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初得木簪   
  冬雪消融春始来, 清风徐徐, 杨柳依依, 真真是树色染春意, 挺秀芳何远, 环堂朝万方。
  
  王珺捂着咕咕叫的肚子, 默默的打量着周围, 破木凳子破木床,透光漏风的破木墙。
  
  简直不能再破一点!
  
  简直不能再饿一点!
  
  王珺赶走心中狂烈奔腾的野马,默默的添柴, 随意用棍子捅了几下,支着下巴等水开。
  
  王珺她娘在一边洗昨天挖的荠菜,灰扑扑的粗布袄裙也能衬得容貌秀美, 白面乌发, 高挑个杨柳腰,偏又是内敛的性子, 减了几分风姿。
  
  这便是李氏春荣了。
  
  家里的面缸空荡荡的, 只底部薄薄的撒了一层, 李氏叹了口气, 用手拢了, 只小小的一把。
  用水和了, 搓成面疙瘩,等滚起来,放入荠菜, 再撒点粗盐, 这便是一晌的饭了。
  
  吃罢饭,李氏又去了田间地头挖野菜,对此,王珺很是无奈。如今已是很好了,冬来的时候,连点菜叶都没有,真真的白水煮面条,其中心酸,不提也罢。
  
  王珺上世乃是贵女,但自幼体弱,缠绵病榻,终是未等得及笄,普一睁眼,便是落户这农家。
  
  巨大的反差,如今三年过去,也是习惯了。
  
  掏出怀里的木簪,感受顺着木簪传递过来的热流。
  
  原是王珺无聊时,随意翻找,在自家床榻下有一木箱,看着残破腐朽,内置一木簪,只打磨的圆滑,连雕花都不曾有。闻着却有细腻的清香,倒也不算凡品。
  
  整日无事,时时摩挲,令人惊奇的是渐渐的觉得木簪会发热,王珺原是惊异,很是忐忑,遂丢弃一边。可小小的女娃,终日无事可做,奈不住好奇,便反反复复的摩挲,冬日里把玩,木簪有热流涌现,穿的单了,也不觉得冻得慌,如此越发上心。
  
  如今阳春三月,万物复苏,想着是日子久了,体内的热流也从不时涌现到自成循环,虽不知有何用,但是这一年过去了,缺衣少食的稚儿,竟连个头疼发热也没有,必是有益健康。
  
  去岁秋日里摘的胭脂花的种子,如今每粒都在木簪发热的时候滋润过,粒粒莹润饱满,黑色的种子散发着光泽,挑了顶好的,在屋子前种了,只等花开过后结种。
  
  剩下的泡开剥了皮,用石磨仔细的磨成粉,用细纱滤过,将粗粒再磨过,只取精细的粉,用粉盒装了,只等爹爹从县里读书回来了,捎去杂货铺寄卖,赚些银钱。
  
  王珺制的粉,因材料上乘,粉磨得均匀细腻,敷在脸上,只觉肌肤莹润,玉白柔和。因胭脂花籽可除面斑,使面部光洁白皙,还可除湿解毒,再加上王珺时时以灵气滋养,效用更不一般。这几个月来,倒也有些销路。
  
  木盒是央求大伯做的,不消多精致,寸长的小盒,盒盖上下均雕着牡丹,横填几分精致华贵。
  
  盒盖内部是阴刻的牡丹样式,角上还根据王珺的描述,雕着印章,却是美人坊。木盒装了满满的粉,将盖子拧上,打开之后粉盒里便有一朵国色天香。
  
  如此巧思,却是前世里用惯的,只是之前便是制粉盒子也均为玉质,如今能吃饱穿暖也要默念一声,神仙保佑。
  
  原也没有如此穷困,听爹爹讲,祖父也曾官拜御史,为官清廉,只是曾祖父病故,丁忧回乡,谁知路上祖母得了风寒,高烧不退,归家没两天,终是没留住,自此,祖父愈加沉默,父丧妻殇,孝期未过便郁郁而终。此时爹爹年岁尚小,与大伯分了家,只得五亩薄田,并三间破屋,些许银钱,再就是一屋子的书。爹爹一心钻研学问,以期金榜题名,桂宫夺冠。
  
  爹爹的夫子爱惜爹爹才华,将小女儿嫁与他。
  
  一场婚礼过后,银钱更是所剩无几,娘亲也不嫌,出嫁从夫,下地干活也不嫌劳累,只让爹爹专心读书。
  
  只是家里有些揭不开锅了,却也无法,士农工商,总得博一条出路。
  
  如今省吃俭用,为的便是攒钱让爹爹去参加乡试,争取考得举人,若是好些,考得第一既是解元。
  
  爹爹聪慧,学问已是不差,奈何囊中羞涩,半点盘缠也有,现今攒的三贯铜钱,满满一陶罐,二十来斤重,爹爹若去乡试,最起码也要带上两贯。
  
  默默的为爹爹在心中道声佛号,手无缚鸡之力的穷困书生,带着十来斤铜钱上路,简直累死个人。
  
  如今是四月,待得八月便可参加秋闱,桂花飘香之时便会放榜,这便是努力的方向。
  
  太阳渐渐的大了,还不见娘亲回转,王珺有些急了,刚要出门去寻,却见赵家婶子扶着自家娘亲,从田间归来。
  
  王珺袖手立着,远远的喊:“婶婶,快进屋喝茶,却不知娘亲怎的这般虚弱?”
  
  赵家婶子是个典型的农妇,言行粗鄙,心肠却好,只见她笑回:“丫头莫急,春荣是好事呢。”
  
  说话间近了,合着赵家婶子将娘亲迎在床上躺着。
  
  忙拿了茶碗,取了干制的茉莉花泡开递给赵家婶子,这才仔细端详自家娘亲,脸色略有些苍白,精神却也还好,不知赵家婶子说的好事是怎个回事,有些恼怒,却也细声细气的问道:“娘亲这般,如何称得上好字?婶婶莫瞅我年幼哄我开心。”
  
  赵家婶子一口气喝光了水,娘亲催王珺去添,待回转,才有些小心翼翼的告诉王珺:“娘亲这是要给你添个弟弟或者妹妹了,珺珺开不开心?”
  
  王珺笑眯了眼,乐呵呵的回道:“开心,我想要小弟弟,陪我一起玩耍。”
  
  赵家婶子和娘亲相视而笑,李氏点了点王珺的额头,放下心中的担忧,原怕王珺见她有了身子,心情不佳,如今看来,倒是自己多虑,遂晕开了笑意。
  
  王珺在心里盘算,爹爹已走快一个月,再有二日便可回转,到时候早早说与他听,一起高兴高兴,却不知娘亲这有多久了?
  
  赵家婶子对着王珺招手,笑眯眯的对她说:“丫头去换些鸡蛋米面才好,你娘亲如今要好生补补。”
  
  王珺点头称是,见此,赵家婶子看看天色,已近正午,遂说要回去,让我好生照料娘亲。
  
  送了赵家婶子出门,围在娘亲床前撒娇:“娘亲,小弟弟想不想吃鸡蛋?想不想吃肉?小弟弟饿不饿?娘亲,我去买点回来好不好?”
  
  李氏原有些犹豫,不舍得花钱,见王珺一口一个小弟弟,也不想亏了自家宝贝,遂拿出五个铜钱,交代道:“两个铜钱三斤多米,三个铜钱你拿去买肉,要肥多瘦少的,回来炼油吃。”
  
  王珺拿着钱,去了里正家,按娘亲说的买了米,又去王屠夫家割了肉,慢慢拎着回家去了。她身量高,力气又大,抱着米从村东头到村西头也不见累。
  
  王珺家便在村西,三间屋子,东间爹娘住,中间是堂屋,待客用的,西间便是王珺的闺房了,收拾的干干净净,却也真的小。
  
  耽误了一通也到了申时,虽比往常早些,但娘亲情况特殊,用饭倒也合宜。
  
  王珺拿了板凳放在案前,站在上面,处理食材。只见她将瘦肉剔下,肥肉切成细条,瘦肉切丁,码好放在一旁,又去择娘亲在河边剜的水芹菜,洗好切丁备用,还擀了面条备用。
  
  又去屋外拿了木柴来烧,这木柴是去大伯家买的,虽是极便宜,等闲也舍不得烧,如今娘亲定是闻不得荤腥,只得自己一人忙活,用着木柴正好。
  
  好在王珺虽是七岁的小娃,却有着大人灵魂,仔细着,倒也无碍。
  
  锅烧热了,倒了一点点油润锅,将肥肉条放入锅内,隔一段时间翻炒一下,待肥肉炸的金黄,这油便炼个差不多了。熄了火,小心的将油和着肉渣一块舀进一旁的油罐中。就着油锅,将瘦肉炒了,留一点,余下的都铲出来存放,下顿再吃。
  
  将切丁的水芹菜和着锅里的瘦肉炒了,直接下水烧开,等开的时候,王珺顺手搅了面糊。
  
  水开了,下了面条,待面条翻滚涌起,又将面糊倒入搅开,一顿糊汤肉面便做好了。
  
  伺候着李氏用了饭,又将锅碗洗好,趁着天还尚早,王珺剥了会儿胭脂花籽,有些无聊,便倚在床上,拿了木簪细细把玩,却觉得比往常得益许多,呐呐不得解,遂放下木簪.
  
  又有些欢喜,木簪是自己的大机缘,又能修身养性,只不知这木簪得于何处?
  
  看来要问一问娘亲了。
  
  吭哧吭哧的爬上床榻,见李氏含笑望着她,也不说帮把手,撇撇嘴,对着李氏撒娇:“娘亲,今晚我陪你跟小弟弟一块睡好不好?”
  
  李氏自是应允。
  
  举起手中的木簪,王珺眨巴着水润的双眼,软软糯糯的问着李氏:“娘亲,我从箱子里翻出一只簪子,给你戴着好不好?娘亲,这簪子是你的嫁妆么?因何放在破箱子里?”
  
  李氏含笑摇了摇头,摸着王珺细软的发顶,陷入了回忆:“倒不是我的嫁妆,听你爹爹说,这是家里一直都有的,他也不晓得来历,也无甚出奇,便随便放了。”
  
  王珺有些纳闷,将簪子凑到李氏鼻下,问道:“娘亲不觉得这簪子十分的清香宜人么?”
  
  李氏摇了摇头,并无甚香气,只当王珺年幼好玩,也不忍打击她,遂婉转道:“珺珺五感灵敏,娘亲却是闻不到,珺珺若是喜欢,娘亲便做主送与你玩。”
  
  自此按下不提,乱想一会儿,奈不住困意睡着了。
   正文 王父中举   九月的傍晚略有凉意, 春日里特意在门前种了桂花, 小小的桂花苗到了秋日很是抽高了一节, 王珺满足的拨弄着金黄花朵, 零星的几朵, 却也香气扑鼻, 如今自家娘亲也已临盆, 也就这十来天的功夫。也不知爹爹何时归来?
  
  “珺珺,爹爹给你捎了麦芽糖,来尝尝甜不甜?”醇厚的男声带着喜悦, 在王珺还未反应过来之前,将她抱入怀中。
  
  王珺甚是开心,笑的合不拢嘴, 搂着王堔的脖子, 却向东屋叫到:“娘亲,娘亲, 爹爹回来了!”
  
