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001 正四品尚宫   “亦瑶,我好怕,你说他会不会阴魂不散地来找我?”一道低低的抽泣声响起,就连说话的声音也颤巍巍的,像是被这滂沱大雨凌迟得摇摇欲坠的树叶。
  
  贺亦瑶抿了抿嘴巴,因为推石头这种力气活而无暇安慰她。直到她把石头推到了一具冰冷的尸体旁,用一根粗麻绳把石头扣起来,另一头系在了尸体上。
  
  “这条阉狗折磨得你还不够?他就是罪该万死,被你失手给打死了还算便宜他了。要是我一定把他千刀万剐,让他死了入地狱,祖宗都不认得他!”贺亦瑶冷冷地开口,伴随着周围“噼里啪啦”的雨声,听着极其骇人。
  
  她的话音刚落,暗沉沉的天空上,就落下几道银蛇般的闪电,闪花人的眼。响亮的雷声接踵而至,整个黑暗的天空,都因为这几道闪电,忽然亮了起来。
  
  贺亦瑶的脸在白光的映衬下,显得特别苍白,神情暗沉阴狠。她的双眸死死地盯住脚边的尸体,那是一具身穿着太监衣服的尸体,身材臃肿,脸朝下看不清面容。但是此刻贺亦瑶脸上那种狠厉的神色,足够让人胆战心惊,仿佛杀了这个太监的人是她自己一般。
  
  “亦瑶。”蹲在贺亦瑶身旁的小宫女,稍微蜷缩了一下身体,不知道是被这尸体吓得,还是看到了贺亦瑶脸上那副冰冷的神色,她抬起手轻轻地扯了扯贺亦瑶的衣袖,手心里摸到了一片湿漉漉的雨水。
  
  贺亦瑶没顾上搭理她,直接挥了挥手,示意她往旁边站站。她们面前对着一个半大的池塘,贺亦瑶先将石头推进了水里,绳子立刻被拉得绷直了,她站起身,用脚大力地踢了一下歪在岸边的尸体。
  
  “噗通”一声,水花荡漾,石头和尸体立马没入了水中,沉沉地往下坠去,很快消失不见。
  
  天空中还在下着暴雨,砸在人的身上有些痛,甚至连眼睛都有些睁不开。贺亦瑶看着池塘里,水面被落下的雨滴带起的一圈接一圈的细小波纹,整个人都松了一口气。她用脚把方才拖石头时留下来的痕迹踩实了,确保不会有什么证据留在这里。
  
  “走吧!”贺亦瑶丝毫没有留恋地回转过身,直接拉住方才那个小宫女的手,触手是一片冰冷。
  
  “亦瑶!我害怕,我不该弄死他的。即使是和他做、做了对食,他、他反正不是真男人,也不、不能对我怎么样!”王念云哭得稀里哗啦,整个人都在打颤。在阵阵雨声的遮盖之下,甚至有一副要嚎啕大哭的架势。
  
  “念云,人是我杀的,尸体也是我处理的,你不过是在旁边看着罢了,我都不怕,你还怕什么?”贺亦瑶看着几近崩溃的人,秀气的眉头紧紧蹙起,大雨落在脸上。又一道闪电划破天空,能够清晰地看清楚她脸上的阴郁。
  
  王念云似乎被她这句话给震住了,终于不再放声大哭了,不过眼泪还是止不住地往外流。身体颤抖得几近痉挛,她轻声地道:“可是,孙钱的确是我杀的。是他约我出来,要强迫我……”
  
  王念云的声音逐渐变小,直到彻底没了声音。这宫中的太监,不少都是有心理变态的。特别是得宠的那些三四十岁的太监,瞧着那些花骨朵一般的小宫女,即使不是真男人,心底也会生出几分龌龊心思来。有的太监狗仗人势,嘴上甜言蜜语一阵,就能求主子赐个宫女跟他对食。
  
  “不,你不能这么想。你只需要一直记着,孙钱那个混账不是你杀的,跟你没有任何关系。他虽然约你见面,但是你却没有去,因为想着民间夫妻成亲之前都不会互相露脸,你就躲到我这里来了!”贺亦瑶握紧了她的手,狠狠地捏了两下,似乎在给她力量。
  
  两个人都被大雨浇成了落汤鸡,浑身萦绕着寒气,但是并不妨碍贺亦瑶给她打气的这种信心。
  
  王念云的情绪稍微稳定了些,不再崩溃地大哭,虽然她的眼睛已经肿得不成样子了。
  
  两人回到尚宫局的时候,已经是深更半夜了。好在没有人比贺亦瑶还了解尚宫局的构造,她带着王念云弯弯绕绕走了一条小路,隔了好久才回到尚宫住的房间里。门前连个守卫伺候的人都没有,今儿晚上下了雨,贺亦瑶就让她们回房了。
  
  隔壁的几个房间也都灭了灯,里面的人早就歇息了,院子里除了纷杂的雨声之外,一切都是静悄悄的。与她们离开之前的场景一模一样,贺亦瑶拉着王念云匆匆地进了屋子,悄悄地关上门,连灯都没开,就摸着黑找出干净衣裳换了。
  
  外头依然还是一个人影都没有,一切又恢复了平静。
  
  外面偶尔还会打雷,闪电落下时房间里骤亮几下,恰好把这个房间的构造照得一清二楚。王念云长舒了一口气,她今儿晚上先是失手杀了人,六神无主之下,来求助关系最好也最有能耐的贺亦瑶,等到处理了尸体,精神才松懈下来,她也逐渐沉入了睡梦之中。
  
  “念云,快起来!”第二日一早,贺亦瑶一睁眼就觉得外面的天亮了,连忙爬起来推着身边的人。脸上的神色镇定,显然昨儿的事情,她根本就不在乎,仿佛处理个尸体是家常便饭一般。
  
  “昨儿晚上我已经让人替你跟浣洗房说过了,你就说一直待在我这里,哪里都没去。你一定要记得,不要露出马脚,不要紧张。有什么事儿就过来找我!”贺亦瑶自己也顾不上穿衣裳,直接找了干净的宫装递给她,急声地叮嘱她。
  
  王念云一下子就清醒了,手脚的动作有些慢,不知是因为昨晚的事儿害怕,还是人刚起来没精神。
  
  “动作快点儿,你要是迟了,一定会被姑姑骂的。她本来就看不惯我们这样儿的,当初我在她手下都讨不了好处,你又是皮痒了!”贺亦瑶瞧着她这样的动作,不由得皱了皱眉头,扬高了声音催促了几句。
  
  总算是把她送出了门,贺亦瑶再次累倒在床上。她瞪大了眼睛盯着帐顶,脸上露出几分无奈的神情。她也是从浣洗房出来的,后宫里最卑微的洗衣裳宫女,还是罪臣之女,几乎没什么光明的前程。但是她硬拼着一口气,从那个卑贱的地方爬了出来。
  
  “瑶尚宫,时辰到了,该起了!”房间外面传来小宫女的声音,语气里带着几分小心翼翼。
  
  贺亦瑶眨了眨眼睛,掐断对以前悲惨的回忆。她轻轻哼了一声,低低地说道:“进来吧,我已经起了。”
  
  有两个小宫女立刻就推门而入,一人捧着铜盆锦帕,另一人进来之后就直接去了衣柜那边,寻找衣裳伺候贺亦瑶梳洗。
  
  洗手的时候,贺亦瑶特意地翻转了一下自己那双白皙的手。当初因为常年洗衣裳而磨出来的硬茧,此刻早已就消失得一干二净,柔柔嫩嫩的触感。现在这被人伺候的日子,仿佛又回到了九年前,贺家还没有被太上皇迁怒抄家,她也没有入宫为奴,她还是贺家那个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嫡姑娘。
  
  “尚宫真是越发的好看了,这女官的衣裳头面,也就您能压得住了!”听竹正在替她戴四品女官尚宫规定的首饰,将高高的假髻固定好之后,又插上两支金簪,方才罢手。
  
  贺亦瑶轻轻勾起嘴角笑了笑,脸上露出了几分笑意。
  
  “就你会说话,你要是少犯些错,给我省心些,也不至于经常让我和宫正司的人对上!”贺亦瑶斜斜地看了她一眼,语气虽然十分柔和,但是带了几分敲打的意思。
  
  “是。”听竹立刻福身行礼,应承了下来。
  
  “尚宫,奴婢方才看见李尚宫身边的人在鬼鬼祟祟地说话,瞧见奴婢过去,还在幸灾乐祸地笑着,估摸着待会儿恐怕有事儿要发生!”一旁久未说话的听兰瞧见气氛有些尴尬,便轻声开了口。
  
  贺亦瑶猛地蹙起了眉头,脑海里在盘算着这几日她所接手的事情,并未发现有什么错漏之处。
  
  “她就是学不乖,待会子到四位娘娘面前汇报情况,别的局哪怕窝里斗得再狠,到了主子面前,也懂得收敛。偏偏她就是喜欢没事找事地攀咬,当着主子的面儿,毁坏尚宫局的名声,也不是头一回了!”贺亦瑶不由得冷笑着说道,脸上闪过一丝阴狠。
  
  尚宫局有两名尚宫,虽说位份职责相同,但是在明眼人心里,总有主次之分。贺亦瑶从小作为官家嫡女长大,眼界见识自是不一般,后来能从低贱的浣洗房一步步爬出来,在处处刁难她的姑姑手下讨得机会进入了尚宫局。再从一个小宫女一步步爬上来,她的手段可见一斑。
  
  在后宫里,不少人心底都隐隐偏向她,所以同为尚宫的李曼自然会处处刁难她。 正文 002 殿中打机锋   “奴婢见过贤妃娘娘、淑妃娘娘、良妃娘娘、德妃娘娘!”整齐划一的行礼声,虽说中间有四个人的称呼,但是一点差错都没有,十分整齐,仿佛出自同一人之口。
  
  太上皇退位,皇上登基也有几年了。这位皇上一改之前他皇祖父和父皇只专宠皇后的态度,一口气就纳了许多妃嫔,后宫充盈,子嗣也不少。前朝那些惧怕皇上断子绝孙的朝臣,一下子就吃了定心丸,所以如今贤淑良德四妃之位都聚齐了。
  
  不过因为没有皇后,后宫一切都由四妃共同管理,每隔三日就要来请安一次。
  
  贺亦瑶跪在大殿的前面,她的身后是尚宫局的其他女官,身边跪着李尚宫。再往旁边就是其他五局,每个局之间都隔了一条足够两人通过的小道,泾渭分明。
  
  每个人都汇报了自己负责的事情,六局的领头人都是通过考核才当上的,自然能力不差。汇报事情的时候,井井有条,很快便结束了。
  
  “诸位还有什么事情吗?”四妃之首的贤妃开了口,她的声音温和却不失气势,带着上位者的一种居高临下。
  
  殿内静默了片刻,按照往常的惯例,如果没事儿要汇报,而四妃也没什么问题要问的话,这次的请安就结束了。
  
  “娘娘,奴婢有事儿要禀报!”一道声音忽然在殿内响起,显得有些突兀。
  
  贺亦瑶轻轻挑了挑眉头,这句话就是出自李曼之口。她想起之前听兰所提醒的话,嘴角不由得弯了起来,头却更加低了些,遮掩住面上戏谑的神情。
  
  “准!”贤妃挥了挥手,面上的神色比较严肃。
  
  “几位娘娘一向宽待奴婢们,但是有些人就仗着主子们的好心,背地里尽做些吃里扒外的事情!”李曼一开口,就是极其尖酸刻薄的话语,旁边跪着的几个正四品女官都轻轻蹙起了眉头。
  
  心里暗道:这李尚宫又要找茬了,而且这般愤恨的语气,估摸着被争对的人就是瑶尚宫了。
  
  李曼顿了一下,察觉到周围不少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她的身上,心底不由得满意了几分。她甚至还偷偷瞧了一眼身旁的人,只不过贺亦瑶始终低着头,看不清面上的表情。
  
  “娘娘,这不知好歹的人就是瑶尚宫。尚宫局下辖四司,其中瑶尚宫负责司记司和司闱司。司闱司负责看护各宫宫门以及保管钥匙,但是前些日子,奴婢竟然发现逸韵殿的钥匙不见了,直到今日也没有送回尚宫局看管。”李曼毫不客气地下了结论,开头第一句就把贺亦瑶归类为不识好歹的人了。
  
  殿内的人听完之后先是愣了一下,其他女官心里都不由得打了个突。逸韵殿是出了名的独具匠心,内里的装饰就跟这宫殿的名字一般,别具一番风味,不仅是雕梁画栋,而且奇珍异草到处都是。当初这四位妃嫔封位的时候,曾经有明里暗里争过这座宫殿当自己的寝宫,只不过都未能如愿。
  
  至今逸韵殿都没有主子,如果真把宫门的钥匙弄丢了,那可是犯了大忌。就怕被人利用了去,而且还偏偏是这座出了名的宫殿。
  
  气氛一时有些安静,坐在上座的四位妃嫔,都不约而同地蹙起了秀眉。良妃的脸上更是闪过几分不悦的神色来,把几个偷偷观察她的人吓得连忙低头敛目。
  
  贺亦瑶的脸上露出一抹了然的笑意,很快又收敛了起来。她等着这殿中的气氛从安静变成了尴尬之后,才清了清嗓子,头碰地行了大礼请罪道:“奴婢该死,没有派人保管好逸韵殿的钥匙,还请娘娘们责罚!”
  
