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正文 第一章 出警组时的友谊 交警洪剑自从被调到机动组,似乎感觉到更忙碌,更充实,也似乎更累。在出警组出警的时光,一幕幕浮现在脑海里。 一天双眼紧盯着电脑,一有警情便要接警回警,就是晚上休息,也只能让半个脑袋睡觉,另半个脑袋就象是无线网卡仍插在电脑里。 最讨厌的是,深夜,刚好有点睡意,来警的警报便呼呼地响起,那急促的声音,跟出警时警车的警报相比,就小了那么几个分贝。就几平的值班室,就算你昏然熟睡,也会把你从不安静的梦中把你吵醒。 迅速地飞身起来,不用穿衣服,警服是和身穿在身上的,鞋子也是穿在脚上,两只脚是伸在床外的。与其说是睡觉,不如说是白天累了,在值班室的单人床上躺着打个盹,舒展下长期立着的身体。做警察就是这么随时的准备。 “你好,哪位?这儿是花园大队,请问报警有何事?” 拨通了报警电话后,礼貌的用语肯定是少不了的,也是从警多年的习惯。 “民警吗?麻烦,麻烦你,我的车被某牌照的车挡住了,出不来,快点给我查一下,车主电话.” “我小孩生病,发高烧,要到医院输液”,电话那头急促地补充道。 迅速点开缩小的查询界面,查到了某牌车主的电话号码,尾号是4718186,洪剑明白,这一般都是在生意场上有点小成果,期待更大辉煌的小资的电话,2.0还不带T的帕萨特,就是最好的证明。”喂,哪位?深更半夜的还要不要人睡觉” 电话那头传来娇嗔的女中音。 ‘’我是渝南区花园大队交警,您的车将别人的车挡住了,别人有急事,请你迅速将车挪开。” “知道了”,“你这死鬼,叫你多走几步,停车库,偏偏要说明天走得早,就停在路口”,“快起来给别人挪开!” 刚回完警,洪剑认真地审视着有没有漏回的警,回警不及时,中心除了要来电责问外,更多时,每月的考评是要被扣分的,扣钱不扣钱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大队的排名和荣誉。洪剑这么想到。 看看表,凌晨三点过一刻了。喝了口冰冷的矿泉水,洪剑也没有半点睡意,这时想起了同事阿敦,从零点开始例行巡逻签到,三个小时的规定应该回来了吧,怎么今天还没回来呢?洪剑心里有些不安地想到。 “阿敦啊!有什么麻烦没有?”,洪剑不想用对讲机,用对讲机全局的人都听得到,这么早,不忍心打扰对讲机里难得的宁静。 “小洪吗?我没事,这儿碰着个交通事故,损失较大,双方争议较大,我正在调查取证。” 阿敦和洪剑是警校的同班同学,都是曾经的四十个光棍之一,从警校一毕业两兄弟都分到渝南区,两人都长得敦实,头发也理得一丝不苟地精神,穿着便衣站在人群中,很容易猜得出他们的身份。只不过,洪剑显得稍廋点,1米70的个子要矮点,所以阿敦常叫他小洪。 两人都喜欢散打,警校时常常切磋,打得过鼻青脸肿,但两兄弟从没伤过和气。 两兄弟还有许多共同之处: 都有点桀骜不驯,遵守纪律方面有点欠缺,都是72年生的人,都还是普通民警,同学中正科级干部一大把,副处、正处都有好几人。 “都这么大把年级了,该有的总会有,该去的总会去。”这是他们常讨论的话题。 都离过婚,婚姻也各有不幸,相同的经历和较相同爱好和个性,让他们一直走的很近,搭档多年,分合多次,最终哥两还是走在了一齐。 “明明我是走正道,他变道,凭啥我还有责任?”,门外的吵闹声和熟悉的依维柯警车发出的闷气,洪剑知道是阿敦回来了。 “小洪,小洪快开门,我们要研究研究这个事故责任!” 电动门吱吱地向上打开,迎接着阿敦风尘仆仆地从门外进来,带进了夏天早晨四点半的风,也带进了阵阵凉意。 1米74的个头,微黑的脸上透着股英气,看不出阿敦昨晚一晚没睡。 阿敦一进大门就将驾驶人双方的证照交给了洪剑,并特意交待双方的电话信息都夹在了各自证照的纸上。 阿敦轻轻把洪剑拉进值班室,将照的相回翻给洪剑看。 “这个事故有些蹊跷,事故发生在广元大道,从现场状况来看,黑色的奔驰500停在第二道和第三道之间,从表象来看有点象是从第三道变到第二道。” “而那大型罐车则不偏不依停在第二道上,虽本道內有很长的刹车痕迹,但相邻两道没发现明显的刹车痕迹。” “接触部位是奔驰500的左反光镜部位,罐车在右轮胎部位,地面无太多的洒落物。” “大罐车没多大损失,但奔驰车就惨了,左反光镜到车头损坏得很厉害,损失在两万元以上。” “你当场认定责任没有?” 默默听着的洪剑突然冒了句话。 “我当时找不到其它证据,在事发地,我看过,没有派出所和交警的监控,又没人员受伤,就宣布了是奔驰的责任。” 阿敦说话不紧不慢,语气显得心里底气不足。 “不过,奔驰司机很不服气,一直说他走的第二道,大罐车是从一道变道二道撞的他,他本能地躲闪和大罐车奔跑的惯性才把他的车带到三道。” “罐车司机理直气壮地辩解过,说他一直走的第二道,是奔驰变道撞的他。” “因大罐车里装满了水泥,不能熄火,不便作过多的停留,我让他去工地把水泥倒了才来。”,阿敦平静地说到,脸色有些发白。 “他俩的驾照和行驶证在这”,“你先放好。 说完拿出一支黄天子,独个点了抽着,吐了个烟圈。他知道洪剑是不抽烟不喝酒的,老同学没必要客气。 “阿敦,我们再仔细看看那些相片如何?” 洪剑建议道,他已经看出阿敦的犹豫。 “好!”阿敦爽朗地答道。 双方都知道,都是科班出生的高才生,谁有几斤几两,哪个都清楚。 “快看这张相片,这儿有奔驰车小小的脱落的漆的痕迹,正好在第一道和第二道之间,不仔细看,还不容易发现。” 洪剑惊奇而高兴地指着高档的出警单反相机屏喊道。 “是的,不错,我也明白了,如果是奔驰撞小车,罐车会有这么长的刹车印吗?”,“奔驰总比罐车快吧,罐车在前,奔驰在后”。“罐车司机在撒谎!”,阿敦也兴奋地叫起来。眼睛回避着洪剑,似乎也后悔先前匆忙判责的莽撞。 “阿敦,这点证据似乎还不够,事发地在华青小区门口附近,那可是高档小区,肯定门口有监控,你看是你去调呢?还是我去?”。 “我俩谁跟谁了,说好了的,你主內,我主外。”,“你打电话催下大罐车驾驶员快点来,我去去就回。” 等阿敦出去之后,洪剑将驾驶证和行驶证锁好,虽然生活中毛毛躁躁,工作起来却从不含糊,这也是同事们对洪剑的评认。 走进值班大厅,洪剑看到奔驰车驾驶员还在对着他的女朋友大声的叫屈。 “你在车中不是没看到,你跟警察说啊!” 那是个不到三十岁的年青人,皮肤长得白白静静,身高1.65米左右,头发微曲,戴着副金边的眼镜,绿色的长裤和红色的体恤,让人看到洋气中裹着点书卷气。 阅人无数,粗中有细的洪剑相信这样的人物,若不是受过特别的委屈,声音不会提高到这个分贝。不过,这种判断更来自于心中对案件有新证据的底气。 他女朋友象个九0后,身高1.60米左右,皮肤同样的白皙,头发染成粉黄,指甲涂得黑黑的,略施粉黛,穿着浅色的长裙和情侣的红体恤,好象一支红色的玫瑰开放在值班大厅里。脸上有过哭过的痕迹,象小鸟依人般安慰着自己的男友。 “不是有保险吗?”,“用不着这么着急呀。” “凭啥的!我的车还买不到一月,凭啥受冤枉气,解决不好,我肯定投诉!”。 奔驰驾驶员对着女友吼道,好象是女朋友跟他判的责任。 洪剑明白这是在说给他听的,心里清楚,这是一个很有心计的男人, 冷静地听着,就让他先发发火吧,泄泄气,遇谁或许都一样。 心里说着,这个小伙,不知是哪儿修来的福分,若是其他渝州市的有些女人,那不是一哭,二闹,三上吊吗。 或许是激动,或许是愤怒,或许本身就感冒了,年青驾驶员此时不停地咳嗽,声音变得沙哑,红衣女轻轻捶着他的后背,将脸靠在他脸上,显得更温柔体贴,年青驾驶员也紧紧地握着红衣女的手。 洪剑有感于这幅真诚、真实的画面,心想也该安慰安慰他们一下了。 “驾驶员同志,我们已经发现了新的证据了,等我的搭档回来,再重新給你定责任,你不要吵了。” 年青驾驶员听到这话,微微抬头看了一眼洪剑,嘴角有了些许笑意。 “你们怎么把罐车司机放了,你们是不是收过他的保护费?” 年青人说完,故意盯着洪剑的脸,似乎要仔细观查洪剑脸色的变化。 洪剑想,这知识分子模样的年青人,说话怎么这么直接,是谁跟他灌输过这种思想?也责备着阿敦,忙中出错,没有跟他解释好原因。 “同志你不要乱说话,罐车是不能停太久的,否则罐內的水泥干了,损失比你的奔驰损失还大。” “我马上给罐车驾驶员打电话,叫他倒完水泥马上就来”。 洪剑说完,拿出夹在罐车驾驶证里纸条,拨通了罐车驾驶员的电话。 交警的催促总还是有效果,二十多分钟后,大罐车驾驶员终于赶来了。 那是个五十开外的男人,头发长长的,白多黑少,看起来很凌乱,就象冬天的坡上的杂草盖着些许白雪,胡子倒也能看出曾被胡乱的刮过,下巴和两腮还看得到又疯长出的根,眼睛里布着血丝,脸上写着疲惫。 本人看起来比他的驾驶证上的相片老多了,但从他看人的眼神里看得到圆滑和老练。 和驾驶员打了二十多年交道,洪剑相信自己的眼睛。 “你来了,同志”,洪剑对着罐车司机严肃地说道。 “同志,我来了,水泥倒了,觉也没睡。” “你恐怕一晚都没睡吧?” 洪剑不温不火地说道,仔细观查着罐车司机脸上微小的变化。 “哪里,哪里,交警同志,上半夜是睡了的。公司业务紧,甲方偳得紧,公司要求下半夜要加班。” 罐车司机表情自然,话又显得很合情合理,似乎要告诉洪剑,你交警总不可能管企业晚上不能施工吧。 “你的车是怎么走的呢?我们有证据证明是你的责任!” 洪剑话锋一转,语气重,干脆而肯定。 “哎呀,交警同志,我都是吃饭都不长的人了,会撒谎吗?我跟那位交警说过,一直都走的是中间道。” 罐车一脸无辜地答着,显不出有丝毫慌乱。 “你就在撒谎,我走的是中间道,你从第一道变过来撞了我。” 年青驾驶员对着罐车司机愤怒地吼道。 “我们听警察的,你吼有啥用?”,大罐车驾驶员的声音也不示弱。 “好了,好了,都不许吵了,等我搭挡回来,我们研究了再给你们定责。”,洪剑用手招呼着双方驾驶员说着。 洪剑表上的指针刚指到六点半,阿敦回来了,随手关了值班室的们,对着洪剑做了个怪眼,脸上挂着微笑,手里拿着个U盘,对着洪剑说,“收获在这儿。” “华青小区真的是高档小区,保安可能是大人物看多了,还不想卖交警的帐呢!查个监控他们都打三个电话请示,所以让你就等了。” 将U盘插在外接电脑上,别还不说,高档小区,就是高档小区,监控设备镜头是高清晰的,图像果然很清晰。 时间定到2点25许,图像上看到一辆水泥罐车在广元大道的小车道上以七十码左右的速度奔跑着,到肇事处时,正前方有一辆电动三轮慢驶着,怕追尾,向右打方向时,将中间道的从后面驶来的小车挂个正着。 当车祸发生后,趁着奔驰车內,那对情侣慌乱时,罐车司机将本也压在第二和第三道之间的白虚线上的大罐车向前挪动了几米,将车摆正。从车驾驶室內拿出三角警告标志放在罐车后面,然后再和那名奔驰车司机理论。 这些情节,虽然发生在昏喑路灯下,但大的轮廓还是看得比较清楚,民警二人一连回看了几遍后,再放给两位驾驶员看。 “啊!喔!怎么会是这样的呢?我真的记不起了。” 罐车驾驶员故意显得很恍惚,用右手拍着后脑勺说道。 大伙,包括那位红衣少女此时都用鄙夷的眼光看着他再次的表演。 “哦,哦,对不起,我已被扣了九分了,我知道,发生交通事故,如负主责或全责的,就会被出警交警对违法行为进行扣分罚款的,从我内心讲,我真的不愿这么做的。” 大罐车驾驶员显得很无赖地找着先前撒谎的理由,从裤包里抽出一支烟,皱皱巴巴的,一看就是低档贷,哆嗦着点燃,飘渺的烟雾遮掩着他因惶恐而发红的脸。 “警官同志,我知道我错了,罚多少我都愿意,不要扣我分可以吧,再打三分就爆了,我一家老小就靠我的分啊!我这么晚了还在跑,老母癌症晚期,找医药费啊!” 大罐车驾驶员几乎哀求着,声音有些哽咽。眼睛红红的,里面还看得到布满的血丝。 洪剑和阿敦看得出他脸上的几滴黄泪不是装出来的。心里都难免有点同情他,从相互的眼神交换中,看得出还是对罐车司机先前的表演有些厌恶。毕竟他耽误了民警这么多时间,花费了这么多精力,更重要的是让无责方受到了冤枉,造成了警民之间的误会。 “这时你不装了呀,装啥!”,“就是要扣他证,这种人,如不耽搁,早就处理好了。”,“警官,对这种人真的不能同情!可恶!” 奔驰驾驶员怒气未消地说道,声音一样地高亢有力。 女朋友也似乎很同情罐车驾驶员,轻轻地扯了奔驰车司机衣角一下,象在提示他得饶人时且饶人。 年青驾驶员暂时停止了吵闹,小小值班室,难得有一阵沉默融进夜里。夜色已深过了,仿佛正在苏醒,窗外也见些许曙光,还有起得很早的朝霞,黎明已经来临了,经历一晚,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有疲惫。 “事情终于弄明白了,我和洪警官商量会,责任罐车老师已认了,兄弟,你也该放心了。” 阿敦清了清烟熏过多也有些沙哑的嗓子,对奔驰驾驶员说道。 说完,用眼神示意,双方出去。又道:“二位,你们等会。” 