  王堔大踏步进了东屋, 将王珺放在地上, 抓了一把麦芽糖放她兜里, 还催她出去玩耍, 王珺笑嘻嘻的出门去了。
  
  李氏满脸惊喜的望着丈夫, 看他变得又黑又瘦,直心疼的掉眼泪,看着精神好, 又是笑了, 这般哭哭笑笑,一张脸也不知作何表情是好,去了木讷之气,更是秀美。
  
  王堔也有些无措,抹去娇妻脸上的泪,笑道:“如今咱的日子会越发的好了,你只管好好养着,给相公生个大胖小子,可莫要多想受累,晚间诺是儿子埋怨他爹爹不懂得疼他娘亲,娘子可要为相公辩解一二。”
  
  李氏羞得捶他,王堔见李氏欲言又止,满脸期待,知她是想问秋闱的结果,却又不敢问,遂笑着说:“放榜之后我便日夜兼程赶了回来,解元是咱同乡,我却是个举人。”
  
  李氏喜得一叠声的道:“相公文采斐然,弱冠之年中了举人,妾心甚慰。”
  
  王堔这才大笑出声,得意洋洋的笑说:“娘子今后只管享福,定给娘子挣个官家夫人当当。”说完不正经的在李氏粉颊边亲了一口,直教娇妻红霞满面。
  
  李氏正色道:“妾不在意什么官家夫人,只望相公能做自己所想,不论贫穷富贵,定一心相随。”
  
  王堔脉脉含情的望着李氏,只觉得妻如此,夫复何求,今生定不负她。眼珠一转,掏出怀中所藏的海棠绢花,簪在李氏鬓旁,随口吟道:“寻来海棠朵朵艳,不及春荣阵阵香。”
  
  李氏红晕满面,张口欲反驳,怎奈心中兔儿撞,脑中止不住的欢喜,扭头立在一旁只做再不理人。
  
  却说王珺出门碰上赵霁,赵霁今年八岁,比王珺大了三岁,据说起名的时候,赵家爹爹亲去找了小秀才王堔,求取一名,王堔见他出生在雨雪将止的时候,便起名为赵霁,寓意兆之光明如雨止。
  
  赵霁正是调皮的年岁,见王珺长的精致,兼玉雪可爱,每每见到便戏弄一番,虽讨不了好,却是屡教不改。
  
  今日王珺开心,不予他计较,反而给他糖吃,农家的孩子,也就过年的时候能吃几粒糖,见点荤腥,如今看着褐色半透明的麦芽糖,也有些挪不动脚步,红了脸,呐呐的接过,见王珺双眼弯弯,亮晶晶的看着他,终是含羞,兔子一般的跑了,唰的没影。
  
  王珺更乐了,前世的时候,她弟弟也是这般,又调皮又可爱。只是自己身体不好,不能与之玩乐,些许遗憾,如今见了赵霁,想着弟弟,也添了包容之心。
  
  看着天有些擦黑,王珺便归家,回去之后,见母亲在烧饭,不见爹爹,问了才知道去王屠夫家买些肉,请了里正过来吃酒,感念里正家对自家的照看。
  
  女子不上席面,王珺请了娘亲坐着,帮忙照看锅灶,别的不会,烧火却练得纯熟。想是爹爹中了举人,娘亲十分开心,笑颜如花。等的睡前却是要问问,确认一下,父母只当自己是小孩,有事也不会说与自己,真想快快长大。
  
  里正是个精瘦的老头,相比农家汉子,却是肌肤白嫩,都快比得上娘亲了,到底是个官爷,自是家境殷实,不消劳作。
  
  二人吃酒,王珺与其娘亲端了碗,摆了小桌在里屋吃用,听着里正的奉承,终是有了出人头地的踏实。
  
  王珺也是欣慰,举人对她前世来说,不值当什么,可在如今的农家,种了举人便是一步登天,杂税免了便是一大笔银钱,更除了徭役,再借了举人的东风,自制的脂粉也能提些分成,左右应了那句蒸蒸日上,日子越过越美。
  
  吃过饭食,王珺抢着收碗洗筷,如今李氏临盆,可不敢劳累。
  
  外间二人兴致渐高,酒兴正浓,王珺也不去打扰,只舀了水,仔仔细细的将胭脂花花籽洗干净,装入坛子,蒙了一层粗布,放置一旁。
  
  又取了昨晚泡好的花籽,滤过水,一粒一粒的剥皮,放在干净的瓷盆中。一边剥一边用灵气滋养着花籽,以提高自家粉的品相。
  
  今年夏季,早间种的胭脂花开的很好,全部留种。
  
  只乡间地头野生的胭脂花难办,胭脂花只傍晚到早晨开花,每每都是天乌蒙蒙的时候,便要起床摘花,不多时便会谢了。
  
  今年王珺采了许多的胭脂花和栀子花,制成胭脂,取名桃花姬。这桃花姬便是将胭脂花合着栀子花细细的捣碎,滤汁备用,将干净的棉花团子浸入花汁,阴干储藏。待用时用剪子剪下小小一团,放在手心,滴几滴水,推匀后再扑在脸颊上,便红晕顿生,只觉嫣红颜色好。
  
  可惜如今买不来西域的红蓝花,要不然做出前世常用的胭脂给娘亲用多好,如今制的胭脂水粉也只能乡下用用,估摸着城里便没有销路。
  
  纵是材料好,品相好,也不及前世用的。可惜只晓得些简单的,很多贵妇千金用的胭脂方子都不可得。
  
  天已经完全黑了,堂屋里是里正告辞的声音,还有爹爹爽朗的笑声。
  
  如此甚好,有健康的身体,和美的家庭,虽不及前世富贵,到底还有盼头。
  
  躺在床上有些辗转反侧,这世的父母说起来也就比两世的自己大了几岁,正是青春年少,仔细的端详着自己肉呼呼的小手,有些无奈,上天好德,重活一世。之前只想着做胭脂水粉赚钱,如今爹爹中了举,怕是来年便要参加春闱,京师重地,花销又是不同,如今自己日日制粉,这半年也不过又存了两贯钱,爹爹秋闱盘缠还剩下几百大钱,倒是够养弟弟和过年,只是还要省吃俭用。
  
  只盼春闱中了贡生,殿试的时候表现好些,名次靠前些,便是三甲赐同进士出身也好,诺是侥幸,得进士出身才妙,非进士不入翰林,非翰林不入内阁,若是进士出身,这前程就远了。
  
  胡乱想着,渐渐的便睡着了。
  
  第二日听得里正家的要去县城,王珺忙忙的央着要一起去,里正家有一头毛驴,还有板车,这在村里是独一份,往日里交些渡资便可搭车,现如今竟是连渡资也不收了,只推辞举人老爷家的千金坐车,不须如此。
  
  这就是爹爹中举的好处,小小村女竟也称得上千金了,王珺抿着唇笑笑,甚是开心,却还是给里正家的递了渡资,乖乖的抱着装了胭脂水粉的箱子,立在一旁看里正套车。
  
  大半个时辰就到了平阳县,县城比之村里,也不过是房子好看些,民众穿的齐整些。平阳县甚小,也没有富贵人家。
  
  里正将王珺送到杂货店,便坐在驴车上等着。
  
  王珺冲掌柜的甜甜一笑,递上手中的小箱子,一百个小盒子整整齐齐的码着,大半的牡丹盒子,少半的喜鹊登梅胭脂盒子。
  
  一盒粉能卖一文钱,一盒胭脂二文钱,王珺和掌柜的原是五五分成,各占一半。不过王珺却要买盒子,还要出力出材料,只是无权无势,只得被掌柜的价钱压得死死的。
  
  掌柜的仔细数了数,满脸堆笑道:“王小姐,恭喜令尊喜中举人,改日登门拜访,还望举人指点一二,赏个墨宝。”
  
  王珺看着这王掌柜原先冷漠傲慢,如今满脸堆笑,煞是好笑,面上却不显,细声细气的说:“王掌柜客气了,只是有些事情还需爹爹做主。”
  
  王掌柜听这推辞之言,也是面色不变,转过话题笑眯眯的对账:“王小姐,此次胭脂花籽粉七十盒,胭脂三十盒,原咱是五五分成,只如今销路好,卖着爽快,不费口舌,想着重订分成,你七我三,王小姐,你看成么?”
  
  王珺笑的秀气:“王掌柜高才,甚好。”
  
  七十盒胭脂花籽粉七十文,三十盒胭脂六十文,合计一百三十文,原五五分成,所得不过六十五文,如今三七分成,可得九十一文,现在十天能赚九十一文,真好。
  
  与王掌柜告别,抱着装了铜钱的箱子出门去寻里正,见里正懒洋洋的倚在驴车上,见王珺出来了,招呼着上车。
  
  从街这头逛到那头,里正家的买了许多东西,扯了布,打了酒,还买了许多小孩的玩意,玩具吃食,应有尽有。
  
  王珺看的心痒痒,耐不住,买了细棉打算一人做一套做里衣,再给未出生的小娃做几套衣衫,细棉不是顶好,用着倒也不差。摸着柔软的布料,心里乐开了花。
   正文 得子琨   在回家途中, 现时秋收刚过, 田地光秃秃的, 只等着下场雨, 田地松软, 极好犁地, 撒了种子, 发芽率高,易成活,盼个好收成。
  
  只是自家田地租给了大伯, 只收些粮食,却也是不够吃的,只是自家男丁就爹爹一人, 娘亲估摸着一年内都要养小弟弟, 也是不能下地,自己没那个力气, 也不懂种田, 哎, 还是老老实实的做胭脂水粉赚钱吧。
  
  只是自己不懂制香, 若不然做些香帕也是一大笔收入, 可恨自己前世只爱琴棋书画, 与些旁门小道,却是丝毫不通,那都是银钱啊银钱!
  
  思索间, 已到了村口, 枯黄的叶子打着转,到处都是焚烧枯叶的痕迹,真真的难看。
  
  “珺珺,你回来啦??你爹爹娘亲不要你啦!如今只管抱着小儿子,你就回家哭去吧!哈哈哈~”赵霁露出一个无齿的笑容,满眼的幸灾乐祸,缺了一颗门牙,看着及其好笑,却兀自张着嘴笑的开心。
  
  王珺听此,只觉得浑身舒坦,娘亲生了弟弟才是好事,如今爹爹是农家,又是弱冠,没得嫡子倒是不显,若再进一步,儿女双全才好,不然学了权势人家纳妾收美婢,娘亲怕是要伤心!
  
  “好小子,小心你姐姐揍你,真真的上赶着找打!”王珺还未发话,里正便笑骂回道,又转身冲王珺笑道:“莫听那小子浑说,你爹娘纵使有了男娃,也是极疼爱你的。”
  
  王珺笑了,满脸的浑不在意,只催着里正帮忙把她送回去,驴车到底比她的小短腿要快许多。
  
  待归家,屋中收拾的甚是干净利索,王珺只看到爹爹坐在娘亲床前,同娘亲一块逗着弟弟,笑容满面,端的是人逢喜事精神倍儿爽。
  
  王珺快步扑在娘亲床前,捏着弟弟邹巴巴的小脸,由着爹爹招呼里正。
  
  李氏见王珺嬉笑,尚有些苍白的脸庞也是笑意满满。
  
  王珺手贴在弟弟皱巴巴红嘎嘎的小脸上,眼中满是喜意。只求弟弟少病少灾,健康成长才好。
  
  襁褓里的娃,许是觉得舒坦,闭着眼睛笑了,王珺喜欢的不得了,吧唧亲在脸上。
  
  王堔忙着温书,还得伺候李氏坐月子,虽是累些,心里却觉得甜。
  
  王珺也是忙得慌,上午制粉,下午便哄着新鲜出炉的小弟弟,让爹娘松快松快。
  
  过得几日,爹爹为弟弟取名为琨,和珺一样,均有美玉的寓意。
  
  到了满月的时候,王琨已是张开,弯眉圆眼,琼鼻丹唇,任是谁见了,都要赞一声好一个金童。
  
  满月酒本打算小办,不想当日众人来的早不说,多的超乎想象,许多人也知王家人丁单薄,便是遣了自家婆子,过王家帮忙。
  
  热热闹闹的过了,虽花的银钱超出预算,幸的礼物更多,十里八村,各家均是带着厚礼前来,看着礼单,一家四口,三个认字的,均是笑了。
  
  天气越发冷了,下了几场雪,已是到了将近过年的时候,王珺携着母亲,又央了爹爹,一起去县城赶集,买了许许多多的东西,均是属意过个好年,让爹爹好好放松心神,为来年的春闱做好准备。
  
