防,但是民风显然要比盛炽现世里以为的要开放些,一些商户人家的宴席,有未婚女眷出席也是正常的,一来是商人重利而少了些规矩与限制,二来商户喜欢靠联姻来拉拢各方势力以助自家生意,这宴席往往就是最好的相亲宴。 怨僧会 第九章 旧爱 盛炽看着老爹极有信心的神色,心中实在燃不起什么斗志来,宋定之这人一看就比较难搞定,而且他顶着她现世大老板的脸,也实在让她总有种想要敬而远之的逃避心态,当然,盛炽也明白,她这世的任务就是迎难而上,接近宋定之,才能尽快完成这世任务,所以盛老爹作出任务关于接近宋定之的任务,她都会毫无反对理由的全盘接受。 只是,让她抱持怀疑态度的是,人家宋府会接受盛老爹的邀请前来吗?盛老爹似乎是忘记了,她是被宋定之强行“请”回家的啊! 不过,宋家人来不来是一码事,盛家的准备还是要充足的,设宴的当天,盛老爹请了城里最好的脂粉铺老板带着她们铺子里最好的水粉胭脂,亲自前来帮盛炽修面整妆,而几天前请成衣铺子赶制的新衣裳也在当天送了来,盛炽经过一个下午的折腾,与先前送“货”上宋府时那是有了天壤之别,在宋府那段时间,因为客居别宅,连衣裳都不合适,更别说能打扮的多么令人赏心悦目了,而这次,盛老爹是发了狠心想要让盛炽改头换面,最好能让宋定之眼前一亮。不过,就算不能让宋定之眼前一亮,也没关系,若是能让陈家公子眼前一亮,那也未失筹谋了。 这是一场以答谢为名的相亲宴,而盛老爹的盘算是,一相二亲! 晚上,盛府灯火辉煌,盛家老爹早早地在盛家大门前等着迎宾,而盛炽却被盛老爹刻意交待,要等到所有宾客来齐了后才上席,盛炽在心中大翻白眼,盛老爹是真想让女儿盛炽能一鸣惊人般获得最佳出场效果啊。 盛烈来来回回的奔波在大门与姐姐盛炽的闺房间,汇报着情况。 “姐,还是没来,马上就要到时辰了,下人们都在议论说宋府肯定不会有人来了。” “姐,宋府的人没来,陈府大老爷跟三公子却来了。” “姐,姐,宋府的下人来了,不知道说了什么,爹还是没开席。” “姐,宋大少爷来了……” 盛炽一愣,宋定之还真来了?这实在是出乎盛炽的意料,而此时,已由不得她多想,盛老爷差了下人来,前来唤盛炽赶紧入席。 盛炽领着个丫环,穿过灯光暗淡的后堂回廊,掀开前厅门帘时,光线瞬间变得光亮,厅里暖洋洋的气氛暖扑面而来,本笑语晏晏的气氛也因她的到来,而略有一顿,盛炽能感觉到厅里的主客甚至随从的目光都落在了她的身上,她到未显得小气,大胆的目光向宴席的首位望去,首位上座的果然就是宋定之,其实盛炽也是期待的,之前她穿过长廊时,在那明明暗暗的光影中,她一直在想象宋定之看见她会有什么样的表情,又会是什么样的心情,她也不知道自己猜他的心思做什么,可她就是好奇,好奇他为什么来,又好奇他到底是怎么想的。 可惜让她失望的是,当所有人都在侧首看她时,只有宋定之一直未转面,他不看她,应该是因为他骄傲,也因为他不屑,或者对她完全不感兴趣。盛炽心情瞬间有些低落,觉得盛老爹的任务实是不易,而自己想要接近宋定之此事,也甚是不易。更多的原因,盛炽想,应该是宋定之这态度这模样,让她想起了现世里的沈远之来。现世里的沈远之是怎么样的呢?批评她!忽略她!漠视她的诉求!疏远她的讨好!多坏的一个老板啊,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每每想起沈远之,她竟有丝难过。 是得难过,像沈远之那样苛刻不近人情的老板,她盛炽在那五年与他相处的时光中,想起来都是泪啊!她记得有一次,她想跟陈果约会,到了下班时间被沈远之亲自通知要求加班,她大着胆子跟他说她要请假约会后,他是那么的不近人情,他非但未同意,甚至完全无视她的诉求,直接让她加班到天亮。想起来,盛炽也实在是佩服沈远之,他是从哪里找出来那么多的事情让她能加班到天亮的呢? 所以应该说,不管是宋定之还是沈远之,都是一个德行,他们不近人情且冷漠,是多么正常的一件事啊,所以在今天她盛装出席时,他连一个眼风都不给她,她也完全不必感到受伤,她的自信靠在场的其他的给也是一样的,特别是坐在盛老爹旁边的那个青年才……俊? 盛炽呆立当场,那侧首与她对视的才俊,不是陈果,又是谁? 