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君心不似我心   金秋八月,丹桂的香味袭来,沿着雕花的木窗一路飘到曹娇娇的床榻上。
  
  曹娇娇缠绵病榻已久,今日难得清醒,她费劲地睁开眼,先是一阵模糊,慢慢的才映出那个男人清晰的轮廓。
  
  齐宣见她醒来,主动握住她的手,关切道:“娇娇,你好些了吗?”
  
  蓦然听到这一声“娇娇”,曹娇娇觉得有些讽刺,成婚三年,齐宣还是第一次这样子温柔的叫她吧?以往都是连名带姓恨恨地叫道:“曹娇娇,你怎么又......”
  
  罢了,只当往事已成风,懒怠再提,很快她也要随风去了。
  
  曹娇娇眨了眨眼睛,全神贯注的看着眼前这个自己朝思暮想的男人,为什么自己盼了他那么久,现在如愿以偿却没有那么开心了呢?
  
  曹娇娇想明白了,强行嫁进齐国公府又有什么用呢,不爱你的终究不爱你,即使三年朝夕相处又如何,他的真心诸付与孟柔,哪里还有她曹娇娇的一席之地,强扭的瓜到底不甜,落花有意,流水终是无情。
  
  齐宣见曹娇娇半天不说话,他不知是曹娇娇没力气说话,还是不想同他说话,他不愿承认,是第二种原因居多。
  
  齐宣脑海里又浮出宫里御医说的话:“尊夫人此次小产,身子亏损的厉害,以后恐怕也再难有孕了。”
  
  齐宣不怕曹娇娇不能生,将来他所有的孩子都要叫曹娇娇一声母亲。
  
  他怕的是御医后来说的话,御医说:“尊夫人已经心灰意冷,恐怕已无生还的意愿,这几日怕是挺不过了,对于一个不想活命的人,大罗神仙也是无力回天的,齐国公节哀。”
  
  齐宣听到这话才知道害怕,恐惧和绝望,无情的侵袭着他的五脏六腑,好像所有的力气都被御医这三两句话抽光了,他的娇娇,他那固执又深爱他的娇娇,怎么会对他心灰意冷了?
  
  齐宣回忆着这三年的一切,曹娇娇除了让她爹辅国大将军曹工,逼着他娶了她,除了占据了原本应该属于孟柔的正妻之位,不,即使正妻不是曹娇娇,也不可能是他毫无背景的表妹孟柔,曹娇娇这三年来再没有做过一点对不起他的事,反而是曹娇娇一而再,再而三的忍让着孟柔,只因他在与她耳鬓厮磨时道:“我此生,心里只有柔儿一人,其他人,我不过是给予这副皮囊搪塞罢了。”
  
  齐宣觉得有些话再不说,这辈子都没机会了。
  
  齐宣将曹娇娇冰凉又细长的纤纤玉手放自己的脸上,“娇娇,等你好了,我们还会有孩子,男孩女孩都会有。”
  
  曹娇娇听到这话,才扯了扯嘴角,最后一个字也没说。
  
  她的盖在锦衾里的左手,慢慢地滑到她平坦的小腹上,明明陪了她六个月大的孩子,怎么就没了呢?
  
  曹娇娇的双眼湿润了,嗓子眼被堵住似的,更是说不出话来了。
  
  齐宣见曹娇娇有了反应,那双眼睛也好似活了过来,又低着头艰难开口道:“娇娇,我爱你,以前爱你,现在也爱你。”
  
  曹娇娇疑惑地看着齐宣,齐宣也是有些难为情地回应着曹娇娇的目光,他总是对她冷言冷语的,现在突然软言软语的,别说曹娇娇不习惯,他自己都有些不习惯,他这个丈夫,还真是做的不负责呢。
  
  曹娇娇看着齐宣说爱她时为难的表情,咽了口气,沙哑着喉咙道:“放心吧,我跟我爹说了,他不会怪你的,更不会牵连齐国公府,只要求你,厚葬我。”
  
  曹娇娇明显感觉到手掌上的力度加大了,齐宣额头上青筋暴起,不知是愤怒还是别的什么原因。
  
  齐宣虽然气曹娇娇这样子想他,但是还是耐着性子解释道:“娇娇,我说的都是真的,从你嫁进来的那天起,我就动心了,你穿着红衣骑着马,那样与众不同的你,是我心底抹不去的烙印。”
  
  曹娇娇想起大婚那日,她偏不坐轿子,非要和新郎官一起骑马进府,她记得齐宣在大婚当日还责骂了她,如今却说爱极了她那样子,齐宣还真是——煞费苦心呐。
  
  于是曹娇娇又一次保证道:“齐宣,我爹答应了,不会责怪你,也不会发作孟柔,你放心吧。”
  
  齐宣终于忍不住了,放下了她的手,愤怒道:“娇娇,在你心里我就是这样的吗?我会为了国公府和孟柔同你虚与委蛇吗?”
  
  曹娇娇想了想,他确实不像这样的人,齐宣若是肯为了利益哄骗她,那她嫁进来的三年,应该是过的很幸福的,即使是虚假的幸福,所以齐宣今日说的话,曹娇娇信了三分。
  
  齐宣见曹娇娇这虚弱的样子,语气终究是软了下来,又替她掖了掖被角道:“娇娇,我说的都是真的,你早就......进了我心里。”
  
  曹娇娇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他终于承认爱上了她,却是在这种时候。
  
  曹娇娇知道自己命不久矣了,她最后能为他做的,就是护他娘和他心爱之人的周全了,曹娇娇想起她苦苦哀求她父亲曹工时的情景,曹工征战沙场百余回,一生戎马,所有的泪都流在了曹娇娇身上,曹工老泪众横,哽咽着答应她,绝不找齐家任何人的麻烦,曹工要求的很简单,齐家要厚葬他唯一的、心爱的嫡女。
  
  曹娇娇真是愧对自己的父亲。
  
  曹娇娇还是勉强笑了笑,真诚道:“我说的,也都是真的。”
  
  齐宣觉得曹娇娇没有信他说的话,心里既生气,也心疼,于是抿了抿唇道:“娇娇,你好好休息吧,我再去请御医来。”
  
  齐宣转身的时候,曹娇娇是笑了的,真正笑了的,她知道齐宣心里的骄傲,他能够说出这番话来已经十分不易,说实话,曹娇娇心里有些开心,好像枯木逢春,她觉得自己有些活过来了。
  
  齐宣刚刚出了房门,就看见泪流满面的孟柔端着汤,靠着墙,齐宣见她哭的梨花带雨,习惯性地上前搂着她的肩膀,柔声道:“柔儿,怎么了?”
  
  孟柔吸了口气,努力让自己的气息平稳了下来,伤心道:“表哥,从姐姐进门你就爱上了她,那我呢?”
  
  即使嫁进来快三年了,孟柔还是称呼齐宣为表哥,以此来显示她和曹娇娇的不同,她想告诉曹娇娇,她既是齐宣的爱人,亦是他的亲人。
  
  齐宣不落忍,表妹在他们家长大的,他心疼她,心疼习惯了,什么都喜欢让着她,但是要说爱她,好像和对曹娇娇的爱是不一样的。
  
  齐宣无奈道:“柔儿,别闹了,娇娇正在休息,有什么话我们出去说。”
  
  孟柔摔了手里煲汤的罐子,“我不!就在这儿把话说清楚。”
  
  曹娇娇要死了,孟柔是很怕的,所以借口送鸡汤来,看看她,但是偷听到曹娇娇保证说,不会让曹将军动她,她就放心了,所以她的情绪,由担心害怕变成了满腔怒火,她的表哥,怎么可以爱上曹娇娇?
  
  齐宣拉下脸,警告道:“柔儿,我们出去说。”
  
  齐宣的语气是孟柔从没感受过的寒冷,这种语气不该是用在曹娇娇身上吗?为什么会是对她?还有,齐宣竟然对曹娇娇说“爱”字,齐宣可从来没这样直白的对她说过!
  
  齐宣见孟柔铁了心要他把话说清楚,于是不顾往昔情分,狠心道:“柔儿,娇娇对你怎么样你不知道吗?这三年你怎么对她的,你难道不知道吗?”
  
  孟柔慌了,摇着脑袋为自己找借口,“表哥,是她害了我的孩子,是她先对不起我的。”
  
  齐宣逼近她,握着她的肩膀切齿道:“柔儿,你的孩子怎么没的,娇娇的孩子怎么没的,你以为我不知道吗?”
  
  孟柔颓废的滑落在地上,原来她的心计并不是那么天衣无缝。
  
  榻上的曹娇娇一双漆黑但是无神的眸子里蓄满了泪水,原来他都知道,他都知道!
  
  为什么!他不护着她,也不护着她的孩子啊!
  
  曹娇娇绝望的闭上双眼,若有来生,乃敢与君绝。
  
  一条凝霜皓腕软软的滑落后,再也没能抬起来。
  
  ***
  
  曹娇娇怀着绝望清醒了过来,到底是哪个御医如此厉害,又将她救了过来,她要掐死他!
  
  曹娇娇神志清醒后,觉得浑身充满了力量,和之前的病容中的身子完全不一样。
  
  曹娇娇甫一睁开眼,蒋妈正坐在床沿上,惊喜地看着曹娇娇道:“大小姐,快起来了,齐国公府下聘了,咱们看看去吧。”
  
  蒋妈看着曹娇娇长大,现在曹娇娇终于找了如意郎君,她的开心,完全不亚于一个母亲嫁女儿时的开心。
  
  曹娇娇还没反应过来,皱眉道:“蒋妈,你说什么?”
  
  蒋妈拉着曹娇娇的手道:“大小姐,齐家来下聘了,下聘!”
  
  蒋妈以为曹娇娇高兴糊涂了,连着说了两遍,曹娇娇看了看周身的环境,才明白过来,她这是重新回到了十六岁那年!
  
  曹娇娇立即坚定道:“我要退婚!”
  
  蒋妈怀疑自己没听清,结巴道:“什......什么?”
  
  曹娇娇一字一顿道:“我、要、退、婚。”
  
   正文 我欲与君绝(一)   蒋妈看着曹娇娇的神情,不像是在开玩笑。
  
  曹娇娇下了床,喊了声“来人”,外头候着的两个丫鬟青黛和红罗都进来了。
  
  曹娇娇趿拉着鞋子吩咐道:“红罗,替我更衣梳洗,蒋妈,你去跟我爹说,这婚,咱们退了,就说我过会儿就去,青黛你也去,有什么话就传过来。”蒋妈和青黛都是她院子里沉稳又值得信任的人,她们两人去,曹工自然会相信曹娇娇不是开玩笑的。
  
  果然蒋妈和青黛去了前厅传话后,曹工开始还真不信,再三确认后,才知道曹娇娇是来真的,曹娇娇以最快的速度穿好衣裳上好了妆,然后不缓不急的赶去了前厅。
  
  下聘齐宣应该是没有来的,这聘礼先安全的退回去,等到齐宣要闹的时候,事情都已成定局了,他也不能为了面子强要她嫁给他吧,这件越闹越大才好,这样一来齐宣这辈子都不会娶她了,不过曹娇娇相信,不需要她闹,明天全京城的人都会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去前厅的甬道上,曹娇娇碰到了大姨娘王杏,王杏喊了声“大小姐”,然后笑问道:“大小姐这是去前厅迎聘呐?”
  
  哪有女孩子家去迎聘的,曹娇娇也懒得理会王杏言语里的讽刺。
  
  曹将军的正经夫人林皎过世已久,林皎的两个陪嫁丫鬟,一个是还在曹娇娇身边伺候的蒋妈,另一个就是用了下作法子爬上了曹工的床的王杏,得幸,她还怀了个女儿,所以就成了这将军府里唯一的姨娘,其实她不怀孩子,曹工依旧会把她抬妾。
  
  曹娇娇就像没看到她似的,堪堪从她身边走过,不带停顿的。
  
  王杏两个鼻孔同时出气,怨恨地看着曹娇娇曲线优美的背影,反正都是要嫁出去的人了,她的女儿一定要比曹娇娇嫁的更好!聘礼更多!
  
