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
两辆刻着敬国公府标志的马车相继在敬国公府的大门口停下。前面的那一辆马车布满了尘土, 车壁隐隐开裂, 枣红色的马匹低垂着脑袋不时发出‘噗噗’的声音, 看起来劳累极了。后面的那一辆是极好的檀香木制成的, 打磨地光滑润泽, 就连车帘都是上好的凤尾锦裁剪而成, 马车前还挂着一个蓝色琉璃制成的竖状风铃, 清脆的碰撞声好似一曲悠扬的歌谣。
“小姐,咱们下去吧。”绒儿掀起车帘,原本就在轻轻摇晃的风铃再次响了起来。
马车内里正闭目微眠的女子脸颊泛红, 姿容懒散,听见绒儿的声音,轻咳了两声, 抬起手揉了揉有些发疼的眉心, 略略发怔地看向半蹲在马车口的丫鬟,叹息着撑起斜躺着的身子。
绒儿见着连忙弓着身走了进来, 扶着女子, 语气之中带着埋怨:“那宋小姐也真是看不懂脸色, 猛了劲儿地给小姐你灌酒。”
安许许晃了晃脑袋妄图清醒些, 颇为无奈地说道:“你且莫说这话来烦我, 扶着我下去快些回房睡上一觉才是。”
绒儿自然是应下, 小心地扶着安许许下了马车,转身又吩咐人将带回来的东西搬进去,安许许双眼迷蒙地望向敬国公府的大门口, 只见一个披散着头发带着僧帽穿着青灰色僧衣的人抱着一个坛子模样的器皿, 正随着一个嬷嬷往里去。
“绒儿,刚刚进去的是什么人?”安许许整个人都靠在绒儿身上,眼角的余光触及那辆显得有些破败的安家马车还有两个正在收拾行李的丫头。
“奴婢也不知晓,小姐咱们先进去吧,绒儿回头就找人打听去。”绒儿吃力地半搂着安许许的身子,一边对着守在门口的小丫鬟唤道:“快还不快来搭把手!”那小丫鬟唯唯诺诺地跑了过来,安许许有些心烦地在几个丫鬟的搀扶下走进了敬国公府那威严大气的漆红木门。
…………
安深深紧紧地抱着怀中的青瓷坛子,黑着脸瞧着拖着包袱四散逃窜的鬼魂,四周尽是他们的惊叫哀嚎声。
每当这个时候她总觉得自己就像个欺负小老百姓的一方恶霸,天地良心啊……她绝对是个天真无邪单纯善良的好姑娘。她又不吃鬼,跑什么啊跑?
“可怜的小鬼们,托家带口的也不容易啊!宿主,你看你干的好事儿。”系统520装模作样的叹息声在安深深的脑子里想起。
安深深表示自己很无辜好吗?
“我身上的煞气又不会弄死他们,他们至于吗?看到我像看到老虎似的。”
“他们哪里觉得你像老虎,他们分明觉得你像阎罗王好吗!阎罗煞气果然名不虚传啊!”系统520感慨道。
“我一直都不明白这阎罗煞气究竟怎么来的!”
“约莫是你上辈子作孽太多了……烧杀抢掠无恶不作。”
“我呸,姑娘我上辈子可是22世纪遵纪守法的好公民。”安深深哼了一声,加快了脚步。
头上的僧帽因为走得太快已经摇摇欲坠了,前面的嬷嬷一路不管不顾心无旁骛地快走,她有些无奈地往下歪了歪头,僧帽随着她的动作准确地落在坛盖。
敬国公府府的景色极好,雕梁画栋,飞檐斗拱,来来往往的婢女小厮好似完全没有看到她这个格格不入的人,皆是微颔首小步快行,秩序井然。安深深不由地深吸一口气,不愧是国公府,京都名家啊。
“深姐,这里真漂亮!”突然出现的欢快声音把正在感叹的安深深吓了一大跳。
安深深后怕地拍了拍差点掉在地上的坛子,有些生气地看向在她旁边飘来飘去的小姑娘,以前吧以她为中心的十米之内是绝对不会出现任何鬼魂的,可是自打接受了520颁布的任务之后,任务对象就自动地对她身上的煞气产生抵御,望了望天,她实在是有些不习惯身边突然冒出个鬼来啊:“现在别跟我说话,别人会以为我有病的。”
小姑娘梳着垂髫分梢髻,头上还扎着一条粉色的丝带,身上穿的是一条粉色的襦裙。
“深姐,这真的是你的家吗?”小姑娘白净的脸上带着一丝期待与不确定:“这地方就像是仙境呢。”
“仙境?我瞧着压根儿就没有听风山的景色好。”安深深瞥了瞥嘴,微微顿足瞪了一眼飘到了旁边的芍药花上立着的小姑娘。小姑娘对着她吐了吐舌头做了个鬼脸,一副调皮捣蛋的模样。
前面埋头前进的老嬷嬷察觉到后面的人没有跟着,立马停下转过身,长满皱纹的脸颊上满是厉色:“三小姐,你怎么又在一个人自言自语?你可要记得老奴跟你说的话,到了夫人面前万万不可这般无礼。”
安深深很认真地哦了一声,顺从地跟着嬷嬷接着前行,待到那老嬷嬷转过身时,噘着嘴又瞪了那小姑娘一脸。小姑娘乐呵呵地飘到老嬷嬷身边撅着屁股坐在她的肩膀上,看着安深深苦哈哈地抱着坛子一路小跑。
穿过前院前厅,又绕过垂帘门和连着长廊的几个八角亭,这才渐渐入了内院,内院里小厮的影子已经少了,更多的是婢女和嬷嬷。安家的婢女多是梳着双丫髻,着浅粉与淡绿两色的齐胸襦裙。
“王嬷嬷,你回来了。”站在铺着鹅卵石上的丫鬟对着王嬷嬷点了点头,带着新奇的目光不时扫过王嬷嬷身后刚刚立定的安深深。
王嬷嬷有些讨好地回了个礼,即便安深深在她身后瞧不见她那张脸,却也能想象得到她此刻谄媚的表情。
“镜荷姑娘,我这没迟了吧?哎哟,这盛州往京都的路可是不好走的很。”
镜荷只是淡淡地王嬷嬷一眼,这王嬷嬷原是大少爷的乳母,只是年纪越大脑子越拎不清,这一两年来,要不是大少爷还念着旧情,夫人早就把人给撵出去了。镜荷越过王嬷嬷,走到安深深跟前,安深深只觉得一阵香气袭人,鼻子有些不舒服地动了动。
“奴婢是夫人跟前的一等婢女镜荷,给三小姐请安了。”镜荷对着安深深微微屈膝俯了俯身,神色恭谨。
“原来是母亲身边的镜荷姑娘。”安深深应了一句也不再说话,即便是这镜荷看起来对她十分恭谨,但是眼角眉梢溢出来的轻视却是很明显的。
“夫人让三小姐去正院儿候着,她一会儿便来。”镜荷指了指鹅卵石小道延伸的地方:“王嬷嬷,你且领着三小姐去吧,我去禀报夫人。”
王嬷嬷应了几声好便带着安深深继续顺着镜荷指的地方走去,那镜荷则是慢条斯理地理了理自己的衣袖前襟,这才慢悠悠地往相反的方向踱步而去。
安深深这一路走来也见着不少院子,这正院儿不愧是正院儿,确实看起来要气派一些。安深深一直被带到正院儿的正堂方才停下,入目的便是左右两排整齐的桌椅,漆色红亮,有些晃眼,正前方的主座后面挂着一幅牡丹图,花瓣层层叠叠,色彩匀和,绮丽之中又带着一种淡然的优雅,画的右侧角落里写着‘姚黄醉玉’四字,上面还盖着大红的章印,想来是出自名家。
她看画的这么一会儿工夫,王嬷嬷已经坐在一旁翘起腿喝上了茶,旁边立着的婢女正在为她续杯。
安深深的目光在房内四处游移,不过一转眼,怎么就不见了?
“深姐,你在找我么?”小姑娘的脸突然出现又离得她十分近,安深深慌慌忙忙后退了好几步,惹得正喝着茶的王嬷嬷又朝着她摆了摆脸色。
周围都是人,安深深不敢随便和小姑娘说话,只是警告性看了看她,小姑娘也不在意,反而一个人絮絮叨叨地说起话来。
“深姐,我刚刚听见里面的人说,夫人去了凉星院,听他们说这一来一回还得好一会儿呢,要不你还是坐着等吧。”小姑娘玩着发带,坐在柱子旁边半人高般的描花细颈瓶的瓶沿上。
从盛州到京都坐了将近两天的马车,几乎就没怎么停歇,这刚下了马车又抱着瓷坛走了这么久,她不止手酸,还腿酸腰酸,听见小姑娘说还得好一会儿,便微微放松找了与王嬷嬷隔得有些远的位置坐下。
“三小姐,你怎么还抱着那个破坛子?”王嬷嬷瞄见安深深抱着坛子坐着,又想起这一路上她吃饭睡觉都不撒手,便皱着眉问道。
“我喜欢。”安深深眼睛都没抬,只低垂着头打了个呵欠。现在正是六月上旬,还不到热的时候,这种不冷不热的天气最适合睡觉了。
王嬷嬷知晓对方兴致不好也就没有多言,这个三小姐是个脾气古怪的,她这一路上也算是摸的明白,三小姐若是心情好,便十分乖巧什么都好,若是心情不好,那可真是……王嬷嬷不由地搓了搓胳膊,那日在听风山她可是亲眼看着这弱弱小小的三小姐将那条约莫五尺长手臂粗的毒蛇给弄死的。
安深深不停地打着呵欠,等了差不多半个时辰才听见有婢女在唤着‘夫人’二字。
“我前日里让绣房制的那件留仙裙可是好了?若是好了便快些送到许许房里去,还有,深姐儿马上就回来了,院子可收拾好了?”传来的女声温和之中透着沉稳,随即而来的便是应答的声音。
“夫人,您放心吧,三小姐的院子老早就收拾妥当了,至于留仙裙还在收尾,约莫着明日也就完工了,回头奴婢就让他们直接送到二小姐房里去。”
安深深本是坐着的,王嬷嬷一个箭步跑到了她面前将她给提溜了起来,紧接着说话的人便走进了屋子里。
走在最前面的,梳着蝴蝶髻,头上簪有六枝景德蓝珐琅珍珠钗,左右三只整齐对称,内着对襟齐腰烟青色襦裙,腰间束带处绣着金丝勾边的浅色牡丹,外罩深碧色的大袖衫,皆是名贵绸缎的料子。
安深深细细打量了这缓步走进来的人,瓜子脸,丹凤眼,虽然眼角已有细细的纹路,但是皮肤白皙光滑,整体瞧着格外的年轻,暗想着,这便是敬国公府的当家夫人安李氏,她的母亲了。
一直坐在细颈瓶上的小姑娘一下子蹿到安深深面前,颇为兴奋地指着安李氏大声叫道:“深姐,深姐,这就是我娘么?”
屋内众人皆是垂目敛神,就连王嬷嬷也是微微驮着背弯着腰,安深深趁着没人注意对着小姑娘摇了摇头顺便比了比嘴型:“不是。”
正文 第二章
整个厅堂内很是安静, 安李氏坐在主座上, 一言不发地看着站在王嬷嬷身边有些呆愣的姑娘, 乌黑的长发披散着, 并未绾髻, 脸上未施粉黛, 鹅蛋脸杏眸, 与她这个做母亲并不怎么相似,身上青灰色的僧衣看起来有些发暗,整个人看起来有些傻傻地。眼前的这个应该是她那可怜的三女儿, 安李氏瞧着安深深那模样,内心里只觉得一酸。
安李氏的手狠狠地摩挲着桌子角,压住心里的涩意, 这还是她这十几年来第一次见到自己这个女儿, 名字好像是唤作深深,她记得还是老国公爷亲自取的。
安李氏不发话, 安深深也不言, 反倒是王嬷嬷吱了声:“夫人, 这便是您让老奴去盛州城接的三小姐。”
王嬷嬷的话讲安李氏从回忆之中给拉了出来, 拿着手绢轻轻掩了掩眼角, 这才缓缓开口。
“是深姐儿啊, 来……走近些让我……我这个做娘的……好生瞧瞧。”安李氏的话语里隐隐带着些哭意,对着安深深招了招手。
安深深犹豫了一小会儿,还是硬着头皮走到安李氏面前, 微曲双腿唤了声母亲。安李氏原本一直压抑着自己的情绪, 这兀地看见自己女儿那毫不掩饰的生疏时,还是没忍住哭出声来:“叫什么母亲,哪能这般生分的,我是你亲娘啊……”安李氏一把将安深深搂在怀里:“深姐儿……”
安李氏这般热情到叫安深深有些不自在,抚了抚安李氏的后背,依着她的意思唤了一声:“娘……”
安李氏哭着应了好几声,又拉着安深深左右看了许久,这才静下来说话。
“你那个不着调的爹在外面花天酒地,你长姐昨晚去参加宋家小姐的举办的晚宴一直到现在才回来,饮多了酒起不来,至于你长兄晏南还在书院里一时半会儿回不来,你还有几个庶姐妹都在家中,见面之事也不急。”安李氏理了理安深深额前的碎发:“深姐儿,这么多年你受苦了!”
