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 第1章 断裂的红绸   如果早知道自己多吃两天的肉,会导致吊着自己的丝绸断裂的话,关风月说什么都会先饿自己两天!   然而这世上没有如果,她肉已经吃了,绳子也已经断了,人也已经掉下来了,现在就跟抱着自己的人大眼瞪小眼。   这人的眼眸好深邃啊,像是没有底的河洞,卷着冰冷的水。眼帘上的睫毛粗而长,垂下来显得更加惑人。剑眉带着七分英气,鼻梁挺着三分傲骨,只是薄薄的嘴唇抿成了一个古怪的弧度,似乎有点生气。   废话!能不生气吗!看衣着也是个富贵人家的公子,竟然就在这众目睽睽之下!被个穿着肚兜的妓子!从天而降砸得脸色发青!   要是她,她也气啊!肯定跳起来就把自己摔成肉饼!   望着眼前这人铁青的脸色,肉饼干笑了两声,想缓和一下气氛,于是扒着人衣襟手就往里伸,按着人家胸口就是一顿揉!   “没受内伤吧?”   本来是青色的脸,这一揉直接就黑了,白衣公子伸手就将她掀翻在地,怒斥了一声:“放肆!”   “呯”地一声,风月砸在地板上,当真成了肉饼。   肉饼有点委屈,妈的,来妓院还嫌妓女放肆,走错地方了吧?该去隔壁街的寺庙里抄佛经啊!   后头的金妈妈脸色很难看,活像被砸的是她,上来一个大屁股就将风月撞到了后头去,然后赔着笑对这白衣公子道:“公子您千万别跟她一般见识,她不懂事,刚来的!”   殷戈止冷笑,拂了拂被染了胭脂的衣襟,眉眼含霜,像是要把风月的后脑勺烧出个洞!   “听闻梦回楼一向以‘琴棋书画诗歌舞茶’为特色,在下还以为此中女子必定与别处俗物不同,不曾想这儿的姑娘勾引起人来,倒是比外头街边站着的还不要脸!”   话说得狠了,不过在座的多是达官贵人,很能理解殷戈止的想法,因为刚刚那女子实在过于浪荡了。   梦回楼是什么地方?清纯不做作的上等青楼,别的挂牌上台都是弹琴作诗画画,她倒是好,上去就跳着舞脱衣裳,虽然的确很好看吧,但动作极其大胆媚俗,不像梦回楼的精品,倒像外头那些个卖肉妖精中的极品。   妖艳贱货中的贱货!   听见旁人的唾骂,风月撇了撇嘴。   梦回楼,再吹得天花乱坠,那也是青楼!再穿得良家妇女,那也得要脱!既然早晚要脱,她自己动手还省了麻烦,怎么就得被鄙视啊?   从地上爬起来,风月披着红绸,一扭腰就将金妈妈撞开!小媚眼一抛,小手臂一搭,勾着面前这白衣公子的脖颈就笑:“公子想听琴,我会弹啊!想下棋,我奉陪啊!什么诗书画歌舞茶,您要什么奴家就能给您来什么!十两银子一夜,看你长得好,给你打个八折吧!”   深不见底的眼再次与她对上,风月笑着笑着就笑不出来了,眯眼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眼神微动。   方才事发突然没注意,现在仔细看两眼,这张脸怎么这么眼熟啊?   嫌弃地挥开她的手,抬腿踢开她缠上来的腿,殷戈止冷笑连连:“你这样的人,就别侮辱琴棋书画了。”   你这样的人。   风月听着,恍惚间觉得周围变得虚无,光芒散去,黑暗之中有声音远远而来,在她耳边温柔地道:   “你这样的人,就该去上阵杀敌,瞧这一双手,摸着半点没有女儿家的柔软。”   “你这样的人,怎么会自荐枕席于人?分明生涩得紧,嗯,是处子?”   “你这样的人……真是心狠,要走了也不让我看一看长什么样子?”   年少不懂事的大胆痴缠,意气风发地私定终身,黑暗里的无休止的温情,都像是她做过的一场美梦,在灭门的惨祸和这么多年的漂泊之中,散得连碎片都没了。   梦是没了,可梦的对象还在。看着面前这人嫌弃的眼神,风月叹了口气,忍不住又开始后悔。   她为什么只多吃两天的肉呢?她该多吃两百天的肉!然后一屁股砸死这畜生!   正感叹着呢,冷不防有人从后头抓了她胳膊,一扯就是个过肩摔!天旋地转一下,风月就又成了个肉饼。   “公子莫生气啊!都是来玩的,这姑娘您要是不喜欢,就换一个,莫生气莫生气!”挥手让人把风月抬下去,金妈妈转头就冲殷戈止笑得春暖花开的:“您继续看其他的,今儿的费用啊,都给公子打个对折!”   殷戈止皱眉。   这衣衫不整的女子被人架了起来,红色的丝绸要裹不裹的,露出她雪白的肩头和纤细的腰。红色的肚兜带子勒在胸口,映着白色的肌肤,竟然让他有点反应。   “那姑娘,叫什么名字?”后头突然有人低声问了一句。   殷戈止一顿,回头看了一眼说话的人。   吴国太子叶御卿,穿了一身青色纱袍,里头衬着雪锦的长衫,摇着一把折扇坐在他后头一桌,正盯着他这边,眉眼间都是笑意。   抬头看了看房梁上悬着的半截断绸,又看了看自己和叶御卿之间的距离,殷戈止略微思忖,抬手就挡住了风月的路。   “折不用打,罪不用赔,你今晚伺候我吧。”   啥?   金妈妈懵了,她已经在想怎么收拾那小蹄子才能挽回损失,谁知道这方才还气得脸发青的俊朗公子,这会儿竟然又要风月伺候?   男人,真是一种善变的动物。   “好……好的,我这就去安排!”送上门的便宜,不要白不要,风月才刚挂牌,身价还没这梦回楼的入场费高呢,能抵赔偿,那就抵了!   于是,金妈妈一挥手,架着风月的一众奴才“刷”地转了个方向,欢天喜地地往澡堂跑。   “哎哎哎,干嘛呢!”被扯痛了,风月梗着脖子就嚎:“你们不能温柔点吗!”   金妈妈一巴掌就拍在她后脑勺,瞪着眼睛咬牙切齿地道:“你给我老实点!闯这么大的祸还敢瞎叫唤?我梦回楼的招牌差点砸你手里了!现在公子要你伺候,你就把人给我伺候好了,听见没!”   浑身一僵,风月抬头,眼角抽得厉害,回头看了殷戈止一眼,小声嘀咕:“他有病啊?刚才那么嫌弃我,现在又点我的台?”   “客人的心思,那是你们要琢磨的,妈妈我只管收钱!”皮笑肉不笑地拧了她一把,金妈妈低声道:“别的我不管,你要是没能让这位公子开开心心的,你就别想继续在梦回楼混了!”   开开心心?风月一听就翻了个白眼。   殷戈止是什么人?魏国大皇子,有名的冷面阎王,一直跟全天下欠了他钱似的摆张臭脸。她从小到大偷看他没一千回也有八百回,没一回看他开心过。上到获得魏国皇帝赏赐,下到被评为澧都最受妇女喜爱男子首位,哪儿好事都有他,可哪儿也没见他笑过。   风月分析过原因,觉得他可能是天生就不会笑,所以要让他看起来高兴,那还是她别在梦回楼混了比较简单。   然而,金妈妈根本没有给她抗议的机会,扔她去澡堂里涮了两下就捞起来往三楼抬,到了朱雀房,大脚一踹就将她送了进去。   “嘭”地一声,风月玩了一把狮子滚绣球,几个天旋地转之后,眼前就是一双做工极细的绣云白靴。   白色这种不经脏又难洗的颜色,只有闲得没事耍帅的人才喜欢穿,看来哪怕是来吴国做了质子,殷戈止的日子过得也不错。   吸了吸鼻子,风月老老实实地爬起来跪坐在他面前,装作什么也不知道,笑嘻嘻地开口:“公子有何指教啊?”   殷戈止回神,扫了一眼面前的人,面无表情地开口:“你是什么人?”   浑身一紧,像是有根线从脚趾扯到心脏,风月瞳孔微缩,抬头看向他。   这是……发现了什么吗?   一看这神情,殷戈止了然:“果然是有鬼,说吧,哪一方的人?”   哪一方?眨眨眼,风月想了想这句话的含义,心里一松,有块石头“咚”地砸下来,激得她忍不住笑出了声:“公子说笑呢,我一个刚挂牌的妓子,能是哪一方的人?”   她就说嘛,红颜无数的殷戈止,怎么可能把她这个睡了半个月而已的身份不明的人放在心上。   多虑了,多情了。   “你方才那一曲淫靡不堪的舞,想勾引的,不就是太子殿下?”殷戈止盯着她:“若是没出意外,现在你就该躺在他怀里了。”   “哇塞,那人是太子啊?”风月吃惊地捂嘴:“奴家只是挑了个看起来特别好看的公子,打算打个招呼而已啊!”   要是刚刚她没露出那种复杂的神情,殷戈止就信了这话了,可惜……   出手如电,一把就扼住她的咽喉,面前的人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眼里闪着狠戾的光:“不想说实话,你可以永远不说。” 分卷 第2章 熟悉的感觉   瞧瞧,这个人就是这么冷漠无情,面对她这张美艳得跟天仙一样的脸,竟然也能下得来手!肯定是记恨刚刚她把他脸砸青了,现在怎么也想给她掐出个七彩斑斓来!   喉咙出不得气也进不得气,风月艰难地掰着殷戈止的手,眼瞅着自己要被掐死了,干脆长腿一伸,跳起来就夹住他的腰,出其不意,攻其不备,勾手就是一个“猴子偷桃”!   没想过这人会反抗,就算想过,也没想过会这样反抗,殷戈止一个闪躲,挥手就将人扔了出去!   “好歹是女子,你怎么如此下流!”狠狠拂了拂衣摆,殷戈止嫌恶不已地瞪着她。   呛咳着给自己顺气,风月慢悠悠翻了个白眼:“您也好歹是公子,不也很下流吗?关着门欺负我一个弱女子,算什么英雄好汉!”   弱女子?   冷笑了一声,殷戈止也懒得跟她争,只一步步地朝她靠近。   还想有骨气地继续还嘴,可抬头一瞧,我靠!有杀气!风月顿时觉得骨气就是世上最不值钱的东西!小脸一抹,袖子一甩,嘤嘤嘤地就朝人家扑跪过去,抱着大腿不撒手:   “公子有话好好说嘛~您当真是冤枉好人了!奴家未曾与外头任何人有来往,更是头一回挂牌,不认得您说的太子爷。方才神情有异,只是因为您这张脸太好看了,以至于让奴家想起个故人。”   “哦?”停了步子,低头看着脚下的人,殷戈止冷笑:“故人?”   “就是个故人!死得贼惨!七窍流血被人五马分尸焚骨荒野骨头渣渣都没留下!”一口气说完不带喘,风月眼里闪过暗色,抬头却又笑得谄媚,眼睛都眯成一条缝儿了:“我是太怀念他了,所以看见您有点激动。”   