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前朝旧事
燕朝延和年间, 皇帝沉迷修道、不理朝政, 奸臣结党营私、迫害忠良, 世风日下、民不聊生, 昔日繁荣鼎盛的大燕帝国只剩下一个华美的空壳。
延和二十九年, 日渐强盛的北方游牧民族鞑靼举兵南侵, 一路攻城略地, 连破边防数十要塞。
形势危急之下,昏庸无道的延和帝竟一反常态要御驾亲征,在朝廷众臣的拼死力谏下才退而求其次, 命时年十六岁的太子齐昱铖率三十万大军北征,这便是后世所称的漠北之战。
在这一战中,镇北大将军宋颐为保护险先被鞑靼人掳走的太子不幸阵亡, 以致于失去主心骨的燕军一溃千里, 不得不退守漠州,可不出半月, 这北疆最后的重镇也在鞑靼人的猛烈强攻下岌岌可危。
可朝中实在无良将可用, 情急之下, 延和帝封幼弟宁王齐洵为征北大将军, 匆匆集结十万兵马北上抗敌。
可宁王...那个已然及冠却迟迟不肯娶妃的断袖王爷?
传说他府上无姬妾、却养着无数男宠, 整日地饮酒作乐, 甚至还于酒醉之时与男宠蒙眼嬉闹,摔落湖中差点溺死!
就这样一个不务正业的纨绔,能上阵杀敌?
延和帝, 你确定不是丹药吃多了, 脑子瓦特了?
吃瓜群众坐等宁王大败而归,前线却捷报频传。
--谁曾想,那荒诞不羁的宁王竟是领兵奇才!
他只用了不到一年的时间就将鞑靼主力围歼在北疆仁达山下,次年又将鞑靼残部彻底赶出北疆之外。
从此以后,断袖王爷成了令鞑靼人闻风丧胆的“冷面杀神”,就连北疆的百姓,也用他的名号来吓唬夜晚哭闹的孩童。
歪打正着的延和帝龙颜大悦,除了封宁王为北疆藩王,还下旨将已故镇北大将军宋颐之女宋璎嫁与宁王为妃。
--举国上下,谁不知道宁王有龙阳之好?若那镇北大将军地下有知,估计能气得活过来吧!
皇帝再出昏招,吃瓜群众坐等好戏。
果不其然,宁王大婚那日,坐在高头大马上前去将军府迎亲的竟是宁王麾下一名副将,而宁王本人,早在十日前就带着一支精锐骑兵挥马北上了--据说那鞑靼人卷土重来了,前线战事焦灼,心系北疆安危的宁王不得不放下人生大事,前去救火...
“哎哟,那都是借口啦借口,听说宁王急着回北疆,是因为他府上那个最貌美的男宠因为宁王大婚气得要投湖自杀呢!”
“那宋家小姐嫁过去,不明摆着守活寡吗?”
“天可怜见的,宋家小姐一个孤女,以后的日子可怎么熬哟!”
“咸吃萝卜淡操心,人家再怎么难过,也比咱们强不是?”
是了,平头百姓真正关心的不是宁王的取向,也无所谓他的后院私事,他们唯一希望的,是那个男人还能继续发挥神威,打跑那些残暴的外族侵略者,让眼下已经很苦逼的日子能过得稍微太平顺遂些。
只可惜这太平日子注定无法长久。
延和三十四年,边疆局势稳定已久,早已忘了当年之痛的皇帝在心腹太监周富海的唆使下动起了削藩的心思--祖上有训,藩王不得掌兵权,宁王却坐镇北疆,手握重兵。
削藩,势在必行。
延和帝随便找了个由头就与宁王撕破了脸--无论是兵力还是道义,都是朝廷占优,他何惧之有?
只是让延和帝没想到的是,他这边刚刚下令削藩,那边宁王就打着“清君侧”的旗号举兵南下了。
而朝廷军虽然人多势众,可在宁王训练有素的精兵强将面前,根本不堪一击,有的甚至慑于“冷面战神”的神威,直接打开城门请降,以至于宁王军一路势如破竹,直捣皇城。
那些千人恨万人恨的奸臣贼子统统被斩于剑下,皇宫坚固的城门也轻易被攻破了,躲在皇后宫中的老皇帝又怒又怕,喷出一口鲜血后便驾鹤西去了。
可当宁王马不停蹄地赶到东宫,除了抖如筛糠的太子妃和婢女,竟找不到太子齐昱铖的踪影!
宁王即刻下令搜寻太子下落,却听一名将士匆匆来报,随军驻扎在城外的王妃不见了!
将士弓着腰颤着腿为自己的失职抖抖索索地解释着:“自从您昨夜出了王妃营帐...末将就...寸步不离地守在帐外,并未发现王妃外出,直到...”
可话还未说完,宁王的剑就没入了他的胸膛!
齐洵恨得直磨牙,一张坚毅俊美的脸也因为愤怒而变得狰狞扭曲:“宋缨,有本事就一辈子别让本王逮住!”
他将那刺穿将士皮肉的利剑利落地拔|出来,温热的鲜血顿时喷涌而出,与那天边冲天的火光相互映衬,将他那双燃烧着怒火的眼睛燎得通红。
被暴怒席卷的宁王如同一尊嗜血的恶魔,奋力挥舞着手中的长剑。
在他不知疲倦的疯狂屠戮下,昔日巍峨雄伟的皇城,只余哀号不绝于耳,腥风血雨中,尸横遍地。
至此,大燕的百姓终于见识到大开杀戒的“冷面杀神”是何等可怖,以至于多年之后,人们再谈起那场血洗皇城的旧事,仍然心有余悸。
而那一晚,尽管宁王将皇宫翻了个底朝天,也未能找到太子的下落。
而关于之后的事态发展,传言是这样的:
东宫太子在宁王军中奸细的助力下挟宁王妃为人质,从宫中一条密道出逃,两个月之后,才在一座离皇城百里之外的深山中被找到。
得到消息的宁王当即领兵前往,太子势单力薄,不足为惧,可他挟宁王妃为质,且战且退,最后被逼至悬崖边,竟欲使出暗器,妄想置宁王于死地。
情势危急之下,宁王妃不顾生命危险,携太子一同跳下悬崖。
宁王当即带兵下到崖底搜寻,可不眠不休了十个日夜,除了找到太子的尸身,竟连王妃的一片衣角也未寻到!