  曹娇娇到了偏厅之后,曹工还在和齐家的人周旋,但是明显看得出来齐家人面色不豫。
  
  “爹。”这一声过后,所有的人都看了过来,肇事的主儿,来了。
  
  曹工不是信不过蒋妈的话,但是此事非同小可,他还得再向曹娇娇确认一遍,曹工走到曹娇娇身边,小声道:“娇娇,你可想清楚了?”
  
  曹娇娇点点头,一脸认真道:“爹,女儿绝非戏言。”
  
  曹工短暂皱眉之后未言片语,他的女儿他知道了,当初说要嫁给齐宣绝对是铁了心的,而如今在下聘的关头说要退婚,也是深思熟虑的。
  
  曹工宽阔的肩膀好像软了一些,但很快又挺了起来,曹工再次抱拳道:“抱歉,这亲,我们不做了,稍后我自会上国公府致歉,齐管家,还请你带着这些聘礼先回去。”
  
  齐管家见曹工态度坚决,愤恨道:“曹将军欺负我国公府孤儿寡母,先是逼婚,现在又莫名其妙退婚!我一定要我家主子禀奏天子,哪有这样欺压人的!我们走!”
  
  齐管家甩一甩袖子,连人带东西离开了曹家。
  
  今天围在门口看国公府下聘的百姓众多,再加上这拒婚之事,曹娇娇不出去看也知道,曹家门外肯定水泄不通了。
  
  曹工吩咐人关了大门,然后语重心长道:“娇娇,跟我来书房。”
  
  曹娇娇看着自己父亲好似瞬间枯萎的肩膀,心疼的说不出话了,明明才三十多岁的人,怎么被她这个不孝女折磨成这样了?
  
  曹娇娇忍着夺眶的泪,抿了抿唇,快速跟上了。
  
  真没想到,前世的她竟然是这样自私,这样容易就忽略了父亲的辛苦和辛酸。
  
  曹娇娇一路上都在自责,前世的时候,她是如何请求自己的父亲一定要让齐宣娶她,她明知道齐宣有了青梅竹马的表妹,结果还是硬要嫁进国公府,国公府虽然人丁单薄,齐宣好歹有爵位在身,可想而知,曹工在她出嫁一事中花了多少精力,曹娇娇胆大的想,她爹就只差没去求皇帝了吧。
  
  但曹娇娇知道,若是多方施压齐宣还不答应,曹工真的会去请圣旨,求皇帝赐婚的。
  
  然而前一世,曹工从没在她面前诉说过自己的辛苦。
  
  到了书房后,曹娇娇跪了下来,也不知道多久没给自己的父亲下跪了,真是被宠坏了的女儿。
  
  “爹,此事......是女儿太骄纵,说风便是雨,还请爹爹责罚。”
  
  曹工扶起曹娇娇,叹息一声,道:“爹什么时候罚过你,爹打你出生起,就打算娇养你,只要你活的开心,爹就满足了。”
  
  到底是多深沉的爱,才会让曹工如此溺爱她,甚至多年不续弦,即使曹家绝后了也不在乎,曹娇娇想,曹工更多的爱,是来源于对她母亲林皎的爱吧。
  
  “你且回去吧,这件事爹会好好处理的,你先在屋里呆几日,齐国公总不会冲进我府上闹事的,到底......爹还是个将军。”
  
  曹工此话底气很是不足,毕竟这件事他们做的太不厚道了。
  
  曹工为了让齐宣主动来求婚,前前后后忙活了两个月,不知道跑了多少地方,请出了多少人,此事也一度惊动了圣上,若不是齐宣耐不住压力,那么快答应了,曹工真的就要向皇上请旨赐婚了。
  
  全京城的人都知道齐宣被逼求娶,这聘礼都下来了,就差定期然后拜堂了,现在将军府一句话就把婚退了,齐国公府还不沦为天下人的笑柄才怪。
  
  堂堂齐国公,曹将军说娶他就娶,曹将军说不娶他就不娶,只怕所有人都以为齐宣是个没胆量的窝囊废了。
  
  曹娇娇想到齐宣那么要强的性子,定是受不了这样的刺激的,还不知道他要怎么闹腾呢,也不知道齐宣心里会有多么难受。
  
  曹娇娇又暗笑自己多情了,现在齐宣只怕是恨死她了,恨她也好,从开始就让她没有希望,那么就不会有过程,也不会有那样子悲惨的结局。
  
  曹娇娇收拾了心情,听了曹工的话,在家老实了几天。
  
  期间大姨娘王杏来了几次,大概是想说风凉话来的,所以被蒋妈打发了。
  
  五日后,这件事再也没人谈论了,因为曹娇娇拒婚的事很快被另一件事取代了,那件事成为大家小巷,所有人的谈资。
  
  包括曹家,也有下人嚼舌根,但是曹娇娇不出房门,所以也没听到什么风声。
  
  蒋妈端了午食来,然后和蔼笑道:“大小姐,今日可赶巧了,正好买到蜜枣了。”
  
  曹娇娇看着那一小碟蜜枣,眼里含了笑意,“谢谢蒋妈。”
  
  蒋妈放下吃食,替曹娇娇摆好碗筷,嗔怪道:“说什么谢谢。”
  
  曹娇娇这才恍然觉得,蒋妈又回到她身边了,她不再是那个孤苦伶仃的齐国公夫人了。
  
  蒋妈未嫁,当她看着曹娇娇一天天长大的时候,心中不自觉的升起一股“吾家有女初长成”的忧愁,虽然退婚之事她知道曹娇娇做的不对,但是她还是觉得曹娇娇的幸福最重要,成亲的事慢慢来,实在没人上门提亲,那就招婿。
  
  蒋妈看着曹娇娇吃完了午食,收拾了碗筷道:“大小姐,你也在房里闷了五日了,要不去花园里走走?”
  
  蒋妈其实看的出来,虽然是曹娇娇主动退婚的,但是曹娇娇心里是难过的,蒋妈觉得可能是曹娇娇觉得嫁过去会不幸福,所以才及时终止了这荒唐的婚事,但是曹娇娇心里还是有齐国公的,所以才会闷闷不乐。
  
  曹娇娇道:“我爹说近日少出门的好。”
  
  曹家齐宣当然闯不进来,但是曹家下人的嘴哪里堵的过来,所以曹工才不让曹娇娇出院门。
  
  蒋妈柔声道:“放心吧,事情已经过去了,想出去就出去走走,别闷坏了。”
  
  曹娇娇想,这才五日,事情怎么可能这么快就被压下去了?
  
  不过蒋妈都这样子说了,未必没有曹工的吩咐,所以现在出去走走肯定是可行的,既然可以出去了,那干脆出府好了。
  
  曹娇娇分了蒋妈备马,家里的书她都看完了,下午准备出去再买些回来打发时间。
  
  曹娇娇歇了晌出门时,听见院子里的下人小声说着八卦,不过和她退婚一事无关,隐约听得到“和尚”二字。
  
  曹娇娇穿着窄袖长裙,两手环在腹部,问蒋妈道:“蒋妈,他们都在说什么?”什么事的热度能盖过她退婚一事?
  
  蒋妈觉得这件事不适合曹娇娇听,便喝退了那些丫鬟婆子,笑道:“不是什么要紧的事,赶紧去买书吧,省的晚了被人先买了。”
  
  说着,蒋妈就送曹娇娇到了门口,然后亲眼看着曹娇娇和红罗分别上了马,目送两人离开之后,蒋妈的脸立马变的严肃了,吩咐了管家把所有人都召集起来,下了封口的命令,不许任何人再在将军府里谈论那件事。
  
  曹娇娇骑着马,过了一刻钟才到书斋。
  
  一路上曹娇娇就想问红罗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红罗不停地说着路边好玩的事物,完全不给曹娇娇发言的机会,红罗虽然爱说话,但是从没今天这么话多过,好像刻意逃避她的问题似的。
  
  曹娇娇刚刚勒住缰绳,人还没下马,京兆尹卢辛带着大队人马跑了过来,将这条街团团围住,而街的那边,也早已围满了官兵,看样子,他们应该是从那边追什么人才围过来的。
  
  京兆尹卢辛和曹娇娇还算熟识,因此卢辛赶忙过来打了招呼,“曹小姐,你怎么在这儿?”
  
  曹娇娇腿一抬,一个翻身就下了马,“我出来买书,怎的?这么大的阵仗是要抓什么要犯?”
  
  卢辛两眼弯弯,完全不顾及红罗的各种表情,也不避讳道:“这么大的案子曹小姐还不知道啊?”
  
  红罗挡在曹娇娇面前道:“我家小姐尚未出阁,那等腌臜事,要知道它做什么?”
  
  卢辛傻愣地挠了挠后脑勺,“也是哦,曹小姐一个姑娘家的,不知道也好,我去搜人了,曹小姐在这儿呆一会,别动。”
  
   正文 我欲与君绝(二)   曹娇娇当然不会真的听卢辛的,站在原地不动,红罗也下马陪在曹娇娇身边。
  
  曹娇娇跟在卢辛后面,和他一起挨家挨户的搜每一家铺子,曹娇娇见卢辛进了几家铺子都无果,便问道:“到底搜查何人?”
  
  卢辛头也不回,继续一个一个地看,道:“京城里有两人惨死,刚才在死者家里发现了一个鬼鬼祟祟的男人,我们一路追到这儿,那男人溜进这条街就不见了踪影。”卢辛还抱怨道:“我可是追了他三条街!那男的也真是能跑,连我都追不上。”
  
  曹娇娇若有所思,现在已经是八月份了,日头已经没盛夏那么毒辣了,曹娇娇看了看卢辛,又摸了摸自己的额角。
  
  曹娇娇在这家绸缎铺子里扫了一眼就出去了,这种店子明显藏不住人。
  
  此时街上的人都被定住了似的,自卢辛带人来的那会儿,都站在原地不敢动,曹娇娇从街的中间笔直往前走,边走边往两边的店子看,然后目光停留在一家酒楼里。
  
  曹娇娇快步走进酒楼,然后迅速扫了所有人一眼,最终目光锁定在一个身量中等的男人身上,那男人应该是与人拼桌,同桌的人,和他并没有眼神交集,曹娇娇看到那男人面前有一碗热腾腾的汤,那男人拿着筷子却并不下筷,不知是因为被外面的动静吸引了注意力,还是因为桌上的菜并不是他点的,而是同桌的陌生人点的。
  
  曹娇娇见卢辛也跟了进来,于是指着那身量中等的男人大喊道:“卢大人,抓住他!”
  