说到这儿,安李氏又抹了抹眼泪,她这个女儿一出生便被相国寺的普罚大师断言命带煞气活不过十五岁,说是须得远离世俗方可保命,老国公爷对于普罚大师的话深信不疑,当即便把刚出生的深姐儿交付给了大师,大师行踪隐密,难寻踪迹,她想见自己女儿一面都没地方去,日日想着日日念着,前日里接到普罚大师的来信,说是可到盛州城的福来客栈接人,她想也没想便派了人去……如今可算是接回来了!
安深深摇了摇头:“娘,我没受什么苦,师父对我很好的。”普罚那个老头子除了爱喝酒爱坑她之外也没什么其他坏毛病。
“夫人,老夫人那边又不好了。”一个小丫鬟急匆匆地从外面跑了进来,说道。
“三姐儿风尘仆仆地赶了回来,想来也是累的紧,不如先安置好了,咱们娘俩再好好说说话。”
安李氏蹙着眉满脸担忧,在触及安深深疑惑的目光时很快调整了表情,亦恢复了平静的神色“王嬷嬷便领着三姐儿去吧,千锦院你应是知道的,待到晚间老爷回来了,我再唤人叫了三姐儿过来。”安李氏适时地挥了挥手,让她们离开,自己则是吩咐旁边的婢女道:“你快些让人去兰华院儿唤何姨娘到宁兴院去为老夫人看看。”
“夫人安心,奴婢这就去。”旁边淡粉色襦裙的婢女欠了欠身,拎着裙摆抬脚就跑了出去。
王嬷嬷领了命,安深深随着她出了门,出去之前她微低着头看了看安李氏,悄悄地对着百无聊赖四处乱跑的小姑娘招了招手。
“云织啊,你去厨房一趟,让他们做好银耳鸡丝粥送到许许和深姐儿房里去。”安李氏的声音传到安深深的耳朵,她听着婢女应答的声音走出正堂,望了望天,从今天开始她也要在这一方宅院里生活了。
…………
千锦院的外观看起来不比安夫人的正院儿差,透过半开着的院门,她能看见里面石几上摆放着的一盆盆水莲花,王嬷嬷将安深深留在门外,自己则是到里面跟一个婢女说着话,时不时看向安深深。
王嬷嬷并没有久留,交代清楚了便要离去,安深深连忙拉住她,有些焦急地问道:“嬷嬷,我的东西……”
“老奴回头就让人给三小姐你送来,你就放心吧,你的那些破烂玩意儿,可没谁惦记着。”王嬷嬷甩了甩袖子,满脸嫌弃地大步离开。安深深翻了个白眼,更年期!
先时和王嬷嬷说话的那个婢女走到安深深右侧,行了礼,笑骂道:“小姐别理她,为老不尊的东西,仗着自己是大少爷的乳母谁也不放在眼里,张狂不了多久了,夫人迟早会收拾她。”
“你是……”安深深歪了歪脑袋,眼前的婢女模样周正,圆圆的脸蛋,笑起来眼睛像月牙一般。
“奴婢名唤谷秋,原在老夫人身边当值,乃是二等婢女,因想着三小姐回府没什么可靠的人手,老夫人便将奴婢调到了千锦院来,好帮衬着小姐能尽快的适应国公府的生活。”谷秋拍了拍手,对着里面来来往往的婢女仆妇大声道:“你们先停下,且来见过小姐。”
“请三小姐安……”整齐划一的声音显得有些大,安深深笑着点头,还好那王嬷嬷给她恶补了不少礼仪,要不然她现在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小姐,咱们先去梳洗吧,热水已经备好了。”谷秋又指了指安深深怀中的坛子:“这个……”
安深深摇了摇头:“这个我不能给你,它得待在我身边寸步不离。”
“行吧,小姐咱们进去吧。”
…………
浴桶里的水上漂浮着新鲜的玫瑰花瓣,房间里只有安深深一个人,她把伺候的人都打发下去了,她还是习惯一个人洗澡!
小心地将怀中的瓷坛放在浴桶旁边的台架上,掀开坛子看着里面的东西一切安好,这才舒了一口气慢慢褪去身上的僧衣,坐在浴桶。水温不冷不热刚刚好,氤氲的水汽好似一层细纱轻柔地铺在她的脸部肌肤上,很舒服,从盛州城到这里一共走了两天,这两天就没能舒舒服服地洗个澡……
浑身一放松下来安深深就控制不住自己的思绪,穿越到这个世界已经十五年整了,每天跟着老和尚到处乱跑,现在老和尚不在身边还真有点儿想他了。
“深姐,你什么时候带我去见我娘啊?”小姑娘也钻到了浴桶里,噘着嘴一脸不开心:“你都见到你的娘了,我也想见我的娘。”
“你还记得你娘到底长啥样吗?”安深深摸了摸小姑娘的脑袋,除了知道人在敬国公府外,一点儿提示都没有,这府中年龄符合的多了去了,怎么找啊?
“我怎么知道啊?我如果知道的话就不用深姐你帮忙了。”
安深深拧着眉呼叫系统520:“520,你给点儿提示呗。”
“宿主,我可以免费提供DNA检验。”
“你不妨告诉我,要怎么样给一个鬼做DNA检验。”安深深呵呵笑了两声。
“这个……请宿主自行探索,本系统暂时陷入休眠,如无紧急事故请勿叨扰。”
把全身上下收拾妥当之后,已经是酉时三刻了,安深深理了理自己腰间的月白色束带,有些惊奇地看着穿衣镜里的自己,果然人靠衣装佛靠金装,这换了一身儿衣裳果然是不一样了。
“深姐,你这身儿真好看!”小姑娘绕着安深深飞了一圈,那模样看起来比安深深还要高兴,谷秋就在旁边,安深深不敢说话,只是对着小姑娘眨了眨眼睛,小姑娘吐了吐舌头。
“小姐想要梳个什么发式?”谷秋将妆镜挂好在镜架上,指了指一旁立着的一个方脸丫鬟:“这是丹秋,曾是夫人身边的,她有着一双巧手,前段时间大小姐都琢磨着将她要了去呢,夫人没允,如今却是给了小姐你,可见着是将小姐你放在心上的。”
“我也不知有些什么发式,你们瞧着好便行。”安深深撩着裙摆坐在梅花凳上。
丹秋确实有一双巧手,在安深深眼里一点儿也不顺服的头发到了她的手里乖巧的不像话,勾、挑、绾、结,娴熟无比,安深深透过妆镜能看到丹秋那沉静的表情,她毫不怀疑对方能把头发玩出各种花样来。
待到妆容整理好了,安深深这才得了空收拾自己从听风山带来的行李。铺着蜀锦的圆桌上摆放着各种瓶瓶罐罐和木盒。
谷秋随手拿起一个玉色的小瓷瓶,巴掌大小,轻轻晃了晃,里面有响声,似乎是装着什么丸类的东西:“小姐,你的这些瓶罐里装的都是些什么啊?”谷秋右侧的丹秋也是一脸好奇,但却没有出声。
安深深先是将先时一直抱着的那个瓷坛搬上了桌子,而后开始将瓶瓶罐罐进行分类,听到谷秋问便答上了一句:“里面就是一些我师父配置的丸药,没什么稀奇。”
让谷秋几人将原本摆放着玉质和瓷质玩件的架子清空,她慢慢地将自己的瓶瓶罐罐和木盒摆了上去,最后郑重地将那个瓷坛摆放在了里间床脚的地方。
这边安深深刚刚将老和尚交给她的东西安置好,那厢老夫人便使了人来传话。
“奴婢请三小姐安,三小姐刚到的时候老夫人便知晓了,只是身体着实不爽利便未曾唤小姐前去,到这时好上了些才叫奴婢来告知小姐一声,今日晚膳小姐去宁兴院用,老夫人想和小姐说说话。”来的是个约莫五十岁的嬷嬷,外面穿着一件大红色的褂子,再加上那张圆圆的脸看起来颇为喜庆,比之那王嬷嬷更让人心喜。
据谷秋言,来的这位金嬷嬷是老夫人当年的陪嫁丫头,最是得老夫人信任的。安深深对着金嬷嬷笑道:“劳烦嬷嬷跑着一趟,我晓得了。”
安深深趴在桌子上凝视着金嬷嬷的背影,又转眼瞧了谷秋好几眼:“你和金嬷嬷是不是亲戚?”
“奴婢是她老人家的孙女儿,亲生的。”谷秋倒茶的手微顿,很是郑重地回道。
啊,原来是祖孙呢,她看人果然很准。
正文 第三章
安许许用了两口银耳鸡丝粥, 听见绒儿的话, 执着勺子的修长手指微微松了松, 勺子落在碗里, 两相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
“你是说那人是我的嫡亲妹妹, 一直住在外面的三姐儿。”安许许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这三妹怎么就突然被接回来了?
“是的, 小姐,现在整个府都传遍了。”
安许许那一双与安李氏颇为相似的狭长凤眼微眯,她比三妹长两岁, 脑子依稀还有那么一丁点儿的印象,那三妹是一出生便被普罚大师抱走了的,怎么会突然回来了?
重新执起勺子轻轻得搅拌起稀粥来, 安许许双眉紧蹙, 那略略有些苍白的脸上带着一丝惊异,三妹她居然回来……这真是……
“小姐……”绒儿的声音响起, 安许许连忙收敛了神色, 又饮了一勺粥水。
“可打听到为何这般突然?竟是连我都没有知会一声。”
绒儿压低了声音:“说是夫人前日收到了普罚大师的书信后便便急匆匆地将人接了回来。”
“母亲?”安许许闻言一顿, 母亲一直念着三妹, 知晓了三妹的行踪匆匆接回来也不奇怪, 只是……安许许思量了许久也没什么头绪, 只得摇着头拿了丝绢擦了擦嘴:“算了,左右与我没什么干系。”她已经是十七了,过不了多久都该订婚事了, 与那三妹也相处不了多久。
………………
到了晚间, 四处都点起了灯盏,安深深随着谷秋往宁兴院老夫人的地方去,宁兴院与她住的千锦院离得十分近,中间只隔着一条栽满合欢树的青石板路。谷秋在前面执灯,后面随着的小丫鬟手中也都提着灯笼,安深深瞥了一眼旁边几乎与黑夜融为一体的小姑娘。
“深姐,你祖母就住在这儿啊?”