为此,宁王伤痛欲绝,大病一场,在宫中蛰伏了整整一个冬天之后,次年春,才在朝廷诸臣的极力劝谏下,登基为帝,改国号为盛景,追封王妃宋氏为皇后,且发誓除非找到王妃下落,否则永不立后!
正文 死而后生
宋璎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一棵大树底下, 大树粗壮的树干直冲天际, 繁茂的枝叶如巨伞般在头顶撑开, 明亮但不刺眼的阳光从枝桠间稀稀疏疏地透下来, 照在脸上暖融融的, 煞是舒服。
--活着, 她竟然还活着!
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 一股巨大的喜悦从心底喷涌而出,可还没冲到胸口,就被沉重的担忧压了回去--不知与她一同跳下山崖的太子怎么样了!
她急切地站起身来, 却发现全身的骨头像散了架似的,哪哪都疼,特别是后脑, 像是受过不小的撞击, 以至于仅仅站起来这样一个简单的动作,就花了她不少时间, 到最后好不容易颤抖着双腿扶着树干站稳了, 眼前仍然阵阵发黑。
而落得如此下场, 都是因为跳下悬崖前被宁王射中了毒箭, 以至于全身失去知觉, 无法施展轻功, 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和太子坠入崖底!
想起当时情景,宋璎的心就猛地一抽。
那个男人,真不愧是名震鞑靼的“冷面杀神”, 就算不看在自己与他做了多年夫妻的份上, 太子却是他嫡亲的侄子,竟还能狠心下如此毒手!
果然,那个至高无上的皇位,早已成了他心底的魔,教他失去了人性!
可那支箭...宋璎费劲地朝肩上看去,却发现曾经被利剑狠狠刺穿的肩头竟然完好无损,沾着尘土的白色衣料上,甚至连一点血迹都没有!
这是怎么回事?是她在做梦,还是被人救了?
宋璎困惑地朝四周张望,发现自己正处在山坡下的一片草地上,而在东北方向大约二十丈开外的地方,有一片晃动的人影,可即便将眼睛挤成一条缝,也无法看清他们的样貌,更别提分清敌友了。
而那边时不时有清脆的声音传来,乍听之下像兵器相撞的声音。
是太子被围攻了?!
宋璎心头一跳,当即迈开双腿跌跌撞撞地往那儿冲去。
到了附近,才发现那里站着许多穿着怪异的人,他们背对着她,手中举着黑色的大匣子,而那些大匣子无一例外,全都对准了一对正在打斗的男女。
那女子面朝众人,身着红色劲装,发式装扮看起来不像大燕人,手中握着一对双刀,正气势十足地朝对面的男子挥去。
而她对面的男子着一袭青袍,身形如修竹般挺拔,手中拿着一把长剑,舞得却有些生硬,没过几招,就显出败相来。
宋璎使劲地揉了揉眼睛,虽然视线依然模糊不清,可光看那清瘦的身影,也知道那青袍男子绝对是太子没错!
而彼时那男子已被红衣女子逼倒在地,眼看那锋利的刀刃就要招呼到他身上,宋璎也不知哪来的力气,一阵风似地冲过去,飞起一脚就将红衣女子踹翻在地,拉起男子就跑了。
整个过程用时极短,围观群众只看见一道白色的影子突然闪现又很快消失,要不是倒在地上呻吟的女主角和突然消失不见的男主角,人们差点以为刚才那一幕只是自己的幻觉。
而等他们反应过来,宋璎已经拉着那男子顺着不远处一座又高又陡的石阶跑上了半山腰,半山腰上有一块小小的平台,平台的正前方是去往山顶的石阶,左手边则有一条小岔道,通往一片茂密的竹林,只要钻进去,就很难被发现。
可宋璎刚要往那儿去,手就被挣脱了,随后就听气喘吁吁的抱怨声在身后响起:“喂,你到底要带我去哪儿?”
这声音听来好陌生!
宋璎惊讶地回过头去,在一片时明时暗的恍惚视线里,花了好一会儿功夫,才看清眼前那张脸--虽然同太子一样白皙俊秀,可这白皙,却是敷了粉的,而那俊秀,与太子相去甚远!
他不是太子!
宋璎似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用力地揉了揉,可看到的,还是一张带着薄怒的陌生的脸!
一时间,她惊讶得说不话来,只诧异地张着嘴,徒劳地喘着气。
“你倒是说话啊!到底要带我去哪儿?”那男子托了托已经歪掉的发髻,皱起眉头,很不耐烦地说道,“你知道我花了多少时间才记住那些该死的动作吗?这下好了,又得重拍了!”
虽然听不懂他到底在抱怨什么,可宋璎总算接受了自己认错人的事实...
可她刚要张嘴道歉,一阵眩晕就毫无预兆地袭来,眼前的人影强烈地晃动起来,她扶着脑袋,靠上身后的一棵树,勉强保持住身体的平衡。
而那男子见她面色惨白,像是随时要晕过去一般,不仅没有表现出任何关心之意,反而压低声音没好气地说道:“慕芸,昨晚我已经和你说得很清楚了,你要是再纠缠我,别怪我不客气!”
