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正文 第一章 天鼎学宫 清晨的阳光像金色薄雾,清晰又温暖的洒在连绵巍峨的山峦间。 位于山脉最东部的朝圣峰不是尧山山脉最高峰,却是最美的山峰,正如它的名字,每当长夜落幕,晨光破晓,山峰东麓顶端大片裸出地皮的乳白色玉岩都被渲染成金色,远远望去,宛如圣光笼罩。 这座山峰广为人知,不是因为这奇异壮美的自然风光,而是因为建于山腰那座规模宏大的白色宫殿。 说是宫殿,其实这并不是帝王居所,而是一座学府,一座专门培养修灵师的修灵学院。 自古以来人分两类,一类凡夫俗子市井百姓;另一类则天赋异禀,生来拥有高灵体质,能沟通天地灵力化为己用,这类人人数稀少,他们通过修炼掌握强大力量,同时也掌握着整个大陆生杀予夺的权力,这些人,被称作修灵师。 朝圣峰半山腰上这座学院名叫天鼎学宫,是享誉大陆的第一修灵学府。长达三百年的历史中,从这座学宫里走出的顶级修灵师多不胜数,他们或进入贵族门庭挣前程,或自立门户,开宗派先河,不管最终有何前途,这些修灵师无不感念学宫恩德,以各种方式帮助学宫绵延发展。 拥有这样实力和声誉,这座学宫理应门槛极高。然妙处就在这里,学宫招收弟子,从不论身份门第,无论你是贵族千金还是贩夫走卒,只要拥有足够的天赋和决心,学宫都一视同仁。 这就打破了大贵族对修灵资源的垄断,让天赋异禀又苦无门路的平民修灵师有了变强的机会,因此这座学宫被称为圣地,它是备受压迫剥削的平民有志者的圣地。 羽安将背在背上的破旧行囊放下,以手搭桥迎着晨光往上望去。洁白平整的大理石阶从脚下一直延伸到几百米高的山腰,山腰之上白石小道环山而铺,,隐约可见山峰北麓有大桥与北边更高一峰相连。是的,她所在的山脚是朝圣峰以南稍低的金莲峰,是学宫的前大门,想进学宫必须爬上眼前这九百九十八阶台阶,台阶上自有人领路。 有人说每年开春二月,天鼎学宫招收新人,学宫唯一撤掉结界打开大门的日子,无数百姓自四面八方汇集而来,只为瞻仰神迹沐浴圣光,希望能沾染灵气福泽后代。 羽安现在觉得,那些市井酒楼里的说书匠纯粹是胡说八道,进学宫的路就这一条,想上去就得爬九百多阶台阶,哪个百姓吃饱了撑的来这儿找罪受? 她在包裹里翻出水囊喝了一口,深吸一口气,开始爬台阶。 这台阶修的又宽又陡,成年的高壮男子一步跨一阶都吃力,别说她一个十三岁的小姑娘了,羽安手脚并用,爬的很快。她没法儿不快,上山的时间是有限制的,大门就开到午时,午时之前上不去的只能等明年再来,羽安为了来学宫从北境到中原,足足两年跋涉,什么苦挺过来了,怎么能临了失足,阴沟翻船? 太阳渐渐往南边移,一个时辰过去,羽安爬到了四百阶,开始她还有精力注意身边和她一同上山求学的少男少女们,到后来眼前就只剩看不到头的台阶了,五百阶的时候,羽安不得不停下来休息,用仅知的一点方法调息恢复,喝些盐水补充体力。六百阶的时候,她全身如被水洗,汗水一层层洒在石阶上,小腿肌肉酸痛,脚步不稳。八百阶,羽安摇摇晃晃,基本感觉不到自己的腿了,八百五十阶,她眼前模糊,意识也开始不清醒,全身的肌肉叫嚣着要罢工。 第九百阶,羽安一个立足不稳,重重摔在了石阶上,额头磕到白石棱角,磕出一道骇人青紫。她大口喘息着,尝试着站起来,却发现这一摔摔掉了最后撑着的一口气,她竟没办法再爬起来。 脚掌火辣辣的疼,不用看也知道 脚下那双厚底布鞋在经过千里路程的摧残后,终于磨出了洞。 这双鞋是独居与荒僻山村里的老婆婆送的,彼时她离家五个月。 五个月,五个月里她没有一分银钱,没有任何在外行走的经验,也根本不认得从北境到中原的路,在那样的境况下她独行了五个月。她吃了多少苦?野地里吃人的野兽遇上过,市井里游荡的无赖遇上过,青楼老鸨遇上过,跛脚的人牙子遇上过…苦楚说不尽,心酸也道不完。 那时候她被山上匪寇掳去,一同被掳的少女大都认命,她却从守卫那里骗来钥匙,趁夜逃脱。因为和其余人分头逃跑,她运气好的没被追上,一夜奔袭筋疲力尽的倒在山脚村落的茅屋前。 茅屋里独居的老人好心收留,为她做饼熬汤,亲手在灯下缝一双色泽青青的棉布鞋。 老人眼神不好,羽安看着她多少次将针扎在手上,那时她不知道那是在为自己做鞋,也对针线女红一窍不通,只是默然旁观。 她戒心那样重,以至于仅有的一点温情都没能珍惜。 那天傍晚,老人终于颤颤巍巍将这双青布鞋珍重捧出,枯树皮般沧桑的脸上笑容盛开,她说好孩子,我孙女要是活着也像你这么大,以后就做我孙女吧,老婆子天天给你做糖饼。 她怔怔看着,没来由的眼睛酸涩。 然而下一刻,院门处就传来了杂沓脚步和刺耳的吆喝,那些不死心的山匪找上了门。 羽安尚来不及反应,老人却像是爆发了最后一丝潜力,她一把将羽安推进地窖,迅速封死窖门,转身独自面对提刀而来的恶匪。 凶神恶煞的汉子们揪着她的衣领逼问羽安的下落,老人只是笑,笑着笑着头颅就滚了下来。刀上还滴着血的汉子犹自不解气,骂骂咧咧的又在老人身上补了几刀。那头咕噜噜滚到地窖口,沾了灰尘和鲜血的一张脸上,笑意竟然犹在。 笑意犹在,那微微眯着的一双浑浊眼眸直向着苍茫天际,可是在嘲笑苍天无良? 羽安后背抵在粗糙的土墙上,死死抵住,将冲出去拼命的念头狠狠压下,一遍又一遍,擦去涌出的泪水。 一辈子庸碌平凡的百姓,一生困于朱墙深阁的奴仆,性命还贱不过草芥。羽安不要做那草芥,也不想做悍匪,她要登上这座圣山,要变强! 变强,强到能手刃仇敌;变强,强到一念可护持众生,一招可屠尽魑魅! 第一卷 正文 第二章 水之灵阵 一念至此,羽安咬牙艰难抬起手臂,从背后行囊里翻出一只巴掌大的琉璃小瓶,瓶中液体呈诡异的碧绿色,较清水粘稠许多。 她拔下瓶塞,一口饮尽,液体入腹之时,羽安身体猛地一震,仿佛有火自腹间升起,强烈的灼热感迅速蔓延全身,灼热过后,一股奇异力量涌动至四肢百骸,所到之处,肌肉的酸痛感几乎是瞬间就减轻了一半之多! 她有次在山脚目睹两拨低阶修灵师火拼,应该是不入流的小宗派抢地盘。其中一方就要败阵,却在喝下这药后奇迹般爆发,生生将另一拨人屠戮殆尽。战场混乱,羽安胆大包天的将一具尸体拖走,在尸体上翻出了一袋碎银和这一小瓶药。 所以这当然不是什么灵丹妙药,这很可能是短期内激发潜能消除痛感,后患却无穷大的虎狼之药。 但有什么办法呢,是毒药她也得吃。 羽安重新爬起来,将小瓶丢进行囊,拔腿就往山上狂奔,功夫不负有心人,总算在午时之前跨过了最后一级台阶。 一阵大喘气后,羽安直起腰来举目四望,然后,彻底懵了。 这是建在山腰平地上的一个平台,仍是白石铺就,平台上立着两根三人合抱粗,雕刻有繁复华丽纹样的大柱子,除此之外再无其它。 说好的学宫派来的领路人呢?说好的盘山道、跨江桥呢?为何举目远眺,只有千篇一律的苍翠山峦,和脚下孤零零光秃秃的白石台子? 最邪门的是,方才山脚下,和她一般前来求学爬山的少年男女没有一千也有八百,怎么全都不见了?总不至于这么多人就她一个登上山了吧? 羽安有个优点,那就是无论到什么境地都不慌张,她总有本事镇定下来,理清思路。比如现在,茕茕孑立在群山之间,她也没怎么着急,而是找了块儿干净地方坐下。