  近几日忙着扯步做新衣,又买了门神对子,备着除夕当天贴上。
  
  买了竹子,扎成年兽的模样,过年的时候,放门前焚了,噼里啪啦的响将起来,便可驱辟邪妄,惊吓鬼怪。
  
  再沽一坛屠苏酒,众人们都传,元日早上一杯屠苏酒,可保一年病痛不沾身。
  
  接下来便是备了过年的食物,除了自家偏好的吃食,便是春节必备的诸如:扁食、桃汤、柏酒、椒酒、五辛盘等等。除旧迎新,新年新气象。
  
  到了初一,早早的着了新衣,头上插着王掌柜送的闹嚷嚷,是以金箔纸折成花鸟昆虫的样式,插在头上。王掌柜送了两个闹嚷嚷,一只蝴蝶,一朵牡丹花,均有寸大,已是华贵了。王珺用了蝴蝶,将牡丹样式的闹嚷嚷给了李氏。
  
  待王堔点过炮竹之后,用了扁食,便抱着弟弟去长辈家拜年,嘴里说着吉祥话,作个揖,便能得到丰厚的压岁钱,再不济也是糖果点心。
  
  待午时回转,兜里已是沉重,估摸着有好几斤。数了数,只铜钱便有五六百文,虽说每家三五文不等,奈不住王珺特意的饶了大圈,或是有许多乡亲特特在路上等着王珺,引着她搭话,等她说了吉祥话,便将压岁钱交予她,这便又是王堔中举的好处了。
  
  乡亲们也不图王堔能做些什么,交个善缘,沾点喜气,已是满足。
  
  王珺如今是个无利不起早的,若不是想着压岁钱,她才不想出门做讨喜卖萌的样子。今年却没时间走亲戚了,只去了外公家,闹了一晌。
  
  却是因为,王堔二月里便要参加会试,如今却是一月了,须得快马加鞭才可赶到。
  
  第二日五更时分,天将将透了点亮色,王家一家人便起了,李氏替王堔收拾了衣衫盘缠,将笔墨纸砚郑重的放在箱笼。又做了饭,一家人用了。王堔与李氏说会儿话,又挨个亲了王珺、王琨姐弟二人,搭了里正家的驴车,向县里去了。
  
  见李氏神色郁郁,王珺掰着手指头,倚在李氏怀里撒娇,一会儿说想吃这个,一会儿说想玩那个,没一刻安生的,李氏晓她意,放开心中的担忧,与王珺聊天:“珺珺过了年便六岁了,想不想去学里读书?娘亲将你扮成男娃模样,住你外公家,你看如何?”
  
  李氏识字也不少,再加上如今王堔中了举人,说不得还要得个贡生,家里的姑娘识字不多却是不成的,也不求诗书精通,起码也得多晓得些。
  
  王珺倒从未想过再去启蒙,且不说前世琴棋书画都习过,便是这世再没碰过,因时时回想,却也记得,虽略有生疏,想着到时家境好些,从新学过,却也很快。只李氏教过她几个字,却也比不得学堂,但是若有书籍在手,让李氏教了,却也好。
  
  遂扭了扭身子笑言:“我才不要离开娘亲,左右娘亲学问也是不差,不如向外公借了书来,你教我便是。等弟弟长大了,我也好教他,显摆一二。”
  
  李氏思索片刻,终不舍得王珺年纪小小便离开她,再者,说不得三月之后有大造化,离了这乡村,到时做什么,都容易些。如此便回道:“娘亲可算不得有学问,只是读过书,识的字罢了,不过教你却是绰绰有余。”
  
  王珺却有些不认同,辩道:“犹记得爹爹说过,娘亲小时也跟我一般顽皮,曾作诗‘素手笑折梅一枝,引得室内一缕香。残柳也染春/色早,倒拖青叶上东墙。’爹爹曾言,此诗妙趣横生,极为灵动。一听便知娘亲是个好玩闹的,只贪图春日美色,不堪闺中寂寞。”说的便是李氏颇通诗书,才情甚好。
  
  当朝新立,对女子还不算苛刻。王珺觉得,世道艰难。
  
  可惜一腔才情付流水。
  
  李氏倒不觉得,在她心中,自家相公才当得上有学问,才情甚好,听王珺说的促狭,只笑着作势要打她。
  
  王珺必是要躲,因起的太早,如今玩了一会儿,便想着睡个回笼觉才得益,扯了李氏袖子撒娇,得了准,一溜烟的回了西屋睡觉。
  
  一觉醒来,已是辰时,伸了大大的懒腰,睁开雾蒙蒙的眼,这才起床重新梳洗一边,去了东屋寻娘亲。
  
  只见王琨正睡着,李氏手里正做着虎头鞋,一束阳光从窗前斜落在床上,颇有些岁日静好,尘世安稳之兆。
  
  欢乐的对着王琨么了一口,被他不耐烦的用手拍了一下,更是自得其乐的亲个不停。
  
  李氏见王琨撇着嘴,有了哭相,才拉过王珺,让她不再捣乱,转眼间王琨便是又睡着了。
  
  “怎不去玩耍,整日里守着娘亲不觉得无聊?”
  
  “去年存的胭脂花籽用完了,只剩下种子,胭脂花和桂花倒还有些,只是栀子花用完了,胭脂花和桂花做出的胭脂太艳了,用起来不自然,如今竟无事可做。”王珺叹气,年前卖的太好,竟是将年后的料也用完了,如今两三个月无钱可赚,想想就觉心疼。
  
  “小小年纪,累的你为家计奔波,快缓缓,可不教为娘心疼。”李氏放下做了一半的虎头鞋,将王珺揽入怀中。
  
  “我累什么,泰半胭脂水粉都是娘亲做的,我不过是年幼爱耍,竟凑巧成了,少不得夸我两句聪慧,却不消心疼。”王珺玩着李氏的手,玉白晶莹,今年李氏没做农活,养了一身的细皮嫩肉。
  
  这话虽无赖,李氏却颇为赞同,自家闺女,自是哪哪都好,聪慧异常。
   正文 洗髓   时光匆匆易把人抛, 红了桃花, 白了玉兰。
  
  转眼间便是四月初了, 王琨已是满七个月, 添了两颗乳白的门牙, 又学会了爬, 整日里爬的欢畅。
  
  二月里便是会试, 爹爹若是没过,定是早已回转,到如今还未归, 定是留着参加三月的殿试,如今已四月,想是不久便可衣锦还乡。
  
  会试估摸着也很是受了一番苦, 据悉贡院内条件很是艰苦, 一万多个号房,长五尺, 宽四尺, 高八尺。考生在进入的时候还要搜身, 只准带上书具和灯具, 旁的不让带也就罢了, 这小小的房间, 个子魁梧些,就连睡觉也不能伸展身体,只能蜷缩着, 好在只有三天。
  
  三天过后, 是龙是虫自有分晓。
  
  爹爹怕是要一飞冲天。
  
  门前的胭脂花已结了许多花蕾,天再暖些,想来必是花团锦簇。胭脂花花色紫红,娇艳异常,香如茉莉。到时取了新鲜的花朵制成胭脂,最是好用。小心的除了草,洒些水,便不再管它。
  
  现在没了赚钱的法子,王珺心里有些急躁,便想着去田间走走,天无绝人之路,这天地每孕育一种生物,必有其作用所在。
  
  跟娘亲交代一声,便背了竹筐,拿了镰刀向村南去了。
  
  一路行来,发现不少好物,如车前子、蒲公英、益母草、艾草、决明子、野薄荷、耳环草等等众多常见中草药。
  
  作用各不相同,却耳熟能详,想来是卖不上价钱,不免可惜。
  
  虽说如此,王珺还是有收获的,昨日里,刚下了一场春雨,沟边河岸多是地皮菜,这地皮菜最是金贵,只雨后草皮绿地所出,见了太阳就消失了,且不是年年都有,也不知这地皮菜如何繁衍得来。
  
  地皮菜有点像泡软的黑木耳,见品相好的捡了,一会儿功夫竹筐便满了,王珺满足的背着竹筐回去了,想着一会儿再来一趟,多捡些,晒开收存,随时可以取用。
  
  今年雨水好,老天爷眷顾,将将不过四月初,零星长势极好的小麦已开始抽穗,想来又是一个丰年,真真的极好。
  
  转眼已到村口,现今只等着收麦,田地里都忙活完了,大伙都聚在一起闲磕牙,见了王珺走来,昔日热情的乡亲,如今均是客气的打招呼,举人老爷家的千金,俱都不敢亲近,却也不敢怠慢。
  
  王珺笑着回了,也不觉难受,人与人之间从来都是不平等的,漫说现今对她只是客气些,若是爹爹来了,平民见官必是要跪拜了,纵使爹爹只是个小小的举人。
  
  “珺珺,回来了,让娘亲瞅瞅你弄得什么?”李氏许是今日心情好,穿了新做的春衫,头上戴着王堔送她的绢花,脸上盈满笑意,很是美丽。
  
  “本想割些野菜,谁晓得南坡河岸边好多地皮菜,我捡了许多,晚上炒鸡蛋吃。”王珺原不是好吃的,奈何整日里粗茶淡饭,嘴巴整日里都是淡淡的,都舍不得拿钱去买,只好寻摸些野菜改善伙食。
  
  说着仔细的端详李氏,心里感慨,娘亲如今是越发美貌了,也是,李氏今年不过二十出头,正是青春。瞧见李氏头上戴的绢花,心中一喜,又感慨一句,娘亲果然是个福星。
  
  这绢花看着复杂,对王珺来说,最简单不过,且这村里是没有的,故以王珺从没想到制绢花。
  
  王珺兴冲冲地将想法跟李氏说了,李氏也觉得很好,只是农村妇人,忙活起来头都顾不得梳,又哪来的时间,仔细的打扮呢??
  
  王珺笑了,双眼弯弯,对着李氏仔细分析道:“娘亲却是想岔了,既然胭脂水粉卖的,这绢花必然卖的,旁的不说,便说这临及笄的姑娘,必是爱俏。再有那待嫁娘与新嫁娘必是少不得装扮。还有那些家庭富裕些的,咱制些简单的,压下价钱,必是好卖。”
  
  李氏点头称是,又想着如今琨哥儿尚小,只能围着他打转,想要做些别的,也艰难。这针线却不同,只要琨哥儿睡了,做些绢花也相宜。
  
  想到此,心中略定,对着王珺笑道:“我确实想岔了,只想着绢花也就富贵人家用得起,却不想那绢花对农家贵重,也不过是因为材料均是上等,故而价钱也高。”
  
  听着李氏同意她的想法,转眼又觉得抑郁,前世里独爱玉石,亦或者鲜花,对制绢花,却是从未关注分毫,不由得迟疑的对李氏说:“娘亲,可是去哪里找到师傅学习?”
  
  说话间,王琨醒来,正闭着眼扯嗓子干嚎。
  
  李氏笑骂:“这混小子!”
  
  原来是尿了,李氏轻柔地给他换了尿布,小家伙吧唧吧唧嘴便睡了。
  
  李氏轻轻地晃着摇篮,漫不经心地对王珺说道“这个你倒不必操心,只明日里去县城买一些布头,将那粉嫩的颜色多挑些。云络纱和细棉要挑差不多颜色的。”
  
  王珺一听便知是何意,惊喜的笑道:“原来娘亲会这个,却是深藏不露!”
  