他的声音像是从遥远的天边传来,宋缨用力地凝神细听,好容易听明白了他的话,却越发茫然了。
那男子见她只是愣愣地望着自己,便想再说点什么让她彻底死心,却听身后传来一道气喘吁吁的训斥:“谢翊你在搞什么鬼!怎么拍到一半...就突然跑了?...没看到那么多记者在吗?...嫌自己名声太好了是吧?”
他一偏头,就见自己的经纪人蔡敏珍正拖着一百四十斤的笨重身体,吃力地迈着两条大粗腿,急匆匆地爬上山来。
可她即便有一肚子的火,也抵不过双腿的疲累,不得不在离平台下方两级的台阶上停下来,叉着堆满赘肉的腰、挺着波涛汹涌却毫无美感的胸脯大口喘气,却忽地发现左边岔路口的一棵大树下竟靠着一个年轻女孩!
蔡敏珍不由地张大了嘴,可脸上的惊讶转眼间就被怒气代替了,她下意识地回头朝山下瞥了一眼,发现好几个记者在石阶下探头探脑的,有的甚至光明正大地举着相机对准谢翊拍了起来,要不是谢翊的助理在石阶下拼命拦着,说不定他们早就跟上来了!
可想而知,这女孩一旦出现在他们的镜头里,明天的娱乐头条就非谢翊莫属了--“当红小生片场拍戏突然失踪,只为与女友私会”诸如此类的新闻一定会满天飞的--虽然她天天做梦都想自己带的艺人上头条,可这种有损艺人形象的花边新闻,是绝对要不得的!
于是蔡敏珍飞快地向上窜了两个台阶,确定自己粗壮的身躯足以挡住石阶下众人的视线后,才皱起眉头朝着宋璎低声责问道:“慕芸,是你拉谢翊到这儿来的?你不知道今天有记者来剧组探班吗?”
蔡敏珍说着说着突然就住了嘴,一双细长的眼睛若有所思地眯了起来,片刻之后,才一字一句用力地问道,“还是...你根本就是故意的?”
站在一旁的谢翊面色也随之一变,盯着宋璎的视线顿时犀利起来。
可宋璎根本不知道蔡敏珍在说什么,她只听到一个时远时近的声音在耳边不停盘旋着,呱噪得让人头疼。
可她知道自己有错在先,便强打起精神和谢翊道了歉,然后就告辞了--她得赶紧去找太子,就他那孱弱的身体,要是摔出个好歹来可该怎么办!
可宋璎刚越过蔡敏珍走向石阶,蔡敏珍就朝她伸出手去,本想将她拉回去的,却没想到感知到危险的宋璎下意识地往旁边一躲,虽然躲开了蔡敏珍的手,却一脚踏空,直接就顺着石阶滚下山去了!
正文 茫然若迷
宋璎发现自己被困在一片竹林里, 四周全是密密麻麻的竹子, 粗壮的竹竿直冲天际, 茂盛的竹叶相互连接, 在头顶交织成一张巨大的网, 遮天蔽日。
她焦急地寻找着出口, 可无论往哪走, 都像在原地徘徊。
眼看天色越来越暗,无奈之下,她找了个方向就拔足狂奔起来, 却怎么也跑不到尽头。
她不得不停下来,弯下腰拄着膝盖大口喘气。
不知何时林子里漫起了雾,刚开始只像透明的薄纱从四周缓缓飘来, 不一会儿就变得浓郁起来, 混混沌沌的,像张开了嘴的巨兽, 从四面八方朝她奔涌而来。
她的双腿像是被钉住了, 恐惧犹如藤蔓, 从脚底顺着小腿迅速往上攀爬。
眼看那浓雾就要将自己吞没, 她吓得惊声尖叫起来。
画面却陡然一转, 她回到了小时候, 和父亲手拉着手在后花园里悠闲散步,她的小手被父亲的大手包裹着,温暖又安心。
“阿璎, 这次多亏了皇后娘娘向陛下求情, 爹爹才逃过一劫,这莫大的恩情你定要牢牢记在心里,等长大了,好好报答皇后娘娘、报答太子殿下。”父亲的嗓音一如记忆中的低沉浑厚。
“爹爹,您放心吧,等阿璎长大了,一定会好好报答皇后娘娘和太子殿下的。”
清甜软糯的童音如同暮春的暖风,吹开了父亲脸上的笑容,他伸手揉了揉她的发顶,宠溺地道一声:“阿璎真乖。”
宋璎翘起唇角,仰头看向父亲,耀眼的阳光下,父亲高大的身躯逆着光,她眯起眼睛,却只看到一个模糊的轮廓。
这时,画面又是一转,宋璎发现自己跪在一张病床前,病床上躺着一个形容枯槁的男人,他如枯枝般的大手无力地覆在她的手背上,声音虚弱:“小芸,以后这个家就靠你了,记住,一定要...照顾好慕岩...”
“爸爸,您放心吧,我一定...会好好照顾他的...”她哽咽着说完,然后用力咬住下唇,强忍着不让眼泪掉下来。
可病床上的人她根本就不认识,而慕岩...又是谁?
宋璎正困惑着,突然又到了悬崖之上,一个男人背对着她立在悬崖边,他的背影清瘦孱弱,像是一杆细长的青竹,在凛冽的朔风中,随时都会被折断。
是太子!
她急得大喊一声:“殿下,危险!”
可那男人像是完全没听到般,就那样朝着悬崖直挺挺地倾身而下。
她心头一惊,飞快地冲到崖边,纵身一跃,就跟着跳下崖去。
头顶却传来诡异的笑声,她惊讶地抬起头,却见那青袍男子仍站在悬崖边,满脸都是嘲讽又得意的笑。
---他不是太子!