  卢辛与曹娇娇尚有几步之遥,那男子反应很快,听见曹娇娇大喝一声,立马扔了筷子,推翻了桌子,想要将阻碍他从酒楼窗户逃跑的无辜客人都吓走,碗和盘子碎了一地,筷子也散落的到处都是,正在吃饭的客人果然都吓的远离了这边。
  
  曹娇娇眼疾手快,在卢辛赶上来之前就追到了窗户边,那男子正欲跳窗逃走,曹娇娇一把抓住他的腰带,用力一扯,那男子身子往后一仰,就快要跌倒,然后快速的抓住了窗沿,饶是曹娇娇平日里学了些拳脚功夫,也没有一下子就将那男子钳制住。
  
  那男子回头一看,卢辛等人已经迅速围了过来,并且就要抓住他了,于是他改变了策略,放弃了跳窗逃跑,一把抓住了曹娇娇的手臂,用力一带,将曹娇娇甩到了墙上,并且随手捡起一根翻桌时洒落的筷子,将细的那端对准了曹娇娇。
  
  曹娇娇此时已经集中了注意力,见那人想要用筷子戳伤自己并且挟持住,脑海里迅速有了应对之策,曹娇娇到底是有功夫在身,困兽之斗虽然猛,但是曹娇娇也没有半分害怕,曹娇娇抬脚就往那人的命根子处踢去,那人吃痛,“哎呦”了一声,曹娇娇趁势,又捡起椅子抡了过去。
  
  “砰砰”的两声,椅子滚落在地上,那男子也没想到曹娇娇一介女流,竟然这么凶猛,所以毫无防备的受了这一下,额角悠悠一条血柱,然后晕了过去。
  
  卢辛等人本来已经靠近了,但是见曹娇娇和歹人纠缠在一起,曹娇娇是辅国将军曹工的独女,而且曹工是出了名了疼爱的自己的嫡女,卢辛生怕曹娇娇受到伤害,所以不敢轻举妄动,想要伺机而动,先救曹娇娇,再拿下那歹人。
  
  没想到等他寻到机会的时候,曹娇娇已经将那人解决了。
  
  卢辛个愣头青,尽职尽责倒是没话说,立即吩咐人将那人拿下了,但一点没考虑到女孩子家的名声问题,他的手下刚压制住那人,他竟然跑到曹娇娇跟前大声说:“曹小姐,你真不愧是将门虎女啊,当真是勇猛之极!”
  
  说罢,还抛了个“我十分崇拜你”的眼神。
  
  红罗上前来推了卢辛一把,“闭上你的臭嘴!”
  
  卢辛不明所以,不晓得红罗为什么对他如此不善。
  
  曹娇娇给了红罗一个安抚的眼神,她知道红罗担心的的声誉。
  
  曹娇娇自小爱舞刀弄枪的,曹工也一直惯着她,所以曹娇娇身上,几乎没有一点大家闺秀温柔贤惠的优点,一般女孩子家的,在及笄前就会定好人家,她十四岁的时候,却没有一家一户门当户对的上门求亲的。
  
  后来到了正式及笄的年纪,曹工给她大办了一场,京中贵族,几乎都上门相贺,但是仍旧没有上的了台面的人家向她提亲。
  
  曹工虽然舍不得自家闺女出嫁,但没有永远将闺女留在身边的道理,所以也暗中着急,曹娇娇十六岁的时候,竟然主动提出想要嫁给齐宣,曹工能不激动吗!
  
  曹工几乎是动用了自己所有的人际关系,想通过非常手段,替自己的女儿达成心愿,即使逼婚一事有损他多年清誉,他亦是不在乎的。
  
  没想到曹娇娇和齐宣到了下聘,眼看就要看个好日子然后成亲的节骨眼,曹娇娇竟然退婚了!
  
  而且,惊动了全京城。
  
  退婚的女子和被休的女子,虽说不一样,到底是伤了名誉,曹娇娇又是那样野蛮的名声在外,以后再想嫁人真是难上加难了。
  
  今日一事,恐怕曹娇娇又要被京中人热议,曹娇娇的名声自然也是越来越不好了,所以红罗才那么反感卢辛这么大声的叫出曹娇娇的名讳。
  
  往日京中百姓,虽然茶余饭后会谈论起曹娇娇的野蛮,到底只是道听途说,现在好了,曹娇娇的野蛮真真正正的坐实了,而且曹娇娇的容貌也毫无保留的暴露在了大众之中,以往低调出行的心思,彻底白费了。
  
  曹娇娇倒是混不在意,今生今世她是想清楚了,要嫁就嫁非她不娶之人,要嫁就嫁众生只娶她一人之人,要么便终身不嫁了。
  
  曹娇娇见事情都了结了,便准备同卢辛告别,然后买了书回府。
  
  “卢大人,此处残局有劳你收拾了,损坏的桌椅我将军府一并赔偿,你只消叫人去我府上取就是。”
  
  卢辛笑道:“哪里还让曹小姐破费了,这等钱资,衙门里会出的。”
  
  曹娇娇听卢辛如此说,便点了点头,抬脚就要走。
  
  卢辛却拦着她道:“曹小姐等等。”
  
  曹娇娇疑惑道:“卢大人,还有何事?”
  
  卢辛挠着后脑勺道:“那个……曹小姐,在酒楼用饭的人如此之多,你是如何知道此人就是我要抓捕的逃犯?”
  
  曹娇娇指着那人的脸道:“你说你们追了他三条街,卢大人体能算不错的,能逃过你的追捕的人,定不是胖子,在此酒楼用饭的一半是富贵之人,体态丰腴,所以就排除了一半的人。而且,今日天气尚算凉爽,即使喝汤会导致浑身出汗,却不至于大汗淋漓、满脸通红,你看他。”
  
  那人果然背上湿透了,而且脸上还有余红,分明是将才拼命奔跑,气血上涌所致,吃饭的人即使因为汤菜过烫,出些薄汗或脸颊通红便罢了,绝不会红到额角去。
  
  卢辛若有所思的点点头,觉得曹娇娇说的有道理。
  
  卢辛又道了谢,曹娇娇这才真的离去。
  
  曹娇娇才踏出酒楼一步,就被一脸冰冷的齐宣拦了下来。
   正文 我欲与君绝(三)   其实当曹娇娇下马的时候齐宣就正好赶了过来,他见到曹娇娇虽然满心的愤恨,但是也知道卢辛手上案件的严重性,所以没有急切的扰乱事态,而是一步步的跟了过来,见证了曹娇娇找犯人、降服犯人的全过程。
  
  这个逼婚又退婚玩弄自己的女子,和他青梅竹马的表妹,性子简直是天壤之别,不知为何,看完此事,他心里的怒火少了大半,但是他的骄傲不允许他就这样善罢甘休,即使是一品大将之女,也不可以这样将他玩弄于股掌之间!
  
  曹娇娇看着那张拦住自己的冷冰冰的脸,心里仿佛万箭穿心,这一世终究是要碰面的,只是没想到这么倒霉,竟然这么巧,头一次出府就碰见了。
  
  齐宣刚刚消失的愤怒,逐渐被眼前这张可恶的脸又一次燃起,曹娇娇那样子践踏了他的尊严,凭什么现在可以这么平静?她应该愧疚才对!
  
  若是上一世,曹娇娇早早醒悟,就此退婚,终止两人的孽缘,说不定她真会愧疚,但是想起齐宣前世所作所为,曹娇娇觉得心里一丝愧疚都没有,有的只是冰冷,能够冻住她对齐宣所有爱意的冰冷。
  
  此生此世,她再不欲与其纠缠,所有的孽缘,她会尽量阻止。
  
  那么,这一世齐宣是恨她的,以齐宣骄傲的性子,恐怕不容易忍得下这口气,如果想要化解这段恩怨,她只有放低姿态,让齐宣原谅她,两人从此陌路,再不相干。
  
  曹娇娇并不是能够原谅齐宣前世所为,真的只是为了斩断两人的爱恨情缘。
  
  于是,曹娇娇走到了齐宣身旁,低了低头,又抬眸道:“齐国公,逼婚是我之过,但听闻齐国公有青梅竹马的表妹,我……深思熟虑过后,觉得不应坏人姻缘,所以才决定悔婚,我知你心中不快,此事过全在我,若是齐国公日后有所需,我曹府,定当竭力补偿,望齐国公原谅我的无知。”
  
  齐宣万万没想到,刁名在外的曹娇娇竟会向他道歉,而且他看得出来,曹娇娇的歉意是发自内心的,她的眼神里显示出,她是诚心想善结此事,但她眼里的骄傲,是怎么也抹不去的。
  
  但是,让他沦为全京城人的笑柄,道歉就可以了吗?
  
  齐宣仍旧冷着脸道:“我凭什么原谅你的无知?”
  
  曹娇娇微微的叹了口气,道:“将仇恨放在心中,你亦是不好过的,何苦呢。”
  
  曹娇娇这番话不知是说给他听,还是说给自己听的,齐宣没想到曹娇娇会说出这样的话,怔了一瞬,便道:“我国公府岂能容你如此欺负!曹娇娇,你我的恩怨,还不算完!”
  
  曹娇娇在他耳侧道:“总之,我今日所许下的诺言,终身有效,望齐国公能同我曹家了结此怨。”
  
  说罢,曹娇娇翻身上了马,调转了马头,就此回府了。
  
  曹娇娇此时心中五味杂陈,明明告诫自己了,要忘记他,可当她看到齐宣那种熟悉的脸时,总有忍不住轻抚的冲动。
  
  曹娇娇用前世的悲惨告诫自己,一定要远离齐宣,否则上一世的苦,今世仍不能免!
  
  曹娇娇回了屋,这才恍然发觉,书也没买,此次出门,又白费了光阴。
  
  ***
  
  曹娇娇自上次与齐宣相见,又郁郁了半月,虽然脸上没有愁容,但笑容亦是不多的。
  
  这日,红罗将干净的衣裳从浣洗院收来,一边整理着一边道:“小姐,京城那案子,终于告破了。”
  
  曹娇娇将长剑擦拭完毕后,插入了剑鞘之中,面无表情道:“不是都瞒着我么,现在倒主动说了。”
  
  红罗“嘿嘿”笑着,“那还不是怕你逞能,万一陷入其中,有个好歹怎么办?”
  
  曹娇娇将宝剑放回不大的兵器架上,道:“那你现在就说说,这件事到底是怎么回事?”
  
  红罗献宝似的,放下盛衣服的木案,凑到曹娇娇跟前说了事情的全经过。
  
  半月前,京城里出了两起命案,其实京中命案不在少数,此件命案如此轰动,是因为凶手的作案手法十分残酷,两名死者都是被揭了天灵盖,而且两名死者皆系女性,一时间才人心惶惶的,不过曹娇娇出门那日,官府就放出风声,捕捉真凶一事,已经胸有成竹了。
  
  实际上那日的风声只是官府放饵,当街捕捉那贼人也是官府设计好的,曹娇娇听了红罗这么一说,倒觉得自己帮忙捉贼是多此一举了,原来竟是早就设计好的。
  
  不过也无大碍,京中人议论她几年了,添此一事,又何妨。
  
  曹娇娇认出的那男人,只是普通的小贼而已,他两次出入死者家中,实际上只是为了偷盗而已,官府假装将其当做凶手捕捉起来,真凶果然放松了警惕,官府的人早就判断出了凶手下一个作案的地点,果真就在捉到那小偷的晚上,将真凶捉拿归案了。
  
  曹娇娇便好奇问红罗:“此计是谁想出来的?”
  
  红罗没答话,曹娇娇继续道:“总不会是卢辛吧,他那傻气样,我瞧那日捉贼一事,恐怕上面的人也是瞒着他的。”
  
  红罗道:“这倒是真的,暗中捉拿真凶一事,知者甚少,卢大人亦是被瞒在鼓里的。”
  
  曹娇娇又问了一遍,“此计是谁想出来的?”
  
  红罗转了转眼珠,仍旧不说,曹娇娇想到那日那么巧就遇见了齐宣,心中了然,原来是他,也难怪,齐宣本就是奇才,能破此案也是意料之中。
  
  她记得三年后,齐宣在朝中的地位亦是不能同日而语的,前世她香消玉殒时,曹工若非是拼了性命也要替她报仇,国公府的人哪里会害怕她就这样死了。齐宣将来的地位和能力,都是她不愿和齐国公府结仇的原因之一,此生此世,她再不能自私了,自当要为父亲着想。
  
  曹娇娇道:“齐国公怎么会参与此事?难不成他又对吏部的事感兴趣了?”前一世她还沉醉在婚嫁的欢乐之中,并没有过多关注外面的事,她也不是爱听是非的性子,所以消息总是来得慢,再加上府中人的刻意隐瞒,她并不知此事。
  
  红罗见曹娇娇已经猜出来了,也就不再隐瞒了,“因为,其中有个女死者是古大人的女儿。”
  
  曹娇娇凝眉道:“可是古从文古大人?”
  