安深深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望了望牌匾上的宁兴院三字,这三字的边角是抹了金粉的,在月光和烛火光的双重效果下很容易看清楚。宁兴院里很安静,院子里有好几个守着的奴仆,今日下午见过的金嬷嬷正站在台阶上,一见着她们一行人立马迎了过来。
“三小姐来了,晚膳已经备好了,老夫人和夫人正等着呢。”金嬷嬷接过谷秋手中的灯笼递给一边立着的宁兴院丫鬟,行在右侧方领着安深深进了屋内。一走进屋内,只觉得一阵幽幽寒气铺面而来,安深深脚步微顿,抿着唇走了进去。
“深姐,这地方好冷啊!”小姑娘搓了搓自己的肩膀,趴在安深深的身上以图取暖。
安深深闻言一怔,小姑娘是鬼魂,本就身带寒气,她觉得冷……这……不大正常。
见到安老夫人的时候,安深深是有点震惊的,按年纪来算,安老夫人应该是与金嬷嬷相差不大,也就是五十几左右的样子,到顶了也就花甲之年,眼前这位靠坐在太师椅上的,疲惫不堪,满头白发,脸上好像只剩下一层干枯的皱皮,整个人瘦的跟皮包骨似的,衣服里面空落落的,如果忽略年纪的话,竟是有一种小孩子偷穿大人衣服的感觉,这位看起来至少也有九十几的老人和她想象的端庄优雅,慈和大气的贵妇人模样……相差的有点儿远。
安老夫人正闭着眼休憩,旁边安李氏正在饮茶,金嬷嬷轻手轻脚地走到她的身边唤了两声。待到安老夫人有些不适地睁开眼,这才说道:“老夫人,三小姐到了,您快些瞧瞧吧。”
安深深走近了些,对着安老夫人行了礼,任老人的目光在她身上慢慢游移。
“深……深姐儿?”安老夫人颤巍巍地抬起手招了招,安深深会意地踱步到她面前恭声唤了祖母。
安老夫人的手慢慢地抚上安深深的脸,一阵彻骨的凉意瞬间向安深深袭来,抿紧了双唇,表面依旧带着浅笑感受着老人那硌得慌的手抚摸着她。
“好好好……”安老夫人很高兴,脸上带着笑意,又问道:“正儿……可……过来了?”
“刚才去传话的人说老爷醉酒怕是过来不了了。”金嬷嬷将传来的话复述了一遍。
安老夫人闻言,脸上那点微末的笑意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浑浊的双眸再次看向安深深:“咱们先用着吧,不管你那爹了。”
“这……祖母,长辈未至,孙女这为人子女的怎好先用。”安深深道。
“你管他做什么,左右也饿不死他。”安李氏搂了搂安深深的肩膀,脸上带着冷笑:“他日日快活着呢,等着何姨娘将熬好的药端了上来,咱们便用了饭,你爹那里自然有人瞧着。”
“药还未好。”安老夫人头斜靠着:“我觉着现在竟是好上了许多,也不知道是不是深姐儿回来了,老婆子高兴的缘故。”
安老夫人说话的声音平缓,说者无意闻者有心,安深深目光微敛,心下慎重,这宁兴院似乎不大对劲啊……
“深姐儿啊……,当年你一出生便被普罚大师带走,老国公爷和我还有你娘啊,都一直惦记着你,如今回来了,都这般大了,想来啊也留不了几年了。”安老夫人连着说了好长一句话微微有些气喘,金嬷嬷连忙抚了抚她的胸口,又唤人端了一碗雪梨汤让她抿了一口。
“娘说这些做什么?深姐儿才刚回来呢,再怎么样也得在您身边尽够了孝道才能出的了门啊。”安李氏插话道。
这边说着话,那边一个穿着深蓝色衣裙的女子走了进来,她身后的丫鬟手上端着一碗汤药。那女子一走进门脸色微变,呼吸微微有些急促,不知道为什么,她有一股直接夺门逃离的冲动。身后的丫鬟连忙问道:“姨娘,你怎么了?”
那女子强撑着揉了揉自己的眉心,轻声说了句无碍,随即笑着绕过珠帘子:“老夫人,药好了。”
安深深眸光微暗,这就是她娘说的那个何姨娘了。这何姨娘看起来很年轻,约莫着十七八岁的模样,瓜子脸大眼睛,瞧着就是个水灵灵的小姑娘,只是那脸色实在是不怎么好,苍白的没有一丝血色,额间还有不少汗珠。
安李氏似乎也发现了,拎着手帕随口便问了一句:“何姨娘,你的脸色不怎么好,是不是不舒服?”
何姨娘呼吸越来越急促,用力地咬了咬自己的下唇,强笑着回道:“妾身没什么事儿,大概是今日没睡午觉所以脸色难看了些。”放在腰间的手紧紧的攥着,内心里满是惶恐,但是表面却丝毫不露。
安深深瞧着何姨娘那模样,心中涌起一股怀疑,明亮的杏眸直直地看向那抖着手擦拭额角汗珠的女人,在安李氏不赞同的目光下,安深深微笑着上前一步,想要伸手扶住何姨娘:“你还好吧,看起来都要倒了,我扶你过去坐坐吧。”
见着安深深的动作,何姨娘下意识地慌忙后退,只是安深深的速度更快上一些。
一触及到安深深伸过来的双手,何姨娘的整个人都剧烈地抖动起来,平和的表面再也绷不住了,尖叫一声瘫坐在地上,不停地往后缩:“你别过来,你别过来……”
安深深笑着往前走,蹲在何姨娘面前,好像在看着什么新奇的玩具:“你怕什么呀,我又不会吃了你。”她身带阎罗煞气,会这般怕她的不可能是个人啊……
“你别过来……”何姨娘双手在身前四处乱挥,始终重复着这一句话,脸上的表情狰狞可拍。
这一系列的进展唬的周围的人一愣一愣的,安李氏捂着嘴,脸上尽是讶然,便是精神头不怎么好的老夫人也都目光灼灼地看着安深深与何姨娘两人。
安深深叹了一声,强硬地抓起何姨娘的手,笑的特别‘和蔼可亲’:“别啊……我好久都没有见过像你这样胆子大的鬼了,咱们好好说说话呗。”
听到这句话,安李氏再也不能保持冷静了,惊叫出声来:“深姐儿,你在说什么!”什么叫……好久都没有见到这样胆子大的鬼了……
安深深只是转头看了安李氏一眼,随后便把整副心神都放在了何姨娘的身上,安深深又向前移了移,越发地靠近何姨娘,到了最后,两人几乎完全地靠在了一起,何姨娘似乎再也忍受不了了,扯着嗓子尖叫了一声,晕了过去。
安深深慢慢站起身来后退了两步,瞪了一眼站在何姨娘不远处端着药的小丫鬟:“还愣着干什么,快到后面来!”
小丫鬟呆着一张脸,还没从这些变故之中反应过来,被安深深叫回了神,这时何姨娘的身体里突然冒出一股黑气来,直冲着那小丫鬟飞去。
眼看着那小丫鬟就要被黑气缠住,安深深连忙上前一步将人给拉了回来推进了谷秋的怀里。一屋子的人大眼瞪小眼,直溜溜地看着那四处乱窜的黑气。
“这……这是什么东西啊!”安李氏抖着声音,她活了几十年了,还从来没见过这玩意儿,这是撞了邪了?
安深深闻言凝神,安李氏能瞧见这玩意儿,看来果真是个有些修为的恶灵。
“哪里来的小孽畜,居然敢坏我好事?”那黑气停在安深深的正前方,慢慢地化作人形,黑衣黑裙黑发无风自动,脸上已经差不多完全腐烂了,只眼珠子还算是完好,只是那往外凸着的眸子不是正常的黑色反而呈一片暗红:“你……找死!”那女鬼咧了咧嘴,露出尖利的牙齿,忍着浑身的刺骨的疼痛,双手一抓就冲着安深深飞了过来。
安深深冷眼看着,双手背在身后快速画符,在那女鬼快要近身的时候,右手快速解印往前一推:“定!”
她话音刚落,那女鬼便被定格在半空之中,丝毫动弹不得。安深深呼了一口气,她的定字符真是画的越来越好了。
“噗……,宿主,你这次居然没有画错哎,如果普罚老和尚知道,必定欣慰的痛哭流涕。”
“系统520,你就让我好好的帅一下不行吗?”
“抱歉,我是一个诚实的系统。”
正文 第四章
“深姐儿……深姐儿……, 这……这……”安李氏瘫在安老夫人左腿边, 她的贴身丫鬟云织和她凑在一堆, 金嬷嬷谷秋还有那端药的小丫鬟缩在另一条腿旁, 老夫人双目圆瞪, 一脸呆滞, 几人皆是神魂出窍的模样。
“你们还好吧?”安深深对着他们摆了摆手, 几人依旧没缓过神来,安深深只得席地而坐,双手合十, 念了一遍清心咒。
最先回神的是安李氏,安李氏一把拉住安深深:“深姐儿,这可是撞鬼了?”
“娘, 这不是咱们撞鬼, 这是她自己找上门儿来的。”安深深捡起地上那个已经空了的药碗:“这药里面含着浓郁的阴气,她是想通过把这些阴气输入祖母的身体里, 等到祖母体内存储的阴气到了一定的程度中和掉人体内的阳气, 她就可以附身在祖母身上了。”
“就跟控制何姨娘一样。”安深深解释道, 阴魂附上人体并不简单, 人体内阳气盛, 他们根本没有办法直接附身。
安李氏脑子里一团浆糊, 也不知道安深深说的究竟是个什么意思:“深姐儿,你怎么会捉鬼呢?”
安深深眨巴眨巴眼睛:“娘,师父教我的啊。”普罚老和尚说她身上自带煞气, 百鬼皆惧, 万鬼近不得身,是上好的捉鬼料子,从小便教她捉鬼之术,只是很可惜,她一直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好多东西都是七窍通了六窍,还差那么一窍始终开不了。
安李氏指了指眼神狠辣的女鬼:“她究竟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会找上我们国公府呢?”
“我也不是很清楚,她身上的戾气很强,你们又能看见她,是恶灵无意。”安深深绕着那女鬼转了一圈:“我估摸着她有差不多两百年的道行。”上百年的鬼都是很少见的,更何况这两百年的,安深深皱了皱眉,这女鬼……
“你究竟是什么人?”那女鬼嘴中不停地发出惨叫:“你身上……啊……好疼!”
安深深双手合十微微颔首,学着普罚的模样摆出一副慈悲相:“阿弥陀佛,善哉善哉,小女子自小身带阎罗煞气,江湖鬼称‘阎罗使者’正是区区不才在下我啦!”
“阎罗煞气……十六年前出生之时,百鬼逃窜……原来是你!”女鬼尖叫了一声:“若不是当初我们来迟一步,你哪里还能活到今天!”
安深深听见女鬼的话也不惊讶,普罚老和尚总是在她面前念叨,说如果不是老和尚他及时把她抱走,她早就被那些鬼弄死了,哪里还能跟着他吃香的喝辣的!
“深姐儿,这鬼怎么办,要不要让人去请相国寺的高僧来?”安李氏轻抚着老夫人的胸口,一边问着安深深。
“不用,交给我就好,娘,祖母这是阴气噬体,每日正午把人搬出去晒晒太阳,不消几日便会好转的。”安深深一把扯住女鬼的衣角,叽里咕噜地念了一段咒语,那女鬼慢慢地变小,最后只得拇指大小,安深深将她握在手中,快速地塞进了袖笼里。
“我常听闻诸多鬼灵之事……原,原以为都是世人胡编乱造,没想到竟是真事儿!”安李氏脸色复杂,活了这么大岁数了,这就好像突然打开了另外一扇门,不可谓不满心纠结。叹了叹气,见到安深深都处理好了,这才把目光投向地上躺着的何姨娘。
这何姨娘乃是两年前入的府,入府之后没多久老夫人便缠绵病榻,当时没多想,哪里晓得竟是这么一回事呢。
“这何姨娘莫不是没了命了?”安李氏拉着安深深的手,不敢到何姨娘身边去。
“我也不知道,娘,你叫个大夫给她瞧瞧呗。”安深深刚刚捉了一个厉鬼,心情很好,一直有些拘谨的性子也放开了来,对着安李氏也没了刚到时的生疏。
安李氏应下,慌慌忙忙唤了人进来将何姨娘抬走,又让何姨娘身边的丫鬟快些去将府里大夫叫过去。那小丫鬟听见自己还要回去伺候何姨娘,吓得一个哆嗦,两眼一翻昏了过去。安李氏无法只得重新唤人。
等到所有事情都终了,天色已经很晚了,用完饭,安深深便带着谷秋火急火燎地回了千锦院。
房间内只留了谷秋一人,安深深让她把那青瓷坛子搬到了圆桌上,这才将袖笼里的女鬼给掏了出来,女鬼躺在安深深的手上奄奄一息,连动的力气都没有了。
揭开青瓷坛,直接将女鬼丢了进去,很快便传来一阵阵哀嚎声。丹秋捂着耳朵后退一步,这声音尖利刺耳,听着只觉两眼发昏:“小姐,这坛子里装的什么啊?”