可为时已晚,她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往下坠落,尖锐的峭壁和横生的乱枝不断从眼前掠过,她吓得闭上了眼睛,却迟迟没有传来粉身碎骨的剧痛。
她鼓起勇气,缓缓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躺在一顶大红的喜帐下,一个赤身裸体的男人正压在她的身上,火热的唇在她的耳畔颈窝不停厮磨。
她立刻抬起脚来朝他狠狠踢去,那男人顿时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之后迅速从她身上起来,横眉竖目地责问道:“王妃这是要谋杀亲夫吗?”
宁...宁王!
宋璎猛然惊醒,直接从床上弹坐了起来,整个后背都已被虚汗浸湿。
她长长地松了一口气,等那过快的心跳慢慢平稳了,才又缓缓躺回去。
自从昨天滚下山之后,她就被送到了这里。
这是一间医院,那些穿着白大褂的医生进进出出,为她抽血、拍片、做各种检查,可她大部分时间都处在昏睡状态,在纷乱怪异的梦境里穿梭,有时候甚至分不清哪些是梦境,哪些是记忆,哪些又是现实。
直到后来,她才明白,自己“穿越”了。
确切地说,在山下那棵大树底下醒来的时候,她就已经穿到这个比燕朝先进了上千年的新奇世界里,成了一个混迹娱乐圈的小透明。
这小透明名叫慕芸,长相和自己十分相似,唯一不同的是慕芸从小练舞,与自小习武的她比起来,眉目间更为柔和清雅。
而慕芸因为父亲生病欠下巨债,虽然已经考入中央电影学院却不得不在大二那年退学进入娱乐圈,挣来的钱除了还债,还要养活母亲和弟弟。
三年来,她奔走在各个片场,从武侠剧的飞贼到仙侠剧的小妖,从宫斗剧的丫鬟到奇幻剧的小神,演过的角色算起来很多,赚的却很少。
为了尽快还清债务,她不得不在没戏拍的空档接一些杂活,比如拍平面广告、杂志硬照,甚至还为某宝做模特...
虽然很辛苦,但付出的努力总算没有白费,家里的债务还清了,演技也逐渐得到认可,终于在一部仙侠剧中争取到了一个女三的角色。
而剧中女主角的文替因为个人原因无法到组,因此与女主易晴身形相似的慕芸便顶了上去。
剧组赶进度,慕芸又身兼两职,从进组开始就像陀螺一样忙得停不下来,每天的睡眠时间最多只有四五个小时,而她身体底子本就不好,加上连续拍了好几晚的夜戏,身体早已严重透支。
那一晚,她本在小南山拍夜戏,困得实在吃不消,便趁着等戏的时候靠在片场附近的一棵大树下休息,却不知怎么地,再次睁开眼时,不仅多了一身的伤,连身体的主人也变成了从燕朝穿过来的宋璎。
而那时的宋璎根本没搞清楚状况,以为自己还是那个被宁王追杀的叛妃,而身上的伤也是因为跳崖所致,又误以为正在片场拍戏的男演员谢翊是和自己一同跳下悬崖的太子、女演员易晴则是宁王派来捉拿太子的人,于是踹翻易晴救走谢翊,却不想闹了个大乌龙。
说起来,慕芸和易晴、谢翊同属一家名叫天虹的娱乐公司,可谢翊和易晴都是天虹力捧的新人,慕芸却是个可有可无的小透明。
特别是谢翊最近演了一部IP热剧,成了当红炸子鸡,而与他同属一个经纪人的易晴虽然长得不错,也演过不少电视剧,却拿不出让人印象深刻的作品,因此出道三年仍然不温不火。
于是谢翊和易晴共同的经纪人蔡敏珍便动起了捆绑炒作的心思,趁着他们主演的仙侠剧拍第一场对手戏,特意叫来了媒体来探班,本想制造点暧昧元素炒炒热度,却不想半路杀出慕芸这个程咬金,打伤了易晴又拐跑了谢翊,却在逃跑时滚下山,昏迷不醒。
一时间,关于易晴、谢翊和慕芸三人关系的谣言乱飞,有的甚至还编出“慕芸怀了谢翊的孩子,讨要名分不成,找人打伤谢翊的正牌女友易晴,却被谢翊推下山,不幸流产...”的狗血剧来。
顿时,#谢翊劈腿#、#易晴片场遭殴打#、#慕芸小三流产#等关键词空降热搜榜,一时间搅得娱乐圈天翻地覆。
而受到此事影响最大的,除了易晴和谢翊,还有慕芸的经纪人潘年冬。
正文 收视女王
说实话, 潘年冬之于慕芸, 并非一个合格的经纪人。他对她几乎不闻不问, 也从未想过要给她争取什么资源, 反正只要把那些别人挑剩下的工作打包扔给她就OK了, 原因么, 当然不是因为她条件不够好, 而是他手底下有更多背景好、靠山硬的艺人需要去关注、去包装、去捧红。
却没想到最不需要操心的人竟然坑他最惨!
于是,在慕芸出事后的第二天,潘年冬在解决了一系列焦头烂额的事情之后, 才赶到了南都人民医院,当然,他不是来探望病人的。
他找到慕芸住的病房后, 并没有立即推门进去, 而是站在门口,透过门上的小窗户往里瞧, 只见三人间的狭小病房里, 一个瘦弱的女孩躺在中间的病床上, 她面色苍白、双颊消瘦, 正神情茫然地望着头顶的输液袋。
躲在这里倒是清净得很!