掏出行囊里剩余的一点干粮,和着清水一点点吃下去,填饱了肚子。 两年颠沛,吃了上顿没下顿是常有的事,起先还不习惯市井乡间的米面粗糙,几个月后,她就记不起那些燕窝鱼翅是什么滋味了。 吃饱喝足,羽安开始研究眼前局面。在山下,她看到石阶连着盘山路,金莲峰与北边的朝圣峰之间有大桥相连,大桥北岸隐隐约约有气势恢宏的建筑群,如今在山上却只看到最原始的山峰树木。两种景致间必有一真一幻,羽安觉得,此时看到的大概是幻象,因为此时山风鼓荡,远处的树木却静止不动,不是骗人的幻象是什么? 许是学宫能干扰人视觉的防御结界在作怪,又或者是学宫给求学者的又一个考验,总之,总有办法找到路。 羽安最先注意到的还是刻着精美花纹的两根立柱,这些花纹粗看之下只觉华丽繁复,细看却有说不出的玄妙。 幼时阿杰常苦口婆心的劝她读书,说知识这东西跟灵力一般,多存一些在身上总不是坏事。她被唠叨久了,渐渐也喜欢上了读书。那时年幼,只爱看山川风物志怪小说,一些讲圣贤道理或者灵器法阵的书大多看不懂,但她天生记忆力强大,总也记住了一些。 现在看来,这柱上花纹不正是书上所绘,聚水灵阵图的一角吗? 戈壁山川、河湖汪洋、草木生灵等皆有独特气机,气机流转充斥于天地间,以不同的形式转化、释放,消弭再孕育,这便是灵力。修灵师可以将自然中的灵力吸收储藏,惠泽自身,也能将灵力注入特殊矿石制成的灵器,或者以符文篆刻入灵阵中。每方灵阵都有自己独有的灵阵图,这方立柱上图案多呈波纹状,有水波韵律,是水灵阵的一种没错。但问题在于,即便知道这是什么,她现在没有灵力修为,也根本没办法开启灵阵。 羽安原地转了两圈,找了块质地较软的石头在大理石地面上一阵涂画,按柱上提示方位画出了整幅圆形灵阵图。然后放下行囊,盘膝端坐于阵眼。她没有学过灵力修练法门,甚至不知道自己的灵力属性是不是水,只是这阵法端详久了,她有种奇怪感觉,似乎身体中有什么东西隐隐涌动,似领悟到什么,却又不清不楚。 放空身心,将呼吸调到最平缓状态,静静感受天地浩渺群山连绵间的气机……山岳巍峨,江流壮阔,林木幽深,草芥绵柔,沙土醇厚…渐渐的,羽安仿佛进入了一个奇妙境界,以身体为中心,她的感知如触手一般延伸开来,所有物质不论形态,都释放出独特的类似情绪一般的力量,与她的意识相连。 太奇妙了,羽安仿佛在和自然中无数看不见的灵体沟通,感受着它们的优美奇特。 而此刻阵中,羽安第一次触及修灵世界,第一次沟通灵力,便有异象相连。 刻画粗糙的灵阵随着她的每一次呼吸变幻,那些纹路水波般流动翻腾,淡蓝色和白色的气流丝丝缕缕围绕着她的身体升腾旋转,竟渐渐凝聚成形! 极远的东方,昆仑龙脉上高可连接天地的白色巨塔中,有闭目冥想的白袍男子缓缓睁眼,那眼眸银白,眸底神光宛如实质。他看向尧山金莲峰的方向,银眸穿透重重云雾,穿越万里,看到小小少女端坐灵阵中央,灵力初醒而万物相和,奇异的白色灵力稀薄微弱却倔强的升腾凝聚,渐渐在少女背后凝成了背生双翼的巨大白虎! 白虎一闪即逝,灵力也随之消弭。 男子收回视线,忽然一笑,宛如玉石的手掌在虚空轻轻一抹,整个昆仑山巅,洁白雪莲瞬间层层盛放,遮天蔽日。 男子手中也有一朵,娇艳无匹,花瓣将绽未绽,金色花蕊微微震颤,似是兴奋激动不能自已。他将花朵收入大袖,喃喃道:“承天命而生,一人吉凶与大陆气运相连,又得白虎圣兽庇佑…这小姑娘的气运之盛,千年难遇。且为你守一朵本命花,若有机缘相见,保你受用无穷。”语声渐渐消逝在宛如灵力海洋的白塔中,银眸男子擒一抹风华绝代的笑容,重新闭目陷入沉睡。而千里之外的一座府邸,各色奇花盛放的花海里,一朵金蕊雪莲,悄然凋零。 塔外,昆仑山巅冰雪不化,大片圣洁雪莲于寒风中傲然盛放,其景之奇,不似人间。 第一卷 正文 第三章 人间仙境 淡蓝色灵力凝聚而成的双翼白虎一现又隐,灵阵上波动的纹路也平复下来,羽安睁开眼睛,望着自己的双手茫然失神。 刚刚那种感觉就是传说中的灵力吗? 须臾游天地,一念观芥子? 难怪世人都以修灵为至高追求,难怪修灵师不顾一切也要提升境界,若灵力初醒都能有这般奇妙感受,一旦修成了化境高手,岂不是逍遥如仙人?但,这么一想又觉得不大对,她不是没见过真正的修灵高手,就是比常人更有气势些,也没觉得仙风道骨到哪儿去… 收起乱糟糟的思路,羽安转身跨出灵阵,再看柱子,却发现两根立柱间多了一层金色水波般的透明屏障。 果然是结界!看来开启灵阵就是开启结界的钥匙,羽安毫不犹豫背起行囊走进结界,整个身形消失在金色屏障中。 一入结界,身边景物剧变,还是那个半山腰的白石台子,台子上没有立柱,却有一大群或坐或站,齐刷刷看着她的人。 这些人绝大多数是和她年龄相当的少男少女,只有离她最近的例外,是个白袍长须的老者。只是此刻,男女老少全都神情怔楞的看着她,全场一片默然。 羽安眉头狠狠一皱,眼神冷厉的扫视一周,众人才如梦初醒般纷纷收回视线,女孩子们表情复杂,很多少年却都微微红了脸颊。 羽安长了一张形似早逝娘亲的脸,用一个词概括就是,红颜祸水。 两年跋涉,她被暗害、掳掠的次数根本数不过来,除了世道纷乱,她这张再过几年注定会倾城倾国的脸才是主因。是以,她一直觉得貌美是祸不是福,更加讨厌人们这般直勾勾盯过来的眼神。 白袍老者咳了一声,对羽安道:“能走到这里,说明你即有毅力,又有不俗的天资和悟性,离结界关闭还有不到半个时辰,你先和他们一起等一会儿,时辰到了,老夫自会带你们前往学宫。” 羽安默默点了点头,找了个角落独自坐下。即便低着头,也能清晰感觉到周围那无数道意味不明的目光,她不予理会,只闭目仔细的回忆刚刚的感觉,体会其中玄妙。 小半个时辰很快就过去了,结界处又陆陆续续走进来几个少年,老者掐着时辰关闭结界后,就领着众人沿盘山道向金莲峰北麓进发。 金莲与朝圣两峰南北对立,发源于大陆极东昆仑神山的大江岳江,穿山而过,滚滚东去。羽安一路上听着声势浩大的江水奔流,心中不由自主升起期待。 转过一处险峻的凿山而开的木板路,视野霍然开朗。 只见两峰遥遥对立,有一江蜿蜒西来,穿山而过。朝圣峰南麓山腰与河谷有气势恢宏的宫殿建筑群耸立,宫殿造型与传统亭台楼阁完全不同,白石尖顶,耸立如剑林。金莲峰这边规模较小,都是散落的小宅院,朝圣峰则实实在在凿山而建,从山脚到山顶,城墙石阶、大殿广场、长廊短桥都依稀可见。一座宽达百丈的大桥连接两峰宫殿,宫殿上空有清鸣阵阵,能看到或青或赤的巨大灵鸟盘旋飞掠,声震寰宇。 初见这般堪称仙境的气魄景象,少男少女们都目瞪口呆左顾右盼,恨不得多长几双眼睛。领路的老者对这群孩子的反应十分满意,语气不无骄傲道:“这便是世人眼中神秘神圣至极的天鼎学宫了,学宫分上、下两宫,我们看到的只是下学宫,金莲峰上都是弟子住处,朝圣峰上才是修炼之所。下学宫按照灵力属性分为水、火、金、雷、木、土、风、体以及万象九大灵阁,稍后在英灵大殿测过属性和灵力等级,你们就会被分到相应的灵阁,再在万卷楼记下名字,安顿好住处,你们就是天鼎学宫的一员了。” 人群中爆发出一阵小小的欢呼,能走到这里,他们都付出了艰辛努力,如今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谁能不激动? 