“这里面装着特殊的法阵,专门用来净化恶灵的。”安深深伸手在瓷坛的表面随手画了几道,那鬼嚎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房间里十分安静,安深深有些后知后觉地拧了拧眉,她就说少了点什么,小姑娘一直都没有回来,也不知道去了何处。
安李氏在安深深离开了之后并没有立刻离开宁兴院,反倒是坐在老夫人的床前,婆媳俩说着话。
安李氏与安老夫人婆媳俩的关系极好,是京都少有的和睦婆媳。老夫人轻轻地拍了拍安李氏帮她提着被褥的手,语气轻缓:“你当时埋怨老国公爷将深姐儿交给普罚大师,如今你看看,国公爷当时做的可对?”
安李氏有些后怕地舒了一口气,当年她生完产便晕了过去,醒过来之后得知自己女儿被老国公爷交给相国寺的和尚,当时她哭天抢地,就差大骂她公爹是个偏听偏信的蠢货了,毕竟谁会听了老秃驴几乎唬人的话便将自己亲孙女送走的?
她记恨埋怨了老国公爷不知道多少年,现在想来却是满心的愧疚,刚才她也听的明白,那女鬼的意思是,当年若不是普罚大师及时将深姐儿抱走,她家可怜的深姐儿早就被那群厉鬼啃得渣滓都不剩了。
“媳妇儿惭愧。”安李氏抿了抿唇。
“淑娘啊,回头等老婆子身体好了,咱们一道去相国寺上炷香吧。”感谢普罚大师感谢神佛庇佑啊。
“好……”
安李氏从宁兴院里出来并没有直接回她的院子,反倒是领着一群人去了祠堂。
跪在摆放着安家列祖列宗各位先灵牌位案前的蒲草团上,恭恭敬敬地拜了三个大礼:“当年媳妇儿愚昧,一直记恨着公爹,殊不知公爹做的全然是为了深姐儿好,媳妇儿在这里给公爹请罪了。”
从外面吹进来一阵阵风,将祠堂内的烛火吹的四方摇摆,四周寂静无声,过了许久那风才慢慢停下。安李氏对着老国公爷的牌位又拜了三拜。
…………
今晚注定是个不眠夜,不只国公府内的人,京都温宜大长公主府内也是灯火通明。
温宜大长公主狠狠地将案上的茶碗摔倒地上,碎瓷四溅。跪在堂中央的几个中年男子战战兢兢,不敢多说一句话。
“没用的东西,你们这群拿着皇家俸禄的废物,狗屁的御医!还不滚进去给循儿好生看看,愣着干什么?等着本宫弄死你们吗?”
几个御医听见温宜长公主这话,俱是松了一口气,争先恐后地涌进了里间。边走边擦着额角的冷汗,这温宜大长公主几十年如一日的剽悍。
“娘亲,你先坐着歇歇吧,哥哥不会有事的。”原本躲在一边的蓝裙女子,见到温宜大长公主总算摔了茶杯泄了愤,这才敢挪到她身边去轻声劝慰。
“你这个哥哥啊,去一趟盛州怎么就成了这副半死不活的模样,莫不是撞了邪吧?”温宜大长公主瞬地抓住自己女儿的胳膊:“半微啊,是不是真撞邪了,这身上也没见着什么伤,怎么就昏迷不醒了呢?”
沈半薇咦了一声,撞邪?
“娘,你不是一直都不信这些的吗?”撞邪这种东西都是那些写书人骗骗小姑娘的,靠着那些怪志小说挣挣饭钱吧,哪里可能是真的?
沈半薇一直不信这些,连带着她也不信佛,佛家的那群秃驴满嘴胡话,居然敢说她活不过十八岁!心中冷哼一声,想起那日偷偷去相国寺算的一卦,沈半薇满肚子的火。
温宜大长公主其实也不信,那猜测的话一说出来便在心里给否定了,她李温宜打了十几年的仗,手上沾了无数人的鲜血,那些邪灵要找也是找她啊,做什么找她这个一无是处的儿子?
“大长公主,世子醒了,世子醒了……”屋内传来惊呼声,温宜大长公主闻言一喜,急急忙忙拖着沈半薇跑进了里间。
沈立循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又揉了揉到现在都有些发疼的胸口,缓缓地睁开眼,呆了一会儿,不知道想起什么脸色瞬间变得狰狞起来,手指紧紧地扣着心口不撒手,好在温宜大长公主及时赶了过来,捧着那青黑的脸心疼地叫了好几声循儿,这才让沈立循慢慢镇定下来。
“这是怎么了,这是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告诉娘,循儿,循儿……”温宜大长公主眼角泛着泪水,就差哭出来了,这刚强了大半辈子,看着自家儿子这副样子也难免心酸。
沈立循憋着气,好半晌才艰难地吐出几个字来:“娘……我没事。”
“你这去了一趟盛州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温宜大长公主见沈立循情绪渐渐稳定了下来,不免追究起原由来,哪个不长眼的东西敢对她李温宜的儿子下黑手!
沈立循听见盛州两个字,全身瞬间紧绷起来,双眸之中闪过一丝狠厉,却在温宜大长公主看过来的时候快速隐去,略有些疲倦地摇了摇头:“没什么,是我自己不小心。”说完直接往里歪着头,闭上眼,不言不语。
温宜大长公主是个耿直的性子,正要继续深究,却被沈半薇拦住:“娘,你就先让哥休息吧,你也去歇歇吧。”
儿子不理自己,女儿又在劝,温宜大长公主一气之下拂袖出了门,招来了自己的贴身婢女,冷着声吩咐道:“你去查清楚,在盛州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婢女点了点头,转身消失在夜色之中。
正文 第五章
房间里只有沈立循一个人, 他伸手将怀里的黄色符纸给掏了出来, 符纸上的朱砂隐隐透着光华。
强撑着身体坐了起来, 冷声对外唤道:“云封, 马上去查那个把我送到医馆的姑娘住在什么地方。”
黑衣侍卫外面走了进来, 对着沈立循拱了拱手:“世子, 属下在医馆找到你的时候就去查了, 没有人认识她,似乎不是盛州城里的。”
不是盛州城里的?沈立循的双眸之中透出一丝烦躁:“继续找,加大人手找。对了, 别叫娘发觉了。”
“是,属下这就去办。”云封虽然疑惑为什么沈立循一定要找到那人,但是良好的侍卫素养让他保持了沉默, 悄然退下。
云封退下之后, 沈立循又躺回了床上,将黄色的符纸仔仔细细地叠好放回了怀中, 目光略有些呆滞地盯着上方的帷帐, 久久无法入眠。
…………
安深深是被系统520的声音给吓醒的。
“恭喜宿主成功净化恶鬼一只, 系统自动将净坛之中的魂灵移往阴阳分界, 接下来是奖励时间。请宿主选择, 你是需要物质奖励还是技能奖励。”
“技能奖励。”安深深打了个哈欠, 毫不犹豫地回道。
“系统于技能库之中随机抽取三个技能,请宿主选择其中之一。友情提醒,请宿主慎重选择。A:红墙儿女, B:暗夜行踪, C:红粉风云。”
“系统520,你说的这些究竟是什么东西?”什么叫红墙儿女,还有什么暗夜行踪红粉风云?你丫的这是在拍电视剧吧!
系统520很是正经地咳了两声:“宿主,你的选择时间只有三分钟,现在开始倒计时。”
红墙儿女……暗夜行踪……红粉风云……握草,她不禁想起上一次选的那个技能:平江两岸。她当时还以为是得了此技能能在江面上如履平地,结果……她选了以后才知道,那就是划船三十八式!520的解释是,所谓平江两岸就是能稳稳当当的把船从这一岸划往另一岸,对于这个解释她只想说三个字:你妹的!
“倒计时五秒,五、四、三……”
“我选暗夜行踪!”安深深想了想还是选了中间这一个,毕竟听起来挺厉害的。
“宿主,你上学的时候老师没有教过你做选择题的时候只能填ABC吗?请重新选填。”系统520语气中带着嫌弃:“宿主你是不是没有上过学?”
“好吧,我选B:暗夜行踪。”安深深磨了磨牙齿,强压住一口咬死系统520的冲动,恶狠狠地重新选了一次。
“嘀,十分抱歉,宿主选择超时,系统自动默认宿主选择A:红墙儿女。”
“520!”
“宿主,我知道你爱我,但是总是把爱挂在嘴边听久了就没意思了哟……”系统哈哈大笑了三声,在安深深快要喷火的时候连忙进入了正题:“现在为宿主复制技能,红墙儿女正在装载,请稍后……嘀,装载完毕!”
安深深扯了扯自己被子,郁闷地点击查看了自己的属性界面,直接调取了技能那一栏,选定红墙儿女查看技能简介。
红墙儿女:红墙之内,步步惊心,天家儿女,谨言慎行。(完美礼仪)
“系统520,这个红墙儿女技能就是古代礼仪啊!你……下次可不可以弄的一目了然一点?”安深深舒了一口气,好歹不是什么其他奇葩的技能。
“宿主,你运气真好。”其他两个技能她压根儿就用不着,这运气真的挺好。
“哎,你其他两个技能究竟是什么?透露一下呗!”安深深有点好奇,想要跟520探探口风。
“请宿主自行探索,系统将暂时陷入休眠,如无紧急事故请勿叨扰,再见。”
安深深:“……”能不能不要总是这样……
520没有再说话,安深深也睡不着了,看起来已经天亮了,屋内即使没有点灯也十分亮堂。
直接披了件外衫,把那青瓷坛子搬了出来,昨晚放进去的那只恶鬼已经不见了,系统520已经将她送往阴阳交界了,现在估摸着已经到冥界了。
安深深双手合十,在心中默默念了一遍往生咒,在人间飘荡两百年的恶鬼……居然没被冥界发现,也是难得。
小姑娘一晚上都没有现身,安深深也不着急,吃完早饭躺在榻上,悠哉悠哉地翻看着府中的下人册子。
“小姐,夫人让你马上去一趟兰华院,说是何姨娘醒了,似乎不大对劲,让你去瞧瞧。”谷秋从门外跑了进来,手里端着一个白色碗,碗中是一片艳红。
“你碗里装的什么东西?”
“黑狗血,还热乎着呢,奴婢特地去大厨房那边弄来的,花掉了我一两银子呢!”谷秋心疼地看着那一碗黑狗血,她上个月的月俸就这么去了一半。
安深深嫌弃地摆了摆手:“你拿那东西干什么?”
“辟邪啊,小姐,你快些吧,夫人还在兰华院等着呢。”
安李氏在兰华院的院子里转来转去,听着里面疯疯癫癫地叫声,拿着帕子堵了堵耳朵,一见到安深深进来,连忙把人拉住。
“听兰华院中的人说今日丑时便醒了,醒了之后就一直疯疯癫癫的,不知道嘴里在念叨着什么,大夫瞧过了,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我这心里着急就让人把你叫过来了。”
屋子里何姨娘一直缩在墙角,抱着脑袋在那里不停地叨叨,安李氏有些怕,扶着云织的手跟在安深深的后面。
屋子里的摆件都是些名贵的东西,看得出来何姨娘此人在府中过的不错。安深深对于捉鬼驱鬼都是半吊子,但是她运气特别好,每次总能歪打正着,她摸着下巴叹了口气,盯着何姨娘看了这么久,还是什么都没看出来。
皱着眉蹲在何姨娘面前,伸手在她眼前挥了挥:“何姨娘,何姨娘……”
“啊……,我什么都没看见,我什么都没看见……饶命啊,饶命啊!”何姨娘一巴掌把安深深的手打开,清脆的巴掌声瞬间响起。
“宿主,你是不是傻?老和尚教你的迷魂香咒啊,你现在不用什么时候用?”系统520突地冒出声来,安深深恍然大悟,连忙吩咐道:“谷秋,你快去弄三炷香来。”
手中的三炷香慢悠悠的冒着青烟,安深深拿着香在何姨娘面前舞了舞,顺便在嘴里轻轻地念着咒语。
何姨娘眼神恍惚,慢慢的镇定下来,安深深的手指轻轻在她的印堂处划了两下,启声问道:“你看到了什么?”
