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 异瞳少年   溪莲村靠着一条大河,很多人以捕鱼为生。偶尔有商客途径辗转,人们做点小本生意勉强可以营生。这些生意人中有一个人非常特别,人们都叫他‘老铁’,他是村子里唯一的铁匠,很多人对他的行为感到疑惑不解,毕竟地处荒僻铁器的买卖难做,多数人已经记不得了他是哪一天来到了这里,悄无声息地住了许多年,不过人们多少还能回忆起,那是一个细雨蒙蒙的清晨,他拉着一个孩子的手缓步而来……   黄昏将至,瘦削的少年站在铁匠铺门口,他侧扬着头想让风把脸上的粉尘吹去。风中带着一点点凉,他的双手染满了铁灰,衣服脏兮兮的破旧不堪,少年也习惯了这幅邋遢的模样。他每天无事可做只能到叔叔的铺子里帮工,他没有朋友也知道人们并不喜欢他。   少年慢慢睁开眼缝怔怔地看着天空,他也不知道在看什么,铺子不远的院落外一群孩子在打闹嬉戏,两年前村子里来了一个外乡客,慢慢和人们熟悉起来偶然间一次机会显露出武学的修为,村子里多为渔民,人们对武学修行并不热心,不过少年们一致拜了师傅每天都会聚集着这儿练武。他经常站在远处偷偷地看,心里跃跃欲试却又竭力打消掉萌发的念头。   他自知右眼有病疾,叔叔说生下来就带着的病根,瞳子猩红像是淋了鲜血,乍一看去极为吓人,所以从很小的时候他就孤零零的一个人,同龄孩子视他如怪物般避而远之。少年听着喧闹声,忽然觉得风中的凉意更浓了,他缩了缩头朝大门里走。   “心里很寂寞吧,我知道你对打铁这门手艺一点兴趣也没有。”   “叔叔……”少年愣了一下,不知什么时候身后竟然站着一个人。   男人同样穿着一件脏兮兮的大袍,袖子大开大合地翻卷着,脚下是一双露趾的麻鞋,他脸上时常是懒散的摸样。身形看起来并不魁梧,不过抡起铁锤敲打的时候却干练轻松,少年同样不明白叔叔为什么要开这家铺子,原本就不大的库房里已经堆满了铁器,很多已经染了锈变得发钝。   “武修——就是激发身体的潜质达到另一种境界,如果只是抱着强身健体的想法可以学一学,我一直都没问你以后想做点什么?”   “我……”少年吞吞吐吐的。   “没想过是吗?”男人笑了笑,“总有一天你会想明白,这件事还不急。”   “叔叔,修行武修真的可以办到很多事吗?譬如用拳头击碎巨石,甚至在水上行走……”   “那个外乡客总是喜欢哄骗孩子,当不得真。”   少年垂下头,没了声音。   “暮炎,我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男人按住男孩的肩膀,“抬起头来,看着我。叔叔希望你安安稳稳地过完后半生,你会不甘心。可你知道吗?一个人拥有的越多失去的东西也就越快。”   少年很少会看到叔叔这种神情,带着一丝丝惆怅和严肃。不知为什么,他觉得今日的叔叔有点异样。   “我知道你心里一直是个很自卑的孩子,你已经长大了自然也明白了一些事。但我要告诉你——并不是你拥有了力量把众人都踩在脚下别人就会尊敬你,他们会臣服但心里却埋着根毒刺,在你最脆弱的时候狠狠地扎在你的心口上。叔叔很满足这样的生活,外面的世界很大,大到超乎想象,你一旦走出去就会迷失,再也走不回原来的地方。”   “叔叔,你的话我不太懂……”   “没关系,把这些话记在心里。”男人说着在少年脏兮兮的脸蛋上抓了一把,“真是个邋遢鬼,最近几天不要到铺子里来了。”   “叔叔,怎么了?”   “有些私事,我可能会离家几天。”   暮炎自从和叔叔来到这个村落再也没有到过其他地方,他的记忆中只记得牵着一个人的手走了很远的路最终停留在此。叔叔很少会提及过去,暮炎只从只言片语里知道他的双亲已故。   “是去见朋友吗?”暮炎走到铺子门口的时候犹豫着问。   “多年不见,不知道还算不算。”男人始终没有回头看着远处的浮云,天色正极快地暗下来。   村庄的夜晚宁静安详,暮炎躺在床上辗转难眠,今晚叔叔没有回来,他很少到了晚上还留在铺子里。暮炎记不清了在这里生活了多久,十一年或是更久,他今年十六岁了,村子里的少年们一个个嚷着说过了冬就要离家闯荡,只有废物才会留下来打渔为生或是经营父辈的小本生意。自从那位专研武修的外乡客住下来,习武修行成了一条腾达之路,暮炎也不清楚修行是指什么,不过他常有意无意地路过去听外乡客的讲述,他的心在蠢蠢欲动,少年们都渴望能成为英雄。   可他的心中自己只不过是个小丑,受尽了冷眼只能龟缩在狭窄的铺子里,被人称做怪物。小时候总是问为什么要来这种地方,他不喜欢这里,不喜欢这里的人,不喜欢一切的一切,而叔叔只是说‘世界之大,去到哪里不都是一样。’   暮炎突然才明白他的软弱,曾一味地痛恨自己的苦命,痛恨自己有一只怪异的眼睛,他想像个正常人一样活着。叔叔问他以后想做什么的时候,其实他的心里早已有了答案。可他终究还是没有讲出来,自幼体弱对于武修的修行简直成了天方夜谭。最为致命的是右眼的病疾,偶然会发作,眼中所见的世界只剩下红色,从内向外的躁动感牵动着全身,叔叔曾用巨大的铁链锁住他就像关押囚犯那样。暮炎询问过病疾,只知道是不治之症,很可能会搅乱心性变成彻头彻尾的疯子。   那种血液上涌的感觉近些年病发次数骤减,他甚至都有些淡忘了。月亮正破云而出,暮炎趴着窗前静静地发呆,一边想着绵绵的心事一边有意无意地等待叔叔归来。   铁匠铺里的烛火还亮着,夜风吹得窗格嗡嗡作响。男人立在门口静静扫视着里面的每个角落,目光透着坚毅又带着一丝不舍,毕竟是生活了十几年的地方,他以为这里会是一辈子的栖身之所。   “有些事终究是避不开啊。”他轻声说,吹熄了蜡烛,铺子中顿时陷入了一片漆黑。   说完,男人转身大步走进夜色里,再不回顾。铺子的门大开着,他甚至没有锁上房门,这个营生的小店对他而言似乎已经不再重要。 正文 第二章 来访者   正午刚过,一处院落外少年们盘膝而坐在听故事,这位自称王渑的外乡客性格豪爽,酷爱饮酒畅谈,特别是说起武修,高手交锋,每每说得是唾沫横飞。   “如果说我亲眼见过最激烈的大战——那还是在银松山庄的木家,木家家主有件祖传的家宝,自然有很多人垂帘三尺。不过呢,上门挑战的人却不多……”   王渑躺靠在一把竹木椅上,手里握着一个陈旧的酒葫芦,他半眯着眼睛养神,话说到一半便收住了,似乎是故意要勾起少年们的兴趣。   “师傅,为什么啊?”有个穿着肥大布衣的孩子问。   “打不过呗,你脑袋可真笨!”   “肯定是那件家宝厉害,不然早就被人抢去了。”   “也许是那个人名望大,我爹说名望大的人受人敬仰,做什么事都要给几分面子。”又有一个大孩子说。   “你爹懂什么?不过是个打渔的,就是因为家宝厉害,不然怎么会是祖传的呢。”   少年们不自觉地争论起来,王渑也不吭声只是一脸满足的酌着葫芦嘴。   一个低低的声音插了进来,话音很轻不过只是随口的嘟囔,却正巧响在一瞬间的寂静间。   “会不会……是那件家宝没什么用处……”   王渑放下了酒葫芦,目光飞快地朝话音传来的方向望去,少年们也停止了争论纷纷转头。墙根边站着一个孩子,他立在树荫里样子怯怯的,触到人们的目光立即垂下了头,转身想要逃跑。   暮炎也是实在无聊了才跑来,叔叔不在铺子里他无处可去,况且他也喜欢听这个外乡客讲故事。所以偷偷地摸索过来,也没有人注意到他。   “你怎么知道的?”王渑歪着头问道。   暮炎怔怔地站住了,他以为会听到什么冷嘲热讽的话,村子里的少年们对他一直抱有一种敌意和警戒,而此时此刻这些人都只是茫然不解地望着他,等他开口。   “叔叔说……魂器的功效往往很奇特,操纵的方法也不一般。”   “魂器?”王渑认真地打量着男孩,他见过这个孩子很多次,他的住所距离铁匠铺很近。魂器是个很专业的词语,对武修毫无精通的人不会知道这个名字,他在讲述的故事里也只是说作为‘家宝’。   这个男孩的相貌并不算英俊,他身形较为瘦削感觉上弱不禁风,不过值得注意的是他的眼睛。这名少年走路总是低着头,他没有留意到虽然从村民口中也听说过一些传闻,近距离看那支红色瞳孔的时候,全身冷不防地打了个机灵,说不出原因,那种感觉说不清楚,那支眼睛像是一口深不见底的血井,他的魂仿佛都要吸进去一样。   “你的眼睛……”男人回过神来,忽地惊觉握着酒葫芦的手里满都是汗。   “一出生就染上的病。”暮炎没话可说了,他犹豫着想走还是该留下来。   “师傅,他胡扯的话不会真说中了吧?”穿着肥大布衣的男孩像在埋怨似的,“家宝连怎么用都不知道,难道祖辈传下来连后人都不告之?”   “这种事是难免的,祖辈中有人为了避祸把家宝藏了起来,也有的后代靠它成就了地位名望,说来的确可笑,木家连家主都不清楚家宝的用途,即便舍命抢到手也是无济于事。”   “那个什么家主武修修为一定很高了,和师傅比如何?”   王渑讪讪一笑,“武学七境,有的人天资聪慧不过也只能领悟第一境界,每个境界又有很多的阶段,每上一层都是一次极大的突破。突破都要契机,即便自身勤奋也很难有所大成。”   “那要怎么样才能突破呢?”立马有人追问道。   “所谓契机就是天授不可强求。”王渑摸着胡茬邋遢的下巴,话音一顿,“不过,面对绝境的时候人往往能超越极限,所以有很多人为了寻求突破去挑战更强的对手,因此而死的人不计其数,也有些魂器具有奇特的功效变成人们争抢的至宝,那是腥风血雨的世界啊,不比这个小村落,仔细想想还是这里适合我。”   “你叔叔为什么到这里来?”王渑忽然把目光转向暮炎。   “叔叔,他……”暮炎一时语塞。   “我找你叔叔喝过几次酒,他打铁的手艺真是一流,要是在大城镇生意一定不错。对了,今天他怎么没有到铺子里来?”   “叔叔出去了,说是去见朋友。”   “朋友?”王渑微微皱眉,低语道,“这么多年了,会是什么朋友呢……”   天已经黑透,暮炎的住所在村子的北端,刚刚到村子里来的时候叔叔便在村北的荒地上搭了这间屋子。屋子外面是片不大的松林,林荫遮盖了房屋月光变得稀薄迷蒙,即便是月明天屋中也是漆黑的。   暮炎静静听着夜鸟的叫声,晚上的空气凉他却没有关窗。他的心里有点忐忑,时间不过刚刚只过去了一天,铺子里依旧凌乱不堪看起来毫无变化,或许只是还不习惯一个人,虽然叔叔有时候会留在铺子里过夜,不过这一次突然离开给他的感觉却有所不同。   起风了。   林中小径只剩下幽幽的风声,叶子随着时节推移大片的掉落,在一个空旷的十字路口一个影子孤零零的站着,他一动不动仿佛石刻的雕塑,翻卷起落的枯叶却没有一片打在他身上,像是被无形的力量分隔开了散落在四周。   “多年不见,你的力量丝毫没有退步,还不算太让人失望。”低沉的声音,似乎是融在了风里,随风而来。   “怎么找到这里的,是谁给你的消息?”影子终于动了,他踏前一步,扬起了手。   “既然我能找到你,这个问题就没有意义追问下去。因为——你活下来的希望为零!”   男人笑了,“你真的有那么大的把握?”   “面对一个天崩境界七重的人,我没有十足的把握。何况你是这世上最出色的炼器大师,如果你能把那件东西交出来,我会热情地欢迎你的回归。”   “你知道我的答复。”   “很好。”风中的声音忽地高扬起来,“你手中握着主宰世界的钥匙,却要把它埋没在黄沙之下,你真的很蠢!”   男人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大吼:“你试图去掌握整个世界,不要再妄想了!你带来的只是无尽的杀戮,你想登上至尊的王座,不惜一切代价地除去拦路的人,哪怕是至亲。”   “闭嘴!弱者注定要被践踏,这个道理你总该懂的,所以你选择去做一个畏首畏尾的懦夫!”   风声变得更疾了,树叶狂落,叶子像是倾潮的海浪呼啸而来,男人依旧没动,落叶撞击在身体四周瞬间被震得粉碎。   “一个氏族要么崛起要么灭亡,我不能回头也不会回头。我只是来取回属于我的东西。”   狂撒飞散的叶雨停了,一个披着黑袍的男人腾空而立,与十字路口上站立的影子对视。   “我已经把它毁掉了。”   “哈哈哈哈……你炼制出这件魂器的时候才突然意识到它的可怕,你想隐瞒下去甚至想毁掉它,可你却想不出任何办法。炼器大师不都是为绝丽的杰作而感到荣耀的吗?而你却背叛了我消失的无影无踪,这么做到底是为什么?”   “因为它本不该出现在世上。”男人的脸孔微微扭曲了,“你根本不知道……它的可怕!”   “够了!我不能让你屈服那就把你毁灭,我会有办法找到它!”黑袍男人伸展开双臂,周围的一切都静止了,树上的叶子自然而然地脱落,盘旋飞舞着将地上的男人团团包围,那并不是叶子而是力量灌入而幻化成的利刃。   “每一层突破所升华的质物就越小,天崩七重能够参透瞬身,不过这是我为你做好的墓碑——天崩九重,焚叶之阵!”   男人已经感觉到了压迫的力量,叶子间不露任何的缝隙,距离越近收缩的越快,他所凝结的护盾无法承受多重的穿刺。   他被彻底的封死了,始料未及。   叶刃狂风暴雨般砸下,每一片叶子都直挺挺地扎在地面上,灌入在其中的力量殆尽后,叶片急速的破裂化为灰烬。   黑袍男人皱了皱眉,他降落到地面俯下身去,对方不知何时消失了,曾经所站立的地方满都是血迹。 正文 第三章 诀别   阴影里有两个人快步走近,黑暗遮蔽了他们的面容,其中一个人说道:“应该是用特殊的魂器得以逃脱,不过受了重伤走不远。”   “他能感应到我们的气息,所以才会选在这个地方碰面。他还不想暴露自己的所在……”黑袍男人沉默了一会,“分头去找,方圆百里每一个角落都不能遗漏。”   “他是炼器的天才,可以轻而易举的隐藏自己的气息。他若是躲藏在极其隐蔽的地方……这个时候还是人多好办事。”   黑袍男人摆了摆手,“不必,他活不了多久的。刚刚那一击他根本没有避开,只是靠最后一口气驱动了手上的那枚戒指。”   “戒指?”另一个人问。   “是我的大意。我竟然忘记了——影骸之戒,可以让人的形态化为影子,只要是在有光的地方就都有效,不过只能持续很短一段时间,在这段时间里他所受的伤都会化为无形,足够他施展一次……瞬身。”   “既然如此,我们找到他的尸体又有什么用呢?”   “我只是想看看他会死在什么地方。”黑袍男人朝前走去,加重了语气,“这样的话,那件东西到手的日子就不远了。”   暮炎再次从睡梦中醒来,可能是外面的风大窗子撞击发出的响动惊醒了他。他探头朝窗外看了一眼,明月高挂树影摇曳,今晚不知为何显得出奇地漫长。   奔跑声。   他愣了一下以为那是幻觉,可那声音嘈杂急促,暮炎的目光不由得望向窗外那片林子。奔跑声的的确确是从里面传来的,他觉得心跳也随着那声音加快了,像是有人在擂鼓。   他感觉到了不寻常,步音里带着急促感没有半分悠闲的拍子,而是越来越急,那感觉像是……逃亡!   暮炎脑中忽地冒出这个念头,他整个人从床上坐起身来,目光死死地盯着林中的黑暗。声音越来越近,他的全身也不由自主地绷紧。   声音突然停止了!   暮炎看清了那是一个人影,他像是豹子那样窜了出来,刚跑两步便倒下了。   “叔叔……”暮炎来不及穿鞋发疯一般冲了出去。   他无从判断来者是谁,只是靠着一种直觉。   慕炎还没走近就看见了大片的血,弥漫在他的全身,他的手脚都在抖,脚步却一刻没有停下。   “快走!离开……离开这里……”那声音已经哑了,由于虚弱已经喊不出声来。   “叔叔!”暮炎扑倒在地想要扶起他。   “走!”男人抬起了脸,他的脸上满是泥巴和血迹,用力地一把将少年推开。   暮炎摔到在地上,他还没有回过神来,这一切发生的太快了,叔叔受了重伤看起来奄奄一息。他也从未看到过那样的眼神,慌乱无措。   “离开这里,逃得越远越好,永远……也不要回来,快点走!”   “我不走!叔叔,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他们很快会找到这里的,没有多少时间了……”   “我不怕。”少年用力摇头,“我会……保护你的。”   男人愣了一下,口中喷出一口血沫,还是忍不住笑出声来,“保护?没有力量能保护谁呢?天真的孩子……你注定是棵小草,其实这样也没有什么不好啊。”   “叔叔,有人要杀了我们吗?”暮炎竭力控制着不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发抖。   “是啊,可你不能死在这里。”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因为他们想得到叔叔手中的一件东西,原谅叔叔……这么多年有很多事都没有告诉你。”   “把那件东西交出去吧,叔叔,我们就不会死了!”少年抱着头,大声哀求道。   “我知道我注定守不住的,如果这件东西真的是改变时代的钥匙……”男人自嘲地笑起来,“让一个孩子做出牺牲会不会太过残忍呢?”   “叔叔,我还不想死,我害怕……”   少年忍不住夺眶而出,他没能说服叔叔,觉得整个世界都乱了。从记事起就生活在这儿,叔叔不在了自己一个人孤零零地离开,该去向何处?   “你已经长大了,很多事总归要一个人面对。”男人轻轻摸了摸少年的脸颊,替他抹去泪痕。   “我一个人怎么办呢?我真的不知道……”少年用力抓住男人的手,“叔叔,我们一起走!”   “找一个偏僻的地方躲起来,就算是……为了我。”   暮炎能感觉得到握住的那只手虚弱无力,双人再也无话静静对视着,少年犹豫了一会放开了握紧的手。   他站了起来,默默地退开一步。   男人垂下了头,知道炎儿会遵照他的话离开这里,他很不舍心里有千言万语,可此时此刻什么都不必说。时间已经不多了,他也知道少年心里的脆弱,和死比起来他更害怕分别,和世上唯一的亲人永别。   脚步声一声声像是踩在心上,少年慢慢走远了,男人仍旧没有抬起头看他最后一眼。   “原谅叔叔,把不祥之物封在你的眼睛里,这是毁灭这件魂器的唯一办法。你的寿命会缩短大半,你的童年本该是快乐的……”男人在心里低声说。   