  哪知她的话音刚落,身旁的李曼就耐不住急躁的性子,扬高了声音道:“这么说,瑶尚宫是承认了。究竟是谁保管的这钥匙,瑶尚宫现在说出来也来得及,否则这罪责就得由你顶着了。玩忽职守,将那么重要的东西弄丢了,依照宫规少则掌嘴二十,重则杖打五十板子,你这身板恐怕承受不住!”
  
  李曼太过兴奋了,都没有注意到周遭人的表情变化。她方才看见良妃隐隐有发怒之意,就猜到恐怕这次贺亦瑶凶多吉少了,毕竟把那么重要的东西弄丢了。而且为了确保这次的消息属实,她特地让人去司闱司找个宫女套话,知道那钥匙的确不在司闱司那里保管,也未再册子上登录借出去给谁了,所以她就认定是弄丢了。
  
  “李尚宫,这里还由不得你给旁人定罪!”贤妃轻咳了一声,低声提醒了一句。她的脸上闪过几分不快,这李尚宫也着实兴奋过头了,难道当上首的四位妃嫔都是死人吗?
  
  “皆是奴婢一人之错,请娘娘责罚!”贺亦瑶也不辩解,依然保持着行大礼的姿势,一动没动。只不过她却没有丝毫惊慌的神色,相反还十分镇定,连声音听起来都极其平稳。
  
  李曼压制住心底狂喜的情绪,她都能听到心脏在“噗通噗通”地跳动着,仿佛要从嗓子眼儿里跳出来一般。她不知纠错过多少回,都被贺亦瑶逃脱了,甚至有时候还沾得一身腥,没想到今儿竟然能有成功的一次,心情自然十分激动。
  
  上座的四位妃嫔依然没有开口,殿内再次陷入了一片诡异的气氛之中。过了良久,贤妃才再次开口道:“这事儿,本宫已经知晓了,过几日找回钥匙即可。”
  
  轻飘飘的一句话,让殿内候着的宫人们都跟着颤了颤。
  
  李曼立刻抬起头来,有些不可思议地看向上位的主子们。这事儿就揭过去了?竟然没有责罚!
  
  “娘娘,宫规不可废,如果今日不惩罚瑶尚宫,来日必定会有更多的人学她这般偷奸耍滑!对于……”李曼十分不甘心,她吞了吞口水,嗓子显得干涩无比。虽然知道质疑主子的决定是大逆不道的,但是她还是不准备轻易放过贺亦瑶。
  
  “够了,你给本宫闭嘴!”尖利的女声传来,李曼立刻就噤声了。
  
  良妃铁青着一张脸,扬高了声音喊道。平日里犹如黄莺般清脆的声音,此刻听起来竟然是如此刺耳。
  
  “你算什么东西,贤姐姐不是已经说了不追究吗?还在这里废话连篇,本宫告诉你,逸韵殿的钥匙是本宫要走了,过几日要举办百花宴,逸韵殿里的奇花异草最多,所以就让工匠移植过来一些。怎么,你口口声声说偷奸耍滑,可是在侮辱本宫!”良妃声色厉茬地说道,那双往日里柔情似水的眼眸,此刻目光森冷,像是一把出鞘的宝剑一般,直直地看着李曼。
  
  李曼被吓得一哆嗦,肠子都悔青了。她知道自己又被贺亦瑶算计了,双腿发软都快跪不住了。
  
  良妃敢当众说出来,再加上之前贤妃不处置的举动,很显然这是四妃之前就商量好的。只不过估计这私自动用逸韵殿的花草,恐怕没有跟皇上提前汇报一声,所以能不抖落出来,自然就不会公开。
  
  可惜这一切,都被李曼给毁了。
  
  “奴婢该死,奴婢该死!”李曼立刻开始磕头认罪,头碰地时发出的沉闷声响传来,估计之后额头就要肿起来了,可惜没几人同情她。
  
  察觉到身旁人一直在瑟瑟发抖,贺亦瑶的嘴角轻轻弯起。李曼越是步步紧逼,她就越是在示弱。在李曼看来,这是贺亦瑶心虚了,所以张口闭口都是难听的话,殊不知她是以退为进,等着性子急躁而受不得委屈的良妃开口。
  
  “罢了,瑶尚宫也有错。同是尚宫,这种事儿怎么不在之前知会一声,也不会闹出这等笑话!”贤妃摆了摆手,明显是在偏袒李尚宫。
  
  众人已经见怪不怪了,谁让这李尚宫是贤妃的人,即使有些蠢笨了,但是只要霸占着尚宫之位,就还是有诸多用处的。
  
  良妃冷哼了一声,面色更加阴沉了。这主仆俩都是一路货色,替别人做主的架子还挺大。不过碍于她在身份上比贤妃软了一头,就只有硬生生地忍着气,没有再开口。
  
  “是,奴婢谨记在心,此事还是奴婢失职,明知李尚宫的性子就是这样,心里有了疑问也不当面问出来,就喜欢到了主子面前当众问,这才闹成了这样。下回有什么什么事儿,奴婢一定提前知会,以免日后什么大事儿小事儿都让娘娘们烦忧。奴婢甘愿受罚!”贺亦瑶一直就没从地上站起来过,她此刻用最卑微的姿势,最谦恭的语气,说着极其嘲讽的话。
  
  从这几句话中,就不难听出贺亦瑶的手段有多么了得。她的意思就是把错往自己身上揽,不过这话听起来就不是很舒服,话里话外挤兑得都是李尚宫。爱打小报告是李尚宫的一大特点,此刻被她这么直白地说出来,李曼的脸色尤为难看。
  
  就连贤妃的心底都堵了一口气,她原本和贺亦瑶就有些旧怨。只不过碍于贺亦瑶太过狡猾,像条毒蛇似的,不仅滑不留手抓不住她的把柄,还怕被她反咬一口。所以方才那两句话,既为了李曼开脱,同时又是在发泄私怨,哪知贺亦瑶舌灿如花,连几句告罪的话语,都能把别人带进去骂。
  
  让贤妃原本就不佳的心情,变得越发的不愉快起来! 正文 003 出手掌掴人   
  “瑶尚宫知错能改,当为各局表率,待会子散了,记得把本宫新得的雨前龙井赏些给她!”良妃轻轻笑出了声,娇俏的笑声又恢复以往那般动听。
  
  之前被贤妃和李曼气得肝颤的火气,一下子就烟消云散了。她的眉眼都带着笑意,看向贺亦瑶的眼神里,透着十足的满意。
  
  “谢良妃娘娘赏!”贺亦瑶轻声谢恩,旁边传来李曼细微的磨牙声,显然是气得不轻。
  
  四位妃嫔很快就让她们散了,闹了这么一出,离开的时候已经比往常晚了许多。一路上三三两两的女官凑在一处,轻轻柔柔的说笑声到处都是。
  
  司闱司的几个女官都凑在贺亦瑶的身边,其中一个领头的司闱正在感谢她。毕竟钥匙丢了这事儿,贺亦瑶只需把罪责推到司闱的头上,李曼也攀咬不到她头上。
  
  “大家都是替娘娘们办事儿的,你们都受了责罚,我找谁做事儿去!日后只要安守本分,尽职尽责,哪怕要我为了你们日日与宫正司的人对上,我也丝毫不会退缩!”贺亦瑶轻声安抚她们,脸上的笑意不减。
  
  司闱司仅司闱就是六位,更何况下面还有典闱六人,掌闱六人,女史四人。如果贺亦瑶不一力承担下来,恐怕方才在大殿上就成了司闱司内部攀咬的场景了,到时候更加露出了把柄,恐怕李曼就已经得逞了。
  
  几位司闱听到贺亦瑶的最后几句话,眸光猛地变得明亮起来,似乎看见了什么无上至宝一般。
  
  “奴婢们一定做好分内的事儿,不给瑶尚宫添乱!”那几人纷纷开口表忠心。
  
  贺亦瑶点了点头,半路上就与她们分道扬镳了。一路上光听着那些嘲笑李曼的话,就足够让她一整日都保持好心情了。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这句话就是为李曼这种人量身订造的。
  
  李曼忍受着怒气,快步往回走,根本不敢稍作停留。不用细瞧,她都能看见别人眼底那股嘲讽的笑意。她的心里着实委屈,她不是那种好了伤疤忘了疼的人,明知道斗不过贺亦瑶,早就想收手了,安稳地当她的尚宫。但是贤妃不答应,硬是要她找贺亦瑶的茬,隔三差五地就派人来提醒她。
  
  “尚宫,您别生气!”身后的小宫女实在有些跟不上李曼的脚步了,不由得喘息着劝慰了一句。
  
  哪知就是这句话,彻底将她心头的怒火给挑起来了。
  
  “我生什么气,我应该笑才对!贺亦瑶她再怎么有能耐,一颗七巧玲珑心,可惜也不过是条奴才命,飞不上枝头!”李曼气急败坏地吼了一句,似乎只有这样才能让她好受些。
  
  贺亦瑶这边并不知道李曼在编排她什么,瞧着一路上的人逐渐变少了,她那张带笑的脸才变得严肃起来。
  
  “你们两个一直守在外头,可打听到今日为何宫正司的人没来请安?”贺亦瑶的秀眉轻轻挑起,她刚去的时候就注意到了,宫正司所有的人都没到。
  
  听竹和听兰两个对视了一眼,脸上闪过几分担忧的神色。
  
  “奴婢也未打听到,只听说今日请安之前,宫正司的人已经准备往这边过来了,却被贤妃娘娘派人留住了,似乎有什么事情交给她们办!”听兰快走了几步,凑到贺亦瑶的身边,低声说了两句。
  
  她的话音刚落,贺亦瑶的脸色就有些难看了。
  
  “尚宫,您说宫正司那帮人是不是又要找茬了?成日里跟斗鸡似的,对待主子身边的宫女,都点头哈腰的,但是一见到我们这种六局二十四司的宫人,摇身一变就成大爷了。”听竹的脸色有些发白,也凑过来跟贺亦瑶说话,她一向最怕宫正司了,因为性子比较跳脱,容易犯些小错,若不是有贺亦瑶三番五次拦着,估计她都被责罚过好几次了。
  
  大秦的后宫里,宫女制度采用的是六局二十四司。而这宫正司不属于六局之中,与六局相对,恰好就是对这些宫人起监督的作用,一旦抓到错处,就可以举报然后惩罚。所以六局中的人虽然威风,但是一提到宫正司,还是有不少人闻之色变的。
  
  就算是贺亦瑶,也得整日注意身份,免得就被宫正司抓住把柄了。
  
  “宫正司所有人都出动了,看样子是贤妃娘娘有什么大动作。不过估计这回与六局无关,否则其他三位娘娘看到宫正司今日缺席了,不会不闻不问!”贺亦瑶细细思索了片刻,便连连摇头。
  
  四位妃嫔联手管理后宫,这六局二十四司几乎占据了大半个后宫势力,特别是尚宫局,负责导引正宫皇后。如果宫正司真的敢大动作对六局出手,那么其他三位妃嫔也不会袖手旁观的。
  
  其他二人见贺亦瑶如此说,心里便信了几分,不由得长舒了一口气。不是冲着六局的人就好!
  