“我看到……有一个小姑娘,她,她在杀人!”何姨娘一直紧盯着安深深手中的香,幽幽开口。
她姓何名苓,出生在盛州城一个很普通的家庭里,生活清贫。她十七岁与邻家的张云中成婚,他们自小一起长大,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婚后的生活算是平淡温馨,很快她便诞下一女。当时恰逢盛州贪污案传入京都,新皇震怒,派遣当时还只是尚书左丞的余大人为钦差大臣入盛州肃清,此案牵连极广,满城风雨飘摇,不只为官者战战兢兢,就是百姓也一直提心吊胆,就怕一不小心被殃及。那段时间,每当到了晚上,盛州城里除了打更的外几乎看不到人影,便是花楼勾栏都闭门歇业。
她夫君的张云中的身体一直不怎么好,那晚他突然病发,看起来十分痛苦,她心下一急就丢下一直哇哇哭个不停的孩子出门去找大夫。
外面黑漆漆的,她只提了一盏破旧的纸灯笼,寒风透过破烂的窟窿好几次都差点把烛火给吹灭了。他们家住在盛州的西边,离最近的医馆得穿过五条街,路上一个行人都没有,只有她还有呼啸着的冷风。
她心中惧怕的紧,但是想起家中奄奄一息的夫君又不能就这样折返,只得硬着头皮一路往前。盛州城负责打更的一共有五个,分别负责东西南北中,西城这边的打更人她认识,是一个有点胖的小青年,性子十分憨厚人缘极好,前些日子还让她的二姑帮忙着说亲。
她穿过第五条街时突然听见一声打锣声,那是打更专用的,心下一喜便朝着那声音传来的地方走去,寻思着让那小哥帮帮忙。声音传来的地方隔得不远,就在离得最近的那条小巷子里。她兴冲冲地跑了过去,巷子口不知道被谁丢了一串糖葫芦,她走的太急又没看路,脚下一滑摔在地上,手中的灯笼也飞的老远在半空中便熄灭了。
她虽然闭着眼,但却能明显地感觉到有光照在她的脸上,她原本以为是那打更小哥,睁开眼瞧见的却是一簇又一簇漂浮在半空中的鬼火,发着幽蓝幽蓝的光。
在巷子里面背对着她立着的是一个小姑娘,看着身高约莫五六岁模样,她穿着白色的衣裙,衣裙上似乎还绣着朵朵红梅。
一个小姑娘大半夜的出现在这种偏僻的地方,周围还有这么多的鬼火,她很难不乱想,她哆哆嗦数地想要爬起来跑掉,刚刚撑起上半身就见那小姑娘慢慢地转过身来。
那是她见过最好看的小女娃,粉雕玉琢,眉目精致的不像话,但是她的脸上却带着格格不入的冷漠,她的一只手中握着一个小巧的香炉放在腰间,另一只手直直地垂落向下,指尖一滴又一滴的血慢慢地落在地上,滴答滴答……清晰的可怕。
她把目光移向那小姑娘的身后,就见打更小哥倒在墙角,颈间不断地喷涌出鲜血来。
那小姑娘似乎对于她的惊恐惧怕感到很开心,歪着脑袋对着她勾了勾唇角,然后慢悠悠地一步又一步地朝她走来。
正文 第六章(捉虫)
“我的糖葫芦……”小姑娘的目光落在她脚边的糖葫芦上, 声音中还带着一丝寒意:“我不是跟你说了吗, 叫你把我的糖葫芦拿好了!”
她不知道这小姑娘在与谁说话, 只知道四周的寒意的渐浓。她早就被吓得说不出话了, 颤抖的目光扫过小姑娘的衣裙, 这般近了她才看清楚, 那上面哪里是绣着什么红梅, 那分明是还未干掉的血渍……
小姑娘蹲在她的面前,就那么静静地看着她,她身上的力气渐渐被抽空, 到最后连说话的力气都没了。
“女人,还是个挺漂亮的女人,咱们这么有缘相遇, 那便遵从缘分吧……”当她失去意识的时候只听见这一句话, 那声音软嚅可爱,就好像是天真的女童在说着什么稚语。
安李氏抓着云织的胳膊, 指着何姨娘的脸:“深姐儿, 盛州城贪污案发生在十年前, 这……”盛州贪污案发生的那一年恰巧老国公爷过世, 她记得很清楚。
安深深闻言一愣, 何姨娘的脸上没有一丝皱纹, 看起来最多就十八九岁的样子,再怎么也不会超过二十去,盛州城贪污案发生的时候, 何苓就已经成婚生女了, 那个时候应该就差不多这个岁数了,十年过去了,她的模样一点儿都没变?
“她是你爹两年前在城外救回来的,你爹那个老不死的,这是纳了个妖怪?”安李氏捂着胸口,恨不得现在就冲到自己那个还在呼呼大睡的丈夫身边把人拎到这里来,让他好好瞧瞧。
两年前……安深深把手中快要燃尽的香拿近了些继续问道:“你那晚之后一直跟那个白衣小姑娘在一起吗?你知道她是谁吗?”
何姨娘动了动眼珠子,眼中雾蒙蒙的,叫人看不清楚:“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安深深手中的香已经全部燃尽了,何姨娘的情绪又慢慢的波动起来,抱着自己的脑袋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
安李氏从昨天晚上到现在一直都在被刷新认识,但是这并不妨碍她的精明。
“安正那个老不死的,两年前在城外学人家小年轻英雄救美,把这何姨娘纳回了府,这之后吧,娘的身体就渐渐开始不对了,请遍了京都里的大夫,没一个能行的,然后何姨娘自动请缨说是学过歧黄之术,她给娘看过一次,喝完她熬的药之后,娘的病情确实有所稳定,到了后来便全权交给她负责了。”安李氏凤眼一扬:“这是针对娘呢,还是针对咱们整个国公府?”
虽然安深深经常和系统520还有普罚老和尚吹自己是一个很有智慧的人,但其实她就是个半桶水响叮当,瞪着眼珠子瞅着安李氏,她才理清何姨娘的身世呢,她娘的脑子怎么就已经转到阴谋论那里去了!
“我去宁兴院与你祖母说说这事儿,今日瞧着会有大太阳,你正午的时候也到宁兴院来,我叫了你几个姐姐妹妹好认识认识。”安李氏匆匆给安深深交待了几句,带着一人便风风火火的走了。
谷秋将那碗黑狗血抱在怀里:“小姐,咱们也走吧。”她现在总觉得这兰华院阴风飕飕的,黑狗血好像都快镇不住了。
“孩子……,孩子……”
含着浓浓苦涩的唤声让安深深停下了离开的脚步,谷秋由于太过害怕已经先一步跑到院子里去了,房间里只留了两个看管何姨娘的丫鬟。
安深深重新掀开珠帘走了进去,立在窗沿边,有些讶然地看着原本疯疯癫癫的何姨娘正浅笑着伸开双手,似乎在在等着谁人入怀。
穿着粉色襦裙的小姑娘好似思家的燕雀落在那日思夜想的暖巢之中:“娘!”
小姑娘是她在盛州城外听风山那边碰见的,当时她想要尽快的赶到盛州城可是又不识得路,在原地打转了许久,系统520当时能量所剩无几,她只得选择接受一个任务好让系统520能够正常运转给她指路。
小姑娘想要见自己的娘一面,这就是她死之前最后的一个心愿。
安深深对着旁边站着的两个丫鬟招了招手:“你们随我一道出去吧,让何姨娘自己静静地休息一会儿。”
安深深带着丫鬟出了门,小心地将门掩好,彻底挡住里面的温言软语。
………………
今日太阳确实好,安深深拿着谷秋递过来的团扇挡了挡有些灼人的日光,一走进宁兴院就看见靠在躺椅上晒太阳的安老夫人,她的右边立着安李氏,左边立着一溜儿打着各种花式油纸伞的漂亮姑娘。
那几个姑娘里,打头的那一个,个子最高,瓜子脸丹凤眼柳叶眉,肤白似瓷容色殊丽,眉目之间与安李氏有将近五分相似,额间的红梅花钿十分抢眼,内里着的是对襟齐腰散花白襦裙,裙上的花也是小朵小朵的梅花,就连腰间的束带与挂着的宫绦俱是与梅相关的,外面穿着桃红色的大袖衫,襟口袖口处皆是绣着深色的红梅花瓣,整体看来带着一种侵略的美感,看得出来她对梅花十分喜欢。女子妆容精致神态慵懒,百无聊赖地在把玩着伞柄上悬挂的吊坠。
站在第二位的姑娘略矮瘦些,穿着湘妃色的高腰襦裙,脸上一直带着笑,看起来温温柔柔的模样让人很容易心生好感。第三位的姑娘一直低垂着头瞧着地面,安深深也看不大清楚,直接把目光移向了最后一位小姑娘,十岁模样,模样还未完完全全长开来,噘着嘴一脸的不耐烦,只能说浑身上下处处都体现着女儿家的娇气。
“深姐儿快些过来。”安李氏冲着安深深唤了一声,皱着眉看着安深深上下的着装:“今日日头这般大,怎的出门不拿把伞?女儿家的容色可经不起这般蹉跎!”
安深深摇了摇手中的扇子,羡慕地瞥了瞥边上那高挑的个子,轻言道:“多晒太阳好长高。”
安李氏戳了戳她的额头:“这是听的哪个半吊子郎中胡言乱语的?再说了,你也不矮啊!”
安深深扯了扯嘴角,半吊子郎中啊,嗯……就是现代那一大群‘半吊子郎中’胡说的,她当年晒了那么多太阳就没见有什么鬼用,当然她是绝对不会承认是基因的问题……毕竟她那早死的爸妈都是大高个,负负得正有可能,正正得负可没听说过。
“来……你好好见见,这是你二姐,名唤许许。这边是咱们府中的四姑娘,叫菁菁,低着头的那个是你五妹染染与你四妹菁菁皆是王姨娘所出的,至于最后一个……”安李氏说到这儿语气有些淡,脸上笑意也收了收:“叫做秀秀,家中最小的姑娘,是李姨娘所出。”
安深深一一见礼之后有些疑惑:“娘,这是二姐,四妹五妹六妹,那……大姐呢?”
安李氏挑了挑眉,说不出是个什么表情,有点儿像讥诮又有点像不屑:“你大姐前年入了宫,现在是宫里的美人,你一时半会儿是见不着的。”
瞧着安李氏不大想提这个话题,安深深闭上嘴不说话,瞅着闭目不言的老夫人。老夫人似有所感地睁开来:“深姐儿这么站着可是无聊?”没等安深深回答,老夫人又接着道:“二姐儿,这里你最大,带着妹妹们到里屋去说说话。”
安许许本就不想在这外面晒什么劳什子太阳,安老夫人一发话,她立马便点了点头,一个字也没说,举着伞姿态优雅,径自往里屋的方向去。
其他人也尾随着她而去,只安菁菁笑着用自己的伞帮着安深深挡住了阳光:“三姐,我们也进去吧。”
进了里面,宁兴院中的婢女们手脚极快地摆上了茶点,安菁菁笑着将桌上的点心往安深深那里推了推:“三姐,这是枣泥酥饼,祖母这儿的枣泥酥饼是最好吃的,你试试看。”
安深深轻轻咽了咽口水,这些年她跟着老和尚走南闯北,吃穿皆是不讲究的,眼前这糕点做的十分精巧,实在是有些勾人,安深深放下手中的茶杯,随手捻了一个。
“三姐你这些年过的是什么日子啊,不过一个枣泥酥饼罢了,竟让你高兴成这样……”安菁菁撑着脑袋瞧着安深深那一副满足的模样,不禁叹息。
“什么日子?不就是乡野村姑的日子呗。”安秀秀噘着嘴哼了一声,理了理自己的有些微乱的衣襟:“吃个点心这般粗鲁,没学过规矩礼仪的果然都是这样的,我说二姐,你和那宋锦玉还真没什么差别。”
“六妹!”安菁菁低斥了一声,安秀秀见此又对着她哼了一声。
一个十岁的小姑娘,这话说的可真是不怎么好听,安深深笑着将手中的糕点全吃了,拿着手帕擦了擦嘴角:“六妹你的规矩礼仪学的真好啊,竟是直接唤我这个做嫡姐的是一个什么规矩都不懂的村姑了,不知道你的规矩礼仪是跟谁学的,来日三姐好讨教一番。”
“呵……,六妹的规矩能跟谁学?不就是李姨娘吗,三妹还是别向她讨教了,免得惹了一身骚气也成了狐狸。”一直没说话的安许许总算吱了声,手指轻描着自己袖口上的花纹,嘴角带着嘲讽,她安秀秀还敢说什么规矩礼仪,她那亲娘可不就是最不懂规矩礼仪的那一个吗?