羽安跟着众人登上大桥,她走在最后,边走边欣赏周围景致。大桥是白石垒砌而成,长达百丈,有上下双层,他们走的是上层,视野开阔,可以看到西方那巨大的弧形山壁,也可以看到东面岳江出山向南方平原流去,而没有江水分隔的两峰最终合为一处。天鼎学宫的下学宫其实是建在这片口袋形的河谷之上,三面环山,一面是悠长峡谷,出山路就一条,易守难攻,当然了,这种地形也容易被堵死围困。 想到这里羽安不禁自嘲自己真是想太多了,这里可是出了无数修灵师高手的天鼎学宫,谁能围困它?谁有这个胆量和力量?便是一直对天鼎学宫和天鼎城忌惮不已,恨不得除之而后快的几大家族,也没有这个能力吧。 走过大桥,跨过大门,沿着主干道行至巨大的中央广场,再绕过可容纳千人的演武场,领路老者带众人停在一座尤其高阔华美的大殿前,殿前地板皆是大块的大理石铺就,十分的庄严肃穆。 老者伸手指向殿门,肃声道:“这便是测试灵力的英灵大殿,里面有九位阁主等候,你等排好顺序,依次进殿接受九位阁主评定,完成评定才算真正得到学宫认可。“ 一听要面见阁主,叽叽喳喳的众人立刻紧张起来,天鼎学宫的师者不计其数,等级分明。级别从上往下分别是执书、执卷、执灵、执戒、阁主、大学宫长。能在人才济济的天鼎学宫当上一阁之主,必然是化境强者,且在某一属性有着极高造诣。这样的人物,拿出去放到哪儿都是世人仰望的存在,他们能不紧张? 众人乱哄哄的开始排队。羽安也不跟别人抢,安安静静排在最后。 距离登上白石平台已经过了两个多时辰,日色开始西斜,二月天还有料峭春寒,早晚都冷得很。羽安身上衣服破旧单薄,带着几分寒意的风钻入领口,虽然基本不怕冷,她还是不自觉抱了抱肩膀。 不经意间抬头,发现空地上早就空了,排在她前面的少年正走出大殿,认出是她,便做了个进去的手势,有些羞赧的笑道:“到你了。” 第一卷 正文 第四章 三属性 英灵大殿殿内空间极大,黄金穹顶上绘着各种规模宏大的壁画,地板由黑色大理石镶嵌而成,光可鉴人。大殿中央一字摆开的一排椅子上坐着九个人,有老有少,神色各异。 羽安走近,便是阁主们也被她的容貌惊了一下,当然若不是额头上那道青紫,她还会让人更惊艳。 坐在最中间位置,神情肃穆的蓝袍老者最先开口,他声音低沉: “你叫什么名字?出身贵族还是平民?” 羽安微微鞠了个躬,肃声道:“回阁主,弟子姓羽名安,出身平民。” 说这话的时候她手心冒了冷汗,语气尽量平静,却还是有不自觉的颤意。好在她这个年纪的孩子在这种情景下大多不能保持冷静,坐上几人都没在意她的紧张。 老者又道:“这里有两颗晶球,一颗测灵力等级,一颗测灵力属性,你放空思绪,将手放上去。” 羽安还在纳闷哪里有什么晶球,只见九人里最为年轻的一个男子勾了勾手指,两枚原本悬挂在两侧立柱上的透明球体,竟自行飘下柱子,悬停在羽安身前。羽安惊讶的看了那男子一眼,男子也看过来,桃花眼微微挑起,笑意轻佻。 羽安错开视线,深吸一口气,将手缓缓放在第一个晶球上。 注意力刚一集中,丹田内就像有东西被拉扯起来一样,晶球中间的小柱子冒出透明的液体,那液体越冒越多,渐渐攀升到顶端。几位阁主眼睛都随着那不断攀升的液体渐渐变亮,液体升到顶端时,左手第二位身形极其魁梧的男子哈哈笑道:“又一位天生灵力就满初境一品的,今年这批小毛头的资质,真真是了不得!” 他旁边长相艳丽的中年妇人瞥了一眼蓝袍老者,掩嘴轻笑道:“暮老,头前儿那个金发小子就让你给得去了,这个可不许跟我们抢。“ 蓝袍老者不置可否,用眼神示意羽安再测另一个,羽安点点头,将手放在第二个晶球上。 淡蓝色似雾非雾的烟气升腾而起,于晶球中飞旋环绕。几位阁主瞪眼看了半天,都表情古怪的看向蓝袍老者,中年妇人撇嘴道:“也不知道暮老你最近撞了什么狗屎运,两棵好苗子居然都是水属性,再这样下去,咱们下学宫不就成你水灵阁一家独大了吗?” 话音刚落,晶球颜色一变,淡蓝色雾气中间升起一抹幽绿,两种颜色交相盘旋,不过明显蓝色更胜一些。九人中另外一位绿袍女子惊喜道:“水木双属性,这孩子居然是水木双属性的!” 没等另外几位阁主发表感想,羽安手下的晶球颜色居然又是一变! 这一次升起的是丝丝缕缕的白色,白色雾气一升,淡蓝色和绿色竟乖乖沉到了晶球底部,一副完全不敢造次的模样。与此同时,以羽安的手掌为中心,整个晶球表面迅速覆上了一层薄薄冰霜。 几位阁主都是一惊,互相对视一眼,再看向羽安的眼神已有深意。 羽安心中咯噔一声,忙不迭就想将手缩回来,但薄冰将她的手和晶球牢牢黏在一起,猛力一抽之下,整个手掌都一阵火辣辣的疼。 红袍女子眼神一动,晶球上顿时升起一股热流,那层冰霜顷刻融化殆尽,羽安将手缩回袖子,忐忑的望向几位阁主。 这种情形她其实有预料。 羽安喜欢下雪天,她贪恋雪花的凉意。有一年冬天,她和阿杰阿玉玩捉迷藏迷了路,困在一座荒凉院落一天一夜,那天晚上下了整夜的雪,天气冷的已经不能用滴水成冰来形容,人们在第二天找到她时,她几乎整个人被埋在雪里,身体和井壁都冻在一起,脸色比雪还白,即便是身强体壮的汉子,这么一折腾也必死无疑,但她却活了下来,养伤不过半月便又活蹦乱跳。 她其实还是怕冷的,能清晰感受到刺骨的寒意,但却不会受到寒气伤害,她情绪激动时甚至能化水为冰,或者冻结身边事物,就像那一次… 羽安及时打住自己的思绪,她强迫自己看向堂上几位阁主。对于凝水成冰的能力,这是种天赋,羽安一直认为,但如今看来,这很可能是一种不属于八大属性的变异属性,非要起个名字的话,羽安觉得,应该叫“寒”。 几位阁主交头接耳完毕,还是蓝袍老者开口,声音威严:“说说你的身世。” 羽安一怔,随即流利答道:“我生在淮北嘉鱼湖畔的小村落里,三年前淮北水灾,我们村受灾最重,屋舍尽数被大水淹没。侥幸活下来的村民往南迁徙,我的父母家人都死在迁徙途中,我一个人活下来,在异乡流落多时,偶遇一位好心的修灵师,他说我也许有修灵的资质,指点我来这里……” 她刻意让自己的语气带了点悲戚,眼神尽量谨慎忐忑,仿佛遭逢大变无依无靠的孩子抓住了岸边一根稻草,急切的希望那稻草能撑住自己的重量。 几位阁主都沉默一阵,半晌,蓝袍老者沉声道:“天生灵力满级,灵力属性又多达三种,你的天资世间罕见。你的身世是真是假我们不会过多追究,学宫会尽全力培养你,只希望你成才后懂得感恩,记得学宫对你的栽培。” 羽安躬身应是。 走出大殿,傍晚的微风拂过,羽安被冷汗浸湿的后背,透心的凉。 不愧是阁主级的人物,简简单单坐在那里便是压力如山岳,在这些人眼皮底下撒谎的滋味实在不能更刺激。 她深深呼一口气,看着天边绚烂夕阳,离家,飘零,九死一生,命运这东西当真玄妙,她羽安出身煊赫贵族,却在十三岁这年,经历了常人一生可能都不会经历的磨难。 她不由自主想起了阿杰阿玉,想起了面目已然模糊的娘亲,微寒的晚风拂过脸颊,带起一阵刺痛,她伸手在脸上轻轻一抹,抹干那并不明显的一点湿润。 阿杰,我已经成为天鼎学宫的弟子,若你泉下有知,看着我,保佑我,等我变强。 第一卷 正文 第五章 沐氏儿女 沐光城是北境数一数二的大城,其规模和繁华程度仅次于北境第一城风都以及北境最为富裕的荣城。 