潘年冬一想起自己两日来因她连累甚至连手机都不敢开, 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推开门就大步走了进去。
床上的女孩听到动静,缓慢地将视线从头顶的输液袋移到潘年冬的脸上,见他一脸不悦地站在床尾干瞪着自己, 神情也没有任何波动, 就好像他这个大活人和输液袋没有什么分别。
这是什么态度?光看着就让人火大!
潘年冬气得张嘴就骂:“你TMD倒是能耐啊,闯了祸往医院一躲、手机一关就了事了,我在外头给你擦屁股收拾烂摊子累成狗还被人指着鼻子骂!”
积压了两天的情绪一发而不可收拾,潘年冬走到床边,双手叉腰居高临下地冲着慕芸继续大声吼,“你TMD就这么想红吗?谢翊的热度也敢去蹭?谢翊是谁?当红小生!他的粉丝上千万,一人一口唾沫就能淹死你!还有易晴,她什么来头你不知道?你竟敢去踹她?对,她是脾气不好,她是把你当丫鬟使,可你忍过这部剧不就好了?现在好了,捅出这么个大篓子,你是痛快了,我呢?我被蔡姐骂得狗血淋头,廖总直接把我当空气,以后我还有什么好日子过,啊?你说,我怎么这么倒霉,摊上你这么一个作死的主!”
潘年冬骂得唾沫横飞,可躺在那里的姑娘却无动于衷,只是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定定地望着他。
他咬着牙根狠狠地瞪回去,可那姑娘不避不让,就这样毫不示弱地与他对视着,那双看似迷茫的眼睛里,分明折射着倔强的光。
潘年冬气得还想再骂,却瞥见门外站着一个人影,而外头那人也透过镶嵌在门外的狭窄玻璃看到了他,于是推门走了进来,等看清那人的模样,潘年冬立刻惊讶地张大了嘴巴。
时间回到两个小时前。
楚瑜,人称电视剧界“收视女王”的当红女星,最近在南都影视城里赶拍一部宫斗剧。
到底是奔三的人了,拍了一个通宵就觉得各种累,补了一个上午的觉还是觉得昏沉沉的,这状态,比起刚出来混的那几年实在差得太远了!
如今再回想起那段日子,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熬过来的,每天都像打了鸡血似的,马不停蹄地奔走在片场间,最忙的时候,甚至两天两夜都没合过眼。
当然了,那时候演的,都是些名不见经传的小角色。
而如今,她早已跻身国内一线女演员之列,却从不对那些过往讳莫如深,反倒觉得,她之所以有现在的成就,很大程度上得益于那些年的积累。
可时下很多年轻人却不懂这个道理,角色要争大的,排场要摆大的,可真要演起戏来,别说演技,就是台词都有不好好背的!真以为靠着一张用手术刀精修过的脸,就能在娱乐圈混得风生水起?
当然,凡事都有例外,比如说在她主演的这部戏里饰演她表妹的慕芸,那个见人就笑的小姑娘,和年轻时的自己简直如出一辙:一样扮演各种不起眼的小角色,一样在剧组间不停穿梭,可即便知道自己离成名遥遥无期,也从未想过寻找什么捷径,只是勤勤恳恳地刷着经验值,尽最大的努力演活每一个角色。
不过说起来,似乎有好几天没见着她了...
楚瑜趁休息时间问身边的小助理:“慕芸在组里的戏份是不是完了?” 她靠在躺椅上,闭着眼睛,脑子里还在琢磨待会儿要拍的戏。
“慕芸?”小助理有点奇怪楚瑜怎么会突然想起她来,有些不太确定,便多问了一句,“是演您表妹的那个女孩吗?”
楚瑜缓缓地点了点头。
小助理立刻回道:“那女孩的戏份已经杀青了,不过我听说...”她朝四周瞄了瞄,见大家都各忙各的,便凑近楚瑜耳边,小声地说道,“她从小南山上滚下来,都两天了还昏迷不醒呢!”
“从山上滚下来?”楚瑜蓦地睁开眼睛,面色紧张地追问道,“是拍摄事故吗?”
小助理摇头道:“听说她把同剧组的女演员给打了,逃跑的时候不小心摔下来的...”
慕芸,那么乖巧和善的女孩,怎么会打人?
楚瑜并不相信这个说法,再加上担忧慕芸的身体,一结束当天的拍摄就直接赶到了南都人民医院。
可当她找到慕芸所在的病房,正要敲门,却听里头传来男人严厉的骂声,那呱噪的声音久久没有停歇,她等得不耐烦,便透过门上的玻璃窗往里张望,可即便站床边的那个男人指着慕芸破口大骂,慕芸也无动于衷,只是神情茫然地望着头顶的输液袋。
而正骂得唾沫横飞的男人见慕芸始终对他不理不睬,气得只想爆出口,却突然瞥见门外站在一个人。
两人的目光就这样隔着一片狭窄的玻璃对上了。
楚瑜索性就推门走了进去。
而怒气未消的潘年冬见一个身材娇小的女人披着一件长大衣踩着一双红色高跟鞋气场十足地走进来,却看也没看他一眼,径直走到病床边,摘下口罩,弯下腰来关切地问着床上的人:“慕芸,你还好吧?”
可床上的女孩只是缓缓地将视线转到她的脸上,目光呆滞、神情茫然,看起来就像一个精致的SD娃娃,美则美矣,却没有灵魂。
这是曾经那个一笑起来就眉眼弯弯的水灵姑娘?怎么几天不见,就变成了这副模样?
好在她四肢健全、没有破相,这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楚瑜放下心来,等小助理把带来的水果篮放在床头柜上,便打算告辞了,却不想潘年冬堆起一脸讨好的笑大步迎上来,又惊又喜地说道:“楚老师!天哪,真的是你吗?没想到能在这里见到我的女神,真的像做梦一样!”