他的话语突然中断,离去的脚步声加快了却是向着相反的方向而来。   男人迟疑着抬起头,少年回来了,他的脸上不再流露出恐慌,反而出其地平静。   “叔叔,世界这么大,逃到哪里不都是一样。”   少年静静地说,他坐了下来和叔叔并肩。   “炎儿,你……”男人说不出话来,这句话原本是他曾经说过的,虽然还不懂此刻这句话里所蕴含的意义,不过少年做出的选择已经一目了然。   “你不怕死么?”   “怕,可我逃走了又能怎么样呢?身边唯一的亲人被人杀了,我却只能眼睁睁看着他死。周围的人都说我是废物,我想告诉他们每个人,我不是!”少年昂起头,字字有声地说,“我没有力量保护叔叔,至少我能和你一起死,绝不苟活!”   男人愣住了,他不明白这短短的十几秒钟少年的变化怎么会如此之大。两人长久的对视中,他想以眼神击溃少年脆弱的内心,不管他脸上露出责怪、伤心甚至是恼怒的神情都不能奏效。   最终,他静静地笑了,带着自嘲和喜悦。   “有人说,我是个彻头彻尾的懦夫,他的话或许没错。你的人生原本就是一颗小草,其实小草是能承受住暴风骤雨的啊。那就努力长高吧,长成参天大树!”   “叔叔送你一件东西,祝你成功。有了它就如同叔叔在你身边一样。”   暮炎从来没见过叔叔这般开心过,虽然他的脸上时常挂着笑容,却不像现在这样发自肺腑。两个人不久就要死了,他有些不明白既然如此送这份礼物还有什么意义?   “到现在才发现……原来叔叔并不那么了解你,你身体里流淌的本就是不甘寂寞的血吧。”   暮炎愣神的功夫,叔叔凭空的在眼前消失了,他只看到手上那枚戒指微微一闪。   男人仅靠最后一口气再次释放了一次瞬移,影骸之戒的力量瞬间消耗殆尽,他感觉到了手指间剧烈的震动,戒指由内向外地破裂成碎片。他甚至来不及看一眼葬身何地,呼吸顷刻间被截断了。 正文 第四章 委托   雨从清晨就下起来,黑云越聚越厚,长安镇平日里人来人往,遇到这样的天气街上几乎看不到几个人影。摆摊的商贩们只好闭门不出,大雨天对酒馆的生意并不影响,反而起了推波助澜的作用。   人们百无聊赖的时候都喜欢聚集到这里来,酒馆本就是个放松解乏的地方,人流混杂,流通的消息也多。   酒馆里闹哄哄的,有的谈天说地,有的喝着闷酒发愁,反正都不闲着。酒馆里常会出没一些大人物,随身带着武器,酒馆伙计伺候这类人的时候一直都是小心谨慎,酒客们也很识相地避开生怕得罪,使得这些人分外醒目。   “路护!路护要三人!”酒馆伙计扯开嗓子嚷嚷,路护顾名思义就是护送的差事,酒馆里常会聚集一些流浪武者,专门以路护为生。   帘子半卷着,有个带着斗笠的人进门,他就是这次路护的雇主。不过这回情况有点特殊,因为是暴雨天,没有人愿意冒雨行路除非价钱上能有所提价。   “去哪里?”有人接了话音。   “银松山庄。”   一片沉默。   即便是做买卖的生意人也知道银松山庄不是一般的地方,山庄的庄主一向和外面少有往来,所以长年也不会有几个拜访者。有人出高价聘请路护说明一路上会有危险,而目的地是银松山庄,怎么想都觉得这趟路不完全。   “价钱好说,我只有一个要求——”戴着斗笠的人说,“即刻动身不做停歇。”   “什么事这么急?”   “自然是要紧事。”斗笠下那双眼睛透着警惕扫视着四周,“只要把我安全护送到山下即可,不用进庄。”   有人长舒了一口气,银松山庄不欢迎外人,无故靠近会有性命之忧。武者们面面相觑显然还在犹豫,这是一笔大生意,不过危险性相对也较大。   若是武学修为很高的人也不会干路护这门差事,每天跑到酒馆里来等生意上门,运气不好十天半个月都接不了一趟活。近年来,路护的人数也越来越多,雇主也变得越加挑剔,想要赚钱过活要靠胆量和真本事。   武者们依旧在观察等待,原本热闹嘈杂的酒馆顿时陷入了一片寂静。   酒馆伙计的脸色难看起来,他有些不好意思地看着这位雇主。毕竟是收了人家的钱,他认识酒馆里大多数人,雇主把选人的事交给他也是害怕上当受骗。   武者们中有的人已经蠢蠢欲动,有的干脆放弃,草率答应如果只有自己一个人,那半途所遇到的危险就是平时的三倍。这位雇主如此急着赶路不会因为路护的人数不足而等上几天,若是反悔推脱以后都没有脸在附近一带混下去了。   “我去。”有人淡淡的说。   所有人的目光都汇集在一处,答话的人坐在毫不起眼的角落里。看相貌是个十**岁的年轻人,他的手边是一把白布包裹的刀,最引人注意的是他的眼睛,右眼的瞳子很特别透着慑人的红。   酒馆伙计对雇主摇了摇头,这个人他也是第一次见全然没有半点印象。   “他是谁?”有人忍不住小声嘀咕。   “没见过,八成是新来的吧。”   戴着斗笠的男人看着这位年轻人,“出个价钱吧。”   “按你的意思办吧,钱还是得有命花。”   “你的刀很特别。”   年轻人没有答话,他望着眼窗外的雨幕,“什么时候动身?”   “现在就走。”戴着斗笠的男人说着掀起了帘子,转身出门。   “我也去!”有人眼热狠狠地一咬牙站了起来。随后又有一个人跟了出去。   自从当晚叔叔不见去向之后,暮炎一连等了两天,他到铺子里找到了叔叔所提到的礼物——是一把与众不同的刀。因为这柄刀没有刀鞘只是用白布包裹着,他曾经拆开看过——刀刃磨损的厉害有条很长的裂口,表面看上去无法使用。他起初不明白叔叔的用意,后来慢慢发现刀刃在一点点修复,这柄刀仿佛是活的。   自从离开村落,三年来他无时无刻不在修行,身形已经变得魁梧结实。不管他怎么努力都觉得进步不大,无法突破所谓的境。暮炎还记得村落里那位武修者的话,突破需要契机要看天意,不过还有另一条路可以走。   他心里十分挂念叔叔,也暗暗坚信他一定还活着,只有自己变得足够强大才是他们的再见之期。   雨还在下,四人很快出了镇子,银松山庄位于北面的山间,冒雨疾行至少也要两三天时间。   “敢问雇主贵姓?”路护也戴了一顶遮雨的斗笠,路护的规矩是不能过问雇主的身份以及来历,单是问姓氏不算违规,只要和银松山庄沾上关系的十有八九都是大人物,附近一带有名的家族就那么几个,只要报出姓氏来就能大体猜出他的来历。   “姓萧。”雇主说。   路护们互相看了一眼,镇子东面的大城里叶家和云家都是了不得的人物,至少从实力上比较可以和银松山庄抗衡,除此之外还没有听说有什么家族后辈崛起的如此迅速。   而这位雇主看起来不过三十出头,他的身份来历便显得更加神秘莫测。   “雨中疾行,如果真的有什么人跟踪,想要甩掉可不容易。”   另一位路护点点头,“特别是到了晚上,风声雨声会是绝好的掩护,雇主能不能透个底,对方有几个人?”   路护最关心的就是这个问题,一路上不遇任何危险是好,若真是遇到了就是生死的大事。   甘愿做路护的大多是无家可归也无处可去的流浪人,很多都杀过人。敢接去往银松山庄这趟活的自然是路护里的强者,没有人愿意拿自己的脑袋去赌这一路上都能平安无事。   雇主没有言语,只是竖起了一根手指。   “一个?!”黑脸大汉扯了扯头上的斗笠,难掩脸上的喜色。   路护里的年轻人只是跟在一侧,始终也没有搭腔。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什么,为什么脸上会如此的平静。   四人踩着泥泞的雨水,越走越远,镇子的轮廓渐渐消失在雨幕中。   “这位小兄弟是哪里人?”雇主一路上话很少,不过路护里的年轻人勾起了他的兴趣。   “从很远的地方来。”   “可否来过山庄?”   暮炎愣了一下,“没有。”   “人们把山庄视为死地,就连庄外一里内的林子都不敢踏入,就算是出类拔萃的路护一路上也得战战兢兢。”   “我不能死在这种地方,我还有很多心愿。”   雇主侧着头看着年轻人的脸,他只是平视着前面,雨水顺着额头慢慢滑落。   “天快黑了。”体态魁梧的大汉说,“我们得找个地方歇一歇,天明再走。”   “不能停!”雇主打断了他的话音。   “这样的大雨,夜色已深根本辨不清方向。我们都没有去过山庄只是大体清楚是什么方向,不过冒然前进单是危险不说很容易走错路。”   “这片林是很大。”雇主沉默了一会说,“我也没有太大的把握。”   “避雨的地方不好找,那就选个开阔的地方。”这两位路护都是经验老道的人,密林、大雨对于他们而言都是一种威胁,狭小的地方容易藏身却不容易躲避攻击,若真的有人在暗中尾随,危险随时都会降临。好在对方只有一个人,这让路护的心里稍稍镇定下来。   沉默寡言的年轻人突然动了,他扯开了刀上的白布,横刀而立。   “怎么了?”另外两人也急忙拔刀,一脸惊慌的东张西望。   三人面对着不同的方向,自然而然的把雇主围在中间。 正文 第五章 杀戮夜雨   天空亮起了一个弧形的闪电,大雨滂沱。   击掌声,有人在黑暗中拍掌,带着轻轻的笑。   “女人?”体态魁梧的大汉由于惊讶瞪圆了眼睛,而在这刹那间——   “来了!”年轻人大喊。   有什么东西切开了雨幕,周围太黑了大汉感觉到了敌人的逼近,可他怎么努力都看不清。