从南城门到北城门,宽可供五辆马车并行的中轴大街巍巍然坦坦然穿城而过,大街正中央有座规模巨大的府邸,雄狮镇宅,朱门金匾。匾上以黄金装裱的两个大字“沐府”,端正庄严,气势沉肃。 沐氏是北境霸主风氏的首席附属家族,虽是附属,但也可谓传承几百年,代代出英才。 沐光城中轴大道上,白衣黑发的俊秀少年牵一匹白马缓步慢行,他嘴里叼着根路边随处可见的草芯,哼着没调儿的小曲,颇有几分悠游潇洒少年郎的气态。少年走的明明没啥气势,但他所到之处,人人无不惶恐避让,自觉站在道旁目送他离去。有外来商旅不知原由,忙追问身边的本地汉子,汉子小心瞥一眼少年慢悠悠远去的背影,再斜一眼没见过世面的商旅,粗声道:“知道刚才那位是谁吗?那可是咱们沐城主的嫡长子,大贵族沐氏的少主!” 商旅悚然,继而兴奋,默默在心里念叨,今儿能见到了这等大人物,可不就是祖坟上冒青烟了?嘿,回头跟那几个老哥们说起,他们还不得羡慕死! 少年晃过人潮涌动的中轴大街,到了清静的大宅前。在那朱门玉阶前站定,门口两排肃然执刀的守门汉子齐刷刷跪地,肃声道: “属下等,恭迎少主回府!” 少年,沐氏家族少主人沐梵尘,摆摆手示意汉子们起身,看着那台阶顶端站着的青袍老人,咦了一声。 怎么这次游历归来,迎接他的不是双眼泪汪汪的娘亲,而是父亲身边的龙叔? 他将马交给一个汉子,走上台阶对青袍老者笑道:“能让大忙人龙叔亲自在门口迎接,我真是有面子啊。” 老者微微躬了躬身,平淡道:“恭喜少主境界又有提升。” 沐梵尘眯着一双丹凤眼笑的灿烂,跟龙叔边并肩往府内走边道:“就升了了一品而已,没啥好高兴的。” 老者道:“少主今年才十五,十五岁便有入境五品的实力,这等资质,也就风氏那位天才少主能压一头了。” 少年惆怅道: “那小子根本不是人啊,上次见面他入境八品,现在估计离开境的门槛都不远了。” 老者突然换了话题:“少主这次出门,可找到小姐踪迹了?” 沐梵尘脸上笑容淡了一些,轻声道:“没有,这次去了西北兰陵一代,什么收获都没有。毕竟已经两年了,她要往西,肯定已经过了西域。” “老奴劝少主一句,能放就放下吧。小姐当年离开时才十一岁,没有修为傍身也没有任何处世经验,如今两年了无音信,怕是…” 沐梵尘忽然就发了火,少年风流眉眼一瞬狞厉起来,他怒道:“明知道她一个小孩子在外面乱跑很危险,为什么还要放她走?为什么不派人跟着她?她是父亲的亲生女儿是我唯一的妹妹,为什么要任她在外面自生自灭?” 老者沉默不语,等少年的怒火渐渐平息,才轻声道:“家主在祠堂等您。” 沐梵尘一愣,父亲闲暇时最喜欢在祠堂静坐修炼,但这个时间他一般都在和家臣们议事,怎会在祠堂?沐梵尘看了眼龙叔,龙叔垂首静立,丝毫没有给他解惑的意思。沐梵尘皱了皱眉,转身往祠堂方向走去。 少年的背影渐渐消失在扶疏花木之间,青衣的老者仰头望了望渐渐黯淡的日色,沉静端肃的眉目更加凝重,他忽然叹了口气,轻声道: “那位小姐啊,本就不属于这深深宅院,留不住,留不住” 走进祠堂所在的清心院,花木香气与湿润泥土的芬芳扑面而来,在北地沉浸在春寒里,一片萧索苍茫的时节,这个院子居然是郁郁葱葱生机盎然的。 事实上这儿的每一颗树每一朵花都靠沐氏的气运滋养,它们是沐氏灵力绵延百年的产物,几百年里这些植物与世隔绝,从不参与外界生死荣枯。这其实也是沐氏一直以来的处世态度,或者是他们所希望的处世态度。 沐梵尘在一处芬芳四溢的花海前站定,看向花丛边缘盘膝枯坐的中年男子。说是中年,男子却早生华发,面容也是沧桑里透着若有若无的疲倦。少年看到这样的男子,心里忍不住一酸,轻声道:“父亲,梵尘游历归来了。” 男子,也就是现任沐氏家主沐原城缓缓睁开眼睛,道:“不错,又有进境。” 沐梵尘有些讶异,平日里父亲从不主动夸奖他的。 沐原城续道:“这段时间不要再往外跑了,在家潜心修炼,等着年末参加风氏家主的寿宴。” 沐梵尘皱了皱眉想要说什么,沐原城打断他:“不要想着再去找你妹妹了,她死了。” 一阵巨大的沉默。 少年极艰难的挤出两个字:“什么?” 沐原城拿起身边泥地上的紫檀木盒,递给少年,平静道:”她的命花金蕊雪莲已经枯萎了,就在今天正午。” 少年死死盯着那装饰华丽的盒子,眼眸赤红,竟是没有勇气打开。 坐在他身前的沐原城探了探手指,木盒咔哒一声翻开,一株已经枯败的雪莲花静静躺在盒子里,仿佛绝代女子红颜凋零,枯骨散落在冰凉棺椁,永世消弭。 平地忽然起了小小旋风,那风徘徊于古木间,仿若哭号。少年身周有黑色藤蔓破土而出,直冲天际,沐原城一指按下,雄厚的木系灵力汹涌喷薄,那些张牙舞爪的黑色藤蔓顿时被搅的粉碎。 他沉声喝道:“她以死相逼要求脱离沐家时,可有想过你这个疼她宠她的哥哥?她自私幼稚,自寻死路,值得你为她走火入魔,搭上一身修为?”声音沉厚高亢,如宏铝大钟瞬间敲醒沐梵尘混乱神智。 沐梵尘跌倒在地上大口喘息,好半晌才缓过气来。他仰头看着父亲,缓缓道:“当年事情真相我并不知晓,谁对谁错也无法评判。但她是我沐梵尘唯一的妹妹,血脉相连,我为她怎样都是值得。可是您,她死了,您就没有一点难过吗?” 沐原城转过身,转身时他脸上的疲惫已经消失无踪,只有一家之主该有的冷硬和威严。 他走入树荫深处,冷漠的声音遥遥传来:“两个月后你跟我带这个盒子去风家,正式解除风氏少主与你妹妹的婚约,再送上家传逆水灵器为孽女赔罪。你妹妹的尸骨不用去找,她也没资格葬入家族陵墓!“ 整片林子安静下来,沐梵尘久久站在那片以族人生命力为滋养的花海旁,抱着冰冷的紫檀盒子,良久良久,忽然仰天一阵大笑,笑出了眼泪。 第一卷 正文 第六章 贵族风氏 这片大陆,中原最富饶,西境最荒凉,南境最温暖,北境最古老。 北境最北端有连绵雪山,最南端有广袤平原,最西端的草原牛羊成群,最东端的密林深邃浩渺。这片古老土地曾发源了史上第一个帝国,那是两千年前,由人类史上第一位修灵师创建。靠着独一无二的修灵血脉,他的帝国得以传承千年,但随着另外的修灵家族崛起,皇室丧失了至高无上的地位,大陆四分五裂,最终进入了如今的贵族当权时代。 如今北境的统治者是顶级贵族——风氏,风氏本家的堡垒不在风都城里,而在雾障缭绕的雁荡山中。 此时雁荡山不知名的小山谷里不知名的瀑布间,有一根横木横亘,横木上有少年盘膝端坐,这普通人还裹着棉袄上街的时节里,少年竟然上身赤裸而面不改色。 说到色,这少年当真是长了一张绝世好脸。他一头黑发,即使湿透也能看出浓密如名师泼下的墨色;一对剑眉,即使微颦也能看出峭拔如松木横斜;一抹薄唇,即使紧抿也能看出薄透如晨间早绽繁樱。总而言之,少年一张脸像是绝顶匠人穷尽心力雕刻而成,又或者顶级画师呕心沥血挥毫铺就,无论哪个角度看去,都毫无瑕疵,让人感叹造物之神奇。 少年端坐水幕,千顷水浪疯狂的拍打他还不算坚实的肩膀腰背,却徒劳无功的不能伤其分毫。 日影渐渐缩到一天最短,瀑布下的深潭水面微皱,崖边枯木随风轻轻一抖… 风,山谷中本没有风,但以少年为中心,一股微风刮了起来。 微风起时,少年紧闭的眼眸倏然睁开,那双眸子黑如点墨,深如幽潭,那眸光宛如实质,周身灵力也宛如实质般一炸。 灵力一炸,狂风陡起,风中夹杂着锐利如刀的灵力轰然四散,崖边枯木、枝上碎雪、雪上颤颤停留的一只冬蝶,皆在瞬间被搅成齑粉。