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初遇   天渐亮, 山谷间的赵家庄, 笼罩在朦胧的雾色中, 空气湿凉, 迷雾中偶尔传来三两声狗吠。
  
  “吱……哑……”茅草屋的门被推开, 木门失修太久, 发出一阵吱哑声, 如老妪呻|吟。
  
  一个身形高大健壮的男人走了出来,手中握着弓箭叉子,背了个篓子, 一条黑狗紧跟在脚边。
  
  “汪……汪……”狗子对着来人一阵乱叫,“黑子!”男人连忙低声喝止。
  
  “南生,你这就要上山?”
  
  “恩!”
  
  “我给你的药记得准时敷, 过两日, 过来我再检查看看……”赵长青惦记傅南生之前受伤的胳膊,叮嘱道, “去吧, 小心点!”
  
  傅南生前两日猎了只野猪, 胳膊被野猪锋利的牙给咬伤了, 他点了点头, 转身往山上去。看着男人的身影, 赵长青长叹了口气,心中嘀咕,“不容易啊……真是造孽!……哎……”
  
  赵家庄依山而居, 村里只有几十户, 却祖祖辈辈都生活在这里,有点风吹草动,一顿饭功夫就能传的沸沸扬扬的。
  
  这几日村里人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说来说去都是傅家三兄弟分家的那些事。
  
  赵家庄大多是本族人,只有少数的几户人家,是从外面陆续逃荒来,或是避着战事才寻来这里。听族里的老人说,傅南生的曾祖辈,是被赵家庄的人在后山见着了,当时他已经快要饿死了。
  
  族长大发慈悲可怜他,让人救治了他,待人醒来以后才知道,他老家遭遇了土匪抢劫,死的死,逃的逃,他本就是孤身一人,父母早亡。
  
  傅南生的曾祖辈因此恳求族长收留,想长留赵家庄……后来呢,后来曾祖辈就留下了,在赵家庄娶妻生子,从此生根在赵家庄。
  
  傅南生娘亲生产时落下了病根,病怏怏的没几年就去了,傅家老爹又当爹又当娘,一人拉扯大了三兄弟,娃娃小的时候有族里帮持着,三个男娃子渐渐长大了,这日子也过得下去。
  
  傅大傅二长大了,也相继娶了媳妇,可这大儿媳妇和二儿媳妇天生不对盘,成天的磕磕碰碰。
  
  傅家老爹在世时还好,等到傅老爹去世了,这下子更是三天两头吵闹不断,傅大性子耳根子软,根本管不住自家婆娘。
  
  都说长嫂如母,李氏不是个省油的灯,已经家无宁日了,二嫂杨氏更是闹起来,撒泼耍赖样样来,村里人也都见惯了他们成天的打闹。
  
  傅南生在家中似隐形人,起早出门打猎,回来灶上空空,连口凉水都没剩。家里的吃食都被李氏锁在柜子里,钥匙成天挂在脖子上。
  
  好不容易到了中午吃饭,桌上只一盘青黄的菜叶,估计也就是过水煮了一下,油花是一点也见不到。
  
  还有一盘炖野鸡,这是昨日傅南生拎回来的,傅南生坐下时,粗碟里只剩下点汤水和鸡头,孤零零的,看着就寒酸。
  
  “弟妹啊,你把这肉都吃了,娃儿吃啥?”李氏长的瘦巴巴,颧骨凸起,一脸刻薄尖酸相。
  
  虎子面前的碗里已经被李氏堆满了鸡肉,这会见杨氏把剩下的肉都夹自己碗里了,两眼恶狠狠的瞅着杨氏。
  
  “大嫂,这么几口人,你就做这点吃食,还不够塞牙缝的!”杨氏头发凌乱,眼泡浮肿,一边啃着野鸡一边没好气的说。
  
  “呸,你当自个是城里少奶奶,你给俺几文钱,还想着天天吃香的喝辣的……”,李氏指着杨氏骂道,趁着杨氏不注意想抢块肉。
  
  杨氏瘪瘪嘴,嘟囔着,干脆端着碗进了自个屋,村里二狗子家来亲戚,傅二一早上门蹭饭去。
  
  “还让不让人吃饭了!”傅铁生没好气的训斥道。李氏眼看着没占到便宜,不甘心地嚷嚷,“见天的都是些吃白食的……”,瞥了眼一旁闷声的小叔子。
  
  傅南生早已饥肠辘辘,端起碗就扒拉,结果只有上面一层谷子,下面尽是拌糠麸子。傅南生默不吭声,扒拉完了想去灶上在盛点。
  
  李氏瞪了瞪虎子,“你不许吃,你不许吃,那是俺的,俺还要吃……”虎子扯着嗓门冲着傅南生大声叫唤,一边上前推搡着他。
  
  傅铁生一看,拿眼横着傅南生,“这么大的人,你跟个娃娃争啥,这两天怎么只有这一只野鸡……”傅南生放下碗筷,嗓子眼似还有糠麸子,卡的慌。
  
  “他小叔,家里的油眼看又没了,明儿你去集市,记得换点回来!”,李氏眼红惦记傅南生打猎换的银钱,三天两头让他从集市置换东西。
  
  “看到没,你这三弟,顿顿两大碗饭,哪里还顾着咱们虎子,什么都让他给抢了去,整天的吃白食……”,李氏吃了饭也不刷锅洗灶,碗一推,就和傅铁生嘀咕告状。
  
  傅大被自家婆娘不时挑唆,眼看三弟越发碍眼,人高马大的人,和他也没几句话,木头桩子似的,成天闷不吭的,能有多大出息。
  
  眼看他这般大的男娃都娶媳妇了,他到现在还没成家,将来娶妻生子还不是要他担大头,傅铁生白天黑夜琢磨了几宿,心里越发不满。
  
  乍听说要分家,傅贵生和杨氏都不愿意,可听大哥话里话外音,莫不是他们两人平分?三弟尚未成家,自是不能和他们两人攀比,分他一间茅草屋也待他不薄。
  
  傅贵生和杨氏嘀嘀咕咕盘算着,眼珠子骨碌溜溜一转,虽然眼馋三弟的猎物,可思及三弟要娶妻了,一拍大腿同意了。
  
  清官难断家务事,傅铁生和傅贵生两兄弟都表态了,傅南生一直闷闷不语,族长暗叹,只能开了祠堂,给三兄弟分家做了个见证,傅家一分为三处。
  
  傅家有良田八亩,荒田六亩,除了现在住的祖宅,村西头还有一处宅地,村西那处宅子分给了傅二,傅南生得了村头那处茅草屋,一亩田,还有些锅碗瓢盆零碎。
  
  村里人唏嘘不已,赵家庄分家也不是没有过,可偏成这样的真是不多见,这傅家小儿也是个不争不抢的,村里人看着傅南生,不禁都露出同情的神情。
  
  傅南生此时自然不知道赵家庄人的心思,对于他来说,自从爹娘去世以后,日子都一样过。他现在就希望今天能多打到几只野味,好到集市多换点谷子,家里已经快要揭不开锅了。
  
  傅南生先到前两日布好的陷阱看了一眼,竟然捕到了三只野鸡,一只兔子,心中暗喜,利索把猎物捆绑好,丢进篓子里,黑子也兴奋的围着篓子来来回回跳跃。
  
  傅南生把陷阱又重新布置好,表面摆弄了些废柴杂草,他又继续往深山里面去,这次转了一圈,什么也没有收获,看来今日的好运没了,不过傅南生还是很心满意足。
  
  看看天色也渐渐亮了,今天要赶集,傅南生赶紧背起篓子往山下走。回去的时候,傅南生想要去河边洗洗,挖陷阱时,全身沾染了不少泥土。
  
  乡下人起的早,一大早,村里的婆娘、媳妇子都围在河边涮洗衣服、洗菜,年龄大的妇人插科打诨,自是一番热火朝天。
  
  傅南生不喜和人打交道,穿过小路绕到树林后面,这里隐隐可见旁边的人群,却安静不少,他刚放下背篓,突然就听到旁边有人在尖叫。
  
  “石……石头娘,快快,看那里飘着的啥?”桃花娘不经意抬头,见远远飘来黑呼呼一团。
  
  “……看着像是人?”石头娘眼神不好使,眯了眯眼,探头打量了半天。
  
  “……啊……啊……死人啦!”桃花娘蹭一下站起来,吓得直嚷嚷。
  
  “啊……”妇人家胆子小,一听说有死人,怵的慌,端起盆,捡起衣物,一哄而散。还有些腿都软了,也跌跌爬爬的往回跑。
  
  傅南生倒也未觉得害怕,定睛打量了半天,看着河面漂浮着的不明物体,心中微动,跳下水,往漂浮物游过去……
  
  大清早,河边竟出现了具不明尸体,平静地赵家庄一下子轰动了,村里人赶忙去找族长,还有些胆子大的,闻讯赶去河边看个究竟。
  
  水冰冷刺骨,傅南生待近了才看清,原来是一块船板,怪不得一直能浮在水面,定睛一看,漂来的竟是个人。
  
  船板上躺着的是个女子,一身粉色素绸曳地长裙,若有似无的呼吸,胸口微微起伏,湿漉漉的衣裙贴的紧实,隐约透着女子纤细的腰肢,纤长的腿形……
  
  不经意瞧见木板上躺着的情形,傅南生脑子“轰”的一下,热血上涌,猝不及防间呆若木鸡,木头似的静静的杵在了冰凉的湖水中。
  
  “傅三,是不是死了?”村里胆子大的男人已经赶到河边,看着下水的傅南生,大声探问道。
  
  “傅三,傅三……”
  
  “吓傻啦,他咋啦?”
  
  岸上的人脚步匆匆,一阵哄笑,闹哄哄,却没人敢走上前,毕竟是个死人,乡下人多有忌讳,总是晦气的很。
  
  耳边传入熙熙攘攘的吵闹声,定格的男人似惊醒,打了个寒噤,傅南生抹了抹涨红的脸,心中竟下意识的想要把水中人儿藏起来。 正文 醒来   念头骤起, 微微只迟顿了一下, 傅南生上前果断把人抱了起来, 虽说是为了救人, 可这还是傅南生长这么大, 头一回如此亲近接触女子, 不禁面红耳赤了。
  
  怀里的人冰冰凉凉的, 傅南生心下一凛,顾不得赧然,抱起人在手中艰难跨步, 往岸上走,到了河边,他没有停留, 径直往家赶。
  
  “嗳, 嗳……他去哪?”
  
  “这就走了?”
  
  “嗳,傅三……”
  
  傅南生脚下急切, 大步流星往回赶, 头也不回, 高声道, “俺去找郎中……”, 留下岸边的人面面相觑。
  
  傅南生抱着人往家赶, 怀中的人香香软软,他手微微轻颤,怕不小心伤了手中人, 他心砰砰跳个不停, 像是偷了谁家的宝贝。
  
  “青叔,青叔……”他刚走近家门口,就赶紧高声呼喊,怀中的人微微透着寒凉气,傅南生说不上的焦灼忧心。
  
  “嗳……来啦,来啦……”赵长青听到南生焦灼的呼唤,打开院门,张望过去,“这是怎么啦?”傅南生茅草屋旁边住着赵长青,他也是赵家庄唯一的郎中。
  
  “青叔,她落水了,您快给看看吧!”
  
  “你快让人躺下,我这就过去……”,这时节落水可了不得,赵长青一边嘱咐傅南生,赶紧转身回屋取药箱。
  
  傅南生踢开茅草屋,瞅来瞅去,把人放到了床上,正犹豫要不要给她盖被子,赵长青急匆匆的拎着药箱就进门了。
  
  赵长青年轻的时候一直在外游医,有次雨后上山采药把腿给摔折了,腿是接上了,好了以后就有点瘸。
  
  赵家庄的族长多次挽留,想让他呆在赵家庄,村里人平日看个病,总是要去东市,可光路程就要花上几个时辰,就这样,赵长青在赵家庄常住了下来。
  
  傅南生握了握拳头,站在一边张望,心里七上八下的,只见赵长青眉头紧锁,不停的摇头,他心下紧蹙……怎么样了,可她明明还是有呼吸呀?
  
  赵长青其实也是满心疑惑,把脉的时间稍微耽搁的久了点,沉吟着开口,“这姑娘似乎并没有溺水的迹象?”
  
  “……啥?没有溺水?”傅南生上前一步,显得有些急切,“那她为啥浑身冰凉,还昏迷不醒?”
  
  这个时节,不要说是个女子,就是个九尺男儿长时呆在外面半宿,也恐怕会浑身冰凉。
  
  赵长青斜睨了傅南生一眼,这是不相信他的医术吗?见他一个劲的抻着脖子张望,他还是第一次见他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呢!
  