一秒变迷弟啊!
可这演技,太浮夸了好么?
楚瑜象征性地牵了牵唇角,淡淡地回道:“叫我楚瑜就好。”
楚老师--我看起来有那么老么?
潘年冬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连声应“好”,随后又自来熟地自我介绍道:“我是慕芸的经纪人,天虹娱乐的潘年冬,你叫我小潘就好了,对了,蔡敏珍蔡姐您认识吧?我是她的徒弟!”
他之前一直跟着蔡敏珍做执行经纪人,直到去年才正式升为经纪人,手下带了几个艺人,慕芸就是其中之一。
潘年冬的口气十分骄傲,就像是哪个大师的关门弟子似的,楚瑜便故意说道:“天虹娱乐的蔡姐?那可是圈内有名的金牌经纪人!你可得学着点,早点把我们慕芸带成天虹的一姐才好!”
正文 黑即是白
其实天虹娱乐的规模并不大, 除了刚刚蹿红的流量小生谢翊和当红小花姜黎, 其他大都是二三线的小明星。
潘年冬自动忽略楚瑜语气里的暗讽, 搓了搓鼻子做出一副憨憨的样子来:“嘿嘿, 我一定会努力的!”
可楚瑜和潘年冬在那你来我往, 慕芸却依然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 盯着头顶的输液袋一动不动, 看起来就像一个懵懂无知的孩子。
楚瑜心中又升起担忧来,便问潘年冬:“她没事吧?”
虽然没有少胳膊断腿,可这精神状态, 令人堪忧啊...
潘年冬当即说道:“没事没事,就是医生说她脑子里有个小血块,可能暂时性失忆...”
“失忆?”楚瑜诧异地挑了挑细长的眉毛。
“嗯, 不过我倒觉得可能性不大, 这现实生活哪像电视剧处处都是狗血啊,您说是吧?”
你那么能, 咋不上天?
楚瑜撇了撇嘴没说话。
房间里顿时安静下来, 潘年冬的脸上却还保持着谄媚的笑, 没话找话地和楚瑜套起近乎来:“听说您最近都在赶戏, 怎么有空过来啊?”
看楚瑜对慕芸的关心, 可不是像种点头之交的情谊, 可他怎么不知道慕芸有这么一位大咖朋友?
楚瑜替慕芸仔细捻好了被角,才不咸不淡地回道:“我可没那么忙,倒是你, 手下艺人被黑的那么惨, 竟然还有空在这里骂人?”
潘年冬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猛地一拍脑袋,大声惊叹道:“多亏你提醒,我差点把这么重要的事给忘了!”
说着便打开挂在墙上的液晶电视,迅速转到娱乐频道,屏幕上立刻出现了一个五官精致、面容憔悴的女孩,她坐在轮椅上、手臂上绑着厚厚的绷带。
而原本躺在床上如死水般沉静的慕芸一见到那画面就猛地从床上弹了起来,后背紧紧地贴着床头,一双眼睛瞪得滚圆,死死地盯着电视,而脸上的神情,与其说震惊,还不如说是惊吓。
现在知道怕了?叫你自作主张!该!
潘年冬一见慕芸的反应,心中就觉得分外痛快。
不过慕芸很快就从最初的惊诧中回过神来,紧绷的面容渐渐放松,双眼却仍然一瞬不瞬地盯着电视屏幕。
画面中的女孩面对一大摞话筒和不停闪烁的闪光灯,泣不成声地说着:“我也不知道慕芸为什么会对我下这样的狠手,我平时那么照顾她,就是这次她能拿到女三的角色,也是我和副导演争取来的,谁想到她竟然...竟然把我打成这样!”
从山上滚下来的人完好无损地躺在这里,而仅仅被踹了一脚的人竟然坐上了轮椅!那画面有种脑残剧的即视感,楚瑜觉得好欢乐。
而那电视中的人越哭越带劲,眼睛、鼻子都哭得通红,纤弱的肩膀一颤一颤的,看起来楚楚可怜,而她的经纪人则一脸痛心地站在一旁,时不时地给她递个纸巾、理下鬓边的发丝,那关怀备至的模样看起来就如慈母般。
不过要是能把这演技发挥到演戏上,也不至于还要靠这种低级的炒作来博取眼球!
楚瑜一边吐槽一边继续往下看,只见电视中的女孩的情绪过了好一会儿才平复下来,她一边断断续续地抽泣一边有理有据地分析起来:“我想来想去...只能想到一个原因,就是慕芸特别...特别喜欢谢翊,可谢翊处于礼貌婉拒了她好几次,可她仍然不停纠缠,甚至追到了片场...”
她半垂着头,又浓又密的睫毛不停地眨动着,大概是沾了眼泪的缘故,看起来特别像苍蝇腿,“而我一直劝她,我们都还年轻,不应该只想着儿女情长,我们眼下更应该做的,是像谢翊一样,磨炼演技、打拼事业...可忠言逆耳,她觉得我是...有意阻挡他们在一起,所以才蓄意报复我...”
她好不容易将长长的一番话讲完,沉默了几秒钟之后,又忽地抬起脸来,将一双泪光闪烁的动人眼眸精准地对上镜头,嘴角泛起一个浅浅的微笑,宽容又自信地说道:“不过就算这样,我也不会怪她,我相信终有一天,她会明白我的良苦用心!”
也不知道谁带头鼓起了掌,底下顿时掌声四起,在一片赞扬声中,闪光灯此起彼伏,而镜头下的女孩,笑得那么自信、那么灿烂,就像获得了至高无上的奖项一般。
楚瑜从电视上收回视线,用旁人听得到的音量自言自语道:“易晴的演技,有进步了啊...”