崖下深潭、潭中大鱼、大鱼口中没来得及咽下的小虾,也在顷刻间被爆发的风灵力扯碎。 那些灵力以少年为中心回旋呼啸,极盛之时连瀑布都断了一瞬。 这种狂暴的毁灭持续了一刻钟之久,当灵力风暴终于平息,原本静谧的小山谷已然面目全非。 少年站起身来,可能是坐了太久,他站起时周身骨骼一阵咯吧咯吧的脆响,想来一定是很疼的,但少年面无表情活动了身上关节,面无表情的飘身而下,直到在潭边巨石上站定,脸上依然没什么表情。 有绿衣的窈窕女子自山谷入口姗姗而来,她手捧着红漆托盘,托盘上整齐叠放着做工华美的一套衣物。女子走到少年面前,轻轻一福,声音就如她的容貌一般温柔如水: “绿袅恭喜少主再进一境。” 少年面无表情的冷脸终于在见到女子时破冰了,他微微扬起嘴角,笑意竟然十分温和:“起来吧,帮我穿衣。”声音低沉里也透着让人想要亲近的温和。 女子温柔一笑,开始麻利的将一件件衣物套上少年身子,女子有双修长好看的玉手,那手上下灵巧翻飞,将少年外裳系玉佩的络子绳结打的精巧漂亮。 她边为少年整理披风边道:“大长老半个时辰前就来了,现在在崖边呢,少主要过去吗?” 少年并不惊讶,他看向不远处的山崖,青黑色的嶙峋乱石间隐约有一抹衣角白如流云。他对垂首侍立一旁的绿袅留下一句:“晚上我会回去,准备好晚膳。”便脚尖一点,旋身扑上崖壁,几个起落,消失在了山崖之上。 少年走远了,绿袅却还站在原地,她看着少年远去的方向,嘴角又绽起一抹如水温柔的笑意。 “是,少主。”她轻声道。 少年就是风家当代少主,享誉大陆的天才风承琰。他来到那抹洁白衣角所在崖端,朝着那着一袭点尘不染的白衣,长发如雪的老人背影微微躬身,唤了一声:“大长老。” 老人回过头来,从面容上来看他已经十分苍老了,可能过了百岁,他身周也没有传说中绝世高手那般巍峨如山的灵压。所有的气势来源于那淡淡负手的站姿,那一身仙人般的白衣,那渺远眼神中不自觉流露出的慑人威严。 他的眼光扫过风承琰全身,微微点头道:“不错,突破开境以后实力和精神力都进了一大步,比我预想的还要好。” 风承琰微微一笑,却并未接话。 大长老续道:“吾辈修灵师,灵力境界分八境。初境既是初入灵界,灵海初成,是为筑基;入境是灵海巩固之时,亦是确定个人方向的关键时期;开境开修灵大门,入开境者算是真正迈入高等修灵师行列,未来才有更进可能;浩境顾名思义便是吸纳浩瀚自然之灵,浩境修为时,灵海能储存的灵力急剧增加,浩境得招式往往是耗灵大招;而臻境,下五境最后一境,则是需要悟性的最关键一境,修灵者若不能体悟芥子藏天地的真意,将一生止步于此;天境是修灵师的分水岭,能入天境者无不悟性超拔,入得天境也能初通天地;玄境强者已然世所罕见,玄境顾名思义便是通玄,其中需要体悟的灵知更加玄妙不可言;最后一境化境…”大长老突然顿了一顿,脸上表情更加肃穆:“能达到这一境界的,能以肉体凡胎沟通自然万物,灵力收放自如,取之不竭,几近通神。” 风承琰耐心的听完这长长的一段话,尽管这些他从小就听,几乎倒背如流。关于化境强者的描述,长老院十位长老中五位都是化境强者,供奉堂十位供奉中也有三位达到了这一境界。大概是见得多了,风承琰一直对所谓“半神”的说法持怀疑态度。 毕竟大长老就站在他面前,小时候还抱过他,就算气质出尘气势不凡,他也没觉得就到了半神的程度了。不过话说回来,“神”到底是什么样子,世上有没有“神”,他也不知道。 风承琰关心的是更为实际的问题,他沉声道:“大长老,你说过如果我能在十六岁之前突破开境,就告诉我母亲的坟墓何在。” 大长老微微一怔,他看着少年坚定神色,嘴唇渐渐抿起。 那是很久以前的一句承诺了吧,大概是这孩子十三岁初修灵力之时,那时只当随口一句勉励他修炼的戏言,没想到他竟记到了现在。 “承琰,”大长老缓缓道:“我记得和你说过,人不能过度沉溺于过去,陈年往事就该随着地下人长眠地下,活着的人该往前看。” 风承琰垂下的眸子里有一道戾气极快的闪过,那一瞬间的怒气也如倏忽电光,抬头时他神色平静,语气诚恳:“我虽是金尊玉贵的风家少主,却一出生就父母双亡。父亲葬在家族陵墓,每年春祭我都可以去看他,但母亲因出身平民无名无份,不得与父亲合葬,这么多年我连她葬在哪里都不知道。母亲死于难产,她用自己的命换来我的命,我却至今未替她扫过一次墓,上过一株香。我是未来的风氏家主,这不是统领北境的家主应有的德行。” 这番话实在有理有据,言辞恳切,大长老一时也无法反驳,毕竟这只是一个从未体会过双亲疼宠的可怜孩子,一点微不足道的请求。 大长老叹了口气:“她身份低贱,本无资格归葬,但念在为家族留下了你这样的优秀血脉,族里还是派人为她在西山竖了一处坟头。已经十几年了,那座坟头如今连当初主持下葬的下人估计也认不出了,你执意要找,便去找吧。” 风承琰露出笑意:“谢大长老。” 大长老飘身而起,他虚空踱步于山崖之间,转瞬远去,只留下遥遥语声: “承琰,你的天赋比起你父亲当年还要令人惊艳,这是上天予风氏的厚赐,你要好好珍惜,切莫懈怠修行。” 风承琰微微一躬身。 他不会懈怠修行,不是为了不让谁失望,而是,为了自己,变强! 第一卷 正文 第七章 大贵族 回到本家大宅,风承琰并未回自己的晚枫院,而是径直往主殿方向去。 穿过规模庞大建制精美的前苑花园,一路上或行色匆匆或步履稳健的下人,见了风承琰都恭敬行礼,风承琰一一点头;绕过姬妾们住的蓉苑,从镂空的玲珑花墙里,能看见花枝招展的年轻美姬们三五成群的说笑打闹,风承琰敛着眸子不曾多看一眼;经过小姐们住的绣楼时,他意外遇见二叔家的长女风锦瑜,这假小子般的堂姐一如既往的和他死不对付,上来就是一番叫嚣嘲弄,风承琰一笑置之;离主殿不远的演武场还是那般热闹,这个时间风氏子弟多在族学上课,演武台上对战的便只是寄居风氏的清客们,风承琰经过时认出他的清客们纷纷行礼,他便不管行礼的认不认识等级高低,都一一还礼,这让一些实力低下没什么地位的清客大有面子,纷纷赞少主好风姿好气度。 这就是风家,世间一切阴私不堪一切荣辱兴衰都蕴藏在小小的庭院里。这里有高高在上权势滔天的家主和长老,有暗地里比男人比子女比首饰的各家夫人,有生来地位崇高嚣张跋扈的嫡系子女,也有为了出人头地削尖脑袋的庶出旁支,有想方设法求前程的清流客卿,也有不顾一切往上爬的家奴女婢…无数不同的人交织离散,一日日一年年,上演着或荒诞或悲情的大戏。 风承琰少时因为无父无母,性子很是孤僻。现任家主自然是不喜欢他的,大长老不能过多的插手家族政务,不能时时护他,他因此吃了许多暗亏,受过很多欺负。 俗话说吃一堑长一智,随着年纪增长,风承琰渐渐明达事理,他摸清了和每类人相处的方法。不知从什么时候起,风家所有人眼中的风承琰,由讨人厌的孤僻孩子,变成了英姿无双,礼数周全,性子谦逊亲切,天资又绝高的完美少主。 他确实变得亲切了,如今他脸上时时挂着笑容,抿起嘴皱起眉的表情,少年该有的任性叛逆,他从未有过,至少风家没人见过。 沉浸在思绪里的时光总是格外短暂,风承琰抬头时,主殿恢弘的匾额已经近在眼前。 踏进大殿,出人意料的是里面很空旷,没有常在议事时吵闹的家臣,只有高坐主位的家主和立在大殿中央的壮实少年。