  不过这也是贺亦瑶猜的,宫正司出动了这么多的人,她总是有些提心吊胆的。脑海里闪过一个念头,昨儿晚上她沉尸湖底的那个太监孙钱,也算是贤妃身边得脸的人了。难道是为了找他?
  
  “派人去打听一下,不用太过勉强,能打听到最好,如果实在不行就放弃!”贺亦瑶的眉毛一直紧紧蹙起,她挥挥手让听兰去打听消息。
  
  听兰回来的时候,脸色不太好。
  
  “尚宫,浣洗房的陈姑姑,方才把念云推给了贤妃娘娘!”听兰的语气十分焦急,面上的神色也透着不安。
  
  贺亦瑶一下子从凳子上站起,秀眉紧锁。
  
  “送去给贤妃娘娘作甚?”她努力压制着心头的惊慌,语气平静地问道。
  
  听兰见她很快镇定下来,才察觉到自己方才由于太过着急了,所说的话有些没头没脑。便深吸了一口气,娓娓道来:“贤妃娘娘今儿调动了许多人,不止所有宫正司的人,连那些内监也没有错漏,都在寻找什么人。奴婢打听了一下,才知道是贤妃身边得用的孙钱不见了。然后浣洗房的陈姑姑,说念云今儿做事心不在焉,肯定是心里有鬼,就要把她扭送到贤妃娘娘那里去!”
  
  “在哪儿,带我去!”贺亦瑶的脸色一下子变得异常难看。
  
  主仆三人快步往贤妃的怡景宫走去,半道上就看见了那边几个人在拉拉扯扯的。其中王念云瘦弱的身影显得十分惹眼,因为她正在奋力地挣扎着。
  
  “赶紧给我走,你个小浪蹄子,勾引了孙总管和你对食,如今孙总管不见了,可不是你勾得!赶紧去贤妃娘娘那里认罪!”陈姑姑可管不了那么多,见王念云拼死挣扎,周围两个宫女又下不去狠手,便直接抬起手就往王念云的脸上扇过去。
  
  清脆的巴掌声过后,王念云的脸上立刻留下两个红红的巴掌印,看起来极其可怜。
  
  “不是我,我不去!”王念云被她打得有些发懵,挣扎的迹象明显减缓了许多,两行清泪便从脸上划过,语气柔柔弱弱的,似乎随时会晕厥过去。
  
  “哟,打你是抬举你,你还有脸哭!平日里有亦瑶那白眼狼护着你,你就越发的无法无天了,连我都不放在眼里。我才是你的主子,她算个屁!今日看我不好好教训你!”陈姑姑边说边朝掌心吐了两口唾沫,她瞧着王念云一副好欺负的模样,心头底气更足,嘴里说出来的话就越发无法无天,那架势显然是要再多打她几巴掌。
  
  贺亦瑶没来得及拦住之前的那两巴掌,心头已经是怒火中烧,再听陈姑姑胡言乱语的话,面上的神色就更加阴沉了几分。快步走上前去,二话不说就拉住了陈姑姑的胳膊,抬起手就给了她两巴掌。
  
  比方才陈姑姑甩出去的巴掌声还要响亮,即使是皮糙肉厚的陈姑姑,脸上也留下了红印。几个人都有些发懵,完全没想到贺亦瑶会来,而且一冲上来就是打人。
  
  陈姑姑愣了片刻之后,直接张牙舞爪地就要冲上来打她。贺亦瑶冷冷地冲着她笑了笑,脖子一伸把脸往她面前一送。
  
  “陈姑姑,你也别手软,就狠狠地朝这儿打。今儿你要是敢打我,明儿我就要了你的狗命!”贺亦瑶的声音极其森冷,目光如炬,死死地瞪着她。脸上的神情虽是阴狠十足,但是嘴角却还带着笑意,让人瞧了心底有些渗得慌。
  
  陈姑姑方才还咋咋呼呼地要往这边来,此刻听了贺亦瑶的警告,立刻就不敢动了。她知道贺亦瑶的性子,一向是说一不二,而且心肠够狠。哪怕把自己伤了,只要她许诺的,旁人也绝对讨不了好。
  
  “哎哟喂,要杀人了!尚宫局的正四品女官仗势欺人哟,我一个浣洗房没品没阶的姑姑,就要受她磋磨致死哟!连我教训自己手底下的人,都要白白挨巴掌!还有没有天理了,来人呐,快来瞧瞧尚宫局的瑶尚宫要杀人咯!”陈姑姑不敢硬碰硬,便一屁股坐到地上,开始哭天抢地的,远远地瞧着,就像是受了莫大的委屈似的。
  
  贺亦瑶连个眼神都不屑再给她,直接走过去,把王念云拉了过来,从怀里掏出锦帕,细细地替她擦拭着眼泪。
   正文 004 巧言救念云   王念云察觉到有只手在轻轻地触碰着她的脸,她不由得低头瞥了一眼贺亦瑶另外一只手,那只手保养得宜,瞧起来就十分嫩滑,丝毫不见之前拼命洗衣裳时的粗糙。眼底闪过几分复杂的情绪,有羡慕也有黯然。
  
  贺亦瑶瞧着王念云脸上的红痕十分明显,心底的火气丝毫没有压下,反而有上涌的趋势。
  
  一旁的陈姑姑嚎哭了半晌,也不见有人搭理。即使偶尔有宫人路过,一瞧见穿着尚宫衣裳的贺亦瑶在,就立刻匆匆地走了。谁也不敢得罪这位风头正盛的瑶尚宫。
  
  听着陈姑姑逐渐变小的抽噎声,贺亦瑶转过身来,她的脸上还带着怒意。
  
  “哟,打你是抬举你,你还有脸哭!平日里主子们不去浣洗房,你就当个土霸王,越发的无法无天起来。方才我听你说你是念云的主子,哼,陈姑姑真是好大的脸!”贺亦瑶冷声开了口,她把之前陈姑姑辱骂王念云说的话重复一遍。
  
  等最后一句话说出来的时候,陈姑姑彻底噤声了,再也不敢哭。
  
  “陈姑姑还要去贤妃娘娘面前吗?我觉得是有必要去的,问问娘娘这念云的主子,什么时候变成你了!责罚宫女有宫正司的人在,陈姑姑越俎代庖的本事真是无人能及!”贺亦瑶冷冷地瞥了她一眼,虽然陈姑姑已经被说得哑口无言了,但是贺亦瑶的语气依然十分不饶人。
  
  “不去了,不去了。瑶尚宫怎么发这么大的火,我也就是逗念云玩儿的。”陈姑姑连连摆手,脸上也露出了几分讨好的笑容。
  
  贺亦瑶冷冷地盯着她看,眼眸里飞快地闪过几分鄙夷的神色。陈姑姑这变脸比翻书还快!
  
  “姑姑最好掂量着身份来,浣洗房也不是没出过事儿的。当初有位姑姑险些把人给弄死了,宫正司出面整治的时候,可是整个后宫的人都知晓了!陈姑姑若想重蹈覆辙,我不介意和宫正司的人说一说,把你绑了去领罪!”贺亦瑶的声音里依然透着一股子胁迫,她虽然还有火气,但是不好说得再过分,便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就准备拉着王念云离开。
  
  哪知还不待她迈开步子,远远地她就瞧见有妃嫔的轿撵被抬了过来,她轻轻眯起眼睛瞧了一下,脸上的神色倏地变了。
  
  哪个长舌的东西去告了状,贤妃的轿撵已经到了!
  
  “奴婢见过贤妃娘娘!”几人整理了一下自身的衣裳妆容,待轿撵靠近,立刻福身行礼。
  
  “起吧!”贤妃挥了挥手,轿撵便被宫人们小心翼翼地放了下来。
  
  “这是怎么了,一个两个都红了脸,像是被人打了。莫不是浣洗房新近兴起的妆容?本宫没瞧着有多好看!”贤妃的眼神一一从她们的身上扫过,眉头一蹙,语气不算太好地开了口。
  
  陈姑姑几人的面色一凛,虽说一开始准备拉着王念云去怡景宫,但是这会子让贺亦瑶撞到了,而且还被反将一军,也就熄了心思。此刻听到贤妃问起,生怕贺亦瑶会攀咬出谁来。
  
  贺亦瑶眼观鼻鼻观心,只是安静地站在那里,并不主动开口说话。贤妃让人抬着出了怡景宫直奔这里来,显然事先收到消息了,何必再多问这么一句,回答了也讨不了好。
  
  “回娘娘的话,没有什么重要的事儿。奴婢们在闹着玩儿!”陈姑姑等了一会子,见贤妃娘娘迟迟等不到回答有些尴尬,连忙开口。
  
  心里直骂贺亦瑶不算东西,在这里贺亦瑶的位份最高,贤妃问话自然是尚宫回答。可她偏偏一动不动,看起来如果陈姑姑不开口,就专门要把贤妃晾在一旁丢脸了。
  
  贤妃看着贺亦瑶那平静无波的面色,心里的火气直朝上涌。有人天生相克,她和贺亦瑶就绝对是冤家路窄,而且是老死都不会和缓的那种,甚至都快上升到恨意了。
  
  贺亦瑶最喜欢摆出一副不搭理人,却偏偏挑不出错的表情。而且若是指明让她回话,她一口一个“奴婢”,听着比谁都谦卑,但贤妃的心底就是难受得很,恨不得立刻就掐死她!
  
  “你们也别想着糊弄本宫了,来之前都有人说了,浣洗房的姑姑和尚宫局的尚宫动手了,让旁人瞧着成何体统!”贤妃压制着心底的恼意,用一种带着胁迫的语气说道,甚至还抬起手在轿撵的扶手上拍了一下。
  
  只不过因为太过气愤,一时没控制好力度,手掌上传来十分疼痛的感觉,她却不能表现出来,只能咬着牙忍着。
  
  “奴婢该死,劳娘娘费心。待会子奴婢就和陈姑姑去宫正司,说清楚事情来由领罚,还望娘娘息怒,莫气坏了身子!”贺亦瑶立刻就跪倒在地上行了大礼,声音里都是谦恭的态度,听起来完全是一心为贤妃着想的语气。
  
  “娘娘保重身子!”陈姑姑也立刻跟着跪了下来,她觉得贺亦瑶爬到这个位置上,不是没有道理的,瞧这话说得多偎贴人心。
  
  贤妃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她轻吸了一口气,决定不再与贺亦瑶纠缠。眼神一转,便已经扫到了王念云的身上,面色稍微和缓了些,眼眸里闪过几分阴狠。
  
  柿子要挑软的捏!
  
  “怡景宫的内监总管孙钱,昨儿晚上出去之后就没再回来,今日也找不到,完全是凭空消失了。本宫让人来询问了,说是昨晚儿和念云幽会了,可有此事?”贤妃将矛头对准了王念云,她的声音变得越发冷硬起来。
  
  王念云本就胆小,听出了贤妃话语中的不善,身体竟然开始哆嗦起来。结结巴巴地将昨儿晚上贺亦瑶教给她的说辞背了出来,只不过却不是那么让人信服。就连贺亦瑶在一旁,都听出了一身冷汗,这么不确定的语气,一看就是个心虚的。
  
  她闭了闭眼,在心底长叹了一口气,果然还是不能倚靠王念云。
  
  “连话都说不利索了,你莫不是再欺骗贤妃娘娘吧?”贤妃身旁伺候的大宫女站出来问了一句,声音扬得高高的,语气十分尖锐,显然是要在气势上压垮王念云。
  
  果然王念云抖得更厉害了,这回她连话都有些说不出了,眼看着就要急得哭出来了。
  
  “娘娘,念云自幼就有些胆小,说起来当初孙总管就是喜欢念云这一点,觉得她单纯天真。而且娘娘您天生雍容华贵之姿,她在浣洗房不常见到主子,所以更加紧张。这一点您可以问陈姑姑。至于她昨儿晚上确实在尚宫局与奴婢一起,您可以问问尚宫局的人,好几个宫人都看到了!”贺亦瑶轻声开口替王念云辩驳,如若还不管,估摸着贤妃把罪责定下来,王念云都没憋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她的话音刚落,贤妃锐利的眼神就扫了过来,明显是带了几分警告的意味。该她说的时候跟锯嘴的葫芦似的,不该她插话又叽叽喳喳地没完。
  