  “你且看着吧,娘亲不会别的,绢花络子却是精通。”李氏抿着嘴笑了,如水杏眼里全是自信,光彩夺目。
  
  此事说定,李氏留在家里照看琨哥儿,王珺又背着小竹筐去了村南,捡了一筐地皮菜便回转。
  
  将两筐地皮菜洗了,留了晚上吃的,其他的都撒在簸箕里。今日天阴,没有太阳,只好先晾着,等天晴了再晒。
  
  看了看天色,估摸着已到了申时,下午无事可做,王珺便回屋拿了木簪,玩了一会儿,一年没有动静的木簪冒出浓浓的雾气。
  
  王珺略有些惊异,雾气清甜,闻起来神清气爽,温柔的裹着她,慢慢的体内热流涌现,隐隐有些灼热,却也不觉难受。
  
  普一睁眼,便吓了一跳,只见身上全是汗水,灰蒙蒙,还有些臭味。
  
  嫌恶地用布巾将身上擦拭一番,却还是觉得粘腻腻的,便烧了水,痛痛快快的洗个澡。
  
  原先只是用盆子装了水,用布巾擦拭一番便算作洗浴。年岁小些,便是盆子也无碍,年纪小,身量小,小小的盆子也可做浴盆,只今年窜高了一截,又长胖了,以前的盆子便没法用了,只好央大伯帮忙做了一个浴盆。
  
  说来大伯也可怜,幼时爱玩,上树掏鸟窝摔了腿,又遇着庸医,只顾着骗钱,对病症丁点不上心,等到大伯的腿走不成路了,另寻了大夫来瞧,才晓得被骗。可怜大伯瘸了一条腿,与科举无望,只好学了木工这一手艺。
  
  道说大伯是个好的,但凡王珺央求,无有不应。
  
  新作的浴盆不到一米高,还专门做了小板凳放在里面,方便王珺坐着。
  
  洗干净之后,只觉身轻如燕,肌肤愈加细腻,现在竟觉得像是上好的玉石,柔滑光润,不似凡胎。
  
  但凡女人,无有不爱俏的,兴致来了,自哼自唱,又随性跳了会儿舞,更觉身心舒展,便是五感也灵敏不少。
  
  又从新洗了方才作罢。
  
  这一番动静自是瞒不得李氏,李氏进了西屋,见王珺少见的活泼,也不去管她,笑着打趣两句便去准备晚餐。
  
  王珺知自己今日有些忘形,也有些羞涩,却是高兴居多。
  
  见李氏在打算煮饭,因今晚打算做地皮菜炒鸡蛋,也无菜可择,便去外面抱了柴火进来,帮着李氏烧火。
  
  待用罢饭,见琨哥儿毫无睡意,扶着琨哥儿学步,玩了一会儿,见琨哥儿打哈欠,便回西屋睡去。
   正文 宴席   五月初八是个好日子。
  
  王堔早几日便遣了人来报, 初八这日, 便是归乡的日子。
  
  自得到消息开始便有许多乡亲送了鸡鸭鱼肉, 各类果蔬, 那专做席面的人家, 更是求着能在初八这日, 做些吃食招待宾客, 以期扬名。
  
  凡是差不多的,李氏一一允了,不过也付了银钱。
  
  这一日, 王家早早的便热闹起来,门前的胭脂花开的热闹。
  
  王珺穿着云络纱做的月华裙,端的是双蝶绣罗裙, 闲花淡淡春。梳着双丫髻, 头上顶着两个包包,杏眼桃腮, 小小年纪, 看起来却有倾城之姿, 灵秀非常。
  
  李氏穿着鲜红的百褶石榴裙, 略施脂粉, 梳着桃心髻, 扁圆的髻顶饰以海棠,衬着李氏的芙蓉面,桃花腮, 便是王珺前世见惯贵妇宫妃, 也得赞一声好相貌。
  
  此时众人都赶来王家,将流水席支起,县里的乡绅也俱都赶过来,如今这三间小小的房屋,因着王堔的入住,竟也光鲜起来。
  
  由李氏带头,众人一并去村头大路边等着,一眼望去尽是熙熙攘攘的人群。
  
  远远的便见着仪仗,前面是敲锣打鼓的,举牌子的略落后些,上书“一甲及第”、“钦点翰林”等等字样,招摇过市。
  
  果然是千里朱旗迎五马,未见人间有此荣。
  
  王堔端的是春风得意马蹄急,头戴簪花乌纱帽,身穿官服,坐在高头大马上。只见王堔长眉入鬓,凤眼含威,鼻若悬胆,唇如涂丹,果然是肤白貌美,称得上一声翩翩美青年。
  
  众人嬉闹了一日,待到了戌时,宾客散尽,王堔洗漱一番换过常服,一家子才有时间坐着闲话。
  
  王珺笑问了王堔会试是否辛苦,殿试是否紧张。
  
  王堔答道:“也不算辛苦,左右不过三天,不值当什么。倒是殿试的时候,闹了笑话,原定了二甲传胪,圣上笑言,探花郎必是少年俊秀,爹爹虽已及冠,到底年岁小些。而现定探花已过而立之年,有些不妥,遂定了他二甲传胪,同赐翰林院编修。”王堔顿了顿,有些得意,有些不好意思的说:“又说爹爹丰神毓秀,年岁颇小,文史皆通,才当得探花郎。”
  
  如此闲话了一会儿,知爹娘许久不见,必是有许多话要说,自是回房休息。
  
  王珺心中也是欢喜异常,爹爹如今做了翰林院编修,为圣上草拟诏书,可谓天子近臣。
  
  而自己说不得以后的归宿,如今自己已七岁,当朝女子十七八岁便得议亲,倒时加上前世的十二年,自己心理已近三十的光景,如何再与少年成婚,少不得又是一番挫折。
  
  接下来的几日,王堔忙着准备祭祖、进京事宜。
  
  王琨与李氏也不得闲,准备一路的干粮,还要准备些乡间野味,总是一方特产,送礼也相宜。
  
  这一日又是里正相送,将贵重物品带走,其余的锁在屋里,将钥匙给了大伯,一家四口便奔波着上京了。
  
  如今的天气不冷不热,沿途风景也很好,就是坐在马车里,太无聊些。
  
  行了十来天的路,这日中午王珺懒懒地倚在李氏怀里,默默把玩着木簪,谁知木簪竟然隐有凉意,王珺觉得有异,将木簪握在手里,只觉得木簪越来越凉,微微颤动。
  
  王珺不知该如何是好,只觉得凉意越来越深,涌现的速度加快,手都有些凉,却也忍得住,便没有吱声。
  
  约莫过了一盏茶的功夫,木簪竟是化成一旺绿色的液体。
  
  王珺不知这是怎么回事,不敢轻举妄动,愣愣的瞪了半饷,绿色液体越来越少,竟是顺着手心侵入体内。
  
  绿液流转的感觉非常好,时暖时凉,暖如东阳凉如夏风,都是极痛快的存在。
  
  不多时肚子开始咕咕乱叫,疼痛难忍,王珺捂着肚子只喊疼,吓的李氏惊慌不已,却是王堔猜她吃坏肚子,忙抱起她往田间去了。
  
  在草木深深地地方,王堔仔细的用棍子敲过一遍,赶走飞虫野物之类,之后守在不远处。
  
  王珺见爹爹已走远,痛快的解决之后,用土盖了,便喊王堔过来抱自己,实在是拉得很了,腿软走不动路。
  
  王珺抑郁,那绿液竟如此霸道,虽说现在浑身舒坦,但是这方式真让人无法接受。
  
  “我的乖宝,可是吃坏了肚子,怎么会腹泻?”李氏心疼的将王珺揽入怀中,一双眉头皱的死紧。
  
  “娘,不碍事的,估摸着着凉了,这会儿已经大好了。”王珺还是有些脱力,徐徐的一笑。
  
  王堔摸了摸王珺的头发,担忧的说:“到了镇上去找个大夫瞧瞧,可不能耽误,图个安心也好。”
  
  “我真没事,娘亲爹爹不要担心。”
  
  又过了五日,才入的京城,仪仗队自是回礼部复命,王家一家四口却是去了城西小院。
  
  这小院却是祖父留下的,当年祖父为官两袖清风,攒了几年的俸禄才买得这小院。对如今的王家四口来说,却是及时雨,妙的不能再妙。
  
  三进的小院,前面做书房客厅用,中间的却是内院,平日里居住,后面就是厨房兼下人们的住所了。
  
  内院共五栋房舍,王珺选了右二栋,给弟弟留了左二,中间那栋必是父母的居所,其他的暂时空着。
  
  院内只放了一个洒扫的婆子,一个厨娘,再就是看门兼洒扫的老大爷了。
  
  见此,王珺不由得想起前世那美婢环绕的日子来,自家如今到底是根基单薄。
  
  中榜之时,当今圣上赐了纹银百两,文房四宝若干。
  
  一两纹银便是一贯钱,这百十贯钱竟是不知如何花销了。
  
  谁知给王珺请了女先生,又买了一个婢女贴身伺候,再置办些家具,竟花了一半。
  
  王珺默默的在心中打小人,如今竟还要为钱伤脑筋!只得静静的思索如何赚钱,之前的制粉手艺怕是不行了,娘亲会做的绢花也是不行,好伤脑筋!现在也没有免费的原料,更是好伤脑筋!
  
  王珺仔细的盘算,在女子身上是最好赚钱的,左右不过衣衫、美颜、香露、饰品、吃食之类,想来想去还是要在美颜上面花功夫,纵使手艺差些,可是灵气滋养过的原材料,功效能提升一倍,这便是好的,毕竟许多美颜方子并无甚效用,女子们用了,不过图一个心安。
  
  想到做到,王珺带着贴身婢女春晓,收拾一番便出门去了。
  
  街道上人群拥挤,比肩接踵,竟是什么人都有,富家公子,妙龄小姐带着帷帽,仆从成群。还有那番邦人士,棕色头发黄色头发的都有,好生难看。
  
  更有许多摆着摊位的,卖什么的都有,王珺发现,许多人并不拘于在店铺内购买,许多小摊上生意照样很好。
  
  王珺一路走来,看到许多卖香料的,却是没有鲜花,不免遗憾。
  
  谁知柳暗花明又一村,转个拐角便有人卖了,遣了春晓去问,大红的玫瑰一文十支,太贵了,哎,我的玫瑰露做不成了。
  
  一文钱可以买将近两三斤米,却只能买十支玫瑰花,京城果然壮阔,物价都这么高。
  
  泱泱的继续逛着,既然买鲜花不成,买些种子种下,明年就可以用了。
  
  “春晓,你知道哪里有种子铺,或者花草铺子么?”王珺问着正努力给自己隔开人群的小丫鬟。
  
  春晓福身回道:“回小姐,都在洪明街上,刚刚路过那个路口便是。”
  
  王珺满意点头,这银子花的不冤,看来春晓是仔细□□过的。
  
  随着春晓去了种子铺,只有胭脂花种子,其他想买的具是没有,便称了两斤,紫茉莉种子偏大,两斤估计也种不了多大一片。
  
  又去了花草铺子,满意的买到了桂花树苗、栀子花苗、玫瑰花苗、桃花树苗、茉莉花苗、皂角树苗等,皆是花香怡人,又好养活。因量多,又看王珺年纪小,便让王珺留下地址,说晚些时候亲自送去,王珺自是感谢。
  
  到了戌时,天地昏黄,万物朦胧之时,才有伙计拉着车将许多的树苗送来。
  
  现在种树已有些晚,王珺却是不怕,下午的时候便遣了众人一块将院子里整理出来,挖好了树坑,只等着树苗回来了。
  
  将花朵之类种在内院,皂角种在后院。
  
  花朵都是制花露或者制粉能用的上,皂角却能制澡豆、洗衣所用。
  
  安置好以后,王珺和春晓提了桶,挨个给花苗浇水,细心的盖上一层薄薄的土,保墒。
  
  望着苍苍郁郁的花苗,王珺满意极了,想着以后花开满园,蝶舞香暂飘的景象。
  
  这一批皆是成年苗,看护的好了,当年就能开花,这么一想,更期待了。
  
   正文 赚钱   自此王珺过上了闺阁小姐的生活。
  
  每日里清晨起床, 早早的去了娘亲屋里, 陪着说会儿话, 用了早膳, 再跟弟弟玩耍一会儿, 便要去女夫子那习字。
  
  下午的时候, 时间都空着, 尽着王珺做什么都使得。
  
  王珺并非真正的孩童,自是不爱偷懒玩耍。
  
  王珺自身的变化更是巨大,先是体内不时涌现的热流改变了, 变成了以固定路线循环流转的模样,并能明显感觉到热流变多。
  
  这倒罢了,最令王珺惊异的是, 前日收磕在石凳上, 竟将石凳磕碎了一角,望着自己毫发无损, 仍旧白嫩柔晳的小手, 王珺觉得, 甚是不能接受。
  
  自己怎么就变成怪人了?!
  