  红罗脸上少有的正经,“正是。”
  
  曹娇娇出现了惋惜之色。
  
  古从文是当朝少有的书画大家,两朝帝后画像都是由他亲自执笔,历代破损的帝后画像,亦是由他来修补,不光如此,他的才华亦是横溢京城,以往皇家祭祀先租的祭文亦是由他执笔,而且古从文很是高洁,多年来从不与人同流合污。
  
  古从文五十知天命之后才幸得一女,古从文前些年离世之后,就留下这么一个女儿,曹娇娇钦佩古从文的文采和为人,古从文离世时,她还曾去拜祭过,和古小姐也有一面之缘,没想到这人,说没就没了。
  
  齐宣少年时曾听古从文讲过学,古从文可以算是他的启蒙老师,虽然古从文教过他的时间不长,对齐宣仍旧有非凡的意义,所以此案他才会插手,聊表对古从文的谢意罢了。
  
  红罗知道曹娇娇自小钦佩古从文,若是知道他的遗孤出事,肯定不会坐视不理,而那凶手又十分残酷,所以阖府上下才会刻意隐瞒她。
  
  不过现在凶案告破,也没有隐瞒的必要了。
  
  曹娇娇叹了口气,道:“凶手是何许人也?竟然如此残酷,古大人与外界来往不多,应该没有得罪多少人才对。”
  
  红罗亦是叹了口气道:“古小姐真是命中注定有这一劫。”
  
  原来凶手是火莲教的余党,火莲教是本朝第一大邪教,新帝登基的时候已经将火莲教铲除了干净,但没想到还是有漏网之鱼,当年铲除火莲教时,所发的檄文就是由古从文所写,没想到火莲教的人竟然如此记仇,时隔多年,竟然报复在了古从文的女儿身上。
  
  古家算是绝后了。
  
  曹娇娇眸子暗了暗,道:“让青黛去古家打听下动静,若是有什么需要帮助的,不要吝啬,另外,替我看看什么时候合适,我去给古大人还有古小姐上柱香。”
  
  红罗道:“是,奴婢这就去。”
  
  次日,曹娇娇就换了一身男子的衣服乔装出门,即使那日有人看见她的妆容,今日男子打扮,应该也是不容易被认出来的。
  
  到了京城边缘小巷,曹娇娇下了马车,和青黛一起往里走,青黛昨日来过一次,已经认识了去古家的路,青黛一面带路一面道:“听说前几日来人众多,大约是从京外赶来的,今日可能要少些,于小姐也好些。”
  
  曹娇娇来了只是为了表达自己的心意,若是被那么多人看见了,免不了要议论她的,今日来人少些,自然对她来说是好的。
  
  到了古家,大门敞开着,曹娇娇和青黛见院子里没人,主人家的可能在厅堂里,于是两人就直接去了厅堂里。
  
  厅堂里,古夫人正迎客,那客人正是齐宣。
   正文 我欲与君绝(四)   齐宣已经不止一次来古家了,他是古从文的学生,多多照顾师母,是理所应当的,曹娇娇却和古从文没有任何关系,齐宣好奇,她来做什么。
  
  曹娇娇像是没看到齐宣似的,上前对古夫人道:“古夫人,晚辈是曹家之女,曹娇娇,今日前来,想给古大人和古小姐上柱香,聊表心意。”
  
  古夫人抹了抹红通通的眼睛,道:“原来是曹小姐,我记得我家夫君过世时,你同曹将军是来过的。如今独女出事,难为小姐还记得我们。”
  
  “算起来,我与古小姐也是有一面之缘的。”
  
  古夫人点点头,做了个请的姿势,带着两人进了西厢房,西厢房做了祠堂,里头摆放着古家先人的牌位,如今又添了一位,曹娇娇想要说节哀顺变,却说不出口。
  
  想起前世她要死的时候曹工亦是如此,若是让她对自己的父亲说出“节哀顺变”四字,她哪里说得出口。
  
  曹娇娇分别上了两柱香之后,又同古夫人闲话了一些,多是安慰之语,另外嘱咐古夫人,若是有难,只管上将军府找她就是。
  
  齐宣冷嘲热讽道:“曹小姐倒是古道热肠,不过家师之事,自有我操心。”
  
  曹娇娇眉头微皱,“你的心意是你的,我的心意是我的,毫不冲突。”
  
  齐宣对于曹娇娇的还击很是不悦,但是古夫人尚在眼前,他自然不能发作。
  
  坐了小半日,古夫人说要留他们吃饭,他们俩这才起身要离去。
  
  齐宣府中事务繁多,几次来此已是耽搁许多,而曹娇娇更是不习惯在别人家用饭,于是拜别了古夫人。
  
  一起离去,免不了同行,青黛跟在曹娇娇身后像个木偶一样,不言不语,齐宣瞥了曹娇娇一眼,曹娇娇余光碰见他的目光,仿若未闻,一条小巷这么短,她却觉得度日如年。
  
  假如上一世就是这样,没有缘起,那么她会不会不那么爱齐宣,她会不会重新寻得良人,会不会有了出世的孩子。
  
  曹娇娇想起自己那无辜的孩子,心中阵阵刺痛,眼角不觉湿润。
  
  齐宣以为曹娇娇是在为古家伤心,心道曹娇娇并不像传言中那么鲁莽野蛮,还是有几分善良的,若不是曹娇娇逼婚、退婚之事做的太过,让他那么久都抬不起头来,兴许他并不会这么讨厌这个姑娘。
  
  不过好在他们的事在京中逐渐平息了下来,虽说是他一生的污点了,但是面上已经没有刚被退婚那几日那么难看了。
  
  出了巷子的时候,齐宣冷冷道:“曹小姐记得你曾说过的话,你永远欠我的!”
  
  曹娇娇沉默的点点头,她说了,会补偿他,自会补偿他,但愿此事终结,两人从此形同陌路,各自嫁娶,再不相干。
  
  曹娇娇上了马车后,心里有些黯然,不知是因为古家之事,还是因为齐宣的态度。
  
  齐宣父亲早逝,独留母亲孟氏,他们孤儿寡母的,再加上孟氏出身不高,所以这么多年来,齐宣没有少吃苦,在人情冷暖中长大的他,自然是自尊心更强,所以退婚一事,很难让他原谅曹娇娇,曹娇娇也知他性格如此,所以想尽量放低姿态,化解此恩怨。
  
  这样,两人才能彻底断绝往来。
  
  齐宣母亲孟娥性子温良,当齐宣受到外界欺压的时候,孟氏很少能为他出头,所以齐宣性子里,带有很强的攻击性,曹娇娇上一世心疼齐宣的一切,她知道齐宣所有的脆弱和不堪,所以倾她所能,默默的爱护着齐宣,这大抵也是齐宣为她动心的原因之一。
  
  不过这一世,曹娇娇已经决定将齐宣视若空气了,不管齐宣再发生何事,都与她无关,只求能化解两人的恩怨便好。
  
  ***
  
  回府的路上,曹娇娇想着,正好路过书斋,带两本书回去,打发打发时间,谁晓得书斋大门紧锁,青黛下去问,旁边的商户说,掌柜的家里有喜事,所以回家了,大约要关店三日。
  
  曹娇娇只觉不巧,两次出门都没买到书,眼下只好回府之后去找爹爹要几本了。
  
  曹工身为辅国将军,书房乃是府中重地,曹娇娇虽然某些方面上有些蛮横,但是并不是不明事理,所以她很知进退,曹工的书房,她轻易不会进去,看书这种小事,也就自己自己解决了。
  
  曹工再爱护她,那也是有限度的,即使曹工可以为她拼上性命,但是绝不会以社稷为筹码,所以曹工也曾多次嘱咐曹娇娇,他的书房,不许她捣乱,曹娇娇也很听话,从小到大,都不会乱闯曹工的书房。
  
  甫一回府,孙依依迎面扑过来,给了曹娇娇一个拥抱,“娇娇,总算见到你了,我可想你了。”
  
  曹娇娇亦是笑对着孙依依,孙依依是三品怀化将军孙立的嫡女,孙立和曹工情同手足,两人出生入死多年,情分非比寻常,孙依依和曹娇娇同为将门虎女,自然是友好非常。
  
  曹娇娇想起自己前世出嫁之后鲜少与孙依依来往,心中不免有些对好友的愧疚,于是满含歉意的回了个笑容,“怎的来我府上也不提前知会一声,我也可以好生款待你。”
  
  曹娇娇是真心想和孙依依把酒言欢一场。
  
  孙依依拍了拍曹娇娇的肩膀,爽快道:“咱姐俩谁跟谁,还讲那些虚礼?我刚随我爹和我哥从西北那边回来,直接就来了,我可是等不到今日知会你府上了,明日才能见到你。”
  
  曹娇娇勾唇一笑,就是孙依依这种不做作的性子,让她十分喜欢,所以她们俩才如此交好。
  
  曹娇娇又问:“依依,来都来了,不留下吃饭?”
  
  “不了,我娘好久没见到我们了,今日先回家吃,明日再来找你。”孙依依一回头,正好看见和曹工并肩走来的孙文,便道:“我哥来了,我马上就回去了。”
  
  曹娇娇也不做多留,只道:“我明日就去找你。”
  
  孙依依突然想起什么似的,伏在曹娇娇耳边道:“我给你带了礼物,有些被你姨娘收去了,有些我命人偷偷送到你院子里了,嘿嘿。”
  
  曹娇娇倩然一笑,孙依依总是这样,每次逢年过节来她们家送礼的时候,总是明面上一份,背地里又给她准备一份,生怕王杏克扣了她的,其实以曹工对她的宠爱,王杏根本没办法欺负她。
  
  孙文走来,看见了曹娇娇,问了声好,他面上有些害羞之色,因他常年在军中,不常见到姑娘家的,两人虽是儿时玩伴,也有两年没见了,如今见了曹娇娇害羞也是正常的,曹娇娇也没往心里去。
   正文 我欲与君绝(五)   曹娇娇和曹工一起把孙家兄妹二人送走之后,便对曹工道:“爹,我今日去看过古夫人了,一切尚好,只是古家空余她一人,恐怕心中亦是寂寞的。”
  
  “恩,我知如此,不晓得古家有没有远亲,过继一个孩子来也是好的。”
  
  “这我不曾问过。”
  
  “爹就是说说而已,古夫人年长,此事自有想法,你可留下礼了?”
  
  “自然,昨日遣青黛去的时候就留了银子,今日也留了一些。”
  
  “恩,青黛那丫头是个会办事的。”曹工觉得曹娇娇也变的细心了,他自然不知道曹娇娇前世已在国公府历练了三年。
  
  “爹,我还碰见齐国公了。”
  
  曹工肩膀抖了下,一说到齐宣,他就想到曹娇娇无缘无故悔婚的事,半晌才道:“这件事是咱们做的不厚道,日后爹自会想法子补偿他一些。”
  
  曹娇娇沉默了,若非有曹工的宠爱,她许下这诺言的时候,哪里有底气。
  
  曹娇娇又换了话题道:“爹,女儿两次去书斋都没买到一本书,我想去你那儿挑几本。”
  
  “随我来吧,正好你孙叔叔此次从西北回来,给我带了一些。”
  
  到了曹工书房之后,曹娇娇的注意力转移到曹工桌上的一副画上,曹娇娇看着画上的美人,不自觉地将画剩下的部分一点一点的打开了,画的右上角写着“爱妻林皎”四个小字。
  
  曹工任由曹娇娇看着她母亲的画,曹工时而看看画,时而看看曹娇娇,最后失神道:“娇娇,你越来越像你母亲了。”
  
  曹娇娇赞同的点了点头,画上的女子与她真有八分相像,但是曹娇娇眉宇间多了分英气,和画中林皎的温婉柔美是截然不同的。
  
  “爹,我娘她……真好看。”
  
  曹工默认,林皎确实好看,林皎虽然是江南人,但是她的美名一度传到京城来,若非曹工先遇上了她,偏偏林皎又看上了他这专一木讷的性子,哪里轮的到他娶这样的美人。
  
  多年过去了,曹工已不再当年那个年少无知的男人了,但是他对林皎和曹娇娇的爱,永远都不会变。
  
  若非没有王杏这个意外,曹府怎么会有第二个女主人。
  
  曹娇娇放下了画,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她的容貌也是京城一绝,只是嫉妒她的人多,再加上她这容易受人诟病的性子,她在外的名声实在是不好。
  
  “娇娇,你看看什么书你想要,我这里大多是经史子集,话本倒少。”
  
  “爹,我哪里爱看话本,爹你这里的书正对我的胃口。”
  
  曹娇娇做什么事曹工都很少拘着,所以曹娇娇看什么书他也不曾过问,只当曹娇娇很那些闺中姑娘一样,爱看郎情妾意的话本。
  
  曹娇娇随手捡了本《梅花词》,这本书虽然破旧了些,但是几经修补,还没有烂,而且纤尘不染,想必是曹工经常翻阅的书籍,曹娇娇随便翻了几页,喃喃道:“语句清丽,倒不知是哪位大家所作,爹,你从哪儿得来的?”
  