  贺亦瑶的神色坦然,只当没看见贤妃难看的神色。贤妃心里厌恶她,自然是瞧她做什么都觉得出错。
  
  “孙总管这边,本宫再派人找。不过念云对食的好日子已经快到了,可不能耽误了,本宫已经替你在挑人配了,怡景宫里有好多前程似锦的内监,不止孙钱一个!”贤妃冷哼了一声,对于贺亦瑶的无视不以为忤,相反脸上还摆出了几分笑意,声音也变得柔和起来。
  
  只是她这句话刚说完,王念云竟是直接晕过去了,显然是被吓得。
  
  贺亦瑶暗自咬紧了牙,贤妃这个女人还真是心肠歹毒,一个太监能有什么好前程!王念云此刻晕了,还不待旁人做出反应,贺亦瑶已经一下子就扑了过去开始哭。
  
  “念云,你别着急。贤妃娘娘就这么一说,没有当真的!自古一女不侍二夫,你若是嫁给了旁人,不就是逼你去死吗!贤妃娘娘最是贤良,万不会做这种恶毒之事。况且你替孙总管守着身子,谁都不敢来打你的主意!你,你别咬舌自尽啊!不要想不开,一切还有贤妃娘娘给你做主,她一定会帮你找回孙总管的!”贺亦瑶这番话说得情真意切,若是不知道事情原委的人,定要被她骗过去了,还以为王念云对孙钱有多么的痴情。
  
  甚至到最后,她还伸手掰着王念云的嘴巴,做出阻拦王念云咬舌自尽的动作。王念云被她弄得趴在怀里,旁人根本就瞧不见王念云的脸,所以即使猜测她一开始是晕了,也不好过去把人夺过来亲自查看。
  
  贤妃立刻闭了嘴,恨不得抽自己两个耳光。又让贺亦瑶这贱蹄子钻了空子,口口声声地说“一女不侍二夫”,可不就在指责贤妃嘛,身为女人怎么可以忘记这个!至于后面说“要提孙钱守身子”这话,就更加可笑了,替太监守什么身子!
  
  “瑶尚宫,本宫一心关切念云的前程,你却把脏水往本宫的身上泼。妄自揣度主子意图,你该当何罪!”贤妃终于把她脸上那层贤良的伪装撕了下来,冷笑了数声,扬高了嗓音问道。
  
  众人都被贤妃娘娘这猛然的发难,弄得有些愣住了。就连抱着王念云哭得正欢的贺亦瑶,也稍微停顿了一下。
  
  看样子贤妃这次是真的被她惹恼了,一顿责罚是逃不掉了。不过她也松了一口气,贤妃顶多让她受些皮肉之苦,其他三位主子娘娘,可不会置之不理。只要她受罚了,王念云对食这事儿就会闹大,到时候那些妃嫔为了保她,少不得也要保王念云。
  
  “奴婢知错!”她没有任何惶恐的表情,小心翼翼地松开王念云,再次头碰地行了大礼。
  
  “好,你既知错,就别怪本宫罚你!去把宫正司的人叫来,带着棍杖来,少说也要二十杖!”贤妃气得狠了,直接下了要杖责的吩咐,随手指了一个小太监去找人。因为她在气头上,所以这惩罚明显要重了许多,却无人敢劝。 正文 005 皇上斥贤妃   
  贤妃要打人的命令下了,立刻就有人跑着去宫正司。只是还没走多远,迎面就看见两个人走了过来。
  
  “皇上驾到——”尖利的嗓音传来,因为离得近了,不少人心底都颤了两下。
  
  “见过皇上!”到处都是行礼的人。
  
  来者正是皇上,以及龙乾宫的内监总管卢英。贤妃的脸色徒然变了,她根本没想到皇上会来,而且只两个人,往常都是带着一大堆的随从,谁知道他什么时候冒出来的。
  
  “平身!”皇上手一挥,那些行礼的人就都起来了。
  
  当然只有被贤妃惩罚的贺亦瑶,保持着头碰地行大礼的姿势,此刻即使知道九五之尊来了,也不准备起身,就这么匍匐地跪在地上。在所有人都站立的情况下,就只有她和晕倒的王念云最为惹眼了。
  
  “皇上,您怎么就带了卢总管一人,连龙撵都不乘,天气眼看都热了!”贤妃顾不得生贺亦瑶的气,连忙走过去,轻声说道。趁机遮挡住贺亦瑶,显然想引开皇上的注意力。
  
  贺亦瑶几乎趴在地上,所以她所能看到的,只有一双绣着金龙的黑色靴子。心底暗自盘算着:贤妃在四妃之中地位是最尊贵的,皇上也一向很倚重她。这回如果贤妃在他面前说几句,自己这条小命是不是就丢了。
  
  想到这里,她不由得在心底叹了一口气,千算万算没算到皇上会在这个时候出现!
  
  “朕方才听说你去请宫正司的人了!”齐珣语气平淡地开了口,对于贤妃的嘘寒问暖,并没有放在心上。
  
  皇上用一种肯定的语气说出来,就证明他已经听到了之前的那些话。
  
  男人的声音透着威仪,贺亦瑶听到他提起这件事儿,不由得屏住了呼吸。
  
  贤妃一时之间闹不清皇上究竟是何意,竟是愣在了一边,还是身旁的大宫女轻咳了一声,她才回过神来。
  
  “是,底下的宫人犯了点小错而已!”贤妃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底气不足,也不敢再像方才那般撒娇卖痴了。
  
  “你有时间在这里和个宫人斤斤计较,不如把你那少的可怜的精力,用在照顾皇子、公主的身上!父皇和母后就要回宫了,母后最是心善,如果让她知道你把照顾孩子的注意力,全部都放在如何苛责宫女的身上,你这贤妃也当到头了!”齐珣的声音听起来带了十足的嘲讽意味,他的语调轻轻扬起,那种处在高高在上的位置,对贤妃是一种不屑的态度,任谁都能听得出。
  
  贺亦瑶的身子颤了颤,她很想抬起头来,瞧瞧此刻的皇上究竟是什么表情。
  
  “臣妾该死!”贤妃腿一软,立刻就跪倒在地。
  
  可惜还没等她求饶的话说出口,皇上已经一甩衣袖直接大步离开了,连扫都不屑扫她一眼。
  
  皇上带着卢英走后,气氛为之一僵。众人都屏声敛气的,还是一旁的那个宫女,小心翼翼地搀扶起贤妃。
  
  贤妃显然是受了惊吓,面色苍白如纸,有些茫然地坐到了轿撵上。她完全不知道,自己究竟哪里得罪皇上了,竟然惹来他这样大的火气。
  
  “娘娘,宫正司那边还用去请吗?”方才那个领了差事准备走,却被皇上的到来打乱的小太监,巴巴地跑了过来,怯懦地问了一句。
  
  “请什么,还嫌本宫不够烦嘛!”贤妃这才回过神来,恶狠狠地瞪了一眼那个太监。
  
  紧接着,她又把目光投射到贺亦瑶的身上,狠狠地剜了她一眼。
  
  “瑶尚宫,这回算你命好。让皇上碰见了,下回可就没这么轻松了,这次的二十杖先记着,下回你若再犯,便一起算上!”贤妃勉强忍住心底的怒火,急匆匆地甩下这两句话,便催促着宫人赶紧抬着轿撵回宫。
  
  她要回去查探一下,皇上之前的那番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待这一群人浩浩荡荡地离开了,听竹和听兰两个才立刻上前来,小心翼翼地搀扶着贺亦瑶。哪知她刚一用力站起来,就踉跄了一下,险些摔倒在地,腿软的不像话。
  
  “嘁,我还以为瑶尚宫无所畏惧呢!原来也是害怕的,站都站不起来了!”陈姑姑瞧着她这没出息的样子,自然不会放过讥讽她的机会,冷笑了数声。
  
  贺亦瑶也不在乎,冷冷地瞥了她一眼。陈姑姑这才收了笑容,却是冷哼了一声,让那两个小宫女将王念云带回去了。
  
  “尚宫,您没事儿吧?”听竹方才一直紧紧地抓着她的手,贺亦瑶的手心里沁满了冷汗了,竟是把听竹的手都濡湿了。
  
  听兰也是一脸担忧的神色,眉头深锁,看向贺亦瑶的时候,眼神里带着几分不解。明明方才尚宫对上贤妃的时候,还丝毫不让,甚至已经隐隐占了上风,所以贤妃才会恼羞成怒。可是怎么现在尚宫已经不用受处罚了,倒是显得紧张惊慌起来了。
  
  贺亦瑶的面色有些苍白,嘴唇发干。她能察觉到自己内心所涌出的那种恐惧感,不是对贤妃,而是对皇上。
  
  当年,贺家就是被一纸诏书弄得抄家,男人全部流放,女人充为官奴。虽说那诏书是当今太上皇在位的时候下旨的,与皇上无关,但是当时抄家的时候,她才十岁,那种从官家嫡女,沦为后宫贱婢的落差,让恐惧感一直深深地埋藏在她的心底,对于九五之尊有一种天生的恐惧感。
  
  “我没事儿!”贺亦瑶轻声开了口,声音嘶哑得难受。
  
  她说完之后,便挣脱开听竹两人的搀扶。抬起双手就用力拍了自己的脸两下,“啪啪”清脆的声音传来,把听竹两人吓了一跳,连忙凑过来瞧着她,生怕她是受了什么刺激。
  
  “走吧!”贺亦瑶已经恢复了理智,脸上惊慌的神色也消失不见了,又变成了平时精明内敛的模样。
  
  贤妃要杖责瑶尚宫这件事儿,因为几个当事人的闭口不谈,所以只是传出些风声后,就不了了之。倒是其他三位妃嫔,都派了身边得力的宫女过来了解情况,顺带着还有不少赏赐压惊。
  
  贤妃本就势大,其他三位妃嫔都有些忌惮她。好在统领尚宫局的贺亦瑶,并不曾投靠她,相反还有嫌隙,所以其他三位妃嫔,都乐得拉拢她。就目前这种四妃同理后宫的局面,贺亦瑶并没有倾向于谁,只是明显的疏远贤妃,其他三妃倒没有强迫她,所以一时之间,这四妃倒是没人敢动贺亦瑶。
  
  没几日就传出太上皇和太后要回宫了,为此良妃之前精心准备的百花宴也推迟了,只等着太后回来时再举办。
  
  虽说宴会的日期推迟了,但是后宫里还是忙碌得很,特别是六局。百花宴那日的所有事物都要靠这些宫女太监来准备,几乎每一件事儿都有六局的宫女。
  
  尚宫局也是忙得不可开交,当日的宣传奏起,各局在百花宴中借用东西都得归纳入册等等。这个时候,李曼也顾不得与贺亦瑶闹别扭了,两人都瞪大了眼睛盯着,生怕出了差错。
  
  这次的百花宴因为太后加入,一个个宫人也要比原先更加精益求精起来。太后的贤名早就传遍了后宫,但是众人心里头都清楚,太后的手段是杀人不见血的。即使外人瞧着齿冷,但是太上皇和皇上也只会认为她面慈心软,并且太后做出来的事情,也的确挑不出毛病,只会让当事人打落了牙齿带血咽进肚子里去。
  
  太上皇和太后回宫的当日,皇上带领后宫全体宫妃迎接。原本连百官都是要来迎的,却被太上皇修书回来拒绝了,他们只是出去避暑的而已,没必要那么大动干戈。
  
  好在太后回宫,与尚宫局并无多大关系。尚宫局原本是导引中宫皇后的,在六局乃是首位,不过四妃身份尴尬,所以在太后回宫的时候,就有意搁置了尚宫局,并不让她们露脸。
  
  可惜事与愿违,太后回宫不到两个时辰,就有人来尚宫局了。
  
  “尚宫,是太后身边的以桃嬷嬷亲自过来的。”听兰的脸色有些不好看,声音也压得极低,似乎生怕外面的人听到一半。
  
  贺亦瑶猛地一惊,这以桃嬷嬷可是太后娘娘当初的陪嫁,后来得了恩典出宫去成亲生子,但是很快又回了后宫侍奉在太后身边,那得宠的程度可是一般二般的。
  
  她不敢怠慢,连忙收拾了一下身上的衣衫,便匆匆迎了出去。
  
  “奴婢见过嬷嬷!”贺亦瑶看到以桃的时候,连忙福身行了个半礼。
  
  以桃一把拉起了她,脸上带着几分不赞同的神色:“我都说过多少回了,见到我不必行礼。瑶尚宫可是个正四品的女官,我不过是个平头百姓,还得向你行礼呢!”
  