潘年冬哪里听不出她的言下之意,可到底在娱乐圈混迹多年,他像是完全没听懂一般,耷拉着眉毛,愧疚地说道:“易晴的确是个很努力的女孩,这次受到这么大的伤害,被迫停工,我真的难则其咎...”
而电视中易晴的经纪人蔡敏珍接过易晴手中的话筒做“结案陈词”:“易晴出道三年,演出过不少让人印象深刻的作品,而她的进步大家有目共睹,特别是她的上进心和正能量,是眼下许多新人所不具备的可贵品质......我们开这次新闻发布会的目的,除了让易晴和谢翊的粉丝放心之外,也希望通过此次事件,奉劝那些妄想靠绯闻上位的艺人,别总想着不劳而获,因为到最后你会发现,吃亏的还是自己...”
新闻发布会开到这里便全部结束了,除了向公众交代拍戏现场易晴被慕芸踹伤、谢翊突然消失的前因后果,也撇清了易晴、谢翊和慕芸三者之间的关系,同时又提高了易晴和谢翊的形象,可谓是一举多得。
潘年冬关了电视,房间里顿时安静下来。
这个时候,突然响起了一道低哑的声音:“她的手没断...”
潘年冬和楚瑜不约而同地转头朝床上望去,只见慕芸腰杆笔直地坐在床头,眼神十分认真,而她似乎害怕他们没听明白,又提高音量重复了一遍,“她的手没断,腿也没断,根本不需要停工。”
虽然这是人人皆知的事实,可就这样被直白地揭露出来,连反应敏捷的潘年冬也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回应了,楚瑜却突然放声大笑起来,直到愣在一旁的潘年冬被她笑得心底发毛,才抹去眼角冒出的泪花,对着慕芸喘着气说道:“她本来就在演戏啊!”接着又俯下身子凑到慕芸耳边,皱着鼻子很嫌弃地加了一句,“只可惜演技太差!”
听到这里,慕芸忽地笑了,极浅的笑容,还未漾至唇角就已经消失无踪了,可眼中刹那放出的光芒,就像冲破了乌云的阳光,将她整张脸都点亮了。
楚瑜不由地看呆了--这女孩,无论颜值、演技亦或是人品都比电视上那个惺惺作态的女人好太多了,可天虹娱乐偏偏要捧那些个资质差的,真是瞎了眼了...
楚瑜暗自吐槽着,却见站在门口的小助理冲她指了指手表--好吧,娱乐时间结束,她该回到自己的战场了...
楚瑜理了理长长的披肩卷发,一边戴上墨镜和口罩,一边叮嘱慕芸好好休息,见她缓缓地点了点头,便告辞走人了,临走到门口,又忽地顿住脚步,往后仰了仰,对着慕芸指了指脑袋,说,“好好想想以后的路该怎么走,不过,有时候真没必要一条道走到黑。”说着不等慕芸回应就拉上门走了。
安静幽长的走廊里,顿时回荡起高跟鞋敲击地面发出的清脆又果断的声音。
而那昂首挺胸大步向前的人却不由地想,虽说没必要一条道走到黑,可曾经的自己,不也是摸着黑艰难前行的吗?
而在这个人人削尖了脑袋,哦不,应该是削尖了脸都想钻进来的圈子里,表面看着无限风光,可与外头的世界比起来,其实更加残酷,要是没有金钟罩铁布衫,那么就得拥有一颗承受得起整个世界恶意的大心脏,否则,只会成为别人成功路上的炮灰。
可转念一想,在这个名利场里,谁又能保证自己不是下一个炮灰呢?
正文 初来乍到
病房里, 又剩下了两个人。
潘年冬站在床边的狭窄过道里, 对着那个重新回到木头人状态的女孩说道:“从现在开始, 除了易晴和谢翊的粉丝, 还会有无数吃瓜群众对你路转黑, 不难想象, 今后你在娱乐圈的日子, 绝对是暗、无、天、日。”最后四个字,他说得特别用力,末了又加一句, “你,后悔吗?”
慕芸看着他的眼睛,神情中有质疑有不解, 更多的却是迷惑, 半晌之后,才轻声反问一句:“后悔?有用吗?”
的确是没用的, 潘年冬张了张嘴, 想说什么最后还是作罢。
作为经纪人, 他甚至没有知会她就私自同意了公司做出的决策, 就算今天她真的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悔过自新, 事已至此, 他又如何能改变她被炮灰的命运?到最后也不过无奈地唏嘘一声罢了--谁让她自作主张,活该成为别人的垫脚石!
可他始终想不明白的是,像慕芸这样的人, 身上背负了太多东西, 按理说,是绝不敢为了一朝成名或是一时痛快而随心所欲的。
可到底是什么动机驱使她去冒这个险?
难道,是因为...那件事?
想到这里,潘年冬的心蓦地一沈。
他的脑子飞快地转了几轮,心中很快就有了计较。
他拖了张板凳坐到床边,态度突然变得十分亲切:“慕芸,你说得对,这件事已经发生了,就算后悔也无济于事了,所以眼下最重要的,是好好考虑以后的路该怎么走。”
慕芸没有给他回应,只是目光平静地望着他,当然,潘年冬也不需要她的回应,只是自顾自地把话题往早就想好的方向带:“你呢,要是以后还想在娱乐圈发展,凭你自己肯定是不行的,再加上现在又多了这个大污点,几年之内根本就洗不白,不过就像楚瑜说的,何必非要一条道走到黑呢?你不是还有陈老板吗?只要把他哄开心了,说不定他一高兴直接投拍一部戏让你做女主,到时候红起来,哪里还有易晴、谢翊的事?你说呢?”