洪剑随手关上了值班室的门,“阿敦,你准备怎么处理此事故呢?” “超速、疲劳开车、不按规定车道行驶、违法变道影响安全合并罚他500,扣3分”。 阿敦态度很坚定。“对这种不老实的驾驶员不能同情,必须严格执法”。 “阿敦,我认为不妥也,不符合法律规定啊!” “现在,我国是依法治国,凡事都讲证据,我们是老交警,在视屏上看得出,他车速该在70码左右,但你用测速仪测过吗?那奔驰既然能从后赶来,奔驰没超速吗,广元大道是客货统一限速60码啊。” “只罚大罐车一人不合理,同时,就算大罐车驾驶员承认他疲劳开车,有旁证吗?疲劳开车的认定又如何界定?”。 听着洪剑娓娓道来,阿敦似乎从愤怒中清醒。 “怪不得执法考试,能考110,有道理。” “就罚他不按规定车道行驶和变道共300元吧。” 阿敦伸了个懒腰说道,连打了两个呵欠,连续一晚不停地工作,他是真的累了。 “接班的都快到了,阿敦,你到备勤室休息会,我处理后面的事。” “好,你就辛苦下。” “都什么时候了,还客气,滚吧,滚吧。” 阿敦打开了值班室门,招呼两个驾驶员,“进去吧,洪警官找你们。” 说完就朝备勤室走去。 “我们已经商量好了,绝对依法办事。对此事故,因只有较大的财产损失,无人员伤亡,我们就按简易程序办理。责任是罐车师傅的,小兄弟无责,老师傅回头通知你的保险公司来估价,我这儿马上给你们开认定书。” “另外,罐车师傅因你大车走小车道,又在临危时措施不当,变更车道,影响交通安全,按《安全法实施条例四十四条第一和第二款》和《安全法九十条》分别罚款200元和100元,有异议吗?” “没有,没有,感谢警官。” 罐车司机充满感激地答道,还一个劲地点着头。 “另外通过录像和刹车痕迹判断,你们二位都超速未达20%,本应各扣3分,罐车车师傅疲劳开车,本应再罚200元,但鉴于证据不充分,我们决定教育,有异议吗?” 洪剑严肃地问道。 此时,双方都脸上堆积起了笑容,答道,感谢警官,感谢警官。 将道路交通事故责任认定书交给两个驾驶员,又叫罐车司机在两张罚款单上签字后,交给了他,又还了他们的证。 洪剑又特意走出大门,对迅速赶到的保险公司工作人员进行了交待。 此时,时针也指过了八点,接班的警长陶光东早也坐在电脑旁边,等候着洪剑工作交接,洪剑简单的介绍了昨晚的情况,将左轮手枪从单警装备中取出,交到乔光东手里,填写好了交接手续。 陶光东,八0后,长得高大白胖,在渝州市内长大,家里条件优厚,从小没吃过多少苦,这些没影响他的成熟稳重,二十多岁就成为警长,遇事喜欢向领导汇报,工作非常仔细认真。 陶光东迅速接过枪后,仔细地检查了枪內的子弹,再在交接本上签了字。 “洪哥,昨晚辛苦了,早点回家吧,儿子还一个人在家等着的。”,乔文东也和洪剑同事多年,洪剑家里情况他是了解的。 “好,谢谢兄弟关心。”,洪剑答道。 走进备勤一室换便衣。此时,阿敦正和衣睡着正香,打着厚重的呼噜,头朝着墙壁,警帽掉在地上,单警装备被放在相邻的单人铺上,在主人腰上奔波了一晚,好象也在仰着身体陪着他主人一起休息。 洪剑不愿打扰阿敦的美梦,只轻轻地拾起警帽,放在旁边的小桌上,轻轻地退出了备勤一室,轻轻地带上了门。 第一卷 正文 第二章 思想工作 二、思想工作 渝州的夏天,太阳一早就亮晃晃的,就连清晨也难得些许凉意,许久没下雨了,地上到处是灰,树叶有气无力地耷拉着脑袋,无形的眼睛干瘪地渴望着风和水。聒噪的知了不知躲在哪个树荫里这么早就不知疲倦地歌唱着夏天,让洪剑听惯了城市喧嚣的耳朵生厌。 开着自己才买不久的渝州路虎,红色的cq75,洪剑心爱的“大红袍”,奔跑在回家的路上,闷热的车内,还要打着空调。 昨晚怎么没有感觉这么热呢?是不是人一闲,器官感觉就会明显,洪剑想到。 听着降央卓玛的低音抒情歌,欲减轻下自己的疲惫。暗想:若自己不是交警,这种情况开车算不算疲劳开车,想起昨晚的情况,提醒着自己开车千万不要大意。 回到家里,快九点了。脱下皮鞋放入鞋柜,不见儿子身影,急勿勿向洪晨阳的房间走去。 儿子洪晨阳还在床上呼呼地睡着,下学期马上读高三了,虽是暑假,所读的渝南中学假期里也常补课。 “儿子,高三了,早晨空气好,你怎么不背背英语单词和政治?” “啊呀,晓得了,昨晚回来晚了,我再睡睡。” “有几道立体几何题和一道函数题做不起。” 儿子从床上半立起了身,拿起空调遥控板关了空调,又将头耷拉在枕头上,头也不回地说到。 “怎么不先问问李老师呢?” “哎呀,问的人多,我也问了,没听太懂,不好意思再问。” “不是还有你这个八戒要讲吗?我还睡会再问你,我觉得你的辅导效果还要好些。” 洪晨阳回答着洪剑的话,显得很不耐烦,洪剑早听惯了,习以为常了。 洪剑见叫不起儿子,就独自来到自己的卧室,推开窗,洪剑的房子背阳,外边透进的是一股新鲜的凉气,窗外小区里的绿树成荫,阳光斑驳,小区园丁正在忙着给花木浇水,几名白发苍苍的老人正聚在一起打太极。树上有几只麻雀在树枝上跳跃,不知名的鸟儿在欢叫。 昨晚值班累了,虽很困,但心里惦记着洪晨阳的作业,又转身回书房,检查完了洪晨阳放在书桌上的各科作业,作业做得马虎,洪剑很不满意。 洪晨阳说的等待着洪剑讲作业,给他辅导的确有他的道理。 洪剑初、高中成绩都很好,常是班上第一名,初中毕业时,十五岁就考上了中师,第一次看到了永州县城,因没有其他才艺没被录取。 农村小孩,从小就打猪草,打牛草和放牛,在田野里奔跑,下池塘洗澡,扇烟盒,踢石子修天的小屁孩儿会有多少才艺?洪剑知道那也许就是命运。 第一次高考时,农村地区的高中,办学质量差,师资力量也不好,高三下半期才拖完课程,学习资料匮乏,洪剑虽考的是全班第二,但离中专线还差五分,同学洪大春考的第一,也离中专线也差两分。 也就是说,洪剑第一次高考的班级,全班四十多人,打的是光脚板。在那时的农村高中和当时的升学条件是常有的事。读个中专就要转户口,脱农皮,在当时的农村是何等光宗耀祖的喜事。 第二次高考前,洪剑选的是永州县最好的永州中学复习,考了485分,离本科就差十分,这分就只能读个永州师专。洪剑当时想:要当老师,老子十八岁就当了,读师专,老子二十二岁才补上,干脆专科都没报,就直接报的中专渝州警校,在永州,洪剑是第一名被录取。 能当警察,不是什么志向,最主要的是想脱农皮,农村的苦,有十九年的痛苦的记忆,洪剑深深地印在了脑海里。 正因为有这些痛苦的经历,洪剑即珍惜工作,又很重视儿子的学习,在儿子读小学五年级时,自己和前妻杨蕾就离了婚,她还了已取完钱的几张空卡给他,经济紧张对洪剑来说相对还不是很重要,无非只是吃差点,穿差点,对从小吃惯苦的洪剑来说,不算啥。 心里最关心的还是儿子学习成绩一直不咋的,从“独木桥”上走过来的他,最怕因自己的闪失,误了孩子的一生。而洪晨阳往往不领情,对父亲的付出认为是必须的,稍有不快,就对父亲发火,从小学开始,父子俩为学习的事闹过许多矛盾。 在洪晨阳读初中时,还是东拼西凑花了三万让儿子上了渝州第二外语学校,读的是住校,没有家长随身辅导,只有周末洪剑讲讲数、理、化三科。时间紧,父子两有时一齐复习就象在打仗,效果肯定不明显,洪晨阳中考成绩没考好,特别是洪晨阳最怕的那三科成绩更糟,如果靠正常升学,就只能读职高。 这肯定不是洪剑所愿意的, 为了培养儿子,洪剑没换已用了十年的老桑,狠了心戒了烟酒,硬是积下了五万元交给了渝南中学,特意让儿子读走读,方便辅导他。 也并不是洪剑记忆力很好,学习天分有好高,而是抽出了别人游玩的时间,吃喝闲谈的时间,找人生第二个“春天”的时间,硬是把儿子高中一年级到三年级的数学课本从新学了过遍,还买了许多资料书让自己先学,并特意让儿子读的文科,这样洪剑重点只重点辅导数学了。 从书房出来,站在洪晨阳卧室门口,洪剑轻声对儿子说: “昨晚,爸爸很累,要睡睡,下午再说。” “你等会起来,复习,复习其它科,课程虽拉完,要逐步再消化。” 洪剑不敢用过激的语言,现在的少年不是自己那一代,能吃个饱饭都不错了,还要担心大人的脸色和躲在墙角的棍子。如果话说重了,他会跑到杨蕾那里,学不学习,怎么学习,只有职高文化水平的杨蕾是不管的,也无法管的。 洪剑清楚地知道用过激手段后的后果,初中时有过这样的教训,因学习原因大声吵了洪晨阳几句,小家伙就跑到他妈那里去不回来了,最后还是苦口婆心打了好多电话,把他请回来。 洪剑想的最多的是,谁叫这是单亲家庭呢?这小祖宗有时真的惹不起。 洪剑始终认为,作为家长必要的严格应该有,但从不相信“黄荆棍下能出好人”这样的传说。 现在也的确太困了,洪剑需要休息。而中午的午饭需要人弄,这才想起妹妹洪冬梅。拿出手机拨通了洪冬梅的电话。 “小梅啊!哥今天才下班,今周末来哥家给哥和小阳煮煮饭,可以吧?” “哥,没问题,你先睡吧,我随后就到。” 洪冬梅是洪剑的亲堂妹,幺叔的小女儿,比洪剑小五岁,初中毕业考的农校中专,现在一大型国有企业搞销售,正好也在渝南区上班。她儿子在上初中,老公是企业中干,倆口子相亲相爱,家境也比较殷实。 大约中午一点时光,洪剑从朦胧中被一声声温柔的声音叫醒。 “哥,起来了,我和阳儿都饿了,饭菜快凉了,起来吃了再睡吧。” 洪剑没回头,一听便知是冬梅熟悉的声音,虽然还有睡意,不好让妹妹和儿子久等。翻身起来。先进厕所洗脸,洗手,再走进客厅。 洪剑的房子不大,只有近百个平方,是未离婚前杨蕾以她的名义买的。客厅和饭厅相连,一排沙发和饭桌加老式的电视柜,就占去了客厅80%的面积,客厅后面是透明玻璃做的墙,看得到书房,洪剑喜欢书,把小三室用了一个做了书房,书柜上放满了琳琅满目的书,点缀着这个家,有一点书香气息。书房的正北方向靠窗的位置就是那张大书桌,洪剑给儿子讲作业就在这书房的大书桌前进行的。 冬梅拉开椅子让洪剑入座,桌上摆满了洪剑爱吃的鱼香肉丝、木耳炒山药、凉拌窝笋,炒土豆丝和番茄排骨汤。 “老汉快吃,快凉了,小阿姨都弄好半天了,就等你了。” 洪晨阳有些不耐烦地催促着自己的父亲。 洪剑先喝了两口汤,再动筷子吃饭菜,眼睛感激地看着冬梅。 洪冬梅今天穿着浅黄的阿迪达斯运动体恤和黑色的休闲短裤,个子在1.58米左右,团脸,也是浓眉大眼,和洪剑有些相似,留着烫成浅紫色的短发,显得十分精明能干。 “哥,我不是说你,屋子里的衣物乱丢,厨房也没打整干净,沙发上灰都有了,我才跟你打整干净。” 性格直率的冬梅别着嘴数落着洪剑。 “两个大男人,家没有个女人行吗?要么把嫂子请回来,要么赶快找一个。” 洪剑听到着唠叨似的提醒,才似乎发现,一向当小孩的洪晨阳已经有1.75米高了,不再是以前幺儿,狗儿叫着的小孩子了,若不脸上残留的孩子气和青春痘伴着的脸,活脱脱一个大人了,怪不得邻居们都说,孩子比自己高多了。至于女人肯定想过,不过能遇到合适的又谈何容易? “我妈还看得起他这个猪八戒,我不信?” 洪晨阳一直顾着他妈,总认为父亲就是强者,父母离婚,不管谁的对错,他一向认为是父亲的不对。 因洪剑觉得没能给儿子一个完整的家,所以对洪晨阳一直很将就,但对他学习很严格,父子两为此没少争吵过,因看不惯父亲家庭卫生搞得不如妈,所以常戏称爸爸为猪八戒。 洪剑见儿子在场,用眼鼓了下冬梅,冬梅明白了洪剑的意思,当初哥嫂离婚没少吵嘴,关系的确破裂,当着洪晨阳的面,不能旧事重提。 “好了,好了,快吃,阳儿,别挖苦你爸了”,“你爸一个人养你不容易呀”。 冬梅开导着洪晨阳道。 “谁挖苦他了,一天作业把我逼得这么紧。真是个坏人” 听到儿子把自己当坏人,心里不免拔凉,心道:现在的九0后情商是不是要比父辈差一代呢,洪剑不得而知。 吃完饭,冬梅懂事地收拾碗筷,洪剑就把儿子带到书房,自己先把已检查过的数学题运算一遍,再手把手教儿子,直到洪晨阳说懂为止。 晚饭是洪剑亲手做的,冬梅午饭收拾完后,就回三公里外的家去了,这个堂妹是自己在渝州市最亲的亲人,她也把自己当亲哥,随便什么事,只要洪剑喊,总是随喊随到。 对妹妹的热情,洪剑心里充满着感动,若不是冬梅的帮助,自己即当父亲又当母亲,不知有多累。 安排好儿子复习,洪剑开始准备到小区跑步,跑步他已坚持了数年,这个习惯起源于警校,后因工作、生活无规律中断多年,最近几年觉得年龄大了要防三高,且在公安基层工作,没有个健壮的身体是吃不消的。洪剑清楚地知道,不然就会如各级领导强调的那样:追不上,跑不过,打不赢,虽然每年都有培训,但毕竟时间不多。 长跑的好处,洪剑最感受得到,一是自己的大肚子没了,身材好多了;二是有了荣誉,让领导记住了自己,去年代表渝南分局在市局比赛,洪剑还在同龄组一公里跑比赛中,得了第一,做俯卧伸得了第一,由于精力好,视力也好十二发打靶全上,得了满分,为渝南分局争了光。 让带队的政治处查主任很高兴,直夸洪剑身体素质好;三是让自己看起年青,汗水排出了体内的毒素,脸上从不长痘和斑。 跑了四十分钟,洪剑大概跑了八公里,洪剑速度不算慢,耐力也很不错,流了一通汗,洗完澡,昨天和今天的疲惫就全部被冲掉了,心情也显得很舒畅。 