盛炽觉得自己似乎是在瞬间垮下了所有的伪装,那一波又一波的情绪止不住的往上涌,她忍了又忍,甚是艰难的将眼眶的热烫忍了下去,可是藏在袖子里的手还是忍不住的轻微颤抖着,她敛下眼睑不去看那侧位上坐着的与陈果长的一模一样的男子,她怕再看一眼,她都会在众人面前失态,可是心中却又实在忍不住渴望着,于是只有自我催眠着,在心中默念:“那不是陈果,不是陈果……” 盛老爹对于宋定连头都偏一下的反映不太满意,使着眼色让盛炽坐宋定之边上,可眼色使了半天,却未见自己家的女儿行动,于是起身行至盛炽旁,一边使着暗劲将盛炽往宋定之旁边带,一边暗地里拧了盛炽一把。盛炽被宋老爹一拧,回过神来,抬头瞅了自己老爹一眼,终于还是忍不住又飞快的瞟了一眼陈三少爷,而这一眼便瞄到了那长的跟陈果一模一样的男子,眼里便多了一些玩味,他确实不是她的未婚夫陈果,他只是陈三少爷,一个还是少年时期心性未定的男子,他只是长的像而已,许是那晚罚跪时自己心中许了那么一个愿望,于是这一世真的安排了一个长相相似的男子让她一解相思之渴,今天才会出现这么一个长的像陈果的男子,这虽说是个慰籍,却又让盛炽心中难过起来。 盛炽被盛老爹按至宋定之旁边的位置时,盛炽的胳膊肘不小心撞到了宋定之,宋定之这才侧眼瞄了盛炽一眼,盛炽此时的心思早已不在宋定之身上,所以见到宋定之瞄自己,也说不清宋定之那一眼里含着些什么意味,不咸不淡的,看不出所以然来。 “这次小女多亏了宋大少爷相救,才得以平安归来,而且前段时间正逢府上惨遭勒索,小女在府上叨扰多时,实在是劳宋府费心了,今日我盛府备下这薄席,本想将宋老爷以及夫人小姐们都一并请来的,奈何宋府家大事忙,不过有宋大少爷肯大驾光临,盛府上下也深感荣幸,今日在下还特地邀请了陈老爷以及陈三公子,大家都是同行,席间也可以畅谈一下这些年来的生意经,请宋少爷、陈老爷以及陈公子就不要拘着了,就当是在自家一般……” 盛老爹将客人都敬了一遍,就使着眼色给盛炽,盛炽多次情不自禁地将目光飘向陈果,而陈果在多次接收到盛炽有意无意飘来的目光时,明显的露出了丝得意来,而这丝得意,落在了盛炽眼里,同样也落在了宋定之的眼里。 于是,宋定之望了盛炽第二眼,盛炽回望向宋定之,一时愕然。 怨僧会 第十章 私约 她之所以愕然,是因为宋定之那一眼的含义,她居然看懂了,他在轻视她。 盛炽觉得一时有些恍忽,似乎分不清转世与现世了,在现世时,曾几何时,沈远之也这样看过她来着?她抿着茶,低垂着头,想了很久,忽然想了起来,那是第一次,她挽着陈果的手臂出现在沈远之面前时,他就是用这种眼光看她的,所以这次她轻易的解读出了他目光的含义来了。 盛老爹觉得这个女儿太没有眼色了,自己实在是有种使不上劲的无力感,于是在桌下轻踹了盛炽一脚,盛炽侧首看老爹,看见老爹的眼色,明白是要敬酒,于是端起杯站起来,首先敬主客,也就是宋定之。 “小女子不胜酒力,便以茶代酒敬恩公宋少爷,多谢宋少爷的搭救与相留,小女子没齿难忘!”盛炽饮了茶水,才见宋定之端起了他面前的酒杯,二话不说的饮了下去,盛老爹见宋定之如此干脆,喜笑颜开,说了一堆的场面话。 盛炽接着敬了与父亲同辈的陈老爷,然后便是盛老爹介绍的陈家三少爷——陈果。 连名字都一样啊! 盛炽在心中一叹,一时感觉百味杂陈,这个叫陈果且跟现世里的陈果长的一模一样的男子,是不是她现世里的未婚夫?从看见陈果那一眼起,盛炽心中便时时有种抑制不住的激动,理智告诉她此陈果非彼陈果,可是她要守着五世轮回才能再回到她丢失的时间点啊,那是多么漫长的岁月啊,现在明明有一个这么相似的替代品在眼前,即使这个替代品目前眼中的玩味与得意让她心中泛起一丝不适,却仍然不能打消她对这个叫陈果的陈家三少爷的期待。 “敬陈三少爷!”说这话时,盛炽的音色里多了一丝颤抖,而坐在她旁边的宋定之捕捉到了她声音里的异样,于是抬头看了旁边这女子今晚的第三眼。 陈三少爷到是不像宋定之那么冷冷淡淡,见盛炽举茶相敬,便大方的站了起来,举起盛满佳酿的酒杯,面含笑意地道:“久仰盛小姐才名,如今得以一见,乃陈果幸事。”说完,仰头将酒喝下。 