  曹工自曹娇娇抽出那本书时,心里就开始泛酸了,“那是爹和你娘,年轻时和的,并不是什么大家做的。”
  
  曹娇娇捏着书的手,隐隐发热,“原来如此,那女儿借去读了,看完了再送过来。”
  
  曹工点点头,“你拿去吧,爱惜便是。”
  
  “女儿知道。”自己父亲的心头肉,岂有不爱惜的道理。
  
  ***
  
  第二日,孙依依没有如约而来,但是派人送了信来,曹娇娇抖开了信,眨眼便阅完了。
  
  红罗好奇道:“孙小姐不来了么?”
  
  孙依依的性子她们也都是知晓的,而且孙依依是曹娇娇少有的好友,蒋妈等人也是十分喜欢她的,见孙依依没有如约而来,红罗则先问了,一旁的蒋妈和青黛亦是想问的。
  
  曹娇娇道:“过几日就是依依她弟弟孙武的生辰了,她家里正忙着这件事呢,所以依依一时半会抽不开身,三日后我们去孙府赴宴,到时再聚便是。”
  
  红罗恍然大悟的点点头,又问:“我记得孙小公子是十四岁生辰,那咱们备什么礼物呢?”
  
  曹娇娇还没想好怎么回答,外头的丫鬟忽然进来禀报道:“小姐,大姨娘来了。”
  
  蒋妈眉头一皱,心想她来做什么。
  
  曹娇娇知道蒋妈最是讨厌王杏,王杏背叛主子,蒋妈十分不耻王杏的行为,不过王杏鲜少来她院子里,这次估计就是为孙武的生辰了。
  
  曹娇娇讨厌王杏不假,但是面上的事还是要做过去,她不想曹工夹在中间为难。
  
  便道:“去请,我在暖阁等大姨娘。”
  
  王杏来的时候,还让下人抱了好些东西来,王杏一脸笑道:“大小姐,这是孙家小姐昨日送的东西,我给你也留了一份。”
  
  蒋妈不屑的看了王杏一眼,昨日送的东西,她今日才送来,恐怕是把好的都挑拣完了,这才把剩下的送过来了,蒋妈又扫了那些东西一眼,果然只是些土特产,值钱的东西都被王杏克扣下来了。
  
  曹娇娇也不在乎这些,便道:“青黛,收下吧。有劳大姨娘了。”
  
  王杏笑道:“大小姐喜欢就好。”
  
  孙依依虽然给曹娇娇私下里来了信,但是给孙武办生辰宴会是正经事,不是随便在信中一说便作数了,孙家肯定另外给曹府来了请柬,府中人情应酬的事,大多是交由王杏处理的,王杏在这一点上还是很有用处的。
  
  王杏今日收了请柬,想趁着送东西的机会顺便把这事也说说,于是接着就道:“孙家三公子三日后就要过生辰了,这事大小姐知道吧。”
  
  “自然知道,大姨娘只消按往年的去办就行,若没有特别的地方,不用特别通知我和爹爹。”
  
  王杏一脸为难道:“往年孙家几个公子小姐年岁尚小,妾操办了也没什么不妥,如今他们几个也长大成人了,再京中也是越发得脸了,妾身份太低,此去是否不妥?”
  
  蒋妈皱眉,王杏这是以退为进逼曹娇娇呢,贬低自己的身份,意在求曹娇娇替她向曹工说好话,好抬了她做正妻,如此,便和京中贵族平起平坐了,而且话中还有威胁曹娇娇的意思,若是曹娇娇不答应,她就不办此事了,以曹娇娇对孙依依一家的重视程度,怎么会轻视此事?
  
  曹娇娇本就聪慧,有些事只是不愿计较,而不是不懂,王杏的话中话她何尝没有听出来?
  
  曹娇娇好歹是在齐国公府当家过三年,她也为了齐宣认真学习了府中庶务,这等小事她还是办的来的,而且,就算是上一世,她还是那个不懂后宅庶务的曹娇娇,她亦是不会受王杏的威胁。
  
  蒋妈担忧的看着曹娇娇,生怕曹娇娇被这府中庶务难住了,曹娇娇给了蒋妈一个安抚的眼神,然后冷眼看着王杏道:“大姨娘身子不舒服就好好休息。”
  
  王杏见曹娇娇说的驴头不对马嘴的,一时纳闷了,“什么?”
  
  曹娇娇重重地搁下茶杯道:“我说大姨娘身子不利索就好好休息,三日后孙家宴席你就不用去了,礼节一事我自会找蒋妈商议。”
  
  蒋妈听见曹娇娇这么回答,没被王杏唬住,也就放心了。
  
  王杏万万没想到,从不插手府中庶务的曹娇娇会这么回答,结结巴巴道:“大……大小姐,妾……”
  
  曹娇娇打断她道:“好了,大姨娘赶紧回去歇着吧,这件事就这么定了。”
  
  王杏见曹娇娇站起来,便跟着站了起来,道:“大小姐,妾不是……”
  
  曹娇娇快速接话道:“我知道大姨娘的担心,不过你放心好了,我爹说蒋妈多年前曾是我娘的左膀右臂,这等小事定是难不倒她的,有蒋妈坐镇,大姨娘只管好好养病就是。”
  
  王杏穷追不舍,道:“大小姐,妾身体没……”
  
  曹娇娇完全不听她说,坚决道:“蒋妈,送大姨娘回去好好休息,这件事传个话给我爹就行了,告诉我爹,这件事有你在,无需他操心。”
  
  蒋妈脸上隐约有笑,点了点头,说了“是”,然后转头道:“大姨娘还是请吧,大小姐已经走了,别追了。”
  
  王杏左手扶在门框上,剜了蒋妈一眼,负气的跺了跺脚,然后带着人回了自己的院子。
  
  蒋妈见王杏走了才去了曹娇娇的闺房里,笑道:“大小姐,你做的好。”
  
  曹娇娇亦是浅笑,王杏这种人,不能光守不攻,否则她会得寸进尺的,她上辈子就是明白的太晚,所以在她手上吃了点亏,这一世王杏再来招惹她,她必不会手软的。
  
  红罗也在一旁欢叫,直说曹娇娇做的好。
  
  蒋妈迟疑着开了口:“将军他……当真那么说?”
  
  曹娇娇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好一会才明白蒋妈问的是什么,于是道:“是的,我爹说蒋妈很能干。”
  
  蒋妈突然变得局促,两手揪了揪裙摆,表情奇怪的出去了。
  
  曹娇娇这才意识到,原来蒋妈她对爹爹竟然有这种心思,前一世真是粗枝大叶的,什么都没注意到,不过此事不知是好是坏,据她看来,她爹恐怕此生再难对人动心了。
  
  曹家人大抵如此,爱了便是终生,再难悔。
   正文 我欲与君绝(六)   曹娇娇不由得想起她爱上齐宣的那个瞬间,齐宣骑马奔腾在马球场上训练的身影,是她藏在心里一辈子的回忆。
  
  曹娇娇又觉得仿佛想漏了什么,于是努力回忆着王杏来时的情况,曹娇娇皱眉,原来是这点,竟不知王杏想做正妻的心思又燃了起来,她记得多年前,她爹清楚的说过,再不会娶任何女子为妻,王杏只是个意外而已。
  
  那么是什么让王杏做正妻的心思又死灰复燃了呢?
  
  ***
  
  王杏回到自己的院子砸了好些不值钱的东西,她的女儿曹弯弯正好来了,看了满地的渣滓,撅了撅嘴道:“娘,怎么了?”
  
  曹工对府上的规矩要求的不严,只要不做过分,不伤害曹娇娇,曹工很少责怪什么人,所以即使王杏只是姨娘,曹弯弯还是叫她一声“娘”,而不是“姨娘”,曹工也不责问什么。
  
  王杏见自己的宝贝女儿来了,就把在曹娇娇那里受得气发泄了出来,曹弯弯亦是跟着抱怨道:“曹娇娇怎么这样!娘,曹娇娇以前好像不是这样的,会不会是什么人教唆了她?”
  
  曹弯弯从小就不喜欢曹娇娇,其中虽有王杏给她灌输的思想,也有她自己的缘故,她讨厌曹娇娇比她好看,比她受宠,比她聪明。
  
  王杏经曹弯弯这么一提醒,恍然大悟道:“你说的有道理,肯定是蒋丽那个老女人教唆的大小姐。”
  
  蒋妈年纪三十上下而已,根本就不老,曹府生活尚算优渥,除了林皎刚难产去世那会儿,蒋妈多年来唯一的任务就是照顾好曹娇娇,所以并没有操劳、做粗活,相貌上面,还是看的出年轻时候的风姿,反倒是王杏,生了女儿之后想尽办法保养自己,那些胭脂水粉的用得太多,反而失了秀美,一张脸好似被刮了仿瓷一般,白的不自然。
  
  这样的王杏和蒋妈站在一起,自然就相形见绌了,所以王杏除了恨蒋妈得到曹娇娇和曹工的信任,更是痛恨她看起来比自己貌美。
  
  今天又出了这样的事,蒋妈不仅间接害得她没法出席孙家宴会,害她失去了一次在京中贵族面前露脸的机会,更是让她失去了升为正妻的机会。
  
  王杏不肯承认的是,无论如何,曹工都不会让她坐上正妻之位,因为林皎的地位,是无人能替代的。
  
  曹弯弯亦是焦急,她的娘不能坐上正妻之位,她永远都是庶出的女儿,和曹娇娇始终是差一截,她今年也十三岁了,十四岁就可以定亲了,十五岁及笄之后就可以成亲了,她才不要以庶出女的身份出嫁!
  
