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穷凶极恶
苏小月是被饿醒的,肚子咕噜噜的唱起空城计。她不得不睁开眼睛面对现实。
眼前是一双圆溜溜、水汪汪的眼睛,小小的身板,小小的脑袋,小小的手,却捧着一个大海碗,里面乘着半碗水,他目光明亮的看着苏小月,甜甜的唤了一声:“娘,喝水,喝饱就不饿了。”
看着这样瘦弱的小身躯,苏小月脾气都没了。
她穿越到这个时代已经有两天,这两天里她基本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前身是活活饿死在墙角的,她就一直靠着墙角就没有起来过。
床是有的,但那上面还躺着一个胡子拉碴瘦成皮包骨的男人。
“娘喝点,为儿喝了两大碗后就不饿了。”
苏小月的思绪被孩子甜脆脆的声音拉了回来,这孩子真是看得人心痛。苏小月前世是带过弟弟妹妹的,特别喜欢孩子。
“好。”苏小月把水接住,却没有急着往嘴里送。
对面站着的小家伙见她接了碗,眉眼笑得似花儿,明明瘦得下巴尖尖得看得人心痛,可那笑容却感染了苏小月。
在小家伙期待的目光中喝下碗中的水,喝完后勉强露出一个笑容,见他目光依然专注的看着,于是说道:“好喝,娘喝饱了,不饿了。”
小家伙高兴的接过碗捧了出去。
苏小月扶着墙站起来,出了屋,看看天色,是晚饭时分。
她今天有了点力气,不能再让这些人任意欺凌到头上。前身傻,把自己给饿死,她可不傻,她前一世可是族里的战斗机,若不是那场车祸……
这个时代是三代同堂,一家子住在一个屋檐下。
所以吃的喝的都在一个灶上,可苏小月穿越过来两天了,都没有一个人来问她吃饭了没有,甚至都没有人留个一星半点给她,这些人也是个心狠的。
苏小月扶着墙的时候,一个鬼祟的脑袋往这边瞧过来,正好对上苏小月的目光,“啊”的一声,“怎么还没有死……”
老三媳妇元南花这么一说,知道自己说漏了嘴,忙用话掩饰:“二嫂出屋了。”
苏小月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苏小月有前身留下的记忆,知道这人是谁。
苏小月问:“三弟媳,晚饭是要开始了么?”
元南花的心里咯噔了一下,刚才婆婆梁氏就是要她出来瞧一眼人死了没,没死千万别把人吵着了,免得浪费粮食。
“还……还没呢,娘和小妹正在忙着。”元南花说完就嗖嗖嗖的往厨房里跑,显然是给梁氏报信去了。
苏小月盯着元南花慌慌张张的跑进了厨房才收回目光,前身的死,这一家子人都是始作俑者。
苏小月垂首看到一双水汪汪的眼睛正担忧的看着她,他小小的脑袋仰得很吃力,她本想蹲下身去与小孩平视,可这身体实在弱得很,就站了这会儿,头就有些晕了,眼前时不时冒点星光,若不是意志力撑着,只怕会倒下去。
“为儿,进屋去,娘给你拿吃的。”
方为不肯。
“乖,听娘的话,你先进屋看看你爹,娘去拿点东西就回来。”
这次方为依依不舍的进了屋。
苏小月扶着墙一步一步往厨房里走。
还没到厨房,屋外传来了声音,是方家出去干活的男人回来了。
前面领路的是苏小月的公公方二福,手里拿了一把镰刀。身后跟进来的是老大方亮夫妻,老三方平,他们身上背着麦子。
此时正值夏季,割麦子的季节。
方二福一路走一路骂:“老三,你今天割了多少棵棉花苗,说了要你们注意点,今年麦子收成不好,下半年只能多种点大豆。”
后面几人听了,脸色都不好看了,长年吃豆饭,吃得人上厕所都难受。虽然家里有了秀才郎不用交税,可每年巴望着夏季抢收后留下一点麦粉做疙瘩汤,可家中孩子多,支出也大。老四要考举人老爷,每年交县学的银子和购买纸笔的银子就等着这几亩薄田的收入,看样子明年又得吃豆饭了。
想起吃豆饭,方二福心情也不好,进来时看到苏小月扶着墙站着,皱了皱眉头。
苏小月也看到人了,只是她没有理会,继续一步一步往厨房里走,要进门时,梁氏听到了声音从厨房里出来,乍然看到已近厨房的苏小月,差点撞在她身上。
梁氏忙退了两步,拍了拍胸口,嘴中骂道:“像个鬼影子似的,没声没响,身体不好就别到处走。”说完绕开苏小月走了出去。
此时苏小月可没有力气跟她耍嘴皮子,她闻到食物香味,脚步都有力了。
两步走进去,看到灶台上摆着一只大海碗,里面是面疙瘩汤,整整一碗,却没有一个疙瘩露出汤面,显然里面面疙瘩很少,水下的足。
老五方芳正在灶台上加火,元南花接手了梁氏的手正在掌厨。两人见到苏小月盯着面疙瘩汤发亮的眼,立即明白了过来,元南花一边伸手上前要把汤抢走,一边说道:“那可是家中几个孩子的口粮,你一个大人好好的哪轮得上。”
苏小月猛的抬头,目光锐利的盯着元南花。
前身原本就白,白白胖胖是个难得的美人儿,如今瘦成皮包骨,脸尖了,肉也陷了下去,只有一双又大又黑的眼睛,这么看着人时,使人心里渗得慌。
元南花被她的目光吓得不敢靠前了。这时梁氏同方二福走了进来,方二福显然等得有些不耐烦,正进来催人,却见苏小月捧着疙瘩汤在那儿猛灌,而烧火掌厨的两人像见了什么鬼似的,半点都不敢出声。
累了一天回来,肚子空空的方二福,火气嗖嗖嗖的往上冒,眼睛左右一看,捞起扁担就要打人。
苏小月小心翼翼的把碗放下,就见不远处钉在砧板上的菜刀,二话不说,使出全身力气,捞起菜刀就要向方二福砍去。
吓得厨房里几人哇哇大叫,“不得了,要杀人了,要杀人了。”
一窝蜂的跑了出来。
方二福横蛮了一辈子的老油棍,这次栽在了苏小月手中。方二福怂了,把扁担放下,生怕苏小月情绪不稳,一个不小心真的砍向他,刚才他是站得最近的。
为了一碗面疙瘩汤,苏小月也是拼了,想想都觉得可笑,上一世跟叔婶们斗来斗去,也没有这么狼狈过。
个个避她如蛇蝎,苏小月端着还剩下大半的碗,扶着墙从厨房里出来,手里拿着菜刀,白晃晃的渗得慌。
方家众人站在院子里目瞪口呆的看着她进了屋。老大方亮摸了摸头,疑惑的看向梁氏,“娘,二弟妹这是怎么了?”
梁氏也是第一次看到这个媳妇这番模样,刚嫁进来才一个月,这一个月里可听话了,没吃的就饿着,今日莫不是魔怔了?
元南花嘴快,刚才被苏小月瞪的那一眼心里还怦怦直跳,这么会儿非要说点什么来平衡,“肯定是魔怔了,爹,娘,改天咱们方家得请个神婆过来去去晦气才行。”
这厢话才落,老三方平就瞪了过来,“请神婆不要银子,家里吃都吃不饱哪来这个闲钱。”
吃不饱三字方二福不爱听,回头瞪了老三一眼。
“唉呀,那面疙瘩汤没了。”梁氏到这时又心痛起那碗汤来,平时两个老的都没得吃,家里大人都吃豆饭,这疙瘩汤还是留给几个小的吃的。
越想心越痛,梁氏一向嘴皮子厉害,家里几个媳妇动不动就被她骂,厉害的很,这次受了委屈,哪还忍得住,在院里大声骂了起来。
“你这个天杀的,你跑我方家来讨债的,躺着个要死不活的,又来一个要人养的。我二儿要有个三长两短,你也要给我二儿陪命去。”
外面大喊大叫,苏小月在里面无动于衷,她刚才喝了一点汤,身体有了一丝力气,这会儿把碗里的面疙瘩挑出来给小家伙吃。
小家伙一双水灵灵的眸子眨也不眨的看着苏小月,听到外面的吵闹声,害怕的往苏小月身边挪了挪。
苏小月把人揽入怀中,把碗中仅有的五个小疙瘩挑给他吃完,才起身往床边走。
来到床边,苏小月探了探他的鼻子,还是活着的。她把碗放下,弯腰扶着墙把他的头挪高一点,又垫了个破枕头在下面。接着拿起凳子上的碗,把剩下的面汤一口一口的喂下去。
看到他突出的喉结上下颤动了一下,还知道吞咽,还有求生意识的。
小半碗汤喂下,苏小月自己喘了起来,没劲了。坐在床沿休息了一会,闻着男人身上的腐烂味,她轻轻的挑开被褥一角,就看到腐烂的大腿上还有蛆虫蠕动,她吓得收回手,胃里一阵翻涌,忙站起身挪开。
屋外梁氏的声音骂过不停,院子里的人也没有离去。
苏小月拿起菜刀走了出来,站在门口,目光凌厉的看着几人。
方二福看到苏小月手中的菜刀,立即拉了梁氏一把。
梁氏看到那菜刀忙住了口。
苏小月下巴尖尖的,一双圆溜溜漆黑如墨的眼看人时带着一股凶相,吓得方家几人都没有了嚣张劲儿。
苏小月拿着菜刀往厨房走。
院中站着的方家人目光死死的跟着她,好后悔刚才不吃饭在这里骂个什么劲儿,看她这模样又是要去厨房捞吃的,厨房的豆饭还不够几个大人塞肚子的,小的还不算。
不行,不能让她再拿了。
正文 穷凶极恶
不行,不能让她再拿了,再拿,家里几个劳动力又要饿肚子,明天天不亮还要下地,早饭还得等太阳正当空才回来吃的。
村里人一日两餐,吃得还是难以下咽的豆饭。
梁氏向老大方亮使了个眼色,方亮在媳妇儿齐惠的目光下装作没看见。梁氏更加气上心头,接着把目光放到了老三方平身上,方平最听话,此时虽然觉得二嫂有些魔怔,但那豆饭还得保着,他可不想饿肚子睡觉。
于是方平三步并做两步的往厨房里走,谁知才到厨房门口,苏小月就出来了。几双骨碌碌的眼睛在苏小月身上上下打量,见她没有拿走豆饭,几人才松了口气。
一夜就在闹哄哄中过去,到睡觉的时候梁氏还在咒骂不停。
天亮了,苏小月从草席上醒来,旁边是一个软团团的小身躯,小手臂抱住她的手臂一夜未放,苏小月怔了怔。
苏小月穿越过来继承了前身的记忆,前身是苏家独苗,住在苏家村,上有父母疼爱,从小没吃过苦,没下过田,长得白白胖胖的,原本父母等着她今年及笄就寻户好人家嫁了,谁知其父苏阿吉一次上山的时候撞上了老虎,差点送命时被同是上山的方家二儿子方河给救了。
方河一人之力打死了老虎,成了永丰镇的英雄,上面还嘉许了方家,整个方家村都一荣俱荣,见着人都要夸一夸方家村出了个勇士。
可是谁也没在意,那日打死老虎的方河却被老虎咬了一口,伤了大腿,一躺就不起了。当时一同受伤的还有苏阿吉,他是脚拐了,后来成了瘸子。
眼见着方家村出了这么个值得骄傲的勇士马上就要没了,里正连忙号召大家有钱的捐钱,有粮的捐粮,想去永丰镇里请一位大夫。
好不容易弄到了钱,把方河弄回了镇上,看了几日,钱用完了人没好,人又弄了回来。
眼见着是不会再好,苏小月的父亲觉得愧疚,就二话不说把自己疼爱的独生闺女儿给嫁进了方家冲喜。
前身嫁进来还是方家老四方伟抱着公鸡代他二哥拜的堂,前身一入洞房,看到床上上气不接下气的丈夫,还有一个四岁的拖油瓶,第二天天没亮就偷偷跑了回去,被苏阿吉给打了回来。
谁知没呆半月,白白胖胖的前身嫁到方家却饿成了皮包骨,前身再也呆不住了,再一次偷偷地跑了回去。
苏阿吉是疼自己的女儿,但他不能不仁不义,只能闭着眼睛忍下心来,把前身又打了回来。
经过两次,前身也算看清了,这婚事满意也好,不满意也好,她都是方家的人了,她再也不是那个爹娘疼爱,待自闺中,啥事也不干的姑娘家。