  而且在草木多的地方, 只要自己站着, 便能明显的感受到, 被清甜的雾气环绕,得益良多,草木也能健康茂盛些, 也算是互惠互利。
  
  想着却有些饿了, 遂嘱咐了春晓,在院内花木间,摆了茶水点心,过会儿自己便去享用。
  
  买的花苗均是五年生的,如今应季的栀子花已经开了,呼吸间尽是栀子的清香,白色的花朵尽情的绽放,有了灵气的滋养,花香更是持久浓郁。
  
  王珺却是个辣手摧花的,捡了开的好,尽数摘了,打算做出栀子花露来。
  
  原本并没有栀子花做出的花露,只因栀子花虽香,制出花露,香味却不能持久,并不能美容,可谓毫无用处。
  
  但现在不同,有灵气加成,只会越来越香。
  
  不一会儿,春晓便将花瓣洗干净送来,遣了她去买了制花露的工具。
  
  王珺自是将花瓣用灵气仔细的滋养,以期花瓣状态提到最佳。
  
  待春晓回转,主仆二人合力制出花露来,一小筐花朵,竟只制出一两的花露。
  
  兴高采烈的拿去给李氏看了,李氏也交口称赞。
  
  拿出一条干净的帕子,小小的滴了一滴上去,栀子花的清香味便弥漫开来,淡淡悠悠的勾着人心。
  
  看了眼天色,太阳略有些偏西,估摸着也就未时,遂换了一套嫩绿色的云络纱百褶裙,挑丝绣着白玉兰,端庄清雅,又添了小姑娘的俏丽。
  
  王珺提着裙摆在前方快走,见春晓不能跟上,只好跺跺脚停下等她。
  
  一不留神便撞了人,眼泪汪汪的捂着鼻子抬头,却有些惊呆了,只见一俊朗少年长身玉立,玉冠锦袍,真真的尊贵风流。
  
  少年的身子还有些单薄,脸庞稚嫩,肌肤白皙,王珺匆忙间睼了一眼,长长翘翘的睫毛趁得眼神深邃,似有千言万语欲诉。
  
  王珺羞红了脸,招呼着惊呆了的春晓,略福身,道了声对不住,迈着小碎步慌张逃离。
  
  王珺并未将此放在心上,却不知那少年深深的记住了那抹幽香,并口中连道有趣有趣。
  
  王珺随意的找了家胭脂铺子,同掌柜的展示了花露,并商谈好价钱,又定了下次送货时间,便自去逛街玩耍。
  
  花露制作工艺复杂,想要提纯保鲜并不容易,且香味逸散很快,这对王珺来说都不成问题,她制作的花露估摸着最起码能保持一天,因此卖出的价钱倒也很好。
  
  掌柜的出价三贯钱一两,王珺随口提到要去别人问问,掌柜的便将价钱提到五贯,其实她觉得能卖到一贯已是不错,如今五贯却是收获多多了。
  
  王珺不打算再去提价,毕竟掌柜的收价越贵,卖价必然更贵,若以后自己也要开铺子,若是价钱定的低了有恶性竞争的嫌疑,若定的太高,又良心不安。
  
  给弟弟买了糖葫芦、面人、糕点等等吃食,便回家去了。
  
  归家之后倒也得了个好消息,便是李氏又有孕信了。
  
  自家人丁单薄,多子多孙总是福。
  
  只盼着出息些,越过越好才不负爹爹的努力。
  
  王珺欢欢喜喜的围着李氏打转,倒期盼这一胎仍是个男孩,世人待女子苛刻,总是艰难些。
  
  见王琨一个劲的往李氏身上爬,王珺唬的一跳,连忙拉过他,悉心教导:“琨哥儿你听话些,娘亲现在有小弟弟了,你可不能捣乱。”
  
  王琨不过九个月大,哪里听得懂这些,嘴里咿咿呀呀的叫着:“娘亲,娘亲,抱~抱~”口水滴滴答答的,小手伸得老长要去李氏身边。
  
  见李氏不像往常一样抱起他,便有些委屈,撇撇嘴,眼泪珠子就滚下来,委屈的小模样让人忍俊不禁。
  
  王珺将他抱起哄着:“琨哥儿乖乖的,姐姐给你拿糖糖吃啊。”
  
  说着递了一颗糖葫芦给他咬着玩。
  
  王琨得了糖葫芦,在口里吸允,不过瘾了,还恶狠狠的咬着,用了全力仍是咬不动,撇撇嘴大声嚎啕起来。
  
  在旁边看着的母女二人均是哈哈大笑,看着过瘾的很。
  
  王珺想着,定要将这一幕画下,珍藏起来,待王琨长大了,拿来羞羞他,便是给爹爹看看也好。
  
  “今日里制的花露我卖给了长春坊的掌柜,得了五贯钱,太重了我拿不动,便让掌柜的换了交子,还是娘亲你收着吧。”说着将银票递给李氏。
  
  一贯钱七八斤重,京城有钱人家众多,总不能都收着铜钱,遂朝廷发印了银票。
  
  李氏将银票收好,有些不赞同的对王珺说道:“珺珺,你不必整日里为这些俗物发愁,养家糊口是你爹爹的责任,我只盼望你能平安快乐的长大,别的,娘亲却是什么也不图的。”
  
  “娘亲~这本不算什么,左右不过制些小玩意儿,恰巧值些银钱罢了,我就爱折腾这些粉啊水啊的,左右不费功夫。与这些花花朵朵的打交道,我心里乐意。”王珺扯着李氏藕荷色的衣摆,不依的撒娇。
  
  李氏无奈的微笑,发髻上簪的蝴蝶缠丝步摇随之颤了颤。
  
  王珺看的眼馋,摸了摸自己的包包头,有些悻悻,前世里卧床的时候居多,并无甚机会打扮,今生好歹是个健康的身体,奈何年纪太小,并不适宜挽髻。
  
  不由得在心里默默泪流。
  
  想着有些郁郁,又想到今年已七岁,十岁左右便可,左不过两三年的功夫,又高兴起来。
  
  “说起这个,娘亲,我打算去摆个胭脂摊子,卖些自制的物什。”
  
  李氏自是不允。
  
  王珺细声细气的解释:“左右我下午无事,制些胭脂香露之类去卖,虽说官家不经商,但我只是个孩子,便是查着了,也只当我好玩,没别的干系,娘亲你要带着弟弟,现今又有了,爹爹俸禄并不多,若不想法子,怕咱要去喝西北风了。”
  
  李氏犹豫的说:“可是你年纪尚小,娘亲怎舍得要你操劳。”
  
  王珺见李氏松动,便趁热打铁道:“娘亲~我虽年幼,可是在家的时候,行事作风你也看了,莫不说摆个小摊,便是开个铺子我也有那信心,纵使卖不出去,完全可以走之前的老路子,低价卖与商铺,也不亏。”
  
  除了桃花、桂花未开,胭脂花、茉莉花、玫瑰花如今开了一大片,故而王珺起了摆摊的心思。
  
  李氏听了,也觉得不错,京城治安良好,路不拾遗,也不怕安全,也不存在亏钱,便是做了也无妨,遂答应了王珺。
  
  王珺得到应允便高高兴兴的去忙活了。
  
  先是遣了春晓去摘花,又亲自描了花样,拿去木材铺子,仔细的比划着做个推车。
  
  说是二尺长二尺宽便可,一米高,做成深三寸的斗状,下方做了抽屉,四根腿俱都按了滑轮,可立可推。付了银钱,定了三日后来取,便转去杂货铺。
  
  去了杂货铺问了有没有胭脂水粉的盒子,自然是有,想来想去也只有白瓷的相宜,价钱不贵,且非常好看,各种尺寸的都有,挑了寸长的用来装胭脂。
  
  还挑了许多玻璃瓶子,据说这是洋人的玩意。
  
  又扯了些白绸,代替棉花做胭脂用。
  
  到家时春晓正在院子里忙在凉花,看她忙得满头大汗的,让她出去玩去。
  
  王珺仔细的用灵气滋养着花朵,挑了品相顶好的,用灵气狠狠滋养一番,打算装在花露中,图个好看。
  
  将胭脂花先放在一旁。
  
  其余的茉莉花、栀子花、玫瑰花等,俱都制成香露,这次做的多,足有十数瓶。
  
  将胭脂花捣碎过滤之后,分成六份,各滴了一滴花露,搅开之后才放了白绸进去侵染,阴干之后放如白瓷盒。
  
  如此,不仅颜色鲜艳透亮,更是隐隐馨香。
  
  在小风车上覆了薄纱,滴了茉莉香露上去,风吹过,茉莉花香气弥漫,如至茉莉花园中。
  
  一切准备停当,天已擦黑,想着爹爹快回来了,便朝爹娘屋里去了。
  
  王堔果然已经回转,还告诉王珺明日沐休。
  
  想是李氏已告诉他,王珺的打算,见了王珺只笑言,女儿孝顺,懂得为爹爹分忧。
   正文 攒钱   王珺笑的得意:“爹爹, 既然我都这么好了, 赐我一幅墨宝如何, 就写芳菲就好。”
  
  说完双眼亮晶晶的盯着王堔, 生怕他不同意。
  
  “唔, 爹爹的墨宝, 可是千金难求, 珺珺拿什么来换。”王堔大笑出声,尽是爽朗。
  
  “唔,爹爹说的也是, 可是,难道珺珺不是爹爹的心头宝,千金不换?”王珺撅着小嘴, 不依不饶的说道。
  
  王堔逗她:“说的也是。”
  
  “那就答应我嘛~!”王珺抱着王堔的胳膊, 可劲摇。
  
  王堔点了点自家闺女光洁的额头,往前院去了。
  
  一会儿王堔便拿了宣纸回转。
  
  王珺满意的看着芳菲二字, 清秀中透着婉约, 好字!
  