在现世中,盛炽一直觉得自己的未婚夫陈果与大老板沈远之是两种性格完全不同的人,陈果在社交场合通常较为圆融,总能让气氛轻松和谐,大家都各自自在,而这场合里一旦加入进一个大老板沈远之,气氛就莫名的降至冰点,不管是公司内部聚会,还是联络客户的酒会,沈远之就像永远自带冷场气场一样,与欢乐的气氛格格不入。所以有的时候盛炽觉得像陈果那样多难得啊,可以表现的很斯文,也可以玩的很开,最重要的是他总是很会赞美别人,有的时候不着痕迹,有的时候点到为止,让人觉得真诚不刻意,乐于与他交谈聊天。 自然,陈果的态度,让盛炽双颊微红,似醉酒效果,盛炽完全没有想到在这个晚上会遇到陈果,尽管她明白对于陈果来说,她其实与任何一家闺秀无异,而且这人也并不是她现世的未婚夫,可是她就是会忍不住的想,若也能让这个陈果,着意于自己…… 一席酒宴,似乎各人都有心思,只有盛老爹圆融的招呼不断,与陈家老爷说着一些买卖的事,又状作无意的试探着宋家的新动向,而宋定之一直少言寡语,到是与现世的沈远之一样,陈老爷似乎有意的总将话题带至盛炽身上,例如说着说着就会问句盛老爹:“听说侄女就对那些家传手艺十分上心,盛老爷到是可以将技艺先传给女儿啊!”“盛老弟可不能护着侄女一辈子,这侄女年纪也不小了,也不晓得有没有看上哪家的才俊?”“听闻侄女幼时曾拜师学艺,学了一身好琴艺,不知哪天可以见识一番……” 盛炽本被陈家老爷的这些问题问岔了心思,一心就扑在了陈家父子那儿了,到是未注意身旁这人才是她的目标,也不知道说的哪时,她忽然感觉到搁在膝上的手里多了一样东西,转眼看向旁边宋定之时,这宋家公子却似完全不察的正饮着茶,一副神色均游离在外的模样。 趁人不察,盛炽展开手中纸条,借着厅里的灯光,看清了纸条上的字迹。 “明日西山寺一见,有事商约” 五指一握,将手中的纸条攥紧,盛炽再次侧眼看向宋定之,神色中露出了些许惊异且鄙夷的味道来。 这宋家大少爷看着冷冷清清高高傲傲的一副模样,居然暗地里用这种手段勾搭良家少女,这果然是道貌岸然、人面X心的伪君子啊…… 宋定之似是知道身侧盛家大小姐心中腹诽般,缓缓的侧过脸来,四十五度角的脸庞在火光映照下,蒙了一层柔和温暖的效果,若不在此时,盛炽觉得这美好的跟画卷一样的侧脸,定是很能打动人心的。 “盛小姐唇角流涎了。”这是宋定之整个晚上以来跟盛炽说的第一句话,意思是盛家大小姐,你看人看得流口水了。 盛炽恍然回神,唇角竟忍不住轻轻一“呲啦”,下意识的吸了吸宋大少爷所谓的“涎”。 意识到自己的行止后,盛炽恼怒的正欲回瞪向宋定之时,忽然感觉到手心中触到一软物,低头一看,只见手中多了一片被宋定之递来的纸巾,于是仍然舍不得本的瞪了宋定之一眼,将纸巾对折,按了按嘴角。 可就是在她按住嘴角时,她呆住了,飞快的侧头看宋定之,他未看她,嘴角却隐隐的扬着一个小小的弧度,盛炽不着痕迹的将手中的纸巾揉进手心,紧握成拳,藏至了桌下。 原来,人约近郊是为了这个啊!盛炽止不住雀跃的心情,一门心思转移到了手心,饭桌上也频频走神,偶尔便偷偷的瞄上几眼宋定之,而这家伙依然老神在在,与初时无异。 手心里的纸巾并不像现世里做的那么透薄柔软,也没有那么白,它有一点点的糙,但是比起草纸来,又要好上太多了,更重要的是,这个宋定之没有当她的话是戏言,他真的去做了,这是盛炽最为开心的。 就为了这个,让她肝脑涂地的去完成这世的任务也算是有所回报了! 所以,宴席散后,盛炽回到了自己的闺房,在灯火下展开了两张纸,一长是宋定之的明日之约,一张便是自己秘技造出来的纸,虽然它也就是比草纸好些,但是它还是有着改良的空间,如果不计成本的话,她到是可以让这纸更薄点、更软点、更白点。 清洗过后躺在床榻上时,盛炽又想了想明日若是去见宋定之,一定要想办法卖掉自己的另外一个秘技,当然,那个秘技便不能这么便宜了他,只不过,他到是有可能不会给付她所期盼的交易结果啊,于是,一时琢磨到时近三更,盛大小姐一直都在想着明天的说辞,似乎从宋定之往她手里塞字条时起,她便再也没有关注过陈三少爷了,这般躺在床上左思右想的,也没有她这十几年心心念念的未婚夫陈果的影子,直到进入梦乡时,她突然就看见了西装笔挺的陈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