于是在嫁进一个月的时候,前身华丽丽的给饿死了,苏月接了盘,说起来两人名字差不了多少,自己前世叫苏月,前身叫苏小月,多了一个字而已。
苏小月的肚子又咕噜噜的叫了起来,不过比昨天有力气多了。她轻轻起身,想在孩子醒来前去厨房里寻点吃的。
可刚把胳膊从小孩臂中抽出来时,小家伙就醒了,睡眼朦胧的看着苏小月,见她起身,身子是下意识的也跟着起身,一双圆溜溜的眼睛紧紧的盯着她,生怕她一个不好又走了。
看着这样的孩子,苏小月也舍不得撒手不管,何况才刚来到这世上,什么也不懂,还得留在方家村了解一下才行。
于是顺手抱起小家伙,小家伙落入苏小月的怀抱中,立即笑得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五官都挤一块儿,这孩子让人心痛。摊上一个这样的奶,遇上一个病殃殃的爹,后来好不容易有个后娘,谁知后娘也不要他,他哪来的安全感呢。
苏小月今天是打算要在村里面转一圈的,想探探地形。于是跟小家伙柔声的解释了一遍,直到小家伙点头,苏小月才起来出屋倒水洗脸。
小家伙不睡了,苏小月也给他洗了一把脸。这孩子她刚穿过来的时候,全身黑乎乎的像个黑娃,直到昨天夜里苏小月给他洗了澡换了衣裳才像模像样。
这时代的孩子基本跟他都一样,这方家院子其他几个孩子,大人都不怎么管的,衣服也不知道几天没换了,洗澡就更不用说。
两人洗漱好,苏小月使着小家伙回屋里去,她就来了厨房。
厨房里只有五妹方芳,看到苏小月,不冷不热的唤了一声二嫂,目光颇为戒备的看着她。许是昨天她的彪悍样把几人吓怕了,这会儿生怕她又来捞点什么东西。
苏小月是来捞东西吃的,疙瘩汤没有了,弄的是豆饭,方芳给灶上添柴,弄了个野菜汤准备伴着豆饭吃的,免得太过干硬。
一大清早方家的人都下地干活了,这会儿快到早饭时分。苏小月在厨房里转了一圈,麦粉不知藏到了哪儿去还是根本就没有,没有寻到半点,只好从锅里装了一碗豆子。
在方芳恐慌的目光中,苏小月大摇大摆的回了房。
先给小家伙就着凉水吃下一些裹腹,自己再把剩下的吃了。没滋没味的至少填饱肚子,苏小月是从来也想不到自己会有这一天,前一世临死前还是个小地婆来着,真是一言难尽。
出了方家的门,往小道上看去,只见阡陌纵横,鸡犬相闻,一眼望不到边的田地上尽是挥汗如雨的农民。
现在是麦子抢割的季节,弄回来的麦子还要晒干,所以大大小小的院子里、院门口尽是麦穗,沉甸甸的、金黄黄的。
方家村后面有一片山脉,深山老林,穿连了好几个村落,苏家村本来跟方家村不远,都在这山脉相连当中,若走山路,只是半个时辰的事情,有嗓门大的,从山的这头往那头喊还能听到对面人回话。
方家村很大,不用出村就可以上山。
一路上有人驻足停留打量苏小月,估计是她嫁进来时日不长,又成日呆在那个破房子里没有出来过,所以见着她的人不多,他们打量她是觉得她面生,不是本村人,又是个姑娘家,猜测着是哪家的新妇。
后面有村民指点,“这不是方二福家大河的媳妇儿么?怎么瘦成这样了?那日吃喜酒时看着白白胖胖的,不像庄稼人,才嫁进过来多久啊,都成这样了啊?”
有妇人窃窃低语:“这方二福家今年过成这样了么?把新妇都饿成这番模样了,那家里还有个老四要念书,明年秋试,恐怕要花不少银子吧。”
苏小月听到这个,脚步停下,回头看了那妇人一眼,这人嘴唇右边有一颗醒目的黑痣,黑痣上一根黑而粗的毛,着实看得人不舒服,见苏小月看过来,笑道:“你是大河的媳妇呢?”
几位村居见她问起也跟着看来。
苏小月点了点头,没说话。
“胆子这么小,大河是个好的,可惜身上有病。”旁边有妇人感叹,接着关切的问:“大河媳妇,你这是要进山不成?”
这方圆的村民往年都会进山挖野菜,自年初大河凭一人之力打死了老虎,大家才知道那山里的危险,个个都吓得不敢进山了,如今挖野菜都在山脚下,不敢深.入。
见苏小月不说话,个个以为新妇胆子小,劝道:“你这么瘦弱,别进山了,免得出意外。”
苏小月摇了摇头就走了。
大家见她不领情,也就不再劝了。
苏小月来到一处开满荷花的沼泽地,上面已经结了莲蓬,恐怕过不了多久莲蓬就要熟了。她上前摘了一片荷叶放在竹篮子里垫底。
上了山,一路上可以看到村民采摘的痕迹,特别是山脚,但凡能吃的野菜都挖光了,如非往上走。
苏小月身子有点飘,扶着树杆站了一会儿,在边上寻了个木棍子,在长极半腰的草从里探过去,见里面没有东西,才放心走进去。
没有走多久,她看到翠绿的草丛里长了一片的空心菜,心中大喜,挎着篮子走了过去,摘了嫩叶,转眼就摘满了一篮子,直起腰,往山下望了一眼,除了远处干农活的村民外,山上山下没有一个人影,静得只有知了的声音,一声赛过一声,燥热升起,太阳正当空。
苏小月抹了一把汗,心里还是有些失望的,就这空心菜根本不能饱肚子,本想出来寻个野芋头之类的也没有。
正在她准备下山时,眼角瞥到一片甜高粱地,她目光一怔,真的是甜高粱,前一世可是农村人种给小孩吃的‘甘蔗’,她兴奋的走了过去。
甜高粱上红得发紫的穗子,看得苏小月流口水,今晚裹腹的东西有着落了,这里并不是深山,却也没什么人上来,那长极腰身的草还有零散的老树,把这一片给遮住了。
折了几根甜高粱,一截一截的放入篮子中,上面用野草盖住,挎着篮子高兴的下了山。
昨夜跟他们这么一闹,这些人心里有数了,下次可没这么简单,包括今天早上的饭也是,呆会回到家里还不知道要有好一通闹的。
太阳正当空,田里的人都回来了,这季节正是棉花和大豆出苗的时候,按理麦子该收完了,该是稻苗下田的时候,可方二福家的人今年抢收麦子还是晚了一些,收完麦子马上又要下稻苗,再晚就不好了。
所以方二福家最是忙碌,即便是大中午也恨不能去田里抢收。
苏小月进来时,就听到梁氏站在院子里大骂:“杀千刀的,一个两个要人养,还以为是没成亲以前,娇生惯养的,把人给养废了,我二儿要是去了,我要你陪命。”
就在梁氏不远处有几个小孩围着中间一个大打出手,嘴中骂道:“野孩子,有人生没人养,去死吧。”
正文 饿得慌了
梁氏一回头,看到苏小月从外面走进来,当下脸就绿了,嘴里也不骂了,反而看向那群孩子。
苏小月刚开始是注意方家几个大男人的动向,听到梁氏骂人,冷笑一声,盯了一眼,这时见她慌张的看向旁边打骂的小孩们,苏小月方反应过来,三步并做两步走了过去,一把推开几个小毛孩,只见方为瘦小的身子爬在地上一动不动。
苏小月心中大骇,把竹篮放下,一把把小家伙抱起来,扳过小孩的脸一看,又青又肿,还好人还清醒。
苏小月把孩子抱起,挎上竹篮进了屋,把小家伙放在凉席上,又把竹篮子放在小家伙身边,小家伙一双水汪汪的眼睛里泪水在眼眶里滚来滚去,真是看得让人心痛,才四岁的孩子,受了委屈还忍着不哭。
苏小月起身,手被小家伙拉住。
“娘,为儿不痛,为儿不痛。”
看到这样的他,苏小月终是不忍心,蹲下身来与他平视,捧着他的小脸,柔声安慰:“为儿真乖,娘出屋看一下,到底是谁打你的,以后他们不会再打你了。”
安慰好了小家伙,苏小月立即起身出了屋。
院子里站着梁氏,身后是一群小毛孩,一副老鹰护小鸡的模样盯着苏小月。那群小毛孩全身上下脏乎乎的,黑不溜秋,只有眼睛眨巴眨巴,看到那眼白,眼珠子灵动。
苏小月知道方家的男人们都下田了,这大正午的阳光也不怕中暑。
“刚才是谁打了我家孩子。”苏小月沉声问,目光盯着院中几人,看得人害怕。
梁氏是知道她狠的,一眼就瞥到了厨房,转道一想,还好今天听了当家的话,做完饭就把菜刀给藏了起来,这会儿她不怕了,扯着嗓子问:“什么意思呢?小孩子之间打打闹闹,你还要打回去不成?”
“我再问一下,是男子汉就敢做敢当,刚才谁打了我家孩儿就老老实实的站出来。”苏小月不理会梁氏,目光盯在几个小孩身上。
几个黑娃被苏小月的目光吓住,下意识的往梁氏后面躲,可怎么躲也躲不开苏小月的目光。
无人站出来,苏小月也不想废话,三步走过来, 拽住个最大的是老大的大儿子方天,今年七岁了,刚才她是看到了,这孩子最大,下手最重,其他的是帮凶。
人拽过来了,二话不说把人板过来,两巴掌拍在屁股上。
“二婶,我错了,我错了,不要打了。”
这黑娃平时性子最滑溜,带着家里小的,常常跑去田里捉泥秋、斗蟋蟀,是个孩子王,刚才对上苏小月的目光,早就吓怕了。
苏小月只是打了几巴掌就把人放下,这边梁氏不知从哪儿拿了一个竹扫帚,挥舞着就要往苏小月身上打来,苏小月放下黑娃,见状,徒手去挡,打了个结实,痛得她裂嘴,目光更加狠的盯着梁氏。
梁氏被她这么一盯着,心里虚得慌。这时土坯围墙外站着一群看热闹的村民,大家都知道这方家自从打虎的大河落下病根后,这日子就过得紧巴巴的,这会儿穷得打起了新媳妇来,新媳妇才来几天喽,这不是要把人赶跑么?有这么一个人给大河擦擦身子,倒个屎.尿也是好的。
于是有村妇开始劝起了梁氏。
院子内的小孩看到方天被打,吓得哭了起来,方天也是被吓傻了,反而屁股上也不是那么痛,跌坐在地上。
“我看得把当家的给叫回来,这新媳妇才进门,梁氏这样可不好,人家白白胖胖的一个媳妇儿进了方家才一个月就弱成这样子,这一家子虐待人可不是这样的,人心都是肉长的,人家闺女也是爹娘的心头肉,哪能给你方家遭踏的。”
倒有当家人出口发话了,这大正午的不下田,刚才还在屋里午睡,听到动静,都走了出来。
但大部分却在看着方二福家里的笑话,大家都是姓方,外姓的没有几户,往前面算,都是兄弟,几代下来,穷的穷,富的富,自然就有了比较,这家长里短的,不免结下一些仇恨。
苏小月被梁氏打了两下后,乘梁氏一个不注意把竹扫帚给抢到了手,可她身子骨弱,没有梁氏干农活的有力气,两人僵持了一会儿,扫帚又被梁氏给抢了回去。
这时梁氏听到外面为苏小月打抱不平,扫帚放下了,她憋着一口气很想把昨夜苏小月拿菜刀威胁人的事给说出来,可想起老四还要考举人老爷的,不能坏了他的名声。
想起老四,梁氏慌了,她们在这院子里吵了大半天了,会不会影响老四念书了,还有这一群看热闹的,闹得人心慌。
梁氏不打苏小月了,而是拿着扫帚气势汹汹要赶这些村民,大家哧笑了一声,一轰而散。梁氏见人走了,往老四方伟的房里瞥了一眼,没有半点动静,透过半闯开的门缝,看到方伟在床上睡得正香,原来是念书念累了,于是轻手轻脚的把门掩上才走开。
苏小月转身进了屋,被打的手臂隐在袖子下,没事儿似的来到小家伙面前,小家伙一双圆溜溜的眼睛一瞬不瞬的看着她,脸上又青又肿的,还一脸关心的模样。
苏小月蹲下身子,小家伙的小手抚上了她的脸,“娘,你痛吗?”