  第二日一大早, 用过早膳, 王珺便抱着宣纸, 去了木材铺子, 将宣纸交予他们,嘱咐刻在正面,便回去随女公子学习去了。
  
  下午的时候, 依然是在花丛中摆了茶水点心, 拿了诗经来读。
  
  坐在烂漫花丛中,倒是觉得体内热流流转加快,热流增多,王珺知晓是自己走的方向对了,自此又添了许多花木。
  
  三天很快过去了,王珺去推了推车回来,将风车插在推车上特意打的孔上,又用鲜艳的红罗纱铺在斗里,将胭脂都放在推车抽屉里,只放了样品在推车上。
  
  推出去在胭脂水粉铺子多的那条街上,占了位置,又滴了几滴茉莉花露在风车上,顿时香气弥漫,小姐贵妇纵使路过,闻到香味总是过来询问一番。
  
  王珺小心答了,说是自家制的香露,因产量小,卖不得,只自家做的胭脂具是掺了香露的,用起来如何如何好等等。
  
  一时见众人围着,别人不知为何,竟越围越多,又听人说,这家胭脂颜色极好,在手上试了,颜色鲜艳透亮,竟像自然的红晕,又有幽香,买的人愈发多了。
  
  不一会儿便卖完了,她只得收摊走人。
  
  王珺并不打算在接着卖胭脂了,价钱提不上去不说,还费时费力,下午卖的胭脂,接铜钱接到手软,十文一盒,卖出了五十八盒,也不过五百八十文,跟费的力气相比,不值当。
  
  还是多做些花露为好。
  
  这样想着,又去进了许多玻璃瓶子,简简单单的细口瓶,不需任何装饰。
  
  特意嘱咐厨娘烧水的时候,将锅盖上的水接了,这水是为天水,不论跟什么兑在一起,并不会因水而变质。
  
  王珺试着用二分水,一分花露兑了,并不见影响花露的香气。
  
  又制了许多花露,按此比例分装在玻璃瓶内,将之前挑的品相好的花朵投入瓶中,用长针将花朵摆好位置,果然十分好看。
  
  虽有许多,但是王珺只拿了十瓶,放在推车上卖,定了六贯钱一瓶。第二日便换回了六十贯,又收获了许多订单,想想便甚是喜悦。
  
  如是过了月余,仍是每天十瓶,一会儿子功夫便卖完了,加起来共有二百贯有余。
  
  王珺就寻思着在京郊置办一处小庄子。
  
  央着爹爹帮忙相看,得知京郊有一处庄子要处理,因那家家道中落,急需卖了换些钱花,只是周围并没有良田,不符合众人的条件,因而价格压得略低,如此便拖着了。
  
  王珺加了五十贯,那家颇为痛快的出手,一起去衙门换了文书,这庄子便是王珺的了。
  
  庄子本身便是休憩游玩所在,里面多种奇花异草,王珺留了自己喜欢的,将不喜的皆拔了,贱价卖与花草铺子,又买了许多易制成香露的花种下。
  
  又劝服李氏将女先生辞了,说要去庄子上玩几天。
  
  李氏奈不住王珺的痴缠,遂应了她,原想跟她一道去瞅瞅,又思及自身还不足三月,不能随意走动。特特的嘱咐了王珺要小心,又言语敲打了春晓一番,才放二人离去。
  
  却说王珺到了庄子上,颇为乐不思蜀,整日里在花丛中徜徉,嗨到飞起。更是不忘制香露,如今已攒了六百多瓶。
  
  七八月的天真真开始热了,穿着半袖的儒衫,仍是热得不行,这时节,人身上易有汗味,须得香露遮掩,正是花露好卖的时候。
  
  喊了春晓去长春坊一趟,交代以五贯一瓶香露卖与掌柜,这里数量颇多,让他自来取。
  
  掌柜的来后,先是拿了一百瓶,言道卖完了瞅着销路再定下一步章程。
  
  王珺应是,掌柜便小心的拿着香露回了。
  
  不过几日功夫,掌柜的又来,定了五日一百瓶的量,签了一季的契约,还商定了契约内只供给他一家,王珺想着无妨,左右不费功夫又赚钱,便应了。
  
  王珺摸着掌柜来时带的布匹,仔细的瞧了,有粉色的云络纱、嫩黄色的香凝纱、浅碧色的寒烟纱,具是小姑娘可用,看来掌柜的有心,这些布匹价值不菲,想来是赚着钱了。
  
  挑了浅碧色的寒烟纱,打算做成半臂儒裙来穿,这寒烟纱最是清凉,层层叠叠如云如烟,故以得名寒烟纱。
  
  又想到出嫁后,家里人丁单薄。
  
  这些花木,便是做花露,也是一条出路,免得担心,家里无人赚钱。再者如今自己赚钱已是不少,加上爹爹的俸禄,过得必是不错。
  
  这一日想着将树上现开的花朵都制成花露,便去散了消息说是租姑娘家的来摘花。
  
  来的人颇多,王珺挑了收拾干净利索的姑娘,每人一朵玫瑰花,吩咐以最快的速度拆成花瓣,王珺见为首的两个姑娘,约十三四岁的样子,当真是扯的又快又不伤花瓣,点了她二人来摘花,让其余的散了,才商定一天五十文,二人颇为欢喜,摘花这样轻松地活,还以为不过十文呢。
  
  第一日摘了花,第二日令二人洗了晾好,付了银钱让二人回转。
  
  只剩下王珺和春晓,一下忙活到亥时,天已黑透。
  
  才将所有的花瓣制成花露,花露分类放在不同的大玻璃瓶子里,想着明日里再分装开来。
  
  便让春晓伺候着睡了,又嘱咐第二日早起不必喊她,多烧水,取天水来用。
  
  次日王珺只睡得天昏地暗,是巳时尚才起身。
  
  春晓早已将天水备好,还备了膳食,王珺甚是满意。
  
  王珺抬头望着火辣辣的太阳,只想回去再睡个回笼觉,但知道不是偷懒的时候,只得懒洋洋的与春晓一起将花露分了。
  
  天将擦黑的时候,二人才将香露分装好,只见一个一个的小玻璃瓶子整整齐齐的码在货架上,每层一百只,足足有一二层。却是将一季的份儿都做好了。
  
  还剩下许多花露原液,问了春晓喜欢什么味的,她说喜欢栀子香味的,遂给了她一小瓶栀子花露原液。
  
  剩下的王珺打算拿去给自家娘亲用,好东西自己也得留点给自己人不是。
  
  这花露取的都是全天然的,不论是做香用,还是泡茶用都使得,便是兑了水搓脸也是使得。
  
  主仆二人用过晚膳,自是去睡不提。
  
  第二日告了掌柜的一声,说是一季的份都赶出来了,让他赶紧拿走,自己要回家去了。
  一两一张银票码了整整齐齐一箱子,并之前攒的五百张,一起收好。
  
  锁了门,主仆二人带着细软归家去了。
  
  到家之后,进了屋,李氏见了她,一个劲的流眼泪,只说想的不得了,说是只玩几天,怎的一个月也不回,着人去催也不回,着实该打。
  
  王珺笑着讨饶,挤眉弄眼的好不滑稽,终是将李氏逗笑了。
  
  王珺提着裙摆,溜溜地颤步到李氏身边,捏着小拳头讨好地给李氏捶肩,边笑道:“求娘亲饶命,小女子虽不才,却会揉肩,不知娘亲觉得,小女子这手艺如何~”
  
  李氏无奈,拍拍王珺的小手,笑道:“不过是想你想的狠了,你何时离我这么久,为娘这心里啊,惦记的慌。”
  
  王珺也笑:“娘亲,就这一次好不好,从此后啊,我必做个纨绔,让你和爹爹养着,那花露啊我再也不做了,以后都留给你忙活。反正我这次赚大发了。”说着嘿嘿笑了,甚是得意。
  
  完了让春晓将小箱子抱来,打开让李氏看里面成摞的银票。
  
  李氏看了唬一大跳,忙盖上箱盖,对着王珺喝道:“你这妮子,这么多银钱你也大摇大摆的装着,财不露白的道理莫是不懂!”
  
  王珺满不在乎的摆手:“就这点,还真不值当什么,娘亲你且收好吧,如今花期已过,想要赚钱,确实要明年这时候了。到时啊,必比现在还多。”
  
  李氏竖眉:“你年纪尚小,不懂什么叫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万不可掉以轻心!以后再不准沾手这些!”
  
  王珺无奈,李氏也是为她好,再说她以后也不打算做这个了,好好读书女红才是正经。
  
  那必是另一片广阔的天地!
   正文 选秀   “楚管事, 这段时日劳烦你了, 这季的花露订单不错, 玫瑰露等下给我送十瓶来。”王珺头也不抬, 轻声嘱托。
  
  “是, 格格。”楚青束手立在一旁, 面露恭敬。面前的蝶戏兰草屏风朦胧的印出一道身影, 修长的脖颈微弯,鹅黄的旗装,小两把头上零星辍着几颗珍珠。简单雅致, 就像这屏风上的兰。
  
  楚青是被王珺从牙行买来的,彼时他才十岁,被好赌的父亲卖了, 看不到未来, 只知道窝在一边哭泣。
  
  王珺看他可怜,买来后一直□□, 还给他请了夫子, 颇多教导。只是不知道哪一刻起, 他就满心满眼都是这个小主子, 再容不下其他。
  
  待春晓将账本交还给楚青, 楚青才躬身退出客厅。
  
  春去春又来, 花谢花又开,转眼间王珺已经十九岁了,自三年前王父升为大理寺少卿, 被赐汉军正黄旗, 王珺一步一步的被□□成满洲少女的样子。
  
  因着王堔抬旗的时候,王珺堪堪十七,内务府已备名。如今纵然年岁大些,她也有选秀的资格,不能自行婚配。
  
  礼乐射御书数,样样要学,时间被安排的满满的,最近更是点亮了管家这个技能点。
  
  还有三个月就要选秀了,开年刚过,家里就忙碌起来,选上选不上都要做好准备的。
  
  李氏已经在暗暗的相看人家,王珺被选中的机会五五之数,王家家世不好,家底薄,但她相貌绝美,身段风流,仪态端方。
  
  王珺倒是淡然的很,上一世,她被穿越,从那个叫徐晴的小姑娘哪里知道了一生一世一双人,不管是嫁给一般人还是嫁给皇帝,显然在这个社会不可能实现的。
  
  自然就没有了期待。
  
  按部就班的进行着自己的生活,让一切交给天意。
  
  “琨哥儿去哪了?”这般想着,手下的笔仍旧没有停,上善若水任方圆,本应圆润写意的写法才好的几个字,被王珺写的铁画银钩、独具个性。
  
  “大少爷带着几个小少爷出门去了。”春晓一边说着,一边帮王珺揉肩。
  
  “是该放松几日了,知道去哪了吗?”王琨如今也十二了,该下场科考了。整日里复习功课,弦绷得太紧了,不是养生之道。
  
  “回格格,说是去了宝丰阁。”春雨是个十岁的小丫头,脆生生的回道。
  
  “唔,知道了。”女子衩环衣饰之所,莫不是给她置办物件去了。有一个爱送礼物的弟弟也很苦恼呢,主要他的审美不在一条线。
  
  晚上的时候果然收获了一堆爱心小物件,只能束之高阁那种。
  
  王琨也很遗憾,镶五彩宝石的金钗多么华丽,姐姐怎么就欣赏不动呢?
  
  家人相处总是最轻松的,也是时间流逝最快的,眨眼间已经穿上了春衣,离选秀没有几天了。
  
  王珺也不免有些紧张,李氏耳提面命一些她打听来的选秀小常识,选秀小技巧,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平平安安得比什么都好。
  
  这一天还是早早的到了,三更的天还是一片昏黄,暗沉沉的什么都看不到,天上星云密布,想必明天必是一个大晴天。
  
  春晓将双手浸入热水,仔细的连指缝都一一洗过,才轻柔的勾起床帘,里面的王珺已经睁着双眼看着她,美目中毫无睡意。
  
  浴室里早已备了香汤,上好的玫瑰油,王珺日日使用,再撒些玫瑰花瓣装饰,每次沐浴都是一种享受。
  
  换上统一下发的旗装,将浓密的头发编成一个大辫子,用红绳绑了,再系一个蝙蝠形状的金裸子,寓意福到。
  
  略施薄粉,以示尊敬。
  
  真到了上骡车的时候,王珺反而淡定了,正襟端坐在骡车上,有一搭没一搭的同李氏说着话:“娘,你不要忧心,左右不过走一趟,当今正是用人的时候,选秀当以家世为主,约莫着容貌倒是其次,我倒是不太担心,如有万一,宫门固然深似海,其他府邸有岂是那么好相与的。”
  
  李氏红着眼,这选上忧心,选不上岂不是更忧心,哪里能承认自家孩子处处不如别人呢。但这话却是不敢跟王珺说的,只略提到:“你如此想甚好,其他的高门贵女我们也不去攀扯,跟你父亲相近官职的处好,我已经都打好招呼了,你只管坦然的相对,成与不成,我与你爹爹都是不在乎的,咱是农家起身,从不敢肖想不属于自己的富贵。”
  
  “我年岁略大,说不定圣上不喜。如今这样已是很好了。”王珺颔首。
  
  李氏看着王珺玉白的脸庞,还是有些担心,总觉得,这一去再见就难了。
  
  车厢里沉默下来,都没了说话的兴致,不管怎么说,两个人心中都有数,除非有人作梗,否则王珺便没有落选的可能。
  
  远远的能看到巍峨的宫门,绿瓦红墙,庄严肃穆。
  
  正黄汉军旗的参领远远的看到王父,笑着来打招呼,将木牌挂在骡车上,上面写着正黄汉军旗大理寺少卿王堔之女王珺。
  
  交代一个小兵带他们的马车去排队,阿楚辉与王堔点头示意,各自分开。长长的车龙静悄悄的分成两列,百余辆车子无一人喧哗。
  
  这一天,即短且长,当太监高声唱道“正黄汉军旗大理寺少卿王堔之女王珺留牌子”的时候,王珺的心中充满了茫然,她是与天挣过命的人,穿越女徐晴的夺魂,再世为人的时候,了解到这个朝代的风俗人情之后,但是她其实是松了一口气的,幸好贫困,世人对女子苛刻,然贫家女不同,生存大于一切,束缚自然会小很多。
  