这时放在客厅的手机响起,怕打扰儿子复习,洪剑拉拢书房的滑门,再去接电话。 洪剑一看电话,是教导员何元虎打来的,心里就觉得没有好事了。洪剑从警多年,总结出, 一般教导员晚上打电话不是什么好事,如果是好事他也不会急着晚上打电话。 心里思忖着:多是有投诉啊之类的事。当警察,谁都怕投诉,但洪剑有时又不这么想,一个警察如果连投诉都没有,要么是领导,要么压根就没做事。自己从不做亏心事,有什么可怕的呢? 又想,是不是有写的材料要自己写吧,洪剑在渝南老支队,那是有名的笔杆子,老支队长何青只要是报总队的文章必叫洪剑写,老政委高露所有的调研文章全都交给洪剑去“调研”,洪剑这些年宣传了不少别人,但就从没宣传过自己。 “洪剑吧?”,“有什么吩咐?何教。”洪剑答道。 心里却总有些不舒服,何元虎虽为教导员,但比洪剑小七岁,三十出头,当教导员却有五年了,可谓少年得志。可能是当惯了领导,叫下属都呼名字。没法别人是领导,何况公安队伍是准军事化部队,上级就是上级,何元虎的叫法,洪剑当然也理解。 “是这样的,我和大队长蒋志伟都觉得你工作责任心强,工作积极性高,准备调你到机动组上班。” “什么机动组?我都四十多了,儿子明年要高考,你还是找找年青人吧,何教?” “我们大队的情况你是知道的,没上五十岁,都不称老,并且机动组不还有比你更大的嘛?” “是不是请你和蒋大再商量哈嘛,我家务事多,何教你清楚的”。 “不用多说了,这是组织决定,并且机动组机动灵活,是大队的精英和主力,你能进来,应感到骄傲才行,就这样晚安吧,明天上午九点来开会。” 洪剑不得不佩服何元虎的少年老成,把一种对洪剑来说是很重大变革的事,说得很堂皇,很自然,还表现出了亲切的关怀。 洪剑也知道,公安基层工作,就象条条蛇都咬人,出警组苦,但有规律,方便对儿子学习辅导。机动组,那可是领导手里灵活的棋子,用得好会所向披靡,但那可不是机动机动,机,而不动啊,那可要随喊随到,什么加班啊,备勤啊,突击工作业务啊,肯定要冲锋在前的。 现在的基层领导都喜欢成立机动组,或许,他们都是读史高手,明白秦国统一天下靠的就是机动灵活骑兵部队,日本鬼子的机动十一军就是侵略中国的绝对主力,蒋介石的失败,就是没有再可调的机动力量。 喜欢读军史的洪剑更喜欢中国人民解放军的机动能力,一野的机动能力让胡宗南的天下第一国军困在陕北一无所获、二野千里跃进大别上,在蒋介石的心脏插上了钉子,三野用五个纵队机动打下了孟梁崮,打赢了以少胜多的淮海战役,四野忽南忽北解放了全东北,四大野战军都是穿插迂回,围点打援的机动高手,洪剑心中默默地想到,沉浸在中国革命胜利的喜悦中。 或许,就象何元虎同志所说的一样,应感到骄傲也。毕竟进入了领导信任的“嫡系部队”。洪剑安慰着自己。 第一卷 正文 第三章 机动组会议 洪剑所住的渝南区南中地区,距离工作的花园地区有十六七公里的距离,如果不堵车洪剑的“大红袍”cq75二十来分钟就到,但上班路上要经过几个堵点,特别是在四华里上高速路堵点,四面来的车辆汇集在此,就象无数条粗绳在此打了个死结,也象无数溪流在此相遇,盘旋着打着旋涡,踟躇着,徘徊着不肯前行。 有时,运气不好,遇到交通事故或车辆抛锚损坏,要堵半个多小时的车,洪剑一遇上班,就会提前一小时出发,一般情况都会提前半小时到队上,这比以前在南中大队走路去上班,还到得早些。 走进大队部,虽是来开会,洪剑本能地走进备勤一室,清点下自己的装备,检查对讲机,执法仪器有没电,有没有法律文书需要领,就象要上前线的战士,检查,检查自己的武器,这是洪剑工作的习惯,他明白从工作途中返回拿东西,那要耽搁好多宝贵的时间。 交警工作就是这样,需要时刻准备着,如遇大型群体型事件、重大交通事故、应急演练、大片区堵车等突发情况,不要说是开会,就是民警在家休息也要被随时抽出去加班,风雨无阻,绝对是养兵千日,用兵千日。 检查完装备后,洪剑再到换洗间收警服,因是夏天,洪剑每天下班都要把警服脱下洗了,除去积满的灰尘和汗迹。 花园大队是老支队时成立最早的大队,办公环境相对好,各种硬件设置都较完备,有备勤一、二室,有伙食堂,有会议室,有办公室数间,有储存室还有换洗间,民警可以在队部洗澡,洗衣服。洪剑知到,那是以前市局搞“三基工程”的成果,也是渝南支队开展“三小工程”的成果。 经过大队长蒋志伟的办公室,蒋志伟抬头发现了路过的洪剑,连忙招呼。 “老洪,到我办公室坐坐,正好有事找你呢。” 蒋志伟,比洪剑小六岁,三十多的年纪,1.73米左右的个子,高矮适中,国字脸,宽大而饱满的前额预示着还有更大的前程,炯炯有神的眼睛加上粗中带细眉,显得十分精神。说话总是温文尔雅,简明扼要,柔中透露着刚气。也是渝州警校毕业的,学的是刑侦专业,搞了十多年刑侦,曾经的打黑英雄,半路转行做的交警。 见大队长招呼,洪剑停下脚步,走进了办公室。 洪剑有个习惯,若不是领导招呼是从不进领导办公室,一是自己不是领导,认为和领导交往还不够层次。就是连自己警校的老师吴华,在警校时交情很厚,现在是渝南分局常务副局长,洪剑也只去拜会过一次,主要是洪剑觉得自己深负师恩,混了这么久还是个白丁。二是怕打扰领导,领导有领导的事,一天很忙,无事去打扰,洪剑于心不忍。三是怕同事看见,说有打小报告的嫌疑。 蒋志伟的办公室不大,一张办公桌,一把藤椅,一张黑色客位沙发,可以坐得下两个人。 “坐吧,老洪。”,蒋志华总是那么客客气气。 “听何教说,你不愿来机动组,老洪啊,现在支队考核得紧,各种工作任务层出不穷”,“花园地区是渝南的新兴地区,最大的开发区,区政府的所在地,若交通秩序搞不好,有损渝南区的脸面啊”。 “我们知道你儿子马上高三了,只要工作完成了,组织不会让你多加班的。” 听到大队长这么说,洪剑知道进机动组那是无法回转的了,这可是花园大队党支部书记专门找自己交流说出的话,实实在在代表着大队党支部,洪剑不是党员,但作为警察肯定明白这个道理。 “好吧,蒋大,我服从组织安排,我就先做着试试吧,我会努力做到好。” “对嘛,何教的工作没白做,老洪总是转换得快,好吧,休息会,马上开会了”。 领导就是领导嘛,明明自己做的工作比昨天冬梅和元虎做的工作管用得多,却巧妙地推给别人,洪剑不得不对蒋志伟高看一眼。 开会前,民警们抽烟的抽烟,看报的看报,有说有笑,一时间小小会议室里烟雾缭绕,内警二十多岁的黄小妹,坐在记录位置上,用手不停地扇开烟雾,但抽烟者毫无半点怜香惜玉之心,照抽不误,只有熄灭了的,未熄灭的烟头,在两个大烟灰缸里如蜷曲尸体一样躺着。 交警工作就是这样,长期熬夜,压力又大,象洪剑这种不抽烟不喝酒的,的确很少。 转眼功夫,会议室就坐满了人,洪剑数了数,坐在大圆会议桌前参会人员,除开大队长、教导员、内勤黄小妹外,共有十二个人,原来机动组只有六个人,整整提高了一半。看来机动组的确要扩编了,花园大队的确有大动作。 洪剑静静地看看那些成员,即有周天阳、曹银环、冯强那些原机动组的年青的中坚力量,也有洪剑、刘日华、高飞这些才从出警组进来的新鲜力量,还有老邓、老马这类快退休的老同志,老、中、青搭配,看来蒋志伟和何元虎在人员选择上,的确经过深思熟虑。 大家工作都忙,来自不同的岗位和班次,难得聚积在一齐,相互讨论着各种话题,声音不大,七嘴八舌,说话的人一多,小会室就显得有点乱哄哄。 蒋志伟看了看表,见参会人员都到齐了,就用手敲了敲桌子说道: “好了,好了,都不要讨论了,我们开始开会了。” 蒋志伟清了清嗓子,将声音提高到最大音量,对一向说话轻言细语的他来说,除了开会,难得放大音贝。 “同志们,我们都知道,花园大队是全支队辖区面积最大的大队,全大队辖区面积近80个平方公里,城乡公路里程近200公里,有两纵两横渝南区的主干道,还有GXO、GX5、GX6和內环高速经过我们辖区,交通流量大,堵塞情况时有发生”。 “特别是近段时间交通事故频发,全年指标死亡人数,至七月份就超过了支队规定的十人指标,前天,花园大道上又死两个不戴头盔乘二轮的爷孙。” “三轮、两轮近段时间大有在从周边向花园地区聚集的趋势,在城东商场和各轻轨站点,黑车、摩托车运营十分突出。” “上次支队开秩序和安全形势会,分局副局长兼交警支队长岳明辉批评得我无地自容。” “景观大道才开通,为限流支队专门设置了禁止一吨以上货车通行的标志,但很多货车驾驶员熟视无睹,对景观大道的功效影响很大,对此,花园管委会的吴主任提出了多次批评,要求我们严厉整治。” “还有,花园地区有渝南区唯一的渣场,全区渣车都往这里倒,我一再强调对渣车该整治就务必整治,特别是对那些漏洒的,严重超载的,绝不能手软。” “老规矩,交警不下任务,但同志们一定要在工作中坚持违法不过岗,见违法必纠,特别是对一些因严重违法而发生重特大事故,总队是要追责的,以前在其它地方是有过教训的,希望同志们引以为戒。” 蒋志华表情严峻,一口气说了一通。喝了一口茶水,看了看坐在自己左侧的教导员何元虎,轻声说道:“何教,你把你要补充的说说吧。” 教导员何元虎比蒋志伟还小一岁,身材修长,面孔英俊,留着一头较长的头发,毕业于国內一著名的财经学院,曾在市局某机关当过财会,后下放到渝南支队任副科级分队长,工作认真,为人和气,查勤时,如发现民警不在,会用电话查明原因,的确是解手、吃饭、送孩子之类的岗上无人情况,他会先帮民警站着顶岗,直到民警回来为止,所以深受民警喜爱。 这样的好人也很不幸,在一次货运车的整治行动中被一辆无刹车的水泥罐车撞成重伤,头开过颅,手植过皮,昏迷了一个月。地地道道是从鬼门关里走过一次的人。洪剑当时去看过他,对当时的情景记得很清晰。 “同志们,我们扩大机动组,不是我和蒋大头脑发热,的确如蒋大说的那样,是形势所逼,希望如有意见的同志们多理解”。 洪剑知道,这是说给他听的,看得出何元虎是个有心人。 “我们不能被形势牵着鼻子走,不能老挨批评,我们一定要变被动为主动,打好这场治理整顿的战斗!”,何元虎斩钉截铁地说道。 “蒋大说过的,我不再重复了,补充四点,一是,总队要求的查缉布控每周任务必须保质保量完成,不能有半点虚假;二是分局的指挥中心的调度工作一定要首先服从,若分局中心叫到了机动巡逻车,必须立即配合派出所行动,必须迅速到位;三是必须用好执法仪,大队要抽查,若发现执法、出警没有执法仪记录,查到一次,扣十分处理,这是大队的刚性规定;四是,民警必须管好证书,不许协警队员保管证书,这也是刚性规定。” 何元虎讲话同样表情严肃,主要强调的是队伍纪律作风,用了好多必须,手指在会议桌上重重地弹着。 “最后,我宣布机动组的分组情况。” 洪剑第一个听到的是“机动一组,洪剑、刘日华、邓万木”,其他的组的成员,洪剑就没心思听了。最关心的是机动一组的组长是谁,洪剑没当过领导,年青时也想过要当,谁又没有血气方刚,雄心万丈过呢?但现在年级大了,当领导的重要性还不如工资多点的重要性。洪剑是这么想的,因为养大儿子,还有很长的时间距离,需要金钱作为滋养家的营养血液。 如果,让自己当组长,自己的急性格肯定要得罪人,如果让其他二位当组长,依自己的秉性,一向我行我素,很少服人。 以前在南中大队时,和全支队很出名的邹伟副大队也搞得不丁对,弄得曾红大队长长期协调,一个是他的左膀右臂,一个是大队的业务骨干,常给洪剑打大圆场,说洪剑是个不按规律出牌的人,但作风过硬,人品过硬。现在想来曾红大队长真的会为人,会为警。不过,分都分开了,教训是有的,洪剑也做过总结。不过,都过眼云烟了,不如认真关心下现在的处境。洪剑想到。 不过,何元虎宣布的是机动一、二组由蒋志华负责,机动三、四组由何元虎亲自管理。 领导好象早就懂得,一般人也管理不好洪剑,洪剑也听有人讲过,何元虎曾听老领导王大波讲过 ,用好洪剑,就相当于用好了一个中队,但浑身都是刺。洪剑曾做过王大波的内勤,王大波当然也了解洪剑的能力。不过,洪剑听得出这种夸张,只是老领导对自己曾经的努力的肯定。 洪剑自新的渝南支队成立后,先后呆过三个大队,第一个是城西大队,在老支队长何青的推荐下做的是大队长王大波的内勤。因想离家近,方便辅导上高中的儿子,主动申请调到南中大队出警,在南中大队因个性强,得罪了不少同事,才被调到花园大队。 洪剑见把自己被调到偏远的大队,曾找过支队黄政委理论,黄政委说,洪剑你这么强的能力,就应该调到离支队最近的大队。政委就是政委润人也这么细无声。 “大家还有其他意见没有?没有就各就各位。” 大队长蒋志伟的声音,将洪剑从往事的回忆中拉了回来。 洪剑对这次会议没有多少太大的印象,领导的话,有时总是左耳进,右耳就忘记了关闭。到机动组,虽心有不愿意,但做警察又有好多身不由己,不过洪剑还是看得出领导对机动组的高度重视,也佩服两个年青领导的领导的艺术和水平。心里升起某种感喟,要当好领导也真的不容易。 