他以为她也打在脸上了呢。
这孩子从苏小月醒来给她一种亲切感,前身的记忆刚嫁入方家一个月,是个十五岁的少女,这孩子四岁,她生不出来,可明明没有血缘的两人如今却相依为命的感情胜过母子。
苏小月一向喜欢孩子,刚才打那黑娃下手并不重,只是震慑一下。
见小家伙一脸担忧,苏小月摇了摇头,“不痛呢,为儿痛么?”
“我不痛,看到娘就不痛了。”
苏小月揉了揉他的头发,从竹篮里拿出甜高粱,一根一根的放得整齐,小家伙显然没有吃过,根本不认识,见苏小月把外面的硬皮剥了交到他手中,告诉他怎么吃。接着拿出高粱的穗。
方为吃着甜高粱杆,苏小月搓着穗上的籽,今晚的粥就靠它了。
用清水收拾好两人的伤,苏小月把竹篮里的空心菜和高粱籽一起拿去厨房。
院里没有人,估计是梁氏带着一群黑娃回屋睡午觉了,这正当午的太阳晒得人昏昏欲睡。
苏小月来到厨房,就见灶上、锅边还有以前的菜汁、汤汁、烂叶子,也不知道是几时,发出一股酸臭味,大锅做完饭菜也没有人洗,里面飘着一股馊味儿。
苏小月直接从水缸里掏出水把灶炉子上擦了一遍,又把大锅洗了个干净。
高粱籽就水下了锅,点火的时候出了点状况,苏小月也是好些年没有干过农活了,读中学以前还给家里干活,那时他爷爷还在世,亲生父母却早早的没了。
在她读高中时,家中土地被政府征用,得到大笔赔偿。爷爷去世要分财产,几个叔伯婶婶看着他们这一房势弱,国家补偿下来的就被他们私下瓜分。
苏小月在大三的时候辍了学,带着弟弟妹妹跟着叔伯打光司,成了族里的战斗机,后来该得的财产到了手,建了一些厂房和宿舍专门租给人家,苏小月也成了个小地主婆,没想好日子没过上几天遇上了车祸就穿到这边来了。
小时候烧过火,中学时烧煤。这么多年没干,手生的很。
终于把火点燃,她热得灰头灰脸的从灶门抬起头来,袖口抹了一把汗,接着干活,她真的是饿狠了,眼前有了吃的,干劲十足。
早上吃的豆饭不多,又难于吞咽,在山上时嚼了几根甜高粱,果然糖份饱肚子,这会儿还是有力气的,只是右手臂被梁氏打了两下,现下还真痛得紧。
终于煮成了一锅粥,香味迷漫,闻着就有食欲。
把粥乘起,又闷了一些空心菜,灶上没有油,连盐都找不到,苏小月翻了个遍都没有看到盐,人不吃盐就没力气。
前两次她都没有喝菜汤,不知道这方家穷成什么样了,连盐都没有,也不知这些人哪来的力气下地干活的。
没有盐,但她饿得狠,倒也没有什么。
苏小月这边煮空心菜的时候,就赶紧把乘好的高粱粥给端回了屋里。刚从屋里出来,就见梁氏闻着味儿醒来了,撞上苏小月的目光,心中大骇,三步两步来到厨房,揭开锅一看,是一锅不知名的野菜,哧笑了一声,接着往米缸里看,里面还剩下盖底的豆子半点没有少,心才放下。
梁氏刚才闻着味儿,不像是没油水的菜味儿,倒像是小米粥的味道,她狐疑的看向进厨房的苏小月。梁氏还是很怕苏小月的目光的,她背着手,一副随意的模样就是掩饰自己心中的慌乱。
“煮的什么呢?这么香。”她故意问道。
苏小月睥了她一眼就不说话了,蹲身加柴火,揭开锅撩了撩,拿着碗乘了出来。
梁氏没得到苏小月的话,心里的火气又冒上来了,指着柴火说道:“以后你要烧柴,自己上山去捡,家里不养闲人,别以为嫁给了老二就可什么事都不干。”
正文 为了治病
苏小月只想回屋喝粥,懒得理这老东西。熄了火,苏小月端着菜回了屋。
进了屋,苏小月转身把门闩起来。
屋里连个像样的桌子也没有。来到凉席上,见小家伙口水都流了出来,苏小月笑了笑。
这份量够三人吃饱的,又还有一大碗青菜。
苏小月给晚上留了一些,再给床上的人留了份量,就跟小孩大口大口的吃了起来,小家伙笑得见眉不见眼的。
呼啦啦的喝得特别的舒爽,吃完了,两人拍了拍肚子。苏小月端着碗来到床边。
床上的人紧闭着眼,苏小月探了探鼻子,床上的人还有气,这几天她时不时这样做,每次都提着个心,探完还有气就放下心来。
把粥喂了下去,只见特别显眼的喉结上下不停的动,吃得挺欢的。这人的求生意识还是很强,可惜遇上了这样一家人。
苏小月坐在床边思忖了一会,决定把方河给救活。
于是把碗筷给洗了,关了房门,带着小家伙往村里的大夫家走去。
村里唯一的大夫,先前是在县里给人做兽医,后来不知怎么不干了,就回了本家方家村,成了村里的大夫。
方河刚伤着的那会儿是给他治过的,没治好,里正才集结大家把人抬到镇上去。
苏小月现今也没办法,她虽然不懂医术,但也知道一些东西,那大腿上都长蛆了,他也没有死,看来还只是那外伤,没有内伤,他也没有发高烧什么着实让人奇怪,所以苏小月想去问过明白。
从田梗上走下来,来到一户人家门前,苏小月抬手敲了敲门,屋里噔噔噔的来了人。
刚才一路走来问了几个好事的村民,找到了大夫方青的家。
门开了,出来一个四十上下的短衣男人,他上下打量了苏小月一眼,接着看向一旁眨巴眨巴着眼睛的方为,才“哦”的一声,“你是方二福家大河的媳妇儿呢?”
苏小月含笑点头,“您也知道我家里是个什么情况,大河如今躺在床上一动不动,我看着着急,就想请大夫过去帮忙看一下,是死是活给句话。”
方青没想到苏小月这么说话,忽然觉得她好可怜,才嫁进来一个月就要守寡,他长长叹了口气,转身进了屋。
苏小月有些摸不准他的意思,见他进屋,也不管了,跟着进了屋。
“大河媳妇你进来作甚,这孤男寡女的会被人说闲话的。”
方青一生没有娶妻,也不知以前在县里是怎么混的,按理作为一个大夫怎么娶个妻子没有什么问题。
现在屋里就他一个人,刚才叹了口气就走,就是不想插手方二福家里那些鬼事,这孩子又新入门,知道得多了心更冷,他也不想多说。
这会儿看人跟了进来,方青没法又退了出来,两人又在门口站着,方青左右看了一眼,方低声说道:“大河不是我不治,这事儿你还得回去问问你公公,你公公一生在村里横蛮惯了,我不想惹事。”
看来方河的病这中间有猫腻,苏小月早上听到人咬舌根时就犯了狐疑,这会儿方青一提醒,心里就猜了个七七八八,可是人得治,何况这大夫这口气,显然是治得了的,就是怕了她公公,不敢上门治病。
这都是些什么父母,任由孩子躺在床上病死也不准大夫上门治病,这要活活逼死自己的孩子呢,孩子不都是父母身上掉下的肉么,这心狠的比铁还硬。
方青说完转身进了门,还顺带把门给关了。苏小月拍了几下门也不开,她也没办法了,看来只能去找先前镇上给方河看过病的大夫,她公公横蛮也只在村子里吧,也不可能把手抻到镇上去,若有这功夫,也不会苦巴巴的吃着豆饭,在田里劳碌。
一大一小,两人失落的走在田梗上。
夜色降临,一大一小回到方家,刚进门,一个竹扫帚劈头盖脸的甩了过来,苏小月抱着孩子往旁边一躲,扫帚打在门上,叭的一声落地,劲用得挺大的。
苏小月一双凌厉的眸盯着院里的几人。
刚才甩扫帚出来的是梁氏,此时还正骂得欢。
大嫂齐惠见人回来了,拉着自家大儿子方天怒气冲冲的就走了过来,指着苏小月说道:“你怎么回事呢,小孩子之间打打闹闹,你一个大人出手,就你会护犊子心切,我的孩子不是小孩啊,你看你打他打成什么样了。”
齐惠一副理直气壮,可方天却躲在她身后,只露出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身上其他地方都是黑不溜秋。
“大嫂,我是打了你家方天的屁股,但没有下重手,你看看你们的孩子把我家小孩打成什么样了呢?”苏小月把方为的脸抬起来。
还半肿着,一边红肿发胖,一边瘦尖瘦尖的,的确不轻。
天色黑下来,正是鸡入笼的时候,眼睛不好使,但再不好使,两人挨得这么近,齐惠是看清了方为脸上的伤,这下明白了,自家孩子只打了几下屁股,梁氏却大张其词的说打了身上,刚才她翻看了小孩的身上没有什么伤口,心中正犯狐疑,原来是上了梁氏的当了。
昨天梁氏就要老大出手,老大看她脸色的事她是看明白的,这不就支使人了,想她心里精明着却成了梁氏手中的刀。
可是话她已经说出口了,一下子转变语气,又怕在孩子面前失了威严,孩子也失了信心,以后再受人欺负也不敢回家说。
“那你也是大人,怎么可以以大欺小呢。”
苏小月刚才是特意点醒齐惠,昨晚来厨房门口堵人的不是老大而是老三,她就知道大房的人厉害着,点透她也免得她成了别人手中的刀,乱砍人。
如今听到齐惠还死要面子,苏小月就不想再给她留半点面子了,于是沉声说道:“我教训没教养的侄子怎么了,作为婶婶,作为长辈,教训侄子也是该当,免得将来学坏了,到了外面也这么欺负人去,外面的人可没有我这么好说话。”
齐惠听到这话那个气啊,更加气梁氏,不声不响就要她出了头。
“还有,院子里的人都听着,方为有人生也有人养,就算他爹爹没了,我也是他的娘,有我在一天,我就会把他养大,以后若再听到谁在背后里喊‘有人生没人养’的话,休怪我对付方天那样对付其他人。”
苏小月这是震慑也是警告。
若是苏小月刚穿的那一天,有气无力的这些人才不把她的话放在心上,可是经过昨晚持菜刀砍人的凶相儿,把几人给震慑住,这会儿她说这话,大家都没有出言反驳,几个大男人心中有气,不看着她,散了就进了厨房吃饭了。
齐惠走时瞥了苏小月一眼,作势打了方天的胳膊,“没有眼力见的,吃亏了不会跑。”
苏小月进屋时,方二福拿着大碗豆饭蹲在屋檐下吃着,见她过来,目光淡淡的瞥了一眼。苏小月也侧头看了他一眼,接着进了屋。
屋里还有中午剩下的粥和菜汤,用竹篮子罩住,两人也不热了,就凉着吃了下去,苏小月又给床上的人喂下一碗,看着他的喉结,吞咽的动作越发的顺畅了,喝完一碗,似乎还想喝来着。
把碗搁下,苏小月挑开被褥一角,看了一眼就长叹了口气。
第二日天大亮,苏小月才出门,山上草深,又没有路径,她不敢天朦朦亮的时候进山。
交代了小家伙在家里看着床上的人,渴了喂几口水,叮嘱他少去院子里玩。听到小家伙重重的点头,苏小月才放心的出了门。
又来到昨天的地方,空心菜没有摘,昨天摘得多,只拔了几根甜高粱,折断放在竹篮子里。在四处走动了一下,也没有看到别的什么,原本她今天是打算上山寻点值钱的东西去镇上卖的。
这永丰镇的集市分初三、初八开市,明天正好初三,她今天没有寻到东西去换点钱,很怕方河的病也捱不了那么久了。
苏小月挎着竹篮继续往山里走,走没多远,听到嗡嗡的声音,她心中咯噔了一下,不会有野蜂蜜吧?她跟着声音往一旁看去,那边石板下的小石头还有粘粘的黑汁液,偶有蜜蜂从那石缝里爬进去。