他几乎是凭着预感挥刀,刀刃切实地砍中了身体,那种触感却非同寻常,刀刃竟然被紧绷的肌肉……弹开了!   他的胸口忽然一股火辣的痛,整个肺都像是炸开了,他不由得大口的呼吸想要把那股痛楚压下去,血液却难以抑制的上涌直喷出来。   女人贴着男人的面颊冷笑,把手中的短刃慢慢地插进他的胸膛里,为了让他感到加倍的痛苦极缓地抽回。   暮炎做出的最快反应便是朝着女人的腰间挥出迅猛的斩切,他的刀扑空了,女人轻而易举地避开了偷袭。   “还以为会遇到点像样的对手,这些没用的路护还仗着手里的破铜烂铁打打杀杀,再多几个也不过是一起陪葬。”   “原来是叶家的二小姐,叶霜红。”雇主丝毫不动声色。   “叶家……”路护握刀的手一抖。   同伴在一招之下被杀,他看的清清楚楚分明是刀刃先砍中了女人的身体,然而刀刃却没有造成任何伤害。他听说过武学中所谓的境,称作金身,力量的暴涨会将体质化为钢铁,刀枪不入。   “木家如今已经没落,辉煌也不过只是一时。说是避世,不过是为了隐瞒老庄主的死讯,我说的可对?”女人轻轻笑着,她的目光在三人间游离似乎是再选下一个目标。   路护心里的防线在一瞬间便被击溃了,他想掉头逃走,可双腿却使不出力气来。   “可惜啊可惜,老庄主一死,他的后人这么没用,就算凭借后天的努力也不过是个低等的武者,还不及山庄里那些看门的。”女人凝视着刀弧,雨水很快将刀刃上的血迹洗去了,“木家的祖传魂器也该拱手让人了,就算我叶家不动手,云家也不会放过这个好机会。”   “你是……你是……”路护大汉从女人的话里听出了端倪,他把目光转向了身旁那位雇主。   “金身二重,叶小姐应该算是叶家排第三的人了。”雇主说着扯下了头上的斗笠甩手丢在地上,“我找来路护帮忙以为多少会派上点用场,没想到来的人是你,不过一对一胜负还未分。”   “你是……木家的传人,木秋风!”路护惊得大叫。   他万万没想到一天之中见到了两位大人物,木家庄主只有一个儿子,古老家族的后人以武学修为来讲都不会太差,他的名字自然传遍了周边的各大城镇。   他到现在才明白,这位雇主把他们几个找来不过是做替死鬼,论实力,三个人加起来也未必及得上他一个人。   此时此刻再也没有什么好犹豫的了,他转身狂奔进大雨里,再不回头。   “一个都别想走!”女人跟着动了,她抛出了手里的短刃,一跃而起。   大汉听到了身后的破风声,他不顾一切地回头由上而下地大力劈砍,“叮”的一声,短刃被击飞了,刀上传来巨大的反震,他再也握不住刀柄整个人向后栽倒。   女人已经扑进,她蓄力的直拳狠狠地击在男人的心口上,胸骨瞬间断裂。强烈的求生欲望让大汉采取了反击,他把口中的血直喷在女人的脸上。   叶霜红没有料到这一切,还以为一击足以让对手毙命,她的双眼被鲜血黏住了片刻间成了瞎子。   大汉用尽全力将女人扑倒,双手死死地卡住娇嫩雪白的脖子,他用力咬牙翻转手腕想要把喉咙径直扭断。   “不可能!”他在心里大吼。   娇嫩的皮肤忽然间变得坚硬起来,他感觉到了女人身上发生了某种变化,他清楚已经错失了最佳的机会,如果刚才下手再快一点,对方可能还来不及将身体硬化。   大汉急忙缩回手紧握成拳,朝着要害也是较为脆弱的双眼砸下。   他的拳头忽地悬在了半空,胸口再次受到了重击,他全身脱了力,跌跌撞撞地向后退了两步,眼前的一切彻底黑了下去。   女人爬起来,仰着头任由雨水洗去脸上的黏稠。   雨势小了,渐渐变得淅淅沥沥,风还在刮将雨点吹得四散飘洒。   “木家的后人想不到还挺在乎名声,我还以为你会不顾一切的逃走。”叶霜红飘着那名年轻的路护,“留下这个人还能拖延一阵子,你或许能侥幸逃脱。”   “你先走。”暮炎静静地说。   木秋风愣了一下,他刚刚是想趁机逃走的,可这个年轻人不动,他犹豫着没有走。   “你不是她的对手……”   “我知道。”暮炎和女人对视着,“金身并非是没有破绽,她只有靠近对手攻击时才会把身体质化,一般的武器伤不了她。但不能始终处于这种状态,因为金身会减缓她的速度,而且不能持久。”   叶霜红的细眉一扬,“你也领悟了金身之境?”   “看来我猜对了。”暮炎也是从刚才的激斗中推测出来的。   “你不是怎么会知道的这么清楚?”女人露出了警惕的目光,这位年轻的路护绝不简单,隐藏气息在黑暗里跟踪能察觉到的人她还没有遇到过几个。   “为什么要帮我?”木秋风突然问。   “路护干的不就是这样的事儿。”   “我是在利用你,你应该也清楚。”   “就算我不插手,她也会杀了我的。”暮炎觉得手心在不断的流汗,他其实并没有什么制胜的办法,甚至可以说毫无胜算可言,只是表面上装作镇定。   “你不插手,我可以放你走。”叶霜红沉声说。   “会吗?我若是离开了,木家庄主病逝的消息就会传开,到时候想要争抢家宝的人会变得更多。如果叶家得手了会带来不小的麻烦吧。”   女人微微眯起了眼睛,她的伎俩被识破了,本想着骗走眼前的劲敌,先解决木家后人再除掉他,两人若是联手自己可能占不到多大便宜。   “那我们在山庄里再会,我等着你!”木秋风说着缓缓地退向一侧,“算我欠你一份人情。”   叶霜红看着男人一步步退入黑暗里,心里犹豫着该不该冒险,想要追击必须要跨过面前的障碍。她完全不清楚对方的底细,担心草率出手会吃大亏。   可这是难得的机会,木家的护院都是绝强的高手,凭借一人之力根本无法抗衡。她虽然是千金小姐自小便锦衣玉食,却始终不得父亲的疼爱,因为有一个处处比自己强的姐姐,两人又是同父异母相处并不融洽甚至有所积怨,她若是能得到木家的家宝就不必再看任何人的脸色,叶家未来的家主之位自然也会属于她。   女人动了,她没有朝着木秋风消失的方向追击而是扑向了面前的年轻人。   暮炎感觉到了扑面而来的杀气,他没有草率地出刀而是等待着女人的逼近。   想要取胜必须要在她解除金身的状态下攻击,也就是说在保持一段距离的时候突然的靠近。暮炎大脑飞快地转动着,构想着进攻的每一个环节,他留意到了对手在释放出强大力量之后会有短暂的间隙,好比女人抛出的短刀将男人的武器震飞,一拳将胸骨击碎,却被大汉轻而易举地扑倒卡死了喉咙,这说明那时候女人是极其脆弱的,身手远不及一个普通武者。   暮炎做了两年的路护,大大小小的事情也经历了不少,他在一个偶然的机遇下发现了右眼的一大秘密。一但集中精神在右眼上,能感觉到周围一切热的东西,女人暗中潜伏他并无察觉,只是感觉到了热源。   叶霜红逼近到面前的时候忽地扬起了袖子,从袖口飞出了一柄短刀,强大的力量灌入在其中轻而易举地便能击穿人的身体。   暮炎没有料到她会施展这样的攻击,两人的距离还有几米远,他以为对手会逼近到面前再出招。   局势很不利,暮炎根本来不及避闪,脑中构思的每个环节都被打乱了,失去了用处。   “不对!”他的脸色完全白了。   刀刃轻松地弹开了射出的飞刃,短刃上并没有施加任何力量,女人还没有施展金身,她在等待这个机会,对手全力的迎击耗尽了大半的体力,反应、速度都会下降,此时正是防御最薄弱的时候,叶霜红本就打算一击必杀!   “死吧!”女人咆哮着,身形如同箭一样射出。   剧痛从头到脚贯穿了全身,暮炎拼命憋住一口气,他知道一旦张开嘴鲜血就会喷涌而出。在紧要关头,他稍稍地移动了分毫避开了要害。   叶霜红愣了一下,全力的重击竟然没有击碎他的胸骨,即便达到金身一重的人在刚刚的一击下也会毙命。更难以置信的是——对手承受住了她的必杀一击,竟然没有倒下。   “不可能……”女人在心里说着,她秀丽的面目扭曲起来,一只手抓住了对方的脖子,高高地提了起来。   血从嘴角里溢出来,暮炎双脚腾空全身虚弱无力,女人正在收缩手上的力道,他知道自己就要死了,脖子将被大力捏碎变成一具无头的尸骨。   “叔叔,我是个没用的人……”暮炎对着雨幕低声说。   “保护?没有力量能保护谁呢?天真的孩子……你注定是棵小草,其实这样也没有什么不好啊。”   “叔叔送你一件东西,祝你成功。有了它就如同叔叔在你身边一样。”   “你的人生原本就是一颗小草,其实小草是能承受住暴风骤雨的啊。那就努力长高吧,长成参天大树!”   那些话语忽然飘荡在耳边,他觉得叔叔就站在他面前,那不是幻觉,可他什么都看不清,他的视线在一点点暗下去。   “我不能死!还不能死……我的刀在哪里?我的刀在哪里?”暮炎在心里大声喊。   他虚弱的手臂似乎复原了,因为他摸到了刀柄,刀一直都在他手上!直到死那一刻也没有放手。   “什么?!”   叶霜红被眼前发生的变故惊呆了,少年左手死死地抓住了她的手腕,右手扬起长刀劈斩砍中了她的肩膀。她无法相信,面前的年轻人遭受重伤已经奄奄一息,哪里来的力量让他再次发力。   她被迫松开了手,不知是因为心里的一丝恐慌还是由于刀刃上的力道所致。年轻人重重地摔在地上,他明显已经站不起来了,不过他死死地攥着手里的刀,艰难地抬起头。   叶霜红不知道自己在迟疑什么,两人不过只有三步的距离,走上前杀死这个人不费吹灰之力。   她只是怔怔地看着年轻人的眼睛,他的右眼染了血,红的惊心动魄。   