第一卷 正文 第四章 早晚高峰 虽是到了秋天,在渝州市,老舍那句“太阳一出来地下就象下了火”也适用得贴切,二十四个秋老虎肆虐得渝州人服服贴贴,早早挂在树梢上的太阳将长江水染的血红,成稳了许久的风,不知躲在了哪个角落里生闷气,不再有人们向往已久的摇曳。 洪剑将皮卡的油门踩得很下,因今天堵车耽搁时间多了点,离开南路口的高峰岗到岗时间还有五分钟,而离路口还有近五公里,沿途还有该死的好多红绿灯,洪剑不敢闯,因为群众对警车的监督也很严,弄不好一个电话,一个视频就弄到了监察室。 “开南路口高峰岗,你在哪儿,我们要截屏!”,洪剑一听是支队指挥室的呼叫,不敢大意,急忙回答,“指挥室,我开南路口高峰岗,刚才路上遇一交通事故,我将它撤除,三分钟后就到!” “好的,快点!” 对讲机里传出了威严的女中音。 洪剑性情豪爽,有时也口无遮挡,很少撒谎,不过,他也明白,有时谎言也是迎合双方的善意,比不撒谎还完美。 7点35,洪剑到岗时,只晚到了五分钟,截屏后,迅速站到岗位。 开南路口,是个不规则的十字路口,四个口子都有直行、左转、右转的车辆,南北向连结的是GN0和江峡路,都是双向六车道,车流量极大,东西向连接的是景观道和广弹路,是双向八车道,因是区干道,车流量较小。路口平面交叉复杂,通过路口时间长,多个相位的红绿灯设计得很科学,很实际,最长的绿灯是三十秒,最短的是十秒,最长的红灯达到了99秒,可见红绿灯周期之长。 洪剑在岗上,特意数了数流量最大的GN0往江峡路的流量:每个绿灯周期大概能过28辆车,广弹路到景观大道的每个绿灯周期只能过6辆,洪剑算过,高峰时一个小时该路口的通行量达到700辆左右,是中等饱和状态。象这种城乡接合部的路口,就有如此大的通行量,那核心区如四华里、五华里等地不堵才怪呢,洪剑想到。 作为老交警堵车对洪剑太熟悉,90年代初参加工作时,渝州市的机动车拥有量不到二十万辆,现在是超过了五百万辆,除去增大了面积和增多了人口的因素,增大了近二十倍。 “乱”和“堵”,一直在渝州市都很出名,作为交警,洪剑也关心着堵,九十年代绝大多数路口都没有红绿灯,交通全靠交警手势指挥,站岗可不只是高峰期,而是一天八个小时全天候。“晴天一身灰,雨天一身泥”,那个苦,上了点年级的交警都有体会,都刻骨铭心。 因怕堵,又喜欢写作,洪剑在年青时就在《渝州日报》上发表过论文《治乱治堵之我见》、《怎样加大交通硬件设施建设之管见》、《谈机动巡逻力量的发展模式》等文,那可是渝州市的最高文化高地,洪剑当时也只有二十三、四岁。有了这些作品为底子,就有点目中无人,有一种走路衣袖都会扇人的少年得志的样子,说话做事生怕别人不晓得他有才气,所以领导同事对洪剑的印象并不好。有了这种印象,就算有时洪剑没这么做,大家也会这么认为。 虽然缓堵,但在红绿灯无声的调配下,开南路车辆行进得还是有绪,虽然烈日当空,站在路口,汗流夹背,但看着伴随了自己二十多年的熟悉车流,还有对不同的岗位的不可磨灭的记忆,还是引起了洪剑的诗绪: 将孤独站成背影 将彷徨站成执着 抚摸着一抹抹阳光 轻吻过凉凉的雨 皮肤黄了又黑,黑了又黄 战衣湿了又干,干了又湿 不想成为标杆 不想成为雕塑 只愿指缝间穿过的车流 幻化为畅通的音符 只愿那张讨厌的白单 是我对你平安的祝福 洪剑脑中流淌的诗,是洪剑多年的体会,也是自己内心真实的想法,言为心声。写曹操,曹操就到,想畅通,往往就不会畅通,事物往往就是在偶然和必然的碰撞中前进,就这么凑巧,这种体会在转瞬间就变成现实。 城乡接合部的电就象夏天的暴雨,说停就停,刚才还跳着欢快舞蹈的红绿灯,突然间嘎然而止。 洪剑迅速奔到路口中央,顾不得什么手势不手势,迅速截断东西方向的车,快速优先放行着GN0和江峡路的直行车辆,但路口太大,太长,各种车也恐后争先,一个人的疏导还是忙不过来。 “支队指挥室,开南路口红绿灯停电,现开始堵车,请查明原因。” 洪剑用对讲机向支队指挥中心汇报着。 “我们已经看到,你加强疏导,我们马上查明原因。” 指挥中心熟悉的女中音回答着洪剑。 这边,洪剑也给大队值班室打电话,请求支援。 正当洪剑汗流如雨,手忙脚乱的时候,十五分钟左右,另一辆皮卡闪着警灯远远地出现在洪剑的视野,堵在洪剑故意押着的景观道车流尾部,只见皮卡就停在路边,一个身影从两百米外跑来。 “老洪,站到上边点去,再押押广弹路的车!”,蒋志伟大队长一边用手抹着头上的汗珠,一边迅速将雪白的手套戴上,站到洪剑刚才站过的位置。 两人又是一阵忙碌,但无论如何都比洪剑一人指挥疏导强多了,车辆通行路口的速度比红绿灯调度还要快,车流又恢复了正常。 早高峰完后半小时,开南路口的电终于来了,指挥室的女中音已经讲明,那是他们不断催促的结果。 近两个小时路口的输导,洪剑和蒋志华混身上下都可揪得出水,白手套象刚才还翻飞的白鸽子变成了黑小鸭,那是汗水和灰尘所致的结果,尾气熏过的鼻孔象两个平放的烟囱,黑黑的通道,急促促地出着粗气。 “老洪,辛苦了,晚上还有晚高峰,广场路口的高峰由我去顶,你和刘日华都来开南路口站晚高峰吧。” “记住哟,今是中秋小长假最后一天,返程车多哟,白天不要太累了,中午注意休息一会,主要要保证晚高峰的畅通。” 蒋志伟说话,还是那么不紧不慢,显得十分的沉稳,言语中有关切,有命令,有重点,有补充,就这么不经意地说出。好象刚才的繁忙没有发生过一样。 和蒋志伟接触次数多了,洪剑觉得大队长那份沉稳、冷静、关爱绝对不是装的,就算泰山压顶蒋志伟或许还是那么泰然。 喜欢读史的洪剑认为:为将者就应有此气质,如果没有韩信的沉稳自信,孔明的稳和静,大将粟裕稳健中的大手笔也许中国的历史许多页都会被重写,当然蒋志伟和那些历史名人比,只是另外一种高度和层次,不过内在的实质是一样的。 “好的,蒋大,你先去吧,我还观察观察再离开岗位。”,洪剑经过短暂的沉思后回答着蒋志伟。 看着蒋志伟蹒跚着脚步向还闪着警灯的皮卡走去,又回味着刚才他的话语,洪剑觉得心里很受用,心存疑问,春秋时的吴起是不是用的这种话语,激励着无数士兵为他冲锋陷阵的? 洪剑的思维在跳跃,洪剑的思维在穿越,怎么又是中秋节的最后一天了?以前过中秋,虽也没有假日,单位不还要发盒月饼和钱物什么的,那也是老支队的传统,现在却是毫无征兆地中秋节已经过完,洪剑不敢再多想,作为警察,他懂得勤俭节约,反腐倡廉,这是主流,谁也挡不住的脚步。 晚高峰从下午五点开始,天马行空了一天的太阳,还没有过早休息的准备,毒辣辣的目光看着路上匆匆的行人,如看秋后的蚂蚱在眼皮下跳跃。各种翻飞的鞋子,高跟的,平跟的,还有薄薄底的凉鞋和拖鞋,在开南路的人行道上,发出阵阵疲惫的声响。那些五颜六色的裙子、各重花色短裤映衬着各色头发,如开在路旁的花朵,开出了秋天的美丽。男人们如山的肩膀扛起大包、小包的重量,有的还牵着小孩,光着的脖子,一丝不挂的上身,也是洪剑眼中的风景。 洪剑知道知己的身份,打望也只能是一眼,看多了,头上的国徽会感到羞愧。 趁着,高峰还没到高潮,各条道的车辆还畅通有绪,洪剑和新搭档刘日华将锥形桶和各种标志拿出放在车外,这是最先的准备,以往的经历提醒着二位,好戏还没拉开序幕,晚高峰也正才开始。 二十分钟后,GN0下道的车辆就开始拥挤,从收费站出来,近三公里的路段车辆争先恐后,见缝插针,你不让我,我不让你,硬深深地将三车道的道路,挤成了四车道,前面稍有缓慢,或被抢了道,后面的喇叭便拼命催促和抗议,喇叭声、油门的轰鸣声、空调压缩机的鼓鼓声,混杂成声声入耳的交响乐,在经往开南路口的道路上奏响。 洪剑知道渝州人,喜欢追求更快,更强的节奏,耿直火爆的性格和开车有某种关联,虽也都考过科目一,虽也都被处罚过,有时,急火上来了,还是乐此不疲。 洪剑见真正的战斗来了,迅速和刘日华分工,洪剑将锥形桶和标志牌摆放到相应位置,防止车辆掉头或压线;刘日华用红绿灯钥匙打开红绿灯控制器,将各个支路口的控制灯都调为黄色,改为人工指挥。 洪剑这个新搭挡,比洪剑小二岁,从部队转业到地方,对交警业务不是很熟,但为人低调,性格成稳,做什么都不急不火,体能相当优秀,单手能做十来个引体向上。大队领导让他和洪剑搭配,目的就是要刚柔相济。 “洪剑、洪剑你放GN0和江兴路的车,我放景观大道这边的车。”,当过兵的人,关键时刻,总是能找准自己的位置。 四十多度高温的烘烤,洪剑和刘日华,半个小事不到就浑身湿透,怪不得渝州人常自嘲,渝州只有冬天和夏天。秋天有时比夏天还成熟,还火辣,要不然那火炉之首,不就浪得虚名。 两个体能都不错的汉子站在路口,就象站在蒸笼里一样,汗流浃背,却一刻都不能放松。什么时候该放哪里,那要默契,那要用余光观察,若让有的向车辆久等了,那抗议的喇叭就会响过不停,心急如焚的人们根本就认不到你是不是警察。渝州人就是这种天生的脾气。 路口就是火炉,路口就是舞台,洪剑此刻多想开南路口能拔地而起一座立交桥,插入地下一条隧道,让车流从天上飞过,从地下流走。 二十年前,洪剑就在自己写的文章中就有这方面的建议,希望修立交桥,希望修隧道,希望扩大路网结构。并不断看到落实,那座座宏伟的大桥、复线桥、高大且匝道多的立交桥还有渝南区多如牛毛的隧道,以及条条轻轨——那城市养的,胃口很大的“巨蛇”就是很好的证明。 但车辆几何般增长的数字,远远把固定设施的投入甩在身后。堵车,真的是自然规律,而交警只是个想打破这规律的天使,尽洪荒之力给纳税人一个全心全意的完美的解释。作为科班出生的唯物主义者,洪剑认真地想过。 晚高峰结束的时间早就过去了,返回城的车流还是一条长龙,如果洪剑和刘日华此时离开,开南路口不到十分钟就会堵死,那指挥中心传下来的报警电话,一定会把花园大队的接警电脑撑爆,警察重不重要,洪剑想,此时只有开南路口的驾驶员心里最知道。 晚上九点半过去了,车流终于恢复了正常,恢复了红绿灯,恢复了平静的心,干湿轮回的警服和彩色的反光背心接合在一起,象热恋中拥抱的男女久久不能分开。 回家路上,透过大红袍的玻璃窗,洪剑看到了一轮圆圆的月亮挂在空中,挂在树梢,十五的月亮十七圆,果然名不虚传,看到月亮,就想起了自己的母亲,82岁了,生过十个子女,为儿孙辛劳一生。人逢佳节倍思亲,现上三休一,洪剑没时间看母亲,也好久没有看到了母亲。心想,这个夜晚,只有月亮即看得到自己,又看得到母亲,洪剑在脑海里写下了: 中秋明月 今夜 我把如水的思念挂在树梢 请你用皎洁而明亮的目光 读懂我的心事 烦你照照我远方的母亲 看看她白发是否多了 泪水是否将沟壑填满 父亲的汉烟管 是不是还在吧嗒吧嗒 田里的秋收是不是割了 老屋上的喜鹊是否如前一样 端庄的呢喃 院子里的小狗是否汪汪 再烦你张开你圆圆的嘴巴 亲口告诉她 儿子在远方安好 好想抚摸她思念的目光。 开着车,洪剑强忍着泪水,不让它迷糊要看前方的双眼。“大红袍”一路向北,载着洪剑沉重的心情,思念的目光向南中自己家奔去,此时他多想“大红袍”能长出翅膀向百公里外的老家飞去。 第一卷 正文 第五章 渣车 到过花园地区的人对花园有两种很深的印象。 一是花园新区突飞猛进的发展,在交通硬件设施、房地场开发、环境、环保建设方面进步迅速,展现了新兴城区及城市副中心的风彩。 洪剑为此深情地写过一首诗《花园新区》,将花园新区比着好大一个盆,南山、华武山、母慈山和巴坪山,肩并肩如巨人般围成盆壁,盆底就是这120平方公里的土地,十余年的时间,盆地里崛起中等样的城市,建起了几个同等大小的南中,人们在拼搏中,欢呼中奔走相告……金马路、广元大道,采茶女曾经走过的泥泞小道,延伸出巨人的臂膀,如飞机腾飞的跑道……新兴的小区楼盘林立,青草萋萋将栋栋别墅环绕……发表在市内一知名杂志,生动形象地描写过花园新区。 二是,还在不断的开发的新区,工程多,工程量大,运渣车自然就多。 在上次开机动组会议,洪剑还清楚记得蒋志伟大队长曾提过,这里有渝南区唯一的渣场,渝南区各工地,甚至外区许多工地的渣土只能往花园的渣场倒,渣车多就更理所应当。 只要是晴天,花园片区的公路上渣车如滚滚洪流,川流不息,內环下道的,天水路过来的,金马路过来的,都在广场路的渣场路口汇集。 一时间黄沙滚滚,铁流狂奔。沿途洒漏的渣土比比皆是,还有那渣车久压过的道路,形成了大大小小的坑,通过的车辆都要绕着它小心翼翼地通行。这就是渣车的破坏力。 再看看那些如凶手的渣车,张开贪婪的肚子,挖土机将它撑得饱饱的,还拼命地用如猛虎般的钢爪将它的后背拍了又拍,生怕肚子里还有没积满的空隙。 一辆辆冒装的渣车,如一座座移动的小山,光秃着脑袋,在奔跑,在喘气,那屁股冒出的黑烟,如一个消化不好的汉子,放出的臭屁,那行同虚设的钢盖,就如大鸟张开的翅膀,欲抛开那几十吨的重量,展翅飞翔。 洪剑曾用这样一首诗来描写过渣车,发表在江苏的《三江文学》上: 王者 穿过迷漫的沙场 穿过虚幻的硝烟 拔山兮的壮士 铿锵着脚步 碾过破碎的呻吟 将山河的血管刺破 只是,好大的胃口 囫囵吞下旧事和陈渣 一如过往 从屁股到喉咙 紧了又紧,压了又压 冲破一切的豪迈 一路颠簸的过往 移动的小山 红色、黄色的铠甲 盖不住的欲望 仿佛展翅欲飞的翅膀 若没有沉重的压力 一定从灰霾中飞翔 王者,掩盖私心和贪婪 搬空,填平欲念 拔地而起的高楼 仿佛你 所向披靡的模样 洪剑知道,渣车作为专业运渣工具,为渝南区经济的发展做出过很大的贡献,但老百姓不这么想,高强度的冒装,沿途的洒漏,严重的噪音和尾气,影响了出行,影响了环境和空气。