是这样吗?殷戈止沉默,目光从她头顶划下去,跟刀子似的戳得人生疼。   迎着他的目光,风月伸手就将自己肩上的衣裳扯开,小肩膀扭啊扭,小媚眼抛啊抛:“再说了,奴家要是只想勾搭太子,就为什么要对您这样热情呢?太子和您,都只是恩客,对奴家来说,都是一样的嘛。”   这么一想,她倒是没撒谎,方才还敢当众往他衣襟里探,若目的只是太子,那绝不该来勾搭他。   眼神敛了敛,周身的杀气就散了不少,冷静了片刻,殷戈止道:“如此,那就是我冤枉你了。”   “知道您冤枉奴家,还不给点补偿吗?”嗔怒起身,风月伸着丹蔻就往他胸口戳,委屈至极,风情万种。   这指头瞧着是挺温柔的,可落下来的时候,殷戈止只觉得跟一根筷子要戳穿他的胸口似的疼。   这是神力还是故意啊?   顺势坐在后头的凳子上,他抬头,只见眼前的女子食指点唇,迈着莲步靠近。身上的衣衫跟水似的滑落下去,露出两只手腕上束着长长的红绸缎。   红色很衬她,这红绸系得也巧妙,轻轻一抬手,艳色就能从眉目间滑过皓白的肌肤,落在丝绸底裙上,泛起点暧昧的涟漪。   不愧是做这一行的,勾引人就是有手段。   殷戈止不是禁欲的人,但也不是对什么人都能主动的,所以即便眼前的场景活色生香,他也只是安静地看着,等着这妖精绕上他身子,在他耳边呵着热气。   风月像只蛇精,攀上他的身子就将他紧紧缠住,手勾着脖子,腿勾了腰,很是熟门熟路的,就在他耳后寻着了嫩肉,轻轻一咬。   闷哼一声,殷戈止瞳孔微缩。   熟悉的酸麻之感袭遍全身,激得他反手就捏住身上这人的胳膊:“你?!”   “呀,公子也受不住这里么?”风月咯咯地笑。   也?   眼里有东西一闪而逝,殷戈止沉了脸。   妓子伺候过的男人不知道有多少,想着法子寻恩客身上敏感的地方,是常事。   捏着她的手腕探了探,一点内劲都没有,软绵绵的,不是练家子。   松了手,殷戈止闭眼,淡淡地“嗯”了一声,然后便任由她在自己身上放肆。   本是不想在外头过夜的,不过看在还算舒服的份上,破个例吧。   烛光盈盈,风月一件件儿地脱了他的衣裳,手从他结实的手臂上滑下去,钻进人掌心,撑开他的拳头,十指交扣。   殷戈止半睁了眼。   “你哭什么?”他问。   “嗯?”风月茫然,伸手摸了摸自己脸上,“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哎呀呀,奴家这眼睛有毛病的,晚上看见光就容易流泪,公子不必在意。”   见光就流泪?殷戈止转头,看了一眼桌上燃着的灯,伸手扣灭。   屋子里瞬间暗了,外头的月光洒进来,依稀能看见风月那一双瞪得跟铜铃一样大的眼睛。   “我也不喜欢点灯睡觉。”淡淡地说了一句,殷戈止站了起来。   不是抱着风月站起来,也不是搂着她站起来,就是在身上这人还缠着他的时候,直挺挺地站了起来!   本来还姿态优美的风月,瞬间尖叫一声挂在他身上,哆哆嗦嗦地道:“你倒是托着我点儿啊!”   “托?”   “就是别让我掉下去!”   抬脚往床的方向走,殷戈止道:“掉下去了你自己爬起来就行,我懒得动。”   风月:“……”   死命抱紧这人,她倒是气笑了。这么多年过去,殷大公子还是这般不体贴女人。更好笑的是,就算他这么不体贴,想从他身上掉下去再自己爬起来的女人,也依旧能从招摇街的街头排到响玉街的街尾。   这都是命啊!   认命地攀住他,直到他躺上床,风月才松了口气,咬咬牙,嗲声嗲气地道:“公子真是与寻常男子不同,格外冷淡呢。”   “你也与寻常妓子不同,格外刺眼。”   声音从他胸腔里发出来,风月娇笑,依偎在他怀里,手指一路往下划:“男人在这种地方,不就是找个看得顺眼的姑娘共度春宵?有喜欢高雅的,就有喜欢奴家这种刺眼的。甚至说,很多人就喜欢奴家这种刺眼的,却碍着身份面子,不好意思开口。”   就比如他这种衣冠禽兽。   殷戈止闷哼了一声,不是赞同也不是反对,而是因为身上这妖精竟然又抓着了他敏感的地方。   这是伺候了多少人,才能在他身上一找一个准?   殷戈止有点嫌弃她脏,可想离开已经来不及了,身上滚烫起来,神色也因着饱受刺激的感官而逐渐迷离。   已经很久没有人给他这样的感觉了,像扯断了他捆着自己的绳子,让他随着激流被卷进无底的漩涡,迷惘、沉沦……   万劫不复。   整个晚上风月都没闲着,因为她不知道天亮之后这人会怎么对她,所以是使出了浑身的解数,挑起他暗藏着火。他身上没有她不熟悉的地方,但现在的她,已经是他完全不熟悉的模样了。   敌在明我在暗,这一场仗自然是风月大胜,尽管最后是她被困住求饶,但殷戈止这失控难耐的模样,让她很是欣慰。   什么都变了,至少身体还契合。   两人这一觉都睡到了第二日接近晌午,殷戈止睁开眼的时候,风月也恰好醒了,迷迷糊糊地不知道嘀咕了个什么,伸手就搂住他的腰,往他怀里钻。   怀里一暖,心口有点异样,他一把将人拎开,捏了她的下巴仔细端详:“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你?” 分卷 第3章 无畏的英雄   指尖捏着的这张脸笑了起来,眼睛都没睁开,嘴角的弧度倒是咧得大:“说不定上辈子见过呢,还让您这般念念不忘,不如就将奴家赎回家去好生疼着,也不枉您记这一回。”   青楼里的姑娘,自然都是盼着被人赎出去享福的,所以要是当真见过,这人不可能装不认识他。   松开手,殷戈止当没听见她这话,径直翻身下床,唤了丫鬟进来更衣。   风月起身,拉了被子盖在身上,就这么靠在床头看着他,长发蜿蜒及地,眉目慵懒多情。   视若无睹,殷戈止换上新的白袍,衣袂翻飞之间,仿佛是柔弱儒雅的书生。再回首,一张脸依旧波澜不惊:   “你入这行多久了?”   没想到他会问这个,风月挑眉,看了他一眼,轻笑:“两年有余。”   “一直在此处挂牌?”   “公子抬举了。”抬袖掩唇,风月咯咯直笑:“这梦回楼可不是什么人都进得来的。奴家刚入行的时候,都是带着枕头夜半时分上人门去,哪有地界儿能挂牌?也就是经验足了,金妈妈才收的奴家。您还是这梦回楼里,奴家第一个客人。”   梦回楼里的第一个客人,不是她的第一个客人,更不是第一个男人。   昨晚就发现了,这女人并非清白之身。不是清白之身,若要带回去,那就更不像话了。   半垂了眼,殷戈止挥袖就要走,步子到门口却停了。思忖了片刻,沉声开口:“告诉金妈妈留你几日牌子,我明日再来。”   诶嘿,还成回头客了?风月很感动,心想男人禽兽点就是好啊,什么内涵什么才艺都是浮云,说到底还是喜欢她这种小妖精嘛!   裹了衣裳下床,风月“蹭蹭蹭”地就跑到殷戈止旁边,扯着他的衣襟将人拉下来,吧唧一口就亲在他脸颊上,扭着小蛮腰抛媚眼:“多谢公子!”   嫌弃地擦了擦脸,殷戈止开门正要走,外头却刚好有人冲了过来,差点撞着他。   “公子!”随从观止压低声音道:“一粟街出事了,易小姐在那边。”   眉头皱了皱,殷戈止二话不说就跟着他往外走。   吴国姓易的人很少,能让殷戈止有反应的姓易的就更少了。   看他出了门,风月立马更衣,坐在梳妆台前看着自己身后的丫鬟:“灵殊,挽个发髻!动作要快,姿势要帅!”   闻言,灵殊立马上前给她系了根红发带,简单,贼快。   来不及讲究,风月夺门而出,直奔后院狗洞,抄着近路就追上了骑马狂奔的殷戈止。   乍见抹亮红色扑过来,殷戈止立刻勒马,马蹄高扬,微微挡着点阳光。   “你干什么!”看清前头的人,殷戈止黑了脸:“出来做什么!”   “奴家又不是老鼠,还不能出洞了不成?”委屈地扁扁嘴,风月跑到人家马旁,伸出细软的小手:“刚一番恩爱就抛下人家,人家舍不得公子!有什么事,带奴家一起去吧?”   眼里厌恶之色顿浓,殷戈止看着她,声音都冷了八度:“我最烦女人碍事,滚开!”   换个人来,怕是要被他给吼得红了眼,可风月脸皮厚,完全不怕他,看了看马镫,一脚就踩了上去!红衣烈烈,在空中划了很优美的弧线,然后落在了马背上。   白色的衣袍翻飞,卷了红色的纱衣在其中,很是缠绵好看。   可殷戈止的脸色不好看,阴沉得像雷阵雨前的天空,眼神凌厉如闪电,马鞭往后一扬就想将人打下去。   反应极快,风月低头就抱着这人的腰,双手作死扣,大喊道:“要是再耽误时间在奴家身上,公子就要误事啦!”   他就没见过这么难缠的女人!殷戈止咬牙,却是不想再耽误,策马就继续往前跑。   马背颠簸,这又不是双鞍,殷戈止觉得跑两下说不定这人就掉下去了。结果一路狂奔到目的地,背后的人坐得简直比泰山还稳。   “啊——”   刚勒马就听见前头的尖叫声,殷戈止也没空理会背后的人,翻身下马,低喝一声:“观止,帮忙!”   身手敏捷的护卫立马从旁飞出,冲进了人群之中。   风月抬眼,就看见前方空地上架着个粥棚,像是在接济难民。不过似乎遇着了暴民,十几个衣衫褴褛面目凶狠的人将粥棚围着,有的打人,有的抢米。孩子在哭,女人在叫,场面乱得非常壮观。   一片混乱之中,观止救出了个姑娘,一身绫罗绸缎,新月一般的小脸蛋儿上挂着泪痕,神情楚楚地看着那群暴民。   “别伤着他们!”易掌珠哽咽道:“他们是无辜的,都是百姓啊!”   风月挑眉。   殷戈止挥袖,气定神闲地走过去,看着她道:“都打砸抢劫了,说什么无辜?”   回头看见他,易掌珠扁了扁嘴,捏着拳头道:“他们何辜?都是被人逼成这样的,若是有饭吃,谁愿意窝在这种地方抢东西?米粮本来也是为他们准备的,他们拿去就是了。”   