苏小月悄悄靠近掰开石头,一排酿满蜂蜜的脾显现在眼前,她立即把石头盖上,心里怦怦直跳,那脾上密密麻麻的蜂蜜,吓得她腿都软了,但眼前这么多蜂蜜,她舍不得放弃,这时代连盐都买不起,糖也是奢侈品。这个要是拿到镇上去卖,肯定能买几个钱。
苏小月挎着竹篮子下了山,在山脚下一个下雨积水的小洼池里,用泥巴把全身上下摸了一层泥巴,她一向爱干净,今天这样也是拼了。
身上抹得不见肌肤了,才挎着蓝子上山。
掰开石块前,她用绿油油的草做了个草把,点燃起来没有明火,只是不停的冒烟。她掰开石快,长长的草把对着洞口熏了过去。
爬在脾上的蜂蜜被烟熏的飞了起来,上面还有一些零散的,苏小月也不顾了,直接下手取脾,接着是第二张、第三张……
正文 为了治病
还好竹篮子里有位置,又有荷叶垫底,装好后用荷叶盖上,又拔了一些野草掩遮,举着草把往山下跑,这些蜂还跟着她呢,只是她全身摸了泥,又有大量的烟熏着,跟着跑了一段路后没跟了。
苏小月气喘嘘嘘的下了山却没有急着往村里走,而是往河边走去,现下正午,太阳火辣辣的,河边、田间没有什么人。
来到河边,苏小月把竹篮子一放,坐在地上半天才晃过神来,穿越过来几天,把上一世没吃过的苦都吃了,上一世的彪悍劲全都拿出来。
如今连蜂蜜都敢采,说起来连自己都不敢相信,人要为了生存起来,什么都放得开,在她身上就验证了。
休息了半晌,才回到河里把身上洗了干净,却没有急着走,在一个阴凉处坐着,穿着衣服等衣服晒干再回村。
今天回来的时间有些晚,快到晚饭时分了,把小家伙等得望眼欲穿,看到苏小月时,小家伙刷的一下就扑到了她的怀里,抱着她的大腿,生怕她跑了似的。
苏小月叹了口气,她若是有办法也不会把小家伙放在这狼虎窝里。
好在她今天得了不少蜂蜜,没想那石洞里这么多呢,取了五张脾下来,堆在一起都成一串,像蛇似的。
方家下地的人没有回来,天色还早,梁氏也没有进厨房,这会儿不知去了哪儿。苏小月乘了一大碗高粱籽和洗干净的野菜进了厨房。
今日烧火就醇熟多了,很快就把东西准备好了,高粱粥煮好,她立即端回屋去,刚出厨房,就见院中站着一个修长的身影,穿着长袍一副文弱的书生模样。
苏小月有前身的记忆,自然知道这人是谁,他不就是拿着公鸡代方河同她拜堂的老四方伟么,他一直守在自己的房里,很少见人的,今个儿怎么出来了。
他看到苏小月,脸先红了,喊了一声:“二嫂。”
苏小月点了点头,算是打了招呼,端着碗就要进屋,就见他的目光停留在高粱粥上,苏小月当没看见,直接进屋放好才出来,见他还站在院子里呢,奇奇怪怪的。
苏小月从厨房里把空心菜端出来时,院子里没有人了,进屋后,小家伙闪亮亮的眼睛盯着粥瞧着,口水都快流了出来。苏小月忍不住笑了笑。
她不急着吃饭,而是从竹篮子里拿出一点蜂蜜放在空碗中,又用干草和荷叶盖好竹篮。拿着碗出去。
刚才弄好了汤就把锅洗得干干净净的,现在里面用余火温着水,挠了热水到碗中,野蜂蜜水花香扑鼻,这蜂蜜黄中带黑,可是上等好货。这花粉的香味也是好闻的紧,明天应该能卖个好价钱。
把碗端出来时,就见元南花带着一群野孩子像放鸭子似的进来了,一个个黑不溜秋的,只有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眨巴眨巴的看人。众人看到苏小月端着碗,目光滑碌碌的,只差没流口水。
元南花见了,笑道:“二嫂,你这碗里的是什么呢?一个人在家里不声不响的偷着做饭可不对,爹、娘、大哥、大嫂,还有我家那口子都在田里,我也刚从地里回来,二嫂这样可不行,这会儿我正渴着,可否给我们喝上一口?”
听到这儿苏小月也不说话,目光凌厉的盯着元南花看,一双又黑又大的眼睛看得人渗得慌。
这会儿厨房的菜刀也被藏起来了,元南花的胆子也肥了不说,三步并做两步就要过来瞧,这肯定不能让人瞧见,否则苏小月辛苦弄回来的蜂蜜肯定就交公了。于是苏小月匆匆几步就进了屋,反手把门闩上。
刚把东西放回凉席,摆上碗筷准备要吃饭时,门边对院子的通风小窗子上露出一个脑袋,元南花正掂着脚尖往里面瞧,似乎看到了什么宝贝似的。
这下苏小月火了,抄起角落里探路的木棒,把门打开,气势凌人的看向元南花,“看什么看,滚开。”
看到苏小月手中的家伙,元南花吓得花容失色,护着孩子们连连后退,嘴里却不饶人:“屋里藏着什么呢?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呢?人家说我们家是横的,怎么也横不过你这个泼妇。”
见苏小月举起了棒子作势要打,元南花比孩子还跑得快,留下一堆孩子作鸟兽散,看到孩子,苏小月收了手。
她瞪了元南花一眼就进了屋,闩了门。又把窗子从里面关紧。这下屋里暗的很,一开始还有些不适应黑暗。
终于可以安静下来吃个饭了,苏小月把蜂蜜水端给小家伙喝,小家伙不知道是什么,从来没有见过蜂蜜,见苏小月自己呡了一口,也跟着呡了一口,发现是甜的,激动的说:“娘,好甜。”
“嘘。”苏小月用手指嘘了一口,小家伙立即反应过来,也跟着嘘了一口,掩不住的喜悦喝了起来。
苏小月本想让小家伙多喝一点,谁知孩子懂事,非要两人一人一口的喝,苏小月只好假装呡一口,把碗中的蜂蜜水喝了一半,剩下一半,苏小月端到床边给方河喂了下去。
床上的人这次蜂蜜水喝得更加欢适,苏小月都听到吞咽声了,恨不能一口喝下,果然是个挑嘴的,喂豆饭可不见张嘴。
她说是这么说,喂完整整半碗蜂蜜水后又喂他喝了大半碗粥和半碗菜汤,苏小月想,你这下喝饱了吧,谁知这家伙嘴巴还在动,一会儿还张开了嘴,像嗷嗷待哺的燕子,若不是这胡子拉碴的模样,苏小月都想笑。
苏小月把碗搁在凳上,挑开被褥一角看了一眼就不想看第二眼,她明天无论如何得带回药才行,再这样下去他就真的没了。在这个吃人的家里,没有男人作靠山,她震慑得了一时,震慑不了一世,这孩子还小还得粘着她,既然答应了的,她想走走不脱,再说这到处深山老林的,外面还不知是个什么样,她要走哪儿去。
方家下地的人回来了,方二福回到家,脱了草帽,砸了砸嘴,说道:“今年麦子收成不好,前一阵下雨,有许多都烂在了地里,明天再早点起来,明天中午也不要休息,差不多可以弄完。老五明天就在家里守着把这两天的麦轩子晒好。”
老五方芳听方二福的话,说了声好,家中其他人听到明天要早起,中午还不休息,几人就像霜打的茄子,抬起不劲。
方家村家家户户的麦子都收完了,有的家里兄弟多的,现在都把晒干的麦穗担到方家村祖屋那边碾碎去皮了,轮到方二福家,恐怕到时排队都排上几天,还得一个人去日夜守着。
方二福一边走一边说:“还有五亩旱地,两亩水稻,旱地全部种豆子,再拔两亩棉花田种豆子,今年下半年应该不成问题。”
割了麦子种豆子,时间上晚了,将来豆子的收成可能又要差上一大截。
这一番话下来,一家人都沉默了,这一年又一年的豆饭,要吃到几时。虽然方家村都穷,好田不多,许多田地都是山里开的荒,贫瘠的很。
进了厨房,就见厨房连个人影都没有,元南花先从地里回来就是回来做饭的,这会儿厨房里冷冷清清,连点火星子都没见着,元南花人也不知道去了哪儿。
方二福累了一天,饿着肚子,火气嗖嗖嗖的往上冒,本就在村里犯横,这会儿横劲上来,抄起扁担就往老三房间里跑。
究竟是自己的老婆,老三方平立即反应过来,忙跟随在方二福身,嘴里大喊,“死娘们,去哪里了呢?还不快出来做饭。”
这边梁氏骂上了,一家子人一身臭汗的站在院子里,心情都不好。
这时东边房子守在屋里读书的老四方伟走了出来,穿着一身长衫,温文尔雅,养得不像是个庄稼人,倒像某个富户的公子哥儿。
庄稼人都是一副短衣帮打扮,只有他一身长衫,身材修长。
梁氏见家里的读书人出来了,忙关切的说道:“秀才郎是要考举人老爷的,老四儿,快进屋去。”
一家子都来劝起来了,只有老大媳妇齐惠拉了丈夫一把,方亮皱了皱眉看了她一眼,接着相劝。
方伟脸色微微一红,简洁的说了一句:“三嫂回来后,没多久就窜门子去了。”说完转身进了屋。
窜门子去了?不在家里好好呆着做饭,还有闲功夫窜门子,真是活腻了。
方二福的火气来了,拿着扁担就出了门,刚打开门,就见元南花一脸兴奋的走了回来了,门忽然从内打开,看到汹汹煞气的公公,吓得脸都白了。
看到正主儿,方二福一扁担招呼过去,嘴里也不像梁氏骂人,闷不哼声的,只管抡着扁担打人。
元南花大喊饶命,“我错了,我错了……”
一连打了几板子,方平冒着危险挡下方二福的扁担,护着自家媳妇,“爹,忠儿他娘知道错了,爹,看在忠儿的份上饶了他娘吧。”
说起三房的小孙子,方二福晃过神来,又打了元南花一扁担才把扁担甩在一边。
方平见方二福不打了,忙催促受伤不轻的元南花去厨房煮饭。
这时左右两边的邻居都被方二福一家的动静给闹了出来,有的人端着碗,嗖嗖嗖的喝着碗中的面疙瘩汤,那声音格外的响亮。
方二福家里的人本就饿得肚子空空,听到那面疙瘩汤的声音,只想流口水。小孩子最是受不住,盯着人家的碗不放。
“看什么看。”方二福一句话把人都给吓了回去。
正文 为了治病
方二福这人喜欢横,大家多少有些惧怕。
面疙瘩汤不见了,几个黑娃还望着人家的门口,望得直流口水,方二福见了,大声吩咐道:“今晚咱家也喝面疙瘩汤。”
一句话把原本肌肠辘辘的几人打起了精神,小孩听到有疙瘩汤喝,也不看别人家大门了,一窝蜂的跑进厨房。
若是喝面疙瘩汤,掌厨的很快,起了火,烧一锅水,这边弄好面疙瘩下滚水就行。再往里面下点野菜,香味就传出来了。
元南花受了打,手脚功夫越发的快,忍着身上的痛,看着锅中的疙瘩汤,口水都快流了出来。
梁氏看到元南花那怂样,骂了一句,接过碗打疙瘩。
元南花加了把柴,往挨着厨房的那间破房子瞅了一眼,一副小心翼翼的说道:“娘,你知道么,二嫂今天吃得可好了。”
梁氏冷眼瞥了她一眼,反正家里的面没少,豆子没有少,能吃得多好,最多不怕死的上山摘了些野菜罢了。
元南花见梁氏不感兴趣,又道:“娘,你知道么,我今天窜门就是去问二嫂都去了哪儿。”
听到窜门两字,梁氏一筷子插了过来,元南花的额头中了招,忍着痛还陪着笑,“娘,二嫂今日还问人家去镇上怎么走,看样子明天要去镇上。”
这个梁氏感兴趣了,庄稼人这个时节农活都干不完,哪有时间去镇上,她一个人去镇上做什么?不会是想逃跑吧?