  曹弯弯挽着王杏的手臂道:“娘,你快想想办法,我可不要事事都被曹娇娇踩低一头。”
  
  王杏皱眉道:“这事还得将军说了算,我也是没有办法啊。”
  
  曹弯弯嘟嘟嘴,道:“娘,那眼下孙家的宴会就要到了,孙家并非等闲人家,到时候京中有头有脸的人物恐怕都要来,女儿可不想被曹娇娇压下一头。”
  
  王杏看着曹弯弯的脸,额头光洁,两眼一单一双,鼻子不算挺立,一张小嘴也不是那么红润,下巴还有些婴儿肥,可爱有余,要说貌美,她不得不承认,曹弯弯哪里都比不过曹娇娇。
  
  王杏叹了口道:“娘何尝不想你在外人面前大放异彩,能压过那死丫头,但是这死丫头自及笄之后,那张脸那么快就长开了……”岂是你等鄙容比的上的。
  
  王杏剩下的话没敢说出口,她怕太打击自己的女儿了。
  
  曹娇娇小时候还只是让人觉得可人而已,眉眼处虽然和去世的林皎有几分相像,却没有林皎那么惊艳,没想到曹娇娇及笄之后,一张脸像到了花期的花朵,迅速就绽放了,一双漆黑的眼眸仿佛欲说还休,悬胆琼鼻更是让曹弯弯嫉妒不已,朱唇从不着色,亦是泛着淡淡的玫红,特别是食辣之后,朱唇更是娇艳欲滴。
  
  别说曹弯弯了,就是王杏为人妇的女人了,也是有些嫉妒的。
  
  王杏顶多算中等之姿,曹弯弯长的很像她,曹弯弯的相貌也可以窥见一斑了。
  
  曹娇娇这么些年交好的只有孙依依而已,孙立将军也是前年才被封三品怀化大将军的,曹娇娇从小到大,除了孙家鲜少出席别人家的宴席,所以曹娇娇如今的容貌,也是少有人知道的,三日后孙家之宴,曹娇娇即使刁名在外,也是不妨碍她吸人眼球的。
  
  曹弯弯坚决不同意这种情况出现,她不允许曹娇娇在那么多人面前比过自己,曹弯弯默默的想着应对的办法。
  
  王杏则不停的将曹娇娇往坏处想,以此安慰缠绕在自己心中的嫉妒藤蔓。
  
  王杏痛快道:“好在她悔婚一事坏了她的名声,即使好看,敢上门提亲的人亦是不多的,空有美貌,却嫁不了好人家,要那张脸有何用?”
  
  曹弯弯极度认同王杏的话,她道:“还好她悔婚了,否则齐国公那么好个男子,岂不是被她糟践了?曹娇娇那么任性,根本配不上齐国公。”
  
  依曹弯弯看,曹娇娇嫁一个九品芝麻官才合她心意。
  
  母女两人一起把曹娇娇贬低了个痛快,这才双双心满意足。
  
  ***
  
  三日后,曹娇娇穿了一身窄袖浅色襦裙,骑着马去了孙府。
  
  蒋妈则带着青黛同坐了马车,带着礼物,跟在曹娇娇的后面,曹弯弯独乘了辆马车远远的掉在后面,心中不屑和不满交杂着,脸上的表情亦不是很好看,她的两个贴身丫鬟江儿和福儿,小心翼翼的看着她的脸色,生怕她一个不开心,对她们非打即骂。
  
  曹娇娇等人到了孙府之后,曹工随后也来了,孙大将军和他的夫人郑春郑氏,热情的接待了她们,并且好生的安置了他们。
  
  孙依依今年也是及笄之年,但是生辰还没到,所以还没操办,但是孙夫人也有趁此机会让孙依依露脸的意思,所以接待客人的时候将孙依依留在了身边,即使孙依依不情愿也没有办法。
  
  曹娇娇本就只和孙依依一人交好,如今孙依依被捆住了,偌大的孙府,她也没了说话之人。
  
  宾客众多,自然免不了人多口杂。
  
  曹工作为当朝一品武将,早就被缠住了,曹娇娇看着同桌的曹弯弯不屑的看了她一眼之后,就自顾自的找玩伴去了,曹弯弯这几年也随着王杏出府结交了一些权贵人家的夫人、小姐,多少也有几个自己的好友,到了这种热闹的场合,丝毫不担心会手足无措。
  
  曹工一走,曹娇娇就像是失了庇护的小树苗,那些肮脏的水开始泼在她的身上。
  
  曹娇娇稍稍一凝神,就听见有人在说她如何如何任性刁蛮。
  
  曹娇娇一转头,人群中只见成群的年轻姑娘,根本听不见是谁在说她。
  
  曹娇娇也不恼,她早料到会有这种事情发生。
  
  蒋妈却是听不下去了,低声道:“小姐,我们先去花园里走走吧。”
  
  蒋妈也来过孙府几次,对孙府还算熟悉,孙府内院有个小花园,那里面寻常宾客应该不会进去,曹娇娇当然可以进去避一避了。
  
  曹娇娇想,其实在哪里不都是一样,去了清净的地方又如何,人家该说的还是要说,只当没听见好了。
  
  只不过蒋妈脸上的担忧之色,让曹娇娇不忍心拒绝她的提议,于是曹娇娇点了点头,道:“蒋妈,你就守在此处,若是我爹问起来,你好叫他不要担心,开席了再叫我过来就是。”
  
  于是蒋妈留在了原地,青黛随曹娇娇一起往花园走去。
  
  内院里有人守着,看守的下人见是曹娇娇也就没有阻拦,曹娇娇同孙依依的关系他们也都是知道的,曹娇娇说了声进去散散步,下人们就放行了。
  
  曹娇娇慢慢的往内院的花园踱去,青黛不是个会安慰人的,但是听了外面人的话,心里也难受着,抿了抿唇道:“小姐,那些人都是不明白你的人,所以才乱说。”
  
  曹娇娇笑了,“青黛也会安慰人了?”
  
  青黛脸上出现了一抹红色,“奴婢说的是真心话。”
  
  青黛的心里,曹娇娇只是看起来任性而已,但是曹娇娇本质善良,为人豪爽,这些别人不明白的缺点正是曹娇娇与众不同的地方。
  
  曹娇娇又浅浅一笑,“我自然知道你说的都是真心话,青黛从没骗过我。”
  
  青黛点了点头,她就知道曹娇娇是信她的。
  
  曹娇娇又安慰她道:“你放心,我不难过的,只当她们无知便好了。”
  
  青黛听曹娇娇这么说,她心里也好受了些,那些人说话着实难听了些。
  
  两人一前一后的进了内院的小花园,曹娇娇越过一座假山之后,想到唯一的凉亭里歇歇脚。
  
  却在进凉亭的时候,看见池塘边有一抹粉红色的身影,那姑娘的背影甚是妙曼,只是站在原地好像手足无措的样子。
  
  青黛也看见了那女子,便问:“小姐,要不要过去看看吧?”
  
  曹娇娇想了想,能进孙府内院的人,应该是孙家关系还不错的客人,曹孙两家交好多年,她既然看到了,也不能坐视不理,于是道:“走吧,看看是怎么回事。”
  
  曹娇娇过去之后,十分懊悔自己多管闲事。
   正文 我欲与君绝(七)   曹娇娇还没问对方是怎么回事,那姑娘一抬眸,一双小鹿一样惹人怜爱的眼睛就撞进了曹娇娇的视线里。
  
  曹娇娇心脏加速了一会儿,没想到竟然在这种状况下碰到了孟柔。
  
  这个害死她孩子的女人,她虽然打算放下了前尘恩怨,但是心中的恨终究不是说忘记就能忘记的。
  
  于是,曹娇娇深呼吸一口气,对青黛道:“我们走吧。”
  
  青黛不知对方是谁,让曹娇娇萌生了去意,但她相信曹娇娇自有她的意思,便没有多问,好在带的是青黛,若是换了红罗,定是要问个清楚的。
  
  曹娇娇刚刚转身,孟柔一声脆生生的“姐姐”,喊停了她,孟柔眼里闪过一丝狡猾。
  
  曹娇娇两手捏紧,是走还是不走呢?
  
  青黛目光看过去,孟柔那弦然欲泣的模样当真是让她不忍心离去,曹娇娇一回头,孟柔那楚楚可怜的样子,也着实让她心软了——假如她柔美的外表下没有狠毒的心肠。
  
  曹娇娇挣扎了下,本来还是准备走的,孟柔抢先道:“姐姐,我……衣衫破损,姐姐能不能帮帮我。”孟柔裙摆处像是被什么勾住了,撕开了很大一块,破布拖在地上,十分难看。
  
  曹娇娇咬了咬牙,孟柔衣服破损,要是她不帮她,没人发现孟柔的话,她就只能一直站在这里出不去了,万一被男子撞见就更糟糕了,那场面真是十分引人遐想,齐宣他要是知道自己心爱的表妹遭遇这种事,恐怕要发狂才是。
  
  而且这孙府发生这种事情,孙家岂能独善其身。
  
  曹娇娇最终没打败自己的善良,深思熟虑后回头道:“要我怎么帮你?”
  
  “姐姐可不可以让你的婢子帮我找下孙小姐,或者孙夫人,带我去换件衣服,谢谢姐姐。”
  
  曹娇娇抬了抬下巴,对青黛道:“青黛,快去,我在这里等你。”
  
  青黛没做多想,得了吩咐便去了。
  
  有人陪伴后,孟柔仿佛大胆了些,没有刚刚那么局促了。
  
  孟柔害羞的笑着道:“不知道好心姐姐叫什么名字?”
  
  曹娇娇不作答,又往池塘边上走了两步,只等着青黛来了,她便不用和这个一肚子心计的女人相处了。
  
  曹娇娇出神的想着,孟柔应该很开心她能够退婚吧,不过孟柔往后的路不会这么好走,走了她曹娇娇自会有别人占据国公府正妻之位,孟柔不过是乡野女子,在国公府长大,没有任何身世背景,她是不可能坐上国公府正妻之位。
  
  老齐国公娶了出身普通的孟娥为妻,齐国公府再不会出现第二个孟娥了,否则将来新一任的齐国公,还要过齐宣曾过的苦日子。
  
  孟柔唯一的筹码就是齐宣的爱,可是和权势地位比起来,齐宣会选择哪个呢?
  
  曹娇娇隐隐约约有些期待齐宣的决定,她知道自己应该断了对齐宣的一切心思,只是前世感情太深,她一时间还很难把齐宣从自己的心里连根拔起。
  
  曹娇娇没注意到,孟柔已经靠近了她,也没有注意到,花园门口,一个身穿玄色长衫、身材颀长的男子正往这边走来。
  
  孟柔一步一步的走到池塘的边缘,曹娇娇看见孟柔突然面对着她,诡异的笑了起来,然后很快的转变了脸色,一脸惊恐道:“姐姐,你……”
  
  然后孟柔伸手做想要抓住曹娇娇状,身子往后仰了去,曹娇娇不知道孟柔要干什么,但是她知道孟柔动机不纯,于是也跟着跳了下去,此处就只有她们两人,首先就不能让孟柔在她面前出事,而且,孟柔绝不能在孙家出事。
  
  曹娇娇本来想把孟柔救起来,没想到她身后迅速跃出一个身影,更快的抓住了孟柔,将她抱了起来。
  
  曹娇娇脑袋从水里浮出来,她用力地抹了把脸,眼前赫然出现齐宣的脸。
  
  经过上一世的爱恨情仇,曹娇娇已经不再是那么单纯的她了,她很快就明白了孟柔的把戏。
  
  曹娇娇先上了岸,齐宣阴着脸搂着孟柔上了岸,孟柔咳嗽几声后,他又迅速换了表情,一脸关心道:“柔儿,你怎么样?呛着了吗?”
  
  孟柔坚强的摇摇头,“表哥,我没事。”
  
  曹娇娇就这么冷眼看着他们两人在她面前你侬我侬,齐宣确认孟柔没事之后才黑着脸问曹娇娇,“曹小姐,你是不是该给我个解释?”
  
  曹娇娇还没说话,孟柔抢道:“表哥,你别怪姐姐,她不是故意的。”
  
  齐宣一手按在孟柔的肩上,直勾勾地看着曹娇娇道:“柔儿,你别害怕,我自会为你做主。”
  
  曹娇娇瞥了一眼孟柔,当真是会演,柔弱是真的,眼泪也是真的,孟柔怎么就这么厉害呢!
  
  齐宣见曹娇娇不说话,只当是曹娇娇默认了,便切齿羞辱曹娇娇道:“看来曹小姐对还是我余情未了!”孟柔亦是这么想的。
  
  曹娇娇凝眉,突然间有些胸闷。
  
  齐宣还是齐宣,对她从来不会口下留情。
  
  曹娇娇冷静道:“齐国公,你不要误会了,是你表妹自己突然跳了下去。”
  
  孟柔辩驳道:“我没有,表哥,我怎么会自己跳下去呢?”
  