无奈地摇头,殷戈止正要再说,却感觉后头有凌厉的破空之气,刚一侧头,一把匕首就从他面前横过,直取易掌珠首级!   反应极快,殷戈止伸手就捏了那匕首尖儿,反手一弹,震得来人虎口一麻,直接脱了手。   易掌珠吓了一跳,连连后退,旁边的观止被两个人迎面围上,殷戈止面前也站了三个人。方才还在地上倒着的难民,不知怎的又站起来几个,袖中银光闪闪,皆朝他们扑来。   这显然是个圈套,然而圈套正中央的慈悲为怀的易小姐啥也没做,就吼了一声:“别杀人,挡着他们就行!”   风月翻了个白眼。   挡着人还不能杀,对面又人多势众,显然殷戈止那边是要落下风的。然而殷戈止还真听她的话,有剑不出鞘,拎着剑鞘就往人天灵盖上砸,争取给人砸出个脑震荡啥的。   观止也收了刀,颇为费力地应付四周的暴民。   易小姐带的家奴不够多,于是没一会儿就有难民冲破了护卫,举着大木棍就朝她砸了下去!   瞳孔微缩,易掌珠被吓坏了,下意识地拉着旁边的家奴想躲,然而那木棍虎虎生风,速度极快,根本躲无可躲。   千钧一发,英雄登场,一直没被人注意的风月就在这个时候冲了上来,挡在易掌珠前头,双手举高,像神话里金光闪闪的神仙,无畏地迎接那沉重的一击。   周围的家奴都傻了眼,丫鬟们纷纷尖叫,连那头正在打斗的殷戈止都抽空回头看了一眼。   “呯——”木棍砸下来了,重得人仿佛能听见什么东西碎裂的声音。风月脸色未变,嘴角还噙着一丝属于高手的冷笑。   拿着木棍的人傻眼了,看了看她,呆呆地开口:“你……”   “滚!”话还没说完,旁边的观止飞过来就是一脚,那人转着圈圈滚了老远,木棍也掉在了地上,沉闷的一声响。   殷戈止皱眉,懒得跟他们玩了,下手骤然狠起来,不过十招,几个暴民全老实地横在了街上。   “没事吧?”退回易掌珠身边,他问了一声。   “……我没事。”震惊地看着眼前的风月,易掌珠颤颤巍巍地道:“这位姑娘……真是高手啊!”   抬头看她一眼,殷戈止问:“你会武?”   风月声音极轻地回答:“不会。”   “不会?”走到她面前,殷戈止看了看她的手:“不会你还能这么纹丝不动地挡下木棍?”   “纹丝不动是因为,我有骨头。”深吸一口气,风月缓慢地转动眼珠看着他,没两瞬,眼泪就跟泉水似的哗啦啦地涌出来:“可是骨头他奶奶的也没有木头硬啊,我手骨碎了啊啊啊救命!”   殷戈止:“……”   伸手就想把她还举着的手给拿下来,谁知还没碰着呢这人就是一顿嚎叫:“别动!别动啊!真的骨头碎了,不是开玩笑,给我找个大夫来动!”   易掌珠急了,扯着殷戈止的袖子就道:“快把这位姑娘送去药堂,那边就有,走两步就能到!”   扫了一眼不远处的药堂,殷戈止对风月道:“你自己走过去吧,别人动着你都会痛。”   风月的眼泪那叫一个哗啦啦地流啊,哀怨地看了他一眼,就这么高举着手,边哭边往药堂挪。   观止瞧着,很想给自家主子说其实他可以把她背过去的,谁曾想刚转头,就看见自家主子仿佛在笑。   笑?!观止傻眼了,使劲儿揉了揉眼睛再看,殷戈止却还是那张面无表情的脸,侧脸的线条优雅而冰冷,只看了风月两眼,就转头继续跟易掌珠说话。   是他看花眼了吧,或者是今天的阳光太灿烂了,观止想着,摇了摇头。   做事是要牺牲的,风月知道,但她不知道这个牺牲这么惨烈,早知道换个法子救易小姐就好了。   越想越伤心,也就哭得越厉害,嚎啕惨烈的哭声响彻整个一粟街,吓得远处狂奔过来的马打了个趔趄。   “殿下小心!”后头的侍卫喊了一声。   叶御卿连忙勒马,青衫翻飞,有惊无险。定睛往前头一看,却见个红衣姑娘哭得眼泪鼻涕横流,双手高举过头,一步步地往旁边挪,那模样,要多滑稽有多滑稽。 分卷 第4章 魏国大皇子   一个没忍住,叶御卿笑出了声:“哈哈哈!”   什么叫幸灾乐祸,什么叫丧尽天良!风月又痛又气,转头就狠瞪了笑的人一眼。   媚气天生的狐眸,染了怒意倒显得更加动人,叶御卿缓过气,擦了擦笑出来的泪花儿,惊喜地道:“哎呀,这不是那个谁,那个跳舞的那个!”   风月一愣,眯着眼睛看清了马上那人的脸,身子僵了僵,举着手干笑了两声。   要不怎么说天意弄人呢,她避之不及的人吧,绕着弯都能跟她巫山云雨。她一心想勾引的人吧,却总是在她情况最糟糕的时候出现,瞧她跟瞧个笑话似的。   殷戈止猜得没错,她一开始是想勾引这吴国太子来着,没想到失算了,便只能装作什么都没发生,先应付了殷某人。本来还想了许多法子要继续搭上叶御卿这条线,谁曾想今儿在这儿就撞上了。   她现在这个样子,不用想,一点也不妖艳不迷人,跟个想上天的僵尸似的伸着手,还是别丢人现眼了。   念及此,风月缩了脖子埋了脸,忍着手骨的剧痛,迈着小碎步就往药堂狂奔。   “哎……”   “殿下!”易掌珠跑过来,甚为慌乱地道:“您怎么出宫了?”   太子何等身份?不知多少人在暗中盯着,哪是能四处乱跑的?   收回落在远处的目光,叶御卿温柔一笑,翻身下马:“听闻你出事了,本宫刚好在附近巡视,就赶过来看看。”   暴民已经跑的跑伤的伤,易掌珠回头看了一眼,叹息:“珠儿没事,您也多爱惜着自个儿,别总为珠儿这样的小女子犯险。”   迈进药堂的门槛,风月依稀还听见了这句话,不由地笑了两声。   天真得跟小羊羔似的。   这话是打算在心里说的,不知怎么的嘴一个漏风就嘀咕出来了。好死不死的,声音不小,被后头的人全听进了耳里。   “你说谁?”清冷的声音一点起伏都没有,跟石膏板似的拍在她背后。   风月一顿,缓缓转头,笑得妩媚:“说奴家自己呢。”   殷戈止皱眉,跟着她跨进药堂,一双眼上上下下仔细看了看她:“你天真?”   眨眨眼,风月傻笑:“不天真吗?”   “眼神不干净。”收回目光,殷戈止推着她就坐在有大夫的桌边,轻飘飘地扔下这评价。   不干净?风月冷笑,放眼望过去,这活着的人有几个眼睛是干净的?她看过无边的杀戮,看过满门的鲜血,这双眼能干净才怪了!   手掌已经肿成了熊掌,她也懒得跟他多说,扭头就眼泪汪汪地看着大夫:“您快瞧瞧,奴家的手是不是断了?”   嗲声嗲气的,把人家老大夫的白胡子都惊得抖了抖。殷戈止瞧着,分外嫌弃地道:“你能不能正经点?”   贝齿咬唇,风月委屈地眨眼:“公子,奴家是个什么身份您忘记了?”   要妓子正经点?想啥呢?   殷戈止:“……”   人毕竟是他带出来的,这副模样真的很丢他的脸!   胡子哆嗦够了,老大夫还是仔细看了看她的手。风月把手放下来,更觉得血气全往掌心冲,疼得小脸发白。   “骨头没断,大概是有些裂了。老夫给你开些外敷药,并着内服的药膳补品,养上几个月也就好了。”   这么麻烦?风月皱了脸:“补品很贵的!”   干这行的,会连补品都吃不起?殷戈止冷笑:“金妈妈不会让你手废了的。”   “那也是羊毛出在羊身上啊!”风月叫苦不迭:“奴家好歹是见义勇为英雄救美,公子就不打算承担点汤药费?”   还想讹人?殷戈止轻嗤,正想应了,却听得门外有人道:“既然是因为珠儿受的伤,那本宫自当给予嘉奖和补偿。”   青色的衣角从门槛上扫过,叶御卿进来,笑得分外温柔:“姑娘要用的补品药材,本宫自会着人送去,不必担心。”   瞧瞧!大国的太子,就是这么有风度,这么有礼貌,这么有钱!   风月立马就“嘎嘎嘎”地笑了,媚眼直冲人家甩:“您真是个好人!”   言下之意,他不是好人?殷戈止脸色微沉,身子一侧就将她抛媚眼的路线挡了个严实。   “人是我带来的,出了事自然有我补偿她,殿下不必操心。”抬眼看向对面的人,殷戈止面无表情地道:“此地不甚安全,殿下不如早些回宫,也省得掌珠提心吊胆。”   掌珠。   认识他这么久了,还是头一回听见他叫人闺名。风月顿了顿,忍不住又“嘎嘎嘎”地低笑起来。   拒人千里的殷大皇子啊,连自己的亲妹妹都唤的是名号,不甚在意。三年未见,倒是会为别的女子慌张策马,也会柔情地唤人闺名。   世界真奇妙。   易掌珠就在太子身后站着,闻言就站出来到了风月旁边,满是愧疚地看着她的手:“到底是因为救我,还是我来付这汤药钱吧。”   “不必,有本宫在,哪有让你操心的道理。”叶御卿目光怜爱,宠溺地道。   “不是你的人,也不是太子的人,你们都不必操心。”殷戈止道:“我会处理好。”   瞧瞧,这一个个争的,搞得她像个碰瓷骗钱的人似的。风月不笑了,目光将面前这三个人扫了一圈,淡淡地道:“说一句玩笑话各位贵人也当真,奴婢讨个脸而已,补品还是吃得起的。”   三个人一顿,都看向她。   老大夫正往她手上缠药,风月垂了眼,似笑非笑地调侃:“没事就都请吧,这么破的药堂,站您几位大佛,恐怕不久就得塌喽!”   心里有种异样的感觉,殷戈止觉得很奇怪,按理说她这话只是打趣,脸上也没什么怒意。但很意外的,他竟然清晰地感觉到她生气了。   怎么回事?   伸手按了按胸口,殷戈止皱眉,疑惑不得解,又看了风月两眼。   “你都伤成这样了,自己怎么回去?”易掌珠道:“我送你吧,你家在哪儿?”   “招摇街,梦回楼。”一点没避讳,风月坦荡荡地道:“易小姐的身份,要送奴家怕是不合适。”   青楼女子?易掌珠吓了一跳,杏眼微睁,颇为意外。   殷戈止怎么会带青楼女子到外头来?他不是一向不喜那种风尘味儿重的人么?   “我送她回去。”殷戈止开口,看她的手包得差不了,便道:“先走一步了。”   “殿下。”叶御卿看着他,优雅地颔首:“就算是在我吴国为质,您也是魏国大皇子,崇敬您的人不少。光天化日地去招摇街,怕不是好事。”   竟然还称他为“殿下”,风月抿唇,忍着疼缩在旁边看着这两人。   