见梁氏来了兴致,元南花接着说道:“听说在山里弄了好东西,下山的时候那竹篮子遮得严严实实,生怕别个见了似的。”
梁氏“嗤”了一声,山里能有什么好东西,一个妇道人家,难道她还有她二儿那猎户技能,想起方河,梁氏就收住了笑容,更不想听元南花废话。
元南花没想到自己好不容易打听得来的消息,梁氏根本不敢兴趣。那就等着瞧,看她明日去镇上卖什么?
好不容易整了面疙瘩汤出来,院子里的人都眼巴巴的看着的,这时梁氏端着一个大碗从厨房里出来,个个目光直直的盯着瞧,只见梁氏径直走到了东屋敲门。
方二福见兄弟几人耷拉着脑袋,说道:“老四是秀才郎,不比咱庄稼人,明天秋试要考举人的,你们就不要攀比了。”
说得老大方亮红了脸,刚才他也想梁氏端着这么满满的一碗,不知锅里还有多少,觉得做哥哥的这么不明事理,无地自容。
这厢话落,那厢半敞开的门传来方伟的声音:“娘,吃不了这么多,半碗就够了,其余的你乘给孩子们吃吧。”
以前每餐一大碗疙瘩汤,一半是给这读书郎吃的,剩下一半就是这些孩子,梁氏总觉得亏欠了方伟,饿着他了,害得他没心读书,万一明年秋试有个不好,心里要悔死的。所以今天当家的说都有疙瘩汤喝,怎么说梁氏也得先让读书郎喝饱才行。
硬塞到方伟手中,梁氏才出来,迎上一大家子人的目光,梁氏皱了皱眉,没什么好脸色。
厨房内元南花偷偷喝了好几口了,刚悄悄地抿了口嘴,被梁氏发觉,就见她嘴角一点汤汁,拿起勺子就打了起来,“还成家贼了,啊,还成家贼了。”
几小碗疙瘩汤一分,元南花没了份,她在原地跺了一脚,抹着泪进了屋。方平见了,装作喝了两口也跟着进了屋。
苏小月带着孩子早早的睡下,院子里的声响她听着,给小孩却捂了耳朵。
第二日天微微亮,苏小月起床,给小孩穿好衣裳,又交代了几句,挎着竹篮子出了屋。这个时候方家下地的人都已经走了,她是听到动静才出来的,没想在院中遇上了鬼祟的元南花。
元南花扶着墙站着,看到苏小月遮得严实的竹篮子,越发的觉得里面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一副要揭开看看的模样,苏小月远远的站着没动,把竹篮子护在身后,目光凌厉的盯着元南花。
“二嫂,这里面装的什么呢?听说你要去镇上赶集,可是弄到什么好东西了不成?”元南花一边说一边慢慢地往苏小月靠近。
“看来你还没打怕,昨晚打的那几板子不够,皮又痒了。”苏小月这么说着,背手的后面拿出了一根棒子,元南花还真有点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的模样,看到那棒子就想起昨晚上方二福那凶悍的模样,这会儿背上还痛着,吓得她连连闪躲。
苏小月拿着棒子走到门口随手甩到墙根处,看着元南花,“别打我木棒子主意,回来我要看到它。”
说完,挎着篮子扬长而去。
昨天苏小月也是太过小心了些,问了一个村民往镇上的路,今天上路时才发现出了村,去镇上就唯一的一条宽阔一点的路,方家村还是有人去镇上的。
走没多远,后面跑来一辆牛车,上面坐的都是方家村上镇上赶集的人,有几人还没有见过苏小月的,对着她瞅了好几眼,又三两个的议论开了。
走了一个多时辰才到镇上,算下来,有二十几里路了吧,不过对于古代人来讲,这二十几里路不算什么,快的很。
永丰镇挨着永丰县,走路只要半个时辰,坐牛马就更快了,不过方家村的人都喜欢在镇上赶集,不喜欢去县里,县里热闹是热闹,就是贵人太多,她们怕冲撞了贵人惹来麻烦,若不是一年一度交税的日子,定然是不会去的。
苏小月篮子里装的是蜂蜜,跟着一群商贩子来到东市,来的时间尚早,商贩还不多。
她四下望了一眼,看到一个茶庄,于是选了一个靠近茶庄的位置蹲下身来等着。
不远处的商贩见了,瞧着她是个生面孔,好言提醒道:“这茶庄里进出的人可都是有钱人,咱们庄稼人家里的东西定然是瞧不上的,来买东西的人也怕冲撞贵人,反而这处没什么生意,看你这模样是从山里弄的山货吧,别在这儿蹲着了,蹲这儿一天都卖不出去。”
说这话的是一位老者,人家好言相劝,一张笑脸,苏小月露出这几日唯一真心的笑容,却没有挪动位置,老者见了叹了口气。
一直蹲守到中午,远处的商贩有的卖完了就走了,唯苏小月这儿人流稀少,来往的人也都是穿着长衫的有钱人。
苏小月不焦不躁,目光在人群里寻着。眼瞧着前面来了一位翠绿衫的妇人,立即来了精神,忙站起来迎上。
那妇人被人挡住去路,吓了一跳,见是位面皮白净的少女,虽是一副庄稼人打扮,却干干净净的,长相也不错,于是停下脚步。
“这位掌事大人,我从山里采了些野蜂蜜,不知掌事大人看不看得上。”
被苏小月提到自己的身份,她有些惊讶,接着笑了起来,脸上原本就有笑纹,生得是一副天生爱笑的脸,这会儿先前的疏冷都没有了,好奇的问道:“你是怎么看出我的身份的?”
苏小月不卑不亢的说道:“我在这茶庄前蹲了一个上午,见到不少有钱人,这么看下来,就能判断一二了。”
这孩子灵犀,张府采办主事喜姑立即来了兴致,指着她的篮子问:“这里面装的是野蜂蜜?”
苏小月忙把竹篮子上的干草拿开,下面是一张又大又绿油油的荷叶,揭开荷叶,是一篮子蜂脾,一张一张的堆放在一起,好大一团,那蜜汁黄中带黑,还是上等货。
作为张府的采办主事,什么东西没有见过,自然能看得出这野蜂蜜的来之不易,一般她不会在不认识的人手中拿货,不过看这少女长得干干净净的,虽衣服上有些补丁却也针针密线还看得过去。
人也长得秀气,还有一副玲珑心,就当做做好事吧,于是问道:“你这一篮子打算卖多少钱呢?”
苏小月含笑回答:“掌事大人看着给点就行,庄稼人卖的东西少,不懂得行情。”
这话说的不卑不亢,末了还提了一下行情,是个会讨喜的人,于是出了价:“三十文钱如何?”
苏小月本来就不知道行情,手上分文没有,还没有花过钱,自然不知道这个价格对不对,但看这人模样精明是精明,但也不是个斤斤计较占人便宜的,于是爽快的点了头。
喜姑垂首看了看自身,这野蜂蜜的蜜汁还有些溢了出来,不免会弄脏了衣裳,苏小月见了,立即说道:“掌事大人若没有其他的事,我可以帮你提到府上去,反正庄稼人腿脚快。”
正合喜姑的意,于是带着苏小月往回走。
一路上苏小月打探到不少消息,还知道了这掌事是叫喜姑,专门为张府采办的,是张府的家生子,最得主子欢心。
从东市过去两条街,喜姑就停住了脚步,苏小月才回过神来,是道小侧门,上面写着张府两字,用的是繁体字,苏小月认识,只见字体苍劲有力,不像是普通人的手笔。
喜姑见苏小月盯着匾额看,笑问道:“莫非姑娘还会识字?”
正文 第一笔钱
庄稼人识字的不多,识字都是有钱人的能力,再说庄稼人就算想养个读书郎也养不起,喜姑是从来没有见过庄稼人识字的,何况还是个女娃。
苏小月忙装着摇了摇头,她是穿越来的这一点不能告诉任何人,谁知道这古代人会不会信鬼神,若是被发觉,还不知道怎么死的。
喜姑见她不知,也没在意,接过她手中的篮子说道:“你等着,我把竹篮子还你。”
没多久一个小丫鬟就出来了,手中拿着空竹篮,还有三十文钱一并送到了苏小月的手中,苏小月道了声谢退出巷子。
看这家的匾额,恐怕是个读书的大户人家,不知道张府是什么身份?是举人老爷?
重新回到东市,苏小月刚才蹲守的时候就注意到茶庄不远就有一家仁和医馆,昨日问过村里人了,先前方河就在这仁和医馆里冶过病的。
苏小月身上的衣裳有补丁,可却洗得干干净净,进了这门庭高的医馆,也不见半点胆怯。
此时医馆大夫坐在堂上开药方,前面是一位看疹的病人,苏小月匆容的来到病人身后不远站着排队。
大夫眼皮掀开瞥了一眼,见是张生面孔,不由怔了怔,瞧着这模样好好的,恐怕是来抓药的,于是往一旁的小徒弟使了个眼色。
小徒弟没有因为苏小月庄稼人模样瞧不起人,依然露出习惯性的笑容问道:“这客人是来抓药的么?”
苏小月把方河的情况说了一遍,这方家村方河打死了老虎的事迹是传遍了永丰县的,何况这位英雄还在他们医馆里看过病,自然记忆深刻。
不过小徒弟听到方家的人后,眼神就有些古怪了,说道:“你们方家也真是奇皅,当初大夫要他们再治过三五日就可抬回家养着的,可是你们当家的说银两不够了,二话不说就把人给抬了回去。怎么这一个月都过去了,又跑来抓药,人还受得住?”