“安许许,你什么意思!”安秀秀直接站起身来,怒瞪着一派悠闲的安许许,她最讨厌的便是别人说起她亲娘那些事情。
“字面上的意思,六妹不是早就启蒙了吗?怎么这么浅显的话都听不懂呢,看来六妹还比不上五妹呢。”安许许端起茶盏呷了一口,不急不忙。
“你拿我和安染染比,你骂我是个傻子!”安秀秀跺了跺脚,眼中渗出丝丝恼恨:“安许许,你不要总是摆出这幅优雅清高的样子,京都双姝之一的名号有什么了不起,你出去问问哪个人不觉的余浅偌比你强!”
安许许将茶杯咚的一声放在桌上,走到安秀秀面前俯视着她,目光冷淡:“余浅偌?安秀秀,你少拿她来踩我,不过一个庶女,你有什么资格在本小姐面前大呼小叫的?”
安许许的气势太过吓人,惹得安秀秀有些慌张:“我要告诉爹爹,你欺负我!”
“噗……”安深深本来正瞧着好戏,听到后面,刚灌进嘴里的那口茶再也包不住了,一口喷了出来,她刚刚没听错吧,京都双姝……余浅偌,安许许?
起始听到安许许这个名字的时候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只是再加个余浅偌和京都双姝的名号,这不得不让她忆起一些东西。
正文 第七章
安深深喷的这一口茶直接将众人的目光吸引了过来, 安秀秀嫌恶地撇了撇嘴, 安许许则是拿着帕子掩了掩唇, 坐回了自己的位置, 本来有些紧张的氛围瞬间消失了个无影无踪。
安菁菁连忙将自己的帕子递了过来:“三姐你擦擦吧。”
安深深一把抓住安菁菁递帕子的手, 有些忐忑地低声问道:“给四妹你打听个事儿, 这京都是不是有个叫顾昀和的人?”
“没想到三姐你常年在外居然也听说过顾家公子的名声, 顾公子前些日子会试得的可是第一名会元呢,马上就是殿试了,依着他的才学三元及第是铁钉板板上的事了!”安菁菁说起顾昀和来滔滔不绝, 无非就是此人多么多么厉害,身份才学气度都如何如何好。
安深深压根儿就什么都听不进去,她现在满心惶恐, 恨不得把自己脑子给扒开好把剧情给理顺了!
是的……剧情。
安深深一直以为自己穿越的地方就是一个不知名的朝代, 哪想得到居然掉进了小说?电视剧?
其实她也不清楚到底是穿越到原著小说还是改编后的电视剧里,但是肯定是以余浅偌为主角的故事里。安深深咬了咬下唇, 想起在穿越之前和小护士讨论的那个电视剧, 那是她穿越前发生的最后一件事, 她还是有些印象的。
那电视剧名叫《清浅天下》, 是根据‘煮毒蘑菇的老巫婆’的同名小说改编的。这算是一部大IP, 当时火的不得了, 她住院的时候无聊看电视看的就是这个,值班的小护士看见了就和她唠嗑上了。
‘煮毒蘑菇的老巫婆’是小说界的一股泥石流,别人家的女主角不说心地善良单纯无害, 好歹三观还在, 她书中的女主角三观早就碎成了渣渣,据小护士这个铁杆粉丝言,别人家的作者评论区都是这样的:
“啊啊啊……女主好帅,简直棒呆!”
“赶快让那个讨厌的女配领盒饭,我要看男女主甜甜甜。”
“女主大大快点大发神威弄死那个贱人啊!”
而她家大大‘煮毒蘑菇的老巫婆’书下的评论区里是这样的:
“我好心疼女二,妈的,女主那个该死的妖艳贱货。”
“我去,女主简直婊的一点儿也不清新一点儿也不脱俗。”
“如果我是男主,老子反手就给这女的一个煤气罐,靠!”
“……作者菌,如果你不弄死女主,我一定会微笑着给你寄九百九十九个刀片。”
‘煮毒蘑菇的老巫婆’这部《清浅天下》一直霸占着‘那些年我沉迷的三观不正小说’排行榜榜首,本来这种总所周知的三观渣小说是不可能被拍成电视剧,不过听说后来电视剧编剧大改动,很努力地把女主余浅偌扭转成了一个三观正的好姑娘。
小说里,余浅偌是个表面白莲花,内里黑碳渣,十分厉害的一个女人,八岁的时候弄死了自己的亲祖父祖母,然后在灵堂哭的几度背过气去,被时人赞其孝心可嘉,名声极好。
为了入宫往上爬,十七岁的时候弄死了亲姐姐,仗着自己那张与皇妃姐姐相似的脸搭上自己的皇帝姐夫,入宫后,先是弄死了所有的皇子,然后再弄死了只把她当做姐姐替身的皇帝姐夫,登上帝位掌控天下。
当然这一点儿也不能满足她心里的空虚寂寞,她表示她得干出点什么事情好好嗨一下,于是女主大人她凭着作者菌给的超级金手指弄死了全天下,几乎没人幸免,结局是女主大人一个人站在城墙上看着那安宁平和的天下,心中是一片温然脸上是清浅的笑意,然后作者菌给了女主背影一个超级特写,happy ending ……众读者表示:呵呵哒!
至于男主顾昀和……呵呵,说的好听是男主,但是事实上只是《清浅天下》之中一个超级大炮灰而已,因为一而再,再而三的无视女主大人的好感,惹得女主红颜震怒,在女主掌管天下后,把男主全家关进大牢,威胁着将男主拉进了后宫,男主成了她面首堆里的一员。
男主嘛肯定是女主的心尖尖啊,女主表示其他面首是拿来调戏玩弄解决生理需求的,男主是拿来亲手折磨的,因为不这样怎么对得起当年这人的不识好歹呢?好好一个如同谪仙的男主君活生生的被弄的不成人样,好在男主也不是个一点儿用都没有的,还是逃出了女主的掌控,但是当时整个国家都已经被毁的差不多了人死的也差不多,男主无能为力,最后不知所踪。
以上……均是小护士给她科普的,据说男主也曾经是上过‘最悲催男主’排行榜的。
安深深盯着桌布上的花纹发呆,电视里的好像要好很多,虽然主线没有大改,但是给原著里女主做的丧心病狂的事情找了些原因,最后听说也没有弄死全世界。
她没看过小说,所有的剧情她都是听小护士给她讲的,当时她是还想着好好补补《清浅天下》原著的,没想到第二天病情加重就一命呜呼了。
安深深暗暗叹了一口气,那边安许许正有一搭没一搭地玩着自己的头发,有些悲伤地闭了闭眼,这安许许的结果如何小护士没有说,不过她兄长……嗯……现在也是她安深深的兄长倒是被提起过。
安家公子安晏南是除了男主之外出场最多的男性角色,暗恋女主余浅偌,后来成了女主弑君的替罪羊。
至于其他人如何她就不知晓了,毕竟小护士只是大概的给她讲了讲剧情,也就涉及几个主要人物而已。不过后来全天下都死的差不多了,敬国公府的大概也是被女主弄死了的。
安菁菁还在说着好些关于顾昀和的事情。
安深深默默地垂着头挡住自己那一张苦着的脸,在内心里大呼系统520。
“宿主,你究竟有什么事情啊,跟疯了一样。”系统520人性化的打了个呵欠。
“我确实是要疯了,你快告诉我,我究竟穿的是《清浅天下》的原著小说世界还是改编后的电视剧世界?”如果是改编后的电视剧世界,她一定感天谢地!
“……原著小说世界……”系统520的声音有些沉重:“宿主,你多保重!”
安深深:“……”
“系统520,我是不是你的杀父仇人?我们之间是不是有着血海深仇?”安深深的声音都在发颤,这个世界太危险了!
“宿主,本系统属于人工生产高智能,没有父母,你为什么这么问呢?”
“那你为什么把我弄到这个世界来?咱们换一个吧,这地方太凶残了,不太适合我这种柔弱的女子!”安深深为了显示自己是个柔弱的女子特地降弱了声音。
“……”系统520有一瞬间的卡机:“宿主,你是不是对自己有什么误解!”柔弱女子什么的,好像不怎么适合用来形容她。
“哎呀,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可能很快就会狗带了!”
“宿主,其实也没有你想象之中的那么严重嘛,人生之中总是充满着意外的,你要放宽心。”520难得体贴的安慰道:“这不是还有我吗?只要你多多做任务帮我攒能量,多净化恶灵获取奖励,说不定转机就来了呢。”
“你……靠谱吗?”不是她不想相信她,实在是系统520的前科太多,她表示有点儿悬!
“请相信本系统,好吗?”
“那,你把《清浅天下》的原著小说调出来给我看看吧,知己知彼才能更好的活下去。”
“这……宿主,未知的世界才更有趣,你何必呢!”系统520语重心长。
“你要是没有原著小说就直说行不行。”
“滴……,本系统能量不足,将暂时陷入休眠,如无紧急事故请勿叨扰,再见。”系统520直接遁了,安深深暗暗地翻了个白眼,能量不足?唬谁呢?
和系统520说了这么一会儿话,安深深反倒是安定了下来,她与系统520相伴了十几年,她是不会害她的。
“三姐,三姐……”安菁菁唤了好几声才将安深深拉回了神:“时辰不早了,二姐和六妹都走了,咱们也回吧。”
安深深抬头,安许许与安秀秀确实都已经离开,安菁菁牵起旁边一直低头没说过一句话的安染染:“染染不喜欢说话,但是她很乖的,三姐你别介意。”
安染染在安菁菁说话的时候仰起了头,脸上有些委屈:“姐姐,我饿。”
“三姐,咱们不同路,我就先走了。”安菁菁与安深深打了招呼便摸了摸安染染的脑袋离开了。
“谷秋,五妹她……”
谷秋弯腰凑到安深深耳边:“五小姐小时候烧坏了脑子,心智不怎么健全,除了在王姨娘和四小姐面前从来不和别人说话。”
……………………
一连着几日安深深都没见到她娘口中那个老不死的爹,说是每天出去花天酒地,连回家都得抽空。至于那个原著中苦逼的兄长安晏南,她倒是见过一面,看起来是个有些风流的公子哥。
“小姐,小姐,不好了!”谷秋提着裙摆匆匆地跑了进来:“兰华院出事儿了。”
兰华院?那不是何姨娘住的地方吗?安深深瞬地从榻上坐起身来,随着谷秋跑了出去。
正文 第八章
这几日小姑娘一直都没有出现, 她也没有去找她, 毕竟母女难得重逢她不好打扰, 这兰华院究竟出了什么事情?
兰华院离她住的千锦院还是有些远的, 匆匆跑过去也花了不少时间, 安深深到的时候院子里跪了一地的婢女小厮, 安李氏正站在台阶上大发雷霆。
“你们是怎么照看的?何姨娘自缢都死了一天了, 你们才发现,当真以为我好脾气是不是?”
何姨娘自缢?这是怎么回事,安深深小跑到安李氏身边, 气喘吁吁地问道:“娘,这……你刚刚说何姨娘自缢了?”
安李氏沉着脸点了点头,这是今日一早进房间收拾东西的婢女发现的, 何姨娘吊死在横梁上, 当即便回禀了她,她这才赶了过来。
安深深推开门走了进去, 屋子里一个人都没有, 何姨娘已经被放下来了, 躺在正中央, 神色安详微带笑意。
安深深的目光在屋里仔细的扫了一遍, 没有见到小姑娘还有何姨娘的魂体, 系统520也没有说任务完成,那……她们去了哪儿?
何姨娘自缢这事儿安深深也帮不上安李氏,等到安李氏处理好了事情她才随着她一起离开。
何姨娘的死在府中并没有引起什么波澜, 除了不知情的下人在角落里各自感叹两句红颜薄命之类的话外, 几乎没有人放在心上。
安深深拿着针线看着绢布上描的花样,始终下不了手。这大家闺秀的日子其实还真不怎么好过。
“谷秋,我可以不学这个吗?”