一个是被易大将军带回来的质子,一个是吴国炙手可热的太子,身份分明悬殊,难得殷戈止竟然半点不输气势,站在叶御卿面前,依旧是那副从容不迫,有本事你打我的欠揍之感。   叶御卿当然是打不过殷戈止的,就算是三年前的风月,百招之内可能都碰不着殷戈止的衣角,更何况现在两国表面相安无事,自然也不可能动手,所以殷戈止淡淡地开口了:   “好与不好,在下自有判断。敬我之人若是因我流连风尘而远之,那不敬也罢。”   你爱敬不敬,爱崇不崇,看不顺眼有本事来打我呀!   这就是殷戈止,在沉默中嚣张得不可一世的魏国大皇子,曾经叱咤战场的不败将军。哪怕脱了铠甲,穿上一身文弱气质的白衣,铁骨就是铁骨,一棍子打下去都不会骨裂的上乘骨头!   风月眯眼,眼里神色颇为复杂。   叶御卿展了手里的扇子,半掩了脸,轻笑道:“倒是本宫多虑了,殿下哪里会在意这些俗名凡誉。既然如此,那就请吧。”   易掌珠跟着让开路,有太子在,她倒是没多开口,目送观止架着风月出去,又看了一眼殷戈止。   门口有风吹进来,他走出去,白色的衣袍轻薄地翻飞,和着墨色的发,好看得像画中的仙。   不过就算他好看得长出一朵花,风月也是没心情看的,这一路走回去,就算有人搀扶,那也是一种酷刑。虽然她挺能忍痛的,但他奶奶的这也太痛了!   走到梦回楼门口的时候,风月差点就跪下去了。殷戈止斜眼瞧着她,没吭声,进去给金妈妈嘀咕了两句,然后就施施然地上楼。   风月半死不活地挪回窝,灵殊一瞧见她这模样就尖叫了:“主子,您怎么了这是!”   干笑两声,风月躺在软榻上长舒一口气:“运气不好,受了点伤,养养就好了。”   “这看起来就很严重啊!”灵殊急了,围着软榻就绕圈圈,眼泪汪汪地道:“奴婢今儿就觉得右眼皮跳得厉害,果然是要出事,您这个模样,还怎么去李少师府上……”   想伸手捂这丫头的嘴已经是来不及,风月只能狠狠瞪着她,想把她的话瞪回去。   然而,还是晚了。   灵殊一脸无辜,水灵灵的眼睛看着她,完全没发现自己身后有阴影笼罩了过来。 分卷 第5章 她不配   “你说,她要去哪儿?”殷戈止问了一句。   清冷的声音突然在背后响起,吓得灵殊“哇”了一声,条件反射地就往风月怀里跳。   看着她朝自己扑过来,风月嚎都来不及嚎,连人带手被她来了个泰山压顶!   殷戈止一顿,看向软榻上的人,眼里难得地带了点同情。   “……灵殊啊。”缓了半晌才缓过劲来,风月虚弱地看着身上的人,抖着声音道:“我待你不薄,就算我死了妆匣里的银子都是你的,但你也不能这么急着要我死啊!”   灵殊懵了,手足无措地爬起来,委屈地扁嘴:“奴婢不是故意的,主子您还好吗?”   “很不好,要死了!”痛苦地呻吟,风月满眼忧伤地看着她:“不过我觉着还可以苟延残喘一下,只要你给我做一碗你拿手的芋头羹。”   “奴婢马上就去做!”连忙点头应下,灵殊提起裙子就往外冲,完全忘记了自己刚刚为什么被吓着。   门开了又关上,单纯可爱的丫鬟被支开得毫无察觉。风月松了口气,动了动疼得厉害的手,侧头看向塌边的人。   殷戈止依旧盯着她,目光如夜幕一般,将她裹进沉沉的黑暗里。   “妓子往上爬,本就是常事。”风月开口了,很真诚地解释:“所以李太师府上有寿宴,奴家自然就打算去一趟,露露脸。”   李太师,乃太子三师之一,获陛下恩旨在宫外建府。马上是他四十岁寿辰,府上自然有宴席,但是……   平静地看了她一会儿,殷戈止道:“你打算去人家寿宴上跳上回的舞?”   轻笑出声,风月道:“怎么会呢,李太师素来有气节,奴家只不过打算去当个临时的丫鬟,帮忙招待客人。”   “哦?”慢慢地在软榻边上坐下,殷戈止看着她,眼里嘲讽之意甚浓:“当丫鬟可没多少工钱,还不如你挂牌来的快,你这是想借着那太师府,勾搭谁?”   背后起了层冷汗,风月扛着这扑面而来的摄人之力,笑得妩媚:“公子这是吃味了?您放心,那是先前定的活儿,现在要伺候您,奴家自然就不去了。”   好狡猾的女人,殷戈止越发觉得不对劲。寻常的青楼女子,吓唬吓唬就会花容失色,她倒好,不管他怎么凶狠,都是这张笑不烂的狐狸脸。   有问题。   “你这几日的生意,我都包了。”垂了眼眸,殷戈止道:“不如明日就陪我去照影山逛逛。”   照影山?风月吓了一跳,有点不可置信地看着他:“那么远,明日能到得了?”   眼里有光闪了闪,殷戈止俯身过来,修长的手指慢慢刮着她的脸侧:“你去过魏国?”   浑身一个激灵,风月眼前黑了黑。   完了完了,她就知道殷戈止这个人心机深沉,说句话都带着坑,已经很小心在躲了,却还是没躲过。   躲不过怎么办呢?那就编吧!   深吸一口气,风月叹息:“那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不瞒公子,奴家是在魏国澧都长大的,所以知道照影山,就在澧都以东的地方。”   你他娘的没事要从吴国不阴城去魏国照影山逛逛,有病吧?   “你是魏国人?”殷戈止皱眉。   “正是。”风月双目含泪,楚楚可怜:“不过三年前奴家一家人就都来了吴国,来之后不久,家父家母病重而亡,奴家一个人活不下去,只能卖身为妓,混口饭吃。”   三年前?瞳孔微缩,殷戈止倏地就捏紧了她的下巴,将风月的脸抬起来,仔仔细细看了一遍:“你本名为何?”   喉咙一紧,风月挣扎了两下,装作害怕地闭上眼,怯懦地道:“本名……奴家出身低贱,又没上过书院,哪有什么正经名字?平时的话,他们都叫奴家二丫。”   不是她。   摇摇头,殷戈止松开手,心想自己怎么傻了。知道名字又怎么样?他压根不知道自己要找的那个人叫什么长什么样,怎么就养成了抓着魏国人就问的习惯?   再者,面前这人一身风尘味儿,比他见过的所有青楼女子都更加低贱没自尊,浑身软若无骨,半分硬气也没有,跟那青涩倔强得像头小驴子的人,完全不一样。   伸手揉了揉眉心,殷戈止突然心情很差,坐在软榻上垂眸,过了许久才哑声问:“你们一家,是因为战乱才离开魏国的?”   “是啊!”没了桎梏,风月仿佛放松了些,语气甚为鄙夷:“魏国总是打仗,烦死了!打得过还好说,偏生那关大将军通敌叛国!我爹说了,关大将军都叛了,那魏国肯定没活路,所以就带着我跟娘离开了魏国。嘿,他还真没说错,这不,两年之后,魏国不就败了嘛!”   身子一僵,殷戈止的眼神变得极为复杂,缓缓地转头看着她。   仿佛没有看见他的眼神,风月自顾自地嘲讽着:“我小时候啊,还以为关将军是这天下第一大忠臣,民间都传他忠心护主,什么千里勤王,什么班师回朝行至澧都门口就交兵符,吹的是天花乱坠,结果呢?还是个自私自利的大骗子,竟然为了荣华富贵,置君主和百姓于水火!”   “要是还能看见他啊,哪怕不会武,我也一定会杀了他!”   许是说得太激动了,扯着了手上的伤,风月疼得“嘶”了一声,眼泪瞬间就流了下来,嘴里“哎呀哎呀”地叫着:“要裂了要裂了,痛死我了……”   盯着她看了一会儿,殷戈止低声问:“你们民间,都这么讨厌关将军?”   “可不是么!”风月愤愤地道:“魏国就是因为他,才会变成今日这割地辱国才能生存的凄惨样儿!”   殷戈止沉默。   关家一门忠烈,世代为将,关苍海也是在魏王座下效忠了十年的战神,战少有败,军功赫赫。可谁知平昌一役,他竟然泄露军机,导致魏国五万将士命丧山鬼谷。他也很想相信关将军不会做这样的事,但当时行军的路线,战略的部署,只有他和关将军知道。   不是他,那只能是关苍海。   那次惨败之后,他回营就接到了有人送来的关苍海与吴国易将军的来往信件,里头的内容能充分解释这五万将士为何而死。他震怒,找了关苍海当面质问,那满脸风霜的男人很是慌张地看着他:   “殿下,老臣何以通敌?以何通敌啊!”   苍白的解释,半分反驳的证据也拿不出来。从五万人的尸体堆里爬出来的殷大皇子双眸带血地看着他,挥手就让人押他回京,连同通敌书信,一并交给皇帝处置。   他知道自己冷静不下来,所以想把这件事交给局外人客观地处理,怎么也该比他公正。   但等他班师回朝,关苍海就已经被判有罪,证据确凿,罪人也自尽于天牢。   一切似乎很对,却又像是哪里不对,茫然之中,他接了圣旨,亲自去关府,将剩下的家眷统统抓起来,九族之内皆诛,家奴丫鬟流放的流放,充妓的充妓。   心有疑惑,他还是找着关家的二少爷问了一句:“关家可有冤?”   狼狈的少年,衣着褴褛,却挺着一身傲骨,看着他一字一句地道:“家父已死,热血已凉,关家一门长绝于世就是最好的结局。既然忠君百年,抵不得半日谗言,那冤又如何?不冤又如何?”   说罢,戴着一身镣铐朝他跪了下来,狠狠地磕了三个头:“愿我大魏陛下天下独尊,再!无!忠!臣!”   掷地有声的四个字,震得殷戈止心里生疼,他对廷尉的判决提出了疑问,然而战乱接踵而至,魏国腹背受敌,军机又不断外泄。殷戈止披甲上阵,再也无暇顾及其他,关家的结局,也就在他的忙乱之中定下了。   如今再回忆起这些,殷戈止突然有些心惊。   关苍海当真叛国了吗?若是没叛呢?   “风月!”   尖细得刺耳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像针刮在铁皮上,惊得屋子里两个人都回了神。   殷戈止很是不耐烦地看了门外一眼,风月则是蹭干了眼泪,开口应道:“金妈妈,我在这儿呢。”   门被推开,金妈妈甩着帕子进来,瞧见殷戈止,声音总算是收敛了点,笑眯眯地道:“公子还在啊,奴家打扰了。是这样的,咱们梦回楼过几日有表演,先前就说好了的,演一出《红颜薄命》的戏,里头有个将军的角儿,是风月的,衣服已经送来了。”   后头跟着的丫鬟抱着白色的铠甲进来,里头还衬着银灰的长袍,煞是威风。   