  贺亦瑶听着以桃如此直白地说话,却依然不敢造次,只是轻轻地笑了两声。
  
  “瑶尚宫可还要准备什么?太后那边传你过去说话!”以桃也不要她回答,眼神轻轻地打量了她一眼,见她穿得还算妥帖,便轻轻地点了点头。
   正文 006 太后责罚人   “不用准备了,您先请!”贺亦瑶自然听出她是客套话,连忙伸出一只手让她先请。
  
  以桃点了点头,直接走在前面带路。整体来说,她对六局的人不算陌生,但也绝对不亲近。贺亦瑶能从浣洗房的末等宫女,爬到尚宫之位,自然是有过人之处,而且她十岁才入宫,现在十九岁,当上尚宫也有几年了,当初被老尚宫选中的时候,可是引起了不小的震动。
  
  一行四人往寿康宫走去,还没走进朱红色的宫门,就看见宫正司的人正手拿着棍杖行刑。好几条长凳摆在那里,几个宫人分别趴在上面。棍杖落下,发出“啪啪”的责打声,没有几杖,那几人的屁股已经血肉模糊了。
  
  贺亦瑶匆匆扫了一眼,那几个人都被堵住了嘴巴,即使此刻被打得噼里啪啦,也发不出任何的声音。其中竟然还有李曼的身影,那个被打得眼泪鼻涕一把的人,丝毫不见当初被封为尚宫时的意气风发。
  
  “瑶尚宫。”执掌宫正司的许宫正,冲着她点了点头,嘴角甚至带了一丝笑意。往日总爱板着一张脸,此刻硬挤出的这抹笑容,看着十分诡异。似乎在说等着贺亦瑶也趴到上面,她要亲自行刑一般。
  
  贺亦瑶抿了抿薄唇,对上许宫正那双似笑非笑的眼眸。她也只是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便跟在以桃身后快步离开。
  
  贺亦瑶进了寿康宫,连忙福身行礼。她能感觉到周遭的气氛有些压抑,殿内的人很多。稍微抬头,就能看到旁边跪着两个妃嫔。
  
  “瑶尚宫来了,来跟哀家说说。你们尚宫局的职责是什么?”太后并没有多说废话,而是直接开始提问。
  
  贺亦瑶一听这个问题,不由得心里发紧。
  
  想起方才李曼被打得皮开肉绽的模样,她就头皮阵阵发麻。太后一上来就问这个问题,颇有几分要挑毛病的意味。
  
  “尚宫局掌管四司,分别是司记司、司言司、司簿司和司闱司。内设尚宫二人,秩正四品,主要负责导引中宫和赏赐之事,但凡六局出纳文籍,皆要记载。若有人出外办事儿,则要为他请旨。四司各有负责人……”贺亦瑶收敛了情绪,开始对自己的职责陈述起来。
  
  她的语气不急不躁,声音平缓有力,显然对于这些话是烂熟于心。
  
  “够了,既然身为尚宫,第一条准则就要导引中宫。现如今虽没有皇后,但是皇上既然把后宫之事交予四妃,你为何不履行职责?致使后宫大乱,妃嫔倾轧,祸及皇子公主!”太后并没有听她说完,厉声打断了她的话。
  
  太后娘娘这几句中气十足的话,在大殿内回响着。贺亦瑶轻吸了一口气,透过太后这只言片语,她已经猜到了往常总是菩萨心肠著称的太后,为何会如此大发雷霆。
  
  一定又是哪个不长眼的妃嫔,对皇上的子嗣出手了!
  
  此刻殿中央跪着的两位妃嫔,一位是柳容华,另一位是倩婉仪。这二人都育有皇嗣,恐怕又是又是受了哪位妃嫔的挑唆,竟然在太后回宫这日触了霉头。
  
  “母后,您消消气。何必为了这起子拎不清的人动怒,老二和老四都没出什么事儿……”一道略带讨好意味的男声传来,语调和软,显然是为了安抚太后。
  
  贺亦瑶紧握的双手不由得一颤,皇上竟然也在这里!方才她进殿之后,就没敢抬头细瞧,竟然没发现这位九五之尊的身影。
  
  她虽然当了尚宫有几年了,但是很少和皇上近距离接触。外加她心里有阴影,所以至今连九五之尊的真面容,也没什么印象。只知道穿着龙袍的男人,就定是大秦最尊贵的男人。对他的声音倒是十分熟悉,也只有对太后的时候,皇上才会流露出这一面。
  
  “你给哀家好好坐着,女人的事情你能掺和出什么来!就是你这种态度,才让这些妃嫔们识不清自己的身份,老大被害成了那副模样,成日里很少说话。老三也没了,好容易就剩老二和老四,这两个的母亲又都是烂泥扶不上墙的,哀家指望你们,就等着哭去吧!”太后的语气依然十分不好,不过已经不像原先那般阴阳怪气的,相反要比之前平静些。
  
  “瑶尚宫,哀家问你话。是不是瞧不起四妃的身份,觉得她们不是中宫皇后,就可以怠慢了?”太后并没有放过贺亦瑶,态度依然十分冷漠。
  
  贺亦瑶轻吸了一口,得益于皇上刚刚打岔了一下,她已经在脑海里过了一遍要说的话。
  
  太后会有这种贺亦瑶瞧不起四妃的印象,估计就是被某位或者好几位妃嫔灌输的。无非就是责任推卸,皇子们出了差错,虽说那两位闹事的妃嫔要被问罪,管理后宫的四妃也难辞其咎。四妃当然想着要把罪责推到旁人头上,这负责导引中宫的两位尚宫,可不就是首当其冲。
  
  李曼已经被拖出去杖责了,很显然她在太后面前,没有过关!
  
  “启禀太后娘娘,奴婢绝无怠慢之意。后宫中每回遇到大事儿,奴婢都会亲自拟出章程来,一起呈给四位娘娘。关于皇子和公主们的事情,奴婢也曾提过,但是因为当时贤妃娘娘告诉奴婢,小主子们都是由他们的母妃教养,旁人插手容易被有心人糊弄,遂不了了之。一切章程,尚宫局里都有存档,奴婢所提之事,四位娘娘和六局之人当时都在场,甚至是在外头候着的许宫正,都可以为奴婢作证!”贺亦瑶的声音还是那样沉稳,似乎已经习惯了这样紧张的气氛。
  
  即使外头有和她同等地位的李曼被杖责,太后在紧紧相逼,甚至在她不知情的时候,不知被哪位妃嫔使了绊子,她始终都保持着自己该有的风度。
  
  她的话音刚落,大殿上就变得极其安静。几乎所有人都认为,贺亦瑶的命运,定是和李曼一样,要被拖出去杖责了。但是她却井井有条地说出这些话来,根本不像是短时间内整理出来的。
  
  至于贤妃则完全被惊到了,顺着贺亦瑶的话细想,她才发现的确如此。每一次后宫要发生什么事儿,贺亦瑶总会呈上章程来。就连这次太后回宫,贺亦瑶都有提出方案来,即使四位妃嫔都有意绕开尚宫局,但是贺亦瑶依然坚持。
  
  一次两次就算了,现在细想想,这位瑶尚宫最起码坚持了三年。至于提起皇嗣教养的问题,贤妃就更加记忆深刻了,因为她和瑶尚宫结下梁子,就是因为这件事儿。
  
  当时她还在想贺亦瑶顽固不化,根本不给她面子,原来竟是贺亦瑶留了一手。
  
  “好个瑶尚宫,待会子回了尚宫局,把往年那些章程递给哀家看看!”太后也是沉默了片刻,过后竟是拍了拍手,似乎在为她鼓掌一般。周身的怒气也全部消散了,语气里甚至透露了几分愉悦的意味。
  
  “是。”贺亦瑶恭谨地俯身行礼,轻声应承了下来。
  
  她始终低着头,在旁人看不见的地方,嘴角轻轻扬起。
  
  十岁忽然被抄家,独自一人在浣洗房那种地方挣扎地生存,让她的心智被磨练得十分纯熟。小心谨慎这种态度,早已融入了她的骨血之中。
  
  每晚临睡前,她都要仔细地整理之前所做的事情,生怕有漏洞出现。她从一个戴罪之身的贱婢,爬到正四品尚宫的位置,曾经受过多少的苦难,做了怎样的努力,今日她就有多么的小心翼翼。
  
  任谁都休想把她从尚宫这个位置上拉下去!
  
  “淑妃,你最老实。你来告诉哀家,瑶尚宫是否提过皇嗣的事情?”太后的声音变得温柔了许多,似乎怕吓到谁一般。
  
  坐在贤妃旁边的女子,一直低着头,像是做了什么错事儿一般。现在猛然被太后娘娘提问到,身子竟是颤了颤。
  
  “太后恕罪,臣妾不记得了!”细如蚊蝇的声音在殿内响起,众人要屏着呼吸才能听清楚。
  
  贺亦瑶不由得在心底轻叹了一口气,太后娘娘可真会挑。这位淑妃娘娘的性子,就跟王念云有些像,胆小怯懦。若不是淑妃的父亲身居高位,这妃位落到谁的头上,都不可能变成她的!
  
  “怎么就不记得了,年纪轻轻的记性这么差。良妃,你来说!”太后的语气轻轻扬高了些,显然对于淑妃的答案感到十分不满意。
  
  “回太后的话,臣妾可是记得清清楚楚的。当时贤姐姐为了这事儿,险些要把瑶尚宫拖出去扇耳光呢!说她居心不良,整日惦记着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儿,手伸得比臣妾这些管理后宫的人还长。若不是臣妾几个劝着,说这是尚宫的职责所在,瑶尚宫那张俊俏的小脸蛋儿,可就要破了相了!”良妃的嘴巴最是爽利,说起来她在打击贤妃这方面,和贺亦瑶可谓是好战友。
  
  良妃的声音清脆,丝毫不拖泥带水,几句话说的,仿佛让人回到了当时的那个场景。她的脸上虽是严肃的神情,但是心底却是喜滋滋的。
  
  任谁都不会料到,贺亦瑶会当着众人的面儿,单独把贤妃咬出来。
  
  其实把责任往尚宫局推的人,就是贤妃。贺亦瑶争对贤妃,也算是冤有头债有主了!
   正文 007 各打五十板   “哼,哀家只不过离宫一个多月而已,就有人这般阳奉阴违起来了!”太后冷哼了一声,直直地看向贤妃,语调高高扬起,责怪的意思不言而喻。
  
  贤妃的身子一抖,面色整个都变了,苍白如纸。
  
  “臣妾该死,因着后宫皇嗣出差错之事屡见不鲜,臣妾听见谁提起要管皇嗣的事情,都觉得她们是居心不良。为此才理解错了瑶尚宫的意思,还请太后息怒,您保重凤体要紧!”贤妃还算是反应快的,立刻跪倒在地,向太后娘娘请罪。
  
  大殿里再次陷入了安静之中,贤妃在四妃之中,地位最高,一向也最得脸面。如今因为把责任推卸给尚宫局,而落了下乘,并且当着众人的面儿,向太后求饶,这其中的含义可是有几分耐人寻味。
  
  此刻,众人所看到的就是,瑶尚宫挺直了脊背站在大殿中央,丝毫不畏惧与任何人对峙。而贤妃娘娘,则跪在地上,恳请太后娘娘饶过她,并且承认了自己的错处。孰优孰劣,一眼即明。
  
  “淑妃、良妃、德妃,你们觉得当初贤妃做得对吗?”太后没有再理会贤妃,而是把问题抛给了其他三妃。
  
  正志得意满的良妃,一听太后提起她了,抬头挺胸的模样,立刻就变得软趴趴的。
  
  淑妃作为除了贤妃之外位份最高的妃嫔,自然这个问题得由她先说。她的脸都憋红了,吞吞吐吐地说道:“臣妾觉得、贤姐姐所做之事虽然有欠妥当,但、但也是为了……”
  
  “行了,你觉得她不对就行,哀家不要听后面那些替她开脱的。没听人说淑妃有结巴的毛病啊,怎么让你说些话,就像被人拽着舌头说不出话似的!”太后挥了挥手,阻断了淑妃没说完的话,秀眉轻轻挑起,脸上带着几分不耐的神色。
  
  淑妃的头更低了,简直快要埋到胸里去了。那副小媳妇的样子,任谁都有些瞧不上。
  
  太后冲着一旁的良妃示意了一下,明显是挨到了她了。
  
  “臣妾觉得贤姐姐所做之事完全就是错误的。瑶尚宫毕竟是老尚宫一手调/教出来的,对于这些事儿知之甚多,应该多听她的建议,才能管理好后宫!”良妃的嘴皮子上下一碰,太后还没阻止,她就已经把好听话说出来了。
  
  太后冷冷地瞥了她一眼,良妃立刻跟着颤了一下。暗自思索着:难道太后不是要扳倒贤妃?她明明已经按照太后的意思,对贤妃进行了声讨,但是太后的样子瞧起来,却依然十分不愉快,甚至还有几分要秋后算账的意味!
  