谷秋完全无视安深深那略带祈求的模样:“小姐,虽然咱们这种人家是不缺绣娘的,但是你以后成了亲,为自己夫君绣荷包腰带这种贴身物品哪能假他人之手呢!”亲手绣的和绣娘绣的这心意可就完完全全不一样了。
安深深亮了亮自己的手指头:“这都被戳了不知道多少个洞了。”
“奴婢去拿些药膏来,小姐先歇歇吧。”谷秋见那手指头都已经被戳的有些红肿了,忙停下理线的手出去寻药膏。
“恭喜宿主完成任务,系统获得生存能量点五点,当前总能量点共计十点,预计系统可运转时间为十天。”谷秋刚刚离开,系统520的声音便响了起来,中气十足。
“完成任务了?小姑娘去哪儿?”
“她和何姨娘差不多到黄泉路,她让我跟你说一声多谢。”
“多谢……其实我并没有帮到她什么忙。”安深深叹了口气,这次的任务她确实没出什么力,这多谢两个字她还真是受之有愧。
“宿主准备什么时候接下一次任务?”
“过几天吧。”她最近忙着学刺绣,好歹等到她能绣出一朵花或一片叶子来,在安李氏那里交了差才行。
………………
“四妹,咱们这么出来真的能行吗?”安深深站在敬国公府的门口拉住匆匆往前面的安菁菁:“娘不会生气吧。”
“三姐!不会的,咱们大衍朝可没那么多束缚规矩,再说了,今日二姐一大早便出门了呢,母亲不会说什么的。”安菁菁的眼中放着光:“快点走吧,再不去我在碧水阁订的雅间可就被人抢了!”
安深深直接被安菁菁塞到了马车上,不待安深深反应过来,马车便开始往前快速移动。
“咱们这究竟是去干什么啊?”她今天早上一起来便在院子里与针线作斗争,安菁菁突然冲了进来直接把她拉了出来,也没说清楚到底干什么,到现在她都是一脸懵逼。
“三姐,你上次在宁兴院的时候不是问我顾家公子的事情吗?今日妹妹我便带你去瞧瞧。”安菁菁拿着袖摆挡了挡自己那满脸笑意:“今儿可是状元爷游街的日子呢!”
安深深瞥了一眼安菁菁脸上那意味不明的笑意,戳了戳她脑袋:“你很兴奋嘛。”
“我还算好的了,三姐,你等一会儿可不要被吓着!”
碧水阁在京都最繁华的地段,是一个规格十分大的茶楼,每日里进出的都是些达官贵人,安深深刚下马车便被这街上的阵仗给吓了一大跳。
这条街上排着一溜的马车轿撵,瞧着上面的光华装饰不用想也知道是女儿家的香轿,随着微风飘过来的各种脂粉味儿一阵又一阵的袭来,街道两旁的阁楼上不时有年轻的姑娘家伸出脑袋来这边瞧瞧那边瞧瞧,面带娇羞,女儿家的娇笑声便是她站在楼下也能听见,香车宝马,美人如画,着实是赏心悦目。
安菁菁订的雅间在四楼,视野很好,正对着街道。
“这可是我四个月前就订好的,三姐,不错吧。”
安深深点了点头,确实不错,不过……“四个月前就订好了?怎么那般早?”
安菁菁这些日子与安深深相处的不错,在她面前也不总是摆出那一副脸谱化的微笑,反倒是慢慢显露出她那有些爽快的性子,拍了拍安深深的肩膀:“若不早些,这地方咱们哪能抢的到,京都最不缺的就是有钱有权的人,我前段时间便瞧见菖黎郡主和平宁郡主争咱们顶上的那间屋子呢。”
“你不是说二姐也来了吗?怎么没瞧见她人呢?”
“二姐一向不喜欢和我们这些姐妹凑在一起,她可能在隔壁街。”安菁菁接过谷秋递过来的小点心与安深深你一个我一个的吃了起来。
她们口中的安许许并没有在隔壁街,其实就在她们旁边,隔着一堵墙罢了。安许许让绒儿搬了凳子到窗前,她趴在窗沿上目光有些涣散地盯着长街的尽头。她今日一大早便来了,已经在这儿等了足足一个时辰了,也不觉得无聊,只要一想到那人会在这里打马而过,她能瞧上一眼便心中欢喜难抑。
外面不知什么时候渐渐飘起了雨丝,安许许皱着眉望了望天,老天真是不作美,这般好的日子怎的下起了雨来。
目光触及到对面寻香阁大开窗户里的人影,那人的身上好像聚集着天地间所有的光彩,安许许心中一堵,扶着窗沿的手一瞬间抓紧,浑身僵硬,脸上闪过一丝怨怼……他怎么在那里?
安许许的脑子飞快运转,沈立循不是去了盛州吗,他什么时候回的京都?
“小姐,你听,锣鼓声传来了,来了!来了!”
安许许回过神来,凝神一听果然有锣鼓声,也没什么心思思考沈立循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儿,连忙欢喜地站了起来探出了脑袋,长街尽头一长队人马正缓缓往这边移动。
安许许从来没有觉得过这条街这般长,好像走了好久好久那队伍始终都到不了这边来。
白马上的男子,穿着崭新的红色官服,神态平和,目不斜视看着前方的路,好似周遭的嘈杂不过是一场虚无。
漫天的丝绢手帕随着风带着雨悠悠飘下,安许许将怀中叠的整整齐齐的手帕拿了出来,这上面绣着同心结,边角处缀饰这些许栩栩如生的梅花瓣,看得出来主人的绣工不错且花了不少功夫。
安许许咬着下唇带着满心的期盼,抬手将手帕扔出了窗外,轻巧的手帕慢悠悠地飘落,落在了白马的头上刚巧挡住了它的眼眸,马儿有些烦躁地抬了抬前蹄,狠狠地摆了几下脑袋,手帕随着它的动作掉在了地上。
安许许失望地瞪了那白马一眼,双手合十放在胸前,只盼着可别叫那些女人的手帕落在了顾公子身上,扯上什么不必要的牵连就不好了。
顾昀和生于大儒之家,家族之中人人皆是立身立德,他自小便养成了严肃清正的性子,面对着京都贵女们制造的这漫天手绢,他也目无波动,依旧只是静静地看着前面的道路。
耳边百姓的呼叫声一瞬间大了起来,甚至有人在欢呼大喊,顾昀和眉峰微动,不远处一块手帕冲着他飞来,好似长了眼睛般地搭在他的右手腕处,握着缰绳的左手原想将那物拂落到地上,指尖却在触及到手帕的时候微顿,将帕子拿起好生地瞧了瞧,顾昀和脸上染上了些疑惑。
姑娘家们的绣品不都是些花花草草虫虫鸟鸟之类的东西吗?都是些带着美好寓意或是藏着自己心思的,总归都是些美好的物什,他没想到居然有姑娘家在自己的贴身物上绣着……
几片枯烂泛黄的落叶?
右手扯了扯缰绳,马蹄微驻,顾昀和抬头扫向碧水阁,怔然地看着靠在窗边的女子,杏眸熠熠发光,显温婉的鹅蛋脸配上那双眸子少了一分温和多了一分明媚,隔得太远听不见什么声音,她的手正指着他手中的帕子,有些焦急地在跟旁边的女子说着什么,旁边的那人他识得,安家的四姑娘。
其他窗户边的女子多是带着惋惜,这帕子想来应该便是她的了。落叶……顾昀和收回目光,握着手帕摇了摇缰绳,原本暂时停顿的队伍继续向前。
“四妹,你知不知道那是我花了一天一夜才绣出来的,还差一点点就可以收尾了,我还指望着拿它给娘交差呢!”她戳破了手指才绣出来的!
“三姐,帕子没了可以再绣便是,可是这种机会可不是什么时候都有的!”安菁菁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看了她一眼:“你瞧见没,状元郎可是将你的帕子收下了。”
“你怎么不扔你自个儿的?”安深深把安菁菁手里的帕子抢了过来:“你四个月前便将房间订好了,说是没心思我可不信。”
安菁菁挥了挥手:“我还真没心思!这京都有一半姑娘的心是落在顾家公子上,还有一半的则是落在沈家世子身上的,这两个竞争力太强了,我若有心思可不是自己给自己找罪受吗?”
“再说了,我不过是个庶女,那两家怎么可能瞧上我呢?”安菁菁有些激动地握着安深深的手:“三姐,这么多手帕就你的落在了顾公子身上,看来你们还是很有缘分的嘛。”
缘分!安深深被这话吓得一个哆嗦,和女主心心念念求而不得的男人扯上缘分,她怕是活的不耐烦了!
“得了吧你!看也看完了,咱们走吧!”
沈立循半靠着窗户,抿了一口玉杯之中的清酒,随手便将杯子丢在了地上,目视着顾昀和离开后,那双含着浓墨的桃花眼灼灼地盯着对面的碧水阁。
摸出怀中的符纸,上面红色的朱砂印记已经渐渐泛黑了,这张符纸撑不了多久了。
修长的手指轻轻敲打着窗沿,喃喃道:“安……深……深。”
正文 第九章
因为第二天就要把绣品给安李氏交差, 安深深赶工赶的很晚, 脑袋一沾到枕头边睡着了, 此时的她正做着一个美妙的梦, 梦里她正在站在沙滩上, 周围是各种比基尼美女, 远处是海浪在拍打着沙土, 她端起旁边的橙汁悠闲的吸了一口,将太阳眼镜取了下来,然后义无反顾的投向了大海的怀抱。
海水并不冷, 有点像美人的怀抱,暖暖的滑滑的,舒服的不得了, 仰着头沐浴着温暖的阳光, 感受着游来游去的小鱼亲吻着她的肌肤,头上是蓝色的天空, 那边是金黄色的沙滩, 天边是海鸥在飞翔, 好久……好久都没这么爽了!
正当她陷在其中不可自拔的时候, 天空突然暗了下来, 电闪雷鸣, 狂风大雨,海水也变得冰冷刺骨了起来,她在海面上不停挣扎, 不停挣扎……
“宿主宿主……, 你快些醒醒。”清凌凌的声音一瞬间把安深深拉回了现实,有些迷糊地揉了揉眼睛,掀开被子爬了起来:“系统520,你说什么呢?”
“宿主,请睁大你的眼睛好好看看!”
嗯?安深深眨巴眨巴眼睛,今日晚间没有熄灯,灯烛的光有些刺眼,她趴在床沿上左看看右看看,没看到什么,一脸不明所以的收回了身体,搓了搓手:“我没看见什么啊,哎呀……怎么这么冷啊!”
“井水啊……冰冷刺骨啊……”一阵幽幽的女声从床榻之下传来,安深深打了哆嗦,移着眼珠子往下一看,只见床榻之下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水淹没了,那水一荡一荡的,她的绣鞋在水面上往门口漂游着,安深深彻底从恍惚之中清醒了过来,正当她要说话时,就看见有一个脑袋慢慢地从水中冒了出来,黑长的头发紧贴着苍白的脸颊,咧着一口白牙对着她笑得开心。
“姑娘,井水甘甜可口,你可要尝尝味道啊?”女子的身体随着说话声从水中飘了出来,安深深把被子搭在身上挡住寒气,紧盯着那漂浮在半空中的女鬼,她的身上穿着一件浅色的旧衣,大概是因为水的缘故,衣裳紧贴着身躯,头发上衣裙上的水一滴一滴地落在下面翻滚的水上,啪嗒啪嗒的响声听起来有些恐怖。
“哈哈哈……,姑娘,来,尝尝吧……”那女鬼挥了挥手,地上的水一瞬间翻涌而上冲着安深深扑来,安深深翻了个白眼像看傻子一样看着那女鬼,只见那翻涌过来的水浪在到了安深深身边一尺远的地方,愣生生地被反弹了回去,连带着那半空之中的女鬼也被打在了地上。
安深深歪了歪脑袋,她这个什么体质还是很好的,自带阎罗煞气,除了任务对象或者修为过高的鬼魂之外,其他的几乎近不了她的身。
“520,这家伙明知道我身上带着阎罗煞气,她干嘛还不怕死地往我面前凑啊?”安深深微微抬了抬下巴,这作死呢吗?