  “心气虚弱,心神浮越,口唇淡白……”,赵长青仔细打量后,慢慢道,“她这是身体虚弱,才会昏迷……我先给她开几服药。”
  
  “……爷爷……爷爷……”昏睡着的唐依依眉头微动,轻声呓语。
  
  这是梦吗!唐依依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是她?可为什么口鼻间插满冰凉的医管?
  
  白发苍苍的爷爷坐在床边老泪纵横,可是爷爷不是早在三年前已经去世,唐依依看着眼前的一幕越发混乱。
  
  她委屈地想要扑到爷爷怀里哭诉,可是脚却像生了根,无法移动半步,她想要大叫爷爷,出口却是满心的无力感。
  
  急坏的唐依依只能流眼泪,有人在耳边不停嘀咕,不停念叨,“张开嘴巴……吃药了……你就好了……”
  
  是爷爷吗?一定是爷爷,只有爷爷才会这般担心她,唐依依乖乖的张开了嘴,汤药流进了口中,口腔苦涩弥漫……
  
  她终于吃了汤药,继续昏睡着,傅南生这才小心翼翼的瞅了瞅床上的女子,有些忐忑,耳根隐隐透出几分红晕。
  
  她长得可真好看,小小的嘴巴,脸蛋白白嫩嫩的,像他小时候吃过的鸡蛋一样,傅南生想一定也滑滑的,不觉凝视着她,痴痴的……
  
  “傅三!”,院里突然传来一声叫唤,傅南生心下一惊,脸红耳赤的逃出门去。
  
  “这个是不是你的?”石头把背篓放在院子里,要不是看到黑子在那里,他还没有发现,“村里人说,你在河边救了个人回来?”。
  
  傅南生看着转圈的黑子,这才想起被遗忘的篓子,摸了摸后脑勺,脸红的更厉害了,黑子在主人脚边像是求表扬昂起头,石头自是没有注意到他的异样。
  
  “人咋样了?活着还是……”石头凑近了些,低声问道,下巴努向半掩着屋内,心里估摸着准是没救了,这傻兄弟就是好心。
  
  却不想,平日里憨厚木讷的兄弟怒目而视,傅南生瞪了石头,认真道,“莫胡说,青叔说她只是昏迷了!”
  
  屋内光线有些昏暗,她四处打量着,对面墙脚放着一副磨损的弓箭,旁边还堆着几张看起来像是动物皮毛的杂物,透着股腥臭味!
  
  支离破碎的梦境让她混乱,过去一年,她曾反复做着同一个梦,破旧的小山庄总是如迷雾般出现在眼前,却无从走进看清。
  
  唐依依身子有些昏沉,看着头顶的横梁,眨了眨眼,茅草?腥臭?她侧头四下打量着,墙面都是黄泥糊的墙,只是这梦竟为何如此真切!
  
  她挣扎着坐起来,手下碰到的床有些板硬,掀开看了看,下面是……门板?上面只铺了层薄薄的灰蓝床单,薄褥子看起来有些黄旧。
  
  唐依依心中茫然空白,低头看了看身上的衣服,这是锦裙?脑中混沌一片,这仿佛不在是梦,她满心疑惑……
  
  “吱呀……”门从外面推开,有人进来,“你……你醒啦?”不期然迎上一双亮汪汪的大眼睛,傅南生微怔住,脑中蓦然想起了黑子的眼睛。
  
  唐依依惊诧的眨了眨眼,看到她蹙了蹙鼻子,傅南生以为她不高兴了,赶紧抹开眼睛不敢抬头再看她。
  
  眼前出现的男人穿着布褐色青衫,长发束起,脚上穿着草鞋,不过露出了脚趾头,一切离奇荒诞,唐依依不觉好笑,隐隐有种不详的预感。
  
  傅南生见她盯着破了洞的草鞋,有些手足无措,不安地拽了拽衣角,“……你咋起来了,你身体太虚弱,青叔说……说你要静养……”,像是对面立着一只猛虎,傅南生莫名紧张局促,磕磕巴巴的说完,额头冒汗。
  
  唐依依似梦中惊醒,眼神从未知摸索回来,目光游离,察觉到他的善意,她轻语,“这是哪里?我怎么了?……”
  
  “这里是青州的赵家庄,你咋掉河里了!”傅南生不想她突然问这么多问题,不解的问。
  
  唐依依听着傅南生低沉的声音,迫切想知道这一切究竟怎么回事,“……嗯”,刚动了念头,顿时只觉得脑袋像被挤压地炸裂,剧烈的疼痛席卷而来。
  
  “你,你咋啦?”傅南生眼睁睁看着她倒在床沿,不断敲打自己的头,心下满是恐慌,“俺去找青叔,马上回来!”
  
  他慌乱的夺门而出,身后唐依依闭上了眼睛,满身冒冷汗,额间大滴大滴的汗滑下,湿了额头的发丝……
  
  “既然已经成年了,就不要还像个孩子似的,每天只知道到处找爸爸!”接到爸爸的电话,唐依依满心喜悦的出门,不想面对的却是继母的责难。
  
  看着一旁沉默不语的爸爸,唐依依想要开口问他,我是您的亲生女儿吗?可他们分开的太久,满心地倔强让她开不了口。
  
  “若你姓蔡,不要说出国,就是我养你一辈子也不是个事,可偏偏我蔡倩倩只有一个儿子,你注定只能姓唐,你也不配姓蔡!”眼前的女子那般趾高气昂。
  
  唐依依到死都不知道,继母为何突然这般发难,却怎么也没想到,这一切只是唐中志偷偷想要把她送出国引发的事故。
  
  唐依依,来自千年后的现代人,这一天是她十八岁生日,她闭上眼,想要留住眼中那一丝泪意,一夕间,不知身在何处。
  
  “小姑娘,好好养身体,不要想太多!”,赵长青见眼前女孩目光清明,手下刚刚探到,她脑后尚存的伤痕,却未多问。
  
  眼前陌生人人施于的善意,让唐依依眼泪横流,心中莫名酸涩,她让自己努力看清眼前的脸,
  “谢谢你,医……郎中!”
  
  静静躺着的小女孩,说不上来的乖巧,赵长青见小姑娘还未束发,梳着双鬟,也不知道这么小的姑娘怎么会沦落至此,哎!嘱咐了傅南生几句就出门了。
  
  “你,你先躺着,俺去,去送送郎中……”,傅南生见唐依依难受,心里暗暗自责,都怪他乱说话,青叔早说了她要静养。
  
  “青叔,俺,俺……”傅南生嗫嚅着,可想到家里如今的境况,铁下心来,“俺想和你借,借点谷子……”
  
  “你这娃子,说啥借不借的,你和我家去拿点!”青叔失笑,慈爱的看着傅南生涨的面红耳赤,这是个心善的男娃子。
  
  躺在略嫌硌人的木板床上,唐依依想着从寡言男子口中得到的信息,这里是青州,庆丰二年,唐依依不知道她是否存在历史的夹缝中。
  
  这个茅草屋的主人,人有些木讷寡言,对她倒还算照顾。晚饭,她吃了点粥,他怕只啃了个乌黑的馍馍,非亲非故,她心里有些歉疚。
  
  虽然思绪万千,可是虚弱的身体却熬不住,唐依依迷迷糊糊就渐入梦乡,半睡半醒间似乎听到院子里轻微的响动,可是眼皮重的已经睁不开了。
  
  一墙之隔,那边借住在赵长青家的傅南生,翻来覆去也睡不着,想起他白日里救起的小姑娘,水灵灵的大眼睛,不时浮现在他脑海…… 正文 风波   “呦, 真是了不得, 南生, 这一大早打哪抓了头野猪呀, 真是厉害!”早上农家的人起的早, 出门做农活, 刚出门就见到傅南生拖着头野猪下山。
  
  “哎呦, 这野猪怕是有个百来斤……”不少人眼红的看着这么大头野猪,农家一年到头也就是年关里能吃上几口肉荤,这不年不节的, 看着肥猪都不禁吞着口水。
  
  也有那些平日里和傅南生走的近的,看着他撕破的衣袖,手背上流着血的伤口一阵关切询问的。
  
  傅南生昨天晚上翻来覆去, 就是睡不着, 躺了一会,索性就爬起来早点上山了, 也幸亏去的早, 平时挖的陷阱也就是抓点野鸡野兔, 一下来了头野猪不仅把陷阱全踩坏了, 还险些让它逃脱了。
  
  怕吵醒屋里的人, 傅南生在院子里拿了背篓就上山了, 弓箭和叉子都搁在屋里头,他一个没拿,黑子也被他留下来守门, 这才被野猪爪子给伤了。
  
  “姑, 姑娘,俺一会要去赶集,卖野猪!”早饭,唐依依吃的还是粥,这是昨天傅南生从赵长青那里借来的口粮,傅南生三两口就吃了个窝窝头,又从水缸里舀了点水喝了。
  
  匆匆搭起来的灶房简陋异常,傅南生收拾了一下,憨笑着,“你……你安心养病,青叔已经和族长做了保!”
  
  村子里平时很少有外人出没,大早上传言河边死了人,村里早已经炸开了锅,众人人心惶惶的,昨日晚间,傅南生和赵长青去了族里,澄清了事实。
  
  听闻是个尚不足金钗之年的小姑娘,族长也有几分惊异,不过总不是死人,族长松了一口气,赵家庄向来宁静,要是惹上人命,衙门少不得要找上门。
  
  “……既然身子虚弱,恐怕还要养些时日,不若明日把人移到村里的草庙!”倒不是族长不近人情,他也有几分为难,虽然是尚未及笄的小姑娘,可非亲非故,又男女有别,总要是避避嫌。
  
  村东的那个草庙已经弃用了很多年,平日里风都挡不住,要是碰上下个雨,庙里更是潮湿积水。
  
  傅南生想着躺在床上那小小弱弱的人儿,摇了摇头,已经出口反对,“俺去草庙住!”
  
  族长觉得有些不妥当,心里却犯难,郎中也说人不好移动,这年轻人刚刚得了间茅草屋,就又有家不能回,族长心有歉疚。
  
  赵长青一拍脑袋,呵呵笑道,“……不若南生搬去老夫那院子里住上几日,正好给老夫做个伴,男娃子不要嫌弃我糟老头就好!”
  
  这样一商量,干脆把人安顿在傅南生现在住的茅草屋里养伤,族长也觉得这般安排比较好,见赵长青乐意,傅南生也没意见,这事就这么说定了。唐依依自是不知道还有这么一番纠葛。
  
  “我叫唐依依,你可以叫我名字,或者依依都可以!”,对于姑娘这个称呼唐依依一时还不能适应。
  
  “……俺先走了!”
  
  唐依依怎么看,都觉得这男子有点落荒而逃,“噗……”,仓皇而逃的傅南生听到身后唐依依银铃的笑声,更显手忙脚乱,逃也似的出了院门。
  
  “哎,这个呆子,我还没问他什么时候回来呢?”唐依依不禁抿着嘴失笑,心中压抑的愁苦好似减轻了几分。
  
  “……小叔,这是去哪呢?”傅南生面红耳赤的刚出门,就见到他大嫂从东面的小路上斜走过来。
  
  最近李氏觉得这日子过的最是舒心,终于把那个精明算计的二弟,还有这个拖累的小叔子分出去了。
  
  虽说这个小叔子平日里靠着打猎偶尔能贴补家里几口吃食,可是这往后,替他娶媳妇要花银子的地方多了,尽是些大头。
  
  可今天刚吃了早饭,二狗子娘就过来找李氏一阵嘀咕,说什么他家小叔子拖了头野猪回家,村里人不少人都亲眼瞅到了,李氏哪里还坐得住。
  
  这不,灶上也赶不及收拾,李氏就着急忙慌的赶过来看个究竟。当初分家的时候想着能把这讨债的小叔分的越远越好,省的隔三差五的上门,一路小跑过来,李氏心急着。
  
  还没到茅草屋门口,李氏就看到了搁在院子里的这头大野猪,上下瞅了瞅,背篓里竟还放着三只野鸡两只兔子,心下暗喜,李氏满脸堆笑。
  
  赵家庄到集市少说要走一个多时辰,日头渐渐已经上来了,傅南生怕去的晚了,集市散了,把野猪和篓子分开担着,踌躇道“……大嫂,家里没吃食,俺要去集市……”
  
  “小叔子你咋说呢,分家的时候,当家的可没少送你口粮,村里人可都有眼睛,看的真真的!”
  
  李氏是个心眼活络的,尖着嗓子高声嚷嚷,眼睛贼溜溜的转着,傅南生想到家里堆着的几袋子没用的胡豆,眸色黯然。
  
  “俺娘家兄弟过两天就要娶媳妇,他小叔,这野猪送过去,就当你的礼金,当初,俺娘家可没少帮咱家,是吧?”李氏眯着眼,一副贪婪不足的嘴脸,“先把野猪给俺送家去!”
  