  曹娇娇反问道:“是啊,好端端的你怎么会跳下去呢偏偏就在齐国公出现的时候。”
  
  孟柔涨红了脸梗着脖子道:“姐姐是说我故意跳下去陷害你么?”
  
  齐宣帮腔道:“我相信我表妹不会无缘无故自己跳下去。”
  
  曹娇娇道:“我也不会无缘无故自己跳下去,若不是看到令妹跳了下去,我为什么要跳下去救她?”
  
  齐宣被问住了,曹要是想害孟柔,何必自己也跳下去。
  
  孟柔见齐宣开始怀疑了,眼里蓄满了泪水道:“表哥,我不是故意跳下去的,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齐宣安慰的抚了抚她的脑袋,曹娇娇冷冷道:“总之她不是我推下去的,爱信不信。”
  
  齐宣内心里是相信曹娇娇的,曹娇娇做了必然会承认的,这点气度曹娇娇还是有的。
  
  但是孟柔的柔弱无辜也让他不忍苛责。
  
  于是齐宣没说信或不信,只是好言安慰着孟柔。
  
  这边事情结束了,孙依依和青黛也赶过来了,她们身后还跟着孟柔的贴身丫鬟洛儿,曹娇娇猜想,洛儿早就到了,齐宣应该就是她喊来的。
  
  孙依依见三人如此狼狈,而且又想到曹娇娇和齐宣、孟柔的过节,便紧张道:“怎么了?”
  
  齐宣道:“孙小姐可否为我表妹寻个安全处换身衣裳。”
  
  孙依依陪笑道:“那是自然,齐国公随我来,我这就安排。”
  
  孙依依同时也牵着曹娇娇,将她带到自己院子里,指了指自己的闺房,让曹娇娇自行处理,孙依依的闺房曹娇娇早就轻车熟路了,曹娇娇进了她的闺房,孙依依则将孟柔安排到了西厢房,命人拿干净的衣服进来伺候着,齐宣也被下人带到了另一个院子里去整理。
  
  孙依依吩咐了下人好生照顾孟柔,再加上有孟柔的丫鬟洛儿相伴,她就放心的去了曹娇娇那里。
  
  孙依依问了曹娇娇事情的起因经过,曹娇娇将自己的猜想说了出来。
  
  她猜,孟柔应该是一早就知道她的身份了,毕竟她是向齐宣逼婚过的人,差一点她就成了齐国公府的女主人,她找人打听了自己也是情理之中的,那日她在酒楼的行事早就传遍了京城,未必没有人画下她的容貌。
  
  孟柔应该是发现自己的衣裳破了之后,立马躲到了内院,然后打发了洛儿去请齐宣来解决,没想到这个时候曹娇娇闯了进来,所以她才心生此计,支开了青黛,让正好进来的齐宣看到了曹娇娇推她下水的一幕。
  
  孙依依自然是相信曹娇娇的,听完曹娇娇的猜测后,不胜唏嘘,“真没想到齐国公的表妹有这么深的心机啊,还好娇娇你反应快,不然十张嘴都说不清了。”
  
  孙依依又感叹道:“还好你没嫁进齐国公府,我看孟柔八成是要抬妾的,遇上这种人,你哪里吃的消啊。”
  
  曹娇娇置之一笑,可不是么,她用生命买了教训。
  
  许久,几人都收拾好了之后,就出了内院。
  
  孟柔在路上有些不安,还向齐宣多此一举的解释道:“我真的不认识姐姐。”
  
  不认识曹娇娇,自然没有陷害一说了。
  
  那么曹娇娇是不是也可以不认识孟柔?齐宣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反问自己。
  
  齐宣潜意识里不想深究,他仿佛,信曹娇娇更多一点,所以听孟柔这么一说,只是平静道:“我知道。”
  
  孟柔见他没有表现出对曹娇娇的厌恶之情,心里有些拿不准,齐宣到底是怎么想的呢?
   正文 君心已微漾(一)   曹娇娇回席之后,众宾客差不多都到了,曹工和蒋妈见曹娇娇换了身衣服,心中纳闷,不知发生了何事,只是眼前人多,不好多问,不过见曹娇娇安然无恙就没有过多担忧了。
  
  同桌的曹弯弯自然也注意到了这点,而且她还注意到了和曹娇娇一前一后出来的齐宣和孟柔,她直觉,这三人肯定有问题,曹弯弯年岁尚小,又被王杏过分宠爱,所以行事自私,她只想让自己得到打击别人的快感,一点也不顾念姐妹之情和曹家的声誉。
  
  曹弯弯想了想,等下当众羞辱完曹娇娇之后,她还要和孟柔通个气才是,孟柔应该也是恨曹娇娇的,甚至比她更恨,因为曹娇娇差点抢了她的男人不说,还让她心爱的人沦为天下人的笑柄,孟柔一定也想撕碎了曹娇娇才对!
  
  酒过三巡,曹娇娇已经放下了碗筷,曹工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脱身,孙依依也是忙的厉害,所以曹娇娇想着寻个机会打了招呼便走,曹工吃了个半饱,同僚们显然还没尽兴,都围在他身边,曹娇娇悄悄的起身,正欲离去。
  
  卢辛那个傻的,不知怎的端着酒杯过来了,挡了曹娇娇的去路,卢辛已然酩酊大醉,脚步虚浮,曹娇娇想,她要是踢他一脚,卢辛保准倒地不起。
  
  不过曹娇娇再不是上一世那个任性的她了,她知道这等无礼的事不能做。
  
  卢辛在这桌看了半天才找准目标,原来曹工被一群人围住了,卢辛一把将那些人拨开,曹娇娇扶额,要不是喝醉了,卢辛一个小小的京兆尹哪里敢这么无礼。
  
  那些被推开的人明显不悦,不过没有人说出来。
  
  卢辛歪歪扭扭的走到曹工面前,端起酒杯道:“曹将军,下官敬你……你有个……不凡的女儿!”
  
  曹工虽然微醺,但是并不糊涂,听见有人夸耀自己的女儿,心里自然是开心的,又见那人只是京兆尹卢辛便放松了警惕,卢辛这个人他还算了解的,为人耿直,不是个会巴结人的,此番夸赞必是肺腑之言。
  
  曹工笑着喝了那杯酒,卢辛还不想罢休,自己给自己又斟了杯酒,又向曹工敬了一杯。
  
  卢辛一激动,将那天酒楼里的事又说了一遍,说曹娇娇如何勇猛。
  
  若是寻常女子听到这种比贬低自己还要糟糕的夸赞,恐怕恨不得揍卢辛才是,曹娇娇倒是不多介意,事情已经发生了,她也就是这样的性格,有什么好遮掩的,要是为了谋得好名声,而伪装自己,将来的下场,总不会好过前一世的,想她前一世,为齐宣所做的种种,换来的是什么,不也是不得善终吗?
  
  曹工知道卢辛说的并非假话,只是这种事情,对于一个未嫁的姑娘家来说,实在不是什么好事,所以曹工委婉出言让卢辛打住,偏偏卢辛沉醉在那日的回忆中,不肯住口,曹工面上有些难看。
  
  此时孙家大公子孙文来了,端着酒杯,接着卢辛的话夸赞了曹娇娇两句,想要将卢辛引到一旁去,曹娇娇就在一旁看着,岂会不知孙文的好意,于是报以一笑,孙文微微点了点头,继续蛊惑卢辛道:“曹小姐自然是美貌与品德并重的,卢陆大人随我去那边添酒吧。”
  
  卢辛满脸通红重重地点着头,道:“好,好……我们走,谁要是能娶到曹小姐,此生无憾。齐国公,你说是不是?”
  
  孙文见卢辛认错了自己,脸上有些尴尬,还是笑道:“卢大人,我是孙文。”
  
  卢辛歪着身子走了几步道:“是孙大公子啊,来,咱们接着喝……喝……”
  
  曹娇娇叹了口气,还好卢辛认错了人,要是真的向齐宣问这个问题,还不知道齐宣要怎么羞辱她呢,她不怕外人道她千般万般不好,就怕齐宣一次又一次的用锋利的刀子划开她的心。
  
  她知道自己该忘记一切,但是她也需要时间,她正在努力克制自己对齐宣的爱恨,她在努力改变她的命运。
  
  卢辛在喊错人的时候齐宣就开始看着曹娇娇了,他竟然不知不觉的开始思考卢辛的问题了,假如娶到曹娇娇那样的姑娘,是不是此生无憾了。
  
  齐宣被自己的提问吓了一跳,曹娇娇那样……任性的人,一点也比不上孟柔的温柔体贴,他才不会娶她呢!
  
  曹娇娇的视线也是不自觉的落在齐宣身上,两人的视线正好相撞,曹娇娇尴尬的移开眼,不停的在心中警告自己,千万不要看他,忘记他,忘记他。
  
  齐宣掩饰的喝了口酒,孟柔见葡萄酒顺着齐宣的下巴流了下来,掏出帕子替齐宣擦拭起来,软语道:“表哥小心些。”
  
  齐宣拿过帕子自己擦了起来,生怕孟柔从他眼里看出什么来。
  
  曹娇娇见时候差不多了,便起身和郑氏打了招呼,留下蒋妈跟随着曹工之后,自己带着青黛准备离去了。
  
  出了院子之后,外头的甬道上堵着一众女子,曹娇娇扫了一眼,都还是未出阁的姑娘,她的庶出妹妹曹弯弯也在其中。
  
  曹娇娇知道曹弯弯肯定又是要出什么幺蛾子。
  
  曹娇娇路过她们身边的时候,曹弯弯果真将她拦了下来,道:“姐姐,这么快就要走吗?这里姐妹们这么多,不同大家伙儿说说话?”
  
  曹娇娇侧过头看着曹弯弯,好似在问“你今日生病了吗”。
  
  她们虽然是姐妹俩,实际上从小到大就没什么交集,因为两人性子乃天壤之别,根本玩不到一起去,今天曹弯弯突然这么热情,曹娇娇打心里觉得曹弯弯生病了,作死的病。
  
  曹弯弯只当看不懂曹娇娇的眼神,亲切道:“姐姐,京中姑娘都对你很感兴趣呢,想听你说说那些有趣的事。”
  
  曹娇娇直言不讳道:“想听我说什么?是想听我怎么用箭射人?还是想听我怎么驭马踩活人?或者说你们想听,我是怎么逼婚齐国公又悔婚的吗?”
  
  她们想听的只有最后一个而已,但前两个问题着实吓到她们了,她们没想到曹娇娇竟然这么狠毒凶猛!
  
  曹娇娇又逼近了一步,那些未出阁的姑娘们不自觉的往后退了一步,生怕曹娇娇生吞了她们。
  
  曹娇娇警告曹弯弯道:“你不就是想当众羞辱我么?我告诉你,你永远都比不过我,不管是容貌还是身份!所以你还是歇了你那些腌臜的心思吧!”
  
  曹弯弯梗着脖子道:“谁嫉妒你了!简直是蛇蝎……”蛇蝎美人也是美人,曹弯弯不想承认曹娇娇是个大美人。
  
  曹娇娇无所谓道:“蛇蝎美人?也好啊,总比你这个蛇蝎丑……算了,我简直没有可以形容你的言语。”
  
  曹娇娇竟然说她丑的没法形容?曹娇娇怒极,“你……!”
  
  曹娇娇对身旁的青黛道:“青黛,将今天的事完完整整的告诉我爹。”
  
  青黛点头道:“是,大小姐。”
  
  曹弯弯这下怕了,双手不自觉的抖了起来,以前不管她怎么捉弄曹娇娇,曹娇娇为了不给曹工添堵,她从来都不会去向曹工告状的啊!
  