那少年黑发黑瞳,一身紫色骑装几乎被隆起的古铜色肌肉撑爆,身形壮的像一头小牛犊,面容却和风承琰足有五分相像。 两个少年的眼神在空中对撞,一瞬仿佛有火花爆开。不过只是一瞬,风承琰便移开眼,躬身朝着主位上的中年男子行礼: “少主风承琰,拜见家主。” 长相粗犷的中年男子表情倒是很和气,他呵呵一笑,摆手道:“侄儿呀,都说了多少回,你来见我的时候不用行礼,你怎么就不听?” 风承琰笑了笑:“家主厚爱,承琰愧领,只是礼数不可废…” 旁边壮实少年哼了一声,轻蔑之意溢于言表。家主瞪了他一眼,呵呵笑着对风承琰道:“你这小子怎么越长大越迂腐了,行了行了,你要想拜就随你吧。对了,你今天来是…”说到这里,他停顿了一下,放出的一丝灵力在风承琰身周转了一遭,惊道:“你突破了开境?” 壮实少年猛地转过头来,眼神一瞬惊诧里夹杂如火的愤怒,甚至还有一丝杀机。 风承琰微笑着点了点头道:“几个时辰前才突破,这次来正是要跟二叔说这件事。” 家主很快恢复了镇定,笑道:“承琰果然是资质非凡,难怪老爷子当年说什么也要立你当少主。” 壮实少年突然咧嘴一笑,低声道:“你怎么会进阶的这么快,是不是大长老他们给你吃了什么天材地宝?”边说便往风承琰的肩膀抓来。 风承琰身子巧妙一让,轻松躲过。少年不死心的又抓,风承琰再侧身的同时抓住他的胳膊狠狠一扭。 咯吧一声,粗壮小臂被人毫不留情的翻转扭曲,骨骼发出一阵不堪重负的哀鸣。 风承玦的脸色一瞬间被剧痛冲击的扭曲狰狞,他怒极,空着的另一手猛地朝风承琰面颊挥下,风承琰却像早有预料,在他抬手之际便已放开后退,虎虎拳风不过撩过他额角黑发。 家主的斥责此时才响起:“承玦、承琰,这是主殿,容得你们胡闹?承玦,退下!” 风承琰适时罢手退到一边,风承玦想再追,奈何手臂疼的厉害,只得作罢。他阴沉着脸低吼道:“风承琰,你竟敢…” 风承琰拂了拂并没有灰尘的袖子,淡道:“我有什么不敢的,我是少主你只是主家嫡系的一位公子,你见我从不行礼我也没怪罪,你主动挑衅我还不能还手了?”他抬起眼皮,面无表情道:“顺便提醒你一句,我如今突破开境,刚入入境五品的你,还是少挑衅为妙。” 风承玦的怒气一瞬几乎压抑不下,但他还是平静了下来,这个少年这样平静甚至阴森的看人时,眸中也有如风承琰早前一闪而逝的戾气,但不同的是,风承玦的戾气强烈而不加掩饰,真像一座毫无定数的活火山。 他轻而慢的冲风承琰比了个“你给我等着”的口形,转身大步离去。 风承琰不置可否的一笑,他对于这样的挑衅已经习以为常了。 风承玦是二叔唯一的儿子,从小天资出众,心性狠绝,被二叔寄予厚望。当然,这个寄予厚望是指寄予二房长久掌权的厚望,也就是抢过风承琰的少主之位。 两人从小不对头,风承琰小时候受的欺负基本都来源于风承玦,毕竟别人也没那个胆子敢招惹他。随着两人年纪渐长,这种不对头正在朝生死不相容的趋势发展。 事实上,不管从他们自己内心还是风家形势来看,风承琰和风承玦确实会生死不相容。 风承玦身后是大权在握的家主一派,风承琰身后则有威信极高的长老一脉,虽然长老们没有插手家族事务的权力,但他们是家族的柱石和屏障,团结在一起的实力仍然让家主忌惮。风承玦是名正言顺的家主嫡长子,风承琰则是老家主过世前亲自指定的隔代继承人,论继承资格也半斤八两。 论为人心性,风承琰虽然因为谦逊低调从不摆架子,人缘极好,但风承玦天生的狠辣睥睨也颇具上位者气势。 风承玦比风承琰差就差在修灵的天赋,风承玦天资卓绝,有精纯的风属性灵力,且初始灵力满级,毫无疑问是个天才。但风承琰在初始灵力满级的情况下,拥有风、火双属性,修炼速度还快了同岁的风承玦一大截。风氏作为大陆上最古老的修灵贵族之一,对力量极其崇拜。甚至对于家主的评定,比起灵力修为来,掌权治世的手腕都是其次的。 这两年随着风承琰的绝强天赋逐渐展现,整个风氏的嫡系旁支都开始注意他,一直把他当成孩子的家主也开始有所重视。 风承琰已经不可避免暴露众人眼前,也不可避免的成为整个风氏内部斗争的漩涡中心。 座上家主的脸色已经不复先前笑意灿烂,他淡道:“承玦刚刚来找我,提到有风氏旁支在风都城里强抢民女,滥杀无辜,现在城中民怨沸腾,你觉得,这件事怎么处理为好?” 风承琰抬头看了家主一眼,看到那高深莫测的表情,垂眸笑了笑。 第一卷 正文 第八章 交锋 风都城最为北境都城,大小政务原则上归家主管辖,但实际上只有大事才呈报家主,平日里管理的都是城主。城主通常在旁系支脉中挑选,这也是旁支做大的原因之一.。 风承琰作为少主的十五年里,一直潜心修炼,从没插手过风都城以及风氏辖境的政务,当然是因为家主让他没机会插手,如今家主突然肯让他插手了,那不用想也知道是圈套。 风承琰很是诚恳道:"侄儿是个武痴,平日里除了修炼就不管其他了,这些事还是家主和家臣们决定的好。" “你是我的继承人,这些事早该接触,将来接手家族才不至于手忙脚乱。你若愿意,这件事就交给你处理,下面的人也会全力协助你。” 风承琰心中冷笑一声,风氏延续千年,旁支无数,总有那么一两支靠着出色后辈发展壮大的,旁支的纨绔们不把主家放在眼里,公然在风都城里欺男霸女的事儿并不鲜见。这件事的关键不在于民怨沸腾,掌握了绝对暴力的贵族对辖境内百姓,一向是只关注他们的劳力,不关注他们的想法。 关键是各个旁支之间诡谲微妙的关系。风氏延续千年,旁支无数,总有那么一两支靠着出色后辈发展壮大的,旁支的纨绔们不把主家放在眼里,公然在风都城里欺男霸女的事儿并不鲜见。 只是偶尔这会成为敌对势力的把柄和权力倾轧的借口,从而越闹越大。 这时候倒霉的就不只是闹事纨绔自己,还有居中调停的主家。 家主此举用心很是险恶,他知道这件事处理起来的难度,想要交给风承琰,让他初出茅庐就在各个分支权贵里得罪人。 风承琰轻轻吸一口气,抬头和家主对视,更加诚恳道:“若是家主坚持,承琰接下也无不可,正好大长老刚还跟我说,我就是缺乏这方面的历练,要是有机会接触风都城的政务军务,他一定会全力协助我。” 你不是让我管吗,我这边正愁找不到这个机会,这事儿要是做不好,我确实里容易吃暗亏且招人笑话,但要是办好了呢? 你当我是个孩子,不懂运筹帷幄,但你真的了解我吗?即便你知道我的底细,但我身后长老们呢?不能插手家族事务是长老院的死穴,但他们可以通过我来插手,这种可大可小越搅就越混的事,你真的放心让长老们也插一脚吗? 家主一怔,一双豹眼微微眯起,风承琰还是无比诚恳,对上家主那搜肠刮骨般的目光,丝毫不让。 大殿里落针可闻,气氛凝滞,两人目光交汇 ,各自心思急转。 家主风扬盯着阶下那毫无畏惧的少年,突然有了一丝恍惚。 阶下这朗朗少年真的是当年那个不足月便生下来的虚弱孩子吗?这孩子是什么时候长成这么大的?是他即位后忙着拉拢人心稳固位置时,是家主之位稳固后忙着恩威并施打压异己时? 阶下这孩子如此俊秀夺目,铮铮然如一株挺直白杨,风雨催不得,强权压不垮。 他长得和大哥当年那样相像,比起在安稳环境里长大的大哥来,他又多了大哥没有的浓重戒心和深沉城府,小小年纪便刁钻狡猾的不好对付。 家主风扬突然想起少年时光,少年时他资质平庸,活在大哥的光环下。