女人察觉到了什么飞快地转头,一个人影从黑暗里慢慢走出,白亮的闪电贯穿了天际,也照亮了来者的脸。   “想不到你会去而复返。”女人冷笑说。   木秋风慢慢走近,看的出来他是想救这个受伤的年轻人,他不敢走得太快像是害怕惊动什么。   或许是这寂静的气氛,透着诡异。   “我一直都在这里,并未离去。”   “是想看看这场胜负吧,如果是我输了就跳出来杀了我。”女人说,“你已经看到结果了,为什么还不肯离去?”   “我欠他的情,就这么简单。”   “过不了多久的我们会再见面,下一次你就没有这样的好运气了。”   叶霜红说着默默转身,纵身跃进了黑暗里。 正文 第六章 家宝之谜   木秋风望着女人消失的方向,绷紧的全身慢慢地放松。他根本没有料到对方会如此轻易地撤走,即便她的力量消耗很大,自己的胜算也不到三成。   其实他是想丢下这个年轻人不管的,人情在这儿世上本就是一文不值的东西。当叶霜红将要捏碎年轻路护脖子的时候,自己已经转身离开了,只是没有料到他奇迹般地反击。   身陷绝境已经必死,可他不死!依旧拔刀死战。不知道是出于敬畏之心,还是内心受到一种震撼,他冒死走出来本就做好了一死的准备。   此地不宜久留,木秋风上前去扶重伤的年轻人,这才发现他已经不省人事。   云影浮动,阳光照进屋中。暮炎艰难地打开眼缝,只觉得自己昏昏沉沉地睡了太久太久,阳光显得格外刺眼,他忍不住想抬起手臂遮挡。   他痛得闷哼了声,突然才感觉到全身虚弱无力,稍微大点的动作会让胸口的伤口裂开。他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房间很大,窗外是片不大的湖,由十几株绿柳围绕,木桥将两端相接湖心是个亭子。   暮炎想不出会是谁救了他,他全身上下大大小小的伤口都被包扎了起来,看得出救他的人很用心。白布包裹的长刀就放在墙边,一目了然,似乎是为了让他醒来第一眼就能看到,这里感觉很安全让他悬着的心稍稍放松下来。   “你醒了。”声音从窗外传来。   暮炎急忙转头看去,窗外站立的人摸样有几分英俊,一身白色的长衫,挺拔而立。   “你是……?”暮炎对这个人的样貌全然没有样貌,不过声音听起来却有点熟悉。   “我在酒馆的时候戴着斗笠,你没有看清我的脸吧。”   “你是木家的……”   “对,我就是木家的家主。”   “那这里是……”   “银松山庄,放心吧,这里很安全,叶家不敢冒然闯入。”木秋风道,“一直还没有谢谢你,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路护的规矩,雇主也没有权利过问身份来历。”   男人笑了,“我现在可不是你的雇主,我是以朋友的身份问你。”   “朋友?”暮炎一愣。   “说实话,我没什么朋友,山庄里都是我木家的下人。父亲自小就告诫我不要轻信别人,就算是为你拼尽性命也是为了得到木家的家宝。”木秋风说道,“可你不同。”   “我叫暮炎,从很远的地方来。”   木秋风点点头,“你的伤恢复的很快,过上几十日就能康复了,安心住下。”   “是你救了我吗?那时候你没有走?”暮炎忍不住问。   “不是我,是你自己。”木秋风说完转身走了。   木秋风把自己的住所让出来给了暮炎,他则搬到了父亲曾居住的屋子。山庄很大,方圆十里内都是松林,父亲去世之前把家宝传给了他,为了封锁消息连一个像样的葬礼也没有安排。木家的下人都是父亲一个个挑选出来的,他们每个人都无家可归,不管是因为何种原因,出于报答之心父亲生前每个人都毕恭毕敬,几十年不曾离开山庄半步,可家父病逝的消息还是传了出去,有人泄露了秘密,而这个人很可能就在这些下人之中。   木秋风坐在长椅上沉思,桌上一盏烛火幽幽地燃着,叶霜红未能得手绝不会善罢甘休,叶家很快会再次行动,下一次的目标就是银松山庄。   “你这次能逢凶化吉是上天保佑叶家,我听人说是一个年轻的路护救了你?我还从未听说过路护里有人突破了金身之境,面对金身二重能保住一命真是难以置信。”   “萧叔……”木秋风面露喜色,起身奔了出去。   院外立在一个中年男人,背着双手在看着远处的松林。这个人在山庄里有些特殊,此人是父亲的一个朋友,木秋风从记事起就称呼他为萧叔,两人的关系也极好。父亲病逝前反复嘱咐过遇到难事要时刻请教他,木家的存亡多半也要仰仗这个人。   木家的规矩下人一律不得离开山庄,唯独萧叔例外,他似乎常年都在云游,长的话要三五年才会回来。父亲病逝那天,他没有在场,今夜他出现在屋外表示他已经云游归来。   “有三年不见了吧,没想到这次回来故人长绝。”姓萧的男人轻轻发出一声叹息。   “萧叔,家父的死讯已经外传,不知怎么会传进叶家的耳朵里。就连我的行踪也暴露了,险些在林中……”   男人挥手打断了他的话,“你是想说山庄里有内奸,叶家为了等待这一天而安插的眼线对吗?”   “我想不出别的原因,萧叔你说内奸会是谁呢?”   “叶家没有得手,这名眼线知道自己的处境将十分危险,如果是我的话一定会溜之大吉。没有什么比自己的性命还重要。”   “那我现在就派人去查,看看有没有人离开了山庄。”木秋风转身要走。   “不急。你父亲病逝前都嘱咐了你什么?”   “让我遇到难事来找你。”   “不是。”男人不自觉地压低了声音,“我是问关于家宝的事儿。”   “让我好好保管着。”   “没有别的了?”   “萧叔……你想问什么?”   姓萧的男人摇了摇头,“随便问问。我常年云游在外想要帮你父亲解开这件魂器的秘密,可终究还是空手而归。恕我冒犯,你父亲或许知道家宝的秘密,只是不愿说出来,难道连他的儿子也不讲?”   “我自幼武学修为就不出众,无论怎么努力也无法突破金身之境,就算家父知道告诉我又有什么用呢?”木秋风难掩脸上的失落,“魂器要靠强大的力量驱动,在我手里不过只是块废铁。”   “废铁?”男人眼睛亮了一下,“你亲眼见过那件家宝了?是一件铁器?”   木秋风知道父亲在世的时候从未拿出过这件东西,甚至连一点消息也不提,萧叔被看作是父亲的好友,没想到他也是一无所知。   “看过了……”木秋风犹豫了一瞬说。父亲嘱咐过了对外人不准提起家宝的任何事儿,他觉得萧叔不算是外人便说了实话。   “是什么?是什么?”男人急声问。   “是一个铁珠。”   “铁珠?”   “不是一般的铁珠,摸起来冰凉刺骨。”   “在哪里?”   “萧叔,叶家很快会采取行动,你说他们会不会攻进山庄来?”   “这个……”姓萧的男人沉吟着,“这个你不必担心,叶家的大小姐就算进境再高也不过是金身四重,你父亲生前就有所准备,不要小瞧庄里看门的下人,里面不乏有强者藏身。”   “那叶家的家主呢?实力如何?”   “不容小视,不过仅凭这三个人想要攻入山庄不太可能。我担心的反而是云家。”   “怎么说?”   “云家较为内忍,表面上看被叶家技压一头,说不定有什么后招没有用。”   木秋风暗暗庆幸的是——云、叶两家互有敌意,若是为了争夺这件家宝无论如何也不会促成联手。   “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做?”   “静观其变。”男人看着他的眼睛,“只有在这里才安全,虽然像是把自己困在笼子里,不过想要进到笼子中也不太容易。” 正文 第七章 密谋   暮炎在山庄住了已经十五日,身上的伤已然痊愈。木秋风时常会来看望他,经历过生死大难两人成了朋友,无话不谈。   轻风吹着绿柳,粼粼波光在阳光下闪动。凉亭下,木秋风扶着木栏望着远处的松林,久久地沉默。   “还在担心山庄的安危,内贼不是已经找到了吗?”暮炎问。   “是找到了,在我回来的当天管家就不见了,我真的有点不敢相信内贼会是他。父亲从来不许下人进入他的屋子,对于管家却是特许的,父亲生前十分信任他。”   暮炎听出了话里的伤感和疑虑,微微皱眉,“你觉得哪里不对劲吗?”   “是有那么一点,哪里不对我也说不出来。”   “你是不是……觉得内贼不是他?”   “我不知道。已经过去十五天了,叶家为什么一点动静也没有呢?他们既然知道了家父去世的消息,到底还在等待什么呢?我们不会主动走出去,他们就只能主动上门。”   “是有些……蹊跷。”   “暮炎,你明天就离开这里吧,我让萧叔亲自护送你走,走的越远越好。”   “我本来是想养好伤就离开的,但现在我改变主意了。”萧炎回望着他说。   “还是走吧,山庄的事儿和你无关的。你已经得罪了叶家,路护的生意哪里都有的做,这一带的城镇都不能待下去了。”   “我已经绞进来了,那这件事就和我有关。小时候我总想着逃避的,可人不能逃一辈子。”暮炎在他的背上用力一拍,“别忘了我们是朋友啊,我留下来帮你渡过难关。”   “只要木家的家宝还在我手里,事情就永远不会结束。我知道凭我的力量是守不住的。”木秋风苦笑了下,“这就是命啊,我们的命本就不同。”   “那就打败他们啊,打败那些想要抢走家宝的人!”   “其实我很懦弱啊,那天晚上在林中遇到叶霜红,我就没想过能活下来,以卵击石又有什么意义?不过——”木秋风看着这位朋友,大声说,“我不会退缩的,就算以卵击石最后粉身碎骨也不枉在世上活一回!”   暮炎朝他点点头,笑了,两人伸出手用力地握紧。   夜色已深,松林间幽静阴暗,一阵阵风吹过,遍野都是叶子的沙沙声。   “你来迟了。”树影里有人说。   叶霜红缓步走到一处空地上,她极快地扫视了一下四周,说话的人藏在了死角里,单是从气息上也感觉不到此人的位置。   “送信的人就是你?”叶霜红不喜欢这种鬼鬼祟祟的路子,她能得知木家家主病逝以及木秋风的行踪是有人暗中送信,而她还未见过送信的人,甚至不明白此人为什么要把这个重要的情报告诉她。   “是我。”树影里的人说,“你若是能杀掉木家的后人,银松山庄就会群龙无首,那些忠于木家家主的人或许会离开,或许会另立新主。你失去了最好的机会,从结果上来看我有些高估你了。”   “你是谁?既然约我来为何不现身?”叶霜红强行压住心头的怒气,她不喜欢这种被人摆布的感觉,像是一颗棋子一样。   “我能给你想要的东西,你只要照我的吩咐去做就能如愿。”   女人冷笑,“你知道我想要什么?”   “你做了错事已经被叶家赶出了家门,我说的可对?”   叶霜红的眉头跳了一下。   “你的心太毒了,自幼就不得父亲的疼爱。而你母亲的死实属是拜你大娘所赐,你心里埋着仇恨,可你处处都不如你姐姐所以只能暗地里耍手段。结果被你父亲发现了被逐出了家,你现在无处可去也无家可归。”   “你为什么……知道的这么清楚?你是谁?”叶家的家事很少外扬,家丑更不能声张,她被逐出家门这件事只有姐姐、父亲和自己三人知道。   “我时刻留意着叶家和云家的一举一动,一直都没有找到合适的人选,直到你出现。你想重回叶家,你想除掉你姐姐,因为她也时刻在寻找你,想要你的命!”   叶霜红感觉到自己已经被压制住了,心里的秘密像是都被看穿了似的,自从她被驱逐出叶家,整日东躲西藏,父亲念着情份没有杀她,不过姐姐一定不会善罢甘休。   “为什么是我?”   “很简单。因为你不会和我争夺木家的家宝,你也不具备任何的威胁。”   “木家的家宝是我的!”叶霜红忽地亮出了袖子里的短刃。   “我知道像你这样心狠的人,不会轻易听从我的吩咐。”树影里的人笑,“我也只有这一个要求,家宝归我,我帮你除掉你姐姐。或者是我把你的行踪说出去,你什么都得不到,只能逃之夭夭。”   “你在威胁我?”   “你别无选择。”   “不,我会有办法得到我想要的一切!”女人大吼,她朝着左侧的树影抛出了手里的刀。   她迟迟没有采取行动,一方面是想摸清对手的底细,一方面在谈话中寻找对方藏身的位置。这个人已经对她构成了极大的威胁,她是不能就这样放任不管的。   而且木家家宝对她来说意义非凡,她绝不会拱手相让。   寂静。   叶霜红习惯了听到短刃命中人的身体随后传来的痛苦呻吟,可耳畔只有风吹树叶的响声。短刃就算没有命中也会撞击在树干上,树枝会被切断,周围太安静了,静的让人透不过气来。   “这么快就找出了我的位置,很好。”   叶霜红惊得回头,身后几步远立着一个人影,她全然都没发觉到这个人是怎么从左侧的树顶移动到了身后。   “我安排你去做的事很简单——我会帮你顺利潜入山庄,木秋风已经在你手上逃过一次了,希望不要有第二次。”   “你是说……在山庄里动手?”叶霜红迟疑着,“恐怕不太容易,而且我无法脱身。”   “你没有听懂我的意思。我是要让山庄里的人知道叶家已经有所行动,恐慌的气氛将会蔓延,对于下一步会是必要的铺垫。”   “你的下一步计划是什么?”   “你应该也知道,木家家宝操纵的方法很特别,只有木家的后人清楚。我随时都能得到这件东西,就算得到了也无济于事,我要得到的是使用的方法。”   “木秋风就算死也不会说出来的。”   “所以啊,我才需要你的帮忙。”男人的话音一顿,“对了,你怎么会失手于一个年轻的路护?”   叶霜红眼前很快浮现出那个年轻人的脸来,她印象最深的还是那个人倒在地上艰难地抬起头和她对视的样子。   “那个年轻人还没有突破金身之境,不过也只有一步之遥。以你的实力,杀掉他应该轻而易举。”   女人沉默了一会才说:“那个人是不同的。”   “这算是赞许的话吧。他如今留在了山庄,关系和木家家主走的很近,我查不出他的任何来历来,你们或许有机会再交手。”   “他没有走,为什么?”   “可能也是为了家宝,人心难测,甘愿冒这么大的风险不会平白无故。我一直有个疑问,那晚在树林里,面对木秋风你为什么会退走,就算力量消耗极大他也远不是你的对手。”   “我受伤了。”叶霜红犹豫了一下说道。   “铁器无法破开你的金身,难道那时候你没有施展?”男人很快否定了自己的推断,“不会的,你单靠一只手想要杀死那个年轻的路护,没有展开金身你不过只是个普通的女人,以你的力气根本提不起一个人来。”   “是他的刀伤到了我。”   “刀?那柄刀……或许不是寻常之物。”男人沉声说,“看来,除掉这个人是势在必行了!”   说着,男人大步走远了和她擦身而过的时候把一件东西放到了女人手上。   “见面的地点就选在这儿吧,期待我们的下次相逢。”   她试图在对手靠近的时候看清他的相貌,不过此人头上戴着一顶钓鱼人的斗笠,斜斜地压在鼻梁上遮住了大半的面容。   远处的脚步声戛然而止,女人忍不住回头,男人走进了树影里消失的无影无踪,一顶帽子落地。   她低头看手里的东西——是自己投出去的那柄短刃。难怪当时没有听到任何声音,原来是被对方接住了。 正文 第八章 绝境逢生   银松山庄。   夜已过半,木秋风如今已经是木家的家主,父亲生前所住的屋子变成了他现在的居所。管家成了内贼早早地逃离了山庄,这个院落便显得更加的冷清,下人们仍旧遵照着从前的规矩轻易不会踏入半步。   近几日来他一直都睡不踏实,心里面除了担心叶家的发难之外还想着关于那件家宝的事儿。如今萧叔和暮炎都是他值得信任的人,不过他的防范之心还没有彻底地解除,人心总是那样的虚伪。或许是他背负着木家的命运,父亲临死之前告诉了他所有关于这件家宝的秘密,如果他能参透就不再惧怕任何人。   木秋风掩紧了窗子极快地扫视了一下院落四周,确认没有人之后他悄悄地闪到了屏风后面。   他竖起耳朵听着院落外的风吹草动,如临大敌一般整个人绷得很紧。他迅速地解下手腕上的一串串珠,串珠用一根极韧的丝线贯连,每一个都是亮晶晶的珠子,五颜六色,看起来只是件集市上的饰品。   木秋风一个接着一个地拨弄这些珠子,他的手指微微颤抖着停在了绿色的晶珠上。他只在父亲病逝前交给他的时候碰过一次,那种触感到现在还记忆深刻,冰凉刺骨,父亲说这件家宝的名字叫‘水玲珑’,前几代的家主一直都参透不了它的秘密,父亲钻研了一生终于有所发现,这家魂器需要靠近强大的水脉才能驱动。   木秋风一直把木家的家宝带在身上,也没有人会想到会是串珠上的一枚晶珠,水玲珑并不耀眼材质和绿色的珠子极其相似,唯一不同的就是触感比寒冰还要冷上十倍。   父亲死前的嘱托的确是说了遇到难题要不忘请教萧叔,但后面还有一句话,要他也要有所提防。   破风声。   木秋风大惊,窗子被一道铁光轻易地洞穿,他面对着屏风无从得知外面的情况,唯一能做的就是朝一侧滚到。   飞来的物体再次穿透屏风死死地钉在墙壁上。木秋风扭头看去是一把刃尾挂着红叶的短刀。   他知道对方是谁了,叶家家主久不露面杀人的手法也就无从得知,叶家的大小姐擅使长剑,而二小姐善用飞刃。   来者自然是叶霜红!   他猛地打了个激灵,他所在的地方是山庄的禁区,想要突破到这里不知要跨过几层阻碍,难道山庄里的护卫都被杀了?为什么听不到一点动静?   房门被轻轻推开了,瘦削的影子慢慢地走进来。女人穿着一件黑色的大袍从头到脚严严实实地把自己包裹了起来,月光倾洒而下,她手上的短刃寒光逼人。   “我们又见面了,我说过用不了多久的。”女人轻轻笑着,脚跟一扣把房门掩上了。   “你怎么……怎么会在这里?”木秋风大惊失色,他想大声喊叫让院落外的护卫听到,可他却害怕什么似的不敢叫喊出声。   “外面的人都被我杀了,这里再大的动静也不会惊扰到门口的人,不信的话你可以试试看?”   女人在一点点逼近,木秋风只能下意识地向后退,身体很快便贴在冰冷的墙壁上。   “你如果愿意把家宝拱手相让,我不会为难你。”叶霜红字字有声地说,“这是你唯一能活命的机会,说吧家宝藏在哪儿?”   寂静。   “我不是个有耐心的人,你已经做出了选择,那就死吧!”女人低吼着扑进,短刃划出一个完满的弧,她已经把对手逼迫到死角上,避无可避。   木秋风放弃了抵抗,在武学修为上他仍旧没有突破金身之境,面对金身二重这样的强手,任何反击都是白费。   何况他手上没有武器,即便有也无法伤到对方。   “不!我还有机会,我还有……”木秋风猛地惊醒,他忽然才意识到木家的家宝就在自己手里,就算不知道如何使用至少也有一搏的可能。   