一时间花园大队接到的报警信息,源源不断,有分局转发的,有群众直接拨打的报警电话,如雪片般飞来。 接到指令,洪剑将“依维柯”警车停在了天水路离华能小区工地近两公里的较宽敞的公路边,洪剑知道,交警执法不能影响企业的正常生产,不能离工地太近,不能让企业主、承包商产生有专门针对的错觉。 今天刘日华没来,大队有其它工作安排。 邓万木年近退休,大队安排他只做如签签到,站站高峰什么的工作,还有就是巡逻,巡逻。都这把年级了,还能发挥余热,发着光芒,并且从没请个一天病事假,有一天感冒咳嗽厉害,发作烧也在工作。 洪剑心里对邓万木这个老大哥是钦佩的,虽都在机动一组,如不是很需要人手,洪剑不会请求领导安排邓万木支援的。 公安工作就是这样,需要攻坚时一个组就会抱成一个团,形成合力去重点击破,如有零星琐事时,一个组会被分开,甚至是单打独斗。 “李大勇,快下车,开好执法仪”,“拦车时要注意安全。” 洪剑说话似乎也有了点蒋志伟的口气,也许这就是近朱者赤,近墨者的道理。 远远听到渣车的轰鸣声,洪剑就吩咐协警李大勇做好工作的准备。 李大勇,中等身材,不胖不瘦,年近五十岁,但精力旺盛,做协警超过五年,工作经验丰富,妻子李文彬也是花园大队协警,都在为公安机关效力。 “好的,阿sir,你看我的。” 李大勇在协警中工作能力出众,自信心让一向较自负的洪剑也感到自愧不如。 几分钟时间,李大勇就将十多辆渣车拦在路边。 看到交警执法,横冲直撞的渣车,此时被人停在路边,如安静淳朴的兔子,再也没有如王者那样的霸气了,一物降一物这是大自然亘古不变的规则。 洪剑只许李大勇叫驾驶员们将执照交予民警,规范停车秩序,不准他去收执照。协警的职责就是协助,协助民警,没有执法权,这些原则,洪剑在南中大队当分管协警民警时就向队员宣传过。 洪剑带着启动了的执法仪,将十多个驾驶员的相关证照一一暂留后,打开依维柯的中门,坐在车內办公桌前,拿出简易程序处罚决定书,按每车两百元的罚款给渣车司机们开了罚款单,那是现场处罚的最高金额,只要不扣分,渣车司机是不会和交警吵闹的,反正是渣老板给钱,他们也乐意配合交警完成“任务”。 专业驾驶员有种误识,或许也是他们的共识,见交警执法就是为了完成任务,可能从没想过他们的违法行为,必须受到法律的惩罚,也许,他们没功夫想,或许觉得想了也没用。 洪剑也不是不扣分,若超载严重,就不会按冒装呀,号牌不清晰之类的靠着边的违法处理,而是扣三分,罚两百,这才是法律对货车超载按简易程序处理,真实的处罚,这也是洪剑这种一线民警拥有的最高处罚上线。一动真格,就算违法驾驶员如何求情也没用,被洪剑处理过此类违法的驾驶员对洪剑的执法似乎都有这个印象。 法律有自由裁量权,对同一违法,民警可以裁量处罚的轻重程度,一线民警也要有相应的灵活执法能力,如果裁量过松,过宽,法律就失去它应有的威严,但如果民警不灵活地执法,渣车之类的驾驶员的分恐怕早就扣完了,他们中许多人文化层度不高,分若被扣完后,要重新参加理论学习和考试,很难过关。弄丢了他们赖以为生,养家糊口的饭碗,洪剑内心真的不愿意。 洪剑用余光扫到,一驾驶员正用小巧的对讲机汇报着什么,为了对付警察,渣场老板也舍得投入了通讯装备,有部分驾驶员配有了对讲机。一有风吹草动,渣场老板就会让后面的渣场停工,渣车停运,让你警察在公路上干等,喝喝过往车辆挂起的风。渣车老板和驾驶人员就这样和警察斗智斗勇。 填完这批渣车后,半小时內果然没有渣车过了。 “走,我们往前走走,肯定前面有埋伏!这个工地这么大,不可能就这点渣车。” 这是经验丰富的李大勇的声音。 “好,遵照你的命令。看看前面还有没有?”,洪剑有时也很幽默。 “洪老大,你就不要润我了啥,我知道你在南中也是皮哥,如雷贯耳咯。” 从不示弱的李大勇在语言上从没在花园大队有过对手。 “我早就听说,你是个高手,在渝南区认不倒你的驾驶员,听说都是爆眼”。 李大勇言语果然丰富。 “行了,行了,大勇,听你的,不要贫嘴了,我们再往前走走,看看有啥情况。” 依维柯往华能小区方向行进了不到500米,情况果然出现,二十多辆渣车停在公路边,排起了一条长龙,驾驶员们在路边或坐,或立,有的抽着烟,有的吹着牛,有的干脆三五成群围在一起斗着地主,有说,有笑,好象他们此时在紧张工作后,难得有此机会放松。 洪剑和李大勇轻轻地走过去,听到他们的对讲机里还欢快地讲着:“前面那只老虎,带着皮匹狼还没走。” 听到渣车驾驶员对讲机里讲的内容,洪剑和李大勇都觉得又好气,又好笑,但肯定不能发作,这么多年来,驾驶员叫警察的歪号还少吗?洪剑或许更明白。 “你们怎么将车停在主干道上,快将驾照拿出来接受处罚!” 洪剑威严地大声命令到。 原地还是一动不动,根本没有人理会洪剑的话,洪剑明白这些人心中的想法,只要人没在驾驶室,你警察又能耐我何? 洪剑这种“老麻雀”,早就看透了这些驾驶员的心里想法,这么多年的工作经验又怎么能这么好被忽悠? “李大勇,拿出相机,开好执法仪,我填单,一律按非现场违法处理。”,“对这些车全部罚一百扣三分,停车者违反了禁令标志!” 这下,人群中的人员迅速地各就各位,纷纷拿出驾证、行驶证,争先恐后递给洪剑,与刚才的爱理不理的样子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警官,只要不扣分什么都好说,又不是我们拿钱,老板熊家婆说的,谁往前走,谁主动拿驾照,他就不报帐。” “我们也没办法啊!请警官理解理解我们的苦处吧。” 看到洪剑那张威严的脸,一个个驾驶员,此时有点象蔫了气的皮球。 洪剑想,或许自己只要一转身,皮球就会骄傲地弹起,甚至会有从交警背后一个投篮什么的动作,可能还会带着侮辱人的话语,那轻轻传进耳朵的:“老虎进营骚扰,狗日的胆量很大,心也很黑。”,这种对讲机里传出的话音,就是最好证明。 脸上一点都没露声色,在驾驶员面前,在这些为了生计而劳碌奔波的群众面前,洪剑只能忍,他们只是被执法者,这些年因为工作,因为严格执法,有叫他“神经”的有之,有叫他“冷面杀手”的有之,只要不当面这么喊,不触及人格底线,洪剑是不会冒火的。 第一卷 正文 第六章 渣车老板 “唉呀呀!这个警官这么面生,工作好勤奋,这么热的天,还在工作。” 洪剑抬起头,看了一眼,冲着他阴阳怪气说话的来人,好面生,肯定没见过,站在身后的李大勇,轻轻用手拉了拉洪剑的衣袖,小声提醒着他:“这就是熊家婆”。 听说是“熊家婆”,洪剑便停下笔,仔细打量着那些渣车驾驶员口中的老板。 身高在1.60米上下,五十岁来岁,穿着朴素,大大的脑袋,挺着个浑圆的啤酒肚,眉弓很低,眉毛很长,眼睛却很小,远远望去,就象眼睛藏在眉毛里一样,皮肤又很黑,小眼睛下还吊着两个很深的眼袋,的的确确象一个“熊家婆”。 后面还跟了个女人,也是五十岁左右,微胖,留着短发,个子也不高,皮肤也很黑,牙齿有点龅,颧骨稍显突出,穿着普通的黑色短袖,灰色长裤,脚上一双普通带挂的女式皮鞋沾满了黄泥,看得出才从工地里出来。 “你还要不要我们吃饭嘛!”,“是不是没给进贡嘛!”,“扭倒废!”。 “中秋节才没过好久,春节不是还早吗?这么早就出来找过年钱了,冤枉钱找多了,会得报应的。” “还不是仗着穿着了一身黑皮,脱了衣服,我看比谁都不如!” 尖酸刻薄的女高音就是从这位黑衣妇女口中涌出的。 “老板娘,别个警察也有任务。你看到的哈,这帐要报哟。” 一名年级大点的驾驶员可能也听不下去这种恶毒的话语,为交警辩解着。 “有任务就不要我们活了呀!无非是政府养的狗,饿了就要出来咬两口。” “老娘,今天就要看看他填不填别人的!” 这女人说着牛都踩不烂的话,遇着谁,不想发火的肯定少,这么多年过来,洪剑在执法中,什么样的场合没见过,似这种 想用话语激怒民警,从中浑水摸鱼,挑民警言语和行为上的毛病,让民警服软,害怕。甚至把事态扩大,在到互联网或各种新闻媒体上乱炒作,诋毁民警形象,让公安机关处于被动的地位。从而达到不受处理,发泄私愤的目的。洪剑早就见识过。 有此意识,洪剑无论她怎么说,就是不开腔,冷眼看她的戏要唱好久。 下意识地看看执法仪还有电没有,见执法仪红光闪烁,一时半会还不会熄灭,心稍放宽,洪剑知道,新时期的执法环境条件,对民警的过高约束和要求,不再是过去老交警时期,可以随意的执法,没有执法仪取证,没有执法仪保护,民警执法不知有好被动。 怪不得从公安部到基层大队都如此的重视民警执法时用没有用好执法仪,若没用,肯定会被处罚,洪剑的老同事汤怀就曾因没用好执法仪被关过禁闭。就连美国这样的强国在这方面都要向中国取经。不用说何元虎非常重视执法仪的运用情况,逢会必讲,就连洪剑这种自信的老交警也从最初对执法仪的讨厌变到无比的喜爱。 加快速度将剩下的单子填完,迅速将违法驾驶员打发走,他知道,聚集的人越多,出现意外的情况越大。 剩下还没填的几个人,洪剑干脆也教育放行了,并不是洪剑怕了,一是的确手写麻了,二是见有几个驾驶员也跟着老板娘帮衬着,洪剑怕这些人趁火起乱,出现意外影响警民关系,三是有意让吵了半天的女人看到有效果,满足她荒芜的灵魂和藏在骨子里的虚荣,万里长城今还在,让你几个又何仿? 身边没有了自己工地的驾驶人员,“熊家婆”夫妻两脾气也没有以前火爆,女人还是那样气鼓鼓地站在旁边不停地咕哝着,男人却又是递烟,又是哈腰。 “警官,贵姓,高抬贵手,熊某不是懂不起的人。” “相逢是朋友,说不定你以后还会找我帮忙吔,渝南区没有我熊某办不了的事。” 洪剑知道,这些渣老板既然能够做渣场,和方方面面有千丝万缕的联系,也许这对其貌不扬的夫妻说不定就会有很深的背景。 洪剑从来不是以貌取人的人,知道“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的内涵。 “我们都不抽烟,你自个抽吧。” 男人见递烟不成,就自顾掏出打火机点了。 “熊老板,你真的想多了,整治渣车的违法行为,是我们的职责。” “你沿途过来也看得到,到处是弃土。” “你们今天的车超载行为,特别严重,群众报了好多警。” 洪剑严肃地说道,性格一向急的他,故意放慢了语速,更不能带把子,怕这对老板夫妻抓到语言的把柄。 “哎呀!警官,认真了水都喝死人。我们做渣车的人也很不容易啊,到处要为人,到处要打点,如果你们的罚款过多,我们也真的做不走啊!” “睁只眼,闭只眼就过去了。警官适可而止,高抬贵手如何?” “任务都做得完吗?做的越多,得罪人就越多啊,何必损人不利己呢?” “什么投诉的,怕啥嘛,忽悠,忽悠就过去了。” “熊家婆”一句句江湖话语随着口中的烟圈一起吐出,洪剑听得出,也看出了,这人的确是个老江湖,如此好的口才和社会活动能力,怪不得在花园地区是一个数一数二的渣场老板。 对这样的人,这两个演双簧的角色,必须小心迎对。洪剑心里告诫着自己。 男人说完后,向旁边还在咕哝的女人使了个眼色,只见那女人向停在身后的“卡燕”走去,从后背箱里取出一个黑色塑料袋,里面鼓鼓囊囊地装着东西,交到男人手里,然后退回了车內。 男人神神秘秘地将洪剑拉到旁边,并附在儿边悄悄地说:“两条软中华,另加两千元钱,钱归你,烟你们分。” 洪剑见男人拉他,就知道这男人想干什么了,只不过,不想扫男人面子罢了。 “熊老板,你太小看我了,我工资不高,但我每月为国家做的贡献那可是几十万,罚你的款,那是上交国库的钱,取之于民,用之于民,也会用于修路,补路上。我们执法不是得罪人,是行使国家赋予的权力,我也不怕得罪人,我也不会针对你,我们对每个人,每个群体的执法都是一致的。” “另外,我可以明确地告诉你,我们交警执法没有哪个上级下任务,执法,纠违是我们的本质工作,不然人民养我们有何用?” “你这点钱,我看不起,再多我也不要,这是我做人的本分,做警的本分,请你尊重我的警格和人格!” 洪剑对着“熊家婆”似乎在演说,说得有些壮怀激烈,不过洪剑说的是真心话。他记得,才工作时不久,中巴驾驶员贾仁,为了讨好洪剑,让洪剑能帮点忙,比洪剑大十多岁,还左一个洪哥,右一个洪哥,甜言蜜语地叫着,洪剑在渝南区没有多少熟人,就把他当朋友。 一次,洪剑帮贾仁帮了一个有关收扣证照上的忙,贾人在南新街转盘,专门从中巴车內下来,把洪剑拉到附近厕所内,递给洪剑两包阿诗玛,中间夹着二十元钱,那时的阿诗玛六元一包,洪剑见是朋友,并且也确实帮了他的忙,没多想,就接了。没想到,过了不久,贾仁便到处宣传说:洪剑收了他的烟,收了他的钱。单位领导知道后洪剑受到了严厉的批评,并在单位大会上作了检查。后来洪剑要入党,积极分子都培训了好多次,许多同志就以此为理由 坚决反对洪剑入党。 