  曹娇娇这是怎么了?难不成悔婚把脑子刺激的出了问题?
  
  曹娇娇其实是想明白了,她总是熟若无睹,曹弯弯只会变本加厉,虽然眼下是给曹工省了麻烦,将来曹弯弯一定会给曹工带来更大的麻烦的,所以为了避免她爹日后劳心劳神,她从现在开始,就要把曹弯弯的心思给熄灭了。
  
  曹娇娇就这样扬长而去了,留下又气又怕的曹弯弯,在原地什么也说不出来。
  
  她同行的小姐妹纷纷安慰道;“弯弯,没想到你嫡姐这么恐怖,好狠毒的心思啊,长的那么……那么好看,竟然藐视人命。”
  
  亦有人附和道:“就是,弯弯,你的日子肯定特别不好过吧。”
  
  弯弯露出一个委屈的眼神,表示“事实的确如此”,那些姑娘们纷纷拍着她的肩膀,让她不要伤心,还有她们陪着她的。
  
  其中有个姑娘哀叹了声:“弯弯,你要是嫡女就不用受她的气了吧。”
  
  这句话正戳中了曹弯弯的内心,她要是嫡女,还不是可以像曹娇娇这样子胆大妄为了,她爹还不是会这么疼她!
  
  其实曹工对曹弯弯也是不差的,虽然曹工对王杏没有半点感情,但是曹弯弯毕竟是他的女儿不假,他对曹弯弯和对曹娇娇是一样的教养准则,只要不做过分了,曹工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曹娇娇虽然有些事上有些任性,但是实际上她是很懂事的,曹工嘱咐过的事情,曹娇娇都一一记住,并且很认真的照做了,这也是曹工心疼曹娇娇的原因之一。
  
  而且,曹弯弯自小有亲娘教养,曹工觉得他终究是亏欠曹娇娇一些,蒋妈照顾曹娇娇自然是细心体贴,但是毕竟不是亲生母亲,所以曹工才那么惯着她,想要弥补曹娇娇没有母亲的遗憾,只要曹娇娇想要的,他都会尽他所能,替曹娇娇实现愿望。
  
  最重要的是爱屋及乌,林皎是曹工倾注一生所爱的人,他们的宝贝女儿,自然是他的心头肉。
  
  曹娇娇出了孙府之后,还未上马车就被齐宣拦了下来,齐宣在曹娇娇离桌之后,就不自觉的找了个借口放下了孟柔,跟了过来,结果看到了刚刚的那一幕。
  
  齐宣觉得甚是有趣,孟柔受了欺负,从来都是让他替她出头,他没想到曹娇娇受了欺负竟然是这样子还击的。
  
  但是,曹娇娇提到他的那句话让他很介意。
   正文 君心已微漾(二)   “曹小姐,逼婚又退婚是不是很有意思?甚至值得你说出来炫耀?”
  
  曹娇娇怔住了,齐宣竟然看到了刚才的一幕?
  
  不管出于什么原因,曹娇娇不想齐宣误会她,解释道:“齐国公,那只是女孩子家玩笑的话罢了,莫当真。”
  
  齐宣眯着眼道:“是吗?我怎么觉得是曹小姐的肺腑之言?”
  
  曹娇娇无奈道:“齐国公,我并没有羞辱你的意思,如果让你心有不快,我十分抱歉。”
  
  齐宣眼眸微敛,“那你要怎么给我致歉?”
  
  曹娇娇蹙眉,齐宣是什么意思,她这样道歉还不够吗?难道要回到那些人面前,郑重向他致歉吗?
  
  齐宣眼神有些飘忽,表情有些不自然道:“如果曹小姐真心想道歉,此月中旬的马球赛,我要你替我助威。”
  
  话说完,齐宣自己都觉得奇怪,他怎么会提这样的要求,但是提都提了,只好继续说下去。
  
  曹娇娇瞪大了眼睛,“齐国公,你到底……什么意思?”
  
  齐宣戏谑道:“怎么?这样子致歉你不满意?”
  
  曹娇娇纳闷,这是怎么个致歉的法子啊……
  
  曹娇娇还是硬生生道:“自然没有,齐国公满意的话……就这样吧。”
  
  齐宣压下心中的兴奋,点点了头告别,藏着笑意回到了孟柔身边,孟柔见齐宣脸上几次浮现奇怪的笑,便关心道:“表哥,有什么开心事?”
  
  齐宣咳嗽了两声,掩饰道:“没……只是今日喝的痛快罢了。”他也不知道自己莫名的情绪来自哪里。
  
  孟柔这才放心的笑了笑,又替齐宣斟了杯酒。
  
  孟柔的目光从曹弯弯身上掠过。
  
  马车上,曹娇娇很是纳闷,齐宣怎么会无缘无故的提这个要求?难道要在那天羞辱她出气?
  
  罢了,都怪她自己口没遮拦的,今生今世把恩怨化解了就算了,但愿彼此再无纠缠,各自婚嫁,各自……幸福。
  
  说到婚嫁,曹娇娇很苦恼,她已经十六了,恐怕最多熬到十八,那个时候曹弯弯估计都嫁出去了,要是她再不出嫁,曹工肯定会急死,假如曹娇娇说她宁愿终身不嫁,曹工嘴上会答应,心里只怕是担心的要命,甚至还会猜测,曹娇娇是不是心中仍旧放不下齐宣,万一到时候曹工再逼婚一次,齐宣怕是杀了她的心都有。
  
  曹娇娇没奢望过齐宣会真的爱上她,但也不想齐宣恨她,两人毫无关系,才是最好的结果。
  
  曹娇娇想起上辈子临终前,齐宣在她面前说的话,假如齐宣早些表露心迹,他们会不会有不一样的结局?
  
  罢了罢了,多想无益,此生一定要压制住自己那些无谓的想法。
  
  曹娇娇一直是任性豪爽,从没想过自己会有这样子敏感纠结的一天,难不成她重活一世就变得和那些娇滴滴的小姐一样了?
  
  曹娇娇无奈的叹了口气,她还是觉得本我较好。
  
  一旁的青黛见曹娇娇表情丰富,内心仿佛十分挣扎,便出言关心道:“小姐,是不是有什么不舒服?”
  
  曹娇娇这才意识到,自己藏不住心事,都被青黛这丫头瞧了去,为了避免青黛她们多问,便道:“近日总是沉醉在一本书中不能自拔,偶尔想起书中内容心中就五味杂陈的,大概这就是好书的魅力吧。”曹娇娇越发佩服自己胡编乱造的功力了。
  
  青黛若有所悟,“原来如此,奴婢还以为你把那些人的话放心里去了。”
  
  曹娇娇道:“哪里会,她们与我是不想干的人。”
  
  青黛“嗯”了一声表示认同,又问道:“小姐,齐国公说的马球赛你真的会去吗?”
  
  青黛是打心眼里关心曹娇娇,她能感受到曹娇娇和齐宣之间微妙的关系,只是她私心里觉得,既然曹娇娇都决定退婚了,还是彻底放手的好,省的伤了自己。
  
  曹娇娇道:“即使他不让我去,依依还能放过我么,总归是要去的。”
  
  青黛点点头,“孙家两个公子必是要去的,依依小姐自然不会放过小姐你了。”
  
  曹娇娇微微颔首,再不言语。
  
  马球在大周还是十分受重视的,上到皇室贵胄,下到寻常百姓,都是十分热爱这项运动的,每年不同的时段和地区,有关马球的比赛数不胜数。
  
  京城里最热闹的一次,就是本月中旬由官府举办的马球赛。夺得魁首的队伍,所有的队员都有相应的奖励,表现最为突出者,还有另外的彩头。至于谁是表现最突出的,就由朝中赫赫有名的大将评判了,曹工和孙立自然是当之无愧的评委。
  
  大周有文试,亦有武试,这两个考试是任何人都能出名的机会,其次就是此次的马球赛了,夺得彩头的人,一定会声震京城,所以这也是京中公子哥趋之若鹜的原因之一。
  
  曹娇娇亦是喜欢马球的,但是能陪她玩的人不多,以往就是和孙家兄妹随便组了队,游戏而已。
  
  曹娇娇记得孙文的球术是非常厉害的,京中唯一能与他比拟的,恐怕就只有齐宣一人了。
  
  曹娇娇又想起她初遇齐宣的日子,那是她刚刚及笄的时候,她蒙着面,逛遍了京城,想要为自己挑选最合适的及笄礼物,没想到路过马球场的时候,看见了齐宣策马奔腾的样子,身穿玄色短打全神贯注的齐宣,让曹娇娇怦然心动。
  
  而后,曹娇娇命人打听了有关齐宣的一切,她知道了齐宣的艰难苦楚,知道齐宣骄傲的背后一定隐藏着难以触摸的悲伤,看清齐宣之后,曹娇娇才彻底沦陷了,曹娇娇前世暗暗发誓过,非齐宣不嫁!
  
  只是没想到,愚爱的她会落得那个下场。
  
  ***
  
  曹娇娇一贯讨厌应付那样的宴会,所有的人都变成了麻雀似的,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而且都是说些家长里短的话,曹娇娇十分厌恶。
  
  曹娇娇沐浴过后,闲闲翻起从曹工那里拿来的词,蒋妈端了热茶进来,并道:“小姐,大姨娘来了。”
  
  曹娇娇皱眉,三天两头的往她这儿跑,她记得前世她定亲之后王杏来的没有这么频繁的,这是受了什么刺激不成?
  
  曹娇娇合上书,道:“去请,我这就去见她。”
  
  蒋妈放下了茶水,吩咐人去准备了。
  
  曹娇娇坐在暖阁里,王杏不一会就进来了,满脸笑意,道:“大小姐,你回来了,弯弯怎的没跟着一起回来?”
  
  “她京中好友众多,自然是被缠住了,随后就回,大姨娘无需担心。”
  
  王杏自觉地坐下,道:“弯弯和大小姐一起出去的,妾身自然放心。”
  
  “大姨娘有什么事直接说吧,我没有多少闲工夫呢。”
  
  不管曹娇娇说话多么直接,王杏永远不恼火,在曹娇娇面前总是一副笑脸,曹娇娇倒是很佩服王杏这种死皮赖脸的功夫,曹娇娇觉得自己穷尽一生都未必学得来。
  
  王杏又道:“大小姐,妾身自前几日生病以来,已经好了许多。”
  
  曹娇娇盯着她的脸道:“确实好了不少,面色红润了些。”
  
  曹娇娇鲜少说这么好听的话,王杏一时间还有些受宠若惊,羞道:“是吗,大小姐也觉得妾身面色红润了啊。”
  
  曹娇娇真诚的“嗯”了一声,道:“大姨娘你知道我从不说假话的。”
  
  王杏咧嘴笑道:“妾身相信大小姐说的是真的。”
  
  曹娇娇点着头,“要是脸上的皱纹少个几十条的,我爹兴许还会多看你两眼。”
  
  王杏的笑僵硬的挂在脸上,冷冷的“呵呵”两声,再说不出话来,她就知道曹娇娇没这么好心!竟然说她皱纹多!
  
  曹娇娇又火上加油道:“我前几日才看了我娘的画像,如果我娘还在世,肌肤定是和我一样,再不济……也是和蒋妈一样,总之不会是满脸褶子的。”
  
  王杏彻底笑不出来了,右手紧紧地握住椅子的扶手,好似捏着曹娇娇的脖子似的,恨不得将曹娇娇掐死才好。
  
  曹娇娇见她脸色陡然生变,便道:“怎的?大姨娘又不舒服了?那就好好休息,休息个十天半个月的,府里的事自有蒋妈操心,你不必担忧。我会和爹爹说的,想必爹爹还是心疼姨娘操劳的,定会允了姨娘都休息一段日子。”
  
  王杏相信曹娇娇绝对做的出来,但是她管理后宅这么多年了,让她这么轻易的就把权利交出去?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