小徒弟说得很实在,没有半点耻笑人的意思,苏小月没有反驳,只是问了药的价钱,才知道药有多贵,十文一副的草药还是普通种类的,有点用的五十文一副,也就是说喝了这十文一副只能拖延一下时间而已,若要治好,五十文一副的药,要连吃一到二个月,因为先前三五天就能治好的用的是上乘的药,一两银子一副,四五两银子的样子。
一两银子是一千文,五十文一副的药便宜了。何况拖了一个月后才治,人没死都是奇迹,是他求生意识强。
苏小月又问:“那吃两个月后就一定能好起来么?”
小徒弟摇了摇头,“现在就算你把人抬回来,我们也不敢保证,拖了这么久,病情恶化了。”
她没有办法,她现在不但没钱,连吃都吃不饱,她不能喂饱床上的人,更别提喝药冶好人了。
苏小月失望的出了医馆,在东市街头站了一会儿,望着人来人往的大街,最后往肉摊走去。
花了五文削了半斤猪肉,师傅用草绳打了结,她放回竹篮子里,上面用干草盖住。
接着去杂货铺里买了剪刀和针线。
出了杂货铺,经过一家包子店,苏小月的脚步停了下来,想起家中小孩,又掏了三文钱买了六个肉包子,放回篮中进了粮铺。
在粮铺里转了一圈,她居然没有看到高粱米,莫非这儿不生产这些,可山上有甜高粱,或许以后找找或能找到红高粱的种子。
果然米价最贵,买不起小米,她肉痛的花了八文买了一升细面,苏小月准备做些疙瘩汤给床上的人补身子,自己跟小孩吃些野菜和甜高粱也就算了。
若不是她饿的慌,说实话,那甜高梁的籽粗糙的让人吃不下。
出了粮铺还剩下十二文钱,她没有犹豫把剩下的银钱买了三两盐,盐价贼贵,但人不能不吃盐。
挎着篮子往回走,一路上心事沉沉。
回到方家村,苏小月没有急着回方家,而是去了村里大夫方青家,在外站着敲了敲门,半天没有人应声。
于是苏小月把竹篮子放下,在墙角下蹲下身来。
等到太阳都快落山了,在田道尽头方青背着医药箱子走了过来。
远远的见到自家门外蹲着的苏小月,脚步一顿,走路都慢了。
终于等到万青回来,苏小月立即起身,笑脸相迎。
万青脸色不好,看着苏小月也不开门了,恶声恶气的说道:“找我也没有用的,你公公那横脾气在村里是出了名的,我可受不起。”
苏小月也不恼,直接从竹篮子时拿了半斤猪内,提着草绳放方青手中一塞,说道:“多谢青叔之前为大河看病,我也没有什么道谢的,这肉是今天在镇上买的,新鲜着,青叔尽管收着。”
说完,苏小月挎着篮子作势要走,这下把万青给难住了,这孩子等了一个下午就只为了送块肉给他,鬼才相信,方家村的人不比苏家村,穷得很,饭都吃不饱,还有闲钱买肉呢。
眼见着苏小月就要走了,苏青垮下脸来,叹了口气说道:“大河娶了你也是福气,我这儿有个土方子,你去田里寻只鼹鼠,剥了皮,烤一半口服,留一半烧灰研末调敷伤口处,可解沉疴、蚀疮、烂疮,小孩吃了可杀蛔虫,只是那东西相当灵活难捉,捉不捉得到就看你的了。”
苏小月上一世虽干过农活,可不认识鼹鼠长什么样,于是折回来,带着笑容问道:“那这鼹鼠长什么模样呢?哪儿有得捉?”
万青瞪了她一眼,推门进去了,苏小月也不急,站在门口边等着,直到他从里面拿出一本药书出来,指着上面的图片给苏小月看,叮嘱她看仔细了,还交代他先前在村头东边田地里有捉到过,当时留了里面的幼崽,这会儿早已经长大了,不知道繁殖了多少出来,若是运气不错应该是能寻到的,这家伙不喜欢阳光,得半夜三更打着火折子寻。
苏小月一一记下了,听到这药这么厉害,当下就来劲了,心中的郁闷一扫而空,道了声谢往方家走去。
回到方家时,下地干活的人没有回来。
厨房里只有方芳在忙,连梁氏都下地抢收去了,元南花也不在。
苏小月进了屋把篮子放下,小家伙爬在床上男人的身边躺着,听到有人推开门,是下意识警惕的回过头来,见是苏小月,立即从床上下来,扑到她怀中。
“娘亲给你买了肉包子。”苏小月小声说。
肉包子?小家伙抬起粉嫩的小脸,可惜那尖瘦的下巴看得人心疼。
苏小月点了点头,把肉包子递给小家伙,小家伙却不吃,非要跟苏小月一人一口的吃,苏小月无赖,吃了几口便说饱了。
因为厨房里有人,苏小月没有急着进厨房,便从柴草房里拖了一堆稻草,准备为晚上扑鼠的事做装备。
做了几个火把子,又把火折子收拾,接着出屋把早上丢在墙角下的木棒子收起来,这半夜出门,夏季来临,恐怕有蛇,得小心才行。
苏小月这边准备好,陪着孩子说了一会儿话,交代了晚上的事,听到厨房没有了声音,就拿着篮子走了出来。
厨房里果然没有人了,只有一大碗豆饭和一大碗面疙瘩汤放在灶上,冒着热气。铁锅周围不知几时没有乘上的菜叶子、烂叶子,这会儿贴在上面都有一股酸味了儿。
苏小月把锅刷了一遍,又把灶台扫干净才开始做饭。
见左右没有找到菜刀,恐怕是藏了起来,于是往锅里下了大锅水,把洗净的野菜放在水里煮,盖上锅盖,蹲身就着火星子加柴。
等水滚了,苏小月揭开锅盖,放了一小点盐进去,汤水变了盐味儿,味道就好了不少。
这时方芳闻到香味儿从房里出来,进了厨房,见苏小月小碗中的盐,脸色都变了,立即往米缸后面查看,见自家藏着的盐没少,松了口,再次看苏小月的眼神就像她吃什么独食被人抓住似的。
不过也是吃独食。
苏小月脾了一眼,道:“你二哥还在床上躺着,我今天进镇子里问过仁和医馆的大夫,只要好生养养就能醒过来。如今他吃不下硬食,我煮了菜汤放些盐,也不能把病人给熬住了。”
左右苏小月的小碗中就一小勺子盐,还没有把三两盐都拿出来,方芳见了已经眼冒精光,见苏小月要走,说道:“二哥可没分家呢?二嫂不知从哪儿弄来的钱?还有余钱买盐了,前两日还抢了家里食物,这样做可不对。”
苏小月以为方芳是个明事理的,特意解释了两句,这会儿听她这么一说也就不客气了,“没分家是吧?读书郎都有面疙瘩汤喝,你二哥都躺着了,连碗豆饭都不给,而今我只不过买了一点盐就要平分了?也行,要平分,这灶上的疙瘩汤也有我家的份,还有这豆饭。”
方芳听到她打面疙瘩汤的注意立即就上前抱住护住,生怕她又强抢了去,苏小月冷冷的瞥了一眼,转身回了屋。
苏小月进了屋,乘了菜汤掰了一个肉包子给床上的人灌了下去,剩下小半碗跟着小家伙喝下去,果然有了些盐味的菜汤也是美味无比,一股热流涌入腹部,立即来了劲。
堪堪吃完饭,院子里就传来了声音。
正文 寻药遇险
今天终于割完麦子,一家人都松了口气,回来的时候就听到方二福对老三方平破口大骂,“只知道好吃懒作,手脚也不麻利,速度没有你大哥一半快,还把棉苗割掉不少,咱们家就靠这棉花卖些银子,今年收成不好,看样子棉花价格也会上涨,到时若是数量不够,今年冬天你就回镇上赚足了钱之前别回来。”
方平低垂着脑袋,一声不吭。
这边梁氏见方芳的目光看着老二的屋子,皱了皱眉问:“老三媳妇呢?又去哪儿偷懒去了,是不是又去窜门去了?”
方芳被梁氏一吼,吓得回过神来,“没有,躺屋里呢。”
“还在屋里躺尸呢?”梁氏看了一眼老三方平。
方平听到媳妇在屋里躺着,脸色都变了,三步并做两步往房里跑,没多久,屋里传来方平的哽咽声,大家齐齐看向老三的屋子。
方平从屋里出来,来到方二福身前“砰”的一身跪下,“爹,忠儿他娘不行了,恐怕是昨日受的伤发作了,得请大夫。”
方家人一听,脸色都变了,方二福夫妇首先想到的是银两,梁氏立即翻脸,“轻轻打两下就重伤了,庄稼人没这么娇弱。”
方二福也是一脸责怪,“别大惊小怪,今天方芳在家晒麦子,她做嫂子都不帮忙就算了,躺在家里偷懒,晚饭也别想吃。”
少一张嘴,大家可以多吃一口。
老三方平跪着不起,老大看不过去了,说道:“要不请青叔过来瞧一眼,不下药的话,乡里乡亲的,青叔不收钱。”
没有人进去看,事实上人发没发烧,摸一下就知道了,但他们没有一个人进去。
方二福听了老大的话,没有再说什么,方平立即起身出了门。
就在方二福一家人吃晚饭的时候,大夫方青被方平请了过来,进门时,方青畏惧的看了方二福一眼。
方二福连眼皮子都没有抬一下,他才松了口气,恐怕请他过来是经过他同意的。
方二福年青的时候什么事都干,以前村里有人田地里丢了东西,或者屋檐下晒的衣裳腌菜干什么的丢了,多半就是方二福干的,他干就干了,还不让村里人说,那时方二福家里穷得紧,赤脚不怕穿鞋的,一路横到底。
究竟是没有找到证据,大家伙又气又恨又拿他没办法。
十几年前天灾,方家村许多的人去外地逃荒,方二福抛下妻儿也走了,几个月回来后忽然得了一笔银子,有人传言他在外面杀了人抢来的,不过也是没有什么证据的事,从不敢当着他面说出来,但就这事却让许多村人对他又惧又怕,能少接近就少接近。
不过最近几年好多了,自从方家老四考上了秀才,方二福似变了个人似的,开始注意起自己的名声,做起事来也勤恳,领着几个儿子下地干活,家里弄得像模像样,日子虽然紧巴,却还有余钱给老四买笔墨纸砚,考上秀才后还给县学里交了学费。
不过因为庄稼人穷,秀才郎大多呆家里,只在县学里挂个名号,偶有学识上的误区时才去寻夫子问问,这样也省下了县学那边的伙食费和其他学子的交际费。
方青跟随着方平进了屋,给元南花把了脉,细看了一眼,对方平说道:“得喝药,烧得重,今天晚上还得人守着,用毛巾沾了凉水搭在额头上。”
说起要喝药,方平就慌了,左右多问了两遍,知道不吃药不行,方平让大夫在屋里坐着等一下,他走了出来。
先是来到梁氏面前,声音细小的把元南花的情况说了一遍,方二福尖着耳朵听,不等方平讲完,就说道:“去把大夫叫出来,我倒是问问,是这么回事么?”