  贺亦瑶轻舒了一口气,暗自想着太后这关,她已经过了。
  
  “臣妾觉得不能全怪贤姐姐,尚宫局绝对应该负责任!”一直没说过话的德妃,此刻刚一开口,就让整个殿内的人都惊诧地看向她。
  
  贺亦瑶的心再次提了起来,她交握的双手不由得一抖,眉头轻轻皱了起来。
  
  瘟神真是一个接着一个,送走了贤妃又来了德妃!
  
  “哦?此话怎讲?”太后对于她这番说辞感到些许的惊诧,好整以暇地看着她,显然在等着她的解释。
  
  “瑶尚宫虽说提了皇嗣之事,但是态度不够坚决,而且当时她并没有提出合适的方案。贤姐姐说出不要旁人插手之后,瑶尚宫就一直纠缠于她职责所在,一定要提出章程这件事儿上。但是对于她所要提出的解决方法,却是只字未露。臣妾以为,瑶尚宫有奴大欺主的嫌疑。况且尚宫就是要导引中宫,既然贤姐姐不同意,瑶尚宫就该一直坚持下去,无论用什么法子,都该劝导贤姐姐同意,而不是想别的歪心思!”德妃慢条斯理地说着,边说还边伸手捂住了她微微隆起的小腹。
  
  德妃的声音十分柔和,她半低着头,抬手摩挲着小腹的动作,散发着母性的光辉。但是那声音落在贺亦瑶的耳中,就犹如恶魔在咆哮一般,那轻柔的动作,在她眼里也像极了要吃人的鬼怪。
  
  这德妃利用了语言技巧,完全就把罪责推到了贺亦瑶的身上。当初贤妃的态度那么坚决,任谁都不会再去触霉头,更何况是识时务的贺亦瑶,她还怕真的被拖出去扇耳光。
  
  现如今德妃不仅利用语言攻势,还用抚摸隆起的肚子,来提醒太后和皇上。她肚子里的那块肉,也是皇上的子嗣,说不准又是一个皇子。
  
  一个得宠的怀有身孕、有理有据又代表着四妃势力的德妃娘娘,另一个则是从卑贱宫女爬到现在位置上,无亲无故,身份代表着宫人的尚宫。
  
  太后会保住谁的颜面,一见便知。
  
  贺亦瑶暗自咬紧了牙关,德妃,够狠!
  
  “太后,臣妾真是一片真心,怕谁钻了空子,没有想旁的。您要信臣妾啊!”贤妃感激地看了一眼德妃,立刻就抓住机会向太后表明她的一片赤诚之心。
  
  贤妃的声音哀切,任谁听了,都有几分戚戚然。
  
  太后的神色缓和了几分,她扭过头看了一眼贺亦瑶。就那么轻飘飘的一个眼神,就足以让贺亦瑶遍体生寒。那是含有一种警告意味的眼神,显然对于德妃的话信了七八分,认为她是在耍心眼。
  
  贺亦瑶不由得苦笑,就连她自己这个当事人,听了德妃的话都觉得好像是那么回事儿,更何况是没有在场的太后娘娘。
  
  怪只怪她技不如人,留下了把柄!
  
  “母后,看样子后宫的确乱得很!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嘴长在她们身上,随便说什么都行,反正我们也不在场,只要糊弄过去了就成。到时候若是冤枉了谁,可不就屈打成招了!”皇上再次开了口,只不过这一次他的声音听起来十分清冷,透着威严,丝毫不见方才对太后讨饶时的轻柔。
  
  太后点了点头,目光从贺亦瑶的身上移开。
  
  “皇上说的是,哀家和皇上当日都不在场,一切讲求证据。淑妃和良妃都认为贤妃有错,那这罪责肯定是逃不掉的。不过这后宫乃是你们四人共同管理,既然明知贤妃有错,为何不一起提出来,两个对一个,贤妃恐怕不会独断专行吧!”太后的声音变得十分严肃,明显是在训话。
  
  那三个被提到的妃嫔,都暗自地低下了头。太后说什么,她们就应什么。
  
  “至于德妃,你当时就发现了瑶尚宫的错处,为何等到现在才说出来!奴大欺主可不是随便乱说的,被定下了要掉脑袋的。不过你怀有身孕,都五个月了,当初哀家就不同意让你也管理后宫,要是累着了可如何是好!”太后对德妃说话的时候,明显是和颜悦色的,即使话语里有几分责备的意思,但是依然细声细气的,好像怕吓到德妃腹中的胎儿。
  
  贺亦瑶一直提心吊胆的,她屏着呼吸,都能察觉到心跳声。仿佛她自己的心脏已经蹦了出来,就在耳边“噗通噗通”地跳动着。
  
  “瑶尚宫的确是老尚宫一力推荐的,办事周全。不过既然德妃觉得你有奴大欺主的苗头,就肯定是你平时的作风出了点问题。当然哀家相信你不会有那个心思,不过随时谨记自己的本分,莫要逾矩!”太后沉声说着,贺亦瑶也一一点头应承下来。
  
  她松了一口气,好在太后今儿还保持着菩萨风格,采取了各打五十大板的法子,并没有完全责罚她一人,又有皇上那几句话在。若不然她真怕自己落得跟李曼一样的下场,她可不要当众被打板子!
  
  想到这里,她不由得轻微地抬起头来,快速地扫了一眼坐在上位的皇上。
  
  男人今日没有穿朝服,而是一件深蓝色的对襟窄袖长衫,上面绣着腾云祥纹。虽是匆匆地一瞥,她并没有看清楚九五之尊的面容,但是皇上的皮肤很白。这点应该是随了太后,母子两个坐得近,都觉得十分惹眼。
  
  归功于皇上今儿穿了深色调的衣裳,外加他的肤色白皙,贺亦瑶方才竟然看到男人长了一张嫣红的薄唇。那唇色像是抹了胭脂一般,这点不知随了谁。
  
  贺亦瑶回过神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竟然如此在意皇上的容貌,而且还耗费了心神去思考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她不由得抿着唇苦笑,总算在遇到皇上的时候,敢抬起头来看他一眼,这应该算是莫大的进步了。
  
  “哀家累了,把几个孩子都照顾好了。若是再有那不长眼的东西,哀家就算拖着老命,也得让你们知道什么是怕!”太后挥了挥手,眼神在触及到殿中央跪着的柳容华和倩婉仪时,脸上闪过一丝厌恶。
  
  “是。”所有人都福身行礼,轻声应承道。
  
  “退下吧!”太后低声说了一句,殿内这些人就依照着身份先后离开了。
  
  直到迈出了殿门,贺亦瑶才松了一口气。她这才发觉,两条腿竟是有些发软,即使再练得如何世故圆滑,在这后宫里都得提心吊胆,行差踏错一步,或许就是万劫不复。
  
  前面传来嘤嘤地哭泣声,她眯起眼睛细瞧了一下,才看清楚是柳容华和倩婉仪。这两位定是讨不得好处的,瞧着她们哭得那么凄惨,十有八/九是被剥夺了抚养皇子的权利了。
  
  贺亦瑶长叹了一口,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正文 008 四妃拉拢人   贺亦瑶出了寿康宫的宫门,就瞧见宫正司那帮人在清理。李曼被打得不轻,摇摇晃晃地站在一旁,勉强没有晕倒,搀扶着小宫女,整个人却抖得像糠筛似的。
  
  还有几个宫人被打得更狠,似乎已经晕过去了,直接横躺在地上。
  
  那几个行刑的宫正司宫女,此刻正用水冲洗棍杖。棍杖上面血迹斑斑的,让人瞧了暗自心惊。
  
  “恭喜瑶尚宫平安无事,我还以为能等到你趴在这凳子上,到时候我一定亲自伺候你!”许宫正瞧见她出来,迈了几步走到她跟前,声音轻轻扬起,语调里带着几分讽刺的意味。
  
  贺亦瑶轻轻瞥了她一眼,低声道:“许宫正应该等不到那天了。其实我一直很好奇,若是有一日趴在凳子上的人换成了你,这宫正司里有谁来伺候你呢?”
  
  贺亦瑶轻飘飘地说出这句话之后,就转身走了,连个眼神都没有多给她。
  
  许宫正气得咬紧了牙关,却又不好反驳,只能眼睁睁地瞧着她走远。
  
  贺亦瑶回去不久,尚宫局的一些女官就都过来了询问情况。毕竟两位尚宫都被叫去了寿康宫,而且李曼还被打了一顿,摇摇晃晃被人扶着回来。
  
  她都一一叮嘱了一遍,尚宫局要做好分内的事儿,顺带着最近都要低调行事,坚决不能掐尖露头。否则一旦被宫正司抓住了把柄,她和李曼都无暇□□去营救。
  
  贺亦瑶想得十分简单,尚宫局被贤妃告到太后面前,最近自然要收敛些。最好能悄无声息地就把差事儿给办好了,免得再扣上一顶“奴大欺主”的大帽子。
  
  殊不知一个晚上过去后,尚宫局俨然变成了众妃拉拢的对象。贺亦瑶收到了不少的赏赐。虽说不是闹得人尽皆知那种,但是看着淑妃和良妃那边带来的赏赐单子,上面密密麻麻的都是贵重的东西,她拿着那单子都感到手软。
  
  “我们娘娘说了,昨儿着实让瑶尚宫委屈了。但是有贤妃和德妃在,她也无法替你辩驳一二,瑶尚宫莫要放在心上才好。日后若是再遇上这种事儿,我们娘娘一定会替你出头的!”良妃那边来送礼的宫女跟她的主子一个性子,快人快语。
  
  这几句略显大逆不道的话,从她的嘴里说出来,好像是天经地义的。显然是良妃特地叮嘱过的,虽然这是在贺亦瑶自己屋子里,但是只能说这良妃的胆子太大,向贺亦瑶示好也不带这样口无遮拦的!
  
  “劳娘娘费心,奴婢先谢过她了。昨儿是我疏忽了,闹得主子们不开心,着实该打,还请娘娘不要放在心上!”贺亦瑶干笑了两声,只能回复些场面话。
  
  “瑶尚宫这般客气作甚,我们主子可是一向都十分看好你呢!”那个宫女一甩绣帕,满脸的不在乎。
  
  贺亦瑶轻声地敷衍着,总算把人送走了,心里却是十分不踏实。
  
  她昨日虽然为被当众用棍杖责罚,但是也被太后警告了。这些主子们应该是避之不及的,免得惹恼了太后,但是现如今却赏了这些东西过来,定是有所图谋。
  
  “听兰,你去打听一下别的局是否也这样?难道这后宫里要变天了?”贺亦瑶坐在黄花梨圆后背五接雕花椅子上,伸手指了一下听兰,轻声地说了一句。
  
  刚刚一盏茶的工夫,听兰便急急地跑了回来。
  
  “各局的‘六尚’女官都收到了赏赐,只不过奴婢打听了一下,应该是尚宫局得的赏赐比较多一些。贤妃娘娘赏赐了旁人东西,李尚宫那边收到了,只有德妃娘娘没什么动静。其他三位娘娘似乎都有拉拢六局之意!这只是奴婢的猜测,主子们那边并没有传出什么话来,相反还弄得神神秘秘的,似乎不想让其他人知晓!”听兰气都没喘匀了,就急着把这话说出来。
  
  看样子是被贺亦瑶猜对了,这后宫要变天了!
  