  一看有热闹看,爱凑热闹的二狗子娘就跟着赶过来了,“呦,你这兄弟去年不是刚娶了媳妇嘛,咋又娶上了?”
  
  被人当场拆穿了,李氏脸上一丝愧色没有,骂骂咧咧,“呸……俺兄弟爱娶就娶,要你这贼婆娘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你个烂舌头的老虔婆,骂谁是贼,今天给俺说清楚……”,二狗子娘扯着副破铜锣嗓子,叉着腰破口大骂,这人平日里手脚有些不干净,这是踩着尾巴上了。
  
  “谁钻俺家鸡圈俺就骂的谁……”,二狗子娘平日里就有点小偷小摸,村里人都知道,只要去过的地方不是丢棵葱就是少瓣蒜。
  
  早上二狗子娘进了傅大家,习惯地钻进她家鸡圈摸了一圈,出来时憋了瘪嘴,鸡蛋早就被李氏捡起来了,当时她心心惦念着野猪,着急出门,只装作没看见。
  
  这会俩人吵架当着全村人面揭了出来,二狗子娘才不会认,恼羞成怒的嗷一声扑过去了, “俺让你满嘴喷粪……”
  
  二狗子娘长得粗壮,力气更是大的像个男人一样,把李氏按在地上撕扯着李氏的头发。
  
  李氏也是个阴坏的,用指甲一个劲掐二狗子娘,李氏忽觉得头皮一阵疼,只觉得头发被生生拽起了,眼里闪过狠毒,扭打着李氏张嘴就咬上了二狗子娘的耳朵。
  
  “啊……”二狗子娘一阵鬼哭狼嚎,疼的在地上直打滚,“俺的耳朵,你个杀千刀的,烂了贼心的疯婆娘……”
  
  村里人一阵拉扯,好不容易分开两人,只见二狗子娘耳朵直往外冒血珠,李氏头发凌乱,嘴角沾着血,眼神狠厉,“呸……”往外吐了口血水。
  
  “闹啥,想被赶出赵家庄!”闻讯而来的族长走过来,“老天爷,你可得给俺做主,这个疯婆娘……”二狗子娘哭天喊地的嚎丧。
  
  李氏见状也撒泼往地上一坐,呼天抢地,毫不示弱,“俺不活了,还有没有天理了,老天爷呀……”
  
  “住嘴!”,族长脸色铁青,厉声大喝,“田氏,再听村里人说你偷偷摸摸,你就滚回田家庄!”
  
  赶回娘家能有什么好,不被自家老爹活活打死,也要沉了塘,二狗子娘缩了缩脑袋,这才莫不吭声,捂着耳朵恨恨的盯着李氏。
  
  “还有你”,族长一脸严肃,“如今你们也分了家,南生啥也没说,要是换了别人家试试,谁能咽的下这口气,人做事,天在看,别在这里闹腾!”
  
  李氏心有不甘,坐地上嘀嘀咕咕,“还嫌不够丢人现眼,还不家去!”,傅大本想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却也被人给找过来,一看李氏披头散发的撒泼,围着的人似嘲笑,狠狠的瞪了她一眼。
  
  之前因为分家,村里人看到傅铁生也不似以前亲近,还时不时指指点点,背地里议论也多是说他这个大哥不厚道。
  
  傅大好面子,本来就觉得面上不好看,想着过段时间也就没人说什么了,谁知道今天这败家娘们又闹了这么一出,这下他在村里的脸面岂不是更糟。
  
  傅铁生一见傅南生呆傻的杵在那心头火就大,回头瞪视着他,事情闹的这般大,连族长也惊动了,估计就是这人搞的鬼,满肚子的坏水,暗地狠狠剜了他一眼。
  
  “三儿,非要大哥上门来找你,咋不知道回去看看大哥……”,傅铁生笑的阴阳怪气,“虎子前儿还念叨想他小叔呢!”,想吃野鸡的时候确实没少念叨。
  
  刚分家那两日两兄弟对傅南生是避如蛇蝎,平日里足不出户,就是在村里看到也远远的绕开,就怕傅南生上门打秋风。
  
  傅南生确实上门几次,可每次还没等走近,那个小小的虎子早就跑回去通风报信,“娘,那个傻子又过来了!”
  
  “哐当……”,院门总是毫不避讳的挡着来人紧紧关上,傅南生在门外静静的站了会,无奈转身离开。
  
  族长出面,看热闹的人渐渐散了, “南生呀……”,围观的人渐渐都走完了,石大娘拎着半袋子谷子上门了,“大娘想和你换只野鸡,石头她媳妇子一直想要吃肉,俺想着给她补补!”
  
  “大娘,你把这谷子拿回去,野鸡你也拿家去……”傅南生和石头从小最要好,两人一起长大,石头要当爹了,傅南生也替他高兴,石头娘平日里对他也诸多照顾,傅南生并不是不通人情世故的人。
  
  “诺,你这娃子,大娘给你,你就拿着,要银钱大娘可没有,这点谷子还是有的!”,石大娘佯装生气,硬是把谷袋塞到傅南生手中。
  
  李氏看着石大娘瘪瘪嘴,不满挖苦道,“嘁,假模假样,就你是好人……”石大娘并不理会她,若不是因为傅南生,她和傅家真是没什么交情。
  
  看着远比集市上要多出许多的谷子,傅南生谢了又谢,待石大娘家去了,返身把谷子送回了院子,又把黑子留下看门。
  
  李氏一见傅南生不在,伸手去捞篓子里的野山鸡,傅大在一旁不自在地“咳咳……”两声,并没有说话,李氏脆把剩下的两只野山鸡都拎家去了。
  
  傅南生拴好门出来一看,野鸡没了。看着大哥大嫂一路小跑的身影,还有那扑棱着翅膀的野鸡,向来呆板的表情中似带着几分无奈的苦涩。 正文 蜜果   唐依依并未睡着, 院门口的闹剧自是听的清清楚楚, 从来都觉得她自己是不幸的, 没想到苦难的人比比皆是, 想到男子待人的和善, 唐依依更觉得难得。
  
  傅南生出门一番耽搁, 到了村头, 赶集的牛车早已挤满了,又挑起担子继续赶路。一路紧赶慢赶,到达集市的时候太阳已经升到头顶。
  
  傅南生先去了当铺, 把几张处理的皮子当掉,紧接着又去了之前收野味的酒楼,因为这次的野猪是活的, 所以宋掌柜也爽快的给了一个好价钱。
  
  摸着怀里热乎乎的银子, 傅南生先去了粮铺,买了谷子、黑面, 想着家里的姑娘, 又掏出银钱, 要了点白米和白面。
  
  挑着买来的谷子、米面, 傅南生叫住了游荡地卖油郎, 买了小半罐子的油, 在集市上转了几圈,又找人打听了一番。
  
  几经周折,傅南生找到了干货铺子, 花了三十文买了点蜜果, 小心翼翼的包好,揣进怀中,这才步履匆匆往家赶。
  
  傅南生走了以后,唐依依在床上静静躺了会,她有些急切,想要亲眼看看这是个什么世间,刚移到床边,唐依依感觉天旋地转,胸闷乏力,不敢贸然冲动,扶着床沿又乖乖躺下了。
  
  傅南生回来后,先把买的谷子放到隔断的灶房间,拿出瓦罐准备煎药,“你回来啦!”唐依依留意着外间的声响,听到外面有动静,连忙出声问道。
  
  傅南生手上动作一顿,“恩,你,你是不是饿了,俺这就做饭……”他慢腾腾走到屋门口,隔着门槛。
  
  “集市好玩吗?这么快就散了?”这几天两人话不多,多是唐依依想起什么就零星的问上一句,她心中不解莫名到了这里,但是依然对未知充满好奇。
  
  傅南生嘴拙,奋力想了半天,干巴巴道“……人挺多……”,可能她忽闪忽闪的大眼睛里的期盼太过明显,心中意动,“等你好了,俺带你去!”
  
  看着唐依依绚烂如花的笑靥,傅南生觉得心里暖呼呼的,不禁也微微弯起了眼角。黑子似乎饿了,不满的溜达过来晃悠。
  
  唐依依发现今天吃的粥和之前的不一样了,口齿生香,“这是在集市新买的?”
  
  唐依依尚不能下床走动,饭食是傅南生送过来的,刚开始唐依依感觉有些过意不去,后来见傅南生像是比她还害臊拘谨,也就坦然了一些。
  
  黑子趴在门槛外,嗅着空气中的米香味,哀怨的看着主人,听到唐依依说话,傅南生下意识的就抬头看她,见唐依依正看过来,不禁慌乱的闹了个大红脸。
  
  “你的呢?”唐依依还没有见过,这般容易害羞别扭的男人,本来怏怏不快的心情有些轻快。
  
  “……俺有馍馍!”,唐依依不禁有些愧疚。
  
  昨日她心不在焉的,有些太理所当然了,从她住的这间茅草屋来看,这个男子日子过的并不宽裕,甚至是有些窘迫的。
  
  傅南生见她低头似闷闷不乐,“俺卖了野猪!”,唐依依正微微出神,听到傅南生的话,有些惊愣,没想这男子看起来憨憨的,竟听明白了她的意思,他是在安慰她吗?
  
  吃了饭,傅南生端来了黑黑的药汁,唐依依看到眉头紧皱,药汁的苦涩她心有余悸,心里不停默念,良药苦口。
  
  闭着眼一口灌了下去,再也不敢停顿品味,刚开始唐依依并不知道,小口小口的抿着,再也不想喝第二口。
  
  “这是什么?”唐依依抿着嘴,把碗放下,看着傅南生递过来的油纸包,疑惑的望向他。
  
  “这是……蜜果,吃了就不苦了!”,唐依依好奇是什么东西,打开纸包一看,咦,这不就是桂圆,含了一颗,确实是桂圆的味道,像是糖水渍过的。
  
  吃了甜腻的蜜果,唐依依感觉嘴巴里终于不是只有苦涩味了, “你坐,我们说会话。”
  
  唐依依之前浑浑噩噩的,现在终于相信这一切不是梦境,她莫名来到这里,虽然眼下除了养伤她也做不了其他,可是凡事还是要早作打算。
  
  唐依依也试着活动了身体,觉得这身子骨实在太虚弱,郎中也说了她的身体要静养一段时间,所以先试着和眼前的男子沟通一番。
  
  傅南生略带踌躇,还是依言小心翼翼地坐到床边的板凳上,眼睛却只敢盯着床沿,不敢直视她。
  
  “我很可怕吗?”,对于傅南生的举动,唐依依有点哭笑不得,他才是屋主呀!
  
  “不……不是……”傅南生心里正忐忑不安,不知道唐依依为啥让他留下,听到这话忙拙笨地连连否认。
  
  “那你怎么不敢看我?”唐依依觉得眼前男人更是显得局促不安,右边耳迹已经红通通一片。
  
  傅南生也不知他是怎么了,心砰砰的跳,忍不住的直冒汗,就在他害怕她听到他不安的心跳声时,幸好她并没有再继续追问,唐依依看出他只怕是害臊了。
  
  “我只记得自己的名字,可是却不记得其他……”唐依依并不知道这具身体的原主叫什么名字,只把她的名字告诉了傅南生。
  
  通过简单的聊天,确切的说是唐依依询问,傅南生磕磕巴巴的回答,唐依依大致对所处的赵家庄有了些了解。
  
  后来和赵长青熟稔了之后,唐依依也渐渐知道了傅南生的身世,以及傅家三兄弟的分家始末。
  
  “丫头,你身子在慢慢恢复,不过不要太过心急!”,赵长青看着唐依依满头大汗的样子就知道她又下地了,满脸的不赞同,难得的摆起了一副严肃的面孔。
  
  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赵长青对这个小姑娘很是喜爱,乖巧懂事,又总是带着几分勇敢,平日里傅南生总是一副老成寡言的模样,相比小姑娘就机灵可爱了许多。
  