殷戈止皱眉,看了看那铠甲,又看了看软榻上这半死不活的妖精,开口道:“就算是戏,也不能让她来当将军。”   “这是为何?”莫名其妙地看她一眼,金妈妈走到风月旁边道:“她这手没关系的,奴家也不要她打打杀杀,穿着铠甲站着就行了。”   “不是因为她受伤。”想起那些黄沙裹血的日子,殷戈止眼神冰冷:“而是因为她太过低贱肮脏,穿上铠甲,便是辱了千万个为家国而亡的英魂!” 分卷 第6章 曾也戎装   将军都是身经百战,从刀口上活下来的英雄,他们有一腔为国的热血,铠甲战马,威风烈烈,哪里是这风尘地里下贱的妓子能亵渎的?!   金妈妈有点尴尬,毕竟要说低贱,她这一楼的人都高不到哪里去,本也就是图个噱头好招恩客,谁知道这位公子竟然这么严肃,当面让人下不来台。   屋子里一时安静,捧着铠甲的丫鬟也不知道该何去何从。   风月瞧着,慢吞吞地从软榻上坐起来,眨眼问:“公子不让奴家演啊?”   “是。”一个字,铿锵有力,霸气十足。   风月“咯咯咯”地就笑了:“这可麻烦了,戏是金妈妈半个月前就准备了的,邀了不少贵门之人。好几家大人点了名要看,您说怎么办?”   淡淡地扫了她一眼,殷戈止平静地道:“他们不会来看的。”   这么肯定?   金妈妈不服气了,甩着帕子笑道:“这位公子,话不能说得太大。虽然奴家不知道您是什么身份,但就算是当今圣上,也管不得底下的人放松放松啊。再说了,咱们这儿的客人来头可都不小,您还能堵着门口不让他们进来不成?”   没再开口,殷戈止站起来便走。  “嘿?”金妈妈有点不高兴,垫着脚看人走出去下楼了,才开口道:“这什么人呐?真以为自己了不起?瞧着文文弱弱的,也不像个将军啊,管得这么宽?”   门关上,风月长出了一口气,半晌之后,才轻笑道:“他的确不是将军。”   “我就说么,那弱不禁风的样子……”   “你听说过南乞之战吗?”歪了歪脑袋,风月问。   金妈妈一顿,挥手让旁边的丫鬟都下去,然后坐在风月身边,低声道:“您怎么提起这茬儿了?”   风月是魏国人,金妈妈知道,她背后好像有很多很多的故事,金妈妈也从来没问过。没想到今日,她倒是自己说起魏国的事了。   南乞之战是一场以少胜多的著名战役,五年前魏国以一万兵力,在齐魏边境南乞地界,坑杀齐国三万精锐,震慑齐王,惊愕众国。金妈妈是齐国人,那场战役她自然知道,民间传得沸沸汤汤,说齐国本是知道了魏国的运粮路线,打算去劫粮草,谁知刚好撞上魏国的援军。   狭路相逢,本该是人多者胜,谁知道魏国这边反应极快,利用南乞地势和齐国的措手不及,转劣为优,奋勇杀敌,虽折兵七千,但齐国三万精锐,鲜有生还。   南乞之地因那一仗血光三月不散,齐国自此开始派使臣同魏国谈和,两国关系缓和,齐魏边境的百姓难得地安居了两年有余。   “若是没有那场战役,齐国之后就该同吴国联手攻魏。”风月道:“魏国如今怕就不止是割地,恐怕国也难存。”   “道理我明白,但好端端的说这个做什么?”金妈妈一脸茫然。   垂了眼眸,风月笑了笑:“因为四年前带领魏国那一万援军的人,就是刚刚那位公子。彼时,他刚刚弱冠。”   心口猛地一震,金妈妈瞳孔微缩,不可置信地看着她!   怎么可能!   “他的确不是将军,但他上战场的次数很多,每次都提着长刀,在最前头杀敌。”   脑海里浮现了很多画面,风月眯了眼。   魏国的战旗和战袍都是深红色的,那人偏爱穿一身银甲,在战场之上打眼极了,惹得对面的将领总是喊:“给我先杀了那个穿银甲的!”   殷大皇子何等猖狂,面对的人越多越是无畏,一把偃月长刀直取敌兵首级,所过之处鲜血飞溅,血洒他脸上,那双眼反而更亮。   “吾偏爱此甲,尔等若羡,尽可来取!”声音清冷,却回响在整个战场,铿锵若金响。   敌方将领是很想杀了他没错,但是很遗憾,殷戈止不但功夫高深莫测,那一身银甲更是坚硬无比,连铁头的箭射上去,都只有清脆的回响,伤不得他半分。   更可气的是,当他们费尽心思突破魏国防守,想杀了魏国将领的时候,那殷戈止竟然直接拉弓,十丈远的距离,一箭射穿了他们这边将领的头!   鲜血在阳光下喷洒成了雨,一片愕然之中,那魏国的大皇子面无表情,缓缓伸出手,冲着他们这边勾了勾手指:   来,杀我啊?   血风卷过,深红战旗下的银甲战神,眉目若霜,无声的张狂。   那时候的殷戈止是关风月见过的最霸气的男人,所有魏国人都有一个共识——只要有大皇子在,他们永远不会输。   的确,在很长的时间里,只要是殷戈止带头打的仗,从未有败绩,魏国百姓拥戴,皇帝也放心地让他带兵,大大小小的战役,殷戈止才是最了解沙场舐血是什么滋味儿的人。他不是没受过伤,甚至说每次打仗都会受伤,但他无畏,甚至把自己当做吸引敌人的战术安排。   有这样的人在,魏国怎么会输?   但很可惜的是,魏国输了,输在平昌的山鬼谷,输在那一封封“关大将军”通敌卖国的书信上。   喉头微紧,风月回过神,可怜巴巴地看向金妈妈:“手好痛啊。”   从震撼里醒过来,金妈妈表情还有点呆滞,脸上的浓妆看起来都僵了,慌忙地道:“我让灵殊给你拿点止痛的药,你再忍忍。”   说着,踉踉跄跄地就打开门出去。   屋子里安静下来,风月侧头,看了一眼旁边放着的银甲。   她也曾有一套铠甲,银红色的,上头不知道溅了多少敌军的血,也不知染了她自己多少的血。   但如今,她再穿这个,倒当真是不配了。   低笑两声,风月耸肩,摇头不再想这些,自己给自己放宽了心,躺下继续休息。   接下来的几日,殷戈止没有来梦回楼,大概是知道她没法儿接客,也就没必要来。   转眼就是梦回楼开台表演的日子,风月的手没拆,只包得轻薄了些,手指能动,勉强能握把假刀。   “都准备好了吗?”瞧着时辰差不多了,金妈妈在大堂的台子后头吆喝:“马上就要开门接客了,你们可别搞砸了!”   “是。”一群小妖精们屈膝应下,有眼尖的扫着了角落里的风月,低呼了一声:“你怎么还不换衣裳啊?”   穿着常服坐在椅子里,风月望着门口的方向,轻声道:“你们不觉得奇怪吗?”   “什么?”   “往常这个时辰,外头早有不少轿子了。”风月道:“可今日,除了些晃悠的人,外头什么都没有。”   有轿子的人才有身份,金妈妈这一出戏也就是专门为有身份的人准备的,所以一听这话,众人都慌了,纷纷跑出去看。   招摇街的晚上热闹非常,梦回楼门口也不是没有客人,但往常那些光鲜贵气的轿子,今日当真影子都没看见。   “这……”金妈妈傻眼了,想了一会儿,目光甚为惊恐地看了风月一眼。   那位爷在魏国厉害她知道了,可这是吴国地界儿啊,她请的都是有头有脸的人家,怎么可能当真如他所说,一个都不来?   风月也很奇怪,殷戈止在魏国就不论了,地位卓然。但在吴国,他也就只是个质子而已,凭什么还能呼风唤雨的?   实在好奇,风月也管不得其他了,捏着假刀往灵殊手里一塞,然后就上楼更衣、翻墙、直奔使臣府。   先前说过,殷戈止是被易大将军抓回来为质之人,但不知道吴国忌惮他什么,没将他关起来,反而是把他当魏国使臣一般,让他住在使臣府,好吃好喝地供着,也没限制自由。   质子都当得这么牛逼的,可能也就殷戈止了。   使臣府外轿子倒是多,不止轿子,还有很多辆车顶立着铜虎和铜鹤的马车。风月躲在旁边,就瞧着那些人拖家带口的,纷纷往使臣府里走。   这是什么情况?赶集呢?   看得实在疑惑,风月瞧了瞧后头的人,干脆混进去装成个丫鬟,低着头往里走。   使臣府没有接待,四处也没见着家奴丫鬟之类的,这一群达官显贵都是自觉地在朝主院走。风月扫了一眼,熟脸不少,多是梦回楼常客,但也有很多从未见过的人。   大门敞开,殷戈止坐在主位上,四下宴席齐摆。众人进去,不管官职高低,年岁长幼,都拱手低头:“殿下有礼。”   风月嘴角抽了抽。   上回吴国太子喊他殿下,她还觉得是人家有风度,不曾想,这吴国的文武官员,竟然也这么喊?   脑子坏了?   “在下只发了三帖,不曾想各位大人都来了。”殷戈止颔首回礼:“实在抬举。”   “是吾等叨扰了。”前头一个胖子赔着笑开口:“本也不该这么厚着脸皮登门的,但听闻殿下有收徒之意……下官之子有意从军,还望能得殿下指点。”   “犬子也仰慕殿下多年,若能入室,下官感激不尽!”   “在下安世冲,久闻殿下威名,望殿下赐教!”   一屋子的人瞬间都开口求师,吓得人群后头的风月一个哆嗦。   殷戈止疯了?竟然要收徒? 分卷 第7章 他在找人   她算是能明白为什么这些个达官贵人一个也不去梦回楼了,殷戈止要收徒,那只要是个人,都想往这使臣府钻——就算不想拜师,也定然想来看个热闹。   殷戈止刚入吴的时候,吴国皇帝就有意让他教习宫中年幼的皇子,殷戈止以“身份尴尬”为由婉拒了。如今突然要收徒,为的是什么?   不管为的是什么吧,只要是他的徒弟,那举荐为官就轻松多了,甚至能得皇帝赏识也不一定。为此,在场的各位大人争先恐后,礼物都备了不少,就想得他青睐。   风月冷眼旁观,觉得主位上那人这处境算不得好,一屋子达官显贵,他拒绝谁都不妥。   殷戈止为什么会做这么自掘坟墓的事儿?   “承蒙各位厚爱。”嘈杂稍歇的时候,主位上的人终于开口:“各位大人如此盛情,倒是令在下难做了。在下收徒,仅收三人,多了是顾不过来的。若是各位都想争一争,那明日黄昏城西校场,在下恭候各位大驾。”   竟然还有考试?众人都住了嘴,心下掂量,面上游移不定。倒是方才报了名字的蓝衣少年毫不犹豫地上前拱手:“世冲必定前往,届时还请殿下赐教!”   风月多看了他一眼,瞧着是个世家子弟的模样,倒也没多在意。   