大哥那样优秀,是所有人的希望,理所当然的会成为家主。他本没有争什么的心思,但天意难测,那件事后大哥注定不能再担家主重任,继承权落在他的头上,他成了少主。 权力这个东西一旦沾染是很难摆脱的,你只能看着自己一步步陷入泥潭,无法自拔。就像他当上少主,大哥就再也不是那个温和可亲的兄长,只是他争夺家主之位的绊脚石,眼前这和他血脉相连的少年也不是侄儿,只是早晚要除掉的眼中钉。 他已经很少起这样的感触了,家主在心底微微叹了一声,随即笑道:“你有这份心自然是好的,这件事还是我考虑不周了,你刚刚突破开境,自然要闭关好好巩固一番,至于这些小事,随时做都行,还是别耽误你修炼了。” 风承琰心底微微一松,面上却颇遗憾道:“家主说的有道理,修炼是第一要务,那侄儿只好等以后的机会了。” 家主呵呵一笑,道:“这锻炼的机会以后多的是,你年纪还小,不要瞎着急。” “那,侄儿先行告退?” “去吧。” 走出大殿,风承琰抬头,感受到冬日午后微暖的阳光和微凉的的空气,极轻而长的呼出一口气。 这样的勾心斗角言语交锋这两年尤其多,他觉得厌恶。厌恶家主一家或伪善或凶恶的嘴脸,厌恶自己居然和他们留着一样的血。 刚刚风承琰说的,所谓大长老支持他插手军政,纯粹是胡诌,没有多少信得过的人手,旁系里也没有过硬的人脉,更没有大长老的支持,他拿什么插手风都城的政务?他只能以进为退,赌家主不清楚他的底细,不敢冒险放权。 好在家主果然还是那个生性多疑的家主,他赌赢了。 一片枯叶飘落在他的大氅上,风承琰将它拈下来放在手上,那叶子还完好,透过阳光能清晰看到叶脉的纹路,他看着看着就笑了,有点自嘲。 他在风家,其实也就是一片孤苦飘零的叶子,家主一脉排挤他基本已经在明面上了,一直扶持他的几位长老,风承琰其实不知道他们是不是真心帮他。大长老总是敦促他努力修炼,提升境界,但除了这一点外,他很少教他别的,没有教过他如何治理一个家族、一座城池、一片土地,没有教过他行军打仗,甚至没教过他作为领袖的制衡权术。 其中用意何在?他只觉细思极恐。 外人看来高不可攀,处于人间荣耀权势顶端的大贵族啊,其实只是个薄冰之上蹑足前行少年。少年无父又无母,在这偌大家族冰冷高阔的华殿中央,没有感受过一丝温情。 第一卷 正文 第九章 箐灵初遇 羽安站在挂着“箐灵院”桃木牌匾的小院门口,四处打量。 金莲峰地形复杂,学生住的小院散布在山上各处,以中间一条山溪为分界线,东边住男弟子,西边住女弟子。小院规模有大有小,有好有坏,被分到哪里全看运气。 羽安的运气显然不错,这座院子不大,五间木屋,中间那间房门大开,看陈设是个小花厅,左右各两间是卧房,左边三间房门都关着,最右边一间屋门半掩,隐约可以看见木桌木椅上空空如也,应该是仅剩的一间空房。 院子也不大,东南角有棵一人合抱的树,羽安认不出来树种,但长得郁郁葱葱十分好看,树下摆着一套石桌椅,和一个长摇椅。西北角搭着个小棚子,有灶有锅,应该是自己搭的小灶房。可以看出原来住在这里的人生活规整,又会享受。 在她打量这一切时,三间房间房门都陆续开了,三个和她差不多大的女孩看到院子里突然出现的人,都走了出来,显然她们是这里的原住客。 中间的高挑红衣女孩是最惹眼的,她的皮肤异常白暂,显得双唇红如烈焰,一双罕见的狐狸眼,眸色玫红,上翘的眼尾更是让才是少女的女孩有了三分天然媚意,配上黑色的波浪长发,明艳不可方物。 红衣女孩也在盯着羽安看,眼神里有明显的惊艳和不太明显的好胜,她对着羽安挑挑眉,问道:“你是被分到的这里的新弟子?” 羽安点了点头。 她将目光转向红衣女孩左侧。左边这个长相不算太出众,梳着两个丸子头,身形娇小,圆脸大眼,嘴角有颗挺显眼的馋痣,她和羽安对撞的目光里完全没有红衣女孩那般丰富,而是带着随意的笑意。 红衣女孩显然不太喜欢羽安的冷淡态度,微微皱眉问道:“你叫什么名字?被分到哪个阁了?以后咱们要住在一起,得互相了解呀。” 羽安没有回答她,她正看向右边冲她微笑的长发女孩,微微怔楞。 那女孩一身青色布裙,长发披肩,眉目秀美如画,她双手交叠在小腹间,双脚并立,是十分端庄却费劲的姿势,但女孩似乎已经习惯,并不吃力。她微微笑着,那笑容也标准好看,带着天生的柔软。 和当年的阿玉很像,不是形似,而是神似。 “嘿!看什么呢?”红衣女孩一声喊将羽安的神思拉回,她才想起刚才的问话,淡道:”我叫羽安,水灵阁。” “羽这个姓很少见呐,不过你的名字倒是和你的人一样美。”圆脸姑娘笑嘻嘻道,然后指了指自己:“我叫路晓源,和你一样也是今年的新来的弟子,我是体灵阁的。” “我叫姬瑶,火灵阁,我比你们早来一年,可以叫我师姐。”红衣女孩看着是个女人味十足的,说话时的语气却有些大咧咧。 蓝裙黑发的女孩微微一笑,轻声道:“我叫禾雅,万象灵阁,和姬瑶同年进的学宫,比你们虚长一岁。” 和人客气寒暄的事羽安实在不擅长,她冲三人点点头算作打招呼,便沿着鹅卵小路走进最右边那间空屋。 出乎她意料的,屋子里并没有灰尘蛛网遍布,而是干净整洁,显然有人刚刚清扫过,窗子上本来的裂缝被新木补上。 羽安望了眼窗外已经各自散去的三人,默默在心中道了声谢。 如火如荼的晚霞渐渐散去,圆月初升,柔和的月光洒在小院子里,透过茂盛的树在羽安窗下投出银色的斑驳光影。 屋子里没有多少物件,木床上甚至没有一床像样的被褥,羽安盘腿坐在光秃秃的床板上,闭目凝神,静静吐纳,她的膝上放着一本不新不旧的书,没有书名,落款却有个小小的“若”字。 房门传来两声叩响,姬瑶清脆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羽安你是不是还没吃完饭?禾雅做了好吃的,出来一起吃呀!” 话音刚落,羽安的肚子就咕噜一声响,声音之大让门外的姬瑶噗嗤笑出了声,羽安脸上一红,却也没太觉得丢人。 她的干粮中午就吃完了,身上也没钱,她很穷,但并不以此为耻。 姬瑶就站在门口,羽安开门时她的目光自然而然的扫到屋子里,看到那些可怜摆设,她沉默一下,诚恳道:“没有被褥你今晚怎么睡觉?要不我把我那套换洗的借给你吧。” 羽安走出来,顺手关上房门,淡道:“不用了,谢谢。” 姬瑶拦在她面前,语气很是诚恳:“虽然我之前嫉妒你长得比我漂亮,在心里有点讨厌你,但你放心我不会害你的,明天你就要正式入阁了,今天晚上睡不好明天没精神的话,会被师者们骂的…” “谢谢,真的不用。”羽安打断她道。她没想到这个女孩儿如此热情,但她确实不太在意晚上睡床板,毕竟她这两年实在是风餐露宿惯了,睡树上睡石头的时候也是有的。 姬瑶拗不过,只好放弃,想了想又问道:“那个,方便告诉我你的家乡在那里吗?你的衣服和行李这么单薄,是家里很困难吗?” 羽安正往院子里走,闻言回头道:“我是孤儿,早没家了。“ 姬瑶一愣,随即却没有戳到别人痛处的尴尬和抱歉,她背着手蹦跳着走来,笑容明丽温暖: “那真是有缘,咱们四个除了禾雅母亲尚在以外,都是孤儿呢。没家不要紧,以后把这里当家也很好呀!“ 羽安怔了好一会儿,没想到这方小小院落的几个女孩,身世竟然都是这般凄苦。看她们性子或活泼热情或温柔可亲,并无一丝凄楚怨怼,是这年头孤儿太多大家普遍坚强无畏,还是天鼎学宫这个地方已然成了孤苦弟子们的家? 