刀刃已经切开了他鬓角的头发,再有一秒钟就会斩下他的头颅。   女人的眼睛不由得瞪大了,她看不见周围发生了什么,但手里的刀受到了巨大的阻力无法再伸进分毫。那种阻力像是水流,可她什么都看不清,木秋风紧闭着眼睛像是在等待死去,也像是在冥想。   “呀啊!”   叶霜红将力量全部灌注在短刃上,她心有不甘想要斩开无形的阻力,然而——   她明显感觉到了,那股水流随着自己力量的增强而不断地加速,她的刀无法承受强大的挤压崩断了!   剧痛从手腕上传来,叶霜红被震得倒退出去,她强撑着身体才勉强站稳。   有人不知不觉中从身后逼近,她几乎是凭着直觉跃上了一侧的窗台。男人挥出的长拳扑空了,发生破风的轰鸣。   叶霜红后背落满了汗,单是从空气的鸣响声就可以判断的出来,这是一位金身高手,父亲达到了金身六重的境界,挥出的拳头也是这样刺耳的响声。   刚才若没有躲开那一击,自己已经没命了。   她来不及多想从窗户一跃而出,朝黑暗里狂奔。   男人也是从窗子里扑出,窗格已经被撞烂了木屑乱飞,木秋风对着院落大喊,“萧叔,不要追了!”   他的心稍稍镇定下来,增援终于赶到,木秋风心里压抑着狂喜,水玲珑的力量在将死的一刻被激发了出来。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办到的,是木家祖祖辈辈的保佑还是因为其他原因。   附近没有任何水脉,除了自己身上的汗水。   “我来迟了,没有受伤吧?”姓萧的男人急奔进屋中,一脸担心地问。   “我没事,叶家终于动手了,庭院外的护卫都被杀了,这是真的吗?”   “是真的,刚才那个女人是……?”   “叶霜红,就是上次在林中遇到的那个人。”木秋风神情严肃,“萧叔,你说叶家还有没有人仍潜伏在山庄里?”   “很难说。山庄这么大,四面又是广阔的松林,就算加倍戒防也难免会有疏忽,山庄里的人手有限又被分隔开,这样会让对方有机可乘。”   “那该怎么办?”   “收缩警戒的范围,叶家的目标是你,家主一旦遇害山庄内部的局面很快会变得一片散沙。叶家错过了这次绝好的机会,再想动手就很难了,外患虽然解除了单是内患未必容易防范。”   木秋风听出了话里的危险,用目光催促他继续说下去。   “你父亲在世这些下人们是言听计从的,但现在未必会。”   “萧叔,你是说……”   “里面不乏有人垂涎着木家的东西,他们愿意一辈子都留在山庄里除了为了报答你父亲之外,就真的没有一点别的私心?”   木秋风答不上来,他的威望实力远远不及父亲,多多少少从心里是无法让下人们信服的。何况这件家宝的诱惑太大,难保有人不会动心。   “护院里已经死了四个人了,如果再死几个,山庄怕是过不久就要人去楼空了。   “那……那该怎么办?”木秋风死死地拉住男人的手像是拉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似的,“萧叔,你可要帮我!”   “放心吧。”姓萧的男人轻轻扣着他的肩膀,“凭我一个人的力量一样能守住山庄。” 正文 第九章 暮炎的觉醒   叶霜红突破了守门人的围堵,她越过了围墙跑进了林子里。她的撤退并不顺利,金身的状态不是维持太久,这让她的腰间被利刃斩开了一道很深的血口,庆幸的是——守门人没有追出来,他们仍遵守着山庄里的规矩没有家主的命令不准踏出半步,这条陈旧的家规救了她的命。   她需要尽快赶到较为安全的地方止血,阴暗的密林透着说不出的杀机,即便她已经习惯了这里的黑暗。   “不对!”她在心里大声说。   那不是幻觉,有人在奔跑就在她的后面不远处,难道是那个偷袭自己的人追出来了?不会是他。那个人如果追来不会让自己轻易就逃到密林中,看门人?也不太可能……除非得到家主的命令,木秋风根本来不及把命令传达下去。   她感觉得到脚步声越来越近,她受了伤疲惫不堪,无法甩掉后面的人就没办法治疗腰部的伤口,血还在流,这么耗下去对自己极为不利。   叶霜红站住了猛地回头,她伸手去抓袖子里放置的短刃,才发现已经射空了。   她的心里有点慌乱,她是按照那个神秘人的指示去做的,对方也保证了她逃走后会很安全,而此时此刻却再也无人过问她的死活。   叶霜红故意停在一处树荫稀少的地方,就是为了看清楚来者是谁。   她的眉头拧了起来,从阴影里追出来的不是别人,是那位年轻的路护。   “木家的事儿和你无关,你还真是爱管闲事。”女人冷笑着,此人的出现是她万万也没有料到的,不过比山庄里任何一个人追来都好得太多。   “我知道你心里打着木家家宝的主意,表面假惺惺地装好人,还不如我们这些用力量去抢的人。”   暮炎不说话,只是死死地盯着对手,丝毫也不敢放松警惕。   叶霜红被围困的时候他也在场,女人不顾一切地突破了包围逃了出去,暮炎只是下意识地展开追击,只是没想到那些守门的护卫没有跟上来,不知不觉间就只剩下了自己一个人。   “你的运气已经很好了,在我的手上逃脱了一次,以为我受了伤就任人宰割吗?”叶霜红忽然迎面扑近,“你太天真了!”   暮炎忌惮她袖子里的飞刃不敢轻易出刀,他突然才意识到自己的鲁莽,两人的实力相差很大,一次疏忽就会让自己丧命。   女人在近距离甩动自己的袖口,攻击的方式和上次如出一辙,这时候她或许并没有展开金身,对于暮炎来说是一次绝好的机会。   他知道自己不能犹豫,这是赌博,他猛地咬牙突前!   然而飞扬的袖口只是扬起刺耳的风声,暮炎知道自己赌输了,那风响声说明了手臂灌入了强大力量,他的刀根本无法造成损伤。   叶霜红的诡计奏效了,双目闪着阴冷的光,笑容勾人却透着毒蛇一般的阴毒。   暮炎已经无路可退,他全力地斩击横扫而出。   “结束了!”女人吼叫,侧身避开了刀刃的扫击,右手紧握成拳对着男人的心脏重击。   然而——   她感觉到了对方胸口的肌肉在急速地收缩、变硬,年轻人的身体在上次承受一次重压之后似乎习惯了这种冲击,拳劲无法突破那层脆弱的皮肤,内部的血肉正在发生着某种质变。   “这是……”叶霜红惊呆了。   她明白这种感觉,这是金身的第一重,身体的硬化,力量会飞速增长却不稳定,第二重则可以维持力量的稳定性,并将其灌入在器具上。   暮炎觉得全身的血液一瞬间都凝固住了,然后顷刻间融化掉,他感觉不到任何的疼痛,女人的重拳落在他的心口上只是一次轻微的震荡。   “金身之境!”暮炎脱口而出。   他和对方一样都有了钢铁的身躯,现在是反击的时候了。   叶霜红向后倒翻,双手用力撑地跳到了一侧避开了对手的刺击,如今局势对她十分不利,腰部的伤势正在蔓延,手腕也受了伤,更何况没有武器在手。对手不过刚刚到达金身一重,除掉他并非难事,金身并不是无敌的只是能承受住很强的冲击,一旦超出承受的范围金身就会瞬间崩溃。   “没想到你会让我如此狼狈,这样看来我们算是扯平了。”叶霜红轻轻地笑了,绷紧的全身完全地放松下来,一步步地后退。   暮炎不敢冒然进攻,对方在他面前解除了金身故意露出了破绽,这个女人很狡猾这么做一定别有用心。   “我很久没有那么想杀一个人了,放心吧,我不会让你等待太久。”女人如愿地退到了浓荫里,她轻轻地抬手扯下了袍子的兜帽,终于退到了月光照不到的死角里,视野消失了。   “休想……”暮炎这次意识到对方是想借机逃走,他急追了几步,树下空无一物。   暮炎站在原地怔怔地发愣,这里是片较大的空地,就算躲藏在树影里也是无处藏身,那她会在哪里呢?   暮炎想着猛地抬头,女人一旦走出这片树荫就会暴露,那她就只有一个地方可以躲藏。   暮炎集中精神把注意力都凝聚到右眼上,他的眼睛有个奇特的功能可以感知周围的热量,然而——感应到的只是微小的热源,八成是树上栖息的夜鸟。   他可以通过热源判断事物呈现出的形态,叶霜红已经不在附近了,不知道她究竟是用了什么方法。   天色破晓,山庄里不管是护院的门卫还是洗衣烧饭的下人都没有睡着。山庄里死了人这是几十年不曾有过的事儿,而袭击者的来历明了,叶家展开了全面的行动,而当晚只凭叶霜红一个人就把银松山庄搅得翻天覆地。   每个人心里都有所担心,木秋风作为山庄之主亲手安葬了遇害的护卫,同时改变了部署将护院的范围缩小,四人化为一组形影不离,这样的布局多少让下人们的心里感到一丝安心。   暮炎的住所被安置在了院中,以前曾作为父亲的书房使用。冷月如钩,夜晚总是显得很难熬,木秋风一脸忧心忡忡的样子,暮炎在一旁也不说话,他们被困在了笼子里,进退两难。   “有件事我一直想不通。”木秋风终于打破了沉默。   “什么事?”   “仅凭叶霜红一个人根本无法杀死四个人,而且在那么短的时间内还不让人发觉。被杀的四个人当中有一个具备金身三重的实力,就算偷袭得手也很难一击致命。”   “我想过这件事了,也觉得很古怪。”暮炎沉思着,“或许动手的人不是她。”   “那就是叶家家主或是她姐姐了,那为什么杀我的人是她?让她姐姐来不更加万无一失?”   “你想到了什么?”   木秋风摇摇头,“我现在担心的是山庄内部还潜伏着人,总觉得不久会有更大的事儿发生。”   “你木家在意的是这件家宝而不是这座山庄,我们这么固守下去总归不是办法,不如……   “离开这里吗?除非我能参透家宝的奥秘有能力保护自己,不然逃出去面对的敌人会更多。”   “你说的对。”慕炎觉出了自己疏忽,叹了口气。   “对了,你是怎么突破金身之境的?”   “我也说不出来,那时候以为自己必死无疑了。”暮炎想到了什么又说,“我小时候听人讲,武修取决于一个人的天赋但也要靠运气,契机是可遇不可求的,不过人在绝境的时候往往能够激发潜能,或许我……”   “等等,你说绝境?”木秋风突然止住了他的话音。   “怎么了?”   “没、没事。达到金身之境,叶霜红想要杀你就不太容易了。”   “我还不能维持这种状态,最多也不到半分钟而且速度会降下来,面对面的话依旧毫无胜算。”   “你只是还不习惯,金身每增加一重持续的时间就越久,承受的重压也就越大,你的力量会暴涨轻易便能击碎巨大的岩石。父亲生前达到了金身的极致无法再突破,我以为这就是人的顶峰了,父亲却不这么认为,他说力量是无止境的就像这星空没有边界。”木秋风透过窗看着朗朗星辰,“以前有父亲保护着,总觉得天塌下来也无碍,他走了以后我才明白,肩上扛着这份担子真的很重。”   “我以前也和你一样被人保护着,可有些人终究会离你而去。”暮炎话里带着淡淡的感伤,他也在朝窗外望。   他记得很深,自己常在铁匠铺门口望着太阳落山慢慢浮现出星斗,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做,是无所事事还是为了偷看同龄孩子玩耍打闹故意装模作样,或许是期盼天黑吧,叔叔会锁好铺子陪他散步、钓鱼捕虾,记忆中叔叔无所不知,他从孩子们嘴里听到任何新鲜事去问都能得到解答。   “那个人为什么离开你?”木秋风也是随口问道。   “我也不知道,但我明白他一定有苦衷来不及说,所以我想要当面问清楚。”暮炎笑笑,“我当路护也是因为能见到更多的人,听到更多的事儿,还有遇到更强的对手。”   “有消息了吗?”   “还没有,不过我不会放弃。” 正文 第十章 生死抉择   气氛不知不觉沉默下来,暮炎看了一眼天色时候也不早了,他准备起身告辞。   “暮炎,我有个问题想问你。”   “什么事?”   “如果山庄里的人都走光了,你也会离开吗?”   暮炎看着他严肃的脸愣了一愣,“怎么会这么说?他们是你木家的下人受了你父亲很大的恩惠……”   “我只要你老实回答我。”   暮炎清楚留下也就意味着死,山庄里的人都走了原因只有一个——避祸,如果是那样的情况自己留下来也不会改变什么。   “我……”自己真心把他当朋友,说帮他渡过难关的话也是出于真心,不过若真是事情发展到那种地步,他会如何抉择呢?走还是留下来?   他在心里问自己,久久也没有回音。   暮炎缓缓低下了头,他觉得很愧疚,既然是朋友了就该生死与共啊,而朋友又是什么呢?   “你会离开其实我是知道的,你还有很多心愿的不能死在这里。在镇上酒馆的时候我就听到你这么说,我以为你是随便说说的,当你在林中和叶霜红交手我才明白,一个人那么想要活下去是真的有事情需要去完成。”   木秋风站起身,对他一笑,“就算你说会留下来我也不会相信的,我不会让木家就这样垮掉,我会拼死一搏。”   暮炎感觉到他好像做出了什么决定似的,目光坚定。   “如果最后是我输了,那是我的无能不能保住木家的名声。我明天会让下人打开大门,谁愿意留下来或是离开都凭自愿,你明天一早就走吧,叶家所有的注意力都在山庄里不会对你下手的。”   “你疯了么?”   “你说的啊,有些人终究会离你而去。萧叔说下人们里不乏有人心怀不轨,既然如此多一个人就多一分威胁,我这个家主不过是有名无实,这件事任何人都帮不了我,只有靠我自己。”   “可是……”   “或许我是个普通百姓家的人会合适吧,做点小本生意娶上一门亲和心爱的人厮守,那样会很不错吧。父亲从小就告诫我不要轻信任何人,在他眼里所有人接近你的目的都是为了窃取木家的宝贝,这件东西会牵制我的一生,而我唯一能做的就是用它来改变这一切,父亲藏了大半辈子,我想是到了该拿出来的时候了!”   “你是想……”   “我不如父亲,木家几辈人都生活在这里,我可以死去但不能逃走,那这就是我唯一的机会。”   暮炎整理好了行李顺着窗外看去,木家上上下下的仆人都集中在了院落内,木秋风做出的大胆行为让每一个人都震惊不已。木家的家规几辈人都不曾更改却在这个年轻的家主手上破除,从这一刻起他们恢复了自由身,无需承受必要的危险,如今山庄里面危机四伏,人心惶惶,很多人心里都欣喜不已。   然而下人们里没有人说话,他们的脸上明显带着顾虑,气氛变得死气沉沉。   “这不是考验你们的衷心,大门已经打开了走出去了和木家就再没有半点关系,我给你们一天的时间考虑清楚,愿意留下来的日落之前出现在这儿,走或是留下,不要想藏在山庄里或是抱有别的目的,留下来的以后就是我的朋友,其余人便是我的敌人了!”   木秋风说完背过身去,没有人能看到他脸上的表情。   暮炎收回了目光,再次环视这间屋子,要带的行李其实也没有什么,他习惯了路护的生活,带着一柄刀辗转跋涉。还从未在一个地方停留的太久,也从未和雇主有如此紧密的联系,这个地方忽然有种让他留恋的感觉,虽然并不强烈但离别总是让人伤感。   暮炎清楚他这样草率的行为只会把自己推向死亡的边缘,对这些下人们来说山庄或许有那么一丝家的感觉却也是座禁锢的囚笼。   没有人愿意一辈子都生活在笼子里,何况这里不久将会变得腥风血雨。   死寂的气氛终于被打破了,是一个烧饭的老妇哭嚎着跑远了,嘴里呜呜啊啊地喊着。护院的护卫们没有动,眼里透着喜悦和哀伤。   洗衣烧饭的下人们争相地朝着山庄大门的方向涌去,她们甚至不奢望带走任何一件东西,只有三五个人愿意留下来。护卫们中有人动了,他没有对这些朝夕相处的同伴说一句话,疾奔而去从山墙上一跃而出。   木秋风立在风中静静地看着这些离他而去的人,他的脸上没有流露任何的表情。   “我走了。”有人和他擦身而过时说。   “保重。”   现在还是清晨,下人里已经走了大半,每走一个人心里就多一分动摇,现在院落内只剩下了十一个人。暮炎用力握紧刀柄,像是为了压制心中的躁动一样,他很想留下来拯救木家的为难,可自己的去留如今已经起不到任何作用。   暮炎终究没有回头,快步走出山庄大门消失在茫茫的松林间。   夜幕降临,今夜没有风显得林中极静。两年路护的磨练让暮炎对坏境多了一分警惕,他走了一天终究没有离开这片松林,他也不知道自己在犹豫什么,这里面对着山庄的后门,如果木秋风所有的努力都失败了就只剩下两条路可以走,一是死在里面,或是从后门逃身。   木秋风在一天夜里讲过木家有一条密道通向后门的松林,他会死在山庄里的可能性最大。暮炎也知道自己在这里观望不会有任何的收获,只是心里还没有把事情彻底的放下,路护里有个说法——是说和雇主缠上关系就一定会有麻烦,他现在就有这种体会。   寂静的森林总是透着一种危机感,暮炎把栖身的地方选在树梢上,他砍了些粗壮的枝叶搭了个可以睡觉的小窝,尽可能地不动。这些常识还是从一个经验老道的路护身上学来的,那个人已经不再干这一行因为瞎了一只眼睛,就是因为一次在树上过夜的时候翻身的动作暴露了位置,黑暗里有人射箭射穿了他的眼睛,雇主被杀,他受了重伤顺着一条河流飘走才捡回一条命。   脚步声。   暮炎竖起耳朵听,那是鞋子踩压枯叶的声音。来者是一个人,这么晚了出现在这里要做什么呢?   脚步声越来越近,暮炎低头凝视着树下。他的右眼可以感应热源,很快一个瘦削的轮廓出现在视野之中。   女人?暮炎微微一惊,从身形上看像是个女人,苗条高瘦,她的脚步一轻一重,明显是受了伤。   来者不快不慢地朝前走着,暮炎心中一动,在两人相隔一段距离之后他才轻轻地跃到树底,跟了上去。   “你的伤势看来不轻,下一次的行动可能要推迟几天。”   女人在一片空地上停下了,寂静持续了短短的几秒钟,黑暗里有人说。   男人的话语里带着一丝责怪,叶霜红似乎是习惯了对方这样的语气,平静地说道:“不必。说吧,我接下来要做什么?”   “木家的后人放走了山庄里大半的下人,他虽然是个没用的废物但这样的勇气还是让人感到激赏。”   “木秋风放走了护院的下人?”叶霜红吃了一惊,“他这么做不就等于是……”   “自寻死路!”黑暗里的男人笑,“不过你也看到了,你的刺杀失败了甚至受了重创,我想你身上的伤最重的不在腰部而是手腕吧。”   “你都看到了……你当时也在场?”   “当然,我说过要为你断后的,保证你能活着离开。”   “保证?”女人的细眉扬了起来,“我被护院的守卫包围的时候,你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