教训如此深刻,可以说是刻骨铭心,从此洪剑发誓不抽驾驶员一支烟,不收车主一分钱。一坚持就是二十年。 见洪剑不收,男人就将塑料料袋甩到“依维柯”的副驾上,准备奔向“卡燕”。 洪剑迅速拿回袋子,交到男人手里,大声说道,“熊老板,我有我的工作要做,没功夫和你扯蛋,拿回你的东西!”。 男人只好收回塑料袋,悻悻地走回了车內,开着他的“卡燕”扬长而去。 整治渣车的行动,是交警的专项工作,更是常态行为,即有刻意的整治,也有偶然碰到的日常处罚。 几天后的下午,晚秋的太阳,再没有以前的威风八面,象足球场上跑不动的下半场的运动员,也更象发泄完了的泼妇,难得露出了柔情的一面。 还是那辆“依维柯”,只不过这次副驾上多坐了一个人,就是洪剑的搭挡刘日华。 协警也换成了张老七,张老七只是他的外号,正名叫张正平,是花园本地人,长得牛高马大,四肢强壮,好象有永远使不完的力气。 处理完其它业务工作后,离下班时间还有两小时。三人见渣车经过路面的很多,经过后灰土扬天,过往路人都蒙住了口鼻,超载明显。三人心里或许都有若不处罚,难平心愤,难平民愤的想法。 “洪剑,处罚吧,我们不能眼看着这些严重违法的车,就这么从我们身边溜过!” 话语一向不多的刘日华针求着洪剑的意见。 “我也有这个想法,必须处罚,走,老七,我们行动!” 洪剑回答得很干脆。 洪剑将车停在广场路渣场路口,这是所有渣车必经的道路。 不一会功夫,警协三人分工合作,渣车就被查处了十来辆。 “唉哟吔,两位警官、老七,下午都不休息会呀,这么早啊!” 洪剑抬头一看,来者不是别人,正是花园地区著名的企业管理人员麻哥。 提起麻哥,稍和他有接触的人都认为,为人到厚道、耿直,也很仗义,喜欢帮忙,人缘广,消息也灵通,人称“顺风耳”。 前段时间,花园大队整修出警车停车场,完工后差点防撞设施,麻哥不知从哪儿得到消息。半天不到就拉来了一小货车破轮胎摆在车位后面。 何元虎坚决要给钱,麻哥说,这点破胎摆在修理厂还占位置,送给花园大队,正好让它们发挥余热,支援公安工作,收钱就是打他的脸。 三伏天,麻哥拉了一车矿泉水,箱面上面写着,“献给新时期最可爱的人”。送到花园大队,虽然事后蒋志伟亲带內勤王小妹,按价付了水款,但花园大队的民警看着水箱上的文字和落款,也感觉到了麻哥的清凉。 就连自认为万事不求人的洪剑上次装修分局从优待警的集资房,要一些的河沙,找不到车,找不着沙,还是请的麻哥的车拉的,麻哥当然也打死不收钱,洪剑最后买了两条软中华也硬是放在麻哥的修理厂的门房,洪剑知道麻哥喜欢抽这种烟。 洪剑留给麻哥的话是,朋友是朋友,金钱是金钱,没有不透风的墙,做人有时比做警更重要,这也是底线。 “麻哥,什么风把你老人家也吹来了。” 洪剑先入为主地说道,脸上带着见到老朋友的微笑。 “麻哥又来慰问最可爱的人了呀!” 刘日华也少不了他日常的幽默。 “哎呦,二位就不要开哥的玩笑了,你们填累了,歇会嘛。” 其实麻哥不麻,说话直接了当,没有弯子拐子。 其实洪剑和杨日华在填单子初就知道是麻哥的工地的车,渣车都一个样,黄颜色加十几个轮胎,就象白毛猪儿家家有一样,各个工地的车外表没区别,只是副驾玻璃上有纸板上的大字注明。 “华明工地”,张老七是本地人,当然知道是麻哥的工地,当然给二位民警已说了。 “麻哥,要么你装平,要么你不拉,否则兄弟一视同仁”,“否则,真的就没有公平和公正可言了。” 这话出自洪剑的口,那绝不是在演戏,牛脾气倔强起来,就象铁板上的钉钉。 “拉平我就只能吃风呀,”,“手下留点情嘛,换个地方不一样是工作吗?” 麻哥似乎在求情,脸色有些发白,眼睛也似乎有些湿润。 “麻哥,回去吧,你我打交道不是头一回,撕破脸,我们就不是兄弟。” 洪剑喜欢把话说在明处。掖着,藏着,那可不是洪剑的品性。 麻哥摇摇头,钻进了他的奥迪Q7,留下的话就是“油盐不进”。 “轻轨X号工地”是外区来的工地,今也跑得欢,老板从不露面,张老七每拦一辆车,总会有几个手腕绣着好看的花纹的肌肉男,在他面前晃来晃去,似乎要跟张老七比高矮,比健壮。 洪剑也听蒋志伟讲过,就是这类男,不知怎么知道他家的地址,敲开他家的门,要蒋志伟关照,蒋志伟最后是打了派出所电话,这类人才离开。 洪剑和刘日华上前劝离了这伙不明身份的人,不说腰间有硬火,那静默很久的手铐和催泪瓦斯也不是摆设。这类人在明处时,对警察还是不敢去招惹的。 辛勤的工作一直坚持到了下班时间,机动一组的“依维柯”才被洪剑开回大队停车场。 洪剑、刘日华的机动一组 和周天阳、冯强的机动二组交结完班后,洪剑专门还嘱咐二位兄弟,外边渣车较多,注意纠正处罚,二人欣然同意。 其实,都不是当一天两天的警察了,什么时间该做什么,谁心中都明了,只不过洪剑是那种喜欢爱管闲事,爱为大队分忧的人。 换上便衣,“大红袍”没跑出一公里,一辆兰色的放下顶的玛莎拉蒂嗖的一声超了过去,挡在洪剑的“大红袍”前面停下。 只见“熊家婆”从车上走下,上穿一件琥珀色衬衣,打着花色领带,下穿黑色高档休闲裤,头发也往后梳理得很顺溜,垫着大肚子,一副土豪打扮,和上次比,真的判若两人。 副驾上坐着个可以做他女儿年级的女郎,高挑的个子,瀑布一样金黄的头发,飘逸在那张雪白的脸上,煞是好看,高挺的鼻梁下有一张不抹口红自然红的小嘴,眉目中有一种勾魂的风情。 “洪哥,我就想和你这种不讲情面的杀手做朋友,如果不嫌弃,我们就做兄弟?” “今晚我们去消遣会,一醉方休,如何?希望洪哥能给这个面子。” 又指指那位女郎继续炫耀似的说道:“我的干女儿,她还有个姊妹伙在酒吧等着的。” 那女郎也向洪剑轻轻地点了一下头,脉脉含情微笑时,露出了一排整齐的皓齿,水淋淋的两只眼睛顾盼生辉。这种微笑,这种眼神也许会让好多男人丢魂落魄。 洪剑心道:尤物,不干净的尤物,再好看,也只是个花瓶,这么年青跟着一个老男人混的,会是什么好货色? 骨子里对“熊家婆”和年青女子一阵厌恶。 “熊老板,让开,我儿子要高考了,我要辅导,你去快乐吧,我真的没时间奉陪。” 说完就不再理会站在自己车窗前发愣的“熊家婆”。 洪剑倒了一盘子车,加大油门,也扬长而去。 第一卷 正文 第七章 怎样的父亲 洪剑到了小区门外,把大红袍停在小区外的公路边市政划的停车位里,因回家的路上没遇堵车,到了家门口了,才下午五点过,而大部分下班的车流还拥挤着在归家的路上。洪剑还能找得到这种不收钱的公用车位。 若再等半小时左右,不要说找车位,就连没划车位的公路两边也会被车挤爆满,四车道的公路,活生生地被压缩成两车道,有的车辆还爬上人行道,和行人争夺通行的空间。远远望去就象密密麻麻的蚂蚁在两边排着长队。 别要想进车库了,连车库的通道的角落都填满了缝,难得的有出租车位,五百一月的租金够洪剑大半个月的油费。 这时洪剑才明白,蒋志伟和何元虎为何专门把机动组的上班时间定为上午7:30-下午4:30为一天第一个班的时间,下午4:30-晚23:00是第二个班的时间,上二休一,工作紧时,常变为上三休一,这种不伦不类的上班时间和不能连续着的休息时间,让洪剑很长一时间都不适应,唯一觉得,最大的好处就是错开了下班和上班的高峰时间。 拐过角落,洪剑向小区对面的阳光农贸市场走去,下班就得弄饭,还有就是给儿子当老师,当“保姆”,他是没有时间对外交往的。 对洪剑来说,弄饭和给儿子讲作业比,更是件苦差事,每当给儿子讲完在校做不起的作业,就觉得自己好有成就,常想,如果不当警察,或许真是个好老师,自我感觉良好的就是他口才好,表达能力极强,曾代表老支队参加过无数次各级演讲,得过无数奖,若不是普通话不怎样,成绩还会更好。当初社会没选择他当老师,那或许真是损失。 至于弄饭, 虽弄了许多年,但天生不是这块料,只会点炒回锅肉、炒瘦肉、清炒小菜之类的;最喜欢,最拿手的就是番茄炖排骨汤,无非就是大杂烩装进砂锅里火炖,一二小时后加点盐巴就大功告成。 三两分钟后,洪剑走进了阳光市场,因周边有几个大小区,阳光市场一向生意红火,天气热,买菜的人喜欢在一早一晚入场,今虽是下午,阳光农贸市场里还是人头攒动,还有熙熙攘攘的人群在市场里不停地穿梭。 买菜的人你来我往,摩肩接踵,大热天,又没有空调,闻着肉类和腐坏的蔬菜散发出的气味,还有从人体内挥发出来的汗臭味,洪剑觉得买菜也是件苦差事。 自从洪晨阳上了高三,学习紧,压力大,怕儿子营养跟不上,每次买菜,除买排骨外,还要选筒子骨,瘦肉要挑精瘦的,绿叶菜要挑当季的,除买番茄外还要挑上好的胡萝卜、山药和青豌豆之类的适炖新鲜菜品。 一个摊位,一个摊位的选,一个摊位,一个摊位的挑,以往在生活中比较粗心的汉子,现在也变成了细心的婆婆,害怕买到转基因之类的食品;还买了家常菜的有关书籍,学会了弄洪晨阳喜欢吃的糖醋排骨、糖醋里脊、姜爆鸭子之类的菜。 刚到屋门口,隔壁的汪大妈正好出门,见洪剑大包小包提着菜,便直夸洪剑:“你这老汗哟,当得这么称职,你这种男人,现在到哪里去找哟。” 洪剑见邻居夸奖自己,点头笑了笑答:“没法啊,大妈,让你见笑了,孩子高三了,别的家长还做得好些。” “不错,不错。”,汪大妈念叨着离开了。 回到家里在煮饭、开火炖汤的同时,洪剑还要收拾屋子,早上走得早,把洪晨阳送到校门口,才去上班,家里没有其他人,哪还有多余时间,有亲人为他收拾房屋呢? 洪剑也曾将老母亲从永州接来一起住过,对外说是为赡养老人,其实是想让母亲帮忙做点家务,但母亲年级大了,又不适应城市生活,舍不得老父亲一个人在家,舍不得老家她喂养的鸡呀,鸭呀等许多牲口,住了一月就强烈要求洪剑将她送回了家。 不敢再多想,加快了干活的速度,若清洁没做,洪晨阳回到家里,就会说家是“云栈洞”,因工作太忙,起早摸黑,一个周左右才收拾一两次,洪剑的家有时的确有点乱,本来以前请了个钟点工,后来因按揭买了分局的集资商品房,东拼西凑买了车,存款早就成了千元户,就只好将她辞退了。 除了给洪晨阳补课费、资料费、还要还每月千多按揭、付物管、水电气费、手机费还有大红袍每月近800元的油料费,如果不是才补发了警衔工资,洪剑的家庭经济真的有点捉襟见肘。 常想起母亲小时候教育的话,“当家才知盐米贵”,平时洪剑也很节约,不用说不抽烟,不喝酒,就算难得买件便衣,都得工资卡里的数字多点才去商店买点便宜的。而他从没亏待过洪晨阳,几百元一双的皮鞋、新潮的衣服,每个季节都换着买。 弄好饭,洪剑不敢吃,要等着到学校把放学的儿子接回家一齐吃。洪晨阳只在学校吃中午饭,后来嫌是吃“猪食”,主要还是洪剑送,在出警组时,时间固定,洪剑送得多,现因在机动组上班,中午给洪晨阳送饭的时间要少多了,所以洪剑理更加重视晚饭的质量了。 累肯定累,谁叫自己只有这根苗苗,也不想让下一代吃父辈同龄的苦,这也不是自己努力的目的。洪剑一直都这么认为。 晚上九点半,洪剑又出现在渝南中学的校门口,这儿也有了一大群接孩子放学的家长,纷纷伸长着脖子,望着渝南中学教学大楼里的灯火,就象在守望夜空里的星星,又好象等候着人生的又一个黎明。每个家长脸上的表情是那样的认真专注,那样的心甘情愿。 可能是高三年级的学习任务更繁重的原因,洪晨阳走出校门的时间,比先出来的学生晚了半小时。晚点没啥,每次只要能看到儿子小跑出校门,洪剑心里就有说不出的高兴,上夜班时,想接都不行呢,只得早上提前拿钱给他打的。 “老汉,你昨天的汤弄多了,我分了好多给同学。” “他们都说好吃,继续发扬哈,八戒。” 洪晨阳说的是昨天洪剑休息时,给他送的午饭的事。 洪剑很少听到儿子表扬自己,见儿子一上车就表扬自己,觉得自己好有成就,开起车也哼起了歌曲。 洪剑的歌的确唱得不错,听过他唱过歌的人也都这么认为,洪晨阳爱听,也跟这着附和着唱。 “你是不是象我在太阳下低头,流着汗水默默辛苦地工作,你是不是象我就算受了冷落,一次,一次徘徊在十字街头我的未来不是梦,我认真地过每一分钟,我的未来不是梦,我的心跟着希望在动。” 这首歌是洪剑读高中时最喜欢唱的歌,没想到当了交警后,歌词的内容就是他工作生活的真实写照:在烈日下,在风雨中,在挫折时,不知受过多少冷落,在一个个的十字街头,不知留下过多少徘徊着的脚步,哪一分钟,又不是认真过的?哪一滴汗水又不是默默流的?而未来就是今天的明天,人未老,是梦吗?人在,家在,希望就在。所以洪剑喜欢唱这首歌,洪晨阳受影响也喜欢唱。 父子的歌声在“大红袍”里回荡,是父子相聚的欢乐?还是父子的向往?也许只有岁月知道,洪剑挂在眼里的泪珠知道。 吃完晚饭,父子共同复习完作业,也是十一点过,洪剑催促着儿子去睡觉,自己检查完门、窗和电气开关后,关上了卧室门。 夜,还是那么的安静。 第一卷 正文 第八章 整治渣车 如果说,整治渣车的行动是同正规军作战,一辆接一辆地处罚,是“大兵团”的作战,渣车驾驶员们大部分能配合警察工作,一天下来,只要民警不懈怠,一般会有几十张简易处罚书的收获,民警也不觉得有多不容易,相反有一种收获“成果”的成就感;那整治二、三轮车的行动就象和游击队打“游击”,一见警车通过,聚积在一起的运营二轮、三轮便作鸟曽散,警车一去,又重新汇聚,就象附在骨头上的蛆虫一样无法祛除。 