  赵长青老来孤身一人,不是不羡慕别人儿孙满堂,承欢膝下,他年轻的时候也有过儿子,只是多年前的一场瘟疫让很多人失去了亲人孩子,赵长青的儿子也在那场瘟疫中丧了命。
  
  赵长青老伴身体一直不好,儿子死了以后就久病不起,拖了一年多还是去了。赵长青想着他这辈子也就这样了,也没想过再娶,没想到老来了还有这么两个懂事的娃子陪在身边。
  
  “……爷爷,我只是下地站了站,真的”,唐依依对赵长青撒着娇,看着跟在赵长青身后的傅南生,狠狠的瞪了他一眼。
  
  没想到她只是想偷偷下地试了试,就被赵爷爷给逮着个正着,唐依依见傅南生还一脸无辜的样子就更气结。
  
  傅南生其实确实无辜,上次青叔看到唐依依下地就交代了傅南生一定要看好她,她现在身子太虚弱,万一不小心磕碰到,轻微的出血都是雪上加霜。
  
  傅南生见被唐依依瞪了,虽然觉得他不该惹妹子生气,可还是觉得他应该听青叔的,青叔是郎中,说的总不会错。
  
  “三哥,今天天气好像很好,我想到外面晒晒太阳……”,之前唐依依虽然不情愿,可也知道赵爷爷和傅南生是为了她好。
  
  老老实实的在床上又养了好几天,只是见今天天色很好,茅草屋顶上漏下来星星点点的亮光,又有点蠢蠢欲动。
  
  “……青叔说你需要静养”,傅南生在院子里劈柴禾,听到依依的话有些犹豫。
  
  “爷爷也说了多晒太阳对身体好,我只是坐到院子里,哪也不去!”唐依依眼珠子骨碌一转,开始耍赖,她实在呆的憋闷。
  
  以前的唐依依只和爷爷撒娇,爷爷去世以后,她大多是一个人,苦也好,喜也罢,总是独自承受,到了这里,虽然素不相识,可是她真心感受到了他们的怜惜,孩子气也越发的展现。
  
  傅南生不记得青叔这般说过,想开口拒绝,可是想到昨天依依妹子想要洗澡,被他拦住了,一整天都怏怏不乐的,沉吟了半天,还是同意了。
  
  这时节院子里空荡荡的,可是对于来这里已经超过半个月,终于踏出房门的唐依依来说,还是非常激动的。
  
  每天都见的太阳,此时,唐依依却有种热泪盈眶的感觉,微微的暖意,提醒她这一切真的不是梦,唐依依闭上眼睛享受阳光带来的一丝暖意。
  
  傅南生虽然不知道依依妹子在干啥,可是看着她好像很开心的样子,傅南生就觉得让妹子到院子里来是对的。
  
  傅南生知道村里很多人都在背后议论他,说他是个傻子,石头也常常劝他,之前不好移动,可现在好多了,让他把依依妹子移到族庙里养身子。
  
  傅南生虽然知道石头是为了他好,可是他觉得现在这样,每天回来,屋里有人说话给他听,能看到依依妹子的笑,他就觉得很满足。
  
  “妹子,中午你想吃啥,俺给你做……”,傅南生满头大汗,抬手擦了擦额头,顺口问道。
  
  早上青叔说了,依依妹子身子已经好很多,可以吃点荤的补一补。前两天傅南生又抓了几只野鸡,留了两只在家里,想着晌午时候煮了,给妹子好好补一补。 正文 沐浴   傅南生的话, 唐依依完全没有听到, 她沉浸在往事, 兀自看着萧条的院子出神。
  
  唐依依的父母本是大学同学, 他们的结合让很多人羡慕不已, 唐依依也曾经深深以父母为榜样, 羡慕那样的相知相遇。
  
  却不想, 父母在她十岁那年选择了分开,那日唐依依半夜惊醒,只是想要去卫生间, 隔着门缝,听到了父母的爆吵。
  
  “……不要和我谈你的理想,你的抱负, 不过都是你的借口, 若她蔡倩倩只是个普通职员,你会跟我提离婚?唐中志, 你摸着良心说话, 一切不过是你的欲望作祟, 我没想过你竟然也是自私贪念的人!”
  
  父亲另娶她人, 心高气傲的母亲去了国外, 渐渐就没有了联络, 某天听人说起,她好像是远嫁国外了,至今记得父母哀怨的眼神, 当初他们应该是有爱, 只是后来不爱了……
  
  因为继母不喜她,父亲再娶后,唐依依一直呆在爷爷身边,爷爷的小院子里有三株葡萄树,冬日里,爷爷总是喜欢早起给它修剪枝桠,当时她还不懂事,总是扑上去捣乱,哭着不肯让爷爷减掉那些枝干。
  
  爷爷却总是说,“只有减掉生病的枝干,葡萄才会更甜,我们依依才会吃到甜葡萄”,她就这样半信半疑,心底却坚信,葡萄树一定疼死了。
  
  可是每逢夏日来临,绿油油的新枝叶总是绵延不断地长出来,新枝蔓叶,整个小院子既清凉又好看。
  
  后来爷爷去世了,她也离开了老家,自此再也没吃过小院树上的葡萄,现在想来,果然,曾经的那些葡萄最甜。
  
  也是从那时候起,唐依依就一直在外飘荡,除了四处求学,却也四海为家,独独害怕节假日的来临,无处归。
  
  曾经的过往仿佛历历在目,却已然隔了两个尘世。唐依依微微叹了口气,她也会认真打起精神活着。
  
  她知道傅南生刚分家,不知道他有没有什么打算,“三哥,你要不要在院里种点什么?”
  
  “院里能种啥?”,傅南生正想着怎么给她补一补,没想到唐依依会问他,看了看院子里方寸之地,不在意的回道。
  
  “可以在院里种几棵葡萄树,夏天的时候就可以在树下乘凉,还有酸酸甜甜的葡萄可以吃。”
  
  唐依依又垂眸想了想,“还可以种桃树,石榴树也不错,石榴花也很漂亮的……”,生活的磨砺让她成长,若有人爱护,她也只是十几岁的小姑娘。
  
  傅南生虽然不能完全听明白,可他看着依依妹子眼睛像星星一样闪亮亮的,甜糯的声音萦绕耳旁,眼前似乎浮现了她描绘的场景,她一直都在……
  
  “……三哥,三哥,你有没有听见我说话呀?”,唐依依说了半天,抬头见眼前这人出神的傻笑着,不禁嗔怒。
  
  “……听……听着呢!”唐依依一见傅南生磕磕巴巴,就知道这人肯定没有听清她说的话,他是个并不擅于撒谎的人。
  
  “那我说什么啦?”唐依依板着脸,凶神恶煞的追问,傅南生一阵抓耳挠腮,努力回想,“妹子说……说……”
  
  见他一副难为情的样子,依依就知道什么都白说了,“三哥,赵家庄有人种果树吗?”,唐依依不知道现在都有哪些水果,所以想问问。
  
  “果树?”跳脱的话,让傅南生一脸茫然,“以前俺听城里人说过,万员外府里有石榴树!石头有次还爬墙偷偷去看了,那花树难活,听说员外还专门让人伺候着!”
  
  依依妹子想知道,傅南生自然费尽心思的去想,唐依依却有些泄气,想了想,也对,吃饭还是问题,哪会有人有闲情逸致去捣鼓这些花哨的果树。
  
  “三哥,下次去集市,你也换点蔬菜种子回来吧!”唐依依想起上次傅南生带回来的青菜,它倒是可以多种一些。
  
  虽然石头劝着傅南生把人交到族里,可傅南生这次却固执的很,怎么也不愿意,没办法,石头知道傅南生分家以后啥都没有,现在又多了一张嘴,总是时不时的给他送点青菜,黑豆。
  
  “蔬菜种子?”傅南生还是一脸迷茫,唐依依转念一想,暗叹她是糊涂了,这个朝代的称呼肯定不一样,耐心的解释着,“就是昨天晚上我们吃的菜,要是还有其他的你也可以带一些。”
  
  唐依依迫切的想要走出去转一转,不然根本没办法和这里的人交流,现在还好,万一出了山庄,别人要是起了疑心,就麻烦了。
  
  傅南生心中暗暗记住了,原来依依妹子喜欢吃青菜,除了郎中的话,大多数情况下傅南生都会听唐依依的要求,他用力点了点头,“恩,俺知道了!”
  
  “俺去做饭,妹子你回屋呆着吧,这会日头足”,傅南生劈好柴禾,回头见依依妹子脸蛋红扑扑的,唐依依也觉得有些头昏,正想进屋,笑了笑,没想到这粗人竟然异常心细。
  
  做好饭,傅南生把唐依依的那份装好送到了床边,然后又装了一碗野鸡汤,给隔壁的青叔送了过去,赵长青昨日半夜出诊,今日他在家补眠。
  
  “嘶……”这肉也太紧实了,唐依依生拉硬拽的吃了口野鸡肉,完全嚼不动,喝了几口汤,隐隐有些泥腥味,也没什么胃口了。
  
  “三哥?”傅南生把鸡肉给青叔送过去,回来刚拿起馍馍头,听到唐依依唤他,从灶房探过头来。
  
  傅南生当初分到的其实就是一间茅草屋,他拾掇了一下,在中间糊了泥墙阻断,其中小间做了灶房。
  
  傅南生看着唐依依没吃几口的饭菜,眉头紧锁,“妹子,咋不吃了?”
  
  “我吃饱了,三哥你吃吧!”
  
  傅南生看着没吃几口的肉,顾虑道,“……青叔说了,你要多吃点才会好的快。”
  
  “三哥,我真的吃饱啦!”
  
  “那俺先给你留着,等你饿了再吃!”,傅南生晓得依依妹子胃口小,先端回灶上温着。
  
  傅南生满心的好意,唐依依有些为难,觉得辜负了他的期待,“三哥,我不喜吃肉,你把它吃了吧!”
  
  傅南生看着唐依依说的可怜兮兮的,自是没有不依她的,反正还有一只野山鸡。傅南生端到门槛外的横木坐下,三两口吃完了,抬头发现唐依依一个劲的盯着他瞧。
  
  “俺脸上是不是有啥东西?”傅南生心下不解,疑惑的摸了摸两颊。
  
  “没什么”唐依依不禁哑然失笑,心道:这人牙口真是太好了。
  
  唐依依不知道的是,对于山里的农家人来说,一年到头也吃不了几回肉,哪里还会挑剔好不好吃,有肉味就满心欢喜了。
  
  唐依依不关心吃肉,对她来说,最迫切的是终于可以好好洗澡了。要说傅南生平时里对唐依依也是百依百顺,可唯独赵长青提前交待的,他就一直认死理,固执着不让她碰水。
  
  茅草屋里的铺盖有些潮湿,隐隐有些霉味,唐依依心中煎熬着,今日趁着赵长青把脉,唐依依悄声问了问,虽然还是说了要小心,可是到底也是松口同意了,她松了口气。
  
  唐依依本来想自己动手,可傅南生不让,唐依依就在灶房里看着傅南生忙来忙去,傅南生被唐依依一直盯着,有些局促。
  
  “三哥,这是你自己做的?真是厉害!”,唐依依看着傅南生用热水洗了好几遍的木桶,茅草屋的家当看过去一目了然,看着多出来的浴桶,唐依依有些意外。
  
  傅南生看着唐依依一脸惊喜,咧着嘴憨憨的笑了笑,“石头教俺的!”
  
  早晚虽然有些凉意,平日里傅南生多是河边洗洗,不然就是站院子里淋头冲一冲,澡盆、浴桶这些讲究的家什更不会有。
  
  石头在城里学过木工活计,不时在城里找些零活,前几日,傅南生听着唐依依嘟囔着想洗澡,他就在心里思量着给她做一个浴桶。
  
  “……俺,俺帮你把热水拎进去!”,灶房里的柴火用了一半,终于热气升腾,傅南生面上越发熏得发烫,耳根隐隐有些发热。
  
  唐依依从没觉得洗澡是件开心的事,畅快的洗了个热水澡,可是对着长长的头发犯起愁,最后只好从拆下来的发饰里,找了根淡紫色丝带系住。
  
  傅南生在院子里翻地,不时注意着茅草屋的门板,依依妹子进去好大一会了,怎么半天也没点动静。
  
  傅南生暗暗后悔,应该等一天,明日午间趁着天气暖和,夜间天气总是寒凉,她身子太弱了,会不会昏倒了?正胡乱地思量着,就看到门被打开。
  
  唐依依本来想自己把木桶拎出去,在屋里挪了半天,也不见木桶移动半分。看着傅南生踏步过来,拎走她的浴桶,唐依依面颊不禁飞起了红云。
  
  窘然让唐依依恨不得把头埋进去,根本没有留意,看似轻松的傅南生,脚下步调也略显凌乱。
  
  傅南生一进门,阵阵暖香扑面而来,不同于往日的潮湿,当即面红耳赤,忙低垂着头,哪里还敢抬头看人。
  
  “三哥,你什么时候去赶集,下次我和你一起去好不好?”唐依依用帕子把头发拧了半干,这才走到院子里。
  
  院里的傅南生看似在翻地,满心潮涌般澎湃起伏,一直没有静下来,乍然听到屋里人说话,一抬头,唐依依正低头从屋内走出来。
  
  杨柳细腰,只系了条云带,更显不盈一握,满头的青丝似海藻,用丝带轻轻绾起,几丝秀发凌乱的垂落在耳旁,白净肌肤衬得更加无暇。
  
  未施粉黛,却清新动人,雅致脱俗,双眸含水,小小的红唇不点而赤,与莹莹如玉的肌肤,对比分明,更显醒目。
  
  唐依依移步间,脸上带着清浅的笑意,就像是误入凡尘的仙子,傅南生扑通扑通的心跳,在这夜晚,一刻未得停歇。
  
  这天晚上的傅南生做了一个美梦,梦到了一个踏月而下的女子,对着他嫣然巧笑,绚烂如花…… 正文 赶集   每逢初一的大集市人很多, 傅南生怕村里牛车没有位子, 所以早早的就起来忙活, 吃了早饭, 带着唐依依去了村头。
  
  赶集的人都赶到了村头, 唐依依一到村口, 感受到来自四面八方的注视, 有些不自在,“三哥~”。
  
  村里人都目不转睛的盯着依依妹子,傅南生注意到了, 他向前一步,用身子半挡住她,“根叔, 还有地方吗?”
  