一阵浓郁的饭菜香气自树下石桌上飘来,羽安的胃立刻翻腾叫嚣起来,她回头就看见禾雅正将一大盆鲱鱼汤端上石桌,除了那一盆鲜美鱼汤,桌上摆着几道热菜、一碟点心,和四碗白花花的大米饭。 “开吃开吃!”姬瑶欢呼一声冲了过去,并眼疾手快的阻挡了路晓源将点心拖向自己的动作。 羽安也在石凳上坐下,她应该是在座四人饿得最狠的一个,却吃得最慢,最安静,这不因为她和禾雅一般自有端庄进食的习惯,而是心中感怀太甚。 她已经很久没有吃到这么丰盛美味的食物了,比起饭菜本身,更难能可贵的是这份能安心坐下来好好吃饭,而不用担心突然就会冒出来的危险的心情。 天鼎学宫,阿杰生前心心念念要来的天鼎学宫,她拼了命也要进的天鼎学宫,果然是个好地方吧。 第一卷 正文 第十章 客自月中来 已经是深夜,圆月西移,羽安透过窗子看出去,能看到深蓝色丝绒般深沉的苍穹,星辰低语,山岳无声。 在这样万籁俱静的时刻,她心情却不能平静。 不由自主想到几个时辰前的那顿晚饭,实在是很有趣又温馨的一顿饭。禾雅的手艺不比大厨差,几个家常菜做的色鲜味美,几个人大快朵颐连汤汁都没剩下。路晓源的食量对得起她的嘴角的馋痣,晚饭基本是她一半,剩下的三人一半,她还扬言自己一天不能少于七顿饭,否则一定会饿死。 姬瑶讲了很多学宫方方面面的规矩,比如各个灵阁独立的修炼体系和月末演武考核;比如第一年的新弟子年尾考核和其他弟子分开,第二年就要参与整个下学宫的整体考核,排名能上演武榜的话还能得到学宫的丰厚奖赏;再比如,其实今晚做饭的食材都是姬瑶从膳食阁采买小哥那里顺来的,学宫修炼课业重,吃饭都在朝圣峰的膳食阁解决,像这般自己做饭的时候是不常有的。而学宫里没有什么能采买的地方,缺了什么都得去山下的天鼎城里置办;再再比如,院子里那棵树是南地独有的桂花树,金秋时开桂花盛开,十里飘香,禾雅说到了秋天可以将桂花采来,做桂花蜜和桂子酥… 这般回想起来,总有点小小的琐碎的温暖。这种温暖阔别已久,重温时只觉珍贵奢侈不敢过多奢望。 困意渐渐涌上来,羽安蜷起身子想要睡下,明日第一天去学宫上课,必须要养足精神。 然而她刚刚闭上眼睛,腹中却忽然泛起一阵难以忍受的剧痛,那剧痛如一道火线,自胃中升起,瞬间将五脏六腑烧了个对穿! 她这才想起,为了上那九百九十八阶石阶,她喝了虎狼之药。 去找禾雅… 羽安记得姬瑶说过,禾雅的灵力属性 “愈”,是一种极稀有的纯治疗属性,禾雅本身也修习医术,也许能救她。 她忍痛打开房门,踉踉跄跄往禾雅房间的方向走,但还没走出两步就栽倒在地。 疼!那疼痛不止是火了,火里裹挟了一把尖刀,整个內腑被上下跳动的刀尖反复揉搅,她只觉得天旋地转,肉体和精神都如脆弱布帛,被撕裂、缝合,然后再撕裂。 这剧痛间隙,仅存的意识让她模模糊糊生出两个念头: 原来这药的负作用如此恐怖,那个小宗派,她敬他们是真汉子。千难万险才走到这一步,天亮就可以正式入学宫修炼了,她居然要阴沟翻船,无声无息的死在前夜。她还没有成为真正的修灵师,还没有为阿杰阿玉报仇,她不甘心! 羽安趴在明亮的月光里,她勉力扭头想再看一眼天空,却忽然,看到了不似凡间的一幕。 苍穹如幕,月似玉盘,有一人飞天踏月而来,衣带扬出夜风不能扬出的弧度,与月同色的长发水银流泻一般铺展开来。赤足踏着虚空,步履悠缓,却倏忽而至,声声银铃细微清脆,奏着那月中人不知是仙是魅的歌谣。 羽安没有被这恍若神迹的一幕惊呆,看到那一头飘扬的银发时,她心中蓦然生出了巨大的感动和悲怆,她奋力伸出手去,轻声喊: “师父!” 那一瞬差点落泪,也不知是绝处逢生的喜多一些,还是命途多舛的悲更多。 银发女子落在羽安身边,将她扶起靠在自己身上,稍微探察了她的情况,秀眉微颦。她从袖子里掏出一只精巧小瓶,将小瓶里的液体全数灌进羽安嘴里,然后以掌抵住羽安后心,帮她疏导经脉,驱散毒气。 淡白色宛如雾气一般的灵力在女子身周升腾,银色长发铺泻在地上,半丝灰尘也不曾沾染,看上去更像仙人了。 羽安的脸色渐渐恢复正常,半个时辰后,她长呼出一口气,转身对银发女子拜道: “不肖徒羽安,拜见师父。“ 她什么时候遇见师父的?好像是一年前吧。 那时候她在戈壁里迷了路,水和粮食早早告罄,她濒临绝境。银发女子恰巧路过,顺手救了她。后来羽安跟着银发女子走过最艰险的那段路,她们曾遇见过上千人的马贼团,千人乌压压的压过来时,羽安觉得死定了,挡在她身前的女子神色不变一步不退,挥袖弹指,戈壁滩上起巨浪,血肉横飞! 那是羽安第一次见识到真正的修灵高手出战,女子背影明明纤细柔弱如大漠里一弯微不足道的柳叶,但当她放出灵力,那般天崩地裂万物朝拜的气势,那般灭掉千人只如碾死蝼蚁的恐怖力量,让羽安瞬间折服。 羽安当即决定,拜她为师。 尽管她不知女子来历、心思,只知她的名字——羽蓝若。 拜师时,她改跟师父姓羽,取母亲喊她的小字“安”,彻底抛弃往日的身份和姓名,改名“羽安”。 羽安这突如其来的发怔被羽蓝若一声嗔怪打断: “谁家的徒弟像你这般不让人省心?今日我若不来,你就活不成了。” 羽安乖乖低头认错,小声道:“师父教训的是,羽安以后不敢乱吃药了。师父您怎么会来这里?” 羽蓝若从手上摘下一只不起眼的银镯子,手指一抹,小镯子里竟掉出一个大包袱,包袱里满满的,有被褥、衣物,看底下硬硬的凸起,可能还有些妆镜梳子等女孩子常用的琐碎物什。 “为师知道你一定能进学宫,不过你身无分文,开始肯定是要挨饿受冻的。”说着,她将大包袱和镯子一起递给羽安。 羽安不肯接那银镯子,凡空间灵器都珍贵异常,她没为师父做过什么,怎么能收这么贵重的东西? 羽蓝若只是一弹指,那镯子便进了羽安怀里,她笑道:“第一次见你,我便看出你这孩子天赋惊人,身上的气运之盛甚至会惠泽身边人,收你为徒其实是我占了便宜的。你坚持进天鼎学宫,我这当师父的不能在你身边时时教导,总该给你留下些好物件。拿着吧,这镯子不算顶级的空间灵器,但足够你用了。” 羽安沉默半晌,将镯子戴在了手上。 “灵力属性测了吧,怎么样?” “嗯,水、木、寒三属性.” “三属性?!”羽蓝若先惊后喜,不由得感叹:“我真是捡了个稀世珍宝。” 羽安微微低下头,能力足够,这总算也是对师父恩情的一种回报吧。 时间在师徒二人一句句叮咛和应和中流逝,圆月从正南往西移去,夜已深了。 羽蓝若摸摸羽安的头,温和道:”在这里要学着和人相处,千万不要封闭自己。我来时设了结界,但学宫里高人众多,再不走怕就被人发现了。” 羽安还要说什么,羽安若已经脚尖一点轻飘飘升上天空,在巨大月轮的映照下,她的身形宛如万千银色月光中的一抹,飘忽而虚幻。 身影虽已远去,温柔的声音却千里传送至耳边: “小安,这场师徒缘分于你我都是福气,为师不求你成龙成风,也不会不强迫你做不喜之事,你只管走你想走的路,为师会为你护航。” 天地重新寂静下来。羽安抱着巨大的包袱站在院子里,姿势滑稽,嘴边却露出了一个小小的弧度。 虽然她已算是无亲无故,但还有师父在,有人在身后为她指路遮风,她还有何理由不无畏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