稍有经验的交警,都不愿和这些“乌合之众”打交道,“难管理”,“难纠正”,“难处理”,是每个交警面对摩托车营运治理,必须面对的“三难”问题。 不过,再难做的工作总有人去做,再难完成的任务,总得有人去完成。不然法律的尊严在这群法制意识普遍淡薄的群体中很难体现。动用机动巡逻力量去管理,去整治,就是这些年花园大队针对这方面工作的最好的选择。 早早地,花园大队就出动了两个机动组进行摩托专项治理整顿。 “洪哥,今天和你一齐合作,肯定成绩不俗的。” 说话的是机动二组的周天阳。 这年青人,一米八三的个子,八六年出生,长得高大挺拨,俊美的外形,英俊孔武的脸,很逗女孩喜爱,如果不是结了婚,屁股后面的追求者一定一大串。 "哎呀,兄弟,都知道你是老机动组的中坚,今天我们合作一定会有效果。" “洪哥不要谦虚,老交警,工作狂,都知道你的能耐。” 两位民警在相互的“吹捧”中,各自去大队停车场开了辆依维科,带着本组的搭挡和队员奔向“战场”。 渝南区二轮、三轮的营运可以说是历史悠长,形如一块老牛的,坚硬无比的骨头。可以这么说,洪剑当了好久的警察,就啃了这块骨头好多年。 洪剑记得,当初大多是残三轮营运,只有少部分健全人,在车站、码头、居民聚集区营运,影响了交通秩序,也是交通安全的隐患,同时给交通事故的善后处理工作带来很大的麻烦,要么肇事逃逸,要么没钱赔偿。 当时还是渝南大队的老支队,向区政府打了许多报告,常务副区长王伯生在老支队的动员大会上,拍着胸脯说,他相信人民政府能一定对付得了几辆残三轮,一定能将摩托车非法营运治理得透测,让这些“怪胎”销声匿迹。 对王伯生的话, 洪剑记忆深刻,因为一个大区长站在当时还是科级单位的渝南老支队大会上讲话,至今为止,也是大姑娘上骄,头一回。特别是那“怪胎”的比喻,喜欢写诗的洪剑认为很贴切。 一时间,老支队全体总出动,有整摩办的专项整治,有执勤民警的日常处罚,还有派出所、交通局的配合,一时间整治三轮的行动,热火朝天。战果丰厚,整摩办停车场停放了收扣的三轮二百多辆,一排排残三轮杂乱地堆积如山,又多破烂不堪,远远望去就象横七竖八躺着的受过伤的尸体。 一时间,公路上三轮车几乎不见了,残疾三轮的肆无忌惮的运营收捡了,各种报纸、电台、电视台等新闻媒体也纷纷报导了这次大整治行动,见没有过多的负面影响,王伯生笑了,交警老领导肖斌笑了。 一星期过去了,本来看似平静的水面下,隐藏着暗流涌动,不一会就要掀起狂浪。 渝南区的残疾人三轮车驾驶员们,暗地里纠集外区的上千残疾人,聚集在渝南区政府门口,向政府示威,他们认为,不偷,不抢,靠劳动挣点辛苦钱,绝对没有违反国家的法,要求政府退还收扣的残三轮。 渝南分局出动了大批防暴警、武警到现场维护秩序,劝散人群,也不能控制局面,最后还是当时的分局局长刘峰局长请示市局后,强行带离了为首的数十人,驱逐了附从人员。 事态还没完,惊动了中国残联,最后辛辛苦苦收的车该放的放,该还的还。声势浩大的残三轮整治,就这样草草收场。 一时间开三轮的残疾人威风了,这些人更不把交警放在眼里,不用说民警不能纠正随意的违章,就是民警日常去管理,叫他们驶离乱停的地方,根本不会理会,稍有不满,要么躺地下耍横,要么就纠集一群残疾人司机来闹事。 后来这些人干脆不要残疾三轮了,全换成豪华版的大排量的正三轮,再后又衍生出了大量的二轮运营。最后营运的根本没有多少残疾人了。这些人或许早发了。 这种虎头蛇尾的治理,最终形成了尾大不掉的痼疾,也致这块畸形骨头越长越硬。 二辆依维科时而配合,时而分开,洪剑也果然不同反响,不到二小时就处罚了二十多辆车。 “快看,那里又有一辆不戴头盔的二轮。” 协警王泽喊着。 “二轮,靠边,你未戴头盔,停车接受处罚!” 洪剑用步话机喊着,不敢用太大的音量,害怕把骑摩托的男子吓着。 摩托司机司机扭头看了一眼警车,加大油门,“轰……”飞野似的跑了。 洪剑一看是个无牌的越野二轮,上面坐的是个十八九的少年。 “追他这狗日的!洪哥,这种摩托最讨嫌,一般无证。” 王泽,气愤地吼到。 王泽,五十出头,长得精精廋廋。夫人赵君也在花园大队做协警。 “算了,我也知道这种少年,喜欢骑这种车,还喜欢飙车。” “特别是夜晚,群众投诉特别多。” “不容易追上,就是追上,若把他碰倒,那是多年青的生命。” “说不定我们这辆依维柯明天在报纸上就是头条。” 洪剑做着王泽的工作,虽有时粗鲁,心却想得很细,他明白做公安工作有时必须把面对的许多事情想得很细。 “便宜那小子了,的确安全要第一。” 王泽的回话,显出了五十岁的人的稳重。 东南路口,洪剑将警车死死紧逼在一辆“川CJxxxx”的三轮前面,没办法,若不逼紧,稍有缝隙,驾驶员就会摘拼命去挤,一旦出了缝隙就会象那辆越野二轮一样逃窜。哪怕把警车碰坏也无所谓,洪剑在平时的此类管理中,不知被碰坏了好多次警车,真的不敢去追,面对这些发疯的人群,洪剑不敢去面对可能出现的后果。 渝南区恐怕百分之九十以上三轮都是象这种是外地号牌的三轮车,渝州市交警总队早就不允许三轮车在本地上户了,这些三轮车主怎么去上的户,在什么地方买的车,洪剑不得而知。 刘日华带着王泽迅速下车让三轮驾驶员出示了证照,然后交到了驾驶室里的洪剑。更多时是洪剑从驾驶室跳下去收缴证照,因为“依维柯的中门有时真的不好打开,如果民警不及时下车拦住开三轮的驾驶员,有些无牌无证者,会弃车而去,只留下那根本不值多少钱的破车,交警还要花时间给他拖走。 “警官,求求你嘛,我老婆下岗,做清洁工,儿子高三。我没有具体工作,出去打工手背受过伤,年级也不小了,工作不好找啊,跑三轮无非也想养家糊口啊。” “你如罚我两百,我三天都找不回来。” 洪剑仔细地看了驾驶证的信息,再打量着它的主人,驾驶员正好和自己同年级,一张经历过沧桑的脸,看不到半点白色的印迹,眼角布满了皱纹,头发黑白各一半,看上去比自己似乎大了整整十年。 “你儿子在读高三?成绩如何?” “是的,警官,明年高考,还争气,在班里全是前三,也许是我的骄傲,老家还有老娘,没法啊,负担重啊。” 洪剑见他说完,眼里还浸着泪水,加上这人的家里成员和自己好相似,同样为人之子,为人之父,同样的望子成龙,难免有了恻隐同情之心。 洪剑的确也如曾红大队长所说,是个从不按规律出牌的人,在他心中,法是死的,人是活的,全部按法律原原本本执法,比如那些渣车司机超载的行为,要打满他们的12分,就只需要四次纠违,若每个司机的分都打爆了,那社会稳定和和谐只能是空谈。 但三轮车乱停违法的填单选项,真的没有填渣车违法那么大,渣车可填超载,可填冒装,可填车身或号牌不整洁……民警每填一样选项都有说得出的理由,万一被投诉或被分局、支队的纪检部门查到执法仪记录,都会说得出冠冕堂皇的依据。 洪剑清楚地记得,在南中大队时,巡长夏风就是经不住违法者的一再求情,满足了违法者要求不扣分的请求,就随意填了一件罚款高些,但不扣分的处罚。谁知,这名驾驶员拿着单子到分局投诉,说他没有这种违法行为,纪检部门一查夏风的执法仪,的确别人没有这种违法行为。夏风被算的是有效投诉,当月考评全部扣完,取消了年终的评先,评优资格。还连累整个大队当月排名全分局垫底。 前事不忘,后事之师,可谓教训深重。而偏偏洪剑就是那种长期不长记性的人。 “警官少罚点,求求你。” 洪剑没开腔,因为旁边的刘日华在时不时地看着,后面还有王泽树起耳朵听着,毕竟,三轮车证照是他们辛苦收上来的,更可怕的还有胸前的执法仪闪着殷红的光芒。 默默地写着,把夏风的教训忘得一干二净。在关键项目上填的是,“三轮机动车超载一人”,比违法停车整整地少罚了一百元。 “白眼狼”总是很少的,总之很少遇到,洪剑心里想到。 违法驾驶员也不是一个不盯秤的人,迅速地签了字,说了声:“谢谢”,开着三轮车离开了。就是这声“谢谢”可能让听者产生了怀疑。 洪剑就是那种人,只要没有领导在,他就是绝对的主角,能力使然,个性使然。处久了谁都不会舒服。洪剑的主断专行,不征求意见的行为,可能让同组的同志多少有点意见,只是洪剑从没去想过而已。 在茶花大道口,一辆坐了四人的二轮被拦下,四个人的重压,圆股股的轮胎变得扁平,就算这名驾驶员想跑,肯定也跑不起速度。 “我承认我违法了,但警察,你们看看,那些助力车,速度比我们慢不了许多,不戴头盔,超坐,你们怎么不管?” 二十多岁的驾驶员,口沫横飞地说着,脸上露出气愤的表情。 “那是非机动车,没有驾证的,我们也管过。” 此次说话的是善于沉默的刘日华。 “管,那我没见过,罚了那些人多少?大不了就是十块、五块的吧,你们这种执法,老子就是不服。” “专门整摩托,罚得还很重,还要扣分,你们就是一群土匪在抢钱。” 血气方刚的小伙,此时象一头发怒的狮子,仿佛下一秒就要把洪剑撕碎。手里抖动着两张共罚一百五的单子,还呸呸地吐着口水。 洪剑心中有数的,驾驶员没戴头盔,还超这么多人,还出口伤人,不重罚难以平心中的恶气,遇强则强,遇柔则柔,这也是洪剑多年的个性。 你骂我,只要不打我,就当没听到。洪剑虽有武功,从来不会对老百姓动手,在他心中那是衣食父母。 “小伙,骂够没有,你比我儿子大不了多少,安全第一呀,只有你珍重法律,法律才会保护你,你会明白的。” “今天我们罚了你,你以后才会记住曾被罚过,对你有好处的。” “每一个成人,做任何事都会有约束,都要有节制,你会懂的。” “小兄弟,戴好你的头盔,回家吧。” 小伙子在洪剑的话语中好象听懂了什么,在洪剑慈爱的目光里似乎读懂了什么,不再怒骂,骑上摩托,戴上了头盔,丢下同行的三人一溜烟跑得无影无踪。 “你还动手,还袭不袭警!”经过半天的疲惫,中午刚踏进大队大门,洪剑就听到周天阳愤怒的声音从询问室传出。 闻声走近询问室,洪剑看到周天阳嘴角有血,脸上有红色的抓痕,英俊的脸上长满了怒气。 屋子里,漂荡着刺鼻的海椒味,那是催泪瓦斯喷出后留下的气息,洪剑早就在以前的执法中试闻过。 “洪哥,如果是你,你肯定把他打趴。” “我检查他的证,他说没有,我们扣他二轮车,他一通老拳就向我打来,还要跑,我和冯强费了好多力,还用了催泪瓦斯才制服了他。” 周天阳愤怒地向洪剑诉着。 洪剑看了看被催泪瓦斯喷过后,眼睛还红肿得很厉害的驾驶员,约三十岁左右,身体也的确强壮,和张老七比,没那么高,但还要结实。 手虽被拷着,但嘴里还不停地骂着,“如果下次碰到你,老子也要揍你!” 那张愤怒的脸对着的是周天阳,嘴里仿佛要喷出火焰,将周天阳烤焦,烤化。 如果倒回去二十年,洪剑肯定也想对这种人练练手,为兄弟解解气。 但自从“三讲教育”、“三项教育”、“纪律作风整顿”、“五条禁令”一系列活动实施以来,公安机关的纪律越来越严,不要说随意出手,就是稍有点的体罚都要被纪律处理。 洪剑只有很很地瞪了驾驶员一眼,心道,法盲一个。 微笑着安慰周天阳道:“兄弟受苦了,党和人民会记住你的。” 一句话,把正在问材料的周天阳和冯强都逗笑了。驾驶员也抬起眼睛盯了一眼洪剑,别过脸去不再说话。 午饭后,那名强壮的驾驶员被人文派出所带走,在上警车前回过头来,又是一阵狂骂,那模样仿佛整个交警队的人都是他不共戴天的仇人。 洪剑又准备出去整治,他是那种精力旺盛,干工作不要命的人。 “洪剑,你到我办公室里来下!” 这是何元虎的声音。 走进办公室,只见何元虎一脸怒气。 洪剑想,我工作这么卖命,教导员那架势好象不是要表扬我。 “你看,你看,共五张!”,“你私自降低了罚款标准。” “你不要解释,也不要抵赖,我们看了你的执法仪的。” 何元虎似乎很生气,长长头发盖住的那条红伤口也能看得到了涨起的红筋。 “还有一张你给两个人只开了一张单子,叫他们下去协议平担罚款数额,你认为是在处理交通事故啊!你还是老民警。” “同情弱者,谁都会,关键是我们是执法者!” 洪剑听着,心里知道是怎么回事,这么多年啥子风浪没见过,何况教导员还是个小兄弟。 “何教,你不用生气,怒伤肝。” “把大教导气坏了,我责任更大。” “该怎么处罚,你就处罚吧,我老洪认!” “我一向认为老洪你工作不错,但你这么做,万一被支队查到,我们大队的排名就…… 你知道的。”…… 何元虎终于叫了一声老洪,气也稍消了点。 “老规矩按大队的纪律方案办,扣六百元考评。” 洪剑想,一月共一千考评一下就出脱六百,“大红袍”的肚子下次只会吃半箱了。 “没事,没事,我洪某认了,你何教不必内疚。” 说完,大踏步走出了教导员办公室。 第一卷 正文 第九章 愁绪 晚秋就是一个多愁的季节,扑簌簌掉下的黄叶洒满了一地,枯黄的野草,摇晃着干枯的头颅,失去了往日的生气,微风夹带着细沙,吹进了洪剑的眼里,硬涩着生痛,眼泪不知是用手揉出的,还是它自己想流出,也许洪剑自己也不知道。 洪剑不知是怎么上的大红袍,怎么回到家里,全靠脚步的惯性,家里、单位、儿子的学校,三点围成一个平面,这是洪剑生活的全部。