  高高端坐在上的康熙,她并没有看清楚,只看到鸦青色的衣角,绣着祥云团龙,远远的声音传来并不真切,隐约间清亮温柔:“此女温恭淑慎,留。”殿内为之一静。
  
  随着太监的手势,王珺静默的退下。跟着前来接引的女官去了左侧殿,已有三位美人候着,皆是不相识的。
  
  众人行了平礼,均是静默的坐着,其中数王珺最为年长,其他几位姑娘,脸盘稚嫩,并没有长开。
  
  “小主,请喝茶。”指引女官轻手轻脚的将茶盏放在桌上,束手立在王珺身侧。
  
  王珺这一整天滴水未进,此刻见上了茶水,仿佛一瞬间所有的饥饿干渴都涌了出来,然殿内寂静,大家的茶盏都分毫未动,王珺也不好例外,只端起来润了润唇算罢。
  
  就这般端坐着,脊背挺直,眉眼低垂,做出温柔恭顺的样子等待下一步宣召。
  
  王珺一时有些出神,这就算进了宫,终身大事也解决了,然而并没有喜悦的感觉,这宫内处处是拘谨,时时有规矩,幸而如今只有一位钮钴禄妃,皇后已逝,钮妃掌管后宫事宜,其余皆是庶妃。
  
  王珺并不是一个甘居人下的人,她有无比强健的身体,自认长得不差,更是一个怪力少女,不求多的,一宫主位还是可以谋求的。
  
  天色昏黄的时候,殿选结束,左侧殿只有她们四人,代表着,此次正黄旗和镶黄旗只有她们入宫。
  
  这是个极好的消息。
  
  “小主,请。”指引女官笑着向她解释,可以去景仁宫了。
  
  几人对视一眼,点头笑过才各随着指引女官走了。
  
  “景仁宫略有些远,小主且忍耐些。”女官柔柔的笑着。
  
  “恩,有劳你了。”王珺顺手递给女官一个荷包,微笑着说:“你拿去吃茶,不知刚才几位妹妹是?”
  
  女官接过,欢喜的塞进了袖筒,恭谨了神色说道:“奴婢钦安殿大宫女盼夏,此次进宫并小主四人,其余三位小主为赫舍里氏、佟佳氏、郭络罗氏。”
  
  皆为满洲大姓。
  
  “景仁宫可有其他姐妹?”王珺走了这半晌,越发饥饿,中气略有不足,低声问道。
  
  “回小主话,并无其他小主,单单小主一人,小主好运道。”盼夏忙回。
  
  天渐渐的暗沉下来,透着灰蓝,又略有些青,景仁宫离钦安殿是最远的,能看到宫门走了约莫两盏茶的功夫。
  
  “奴婢景仁宫掌事姑姑弄琴恭请小主万安,给小主贺喜。”景仁宫门前黑压压一片,一眼扫去约跪了二十多个宫女。王珺仔细端详为首那个叫弄琴的二十来岁的样子,银盘脸,柳叶眉,温柔端方的样子。
  
  “奴才景仁宫掌事太监张兰英参见小主,小主万福金安。”太监也约莫有十来个,张兰英有着清隽的脸庞,行事细柳和风。
  
  “起来吧。”王珺脚步没停,向院子里走去。
  
  东配殿早已收拾妥当,王珺慢条斯理的用完膳,并没有说什么就嘱咐就寝了。
  
  王珺以为自己会失眠,谁知一觉睡到天亮。
  
  两个掌教嬷嬷也早已离去,王珺知道自己的睡相过关了。
  
  “奴才玲珑请小主万安。”宫女大多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玲珑也是举止温柔端方的样子,大黑辫子,浅绿的旗袍,袖口衣领细心的绣了许多细碎的花。
  
  听到玲珑的叫起,王珺起身洗漱装扮了一番,用过早膳便端坐在堂屋里,等待着宣旨太监的到来。
  
   正文 初封   “传万岁爷口谕, 王佳氏秀外慧中, 端方淑慎, 今册尔庶妃, 享贵人例。”传旨公公尖细的嗓音刚落, 周围便是一片贺喜的声音。
  
  “臣妾接旨, 谢万岁爷隆恩。”一丝不苟的做完三拜九叩大礼, 王珺在玲珑的搀扶下起身。
  
  这个位份在意料之中也在意料之外,王珺心里有淡淡的喜悦,大家都是庶妃, 除了头一份的钮祜禄氏是享妃位,其他的大抵最高也就是贵人了。
  
  向玲珑点头示意,玲珑浅笑着塞给传旨太监一个荷包:“请公公喝茶, 润润嗓子。”
  
  “谢小主赏, 杂家去别个小主那宣万岁爷口谕,回头再给小主请安。”传旨公公利落的打个千, 笑的谄媚。
  
  “恩。”王珺淡淡的应了一声, 转身回了侧殿。自有伶俐的宫女送他。
  
  “奴婢恭贺小主, 小主福慧绵长。”王珺名下的宫人都来凑趣。
  
  “起来吧。”王珺端起盖碗, 望着里面起起伏伏的茶叶, 微笑着望向宫人:“昨日里万事未定, 今日里有空,可来认认人。”
  
  “奴婢玲珑,叩见小主。”玲珑仍旧是那副温柔端方的样子。
  
  “奴婢珍珑, 叩见小主。”珍珑是一个圆脸的姑娘, 十三四岁,笑起来很讨喜。
  
  “奴才夏泉,叩见小主。”内侍约莫是一个神奇的物种,夏泉看起来也就是清秀的男孩,虎头虎脑的。
  
  “奴才冬泉,叩见小主。”冬泉是一个清秀的小内侍,白净的面皮,小巧的瓜子脸,看起来柔柔弱弱的,略有些书生气。
  
  “恩,知道了。以后好生办差。”可有可无的点下头,王珺无所事事的托着腮,天马行空的发着呆。
  
  四人还在等着训话,谁知道王珺就这么两句话便没了,都有些诧异,不怕主子话多说的严厉,就怕主子不说话。
  
  王珺柳眉微蹙,闲闲的思考着如今的处境。
  
  如今宫中多为八旗贵女,根深叶茂,前朝后宫同气连枝,若自己出了差池,别的不说,连累了父母亲人可不好,如此要细想想,平时怕是要谨言慎行。
  
  凡事预则立,再者船到桥头自然直,如今一动不如一静,不上赶着冒头,有事也不怵。
  
  “小主,纽妃跟前的碧湖来送赏赐,可要宣她进来。”帘外是珍珑在传话。
  
  “宣。”早料到有这一遭,王珺并没有换掉礼服。
  
  碧湖也是个十八九岁的小丫头,容长脸,笑眯眯的,看着就讨喜:“给小主请安,我们娘娘让奴婢问问,小主可有不合心意的地方,不管是奴才伺候的不经心,还是吃住不舒心,只管说,娘娘给小主做主。”
  
  “替嫔妾谢娘娘好意,娘娘安排的极好,嫔妾感激不尽。”王珺晕开了一点笑意。
  
  “娘娘是顶顶和善的贤良人,小主满意就好,娘娘还说了,她那身子不争气,不能常与姐妹们一道聚聚,平日里最喜小主这样的可人儿,让小主千万莫见外。”碧湖不光喜相,嘴皮子也是极利索。
  
  “你去回了娘娘,就说我这一切都好,劳娘娘挂心,嫔妾甚是感激,娘娘千金贵体,受些许磨难只怕有更好的等在后头。且等娘娘身子好起来,一起去赏花才妙。”碧湖说的谦虚,王珺也适当的捧起来。
  
  碧湖悄悄地觑着坐在上头的妙人,宫中女人大都是美的,偏她更出众,肤如凝脂,毫无瑕疵,皮相极好,骨相也完美到极致。
  
  细长的柳叶眉,略圆的桃花眼,琼鼻朱唇,嵌在下巴稍稍有些尖的鹅蛋脸上。
  
  水绿色如意襟旗装,上面绣着芝兰。
  
  隐隐还有草木清香传来。
  
  清纯中透着媚,打眼望去就是温柔似水的模样,不是个张狂跋扈不知事那种女子。
  
  碧湖垂下眼皮,此次进宫的小主们,没有一个省心的,要家世的家世好,家世不好的又有一张好脸皮。
  
  心念电转间,碧湖扬起笑容,与珍珑客气了几句,就告退了。
  
  待碧湖回了延禧宫,纽妃单手捏着帕子,掩着嘴,低低的咳着,一声又一声,另一只手翻着案上的账薄。
  
  碧湖顿时急了:“哎哟,我的好娘娘,可不能劳累了,又胸闷可如何是好?”
  
  “你这丫头,白坐着也是坐着,怪没意思的,还能多活两天不成,你这就急眼来着。”纽妃又低低的咳了一声,漫不经心的扫了碧湖一眼。
  
  碧湖泪汪汪的瞅向纽妃:“娘娘莫要如此,娘娘这样的好人,必是要长命百岁的。”
  
  “好了,本宫无事,你说说那王佳氏是个什么样的人。”挑眉看向碧湖。
  
  “一张皮子长的好罢了,哪及得上娘娘万分之一。又摆着一张温柔贤惠的脸庞,倒像上了牌位似的。这几个小主,可有的笑话看呢。”碧湖不屑一顾。
  
  纽妃淡淡一笑,后肃着脸:“小主也是你能非议的不成,快住口。”
  
  “即有一张好皮子,去告诉敬事房,绿头牌仔细些做,晚些也不打紧。”用帕子轻轻地抚着眼角的细纹,纽妃柳眉一挑,细长的双眼带着点恶意。
  
  “御膳房那边也交代一声,尽捡了王佳氏爱吃的,好东西都敬上。一日三餐,茶水点心,可千万仔细些伺候。”
  
  碧湖领命退下。
  
  “小主,可要传膳?”珍珑撩开水晶纱帘,驻足细细的问。
  
  “可。”王珺说着起步走向偏厅,就着玲珑托的铜盆净了手,刚落座的功夫,珍珑就带着食盒进来了。
  
  “红汤牛肉、麻油拌珍珠鸡、清炒豆苗茭白片、一品官燕红枣奶酪,并一小碗米饭。小主慢用。”说着躬身退下。
  
  红汤牛肉这道菜,肉质肥美,浸泡在浓香的汁液中,扑鼻的香味阵阵袭来。
  王珺满意的点点头,酸甜鲜香,是她爱的味。
  
  将几份例菜扫了个干净,满足的吁了口气。
  
  别的不说,御厨的手艺极好。
  
  吃饱了就着珍珑撑着伞,将这景仁宫好好打量打量。
  
  景仁宫为二进院,王珺住在后院东偏殿,黄琉璃在阳光的照耀下闪闪惹人爱,龙凤和玺彩画布满檐下,殿前有东西配殿各三间。
  
  西南角的井亭最叫王珺满意,鹅黄色的纱幔飞舞,略装扮一下,必是消磨时光的好去处。
  
  三月里,花草都将将吐了芽,嫩嫩的舒展着身体,一片勃勃生机之象。
  
  午饭过后,王珺一般会小憩片刻,这会儿消过食,困意上涌,沾着枕头都睡着了。
  
  对于即将到来的恶意是丝毫不知。
  
  王珺醒来颇有些怅然若失,似乎有什么离她而去。
  
  她不知道的是,木簪最后一点药力被她吸收个干净,自此再没有木簪。
  
  不知自然不放在心上,大把时光无计消磨,指派夏泉去藏书楼领了一批书,这一下午,就跟书杠上了。
  
  两个宫女坐在小几上做女工,玲珑绣荷包,珍珑制罗裙。
  
  歇歇眼的功夫跟两女闲聊:“家里可有什么人?”
  