方青早在屋里坐不住了,听到方二福的话出了屋,望着方二福一脸横肉的脸,心里就咯噔了一下。
看到这样的一家人,方青不想惹事,说道:“要不你们晚上用凉毛巾搭着额头先试试,明日若有事再来寻我。”
他只想赶紧走。
在屋里还说得这么严重的,出了门方二福还没有发话,青叔就转变了语气,方平难免有些怪他,只好垂头丧气的把人送出了门。
待方家的人都睡下了,苏小月给自己双腿绑了两层稻草,脚上的布鞋包得密密的一层,手臂上也缠满,把自己弄得像个稻草人。
交代了小家伙,拿着木棒悄悄出了门。
屋外满天星星,在这个寂静无比的山野田间里,只有草丛中传来各种昆虫的叫声。
苏小月点了火把,手中拿木棍探路,人被稻草绑得有些木木的,下田埂的时候有些打滑。
方青所谓东边的田并没有多远,苏小月因为害怕,路走得急,很快就到了。她在心里自己给自己打气。
来到田地里,苏小月望着前面密密的草丛,心中发怵,她拿着棍子站了一会,平息了心中的恐惧,才开始往草丛里探路,刚掀开一点草尖,就见草丛里横着一条又粗又长的蛇,她下意识的收回棍子,往回跑了好几十步才站稳,心都要跳到嗓子口了。
苏小月对蛇没有什么研究,但一般的蛇还是认识一点的,前一世小的时候时常在上学回家的路上看到过,哪些有毒哪些没毒还是能分清一些,刚才那条是乌梢蛇,没什么毒,体背棕褐色,她爷爷曾经捉来泡酒,喜欢吃蛇肉都也会捉这种蛇吃。
小的时候不怎么怕,长大后特别害怕软体动物和爬行动物,苏小月就是这样。
她真的很想回去,可是想起床上半死不活的人,苏小月就觉得脚步沉重,她是死过一回的人,为了吃的,她敢去取野蜂蜜,而今还有什么不敢的?只要捉到一只鼹鼠就好,有蛇的地方或有鼠类出没。
苏小月捡了石头往草丛里丢了过去,长极腰间的草从一排一排往两边倒,有东西从里面窜了出来,苏小月站得不远,看到那乌梢蛇逃入水田里不见,转眼又跑出几条出来,这样子的草丛她根本没法进去。
苏小月转移了方向,决定在别人踩出了路来的田埂上寻一寻试试看。
转眼过去了一个时辰,苏小月心慌得紧,难怪说这味药难寻。可是寻都寻了这么久了,担惊受怕也受了,她真不想就这样什么也没有捞到就放弃,不甘心的在田里接着四处的寻找。
就在这时,她眼角余光瞥到一物,是一条红点锦蛇,农村人称的水蛇,它嘴里正咬着一物,不正是鼹鼠么,一只脚咬住,还在拼命的逃命。
现在怎么办,好不容易寻到一只肥大的鼹鼠却在蛇的嘴巴里,这种蛇没有毒,甚至还可以弄来吃,可是她看到蛇,脚就发软,何况还得弄死蛇才能得到鼹鼠。
也不知是哪来的勇气,苏小月是豁出去了,捡起石头就往蛇身上砸去,石头没砸准,反把挣扎的鼹鼠给砸死了,蛇却仰起上半身,对着苏小月吐起了蛇信子,这是要攻击人了。
苏小月一动也不敢动,她想着那鼹鼠被砸死,蛇都喜欢活物,但愿它自个儿走了,留下鼹鼠给她。
眼见着蛇就攻击过来,慌乱之间,苏小月手中的木棍使尽了吃奶的力气一棍子打了下去,好巧不巧打中了蛇的头,蛇在挣扎,苏小月却死命的按住,全身直冒出了冷汗。
许久蛇不动了,苏小月却吓掉了半个命,匆匆捡了肥大的鼹鼠放回篮子里就要往回走,走了几步脑子一冲动,用稻草把蛇也捡了起来,好久没开荤了。
苏小月前一世是吃过蛇肉的,还喝过蛇浸泡的酒,只是要自己弄起来,心里就毛毛的,也许是饿狠了。
苏小月基本是一路狂奔赶回方家的,来到院子里,天边泛起了白肚,她把篮子放在地上,坐在竹凳子上身子软成一团,半天晃不过神来。
陆续有人起床了,老大从屋里出来洗漱,见到院里坐着个稻草人,吓了好大一跳,待看清是苏小月后,心里犯起了狐疑。
自上次拿菜刀砍人时起,方亮就觉得这二弟妹有些魔怔,这不看着她这半夜不睡觉这副鬼样的坐在院子里一声不响,像是中了邪似的。
他上前喊了两声,苏小月回过神来,看到人,才知道自己活了过来似的,眼泪刷的一下就流了出来。
她穿过来的是什么鬼地方,小时候没有父母,只有爷爷,她带着弟弟妹妹异常的坚强。现在忽然穿越到这个时代,一个亲人也没有,再坚强的人也受不住了。
看着苏小月忽然哭了起来,方亮不由得心软,究竟只是个女人,家里人对她不管不问,多少有些恨着苏家,若不是为了救苏老头子,老二也不会是现在这番样子,健康的老二长年在外跑镖,家中就靠他救济,要不这庄稼人家哪能养得起一个读书郎。
苏小月哭了一会儿,心才真正的平静下来,其他人还没有起床,院里就两人,多少也得避避嫌,她站起来时,从竹篮子里甩出一条水蛇,丢在方亮脚下,这下把方亮吓得跳了起来。
正文 欺到头上
退了十几步远,见是条死的,才恶狠狠的盯着苏小月。
苏小月不是故意拿出来吓人的,她的本意是想交给方亮拿去做蛇肉汤,家里不是许久没开荤腥了么,这蛇肉味美,挺不错的,只是她不敢弄而已,原本以为一个大男人定然是不怕的,现在看来比她还怕。
蛇甩在那儿苏小月没理会,就拿着竹篮子回了屋,鼹鼠虽肥大,但相较于蛇来说没那么恐怖,若没经此一事,她或许拿到鼹鼠也下不了手,不过这会儿她不怕了。
要救人就乘早,这方家的人还没有起来,她得把鼹鼠给处理了,免得个个觉得她魔怔,要把她撵出去就麻烦。
苏小月上次买了剪刀,菜刀被人藏了起来,她拿出剪刀把鼹鼠一番处理,点了稻草烤熟一半,烤得两面金黄;剩下一半烧干了,用石头研成末用碗装了起来。
天边越发的亮了,方亮回了屋,那条蛇还在院子里没有人处理。
苏小月进了屋,把东西放好,见小家伙睡得很沉。就出屋来到厨房,先把灶上擦洗干净,又把大锅也洗了干净,点了火烧了一锅的热水。
热水沸腾了,她把剪刀放进去煮。
回到屋中,闯开着门,借着光,先给床上的人剪胡子,那杂密无章透着臭味的胡子在苏小月洁白的小手下一刀一刀剪了个干净,慢慢露出他的容貌,那面颊瘦得只剩皮包骨,看着就可怕。
他没有睁开眼睛,那双剑眉又粗又浓,看模样有点凶,只是那剑眉下的睫毛,又浓又长,似乎比苏小月的还要长,还真是个‘长毛怪’,一个男人长这么长的睫毛干什么,不知他睁开眼睛是个什么模样。
用毛巾给他脸上擦了个干净。若不是这个时代对头发的重视,苏小月肯定会把他的头发都给剃光不可。
倒了脏水,把洗得干净的木盆乘了一大盆热开水进了屋凉着。
掀开破棉被,露出他下.身的全貌,左腿上被咬下一团肉的地上长满了蛆虫。
苏小月闭着眼吸了口气,上前用煮过后的剪子把周围腐烂的皮肉剪掉,拔掉蛆虫,直到露出里面新鲜的血肉,用温水洗干净伤口,从碗中倒了一些鼹鼠研末撒在伤口上。
当鼹鼠研末撒上去后,血就慢慢止住了。
到这时苏小月才吐了口气抬起头来,看到男人额头上泌出的冷汗,眼睛却没有睁开,苏小月心虚了一下。
她毕竟不是医生,处理的手段有些简单粗暴,好在事情办完了,看这情况比想象中的要好好多,方青没有骗人,此药果然是冶疽的圣药。
伤口处理了,又倒来一大盆热水,先拔了男人身上的衣裳,只见瘦成皮包骨的身躯显得异常的长,她红着眼没有往下瞧,匆匆的半闭着眼给床上的男人全身上下擦了个遍。接着从木柜里翻出洗过的旧衣裳给他换上。
脏衣裳与脏棉被被苏小月搬出屋外堆在一角。她刚要转身进屋,就见院内站着几人围着那条死蛇,有人准备把蛇挑出门去丢了。
苏小月见状,大喊一声:“等等。”说着,两步来到几人面前。
方亮当时被苏小月挑出的蛇吓了一跳,自然把这事儿告诉了屋里的几个男人,方二福心中恼火,回头望向苏小月,目光带着研究,这蛇是她带回来的,半夜不睡弄条蛇回来是几个意思?
看来真的是魔怔的不轻。
苏小月用稻草把蛇包了回去丢在墙角,看了几个大男人一眼,交代:“别丢了我的蛇,我还要弄来吃的。”
真的是饿狂了,现在吃起了蛇,这蛇都是有毒,不怕死了不成。
方二福冷笑一声:“吃死了人可别赖我方家头上。”
苏小月淡淡的回了一眼,接着进了屋。
经此一事,苏小月没有什么事是做不出来的,她能拔开那蛆虫,她就敢弄了那条蛇吃,现在都成这样了,只要活着,只要能吃饱,还有什么可怕的,何况那蛇肉还开荤。
把床上的男人里里外外清了一遍,连木床板上也是擦了几遍,再没有什么异味为止,苏小月才直起身来。
这时小家伙也醒来了,睡眼朦胧的看着苏小月,见到干干净的木床,他好奇的走了过来。
以后小家伙就不用跟着她缩在那墙角,可以在床上陪着他爹爹睡个好觉。
床上的男人被苏小月这么一整理,终于像个活人,起伏的胸口,洁净的脸颊,有了一种活过来的感觉。
苏小月又把屋里屋外打扫干净,自己洗了手,才给小家伙洗漱。
大小两人整洁了,苏小月带着小孩回了屋。
凳子上的小碗里还有半只烤熟的鼹鼠,这东西给孩子吃了可以杀蛔虫,这时代的人都不怎么爱干净,小孩最容易得蛔虫。
于是苏小月撕下一些肉喂到方为嘴中,他一边吃一边好奇的问道:“娘,这是什么,味道有些怪。”
苏小月只好安慰他说是好吃的,骗着小家伙吃下一些,剩下的,苏小月准备分三次喂给男人吃。
前几日他还只能喝流食,这两日勉强能咽下硬的东西,这下喂起来,也不太费功夫,没多久就吃完了。
苏小月把剩下的用碗装好。接着又看了看他的伤口,没有流血了,伤口上黑黑的一层粉沫,也看不出什么来,但愿这药能救下他的命。
从屋里出来的时候,天已大亮,太阳从东方升起了半尺高,照着整个大地都是红色的。
苏小月往院子里一看,早没人了,方家人恐怕是下地干活去了。
这时左边老三的房间里了有声音,方平高兴唤元南花,“媳妇儿,你没事儿了。”
方平昨夜晚饭也没吃,就陪在自家媳妇身边守了一夜,那凉巾换得勤,到了早上堪堪打了个小盹,醒来时,天大亮,他停手摸了摸元南花的额头,不烫了,烧退了,心中大喜,看来青叔没有骗人。
这时方平出来,就见苏小月在处理蛇肉,直看得他毛骨悚然。
煮蛇肉一般都在屋外,苏小月在屋外用石头搭了个临时的火灶,又在厨房里寻了个烧水的小锅搭在上面,就这样明目张胆的煮起了蛇肉汤。
汤出锅时,左右两边的邻居都探出头来,这方二福家在做什么好吃的呢?这么香。
方平也从屋里出来,就连读书郎方伟也从屋里出来了,两人奇怪的望着苏小月身前翻滚的锅中,如此美味,还是头一遭。
苏小月撒了一把盐,又加了洗净的野菜,刚要起锅,元南花嗖嗖嗖的从屋里跑了出来,闻到好吃的,病都好了。
方平是看到苏小月处理那蛇皮,此时心里正发毛,味道虽鲜香,但蛇是有毒的,他可不敢吃,于是拉着四弟与自家媳妇不让上前,接着悄悄伏在两人耳边把自己所见的说了一遍。
方伟毕竟是读书郎,见闻广,听方平这么一说,就出了门往苏小月倒脏物的地方瞧了一眼,看到了那张蛇皮,皮上有密密麻麻的红点,接着又回了东屋寻书籍去了。
方平站在原地目光呆呆的看着方伟跑进跑出。
没一会儿方伟出来了,脸上还犯着红润,对方平说道:“这蛇没有毒,二嫂显然懂蛇,这蛇肉可食之,吃了还是一味好药,可治消渴、解四肢烦躁、口干心燥。上次我去县学时还曾听同窗说过那捉蛇的行家专门捉一些无毒的蛇卖给富贵人家,成为富贵人家桌上的佳肴,当时我还不信,现在信了,闻着这味道儿就香甜无比。”
听说能吃的,元南花呆不住了,见苏小月抱着一碗蛇汤进了屋,立即上前把整锅给端走。
方伟责怪的看着元南花,这不问就取视为贼。但方伟责怪归责怪也没有说什么,这好东西当然是家里人一起分享的。
只是他也是第一次在书上看到这种蛇,也只是听说过,还没有真的尝过,倒不如让二嫂和三嫂尝了,没起什么变化时,自己再喝上一小碗解解馋,这么想着也就完全不制止了。
元南花昨天一天都没怎么吃东西,这病刚好,饿得前胸贴后背,端到自己屋子里后,拿着碗就乘起来喝了一大碗。
方平在一旁看着,心疼的说道:“慢着点儿。”说完自己也拿起碗乘了一碗,想起读书郎还在院中,便把自己手中的碗送了出去。
方伟假装摇了摇头,方平知道他不太好意思呢,反正这锅汤是自家媳妇拿的,名声要坏就坏他们吧,可不能坏了读书郎的名声,于是也不顾方伟的意思,直接把碗送到他的房间里去了。
方平匆匆回来,与元南花两人躲在屋里,把大锅蛇汤喝了个干净。
方伟站在院中看着苏小月一直没有出屋,正在犹豫时,老三方平从屋里把空锅端了出来。
方伟见状仔细打量了方平一眼,只见他没有半点不舒服之类的,喝了汤后连精神都好了不少。
于是方伟转身回了房,他进了房也没有急着先喝汤,决定再等等,观察一下再喝。
这时苏小月给小家伙和方河喝下了蛇汤,心情不错,她刚才尝了一口,味道真的很鲜,只怪少放了一些野菜,要是多放点,就可以多吃上一餐了。
拿着空碗出来,傻眼了,自己辛苦煮出来的一锅蛇汤不易而飞了,只剩下石灶和一点火星子,连锅都不见了。
刚才院子里站着的人她是知道的,立即一个转身拿起木棍往老三的屋里走。
老三方平早把证据洗干净放回厨房了,这会儿两人喝了一锅鲜美的汤,那嘴边还留着香味儿,两人躲在屋里准备赖过去,谁知大门猛的被人从外面一脚揣开,苏小月手中拿着木棍气势凌人的站在门口看着两人。
正文 分到粮食
苏小月人长得清秀,皮肤白皙,可是凶起人来也挺有威严的,把两个人给震慑在当场,都忘记了说话。
“汤呢?”苏小月沉声问,她刚才还真是大意了,给一大一小喝了,忘记了这如狼似虎的方家人的劣根性,这会儿苏小月自己的肚子还是饿着的。
两人装傻,装不知道。
真是好笑,家里就这几人,那蛇汤还能飞走不成?