身边没人可分担幽愁,冬梅要过来,也是有回数。 自然就要想想杨蕾,想想过去。 杨蕾是儿子五年级时离开的,年青时是山岚镇政府一枝花,皮肤如白瓷一样洁白,身高超过一米六五,不胖不瘦,就是那种多一分便肥,少一分就廋的那种身材,若不是脸上那几颗小斑,活脱脱的一个大美人。她父亲当过山岚镇所有的一把手职位,最后是在人大主席职位上退休。 杨蕾在家是幺女,独女,三个哥哥都要让她三分,在单位就象是个公主,各类领导看到她都要叫声“四小姐”。在各类追求者中,不知怎么看上了当时又黑又瘦的洪剑。 二十四岁嫁给洪剑,婚礼热热闹闹,还是当时山岚镇的镇长做的主持人。婚后夫妻恩爱,洪剑也是那种居家男人,工资全交,便衣也不买一件,一天就穿警服。存的钱只为买房子,毕竟住在岳父母家不是长久之计。 洪晨阳会走路后,杨蕾听同事说了不知是靠什么逻辑推理出来的话语:女人生完孩子就该放松下,不能太累,否则晚年会生许多病。于是,下班后,从不打牌的她迷恋上了麻将和炸金花,输多赢少,并且长期深夜才回。儿子有她母亲带着,她也放心。 娶了个漂亮老婆的男人本来就累,上班跑上跑下四十公里也是累,晚了还要去查岗就更累。两口子关系逐渐紧张,但看在洪晨阳的份上两人都没想过要离婚。 洪晨阳上小学五年级的时候,洪剑生了病,十二指肠溃疡造成胃堵塞,吃什么吐什么,还加上肝也出了问题。 洪剑在医院住了两个月的院,包括那年春节都在医院过的,杨蕾在他入院前正闹矛盾,加上大小姐的脾气,硬是没去看洪剑一眼。洪剑是那种在意共苦,不在意共甘那种人,心里便有了很深的结。 出院回家休养期,杨蕾还是风言风雨激怒洪剑,洪剑当时是病人,脾气不好就一杯水给杨蕾泼去,“杨四小姐”从没有人敢这么对她无理过,自然是恣意报复,共用洗脸盆装了四盆水泼在洪剑的铺上,拉起洪晨阳,抱起铺盖就回娘家去。 病弱的洪剑在沙发上,大冬天夜里坐了一夜,从不流泪的汉子放声痛哭。 离婚后,洪剑从杨蕾父母家中接回洪晨阳,父子俩还是住在购房时,杨蕾刻意只写她名字的房子,杨蕾告诉洪剑,等儿子长大后,洪剑就必须搬出去。杨蕾常以此为要狭,扶养儿子不出一分钱,还动不动发信息叫洪剑滚出她的房子。 有这原因,洪剑就算住着自己花血汗钱买的房子,也有寄人篱下的感觉。 想起这些加上今天在单位的遭遇,洪剑的心情如那晚秋的天空一样阴沉沉。 回到家里,洪剑仔细地看微信的朋友圈,不抽烟,不喝酒,不打牌,也不交际,这种微信上形容为罪犯的人,洪剑觉得自己很象,或许自己本来就是罪犯,监狱就是自己百来个平方,别人产权的家。 洪剑只有在微信上交流信息,发发自己的感慨和打油诗。接合今天的实际,洪剑写了。 小区桂花 风吹落了飘香的泪滴 一季的等候 轻轻的抚摸 不经意的一吻 扑簌簌掉下来 多少伤心的往事。 哮天犬 对着天狂吠 二郎神有我才尊贵 天,你那点高度 让我如何对你评论 不信,看看 大圣腿上那口 好深的血印! 不信,听听 汪汪汪 这音乐哪个敢说 不优美? 不到十来分钟,点赞的人就有十多个,洪剑写诗有时不只为发表,更多是抒发自己的情绪,有个把点赞也很满意。 洪晨阳今天回来得很早,六点不到就回了家,回家后闷闷不乐,眼圈似乎还有点红。 洪剑知道,儿子很质朴纯净,除了成绩差点外,绝对是个好学生,初中、高中的同学、老师都喜欢他,人缘关系特好 虽性格內向,但从不象今天这么闷闷不乐。也不叫洪剑“八戒”了。 “儿子,今天怎么不开心呢?” “跟爸爸讲讲,爸爸就是你最大的靠山。” 洪剑温和地开导到,目光就象温暖的手抚摸着洪晨阳的脸 ,又象带着疑问的阳光想穿透洪晨阳的胸欲读懂他的心事。 “你自己看看吧。” 声音很细,边说边从书包里拿出一叠卷子递给洪剑。 说完别过脑袋,洪晨阳的眼圈更红,脸也发红。 洪剑接过一看是渝南中学高三上学期的半期考卷,其他科还过得去,数学只有42分,地理只有45分。 150分满分的数学和100分满分的地理,这分不管怎么说是都有点低。 洪剑看后,心里十分不高兴,暗想,老子费了这么多力,数学怎么没有效果呢?洪剑曾这么给儿子说过,象他这种仔细的讲法,不厌其烦的讲法,是任何老师都做不到的。如这种精雕细琢,就是块朽木也能也能变成精作。 “唉呀!我还以为是什么大事呢?” “学校故意出难题的,主要让学生们不要有骄傲情绪。” “胜败乃兵家常事,爸爸看了的,数学大多数做得起,呆会就讲。” “地理,我马上给冯老师打电话,星期天你再去补习。” 洪剑不停地安慰着洪晨阳。害怕洪晨阳一时大脑转不过弯。 “老汗,有件事老师要我给你讲。就是” 洪晨阳欲言又止,这次他也没叫八戒。 眼睛里射出求助的目光,碰到洪剑迎上去的目光,又主动折回。 “什么事嘛?老汉面前还害羞不成?” “有在大的困难我们一齐面对,上阵父子兵嘛。” 洪剑急切地说道,不想听到儿子说话吞吞吐吐。 “班主任洪老师她让我告诉你,我的成绩到高考时就只上得了个专科,要想读本科只有读艺术专业。” “我也不想拖班上的后腿,影响学校的本科上线率。” 洪老师,洪剑开家长会时早就认识了,还认了家妹,也象冬梅一样管洪剑叫哥,每次见面谈得最多还是洪晨阳的成绩,还有就是她压力好大,她带的班又是平行班,学生成绩普遍不好,怕影响学校的排名什么的。 “我还以为是啥情况,只要让你能读上好的大学,读就读啥,爸爸支持,百分之百地支持!” “老汉,关键是还要两万块的学费呀。” 洪剑一听到两万块,又是钱的问题,从儿子上幼儿园开始到现在,这种问题太多,洪剑也无法记清。关键是自己目前就不宽裕呀。 “两万块?”,“不过这不算多。” 洪剑迟疑了一会说道,他是从不会在孩子面前说没钱的。 洪晨阳破天荒地在洪剑脸上亲了一口,说道,“八戒,以后我会加倍还给你的!” 听到儿子这么说,还亲热地叫了声“八戒”,洪剑的心里闪过一丝激动和快乐,但就是那一瞬,快乐的肥皂泡很快就破灭。 自己手头就只有卡上才打的工资五千左右,还要生活呀,这钱从那儿生根呢?洪剑心里盘算着。 幸好听到 洪晨阳说,学校要三周后才报名统计,心里才缓过一口气。 心想,那催命的阎王幸好没马上降临,以往为凑儿子学费的情景又一幕幕出现在他脑海里,曾焦头烂额地去东拼西凑,受过无数冷嘲热讽,遭过好多白眼,没法时,曾找过杨蕾,从杨蕾那儿不但没要到钱,还曾被无数洗涮。不过老子从没欠下谁一分钱。 洪剑默默地想着,但生活还要继续,不论你愁与苦,明天太阳照样升起,更不能在孩子面前表现出有怨言,要象个真男人一样给孩子做好表率,让孩子快乐学习吧,就当上辈子欠了他的吧。 “走,儿子,吃饭去”,“今晚吃馆子,开好伙食,补补脑,我们再复习。” 洪剑拉起儿子,走出了小区。 第一卷 正文 第十章 带病的认真 连续几天洪剑洪剑脑子里想得最多的就是如何去把儿子钱的事搞定,但最近手头事多,各项工作又紧,不是火烧眉毛的事,再急,也只有往后拖拖了。 暂且忘掉儿子钱的事,洪剑是那种自认为车到山前必有路的人,或许象头次买“大红袍”那样,总队偏偏又补发了老交警的房屋补贴。或许从优待警慰问费,从天上,过几天正好掉了下来的呢!喜欢写诗的人就这么丰富的象想力。 只要不是掉脑袋的事,或许就不是什么大事。 这么去想,洪剑以前的愁绪似乎就减少多了,还有那么多工作要去做,太多的忧虑,只能拖工作的后腿。 毕竟交警的工作就象是打仗,一个战斗结束,另一个战斗马上就要开始,既有重复又有更新。 每天都有做不完的事,遇着扯不完的皮,遭逢着层出不穷的矛盾。 洪剑的胃病是慢性,这么长期的跑步,还有脂肪肝和胆结石,这是中年人常有的病。既有职业的吃喝不定时,也有长期的习惯形成。 外人一看他身体好,其实洪剑每天都要吃药,有治胃的,有保肝的,也有治胆结石疼的,每次都有一大把。 象往常一样,起了个大早,他不想叫醒儿子,只想让他多睡一会。 儿子读书的辛苦,洪剑最了解,也很心疼,每晚虽也陪着儿子,但这么多科要复习,要完成每个老师的作业,洪剑是过来人,当然知道儿子也相当辛苦。 每晚睡得比洪剑还晚,虽也催促,还是坚持着,不肯去睡。笨鸟先飞,这也是洪剑长期教导的结果。 先到洗手间洗漱,洪剑感觉到阵阵反胃,哇……,洪剑吐出好大一口红色的液体。 这几天的忧虑,让老毛病又发了,洪剑知道那红色液体,是胃溃疡和胃酸过多引起血和酸的混和体。 赶快去卧室吃了两片“泰美尼克”,久病成医,什么药治什么病,洪剑俨然成了医生。 只要能站得起,洪剑是不会请假的,他一向坚信自己是条汉子。 “老汉,你没事啥?” “请个假到医院看看吧。” 洪晨阳早就站在门外,关切地看着相依为命的父亲。 “没事,没事,我吃了药,中和中和胃酸,就会好的。” 洪剑感激地看着儿子。 心想,儿子大了,懂事多了,心中不免有些许欣慰。 “洗漱了啥?你可多睡会吧。” 洪剑因刚才的胃痛分了心,不知儿子什么时候起来的。 “我已经在这边个卫生间洗漱完了,你不舒服再睡会吧,我自己走。” “没事,顺路,我们父子一起走。” 洪剑故意露出笑脸,不想让洪晨阳学习分心。 到了单位, 洪剑换好警服,带好装备,站在门口,远远便望见搭挡刘日华从停车场出来。 “老刘,站完高峰后,我俩碰个面,我想交流,交流。” 刘日华虽比洪剑小,看起还是比洪剑大些,加上过多的成稳,显得有些老气。 “好,我们下班见!” 刘日华既不热情又不冷淡,看不到有搭档的亲热。 洪剑之所以要和刘日华交流,说穿了心里对这个搭档不满意: 是有点怀疑那天摩托车整治后是他打了报告 ,肯定不能质问,都是警察,又是搭档同事,撕破脸对谁都没好处。还有王泽在场,洪剑不是那种乱往头上扣屎盆的人,没有证据,不能随便冤枉人,更何况何元虎和文职张大娟都是不容易忽悠的仔细人。洪剑填写的法律文书稍有不当,马上就会有电话质问。 一向大大咧咧的自己,过几天,对这种事就会忘记,不可能把这种自认为鸡毛蒜皮的小事长期记在心里。 最主要的是刘日华工作不懂得配合,对工作业务不是很熟悉,积极主动真的不够。 其次,工作虽然仔细,吃苦不够,耐力不够,和自己一起行成不了很强的战斗力,有负机动一组的英名; 还有刘日华动不动就喜欢往领导办公室跑,一会提建议,一会提方案,让二位年青领导对机动组的运行模式和时间安排举棋不定。 洪剑又想,不论做什么工作,我才是绝对主力,你刘日华就敲敲边鼓,还一天搞这么大的动静。 更气的是,有时和张大娟一唱一和专挑老子的毛病,手胳膊常往外拐,就算你刘日华对我平时有多大的不满,但毕竟是一个战壕的搭档,应该生死与共,患难共担,什么事不能当面讲明,我洪剑又不是听不进意见的人。 这哪里还是搭档的做法?所以洪剑今必须和他讲明。 站完高峰,洪剑专门把“皮卡”从开南路口,开到了刘日华站的渣场路口岗位。因先有电话的预约,刘日华下岗后,就坐在自己的“皮卡”里等着洪剑。 洪剑坐上刘日华的皮卡就斜对着刘日华开始了双方的交谈。 “老刘,你想不想和我做搭档?” 洪剑开门见山地说道。 “想啊!自认为如鱼得水,就是有点” 刘日华答得也干脆,但只把话说了一半,洪剑知道自己的搭档,做什么事都不会说死,总留有余地,不象自己对什么事,从不遮遮掩掩,往往都是直来直去。 “那你为啥要在我安排队员出去上班时,你总要说,中午一定要睡一睡。这明明是在唱反调吧!” “你又和我商量过吗?我精力没你好,人总得要休息。” 刘日华回答得似乎十分在理。 “我没和你商量,是我不对,我不是提前在车上给每个人提了醒,没人吭声,我就以为你们都同意了。休息了工作任务呢?比如查辑布控,那是总队下的每周三十个的死命令。” “不抓紧,完得成吗?” 洪剑说得象个领导,的确是个有十足个性的刺。 “还有我和你是搭档,有些工作明明也是你的错,在录入的张大娟过问时,你就往我头上推,这是丈夫所为吗?” 洪剑不知道,什么是转弯抹角,什么是隐藏。就是这么直来直去。 “我有了吗?我真的记不清了,你是在冤枉我吧。” 刘日华似乎辩解着,为自己开脱着,似乎已被激怒。脸上涨起了青筋。 “还有你跟领导提建议,代表机动一组?还是代表你自己?你又征求过我的意见吗?” …… 情绪的激动,让洪剑的胃隐隐作疼,用手按了按腹部,想缓一口气。 “如过你再不改,我请领导换个搭档!我们都好自为之。” 说完不再听刘日华的辩解,走向自己开的的“皮卡”,剩下刘日华坐在驾驶室内气得干瞪眼,拳头挰得紧紧的,当兵的个性,恨不得追上洪剑来一阵较量。 当过部队连长的刘日华对洪剑的指责是有怨气,但对洪剑的工作不得不口服心服,无可指责的。 无论多大的雨,别人雨衣都不穿也在纠违;无论多大的太阳一有堵塞,别人总站在路口指挥,太多的指责,别人总是顶在最前,太多的加班,别人也是最先来,最后走。 没有他,机动一组就不能月月第一,自己只是在大树底下好遮阴,刘日华明白。 想着这些,刘日华好象明白了什么,自己这个党员,曾经的连长,在洪剑这个非党员面前真的象个兵。 刘日华,也曾对洪剑真心的说过,如果你在部队,或许你真的是个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