  “有, 有,有……”, 赵根叔抽了口旱烟, 连声应着, 见到了一旁的女子, 眨了眨眼睛, 乖乖, 他是见到了仙女嘛!
  
  傅南生带唐依依走到牛车旁边,“三哥,你不坐吗?”唐依依见傅南生没有一起, 有点不安。
  
  “俺东西少, 走两步就到了,妹子赶紧上去坐着”,说着,傅南生递了两文钱给老根叔。
  
  “这闺女长得真是俊”,石大娘在牛车上冲她和善的笑了笑,“过来大娘这里坐。”
  
  唐依依一看有人招呼她,赶紧坐上去,傅南生坐过来说了句,无外乎是让她帮着照顾依依妹子。
  
  石大娘笑眯眯的应了,平常也没见傅家小子这般细心,唐依依坐过去时看了一圈,幸好车上都是些小姑娘、小媳妇,微微松了口气,“大娘好!”
  
  石大娘一见这闺女长得好看,嘴巴也甜,就让她靠着自己坐,牛车晃悠悠的动着,车棚只是个木架子,坐着的木板硬邦邦。
  
  唐依依坐着不太舒服,察觉到车里好几双眼睛,好奇的打量着她,更是浑身不自在的垂着头,兀自出神。
  
  走了差不多一个时辰,人声鼎沸,唐依依全身骨头就要散架了,终于马车松动,大家纷纷下车,下了马车唐依依左顾右盼,就看着傅南生风尘仆仆的赶了过来。
  
  傅南生怕唐依依一个人害怕,一路挑着担子疾追,这会早已经满头大汗,“妹子,你累不?”
  
  看着他急急的上来,唐依依才发觉牛车是多么奢侈,有种错觉,仿若她是珍宝,被人捧在手心呵护,她摇了摇头,淡去心中暗潮涌动。
  
  集市上两旁有不少零散的摊贩,看看傅南生背篓里面的野鸡,唐依依想他是不是也要摆个地摊叫卖。
  
  傅南生却带着她往集市里走,绕进了一家酒楼,直接把野味卖给了伙计,看样子不是第一次进来,唐依依满心诧异,没想到平日里他看着憨憨的,竟然还有些小聪明。
  
  不过四只野鸡两只兔子,刚卖了不到两百文钱,想想后世农家野味一路飙升的价格,唐依依真是觉得有些肉疼。
  
  “妹子,你想买啥,俺带你去!”出了酒楼,傅南生兴高采烈的看着唐依依,脸上尽是喜悦。
  
  “三哥,我们随便看看,我还没来过集市呢!”
  
  唐依依来集市,本就是想了解这个朝代,所以看的多,打听的更多,哪里都看看。少女眉眼间神采飞扬,不时笑眼如牙,傅南生只紧紧的护在身后,不时用高大的身形替她隔开不断路过的人。
  
  转了大半天,再加上傅南生不时补充几句,唐依依心里模糊有些念头,这才提议去买青菜种子。
  
  民以食为天,要想吃的饱,吃的好,还得靠双手,唐依依迟疑的看了看傅南生,也不知道他怎么长得这般身强力壮的。
  
  “老板”习惯使然,唐依依一开口就叫错了,“掌柜,你这有些什么种子?”
  
  “小姑娘,你想找些什么呢?老夫这铺子可是集市上最齐全的!”,掌柜的身形消瘦,抬头见来人是个俏生生的小姑娘,笑吟吟的问道。
  
  要买些什么呢?唐依依暗暗思忖,她也不是很擅长,掌柜的看着小姑娘蹙眉为难,善解人意地帮着说上一二。
  
  唐依依商量了傅南生,又细细地问了掌柜,哪些是眼下可以栽种的,因为有些要移种菜苗,有些又受限于季节,只是选了几样耐活易种。
  
  出了铺子,唐依依走了几步,发现不对劲,回头才发现傅南生没跟着上来,“三哥?”顺着他看过去,见他正盯着成衣行沉思。
  
  “……三哥,还要买衣裳?”唐依依注意到傅南生身上,略显破旧的褐衣麻衫,确实该换一换了。
  
  幽黑地眼睛定凝地看着唐依依,傅南生摇了摇头,他是想要给依依妹子买,她只有身上的这套衣裙。
  
  唐依依有些意外,竟是要给她买,转念一想,她确实需要添置些衣物,不过,这个地段的成衣行,进出的人多是绫罗锦缎,唐依依摇了摇头,里面的衣衫肯定不便宜。
  
  略一沉吟,唐依依灵机一动,微微笑了,“三哥,你知道集市上哪有布庄?”
  
  唐依依只打算添买一块布料,挑的多是粗麻布,越发衬得她肤色莹白,布庄的掌柜也有几分眼力,认出她身上是一套讲究的素绸裙。
  
  掌柜极力劝她多买几匹,唐依依笑了笑,只摇了摇头,拿了杏黄的麻布,掌柜的连声叹惜。
  
  唐依依挑选时,傅南生只是在门口呆立着,并没有跟上前,谁知道出门之际,傅南生不露声色,把唐依依之前挑过的枣红棉布一并买了。
  
  唐依依感激之余,看着他身上破旧的短褐,在布庄徘徊片刻,给他也添了块墨蓝粗麻,最后两人买了三块布料才出布庄。
  
  这一番添购,唐依依心中算了一笔账,一琢磨,“三哥,是不是没有银两了?”唐依依随口问,心中有些过意不去。
  
  前世,唐依依也不算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闲人,她从小就知道挣钱的不易,到了这里,身无旁人,更是要独立,看来得寻个挣钱的营生,不然就是别人的拖累,迟早惹人嫌。
  
  恩,这些算她先借他的好了,唐依依心里打定主意,无意间抬头一看,傅南生眸子幽深,冷沉着绷着脸,面色不郁。
  
  “那个……真是对不住,三哥,你不要生气?”她有些期期艾艾,唐依依有些赧然,惊讶于自己的无所顾忌。
  
  傅南生听着唐依依说完,心里无端焦急,连连否认,第一次认真的解释,“俺,俺没生气!真的!”
  
  “都怪俺,不怨妹子,俺没出息……”傅南生心里内疚,说话火急火燎,心里却是打定主意,以后他每天都要去后山转转。
  
  唐依依知道他没生气,眼见话题越跑越偏,笑嘻嘻道,“三哥,这银两算我借你的,等以后,我赚了银子还你!”
  
  唐依依依稀闻到前方飘来香味,抬脚就往街角走,袖口被人拉住。
  
  “不,俺不要妹子还!”男人黑漆漆的眸子定定的看着她。
  
  “三哥,我们去前面吃馄饨吧!刚刚路过,我就看到了,闻着可香了!”唐依依心中微怔,黑眸暗涌,看似轻淡。
  
  傅南生直推说他不饿,唐依依也不管他怎么固执,直接要了两碗,六文钱的馄饨,没吃出什么肉味,可是唐依依吃的很满足。
  
  回去的马车里稍显轻松,唐依依听着大家七嘴八舌,大家笑说着集市换来的各式物件,张记铺子里今日来了新头绳,古香斋的酥糖今日又涨了一文钱……
  
  “俺叫桃花,村里人都说,你把啥都给忘了,那你还记得自己叫啥不?”也有胆大的姑娘,上前试着和唐依依搭话。
  
  一听有人开口和这个仙女一样的姑娘说话,大家虽然还各自窃窃私语,可耳朵已经不自觉的都竖起来听。
  
  “嗯,我叫唐依依”,大伙一看这姑娘,虽然长的像个仙女似的,可是性子柔柔的,脸上带着也浅笑,就不断有人试着和唐依依说话。
  
  唐依依自然知道,村里人对于突然出现的她充满好奇,就像她也迫切的想要了解这里的一切,并没什么恶意,所以就笑着一一和她们说着。
  
  唐依依虽然在集市上买了布料,可是真要做出衣衫,还是有些犯难,不经意提了一句,石头娘一听,眉开眼笑。
  
  “这不是巧了麽,你桂花嫂子最近也天天在家缝衫子,你明儿到俺家来,和挂花也搭个伴!”牛车上的人一听,夸起桂花来,赵家庄就数她的手艺最好。
  
  唐依依一想,她在这个地方人生地不熟的,傅南生毕竟是男子,她是有很多东西需要了解,多和她们结识也好,就爽快的答应了。
  
  “大娘,俺明天也能去吗?”桃花早就羡慕桂花的针线想学一学。
  
  “都来都来,桂花天天一人在家,无聊着呢,你们都过来耍!”,石大娘好性子的笑着招呼。
  
  “桃丫头,急着嫁人啦!”车上几个稍长年纪的婆子打趣,古时候女子出嫁前,都必须学会女工,缝缝补补是最基本的。
  
  看的出来车上的人和桃花比较熟稔,所以桃花也不生气,只是脸蛋红扑扑的,显得朝气活泼。唐依依觉得桃花性格大大方方的,一点不扭捏,挺好相处的。
  
  “依依妹妹,你肯定找不到石大娘家,明日俺去找你!”,女孩子相处起来熟悉的总是比较快。
  
  这边还没下马车,桃花和唐依依已经称姐道妹了,最主要,桃花她认为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唐依依肯定比她小。
  
  傅南生看着唐依依和桃花挥手告别,眨着黑咕噜的大眼,“明日你要去石大娘家?俺送你,俺也知道!”
  
  “……噗!”唐依依看着呆头呆脑的傅南生,不禁失笑,“我桃花说好了,明天她会来找我!”
  
  凝视着依依妹子,傅南生不明白,明明他也能找到,依依却只愿意和刚认识的桃花一起,不愿他送她?
  
  看着傅南生一副迷惑不解的样子,唐依依俏皮的不解释,心情很好。
  
  “三哥,快走……”听到依依妹子催促的呼唤声,傅南生挠了挠后脑勺,赶紧跟了上去。 正文 出门   村里人每天吃完晚饭, 就三三两两的聚拢到村口的老槐树下, 女人们纳鞋底唠着嗑, 说的都是些针头线脑, 家长里短的事。
  
  “俺和那小姑娘坐的一个牛车, 俺可亲眼看到了, 那闺女长的真是俊!”
  
  “就是就是……”, 看到的人一阵齐声附和。
  
  “……像是城里的小姐一样,穿的也好看”,农家多是麻布褐衫, 唐依依身上穿的可是蜀锦,村里人虽然不认识是啥,可是也知道看着就比他们身上灰突突的襟子好看多了。
  
  “她说明儿去桂花家一起缝制衫子呢!是不, 桃花?”, 说话的人生怕别人不信,扬声问着一旁的桃花。
  
  “嗳, 是的呢!婶子”桃花正和二丫说着话, 忙高声应道, “依依妹子人可好了, 二丫, 明天俺们一起去吧, 俺都问过石大娘了!”
  
  “……可是俺要回去问过俺娘”二丫脸上雀跃,心里是想去的,但有些犹豫。
  
  “嗯, 你娘要是应允的话, 你明天早点过来找俺!”,桃花也知道,二婶子平日里对二丫管的凶,知道她肯定要回家问问。
  
  赵青青听着耳边那些夸赞的声音,想着平时这些人都是夸她的,现在被那个来历不明的女人抢走了,心里一阵怄气,呆了一会就气呼呼的家去了。
  
  晚饭后傅南生在院子里又用锄头翻了一遍泥地,上次依依妹子说过要在院子里面种菜,前两天傅南生就把院里的土给粗粗刨了一遍。
  
  傅南生的茅草屋在村头最西头,白日里人烟稀少,到了晚上更是没什么人路过,今日里却有些反常。
  
  路过的人一个接一个,迟钝的傅南生也发现了不对,还有那好事的,在门口伸头张望,惹来黑子一顿咆哮。傅南生皱了皱眉,走过去顺手带上院门,回头把大块的泥土又细细的捣碎。
  
  回来的路上,依依妹子说要早点把买回来的种子散种下去,院里之前没有人住,土还算松软,来回翻了两次就好了。
  
  唐依依发现傅南生虽然人憨厚沉闷了点,可是干起活,却是半点不含糊的。
  
  “妹子,妹子!”傅南生看着支肘愣神的唐依依,关切的问,“咋啦?可是身子不舒服?”
  