  “尚宫得到的赏赐多,并不稀奇。‘六尚’女官虽说位份相同,但是尚宫明显是领头之人。至于这些主子们究竟要做什么,过不了多久就该晓得了!”贺亦瑶听了这话,反而略微地松了一口气。
  
  既然六局都得到了赏赐,那就不怕尚宫局被当做出头鸟。
  
  “尚宫,淑妃娘娘身边的大宫女凌香来了。”一个小宫女小跑着进来通传,她的话音刚落,就已经听见了凌香说话的声音。
  
  贺亦瑶不由得皱了皱眉头,淑妃的赏赐早在一炷香之前就送过来了。这回又让身边最得力的大宫女前来,肯定是为了什么重要的事儿。
  
  “瑶尚宫。”凌香见到了贺亦瑶,立刻就福身行了半礼。
  
  她在淑妃面前是红人儿,整个后宫的宫人都要给她脸面。但是到了这些女官面前,还是得行礼。因为她毕竟是个没有任何品阶的奴婢,而尚宫是有官阶的,甚至偶尔那些位份低下的妃嫔遇到,都得礼让这些女官。
  
  “不敢当凌香姐姐的礼。”贺亦瑶侧过身避开了,顺手拉起了她。
  
  凌香和淑妃倒是个性不同,就那几次短时间的谈话接触看来,凌香算得上十分稳妥的人物。而且淑妃一般离不开她,无论是生活上的伺候,还是出谋划策,这位大宫女一定出力不少。
  
  “当得的!方才赏赐来得有些急,淑妃娘娘后来又想起,马上冬天就要到了,瑶尚宫一到雨雪天气,腿疼的毛病就容易犯。所以特地让我送些护膝和老参过来!”凌香歉意地冲着她笑了笑,边说边挥了挥手,身后跟着的小宫女,立刻手捧着锦盒走了过来。
  
  盒子被打开,里面有上好毛皮制成的护膝,还有两指粗的深山老参,看起来有些年头了。
  
  贺亦瑶看到锦盒里的东西,稍微惊了一下。
  
  她在尚宫这个位置上好歹也有三年多了,专门负责赏赐和引导中宫之事,后宫里什么样的宝贝她几乎都经过手。所以一眼便瞧出这毛皮和老参,乃是进贡之物。特别是这成色上佳的毛皮,一看就是突厥那边的。
  
  淑妃娘娘估计得的都不多,却如此大方地赏赐给她。这后宫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儿,让她如此肯下血本!
  
  “淑妃娘娘可真是折煞奴婢了,这么好的东西,我是用不得的。我福薄,用了恐怕会折寿。还请凌香姐姐拿回去,请淑妃娘娘恕罪!”贺亦瑶只是轻轻地扫了一眼锦盒,就不再往那边看,似乎对那东西并不感兴趣。
  
  “娘娘说你用得就是用得,莫跟我推辞。这后宫里,谁不知道你是有福之人。”凌香冲着她笑了笑,语气虽然是极其和软,但是话语间却是不容置疑。
  
  她的话音刚落,那个小宫女就直接将锦盒塞到了听竹的怀里。还不待她们反应过来,这两人已经福了福身就离开了。
  
  “尚宫,您看这该怎么办?”听竹抱着锦盒,脸上露出几分迷茫的神色,轻声地问了一句。
  
  “主子赏下来的,哪有推辞的道理。推辞了可不就是不给脸了!”贺亦瑶挥了挥手,让听竹把锦盒收好,脸上的愁容却是越发明显。
  
  六局的人都收到了赏赐,她就等着瞧这风浪掀起来能有多大!
  
  倒是凌香回去的时候,淑妃在殿内等得有些焦急,一瞧见这位大宫女空手而归,原本焦急的眼眸突然变亮了许多。
  
  “东西她收下了,那有没有答应助本宫成事儿?”淑妃满脸期盼的神色看着她,眼角眉梢都带着笑意。
  
  凌香被她这样看着,有些招架不住。不由得轻叹了一口气,低声道:“娘娘,瑶尚宫是那种好哄的人吗?咱们要徐徐图之,不可冒进。奴婢不说目的,她都不肯收,若是之后再告诉她理由,她肯定冒着得罪您的风险,也不敢收那赏赐了。”
  
  淑妃听她这么一说,脸上的神色立刻变得阴郁了起来,不由得低声嘀咕道:“那可如何是好,东西都送了,万一到时候她翻脸不认账怎么办?那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嘛,还有我听说良妃也赏赐了东西给她,平日里良妃和她挤兑了贤妃多次,估摸着她是不会帮我的!”
  
  凌香听她这么说,秀气的眉头不由得皱起。心里暗道:谁让你性子胆小,平时两边都不敢得罪,只想着当墙头草,现如今能成事儿才叫怪事!
  
  “凌香,要不我退出吧?那位置不是好坐上去的。”淑妃细细想了一下,退缩的念头一下子就涌了上来。
  
  凌香恨铁不成钢地看了她两眼,只是轻叹了一口气,并未说话。
  
  第二日清晨,又是四妃召集六局和宫正司朝会的日子。不过这回主持朝会的人,乃是太后娘娘。
  
  太后的气色比昨日要好了许多,她轻轻扫了一眼殿中行礼的人,轻轻挥手让她们起身。
  
  六局的人今日来得并不整齐,首先尚宫局就少了一位尚宫,其他各局也有昨日被惩罚的人。
  
  “今日哀家过来,主要是通知一件事儿。昨儿皇上跟哀家说了,后宫着实不稳。四妃管理后宫虽然兢兢业业,但是四个人难免会出现互相推诿的状况。为此,皇上决定在四妃之中选出一位当贵妃,统领后宫!”太后轻声开了口,她并没有拐弯抹角。 正文 009 争抢贵妃位   太后的声音不高不低,却足够殿内的每一个人都听到。
  
  她的话音刚落,殿内的众人就愣了一下,转而互相看了看身边的人,偶尔还有低语讨论了几句的。
  
  贺亦瑶轻轻挑了挑眉头,她并没有太多的惊讶。原来昨儿频频大动作,就是为了这个。拉拢六局之人!
  
  想到这里,她不由得抬头瞧了一眼德妃。昨日只有她按兵不动,此刻太后宣布了这件事儿,德妃依然是一脸事不关己的模样。
  
  “四妃管理后宫的时候,各个的能力你们也都瞧见了。平日里都是她们来评价你们,这次也该由你们来说说她们在前段时日管理的表现。”太后挥了挥手,示意殿内的人安静。
  
  太后扫视了一下殿内的众人,已经有几人开始蠢蠢欲动了,像是迫不及待就要说出来自己支持谁一般。太后的嘴角轻轻扬起,眼眸里露出一抹兴味的笑容。
  
  “今日只是通知你们一声,并不需要立刻做决定。三日后全部去寿康宫,哀家一一问话。”太后并没有让她们即刻表明衷心,而是往后推了日子。
  
  众人都应承了下来,其他四妃也没什么要说的,就让她们各自散去了。
  
  一路上都是叽叽喳喳的议论声,显然对于选举贵妃的提议,六局所有的人都十分重视。太后说出那番话来,她们每一个人都是要站队的,这关乎到后宫格局变化之后,她们的地位问题。
  
  如果自己支持的那个人,后来上位成了贵妃,那么这之后的好处肯定少不了。
  
  当贺亦瑶回到尚宫局的时候,王念云已经等在那里了。瞧见她回来,王念云的脸上露出了一抹惊喜的神色。
  
  “怎么这么早就来了,陈姑姑竟然肯放你出来!”贺亦瑶瞧见她方才一直在屋子里来回地踱步,显然是有事相求。
  
  王念云听她这么问,脸上不仅没有往常那种害怕的神色,相反嘴角高高扬起,欣喜的神色溢于言表。
  
  “亦瑶,你不知道,我以后都不用再害怕陈姑姑了。而且只要成事儿了,说不准日后我还能到尚宫局来,继续跟在你手底下做事儿!”王念云直接快走了几步,一下子挽住了贺亦瑶的手臂,就像之前在浣洗房一样亲密。
  
  贺亦瑶的心里“咯噔”了一下,恐怕是某位主子许诺了王念云什么。她的脸上却是不动声色,也亲热地拉住了王念云的手,让听竹两个退下。
  
  屋子里就只剩下她们二人,王念云迫不及待地开口道:“今儿一大早,德妃娘娘身边的大宫女就去了浣洗房,陈姑姑正好在挑我毛病,那位姐姐就说德妃娘娘不准她动我!陈姑姑吓得半死,再三保证日后都不会为难我!”
  
  王念云的语调高高扬起,她双手按住贺亦瑶的手臂,几乎都快要蹦起来了。脸上的欣喜的笑容,几乎要晃花别人的眼。
  
  贺亦瑶轻轻挑了挑眉头,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亦瑶,你怎么也不替我开心?那位姐姐后来单独跟我说话,德妃娘娘答应了,只要你支持她站在她那边,日后不仅你可以独占尚宫局,而且连我都可以调到尚宫局来,给你做事儿!我再也不用看陈姑姑的脸色过活了,你也不用再担忧李曼给你使绊子了!”王念云见她的面上还是那副波澜不惊的神色,不由得低声问了一句。
  
  王念云又想起之前那个大宫女许诺她的话,整个人都快飘飘欲仙了。边说边歪着头,开始勾画她所能想到的美好未来。
  
  贺亦瑶看着她笑颜如花的模样,嘴角却怎么都上扬不起来。
  
  她可没有忘记,前几日德妃为了躲避责任,是如何诬陷她的。连“奴大欺主”这种罪名都往她头上编排了,她根本就不会支持德妃!
  
  这种蛇蝎美人,她消受不起!
  
  “念云,六局招收宫女都是通过考试的,不是一个妃嫔可以插手的。即使德妃当了贵妃,只要有太后在一日,她就不敢那么给你走后门!”贺亦瑶试图将王念云的理智唤回,轻声细语地解释道。
  
  以前六局招人的时候,王念云考过好几次了,却一次都没有通过。无论是针线还是旁的,她都一窍不通。只有贺亦瑶步步高升,彻底摆脱了浣洗房。
  
  当初的陈姑姑还嘲讽过王念云,说她一辈子都只能待在浣洗房洗衣裳,因为她除了洗衣裳,其他什么都不会!
  
  “怎么会呢?亦瑶,太后不是经常在后宫的,她会和太上皇出宫游玩。德妃娘娘性子最是温和,待人也好。她当上贵妃,是我们这些做奴婢的福分,总比贤妃当上好!那位姐姐还说了,六局之中有好多人都愿意支持德妃娘娘,贵妃的位置德妃娘娘势在必得!”王念云明显是不相信她的话,更加用力地抓紧了她的衣袖,声音里透着几分哀求的意味。
  
  “况且,我已经答应了那位姐姐,你肯定是会支持德妃娘娘的。你不会弃我于不顾吧?”王念云抬起头,无比认真地看着她,似乎在确认贺亦瑶接下来的回答一般。
  
  “念云,你怎么能不跟我商量,就随意地答应了旁人!”贺亦瑶的眉头皱得更紧了,她不由得扬高了语调问道。
  
  王念云自然是轻声哄她,贺亦瑶却已经不打算再跟她耗下去了,说了几句应承她的话,就把她送了出去。
  
  听竹她们二人进来的时候,就瞧见贺亦瑶坐在椅子上,失神地看着窗外。她的神色间带着几分迷茫,愁眉不展的模样显示出她此刻遇到了棘手的问题。
  
  “去把昨日淑妃娘娘赏赐的护膝和老参拿着,一起去缀霞宫。”贺亦瑶的眼眸一亮,像是已经想到了解决方法一般,整张脸都恢复了原本自信的神色。
  
  几人到了缀霞宫的时候,等了片刻才被传唤进去。
  
  贺亦瑶抬眼扫视了一下周围,内殿里有些凌乱,即使是勉强收拾过了,但是依然能瞧出之前被弄乱的痕迹。
  
  “瑶尚宫这次来是为了什么?”淑妃的语气不太好,显然情绪不佳。不过声音还是那样低低柔柔的,即使连生气她都缺少了几分气势。
  
  “淑妃娘娘,奴婢来是为了支持娘娘上位的!”贺亦瑶没有兜圈子,直接就把她这次过来的目的说了出来。
  
  淑妃愣了一下,原本看见听竹手里抱着的锦盒有些不高兴,此刻反应过来之后,眼眸里蕴藏着几分欣喜。
  
  “此话当真?”她连忙站起身来,快步走到贺亦瑶的面前,似乎想拉起她的手,又觉得不妥。来来回回地竟是僵在她的面前,显得无所适从。
  
  “当然,不过奴婢是有条件的。”贺亦瑶毫不犹豫地点头。
  
  淑妃深吸了一口气,听到贺亦瑶如此说,激动的心情也冷静了下来。她方才正在内殿里发脾气摔东西,其他三妃都或多或少拉拢到人支持。
  
  只有她一人,赏赐给那些六局的人,就当是喂了狗。竟是无人向她投诚,显然所有人都不看好她。
  
  但是现如今,贺亦瑶竟然来告诉她要支持她!尚宫局最有实权的尚宫,六尚之中地位最高的瑶尚宫。有了她的支持,淑妃就可以用力一搏了!
  