有他开口,其余的人倒也纷纷应了,然后散在宴席上落座。看了一眼四处摆放的席位,风月就暗骂了一声。   说什么只发了三张帖子,这座位倒是摆得不少,很明显早就料到会有这么多人来。   不要脸!   “殿下府上虽然清幽,但没个佳人陪着,到底有些冷清。”刚坐下的胖子又开口了,笑眯眯地朝着殷戈止道:“下官府上倒是有不少舞姬,勉强能让殿下这儿热闹两分。”   官场应酬的三大套路:吃饭、送礼、塞女人。其余人都还在酝酿,没想到被他先说了出来。   捏起酒杯,殷戈止平静地道:“是在下怠慢,府上舞姬凑着热闹站着玩儿了,倒是忘记了本职。”   府上有舞姬?风月挑眉,左右看了看,正想说哪儿有傻姑娘站着看热闹看忘记了跳舞啊?结果再抬头,就对上了主位上那人一双清凌凌的眼。   “你还愣着?”似乎是一早就看见她了,殷戈止很是从容地道:“这么多人来,不该以舞相迎?”   啥?风月愣住了。   先不说她不是他府上舞姬,他也没给银子的问题吧,就算她是,可她现在这双手僵得跟木头块儿似的,碰着疼,动得太激烈也会疼,怎么给他跳舞啊?   “殿下。”干笑了两声,风月缓缓抬起自己的爪子:“跳不了。”   仿佛跟不知道这茬似的,殷戈止的脸瞬间就沉了下去,怒斥道:“半点没个规矩!观止,把她给我带去柴房思过,等宴席过后,再行处置。”   “是。”观止应了,上前小声告罪,然后就跟捏鸡崽子似的,捏起风月就往外推。   “哎哎?”风月急了:“我又不是……”   她想说,我又不是你府上的人,你凭啥关我进柴房啊?但话没说出来,观止出手如电,猛地点了她身上穴道,她只觉得喉咙一痛,后头的话就没说出来了。   殷戈止抿着酒,面无表情地看着她被带走。   风月这叫一个气啊,她就是来看个热闹而已,凭什么不点其他人就点她?看她好欺负是不是?   低头看了看自己,双手都被裹着,一身红纱衣笼着的小身板瞧着就柔弱,的确是很好欺负。   唉。   认命地进了柴房,找了个干净点的角落坐下,风月看着观止,眨了眨眼。   观止略带歉意地道:“主子吩咐,我只是照做。”   摇摇头,风月又眨眼,抬下巴朝他露出脖颈。   别误会,不是要勾引他,就是已经到了柴房了,这哑穴也该解了呗?   观止恍然,连忙解了她的穴道,然后出去端了水进来,给她喂下。   “你们就爱欺负奴家这样的弱女子。”一能开口,风月眼泪“刷”地就下来了,侧身倒在柴火堆旁边,看起来当真是凄凄惨惨戚戚:“奴家只是路过瞧着人多来看看,你们怎么这样……”   晶莹的眼泪大颗大颗地划过这张妩媚的脸,看得观止有些不忍,半蹲下来道:“我也不知主子为何要关你,不过你别哭了,等宴席结束了,应该也就放你走了。”   嘤嘤嘤了好一会儿,顺便用手挡着眼睛将四周都观察了一遍,风月才叹息着止了哭:“这地方黑漆漆的,你家有没有丫鬟什么的,叫来陪我也好。”   观止摇头:“整个使臣府只我一人伺候主子,一个丫鬟也没有。”   嗯?风月挑眉:“厨娘也没有?”   “是,主子要吃的饭菜都是我做的。”说起这个,观止还有点担忧:“虽然能吃,但是不太好吃,主子已经吃了一年了。”   他有时候也很怕自家主子吃出个好歹来。   风月垂眸,心想殷戈止的防备心也太重了,这么大的院子,所有活儿全给观止做?观止竟然没造反,真不愧是殷戈止最忠诚的手下。   身在别国为质,待遇极好又自由,难免就防着有人要害自己。风月能理解,但还是同情地看了观止一眼:“辛苦你了。”   观止一顿,轻笑:“伺候主子,哪有什么辛苦不辛苦的。”   看了看外头,风月道:“既然只有你一个人伺候他,那你还在我这儿做什么?宴席上你家主子怎么的也得要你帮衬一二吧?”   “这个……”摸了摸鼻梁,观止显得很不好意思:“主子刚刚吩咐我,说要看紧你。”   风月:“……”竟然对她这么狠?!   深吸一口气,眼泪又出来了,她哽咽道:“奴家只是个弱女子,你家主子这是干嘛啊?”   “我也不知道。”观止呐呐道:“先前从梦回楼回来就让我去查你的身份来着,可惜你是青楼人,也没什么熟人和亲友,所以我什么也没查到。”   以耿直著称的殷戈止随从观止,在此刻又展现了自己老实的一面,竟然把这些话,都对她讲了!风月哭不出来了,背后起了一层冷汗。   她太天真了,以为殷戈止从来没怀疑过她什么,也以为自己能蒙过去,但她怎么忘了,十战九胜的殷大皇子,做事一贯滴水不漏,面面俱到。只要让他起了疑心,那绝对会将她查个底儿掉。   可是,那又如何呢?知道她是谁的人都已经死了个干净,有本事他下地府去查!   “你别激动啊。”观止连声安抚她:“咱们主子在找个人,所以对形迹可疑的人都有些敏感,凡是身边的人,都会这样探查的,不止对你。”   风月哑声道:“你不用安抚我,我没激动。”   看了看她血红的双眼,观止耸了耸肩,没激动就没激动吧,她说什么便是什么。   柴房里安静了片刻之后,风月才想起来问:“你家主子在找什么人?”   观止道:“一个故人,具体是谁我也不知,但主子已经找了三年了。”   三年?心里一跳,风月愕然:“男的女的?”   认真地想了想,观止道:“男的吧,三年前魏国发生了很多大案,有不少人被牵连,主子好像有个朋友也被卷进去了,不知下落,所以一直在找。”   男的。   一口气松下去,扯得手骨生疼,风月白着小脸儿想,她怎么又自作多情了,三年前殷戈止睡过的女人都能组第二个梦回楼了,还指望他会痴心地找谁三年?   还不如指望梦回楼有一日能变成学堂呢。   “你怎么这么放心地把这些事告诉我啊?”风月抬头,突然问了观止一句。   观止笑道:“也不是什么秘密的事情,现在反正也无事,便当聊天了。”   “哦?”风月来了精神:“那能聊聊你家主子现在在吴国的情况吗?我很好奇他为什么还这么厉害。”   她是不忍心看曾经尊贵如神秖般的人落魄的,但看殷戈止这么风光,她也不太乐意。   一听这个问题,耿直的观止直接闭了嘴,伸手捏住嘴唇,朝她摇头。   这个不能说。   翻了个白眼,风月暗暗地嘀咕:“连手下都调教得这么滴水不漏,真是个变态!”   “你要么把话放在肚子里别出声,要出声了,声音再小我也能听见。”   门口的光一暗,有阴风吹了进来,风月喉头一噎,下意识地打了个哆嗦,然后抬头看去。   殷戈止跨进柴房,一身白衣纤尘不染,如神仙般遗世独立,俯视着她这个在灰尘里的凡人:“骂我?”   “没有没有!”连忙摇头,风月道:“奴家正夸您身边的人懂事呢,嘿嘿嘿。”   半垂着眼,殷戈止慢慢弯腰下来,凑近她的脸,眼里神色阴暗,修长的手指轻轻点在她的肚子上:“下次骂,放进这里,不然,我帮你把舌头放进这里。”   这人,分明是阴狠嗜血的修罗王,却还非穿一身洁白的衣裳!风月心里冷笑,面上却再也不敢造次,跪得端端正正的,谄媚地道:“奴家再也不敢了,不过请问殿下,您把奴家关在这儿,有什么事啊?” 分卷 第8章 声音   听声响外头的宴席应该还没结束,殷戈止竟然中途过来了,风月有点忐忑。   挥手让观止先去前头应付,等柴房门关上,四周一片黑暗的时候,殷戈止才平静地问:“你怎么找过来的?”   风月干笑,就着方才的话就想再那么解释:“我是顺路看热闹……”   黑色的瞳孔在黑暗里亮得摄人,惊得她没敢说下去。这种漏洞百出的谎言,骗骗观止还可以,在这尊大佛面前,还是省省吧。   深吸一口气,风月咬牙。   既然骗不过,那就演吧!   “事已至此,再瞒也无甚意思。”长叹一口气,语气瞬间诚恳了起来,风月抬头,看着自己面前的人,眼里水光潋滟:“奴家一早便知您乃魏国大皇子,自然也就知道您住使臣府。今日梦回楼没有贵人来,想起前些日子与殿下说的话,奴家便过来看看。”   一早便知?殷戈止冷笑出声,伸手就捏了她的下巴,一点力气也没省,捏得她小脸发白。   “你为什么会知道我是魏国皇子?”   疼得吸着凉气,风月慌张地道:“您听奴家慢慢说啊!奴家小时候在魏国,您不是经常从皇宫北宣门去往北边的校场吗?奴家的家就在那条路上,所以看见过您很多回!您总是一身银甲,墨发高挽,看起来威风极了!”   手头微松,殷戈止抿唇:“有这么巧?”   “不是巧。”风月深情款款地看着他:“而是每日黄昏,奴家都会在家门口等着您经过,不过四周等着的人太多了,您也不可能注意到奴家。”   “奴家从您到了吴国开始就很在意您的处境,所以自然知道您住在使臣府。今日要来寻,自然也就方便。”   松开她的下巴,殷戈止半跪在她身侧,手往下移,直接掐住了她的脖子:“既然一早知道我是谁,你为何不说?”   一口气喘不上来,风月猛地挣扎:“您……别一边想让奴家回答……一边掐着脖子不让说话啊!”   力道小了些,手却还是在她脖颈间未松,殷戈止有些不耐烦了:“快说!”   “奴家是一早知道,可没曾想与您的相识这么不愉快,自然就不敢说了。”咳嗽两声,风月垂了眼眸:“您是高高在上的皇子,奴家不过是下贱的妓子,哪来的勇气跟您说奴家一直仰慕您?”   “仰慕我?”眸光微动,殷戈止凑近了她,黑暗之中两人呼吸都融成一处。   “既然仰慕我,那在梦回楼挂牌求客那日,你想勾搭的,为什么是吴国的太子?”   咽了口唾沫,风月捏紧了拳头,难得脸上的笑意还挂得住:“那是因为,奴家虽然仰慕殿下,却不敢接近殿下。那么多的贵客在场,奴家只想随意挑个人,谁知道天意弄人,奴家还是掉进了殿下的怀里。”   仰慕却又不敢接近?殷戈止“嗤”了一声:“你再编。”   编不下去了啊!风月咬牙,感受着面前这人温热的呼吸,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撑起身子就吻上他的唇。   