  “三哥,没事,我已经好了”,夜色中,唐依依有些恍惚,回过神来,安抚的对着傅南生扬起笑脸。
  
  一会工夫,眼前的地被傅南生分拨成一茬一茬,“你刨坑,我去拿菜种!”,挥掉脑子里乱七八糟念头,唐依依进屋了。
  
  依依妹子兴高采烈的非要自己下地撒种子,傅南生拗不过,本来一会功夫就可以种完,傅南生怕她吃力,有意放慢步调。
  
  忙了一晚上,终于把种子都撒下去,唐依依站在院子里四处打量,想象着再过一阵子,番瓜藤会爬满院墙,种子会陆续发芽,她满满的成就感。
  
  “依依,是不是昨晚没有睡好?”桂花看着哈欠连连的唐依依,关心的问,这个小姑娘乖巧可人,性子活泼,一会功夫,桂花就喜欢上她了。
  
  唐依依揉了揉眼睛,实在是她高估了这具身子了,昨日坐了一天的牛车,晚上又稍微活动了,晚间睡觉的时候还正常。
  
  谁知,今天早上起来浑身都酸疼,吃了饭刚想再去躺会,桃花和二丫找上门来了,说好的事情,她只好一起来石大娘家。
  
  “没事,我就是昨天睡得太晚了,你看我这样绣的对吗?”,唐依依揉了揉酸胀的眼睛,好久没有做这么细致的活,眼睛也累。
  
  “呀!”,桂花接过看了一眼,不禁惊呼一声,“依依,你咋绣的,真好看!”
  
  “俺看看,俺也要看看……”,桃花闻言也凑过来打量。
  
  “这哪还用俺教,你教俺还差不多”,看唐依依绣的比她绣的好多了,桂花也不生气,打趣道。
  她只以为她以前家里教过,并没有怀疑什么,唐依依被桂花之前叫唤的一声惊了一下,听着她们三言两语的夸赞。
  
  心里暗忖,唐依依先前对十字绣感兴趣,听人说绣的好可以卖大价钱,接触了以后,又去研究了刺绣,本就是不同的绣针法。
  
  “可是量裁衣服还要靠嫂子教我!”,以现代的眼光来看,唐依依觉得她们穿的襦裙,虽然颜色单一,还是很漂亮,只是样式繁复。
  
  “真是好看……”桃花和二丫羡慕不已,唐依依直说教她们一起绣。
  
  “你要教俺们?”桂花也颇为诧异的样子,唐依依迟疑着问,“怎么了,有什么不对吗?”
  
  听着桂花细细的解释,唐依依这才知道,原来这世间但凡有点手艺的人,都是他人谋生的手艺,一般不会轻易告诉别人。
  
  “俺们真的可以学吗?”桃花和二丫还是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但是却难掩几分雀跃之心。
  
  唐依依并不打算用这些来谋生,她并不擅长,她只是碰巧知道几种绣法,既然这样,就没有不可以教的。
  
  唐依依看了她们的针法,决定先从一些简单的平绣、茎绣先教,平日里可以在衣裙边角,绣些镶嵌的暗纹。
  
  几个人说说笑笑的一上午时间不知不觉晃过去了。
  
  “南生?你咋来啦,屋里坐……”
  
  “……不了,大娘,依依妹子还在家吗?”
  
  “还怕大娘饿着你妹子……”
  
  屋里众人听到傅南生的声音传来,这才恍觉已经晌午,“哎呀,俺娘交代了,让俺早点回家烧饭!”
  
  二丫急忙道,说着就赶忙收拾箩筐,桃花也跟着她一起收拾准备家去,桃花和二丫都急匆匆的起身准备走。
  
  唐依依也拿起她的箩筐,“桂花嫂子,我也先回去了,等有空,我再来看你。”
  
  几人匆匆道别,各自回家。
  
  “……三哥,你又上山了吗?”唐依依侧头看到傅南生背着篓子。
  
  “没,下地了”,只不过回来的时候,傅南生还是去山上转了一圈。唐依依挑眉,这人怎么学会不说实话了?
  
  “三哥,山上好玩吗?”赵家庄依山而居,庄子后面是一片绵延的深山,“下次带我一起去山上转转吧?”
  
  唐依依满含期待的大眼睛凝视着他,傅南生默默的点点头,顺手接过唐依依手里放布料的扁筐。
  
  昨日唐依依去集市,村里不少人都看到了,都说傅三在河边救了个仙女,所以昨天傍晚,才有那么些人在傅南生家附近转悠,全都好奇眼馋。
  
  没成想,今日人家姑娘大大方方的出门了,村里人却只是远远的看上一眼,腼腆的小伙子心里觉得好看,又害臊的不敢走近。
  
  傅南生起的早,在灶上隔着热水留了饭,就下田除草,一上午就有不少好事者上前问东问西,一开始他不明白咋回事,渐渐就缓过神,半天心神不宁的,不到晌午就急忙忙的赶回来了。
  
  傅南生心不在焉,唐依依并未察觉,她也知道这两天村里人对她很好奇,与其遮遮掩掩,不如大大方方的该干嘛干嘛,过两天大家就习惯了。
  
  终于能出门转悠,不用每天躺在床上,唐依依觉得很轻松,如果不是现在地点不合适,唐依依都想放声哼唱了。
  
  “……咦”早上急匆匆的出门,她尚迷迷糊糊的,根本没注意看,唐依依发现路边一簇一簇长着荠菜,蹲下来仔细瞧了瞧,嘿,果然找到宝了!
  
  “三哥,有没有小铲子?”,吃了中饭,唐依依就火急火燎地问傅南生,回来的时候,她已经看好了,屋檐边可盘踞了不少荠菜。
  
  既然有荠菜,那其他的野菜应该也不少,那些老少皆宜的野菜,因为营养价值极高,后世不仅寻常人家会采食,也登上了各大餐厅饭馆,可谓实至名归的绿色食品。
  
  “铲子?”,傅南生不知道依依妹子要来做什么,翻找了半天,唐依依终于找到了趁手的小铲子。
  
  傅南生不解,跟着一看,更是莫名其妙,依依妹子这是要锄草?一下午,唐依依像只勤劳的小蜜蜂,屋前屋后不停转悠,傅南生劝说无果后,也就随她去了,只在旁边看着,免得她再不小心伤了手。
  
  一下午的成果不少,虽然来来回回累了点,唐依依还是很欣慰,“三哥,我来做晚饭!”,吃了许久的寡然无味,人都要蔫吧了!
  
  傅南生却皱了皱眉,难得的一脸不赞同,“你想吃啥,俺给你做,青叔说你不能累着……”
  
  “三哥,晚上我要用这些”,看了看背篓里的野菜,唐依依神秘的笑了,存心想要给他一个惊喜。
  
  傅南生黑眸略带怀疑,满脸犹豫,“妹子,这个涩涩的,还苦,不能吃!”
  
  “你吃过?”
  
  傅南生当然吃过,不过眼下却不好细说,“村里人都不爱吃小鸡草!”可是看着依依妹子笃定的表情,慢慢有些不确定。
  
  唐依依想着多说无益,拿着半篓子野菜去到灶房,傅南生也跟着进来了,“俺帮你!”
  
  今日唐依依确实感觉有些累,所以就让他帮着洗菜,傅南生看着手里的小鸡草,不知道依依妹子为啥非要吃这个,李氏之前煮了整盘的小鸡草,他至今记得那种苦涩。 正文 做饭   有傅南生的帮忙, 果然快了许多, 唐依依心里边盘算着要做些什么, 手下动作也井然有序起来。
  
  傅南生帮忙烧火, 水一会就滚烫, 唐依依把淘干净的谷子倒进去, 灶台有些高, 她还有些吃力,傅南生上前舀了热水,烫了马齿苋, 唐依依想,这般可以去除涩味。
  
  焯好的马齿苋切碎,装到罐里, 唐依依砸了一个鸡蛋, 这是傅南生买来给她补身子的。唐依依想想了想,又加了一点黑面, 调匀, 感觉面糊糊粘稠了, 又撒了盐巴。
  
  平日里农家做菜都不怎么放油, 油也异常珍贵, 也就她吃的饭菜里, 傅南生才每日滴了油进去,唐依依怕面糊糊粘锅,用油攮子在锅底蹭了蹭。
  
  脚底踩着两块青石, 她试了试, 感觉灶上开始冒热气,舀了一勺面糊糊,倒进锅底。
  
  因为是头一次进灶房,诸多不熟悉,唐依依不时搜索脑中的记忆,渐渐有些上手,动作也越发熟练。
  
  勉强把锅里的面糊摊平,见两面有些微微变色,唐依依赶紧盛出来放好,又继续把剩下的面糊糊都烙了饼,除了前面两块有些焦糊,后面越来越金亮亮。
  
  傅南生蹲在灶台边烧火,时刻留意着灶上的唐依依,总是可以适时的搭把手。没过一会,灶房里渐渐有香味弥漫,他黑漆漆的眼睛闪烁着光,心里莫名开始期盼。
  
  饼子越摊越熟练,不一会唐依依就烙好了,灶上的谷子也烧的滚开,傅南生按照唐依依的要求,把荠菜切成末下锅,盖起来,继续煮。
  
  傅南生眼见唐依依又要舀开水,默默的接过瓢,开水焯熟红背菜,唐依依又拍了蒜末,沥干水的红背菜装盆,撒点盐巴、醋。
  
  傅南生盛了两碗粥,唐依依洗了手,两人一并坐了下来。
  
  唐依依见他眼巴巴的瞧着饭菜,笑着催促道,“三哥,你快尝尝看?”
  
  唐依依话音刚落,傅南生略带心急的夹起尝了一口,满屋的香气飘荡,他肚子早已经被勾的咕咕叫。
  
  “……”
  
  傅南生之前若还有一丝怀疑,尝了一口以后就彻底惊服了,眉毛微挑,他黝黑的眸子满是惊喜。
  
  “观音草真好吃!”
  
  傅南生口中说的观音草,其实就是唐依依做的凉拌红背菜,他眼神热切的看着唐依依。
  
  “这是马齿苋煎饼、荠菜粥,你尝尝……”
  
  傅南生接了唐依依递过来的粥,“慢点,烫!”唐依依还没说完,就看傅南生心急的吞了一大口进去。
  
  “……”唐依依赶紧起身,舀了一勺凉水递过去。
  
  他,他竟然把粥吞下去了,唐依依好奇地埋怨,“烫了嘴,不会吐出来!”又不是小孩子。
  
  “好吃!”,傅南生光顾着咧嘴傻笑,“俺不怕烫!”
  
  唐依依无语的看着傅南生,可偏偏又觉得他,真是傻气中透着几分憨,忍俊不禁。
  
  “你真是……锅里全是粥!”
  
  滚烫的热粥,唐依依看了只觉得害怕,到底没忘问一句,有没有烫着?
  