苏小月一棍子打在桌子上,目光盯着两人问:“敢做敢当,是不是你们藏了起来?”
苏小月没想到这么大锅汤某些人会生生把它喝完,还以为是藏了起来。
元南花被苏小月的气势吓得躲在床的一角,方平是个男人,这会儿觉得被一介女子吓得不敢出声显得很怂,于是站起身来承认,“喝完了,我们两个喝完了,咱们都没分家呢,自然有什么东西,应该一家人分。”
“哦,有什么东西要一家人分,那平时你们煮的豆饭,煮的疙瘩汤可有给我们二房的人分?可曾有?”
苏小月问得方平哑口无言。
苏小月把两人看了一眼,如今蛇汤是被两人喝完了,再吵再闹也拿不回来,但这一家子人口口声声说没有分家,什么东西都要分,那她今天就冷硬到底,该属于她的这一分她也不会再放过了。
于是对两人说道:“今天这锅蛇肉汤,我是一定要计较的,你们既然说没有分家,那以后吃饭的时候,我二房也必须分得一份,呆会爹和娘回来,我就说出来,希望你们俩个支持我。”
方平还以来苏小月会气愤的把人打一顿,没想只是要他们帮着说一说话而以,这倒也没什么,二哥也是家里的一份子,自然是要有一份。想起刚才那一锅美味的蛇肉汤,心里就决定呆会多说两句好话。
元南花却抬起头来,望着苏小月什么也没说。
东屋里,老四方伟静静地听着隔壁房里的吵闹,他无动于衷的端起汤碗,慢慢的品尝了起来,这架势就跟举人老爷没有两样,只差身边没有伺候的丫鬟和书僮。优雅的动作,修长的手指,一口一口的喝下时,还是有些狼吞虎咽。
一碗下肚,心下有些后悔了起来,如此美味的汤他当时就不该说出来,应该自己先把锅藏起来慢慢享用,究竟还是少了些,下次不知要几时才能喝到只有富贵人家才能喝到的汤。
他这么想着,沉思着要不要跟梁氏说说,二嫂既然能捉一条蛇,自然就能捉第二条,以后要不要她专门为他准备一些蛇肉汤来喝。
苏小月这边跟老三方平谈妥,可没想到对面已经有人打她主意,她回到自己屋里,望着整洁的室内,再辛苦也觉得有了意义。
床上的人还是闭着眼睛,长长的睫长一动不动,只有那铿锵有力的心跳声和起伏的胸口才证明他还活着。
刚才喂他蛇肉汤的时候,喝得挺欢的,突起的喉结上下不停的颤动,恨不能把碗都给吃下去似的。
小家伙喝下美味的蛇汤,这会儿爬在男人的身边安静的望着床上的人。
苏小月这么望着,总觉得这孩子跟床上的男人带着一股陌生感似的,还没有跟她那么亲。一种挺奇怪的感觉,也不知男人以前是不是长年不在家的缘故还是什么。
方家下田的人回来了,院子里闹哄哄的,肉汤早喝完了,这么久风一吹倒也没有留下什么味道儿,要不然这群饿狠了的劳动力恐怕又要闹起来。
苏小月拿木棍做拐仗似的从屋里出来,站在廊下看着院子里的人说道:“我是大河的新妇,自然也是家里的一份子,家里有吃的也不能少了我二房一份,如今大河还躺在床上昏迷不醒,方为还这么小,所以疙瘩汤也不能少了他俩一份。”
苏小月的口气不商量,而是陈述。
方平从屋里出来,元南花没有出来。
方平待苏小月说完,跟着在后面附和了一句,老大方亮是看到苏小月挑过蛇的,如今看到她心里就发怵,自然没有说话反驳。
方二福可不干了,梁氏更加,直接骂了起来,什么好吃懒做的、杀千刀的……
吵得院里闹哄哄的不能入耳。
梁氏这边骂人,方二福那边指着苏小月,横蛮劲上来,颇有一种气势压人的模样,“你说什么呢,你敢再说一次。”
再说一次又怎么了,苏小月手中的木棍不离手,把刚才的话又重复的说了一遍。
方二福气得是火冒三丈,作势就要上前打人了。
苏小月眼瞧着屋外围满了从田里回来的村民,大喊:“公公要打新妇,公公还是打死我这个新妇得了,反正大河都快要死了,你们巴不得我们一家三口死在一起,没死的也要打死的,反正都是死。”
那些村民一听,吓得不轻,腾的把手里的担子放下,站在围墙外看了起来,方二福年青的时候做了不少事惹下不少旧怨,这会儿听到苏小月的话,个个起了哄。
方二福本要下的手这下下不了手了,拿着扁担进退不得,怒瞪苏小月。
外面村民不知谁见势不对,把方家村的里正请了过来,
里正叫方大善,辈份挺高的,本家人都称他为三爷,外来户也跟着一起称他三爷。
“三爷来了,大家让开点。”谁在人群里这么一嚷,人群让开一条道来。
苏小月故意又把刚才那话重复一遍,这下三爷听了个全,刚才还有人传话,他将信将疑,这会儿亲耳听到,心往下一沉,脚步快了几分。
进了院子,见方二福拿着扁担在手,就知道他横蛮劲儿上来了,立即派两个年青力壮的儿子上前把方二福的扁担给夺走。
方大善方头大耳,生得福相,家境也不错,又是村里最公平公正的一人,在方姓中辈份又高,三爷之称实至名归。
他看了苏小月一眼,见没有什么伤痕,才松了口气。
梁氏见三爷过来,早怂了,站在老大身后,屁都不敢放一个。
方二福却气得憋红着一张脸。
三爷发话:“吵什么呢,一家人有什么吵的,没分家要团结在一起,家里还有读书郎,自己不要脸,可别坏了读书郎的名声。”
提起读书郎那可是方家人的心病,方二福尤其是,立即晃过神来。还好刚才没有当着这么多村民的面打老二媳妇,否则这虐待新媳妇的罪名就安上了。这新妇入门就瘦成皮包骨的大家都看到了,若再下手,恐怕百口难辨。
三爷见人反应过来了,也不再多说什么,都一大把年纪的人,得留点脸面。
事情平息,三爷恐怕是要走了,苏小月立即一个箭步来到三爷面前,说道:“三爷,您要为我做主啊,我来方家也有一月有余,方家人不给我们二房半点粮食,是要活活饿死我们啊。”苏小月说得声情并茂,听者心痛。
方二福却气了个半死,指着苏小月,四下寻了寻,在找他的扁担。
三爷看到方二福这模样哪会不知道他在干什么,当初村里人捐钱捐粮给大河去镇上看病,最后人没看好就把人给弄了回来,别人不知道内情他是猜到了一些的,此时见方二福明目张胆的要把人给饿死,这可不行,方家村可不能留下这样忘恩负义的人。
三爷脸色一沉,发话道:“二福啊,大河媳妇说的可是真的?”
这事本来就是真的,方家众人都垂下头去。方平在这时说话:“三爷,大河是我二哥,以后我们一家不会再这样了。”
不用方平承认,三爷也看出来,于是借着方平的话,责备道:“大河可是咱们村的打虎英雄,若没有大河,老虎什么时候下了山,还有咱们活路。二福啊,大河这一房你可不能有任何苛待。”
方二福什么话也没说,只把目光横向苏小月。
苏小月知道只要三爷一走,方二福又会像以前那样对她,于是乘着三爷没走,她直接说道:“三爷,大河如今躺在床上,我也不求别的,只求爹娘给我一些吃食,我会好好照顾大河的,直到他病好如初。”
病好如初谈何容易,连镇上的大夫都看不好了,还有活路,真是可怜的孩子,年纪轻轻就要守寡了。
听到苏小月的话,众村民显然是向着苏小月的,于是有人附和,要方家拿出粮食出来给二房。
这下三爷有些为难了,这又不是分家的,要方二福分出粮食出来,的确不好分也不好说。
苏小月见僵持下来,说道:“真是耽误了三爷的功夫,家里有读书郎,按理应该叫四弟出来评评理的。”
对啊,方家老四可是个秀才郎,遇上这种事,除了里正,他也是可以的。
老四方伟可是方二福的逆鳞,立即就炸毛了,毫不耐烦的甩了甩手道:“分,老大,给二房分食物,把这几月的食物分给她,再有的得等下半年有了收成才能给。”
说完就领先进了屋,梁氏跟在后面也匆匆进了屋。
老大方亮得到指示,于是拉着自己媳妇进了厨房。
现在方二福说要分的,方大善也就暂时留下来,顺带做个公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