  玲珑放下针,笑道:“奴婢家里双亲俱全,阿玛是庆丰司管牛的小管事,不值一提。下面三个弟弟,一个妹妹,最大的十岁,最小的妹妹上次见了,脸儿圆圆,胖的很。”
  
  庆丰司是个好地方,主掌牛羊牲灶,纵然是小管事,能用到的时候,人脉也是不浅。
  
  珍珑略福身,才接话:“奴婢跟玲珑也差不离,双亲俱全,一个弟弟十二岁,半大的小子。奴婢爷爷在內管领处颇有些体面,副职罢了。”
  
  內管领更妙,內管领处领中宫事物,上头有什么想法,总是能透出一二。
  
  “都是有福气的人,可算是捡着宝了。”王珺满意的点头。
  
  “承蒙小主厚爱,奴婢感念,定当忠心耿耿,精心服侍小主。”两女跪地和声。
  
  “憨丫头,这么实诚,别跪了快起来。”王珺露出感动的笑意:“你们的心我知了,左右赏赐就在这宫里,惩罚也不远,就在前面的慎刑司。莫要有舍近求远的心,咱几个,好好的过日子。”
  
  玲珑、珍珑齐齐福身。
  
  宫女过了二十五岁,就可以出宫,之前也是金尊玉贵养出来的娇小姐,别人比不得,比王珺小时候的日子可好多了。
  
  奈何包衣旗,就是旗人的奴才,私底上多娇贵,过了小选,只能做些伺候人的活计。
  
  但想随意欺辱,那是万万不能的。
  
  熬到年龄出了宫,嫁人生子,也不差什么。
  
  王珺真真的运气好,分来的宫女都是伶俐有来头的。
  
  纽妃初始的意愿,也不过是一步闲棋,对她来说,王珺和这两个宫女身份一样低微,汉军旗,抑或是包衣,如何都进不了她的眼。
  
  王珺拿的住,纽妃也不怕什么。拿不住倒是正和了心意,在这宫里,一个娇小姐,被丫鬟宫女拿捏住,不被磋磨死,也得憋屈出病来。
  
  无本的买卖,只如今落了空。
  
   正文 小郭络罗氏   仿佛是转眼的功夫, 那一点点嫩芽就铺天盖地起来。
  
  记得刚进宫时, 草木初迎春, 如今满目都是春意盎然, 浅浅嫩嫩的绿一路铺开, 莺飞蝶舞, 好不热闹。
  
  王珺笑眯眯的瞅着小宫女们踢毽子, 小的不过十二三,大的十四五的年岁,青春活泼, 活力简直要溢出来。
  
  王珺自己做不来这个样子,偏爱看小姑娘热热闹闹。
  
  “启禀小主,郭络罗小主求见。”守着二门的是夏泉, 他利落的打个千, 恭敬说道。
  
  “可。”说完起身回了内室,换了待客的常服。
  
  才刚进客厅, 小郭络罗氏站着欣赏墙上的画, 见了王珺进来, 忙亲亲热热的说:“今儿不请自来, 还望恕罪。”
  
  伸手将头上的镀金点翠串珠步摇紧了紧:“我是个闲不住的人, 最爱姐姐妹妹一处耍, 一同进宫的佟佳庶妃,最是端庄。不过他与皇上是表亲,有端着的道理。”
  
  翘着兰花指, 轻抿了一小口茶水, 道:“还是姐姐这里好,清闲。”
  
  可不是清闲吗?至今未侍寝的就只有王珺一个,是个人都要来炫耀一番,着实无奈。
  
  虽说她是钮妃之下位份最高的,圣恩却是没有。
  
  “可不是吗?我也爱妹妹这样的好人,知我久慵倦,特来一道。”王珺抿嘴笑道。
  
  “嗐,宫中日子长,连个能说话的姐妹都没有。我最爱说,可把我寂寞的。”郭络罗氏又忍不住扶了步摇一下。
  
  这话就不对了,别的且不提,郭络罗氏的亲姐姐就在翊坤宫。
  
  看来也是有故事的姐妹俩。
  
  “妹妹加把劲,早日诞下皇子,自然不再有寂寞的时候。”王珺端起茶碗,做出要喝的样子。
  
  这是要端茶送客。
  
  郭络罗氏没事人一样,好奇的打量着客厅:“要是份例都是差不离的,还是姐姐心灵手巧,将这里装扮的素雅温馨。”
  
  这又是什么话?都是奴才摆的,她们如何会亲自动手?
  
  “妹妹今个定是灌了蜜,看把你甜的。闲来无事,可不是琢磨这些个玩意儿。”
  
  “姐姐好消遣,改日要来跟你学学秘籍,可不能把我打出去。”
  
  “你要来,尽管来,都是一家子姐妹,缘何客气。”
  
  就这样聊了半晌,王珺还有些些惆怅事,越发体会到一入宫门深似海。
  
  半点不由人。
  
  送走了小郭络罗氏,王珺转过屏风,回到内室,踢掉花盆底,舒服的窝在塌上。
  
  珍珑极有颜色的端上一盘蜜桃丁,轻手轻脚的放在案几上,将银叉子递给王珺:“小主且用一些,今儿个新进上的,粉嘟嘟的桃儿,长得极丰满,个大皮薄,嫩的一掐就能滴水。”
  
  叉了一颗细品,果然好滋味。汁多味美,香甜可口:“这桃子好,你的桃儿也不赖,没得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说着促狭的瞟了一眼珍珑的胸前。
  
  珍珑最是端庄温柔,听闻这,双颊红透,半掩面道:“我的好小主,这等……这等话从何而来。”
  
  “玲珑快来瞧瞧,说她桃儿一样美还不愿意,瞅瞅这脸,也像了。”王珺就着眼前的美景,嘴里的蜜桃,似乎更有了趣味。
  
  玲珑俏生生的笑了:“这是打翻了胭脂呢,瞧这脸红的。”
  
  说着献宝似得,举起手中的蜜桃。
  
  笑笑闹闹的日子总是快的,眨眼间月余时光已过。
  
  景仁宫郁郁葱葱一片,木芙蓉也抽出嫩芽,打出花苞来。
  
  井亭已收拾的极完备:石头凳上罩了罩子,铺上厚厚的绣花垫子,石桌上备了茶水点心。
  
  清明前的毛尖,初春时节冒出细小的嫩芽,一棵棵采了。王珺就爱这嫩劲,汤色也极美,嫩嫩的绿。喝起来有淡香。
  
  配着各色点心,生津解渴又去腻。
  
  每次都能混个肚圆。
  
  许是小时候饿多了,王珺总爱吃到饱,一点饿也受不住。
  
  又想到康熙,不知他是什么章程,宫中妃嫔极少,他一个月也就来三四次后宫,多是歇在钮妃处,新进的三个嫔妃竟都没沾身。
  
  可钮妃一直病着,并不能伺候。
  
  想着召来夏泉:“你去打听打听,前朝可有什么大事?哪几位大人进宫频繁也可。”
  
  “容奴才回禀,刚要同小主说,隐约听到耿贼,示弱这样的话语。”夏泉打了个千,又道:“奴才认了梁九功徒弟,那个叫魏珠的叫干哥哥,巧的很,我俩即是同乡,幼时也见过一面。”
  
  耿贼?示弱?王珺冷笑一声,都是贼,窃了国,许的好处还没几年呢,就要撤三藩,当初以汉制汉的计策当真妙得很。
  
  三王当初的算盘就没打对,与虎谋皮,莫怪虎吃你。
  
  怪不得康熙不进后宫,估摸着,各地叛乱都够愁人的。
  
  这个时候,尚不是四海皆安。
  
  神思不由飘到了前世,她被一个外来魂魄穿越了。那女孩名叫徐晴,十五六岁的样子,而王珺才六岁。
  
  她们两个拉拉杂杂在王珺体内斗争了一年,王珺赢了,徐晴的魂魄被她吸收。
  
  只是到底伤了底子,一直缠绵病榻,不能去游湖泛舟,不能去踏青游玩,不得多看多思。
  
  无聊间一遍遍的翻看徐晴的记忆,徐晴一个初中没毕业的小姑娘,懂得也不多,对王珺来说却是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只是那徐晴学习不好,许多问题一知半解,可恨。
  
  满清并没有亡,三藩早晚团灭。
  
  王珺双指并拢,敲了敲桌子,若有所思。
  
  上书房中,康熙确实在苦恼三藩问题,当初以汉制汉,与三藩多有优容,渐渐的尾大不掉之势便显露出来。
  
  与太皇太后死扛着撤了三藩,这几年过去,战火不断。
  
  逆贼该死!
  
  这么想着,手里的笔一顿,康熙极其推崇董其昌书,闲暇时总爱临摹其字画,其书法清淡闲适,如今康熙杂着怒意写来,十分风骨不得一二。
  
  只能扔下笔,平心静气,歇歇再临摹。
  
  梁九功在心里叹了口气,很是心疼自家万岁爷,少年天子,内忧外患,这一步步路走的艰难,日子也不好过啊。
  
  万岁爷又是个温和的性子,极其内敛,轻易不会发火,万事憋在心里,可不心伤?
  
  前朝事多,后宫也不安生,如今也不过五个小阿哥。
  
  四个都病着。
  
  只有养在乾清宫的太子康健。
  
  之前那么多小阿哥一个都没有保住,一次次的期待变成了彻夜神伤。
  
  想起这些,梁九功都想抹泪。
  
  万岁爷子嗣艰难。
  
  夜深人静的时候,望着迢迢银汉,康熙也忍不住想,朕子嗣稀少难存,是不是老天爷看不过眼的惩罚?朕一直兢兢业业,不敢有丝毫放松,那么这惩罚会不会是祖先杀孽过多而来?
  
  翻遍家族秘史的时候,康熙也忍不住心惊,虽说战争向来都是残酷的,但是几番屠城到底有违天和,如今泱泱大国,只有一两千万人口,想想不免觉得心惊。
  
  明末时期,那皇帝老儿不作为,人口也有五千多万。
  
  自己还能不如他不成?!
  
  这边的忧思王珺不知道,她正兴致勃勃的摆弄花瓶。
  
  四月里,院子里种了两排三醉芙蓉,开的极好。
  
  “当轩对尊酒,四面芙蓉开。”王珺轻轻吟道,恰时一阵风吹来,落英缤纷。
  
  扬唇一笑:“拿酒来!”
  
  珍珑去了酒室,想来想去选了口感淳厚又不醉人的杨梅酒,拿了最小的一坛。
  
  不知自家小主看到花怎么想要喝酒?醉酒失态可如何是好?真真让人操碎了心。
  
  玲珑早已指挥小太监搬了桌椅,铺上极应景的粉色垫子,又上了各色各样的点心:炸花生米、松子、驴打滚、枣泥山药糕、草莓、杏。
  
  王珺安坐了,自己就着花,喝了一杯,美美的品味一番,红宝石一样的色泽在水晶杯中,更是无双。
  
  “哎哟,我的妹妹,你这兴致倒真是好。”马佳庶妃刚进了二门,就看到一身鸭青色常服的王珺在喝酒,双颊凝酥发抹漆。
  
  “都说花下岂无酒,姐姐来的真巧,快来与我共饮。”王珺起身行了福礼。马佳庶妃极得宠,膝下育有二子一女,之前还有两个皇子没站住。
  
  马佳氏极美丽,白皙的鹅蛋脸,双眉微蹙似含愁,樱桃小嘴偏又肉嘟嘟的像在撒娇。
  
  嫩青色的旗装,恰到好处的收了腰身,更显得胸大腰细大长腿。
  
  行动间聘聘婷婷,袅袅依依,是个妙人。
  
  马佳氏伸出细白的手,贴身大宫女秋枫伶俐的伸出胳膊,让马佳氏扶着上了台阶。
  
  “色如宝石,味香郁,好酒。”马佳氏接过水晶杯,优雅的晃了晃,叹道。
  
  “姐姐喜欢就好,快坐下,妹妹见了姐姐就觉得面善,甚是喜欢,可得好好亲香亲香。”说着执了马佳氏的手:“我观姐姐可亲,难免想亲近一二,只姐姐面色含忧,却是为何?”
  
  “说来不怕你笑话,姐姐是个不争气的,累的孩子三病五灾从没停过,姐姐心里苦啊。”马佳氏说着,似要掉下泪来。
  
  王珺也跟着叹口气:“姐姐的心我懂,为人母者,看到孩子生病,恨不得以身相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