  “没事”,傅南生一脸的不在意,注意力早被满桌的吃食吸引了,满是欣喜。
  
  虽然调味品不及现代的丰富多类,但胜在食材新鲜,原汁原味,唐依依这顿饭也吃了不少。
  
  傅南生就更不用提了,唐依依吃完,剩下的全被他包了,黑子吃饱了,感染了几分主人的心情,开心的满院撒欢。
  
  没分家之前,傅南生和大哥大嫂一起住,哪里吃过一顿饱足的饭菜,有的入口就不错。
  
  后来分了家,他一个人搬到了茅草屋,粗糙的大老爷们,做的饭也只是将将糊口,连滋味都谈不上。
  
  傅南生真是觉得,依依妹子哪里都好,就连用野菜做粥饭,也那么好吃,想到屋里放着未缝完的新衫子,满心雀跃。
  
  自从吃了唐依依做的饭食,傅南生自是识得哪些野菜有用,不再让依依妹子出门,自觉的担起了挑野菜的任务。
  
  “依依,俺们要去后山采雨娘娘,你和俺们一起去吗?”自从上次在桂花嫂子家一起学了刺绣以后,桃花二丫她们有啥事都叫上唐依依。
  
  唐依依之前就和傅南生说过,想要上山去看看,在屋子里找到小背篓,跟着她们出门往后山去。
  
  “依依,你的小背篓真好看!”唐依依听了,心里美滋滋的。
  
  上次她和傅南生说了要上山,傅南生现折了柳枝,花了两个晚上,特意给她编的,至今还没派上用场。
  
  “哼,就是一个破篓子,有啥可稀奇!”唐依依闻言微怔,说话的姑娘好像对她很有敌意,可是她们今天确是第一次见面。
  
  赵青青今天也是第一次看到唐依依,见她长得比自己白净,新仇旧恨都记起来了。
  
  其实赵青青五官长的真心一般,皮肤还有点粗黑,可是她看起来比较丰满,她自个也知道,没事就拾掇打扮。
  
  她在赵家庄算是比较出挑,不时有那些没娶媳妇的傻小子给他提个水,笼猪草,出蛮力献殷勤不在少数。
  
  她心里才看不上山里的这些粗人,但不妨碍她享受别人的追捧。可自从这个女人来了以后,大家说来说去的都是她,赵青青啥时候受过这种冷落,心里颇有些愤愤不平。
  
  “依依,那个树耳吃不得……”桃花看着唐依依惊呼,她看唐依依一路采摘树耳,没有一个雨娘娘,还以为她不识得。
  
  唐依依看她们采的雨娘娘,其实就是雨蘑菇,可是她摘的树耳,也就是木耳,可是很有营养的,靠山吃山,这可是个好东西。
  
  唐依依看她们都无视,干脆专门采摘木耳,蘑菇反而没有采到,山里人固有的观念,唐依依一时半会也解释不清楚。
  
  “采啥都不知道,一看就没有俺能干,真是傻!”赵青青抬头看了她一眼,满是蔑视。
  
  唐依依不知道她怎么得罪眼前的姑娘,话里话外一直嘲讽她,不过都是些无关痛痒的话,唐依依也不愿意搭理她。
  
  刚下过雨,山路越走越滑,唐依依想着是不是先下山,过两天再来。桃花和二丫有些恋恋不舍,看着不时路过的人,有些犹豫。
  
  农家的娃儿早当家,平日里节衣缩食,现在老天赏饭,有机会给家里添个菜,机会难得可贵。看着小姑娘红扑扑的脸,亮晶晶的眼,唐依依莫名有些触动。
  
  她默默跟在身后,闭口不再提下山的事。一路跟着她们往山里去,平日里空空荡荡的大山,雨后迎来了熙熙攘攘的庄户人。
  
  这两天院子里的菜种已经陆陆续续冒出了芽儿,傅南生每天去河边挑水,回来浇菜。
  
  今天进了院门好一会,也没见着依依妹子的身影,屋里屋外看了一圈还是没有,前两天新编的小背篓也不在了,傅南生琢磨着,难得她一个人跑出去摘野菜?
  
  傅南生心不在焉的浇完菜地,唐依依还是没有回来,他随手带上院门,想要出门找找看。
  
  “呦,南生又找小鸡草呢?”这两天满村人都看到傅南生找这些野菜,每每看到了都打趣他。
  
  “婶子,看到俺妹子吗?”,一开始傅南生讷讷的,还和村里人说上几句,可是往日里只有荒年才吃的野菜,没有人理他,傅南生渐渐沉默以对。
  
  “桃花那女娃子带着她上后山了,刚下了雨,俺估摸着是去捡雨娘娘了……”
  
  山上的人越聚越多,桃花几人能捡到的雨娘娘也越来越少。唐依依却摘了满满一背篓的木耳,看到认识的野菜,唐依依顺手也放到背篓里。
  
  桃花看着唐依依背篓里全是树耳和野菜,有点弄不明白,想着还是下山以后把她捡的雨娘娘分一些给她好了。
  
  唐依依背篓晃晃悠悠的,赵青青瘪了瘪嘴,更是嗤笑,可眼睛却止不住的偷偷打量着她。
  
  这次唐依依出来穿的是粗布衣,可是秀丽半分不减,更显衬得她眉眼如画,莹莹如玉,这十里八庄的也找不出第二个这般俊俏的模样了。
  
  可是在庄户人眼里,唐依依这身子骨却不似乡下丫头那样来的粗壮结实,略显单薄,要是用老一辈的话来说,这孩子身子骨太弱了,干活不行,恐怕生养上也不好!
  
  桃花直起腰,心一下子提到嗓子眼,慌乱的大叫,“依依,快回来,危险!”
  
  立在半山坡上的人却来不及了,脚下摇摇欲坠,还没等到桃花伸手拉住,唐依依就顺着土坡一路了滚下去,眨眼间,人在面前消失了。
  
  “二……二丫,俺下去找依依,你赶快下山去找人救命!”,桃花眼见着唐依依掉下去,着急忙慌和二丫说着,声音里还带着丝颤抖。
  
  这边傅南生一路打听着,带着黑子上了山,正往后山这块走,就看到经常和唐依依一块缝衫子的姑娘。
  
  二丫吓得已经六神无主,眼见着来人,只知道一股脑的高声喊,“不好了,不好了,依依掉下去了……”
  
  傅南生呆愣住,待反应过来,她说的是依依,心下一抽,脸色发白,撒腿就往山里跑…… 正文 掉崖   唐依依正看到一簇茂密的黑木耳, 心下一阵欢喜, 上前就想摘, 可是山里多的是断崖土坡, 早已经松动, 只是久未有人走动, 大雨冲刷过后, 更是容易坍塌。
  
  她根本没来得及听到桃花的警示,迷迷瞪瞪的,就被一阵惯力, 呼啦推了下去,耳边伴随着桃花的尖叫声。
  
  滚落的瞬间,她慌乱的拽到了一旁的枝桠, 停挂住了, 寻着声音,桃花一路找了过来。
  
  “你咋样, 可有伤着哪?”, 桃花已经带着哭腔, 小姑娘早已经吓坏了。
  
  唐依依动了动手脚, 没有感到疼痛, 就是裙子上沾了不少的泥, 很是狼狈,看着桃花被吓的哭丧着脸,唐依依忙宽慰她。
  
  桃花不放心的上下看了看, “好了, 别哭了,我真没事!”桃花带着唐依依从一侧的山路刚绕回原地,傅南生跟着黑子已经跑了过来。
  
  “三哥?你怎么来了?”,唐依依微微一怔,倒也没有太多意外,只以为他也上山来了,开心的招呼着。
  
  傅南生满心焦灼,此时见着人了,细细的把唐依依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见着满是泥的裙角,深邃漆黑的的眸子更加幽暗。
  
  “摔哪了?疼不?”傅南生刚刚一通跑,胸膛剧烈起伏着。
  
  “我好好的呀!”唐依依头雾水,脱口而出。
  
  傅南生面色冷凝,浓眉微蹙,回身冲桃花语气急道,“谁让你领她上山,下雨天山里多危险!”
  
  桃花本就惊慌失措,现在被他这么厉声一问,心里更是内疚,张了张嘴,“俺……”,眼眶发红。
  
  “三哥”唐依依垂眸,拉了拉傅南生的袖口,看着桃花满是脏乱的鞋,“你怎么能说桃花,多亏她下去救的我呢!”
  
  她不提救字还好,傅南生一阵后怕,口气冷峻,“你咋也不听话,俺说了过两日带你上山!”
  
  傅南生还是第一次这么严厉地和她说话,唐依依本就觉得对不住桃花,再一听他竟这般说,更不乐意,只气的牙痒痒,拉上还呆楞的桃花,转身就下了山。
  
  傅南生只白着脸喃喃,“妹子!”,一刻不停地赶紧跟了上去,想要帮她拿背篓,唐依依没好气的瞪了他,自顾的背着篓子下山。
  
  傅南生心烦意乱的叹了口气,依依妹子生他气了,已经两天不和他说话了。眼看着院子里的菜地水都浇完了,依依妹子还是没出来,傅南生望了望了紧闭的屋门,提着木桶垂头丧气的出了院门。
  
  那天下山的时候,唐依依就隐隐觉得膝盖处有点痛,回来一看,果然蹭破了皮。赵爷爷这几日被邻村请去了,一直没回来,她在屋里找到些剩下的草药,忍着痛,用温水洗了洗,敷了点药上去,就不管它。
  
  睡了一觉起来,倒是比前一天疼的厉害,这两天索性她就只呆在屋子里,哪也没去。其实身体好了这些天,唐依依就在想,是呆在赵家庄,还是要去到外面的世间看看。
  
  可上次在桂花嫂子那,无意间听到石头说到的路引子,就是个难题,她对于这个世间有太多的未知,只能裹足不前。
  
  遇到穿越这回事,还能随遇而安,其实唐依依算是一个淡然自处的姑娘,前世没有留恋的人,也没有挂念她的人,突然觉得她活得很失败。
  
  傅南生从山上背回来满满一筐的树耳,想着妹子准是欢喜这种东西,上次她上山摘的全都是树耳,他都看到了,所以傅南生今天特意跑到后山摘了。
  
  “……妹子,你还生气呢?”傅南生把背篓放在唐依依门口,额头见汗,对着屋里说道,“你看,俺给你摘了树耳!”
  
  唐依依心情失落,闷在屋里,正无精打采,听到傅南生的声音开了门,陡然杏目圆瞪,“哪里来的树耳?”
  
  “你喜欢,俺再去后山摘!”傅南生胳膊肘处都被拉破了,一看唐依依开门,一副讨好的模样,就差没有像黑子那般摇尾巴。
  
  蓦地想起前两日后山的事情,“三哥,你不应该那么说桃花,还是她还救了我,桃花心里得多难过!”
  
  “俺,俺给桃花赔礼……”,傅南生早已经后悔了,语气恳切,没等他说完,唐依依略带委屈的耷拉着脑袋,“你还凶我!”
  
  “不凶,不凶了……再也不凶了……”傅南生满是自责和内疚,笨拙的保证着。
  
  唐依依却心底一软,其实她对他来说,只是个陌路人,可是他一直对他这么好,可能他的世界也是孤寂的,像她一样!
  
  “既然这样,那我就不生气啦!”,虽然他有些不分青红皂白,可也是担心她,唐依依本就没怎么生气,只是有些担心桃花和二丫。
  
  依依妹子不生气了,妹子又和他说话了,傅南生眼角上扬,止不住的雀跃,从背篓里翻出从后山摘的野果子,用力擦了擦,递给了她。
  
  唐依依身子早就好了,只是傅南生一直听着赵长青的嘱咐,说她身子骨太弱,要好好补补,一直不愿意她做活。
  
  滴水之恩,自当涌泉相报,唐依依这几日想把赵长青、桂花嫂子、还有桃花请到家里吃顿饭,特别是赵爷爷,她身无分文,他却一直关心着她的身子。
  
  可她现在住的是傅南生的茅草屋,总是要和他商量一下,傅南生自然是应允,可仔细想想,家里也没有拿的出手,微微有些赧然。
  
  唐依依屋里外看了看,傅南生摘回来木耳都被晾干了,可以凉拌木耳,傅南生换的鸡蛋还有几个,在做个荠菜炒鸡蛋。
  
  “三哥,村里有卖肉吗?”
  
  唐依依见他点了头,“过去看看吧!”
  
  “南生,买肉呀!”赵屠户笑眯眯的问着,眼睛却看着唐依依。
  
  “大叔,这个多少钱?”唐依依指着台板下面油花花的肠子。
  
  “这个俺们村里人都不爱吃,你确定要?”赵屠户想不通,这小丫头看着挺正常的,咋想要这臭烘烘的猪肠子。
  
  最后傅南生买了二十文的肉,赵屠户把肠子搭着送了他们一节,反正也是没人要的东西。
  
  肠子味道重,难清洗,可是价钱便宜,唐依依觉得划算些。傅南生不明白依依妹子要这肠子做啥,但是向来唐依依怎么说,他怎么做。
  
  “三哥,等下给我捉条鱼?”
  
  “好!”
  
  唐依依看他这么干脆就答应了,“万一捉不到?”
  
  “捉的到!”
  
  “你怎么知道一定捉的到?”
  
  “……”
  
  看着傅南生不知所以的表情,唐依依觉得他真是十足的呆,还很萌。
  
  唐依依把肠子用醋和盐巴泡了一会,刚准备洗,傅南生已经拎着四条鱼回来了。
  
  “哇……真的捉到了,太厉害了!”黑子在唐依依身边摇起了尾巴,好似在炫耀。
  
  傅南生把穿起来的鱼挂到院里,接过唐依依手里的瓦罐,“俺洗!”
  