“很简单……因为有事找你……恭喜宿主触发任务,请宿主接收阿飘生前的最后一个心愿,是否接受?”系统520不急不缓的声音传来。
“接受!”一般来说安深深都会接受。
“宿主接受任务,任务对象,女鬼思兰。接下来请女鬼思兰自述……”
系统520的话音刚落,房间里的水浪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那女鬼从地上爬起来飘到安深深的面前,有些痛苦地揉了揉自己的肩膀,略有些深沉的打量了安深深许久:“我是思兰。”
“安深深。”
女鬼思兰身上依旧是湿淋淋的,只是脸上再也没有带着那渗人的笑容,她在屋子里转了一圈儿,随后停在圆桌之上,看着安深深做了一个简单的自述。
“这个地方原本是前朝静安王爷的宅子,只是后来几经变迁,改朝换代,变成了现在的敬国公府,我在这里已经呆了将近两百年了。”
自打思兰有记忆开始,她就一直待在这儿,静安王府除了丫鬟婆子没有其他女人,她是个特殊的存在,她既不是静安王爷的女人也不是他的女儿,更不是什么丫鬟,思兰也曾经对自己的身份充满好奇,她问过很多人,他们总是缄默不言,她也曾经问过静安王爷,他总是轻抚着她长发摇头不语。到了后来她就不怎么在意了,反正他们都不会说,她又何必多添烦扰呢?
她从来没有出过静安王府,静安王爷什么都能应允她,只除了出府这一条,每当她一提及出府,他便会大发雷霆,她不解,但也不敢触怒他。
她第一次出府是在她十五岁那年,背着所有人偷偷的跑了出去。
那一日正是上元节,满街的灯火将暗寂的天空照的透亮,走街串巷叫卖的小贩从她的身边穿荡而过,拿着烟火的小孩在街头追逐打闹,互相倾心的少男少女互赠礼物,绕着京都的河中是一盏又一盏载满希望与祝愿的河灯。
那天晚上是她十五年来最开心的时刻,她从来没有那般的自在那般的欢欣,好像自己不再是自己,好像一只鸟,一阵风……想去哪儿便能去哪儿。
她玩了整整一个晚上,回到静安王府的时候已经将近凌晨了,静安王爷自然是震怒,他掐着她的脖子不停地质问她为什么要离开,为什么不听话,那样温和的人突然变得好似地狱里的恶鬼,约莫是反差太大,一直到现在她都记忆尤新。
事情没有就这样结束,静安王爷那日拂袖而去之后,很快便让人传来话,说是他们三日后成亲。
成亲……她和静安王爷,这简直是……可笑,但是她一点儿也不惊讶,在静安王爷时不时抱着她抚摸她亲吻她的时候,她就知道自己以后会是他的女人。她只是疑惑,不明白为什么……为什么呢?其实到现在她都不知道。
对于成亲这件事她没有任何挣扎,毕竟挣扎也没有什么用处,何必让自己受苦呢?
新婚之夜的静安王爷似乎很高兴,他喝了很多酒,有些神志不清,翻来覆去折磨了她许久,后来她昏昏沉沉的,也不知道最后他趴在她身上絮絮叨叨说了些什么。
婚后的日子与以前的日子没什么不同,若说唯一的差别就是她多了一项陪着静安王爷睡觉的任务。那生活简直无聊极了,直到半年后她坐在井边看着院子里的丫鬟忙碌,不知怎么的,突然就想死了,这么无聊的日子,活着有什么意思呢?然后就闭着眼跳了下去,溺死井中。
死了之后发现自己变成了鬼,她其实挺开心的,因为做了鬼,那静安王爷总不能再把她困在这院子里不让出去吧!她高兴地从井中跑了出来,却发现王府里不知道何时已摆好了法阵,即便是做了鬼她也依旧出不去这王府一步。静安王爷就站在井边看着她那被打捞起来的尸体,他说:“你哪怕是做了鬼,也不能离开。”
就这样,她一直被困在这里,哪里也去不了,看着王府没落,看着朝代更换,看着一代又一代的人走过。
女鬼思兰伸着手绕了绕嗒着水的头发:“我自打出生起就一直待在这一方宅院里,一生只出去过一次,我死的时候还不到十六岁,正是花儿一般的年纪啊……”
正文 第十章
女鬼思兰好似在说着别人的故事, 十分的懒散悠闲, 脸上看不出一点儿其他的情绪, 安深深想要下床, 却发现自己的绣鞋早就被弄到门口去了, 只得赤着脚走到女鬼思兰面前, 她接受了任务自然不怕对方伤害她, 离得近了她将思兰的容貌看的更清楚了些。很精致很漂亮的五官,但也算不上什么绝世美人,那静安王爷为何……
女鬼思兰甩了甩衣袖, 飞舞的水渍打在安深深的脸颊上,一点一点的,好似融化的冰雪, 冷的冻骨。
“你生前的最后一个心愿是什么?”安深深将脸上的水抹去, 问道。
“我就想再出去看看,走过长长的街道, 吃着酸酸甜甜的糖葫芦, 看着烛光闪烁的花灯, 遇见一个该遇见的人……”女鬼思兰双手抱在胸前, 微眯着眼轻轻晃着头, 好像在幻想什么。
安深深沉默了一会儿, 开口道:“前面的都可以,可是那遇见什么该遇见的人……这个不大好办吧?”
“又没有让你做什么,顺其自然罢了。”女鬼思兰翻了个白眼, 随后有些激动地问道:“你什么时候带我出去?”
“那个法阵现在还有效?你不是已经修炼两百年的老鬼了吗, 怎么还破不了?”
“修炼?我又不是厉鬼,我现在的能力充其量只能弄死几个人而已,但是法阵那种带着灵气的东西我可动不了。”一边说着,女鬼思兰一边把手放在安深深的脑袋上:“两百年的鬼可真没什么大不了的,这京都多的是。”
安深深被冷的打了个寒颤,连忙把思兰的手扒开,跳离开好几步。思兰身上的阴寒之气很重,比起小姑娘的要重上几十倍,实在是太冷了些。
“那……我就得先把那法阵给毁了,再带你出去。”
“那行,走吧,我告诉你布置法阵的方位。”
“大姐,现在深更半夜,你还是先回井里休息休息吧,等明天早上再说,我要再睡上一觉。”安深深不停地打着呵欠,这过的都是什么日子啊!
思兰望了望外面,又看了看一脸睡意的安深深,只得点头,她现在是有求于人,总不能太过独断专横。思兰飘出了房门,在千锦院里转了一圈,想要找几个小鬼玩玩儿,结果逛了半天一个影子都没瞧见,这才想起那日安深深进府的时候,小鬼们好像都搬出去了。
颇为苦恼地绕了绕自己的头发,失望地钻回了井里。
安深深躺在床上和系统520说着话。
“520,你说那静安王爷究竟是为什么一直困着思兰呢?”
“宿主你很想知道?”
“当然啊,我挺好奇的,你说那静安王爷是不是曾经喜欢的人和思兰长得很像,可是他喜欢的那个人呢又不喜欢她,然后他见到了思兰……就把思兰当成替身了。”安深深琢磨着整件事情,越想越觉得有道理。
“宿主,毫无根据的脑补是种病,得治。”系统520毫不客气的嘲讽。
“那你说是怎么回事啊?告诉我呗。”
“想知道啊?”520声音中带着蛊惑,安深深点头,她是真的想知道。
“未知的世界才更有趣,请宿主自行探索。系统520暂时陷入休眠,无紧急事故请勿叨扰,谢谢体谅,宿主晚安。”
安深深:“……”系统520!
………………
“小姐,今日到府中来的公子小姐不少,你可得注意些。”谷秋看着撑着脑袋打瞌睡的安深深,忍不住提醒道。
安深深打了个呵欠,她昨晚就没怎么睡,一大早就被谷秋拉了起来,今日是她二姐安许许的十七岁生辰宴,作为京都双姝之一,又是国公府的嫡女,自然不可能潦潦草草过,府中一连着准备了好几日了。
大衍朝民风开放,这邀请少男少女参加生日宴什么的几乎是有身份的姑娘家都会做的,当然这也导致很多时候生日宴的规格和请到的人渐渐的成了一种攀比。
“小姐,你注意点儿啊!”安深深依旧是一副昏昏沉沉的模样,谷秋不停地瞄着四周谈笑的小姐们,轻轻推了推她。
安深深不在意地换了只手继续撑着脑袋,闭着眼听着不停传来的闲聊声。
“那就是被个和尚养大的安家三姑娘?”
“是吧,就是她,安家其他几个咱们可都是见过的,这个还是第一次瞧见。”
“你说,她是被和尚养大的,她活该是个尼姑啊!”
“听说她被断言命带煞气,煞气那种玩意儿可是会克人的,这敬国公府越来越落魄莫不就是她克的吧。”
“叽叽喳喳的吵死了!活像那市井的长舌妇叨叨个没完。”斜靠在朱红色圆柱上的盛装女子,双目含怒,柳眉倒竖,不耐地斜睥了那几个围在一起交头接耳的姑娘。
“菖黎郡主。”那几个姑娘转头见着说话的人,原本羞恼的神色瞬间收起,微微屈膝行了礼,然后便慌慌忙忙四散开来。
沈半薇不屑地哼了一声,一群只会看碟子下菜的女人。
“那是菖黎郡主,她父亲沈信中是本朝唯一一个以军功获封王爷的将军,也是本朝唯一一个异性王,她母亲温宜大长公主乃是先帝一母同胞的亲妹妹。”
这沈家一门可谓是声名显赫,沈信中虽然已经死了十年,但是在军中的名气丝毫不减,当年沈信中娶的乃是排行第四的温宜公主,温宜公主不爱红妆爱武装,除去公主的名声也是一名驰骋沙场的大将,她与沈信中自幼青梅竹马,到后来共同御敌护国,感情十分深厚。两人成婚之后育有一子一女,子立循,女半微。
沈立循一生下便上奏立为世子,沈半薇出生不久,对于封赏一向慷慨的先帝直接把菖黎作为封地扔给了自己年幼的外甥女。
虽然现在沈立循还没有继承沈信中忠信王的名头,但是京都所有人都知道凭着当今陛下对沈家一门的宠信,这就是铁钉板板上的事情,只不过是因为温宜大长公主觉得自己儿子不争气一直压着罢了。
耳边尽是嘈杂的说话,沈半薇烦躁地甩了甩披帛,摸了摸头上的玉簪,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走到安深深旁边坐下,安深深没想到沈半薇会过来,一愣,连忙起身行礼。
沈半薇摆了摆手,上下打量了安深深许久,遂才勾着笑开口:“你就是安深深啊……”她老早就知道这安家有个三姑娘,可是从来没见过,这下可是见着了。
眼前的姑娘看起来比她要小上一些,穿着齐腰的浅粉色襦裙,沈半薇凝视着她那双清亮的杏眸,没来由的升起一股好感来,对于这种莫名其的好感,沈半薇有些讶然,挑眉咦了一声,转眼便瞧见在招呼客人的安许许,安许许今日穿着一身艳红的长裙,她本身就是偏艳丽的长相,这一盛装装扮起来,在场的姑娘没一个能比得过她的颜色。
安许许就是安许许,即便是招呼客人也能摆出一副清傲的样子来,沈半薇捻起一颗葡萄,她就说自己为什么对这安家三姑娘有好感,原来全是这安许许称的,果然……她就是对安许许不喜欢的紧。
安深深坐的这地方几乎成了一个隔绝带,一向和她交好的安菁菁今日身体不舒服没过来,从她到这儿来已经有将近一个时辰了,约莫是顾及着那煞气的传言,除了沈半薇愣是没有其他人靠近过,沈半薇嗤笑一声,将手中的葡萄扔到地上,葡萄顺溜溜地刚好滚到安许许脚边。
“我说安许许,你这做姐姐的忒不厚道了,留着自己嫡亲的妹妹一个人坐在这儿打瞌睡,想当初宋家二姑娘刚回京的时候,也恰巧赶上宋家大姑娘的生辰,那生辰宴上,宋家大姑娘那可是拉着宋家二姑娘一个一个的介绍的。”沈半薇脸上带着讥诮:“你可真是比不得啊,那什么蕙质兰心的称赞,本郡主觉着便是宋家大姑娘也比你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