  “你说什么条件,只要是本宫能做到的都答应你!”淑妃几乎迫不及待地开了口,她的眼眸里无比的明亮,死死地盯着贺亦瑶,生怕一转眼这人就跑掉似的。
  
  “娘娘。”凌香见淑妃这副模样,不由得轻声唤了一句,转而偏过头看向贺亦瑶,轻声道:“瑶尚宫现在已经是六尚地位最高的女官了,贪心不足蛇吞象,这女官的位置可做到头了,你还有什么可求的?”
  
  经过凌香这么一提醒,淑妃才猛然想起来。贺亦瑶这女官的位置的确当到头了,正四品女官可是比后宫中好多美人的位份还高。
  
  “娘娘,这后宫里一直唤奴婢为亦瑶,从来没人把姓也叫上,就是因为你们知道奴婢的身世。贺家当初是受到了无辜牵连,奴婢想要改变这样的现状,让贺家的儿郎可以从流放之地回来,让贺家的姑娘可以不再为奴为婢。奴婢想要当龙乾宫的执掌姑姑,了解皇上的脾性,趁机向他谏言,这样就可以一步步实现奴婢的愿望!”贺亦瑶并没有隐瞒,她提起贺家的时候,眼眸里注满了不甘。
  
  瑶,乃美玉的意思。她从出生的时候,就带着父母的殷殷期盼。
  
  可惜如今在这后宫里,她连姓氏都被迫隐去了。只还剩孤单的“亦瑶”两个字,她要替贺家平反的心思,一天都没有停止过,相反随着时间的流逝,她一步步爬得更高,心里的期盼也越浓烈。
  
  她要替贺家昭雪!
  
  淑妃和凌香都愣住了,龙乾宫的执掌姑姑再怎么厉害,也不过是个宫女。贺亦瑶宁愿放弃正四品女官不做,却要去当一个宫女!况且即使去了龙乾宫,也不一定得皇上垂青,皇上若是用着不顺手,随时都可能把她撤掉!
  
  贺亦瑶在拿她这九年的奋斗,去换一个很有可能失败的未来! 正文 010 寿康宫推举   “这——”淑妃反应过来之后,明显地犹疑了一下,不由得低声说道:“你可得想好了,去了龙乾宫就没有反悔的道理,日后即使你想回来,也要一切从头开始,尚宫的位置可就换人了!”
  
  在淑妃的眼里,再怎么说尚宫都比宫女过得好多了,况且这是贺亦瑶九年的奋斗,一夕之间放弃着实太可惜了。
  
  “娘娘!”一旁的凌香显然不这么想,轻声地唤了一句,用眼神制止了淑妃还想再劝的话头。
  
  “瑶尚宫要去龙乾宫当差,并不是一件难事儿。只要扶持着淑妃娘娘当了贵妃,自然可以把你调过去。不过即使你一向知进退,但若是提到平反之事,难免会涉及到朝堂,若是到时候牵连到旁人,恐怕……”凌香并没有说完,她一直紧盯着贺亦瑶,不过话语里的意思不言而喻。
  
  无非就是怕以后贺亦瑶说起平反的事情,惹恼了皇上,最后牵连到淑妃。
  
  贺亦瑶不由得挑了挑眉头,看着眼前已经在担心自己会牵连到她们的主仆俩,嘴角轻轻扬起,露出一抹嘲讽的笑意。
  
  “凌香姐姐未免想得也太远了,既然淑妃娘娘对于贵妃之位,已经十拿九稳了,想必就无需奴婢出手了。奴婢还是去找别人罢了!”贺亦瑶似笑非笑地瞥了一眼凌香,便直接福身行礼,显然准备离开了。
  
  “慢着,瑶尚宫急什么!”淑妃娘娘原本还悠哉地等着凌香和贺亦瑶讨价还价,此刻见她要走,立刻就不让了,连忙上前两步抓住她的手,显然是不让她离开。
  
  “凌香,退下!”淑妃也顾不得失态了,直接抓着贺亦瑶的手不松开。甚至还难得的甩下了脸色,冲着凌香瞥了一眼。
  
  凌香立刻低下头,福了福身就后退了两小步,心底却是已经对贺亦瑶有了几分怨言。
  
  贺亦瑶的眼底闪过几分冷意,很快便收敛了起来。
  
  “你只要助本妃升位成功,我定把你弄到龙乾宫里当差。只不过龙乾宫现如今的掌事姑姑,乃是皇上亲自挑选的,与皇上有些情分,我即使当了贵妃,也动不得她。”淑妃轻轻抬起头,无比认真地说了两句。
  
  她的语气十分软和,看向贺亦瑶的眸光也带着几分示弱的意味。龙乾宫现在的掌事姑姑的确不是随便动的,但是淑妃又不想放弃贺亦瑶的支持,所以隐隐有些恳求贺亦瑶降低要求的意思。
  
  “有淑妃娘娘这句话,奴婢心里就有底了。只要日后您把奴婢调去龙乾宫即可,至于差事儿问题,奴婢自然会努力谋求。奴婢也可以在这里跟您保证,即使日后奴婢提出平反之事,惹得皇上不快,也坚决不会连累到您!”贺亦瑶连忙低头福身行了一礼,掩饰住嘴角的笑意。
  
  即使柔弱怯懦如淑妃,面对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贵妃之位,她也会变得果决。
  
  贺亦瑶出来的时候,淑妃一直将她送到外殿门口,最后还是贺亦瑶再三请她回去,淑妃才转身回了内殿。
  
  她刚出了外殿,听竹二人就走了过来。贺亦瑶收起脸上轻柔的笑意,相反摆出一副阴沉的表情。
  
  “低着头走,就当是被撵出来的!”她轻声叮嘱了一句,身后的两个宫女立刻依言而行。
  
  现如今整个后宫都处于高度紧张的态势,一有什么风吹草动,就立刻变得人心惶惶。所以几乎每一位妃嫔都会派人紧盯着六局,贺亦瑶来缀霞宫,自然瞒不过别人的眼。好在她这障眼法运用得比较得当,倒是让其他三位妃嫔放松了警惕。
  
  “亦瑶把淑妃送的东西退回去了!还被淑妃给撵出来了!哈哈哈,本妃就说,瑶尚宫那么聪明的人,定是会选择正确的队伍站的,我送过去的东西都没被退回来,显然是要支持本妃的!”良妃听完了小宫女的汇报,不由得仰头大笑起来,清脆的笑声宛如银铃般在殿内响起。
  
  当然不止良妃一人如此自作多情,就连德妃都笑着坐在自己的宫中,她不久前刚得了王念云的答复,说是贺亦瑶已经同意支持她了。所以她也认为贺亦瑶是去拒绝了淑妃,暗中则是支持自己的。
  
  三日的时间很快就到了,统领六局的十二位女官都被召到了寿康宫,一一阐述自己对四位妃嫔的认知。
  
  这十二位都已经站好队了,显然来之前就被拉拢过了,本以为说几句就完事儿了,没想打寿康宫里一切井然有序的模样,却让人不由得紧张起来。
  
  十二个人是一个一个被召集进去的,说完了也不再回原先那个偏殿,而是重新找了地方歇息。确保她们不能互相通气儿,不少人进去之后说话都显得结结巴巴。
  
  也不知是谁安排的,贺亦瑶竟是最后一个被传召的。她理了理发髻衣裳,便低声敛气地走了进去。殿内静悄悄的,却是站满了宫人,甚至有几个宫正司的人,竟是拿着责打人的棍杖站在门口,面目严肃。
  
  她不由得愣了一下,轻轻抬眼瞧了一下坐在上首的太后,轻吸了一口气。显然太后把宫正司的人找来,就是为了吓唬她们。
  
  “之前已经有几个因为胡说八道被拖出去打了,瑶尚宫一向是懂事儿的,不要说胡话糊弄哀家。否则棍杖无情,落在身上可别怪哀家不留脸面给你!”太后轻轻瞥了她一眼,看见贺亦瑶也只是一开始惊诧了,后来就恢复了平静,不由得点了点头。
  
  “李尚宫之前的伤还没好,又被拖出去打了。你可莫要学她那般。开始吧!”太后似乎仍然有些不放心,又把李曼拿出来说了一句,显然是在警告她。
  
  贺亦瑶轻吸了一口气,轻声道:“贤妃娘娘平日里做决定最多,管理后宫的经验也最足;淑妃娘娘性子宽和仁慈,善待他人,容易相处;良妃娘娘性子爽利,眼里揉不得沙子;德妃娘娘心思细腻,沉稳善谋。这四位任何一位都可以担当贵妃之位,奴婢必会好好辅佐!”
  
  贺亦瑶几乎是没有停留,一口气就将四妃良好的品行说了出来,并且还表明了她的立场。无论谁当了贵妃,她都会尽力扶持,管理好后宫。
  
  太后却是愣了一下,听了那么多个了,还没谁这么爽快地就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当然贺亦瑶这想法定是假的,真正的想法还在后头藏着,就等着太后问呢。
  
  “瑶尚宫可真是伶牙俐齿,当初老尚宫要推荐你当尚宫的时候,就跟哀家说了两句话,哀家就破例提拔了你。她说你最会做人,无论遇到谁都很难吃亏。当初从浣洗房到尚宫局,你一步步爬上来,竟是从来没有被宫正司抓住把柄,也不曾被主子们责罚过一次。今儿哀家算是见识到你的滑头了!”太后轻声说了一句,言语之间虽然不见苛责,但是那语气中些许的嘲讽还是遮掩不住。
  
  贺亦瑶轻吸了一口气,稳住快要惊慌的情绪,连忙俯身行礼低声道:“奴婢不敢,宫人皆不能随意议论主子。这回太后娘娘开恩,想要参考奴婢们的感受。方才奴婢所说的句句属实,任谁当了贵妃娘娘都是理所应当!”
  
  “罢了,哀家没工夫跟你耍嘴皮子。只许选一个,并且说说理由!”太后轻轻“啧”了一声,俗话说人老成精,这瑶尚宫年纪不大,说话的时候兜圈子倒是一把好手。
  
  太后不想再跟她绕了,听了前头十一个人说废话,太后明显已经疲累了。
  
  “奴婢不敢妄自揣度,只是说出奴婢的意思。这四位妃嫔主子都适合当贵妃,奴婢是从不同角度来说的。若是想要后宫运作妥当不出现大的动荡,选贤妃当贵妃最为合适。如果想要诸位主子宽和相处,淑妃娘娘最为合适。良妃娘娘擅长管理后宫账册对牌,德妃娘娘交际手腕很强,顾全大局。”贺亦瑶的语调还是不紧不慢的,只是手心里都是汗水。
  
  依照太后的性子,她可不敢直接表明自己支持谁。之前有被责罚的,肯定是说话不好听又被太后抓住把柄了。
  
  “依你之见,是支持德妃上位?”太后沉默了片刻,轻声问了一句。
  
  贺亦瑶不由得握紧了拳头,低声回道:“奴婢斗胆说几句,诸位主子稳妥,后宫方能稳妥。皇子和公主们最是重要,德妃娘娘快要临盆,估摸着没有太多的精力分散。俗话说十根手指还有长短不一的,德妃娘娘如今身子要紧!”
  
  贺亦瑶这话说出口,太后只是轻轻地点了点头。太后自然清楚德妃是个有本事儿的,但是之前就有人提起德妃要临盆了,所以她也没甚在意。只是她仔细一想,忽然就发现了贺亦瑶口中的不对劲儿来。
  
  十根手指还有长短不一的,这句话原本十分稀疏平常,但是提起德妃要临盆了,就难免让太后多想了几层意思。
  
  人有亲疏远近,贺亦瑶不就是在提醒太后,这德妃以后生了孩子,很有可能利用高位份,替自己的孩子筹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