  “三哥,你不知道怎么洗”,唐依依收回看鱼的视线,听到傅南生的话,下意识摇了摇头。
  
  “你教俺!”,唐依依本来就不喜那个臭味,见他坚持,也乐的轻松。
  
  傅南生面无表情地清洗肠子,唐依依无事可做,打量起眼前的人,第一次觉得这人长得还挺英气,菱角分明,浓眉大眼,鼻梁高挺。
  
  傅南生察觉到一双眼睛始终盯着他,心里七上八下的打鼓,“三哥,你怎么没娶媳妇?”
  
  来了这里,才知道他们娶妻生子都很早,石头今年才十七,却就要做爹爹了,傅南生今年却已经十八了。傅南生猛然听到她的问话,脸刷一下臊红透了,就连脖颈都泛着红光。
  
  傅南生第一次躲着唐依依,她之前就好奇,没想到今天恰好就问了,不过她现在也没有精力猜测傅南生,既然邀请大伙过来吃饭,唐依依早早的就开始各种准备。
  
  木耳、蘑菇提前泡上,傅南生帮忙把鱼清理了,唐依依直接把鱼切片,肉炖上。桃花来的早,本来还想着能搭把手帮一下忙,没想到看到依依早已经准备的差不多了。
  
  前几日没想到傅南生真的登门去给桃花道歉,桃花还被她娘好一顿训斥,本就是她不知轻重,带了依依上山,万幸没出啥大事。
  
  唐依依没见着二丫,“二丫晚上要在家带弟弟,她娘不让来!”,桃花抱怨着。
  
  “让她带上弟弟一起过来玩?”
  
  “她弟弟生病了,她娘怕的家门都不让出半步”,唐依依早就听桃花嘀咕过,二丫娘可厉害了。
  
  “三哥,你去把赵爷爷请过来,一会就好了!”,傅南生看唐依依额头沁着汗,出门时把灶房的门又打开了些。
  
  唐依依把傅南生拿回来的鱼做了水煮鱼片,这会就差最后的滚油,滚烫的热油浇上去,“兹啦”作响。
  
  桃花本来看着新奇,诱人的香味飘出,更是睁大了眼睛,没想到柔弱的依依都这么能干,桃花心下暗暗羡慕。
  
  花椒、辣椒、姜丝煸出香气,把早已煮好切片的肉倒进去翻炒,眼见肉片渐渐变色,放了些青蒜进去炒,出锅前撒上调味料。
  
  热锅爆炒葱姜蒜,放入已经切好的肥肠,煸炒去油,加调料,唐依依特意撒了些酒,去去腥臭味,这边出锅,那边野鸡炖蘑菇正好也好了。
  
  唐依依想着荤素搭配,烧了个青菜汤,刚长出来的青菜苗,嫩生生的,看着就赏心悦目。 正文 惊艳   傅南生家也只是这么一间茅草屋, 小姑娘尚未及笄, 众人也不讲究分桌, 都围坐在一桌吃饭。
  
  水煮鱼片、爆炒肥肠、回锅肉、野鸡炖蘑菇、荠菜炒鸡蛋、木耳鸡蛋, 看着满桌的菜, 应接不暇, 闻着香气的众人早就垂涎三尺。
  
  “这是小鸡草?”石头吃了一口荠菜炒鸡蛋, 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恩,好吃!”, 怪不得有段时日总见傅南生找野菜。
  
  桃花刚开始还有些拘谨,看着大伙都吃了树耳,也尝了一口, 抿着嘴和唐依依说着好吃。
  
  “咦, 这是啥肉?”
  
  “这是鱼肉,叫做……水煮鱼片!”
  
  下午傅南生看着唐依依把鱼切成薄薄的一片时, 就已经问了她, 刚刚他已经迫不及待的尝了一口, 听到石头的疑问, 更是少有的卖弄。
  
  “老夫以为, 最是这肥肠味美, 让人口齿留香呀!”
  
  赵长青在外游历,也是见多识广,没想到这不起眼的猪肠子, 竟如此美味, 一边吃一边频频点头,满意之色溢于言表。
  
  傅南生和石头嗜辣,水煮鱼汤汁蘸着馍馍,吃的津津有味,黑子急的团团转,两人一狗,最后竟吃的精光。
  
  就连之前总是柴柴的野鸡,今日加了蘑菇这么一炖,也是意外的鲜嫩可口,青菜汤下肚,这顿饭,众人吃的畅快淋漓,赞赏不断。
  
  这边众人吃的是惊喜连连,欢声笑语不断。那边有人找上了傅南生的二哥傅贵生家。
  
  “冒昧上门叨扰了”,虽然嘴上这样说着,吴管家可一点没有打扰别人的意思,趾高气昂的不可一世。
  
  眼前这人一身绫罗绸缎,杨氏探头见了,忙不迭地满脸堆笑,“您找哪位?”,赶忙闪身将人迎进屋。
  
  吴管家落座,满是嫌弃的看着杨氏递过来的水,滴水未沾,“我们老爷,就是青州的张员外!可识得!”傅贵生杨氏一惊,自是好一通奉承。
  
  “好了,今日老夫上门,是我们老爷有事吩咐”,吴管家说完话,稍作停顿,屈尊降贵般打量了傅贵生。
  
  “傅南生是你三弟,他家中收留的何人,这人不是赵家庄的?我们老爷有吩咐,不许他再继续收留此人,只要你们把她赶出去,这事就算成了!”
  
  “当然,老夫也会让你们白白做事”,吴管家意味深长的笑了笑,“这是三两银子,待人离了赵家庄,另付五两!”
  
  真金白银搁在眼前,傅贵生更是谄媚,吴管家自然顺势拍板,“接下这银子,这事就算你们应下了!”
  
  上次唐依依赶集,和傅南生去的酒楼春满堂,也真是事有凑巧,不知怎么就被楼上的张员外给看到了,张员外直呼天人。
  
  张员外家境显赫,可也是青州出了名的老色鬼,乍然见到如此美的人儿,怎能不惦记,差人这么一打听,才知道此人身在赵家庄,就连之前落水的事也问的一清二楚。
  
  吴管家跟随张员外多年,自是孰知自家老爷心思,一个孤女还不是手到擒来,自告奋勇来了赵家庄。
  
  傅南生要是知道,因为他带着唐依依去了春满堂,招来这么一桩祸事,不定怎么懊恼。
  
  吴管家上了马车,扬长而去,傅贵生和杨氏相视一眼,看着从天而降的银子,二人狂喜,要知道山里人家一年到头也挣不来几两银子。
  
  “当家的,这……这是给俺们了?”杨氏喜上眉梢。
  
  傅贵生狂喜过后,计上心来,“俺可告诉你,不要到外面瞎嚷嚷,要是……”,傅贵生凶狠狠的出声警告。
  
  “俺晓得好赖,这回绝对不会说……”
  
  傅贵生在家里好好盘算了,关上门和杨氏嘀咕了会,然后出门找到了傅铁生。
  
  “大哥,你看三儿现如今眼里,哪还有你这个大哥,前些天,收留了不知道底细的姑娘,今天请客,满庄都知道,连桃花那小丫头都请去看,竟连个招呼也没和您打,他这眼里总已没有大哥!”
  
  一进门,傅贵生一阵阴阳怪气的挑拨离间。
  
  “瞅瞅他小叔,今儿吃肉,明日吃鸡,想不起俺们也就罢了,咋也不想着大哥大嫂,俺瞅着虎子怎么瘦了!”
  
  二嫂杨氏说完,翻眼瞅了一眼李氏,暗自一阵肉疼,从怀里掏出一锭银子,面上乐呵呵,“大嫂,这银两留着给虎子买肉吃!”
  
  杨氏凑上前,把吴管家的来意又是一番细说,出门前傅贵生叮嘱了,只把三两银子,少说了一两。
  
  “那人可说了,事成以后,还要再给俺们二两银子呢!”
  
  “肉……娘,俺要吃肉!”,圆墩墩的虎子听说有肉吃,哭着喊着就不依了。
  
  李氏见着银子,眼也放着光,哪还有不同意,“小祖宗,听话,娘明儿就给你买肉啊!”
  
  想着傅南生向来是个没主意的,几人在家这般那般的商量了一通,自是略去不谈。
  
  昨日依依妹子忙了一天,傅南生想让她多睡会,把早饭放在灶上温着,蹑手蹑脚的就准备出门。
  
  “汪汪汪……”黑子望向院门口一阵低鸣。
  
  大门从外面被推开,“三儿,你在家啊!”,傅铁生眼睛在院里瞅了一圈,没有见到人。
  
  “那人呢?”,傅铁生没好气。
  
  “大哥,二哥?”
  
  傅贵生瘪了嘴,沉下脸,“没听到大哥问你话,你救的那人呢,你知道是啥人,就收留她?”
  
  “依依妹子……”
  
  “哎呦,还依依妹子,热乎呢,真是傻弟弟”,傅贵生拍了拍傅南生脑袋,“你可别听人说啥就相信!”
  
  傅贵生满是质疑,“俺就不信咋这邪乎,咋滴,你是她亲爹还是亲妈,不能这么一直养着她吧?”
  
  要是依依妹子愿意,一辈子他也养着,念头乍现,不想哥哥们这般说,傅南生阴沉着脸想要开口。
  
  门口人声走动,不少人凑上来看热闹,傅贵生有意大声嚷嚷,“哎呦,这都晌午了,还没起呢,俺看她是赖在俺们庄上做姑奶奶!”
  
  “二哥!”眼见兄长过来闹事,傅南生罕有的厉声喝道。
  
  傅铁生讶异,却满是痛心,义正言辞,“咱爹娘走的早,俺带你长大成人,三儿,大哥二哥说啥也不能看着你被恶人骗!”
  
  “傅大,你对大兄弟这么好,那傅小三还没成家,你咋就分家啦?”
  
  旁人肆无忌惮,大声揶揄,哄笑声一片。
  
  “贵生兄弟,大早上俺就看到你家门前停着大马车,你这是真发达了!”围观的村里人七嘴八舌的说着。
  
  “瞎嚷嚷啥!”傅贵生心眼多,说话滴水不漏,“那是……那是路过的跟俺打听路呢!”
  
  “大哥,二哥,你们找俺啥事,俺一会还要下地!”
  
  “啥事?你说啥事,你要是还认俺这个大哥,这姑娘万不能留,大哥不能眼睁睁看你被骗!”傅铁生隐隐觉得自家三弟似有些不同,口气不觉也强硬起来。
  
  傅南生不喜别人诋毁依依妹子,自家哥哥也不行,浑身散发着孤冷的气息,“大哥,二哥,妹子人很好!”
  
  “三儿,咋回事,你连大哥的话都不听?那俺们找族长来说说理!”
  
  傅铁生打的好主意,村里莫名来了生人,只要他咬定人有问题,族长肯定要出面,到时候不就是顺理成章的事。
  
  傅南生自是知道兄长的打算,算计他无所谓,可依依妹子孤身一人,思及此,他握了握拳头,胸膛起伏,“俺已经找了族长……”
  
  “南生说的没错!”
  
  “青叔……”,赵长青看了看愤怒边缘地傅南生,安抚的点了点头。
  
  两人都是傅南生的兄长,大义上占了先,傅南生说不得,可赵长青看不得两人小人嘴脸,一顿训斥。
  
  “若说这人到底如何,品性如何,不是他人随意揣测,老夫相信自己的眼睛,断不会听信流言片语!”
  
  傅南生搬到隔壁,赵长青冷眼观察了一段时间,发现这个小伙子不善言辞,不争不抢,但待人诚心,是个好心的娃。
  
  “小姑娘身子虚弱,南生善心搭救,老夫愿意和他一并去族里,给小姑娘做个联保!”
  
  “青叔,不是俺兄弟二人多想,只是事有蹊跷,当初南生收留她也就罢了,可这人都已经好了,您看是不是?”傅铁生苦口婆心,一副商量的口吻。
  
  “老夫早已经是黄土埋了半截的人,南生一个男娃,说小姑娘居心叵测的人,我看才是用心不良,说出去也不怕人笑话!”
  
  不管是不愿想起,还是真的忘记了,小小年纪,她眼里流露出的哀色,让赵长青心惊,她应该是有什么难言之隐,但绝无害人之心。
  
  赵长青半途□□来,是两兄弟没想到的,生人若有了村人的联保,族长出面也不好赶人。
  
  一场闹剧匆匆收场,看热闹的人散去,傅贵生眼看今日事情恐怕办不成,临走的时候,顺手把院里挂着的鱼带走了。
  
  傅南生过来院里做早饭,唐依依迷糊的察觉了,外面发生的所有,她一字不差的听进了耳中。
  
  眼下她孤身一人,除了留在赵家庄,还真没有更好的去处,对于傅南生和郎中的好心收留,唐依依决定有机会定会报答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