殷戈止的嘴唇很凉,跟他的人一样,被她的唇瓣摩擦,半晌才有了点温度。   “殿下不相信奴家,奴家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奴家是真心爱过殿下,但殿下身边佳人如云,奴家实在不敢造次。”辗转亲吻,风月没敢闯这大魔王的牙关,只敢在外头磨蹭,低声呢喃:“但现在老天既然给了奴家机会,奴家很想陪在殿下身边,不离不弃,一生一世。”   明知道这人说的是假的,也明知道她很可疑,这些话入耳,殷戈止竟然觉得心口微微发烫。   柴房里寂静了半晌。   “说是不敢造次,也没见你老实。”半晌之后,殷戈止淡淡地开口,眼里的杀意浅了,伸手抓住她想往自己腰上盘的腿,冷哼了一声。   逃过一劫。   风月额上出汗,已经是紧张到了极致,黑暗里一双狐狸眼眨巴眨巴的,确定这人没再想弄死自己,那就干脆缠他更紧点。   柴房不是个好地方,至少对于观止来说,要洗这一身白袍会非常麻烦。但殷戈止显然没考虑这个问题,伸手脱了外袍塞在她背后,然后便对伤员进行了惨绝人寰的摧残。   疼得叫了一声,风月红着脸恼了:“殿下来吴国是不是没再夜召了?”   这是憋多久了?   冷哼一声算作回答,殷戈止伸手扣着她的手,学她当初那样,十指相扣,然后顿了顿。   为什么这样握着她,会有一种特别踏实的感觉?   身子纠缠,在黑暗中像两条交缠的蛇。许是这地方太刺激,风月没忍住,叫出了声。   身上的人稍顿,伸手抚了她的脸:“再叫一声。”   脸红到脖子根,风月扭头,死死咬紧牙关。   殷戈止莫名地有些在意,手指摩挲着她的唇,动作激烈了些。然而,直到最后,风月也没再开口。   观止应付了前头的一众官员,送人离开之后,才跑到柴房去看情况。   一直没再去前堂,主子是怎么了?   柴房门大开,里头已经没人了,倒是那柴垛上挂着点红纱,瞧着很是眼熟。空气里的味道有些暧昧,观止想了想也就明白了,立马体贴地去厨房烧水。   主院的卧房里灯火通明,风月被人抵在床头,目光楚楚可怜:“这么亮,还是把灯熄了吧?”   没理她的要求,殷戈止扯了腰带就将她两只受伤的爪子固定在了床头。   “你知道我夜召的事情。”这是陈述句。   “自然是知道。”风月媚笑:“当初澧都无数姑娘仰慕殿下,自愿献身,殿下婉拒,却惹了三司使家庶女羞愧自尽。之后殿下就开了东宫的侧门,只要是送上门来的女子,来者不拒。”   “殿下也是挺善良的。”   善良?殷戈止冷笑出声,当初三司使杨毅家的女儿死了,杨毅那老东西上书列他十大罪状,诸多抗议,父皇为了息事宁人,才让他开的东宫侧门。这些个无知的女人,还当他是善良慈悲?   父母养那么多年,随随便便就对个不曾相识的男人自荐枕席,还自尽丢命,这样的女人,死一个少一个!要不是父皇施压,他会让她们看看什么是炼狱,也免得都把他当成风度翩翩的如意郎君。   “你难道也进过东宫?”回过神,他看着身下的人问。   风月笑着摇头:“怎么会呢?奴家只是民女,哪有本事进宫?只是听旁人说,殿下不喜灯光,所以总惦记着想把灯灭了。”   第一回伺候他的时候,灯也是灭了的,他还当她与他有一样的习惯,原来是早就知道。   轻哼一声,殷戈止一口咬在她脖颈上。   很糟糕的情况,不知道是不是太久没碰过女人,还是别的什么原因,身下这具身子,实在叫他沉迷得紧。这才几日不见,他就这般想念这味道了。   这样不太好。   不过就算不好也是明日再论了,送上门来的肉,他从来不拒绝。   灯火未歇,风月难得地看了殷戈止的脸一整晚,直到乏了,才被他拥着,缓缓睡去。   ……   “你的声音很奇怪。”黑暗之中,他凑近身下人的耳侧:“是在掩饰什么?”   “嗯……世人皆知自荐枕席为贱,妾身这样说话,也不过是不想以后被殿下认出,鄙夷而已。”   “哦?”他挑眉:“到这儿来的人,都是想嫁给我的,你不想?”   “想,但是知道嫁不成,所以不贪。”   古里古怪的声音,像是捏着鼻子说出来的,殷戈止在梦境里走着,听着这些话,满脸茫然。   “殿下!”古怪的声音消失了,远处倒是有只狐狸跑过来,一身红色的毛,眨巴着眼睛道:“您看奴家美吗?”   再美也是个畜生,殷戈止皱眉,还没来得及想狐狸为什么会开口说人话呢,身子就被人晃得七魂归位了。   “殿下,该用早膳了!”依旧是狐狸的声音。   睁开眼,殷戈止猛地坐起来,睁眼就看见了风月。   没穿外袍,就穿了一件儿裹胸长裙,玲珑的锁骨露在外头,还印着不少痕迹。   “你衣裳呢?”他皱眉。   不提这个还好,一提风月就扁了扁嘴:“被您昨日扯坏了,奴家可没带衣裳来。”   “……”揉了揉眉心,殷戈止抿唇。   他是有点过了。   “先用早膳吧!”指了指桌上的饭菜,风月笑眯眯地讨赏:“观止说他做的饭不好吃,所以妾身去教了他怎么做,您来尝尝,是不是好吃多了?”   她教观止?上下扫了一眼这模样,殷戈止沉了脸:“就算你是妓子,也好歹有点自尊。穿成这样去教我的随从?”   热情期盼的一张脸,没想到就这么撞上冰山,冻得话都说不出来。风月低头,扯了扯自己的裙子,耸肩,转身就出门。   “站住!”殷戈止低斥一声:“跑哪儿去?”   “去找衣裳,还能跑哪儿去?”站在门口没回头,风月道:“放心吧,奴家又不是殿下的人,丢不了殿下的脸!” 分卷 第9章 大方的客人   被她这话一噎,殷戈止倒是不知道回什么好,只能冷眼看着她往院子的门口走。   “姑娘这是去哪儿?”观止端着菜进来就撞上了她,瞧了瞧风月的脸色,吓了一跳。   “你的手端菜稳吗?”停下步子,风月扯着嘴问了他一句。   观止点头:“很稳啊,保证不会洒!”   “那就好。”点点头,风月伸出两只爪子,逮着人家腰带就解,慢条斯理地解开之后,咬着人家外袍就扯!   “哎哎哎!”观止傻眼了,下意识地配合她脱了外袍:“姑娘?”   “谢了。”朝他咧了个龇牙咧嘴的笑,风月裹上衣裳,镇定地越过他便出了院门。   低头看了看自己,又看了看那胡乱裹着男人袍子的娇媚影子,观止简直是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   满脸疑惑地进了主屋,就看见自家主子面沉如水,眸子里满满的都是戾气。   “怎么了这是?”放下盘子,观止问:“您又凶人了?”   “我凶?”殷戈止嗤笑一声,脸上的线条冷硬如铁:“她如此不知检点,我还说不得?”   “主子。”叹息一声,观止劝道:“您可以说,但您说话啊,向来直接又伤人。风月姑娘好歹一大早就起来教属下给您做菜,您瞧,全是您喜欢的。”   四样小菜一碗青豆粥,与之前观止做的简直大不相同。方才没注意看,现在瞧着,倒是真饿了。   “你告诉她要做这些的?”嘴角动了动,殷戈止斜着眼睛问。   观止摇头:“属下没说,风月姑娘自己说的做这几样。”   捏着筷子的手一顿,殷戈止眯眼。   还真是很了解他啊。   慢慢地享用了早膳,殷戈止眉头平复,难得地心情好了点。   “送点东西去梦回楼吧。”嫌弃地看着桌上的残羹剩饭,殷戈止道:“到底是来我这儿过了一夜,不给东西,倒显得我小气。”   “是。”观止躬身。   梦回楼。   风月刚钻过狗洞,就看见面前站了一双男人的腿,一双裤子脱下来堆在脚踝处的、男人的腿。   “啊!”   像是看见了风月,男人身上的断弦尖叫了一声,吓得那男人也一个哆嗦,抱着断弦后退了好几步。   “你干什么!”看清是她,断弦恼怒地吼了一声。   抬头看了看天上挂着的太阳,又看了看面前这对抱着的鸳鸯,风月站起身,掩唇一笑:“不好意思打扰了。”   然后裹着衣裳就往楼里冲。   断弦咬牙,狠狠地瞪了她的背影一眼,然后咬唇看向面前的人:“大人,咱们继续?”   这还怎么继续?推开她,满脸横肉的恩客提起了裤子,朝着风月跑的方向看了好几眼:“那是谁?”   “楼里新挂牌的姑娘。”心里恼恨,嘴上自然也没好话,断弦拢了衣裳道:“就是那个脱光了跳舞送人家怀里去的那个。”   “哦?”恩客来了兴趣:“长得倒是分外动人。”   说着,就跟着往楼里走。   断弦慌了,这个客人可是个大方的,怎么能就这么放走了?   “大人!”软绵绵地缠上去,断弦道:“您同奴家还没玩够呢,稍后再理会她不迟,人又跑不了。”   背后一软,恩客止了步子,想了想,还是先将背后这妖精压在假山上。   好不容易换了衣服喘口气,风月都没来得及躺下,就听得门“哐”地一声被踢开。   灵殊皱眉,看着门口站着的断弦,不高兴地道:“姑娘这气势汹汹的,是要做什么?”   “我做什么?”断弦皮笑肉不笑,抬着手腕抚着上头的金镯子,斜眼看着风月道:“我什么也不做呀,就是想问问风月姑娘,这镯子好看不好看?”   不慌不忙地在软榻上坐下,风月笑眯眯地点头:“好看,流光溢彩,一看就很值钱。”   这平淡的态度真是比什么都让人生气!断弦咬牙,怒道:“再好看,那也是我的,谁要是变着法儿想来抢,那就别怪我不客气!”   “谁稀罕个镯子?”灵殊不高兴地道:“我家主子又不是没有。”   “你家主子有吗?”睨了灵殊一眼,断弦哼道:“下作的东西,能得什么大人物赏识?别以为被人包场就了不起,得的赏钱少,以后还不够你的棺材本!”   “多谢姑娘提醒。”风月正了神色,一脸严肃:“我一定会好好存棺材本的。”   一副晚辈受教的模样,看得断弦更气了,张口却再骂不出什么来,只能气哼哼地下楼。   楼下的大堂里坐着几个早起的姑娘,断弦一下去,几个人就围在一起嘀咕,时不时地朝楼上风月的房间看一眼。   “主子!”灵殊单纯,经不起气,跺着脚就道:“她们怎么这样欺负人?”   风月很喜欢灵殊,招招手就道:“乖,过来。”   水灵灵的小丫头凑到她跟前,风月举着僵硬的手也调戏人家:“欺负人的都是坏姑娘,咱们不理她们!等会我给你银子,你买绿豆糕咱们躲着吃,好不好?”   灵殊咬唇,大眼睛泪汪汪的:“好是好,但是主子,奴婢刚梳好的头发!您这样摸,全乱了!”   咯咯咯地笑起来,风月没停下,跟个大尾巴狼似的道:“不乱不乱,灵殊怎么样都好看。”   说着,还伸下巴去蹭人家发髻。   灵殊吱哇乱叫,满屋子蹦跶,总算是忘了方才的不愉快。风月笑眯眯地看着她,眼神颇为慈爱。   “风月!”金妈妈一声叫唤从梦回楼正门直达风月房门,声音洪亮,直冲云霄,吓得风月差点从软榻上滚下来。   “快下来!”   满楼的人都听见了这声音,大堂里几个碎嘴的姑娘更是幸灾乐祸地伸长了脖子。   又闯什么祸了?   举着胳膊下楼,风月心里“咚咚”直跳,生怕是谁在背后给她捅了刀子。   然而,跑到门口,却见金妈妈一张脸笑得跟菊花开了似的:“快来谢谢人家!”   啥?风月扭头,就看见观止背着长刀站在门口冲她笑,旁边放着四担礼盒。   四担?!   红绸系了的担子,跟聘礼似的。大大小小的锦盒塞得满当,放在民间,可不就是聘礼的规制么! 分卷 第10章 吴国太子爷   怔愣在原地,风月半晌都没能出声,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那红绸带,喉头微动。   “姑娘?”观止笑道:“这是我家主子送姑娘的谢礼,说姑娘辛苦了,早膳很合口味。”   谢礼。   眼神晃了晃,风月低低地笑了一声:“你家主子可不会说这么好听的话,是你说的吧。”   这都能猜到?观止有点尴尬,摸了摸自己的鼻尖。   深吸一口气,风月重新挂上笑容,朝观止行了个礼:“公子大方,奴家受了,多谢。”   朝她颔首,观止道:“在下就先回去了。”   “慢走。”   金妈妈一直在旁边笑,等人走了把东西抬进大堂,更是笑得喜气盈盈:“风月好福气啊,真是好福气,一来就遇见个这么大方的客人,这一堆东西,妈妈都看得眼红!”   断弦那头的几个姑娘刚刚还在嘲讽风月上不得台面,现在就被这一堆东西给震傻了眼。   “不可能吧?能送这么多东西?”微云姑娘连忙凑过来,打开几个盒子看了看。   珍珠、玛瑙、金器、银器样样都有,全是女儿家喜欢的,价值不菲。   “你做了什么?”断弦阴阳怪气地问:“能得这么多东西。”   风月耸肩:“就做本分之事,恩客大方罢了。”   这下她棺材本是有了。   一众姑娘看得心里都不是滋味儿,灵殊倒是高兴了,飞快地冲下来就开始搬:“来人帮个忙啊!”   楼里的打手纷纷上来帮忙把东西搬进风月的房间,风月瞧着,也没上去,就坐在大堂里等。   一个时辰之后,果然有人来敲梦回楼的门了。   “谁啊这是?”金妈妈跑去开门,小声嘀咕:“咱们是做晚上生意的,白天来什么人……”   门打开,一位常客的管家站在外头,笑眯眯地道:“我家老爷点了风月姑娘的台,这会儿方便过府吗?”   这会儿?金妈妈愣了愣,回头看了风月一眼。   风月笑着摇头:“不方便,奴家最近是被人包了场的,不走别家的台,还请大人见谅。”   管家一听,神色微动,转身就上马跑了。   “这是怎么回事儿?”关上门,金妈妈道:“怎么白天来点台?”   “晚上点的,才是妓子的生意。”风月眯着眼笑:“白天点的,自然就不是我该做的生意。”   听得云里雾里的,金妈妈疑惑地坐在旁边,也没敢多问。   过一会儿又有人来敲门,换了个奴才,依旧是点风月的台,风月也同样推辞了,继续等着。   殷戈止来梦回楼点人台不稀奇,让妓子留宿陪夜也不稀奇,但是送这么多东西来青楼,那自然就引人注目了。   谁都知道殷戈止这个人没有弱点,连后院里都空荡荡的,一个女眷也不收。突然对个妓子感兴趣,那定然会有很多人也同样感兴趣。   申时一刻,该来的人终于来了。   “天还没黑,难得梦回楼的大门今日是敞开的。”   温柔的声音带着笑,同那人青色的衣角一并扫进来,风月抬头,就对上了叶御卿一双如清河般的眼。   “公子。”金妈妈已经见怪不怪了:“您也是来点风月的台吗?她今儿不接……”   “公子里头坐。”风月起身,笑得妩媚多情,朝着叶御卿就行了福礼。   金妈妈:“……”这唱的是哪出啊?   眼角带笑,叶御卿盯着风月看了看,道:“看来风月姑娘今日生意不错。”   “承蒙厚爱罢了。”风月低头:“公子是来寻人的,还是也想跟风月聊聊天?”   “姑娘救了掌珠,伤势未愈,在下自然是来寻姑娘,并且想跟姑娘聊聊天。”   叶御卿生了一双极好的凤眼,贵气十足,偏生温柔多情,跟这种人相处,就比对着殷戈止那张死人脸要好多了。   笑了笑,风月侧身作请:“去楼上吧。”   颔首应了,叶御卿侧头示意身后随从在下头等着,然后便随她往上走。   金妈妈被塞了两锭银子,耸耸肩也不打算管了,关上门就去歇着。倒是对门的几个姑娘,看见风月引了新客人,心思各异。   “姑娘看起来并未静养。”进屋坐下,叶御卿看了看风月的手:“伤得不轻,还能活动?”   打发了灵殊去买绿豆糕,风月笑道:“奴家又不是什么高贵的身子,哪里静养得了?这几日用的药甚好,手指勉强能动,也就没包那么严实了。”   就算能动,动着也应该很痛吧?叶御卿摇头,放了扇子就捧了她的手过来,仔细瞧了瞧。   两人瞬间挨得很近,风月甚至能看见他长长的睫毛。   吴国的皇后一定长得很好看,不然也生不出这般如玉的太子。要说殷戈止是一把嗜血的铁剑,那叶御卿一定就是锦盒绸缎上放着的无暇的美玉,触手温润,半点刺也没有。   “你的手。”叶御卿抬头,正好对上她的眼睛:“经脉好像不太畅通。”   “公子连这个都看得出来?”风月浅笑:“以前就断过,经脉自然不畅。”   “习过武吗?”他轻声问。   “不曾习武。”风月脸不红心不跳地摇头:“先前也就帮家里下地做过农活儿,有过茧子,如今也已经都没了。”   农人家出身的啊……叶御卿勾唇,盯着她看了一会儿,伸手抚上她的脸。   “你长得很好看。”他真诚地道:“那日看你一曲舞,在下便想,要是能做姑娘入幕之宾,倒是美事一桩。”   “哦?”风月挑眉,有些奇怪地看着他:“他们都骂奴家下作,比不得琴棋书画高雅呢,公子竟然喜欢?”   叶御卿摇头,笑得风流万分:“来这种地方寻什么高雅,就是寻个开心自如而已。若要高雅,在下家里岂不是更多?”   瞧瞧人家多想得开啊!要不是手还僵硬,风月都想给他鼓个掌,不愧是一国太子!   努力想红个脸,装得害羞娇俏一点,然而憋了半天脸就是不红,风月放弃了,还是老实地直接开口问:“您如今,是想要奴家?”   “姑娘如此美艳,在下若是不要,岂不可惜?”伸手勾着她的下巴,叶御卿调笑:“只是不知道姑娘方不方便?”   眼里媚意横生,风月低笑:“客人上门,哪有什么不方便的?”   叶御卿颔首,起身就将她给抱了起来,红色的纱裙在空中翻飞,动人得紧。   “你太瘦了。”慢慢往床榻的方向走,他低声在她耳畔道:“得多吃点。”   气息温热,带着些香草的味道,终于是成功让风月红了耳朵。   “公子说笑,再吃,您可就要抱不动了。”   “你再重些,我也抱得起。”慢慢地将她放进被子里,叶御卿眼里满是深情:“若是抱不动了,那我便让人用轿子抬。”   多会说话啊!这样长得俊俏又温柔的男人,简直让人无法抗拒。   在他的眼里,风月瞧见有些怔愣的自己——清晰的、像是被珍宝一样看着的自己。   这世上竟然还会有人把她当珍宝。   气氛暧昧起来,叶御卿爱怜地看着她,玉节一般的手指缓缓划过她的衣襟。   “嘭!”   衣襟还没划开,门却先被人踢开了,屋子里的香气瞬间散去,风月和叶御卿双双侧头,就见殷戈止一身玄衣,冷漠如阴曹地府刚归来的鬼神,双眸含霜地看向他们。   “要是在下没记错,今日她尚且是归在下的。”跨进门来,殷戈止道:“殿下是来抢人了?”   “原来你包场的日子还没结束。”停了动作,叶御卿看了他一眼,又低头,将风月的衣裳仔细整理好,然后揽着她的腰起身:“如此,那就当真是在下冒犯了。”   对他最感兴趣的吴国太子,看着他在青楼点的人,会不知道他到底包了人几天?殷戈止垂眸不语,斜眼看向风月,眼里嫌恶之色更浓。   是个人就能勾搭上床,也是好本事!   风月很无辜,她是妓子好不好?又不是谁家媳妇,难不成还要立个贞节牌坊?再说了,今儿一早是他那么嫌弃她的,谁知道他还继续要她啊?   没忍住,风月翻了个白眼,直直地砸在殷戈止的脸上。   刚好瞧见她这表情,殷戈止一愣,怒极冷笑,怎么着?这是找到新的恩客了,敢冲他甩脸子了?   “在下还有事,要带她去一趟校场。”伸手抓了她手就将人拉回来,殷戈止朝叶御卿点头:“就不打扰殿下了。”   这一扯扯得风月脸色发白,敢怒不敢言,浑身毛都要炸起来了!   故意的是不是?她手骨还在愈合,是这么扯的?   叶御卿也微微皱眉,看了她一眼,捡了桌上的扇子道:“正好今日闲暇,我也正好去校场看看,不如就一起吧。”   没应也没拒绝,殷戈止只轻轻颔首,然后就跟扯破布似的扯着风月下楼。   “喂。”有些忍不住了,风月冷汗涔涔,也不用敬语了,直接咬牙道:“很痛,手要断了!”   前头的人恍若未闻,拉着她出门上马,将她放在自己身前。策马起步之后,再低声道:“你该更痛点,才知道教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