潘年冬说得双眼发亮,就像真的看到了一夜成名的慕芸将易晴和谢翊踩在脚下的胜利情景。
可他这番推心置腹的话并没有换来慕芸的认同,她沉默了半晌之后,才用暗哑的声音极其缓慢地问道:“陈老板,是谁?”
那迷茫的表情直接把潘年冬给整蒙了,他与她四目相对了整整半分钟后,才像被踩了尾巴的狗似的,猛地站起身来。
身后的凳子被他的双腿撞到,猝然擦过地面发出一道刺耳的声音,却很快被他的骂声盖住了:“慕芸,你跟我装是吧?钱都进你口袋了,不想认账了?”他额上青筋暴起,一双冒着怒火的鱼泡眼看起来十分吓人。
“可我真的...不记得什么...陈老板了。”她的语气很无辜,语速也很慢,就像舌头打了结,说话都不利索,“很多事,我都记不清了...”
潘年冬一瞬不瞬地盯着慕芸,像是在判断她的话是真是假,可没过一会儿,又指着她压着心底的怒气斥道:“装,你再装!先给你五十万,余下的事成之后再付,那可是你白纸黑字写了收据的,想赖账,门都没有!”他说着,一把拽过放在隔壁床的手提包,低下头胡乱翻找了一番,然后扯出一张皱巴巴的纸来,用力朝慕芸脸上甩去。
可那纸片在空中翻了个跟斗,轻飘飘地落在了被子之上。
慕芸欠身拿过那张纸,放在眼前一个字一个字地看过去,又反反复复看了好几遍,才抬眼看向潘年冬,十分认真地说道:“钱,我会还的,其他的,对不起,我做不到。”
“什么?!”潘年冬毫不顾忌自己的形象,扯破脸皮就吼起来,“慕芸,当初可是你自己哭着喊着求到我面前的,我费了多少精力托了多少人情才给你找来这么一个大金主,现在拿了钱又后悔了?我告诉你,晚了!陈老板什么人,是你能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得罪了他,你这辈子都别想出头!你自己看着办吧!”说着一把扯过她手中的纸,胡乱塞进包里,就怒气冲天地摔门而去,可他那粗暴的骂声,仿佛还残留在空气里,久久没有散去。
潘年冬走后,慕芸一直坐在床上,一动不动地望着窗外,看那灰蒙蒙的天空一点一点被黑暗吞噬,又看那黑幕一点一点被光明揭开。
在时光的缓慢流逝中,她的灵魂逐渐融入这具衰败的身体,脑子里混乱的记忆也渐渐变得清晰。
她万分庆幸自己能在这全新的自由世界里重活一次--即使在如此艰难的时刻--潘年冬说,等结束手头那些实在无法推掉的工作之后,公司便会雪藏她。
可她并不担心,雪藏也好,冷冻也罢,这里天高海阔,就算再艰难也能靠自己闯出一片天来,总比困在那王府后院,处处受制于人要来得好。
唯一让她放心不下的,就是太子齐昱铖。
如果摔下悬崖的他还活在燕朝,那么迟早会被宁王抓住,那最好的结局也不过做一辈子阶下囚。
要是他也穿过来就好了。
他那样德情兼备的人,只要拥有一副健康的体魄,就一定能活得比从前精彩!
只是,如此奢侈的愿望,能成真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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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芸身上虽然多处受伤但并不严重,大都是皮外伤,很快就自愈了,主要是后脑残留着一个小血块,导致部分记忆缺失。
就比如她只记得穿过来的前一晚,在小南山脚下等戏的时候,靠在片场附近的一棵树下休息,可醒来的时候却满身尘土,身上也有不少伤痕,特别是后脑,像是被重物撞击过,疼得非常厉害。
可无论怎么回忆,也无法记起那晚是如何受的伤。
医生说,那些失去的记忆可能会随着血块的消除慢慢恢复,也可能这辈子都记不起来。
不过慕芸倒不在意,她觉得脑子中现存的记忆足够她闯荡这个世界了,那些丢掉的记忆能否恢复,对她今后的生活影响并不大,或者,丢掉一些无关的记忆,反而会更好。
她一边想着一边缓步走出了住院部大楼。
外头下着迷蒙小雨,湿润的空气中浸透了早春特有的寒凉。
在医院里呆得太久,以至于看到外面的世界都有些不适应了,不过这种刑满释放的感觉倒是不错,她深深地吸一口新鲜的空气,舒展双臂,仰面朝天,任那细雨在脸上蹁跹,唇角泛起浅笑,心底默念道:“宋璎初来乍到,请多多指教!”
口袋里的手机却在这时突然震动起来。
慕芸是在出院前收拾东西时才在原来的衣服口袋里发现“手机”这样东西的,于是充了电开了机,可对她这个没有“手机依赖症”的古人来说,手机里那些色彩斑斓的小方块,并没有多大吸引力,于是随手滑了几下便又塞回了口袋。
没想到一会儿的功夫就来电话了。
她忙不迭地掏出来,见那屏幕上显示着“妈妈”两个大字,便立刻点下接听键放到了耳边,很快就听一道急切的声音清晰地传来:“你什么时候到?”
当亲耳听到一个不知身在何处的人竟然就在耳边说话时,慕芸仍然忍不住感叹现代科技的神奇,只是原主妈妈吴红英这句没头没脑的话着实让她一头雾水,于是不解地问道:“到哪儿?”
“回家啊!不是早就和你说好了?”那头的声音突然就拔高了,还带着责问与不满。
可慕芸完全想不起这件事了,不过听吴红英的口气像是有要紧的事,于是连忙回道:“不好意思,上午有点事耽搁了,我马上就回去!”
“那还不赶紧,磨磨蹭蹭的!”对方说完就“啪”地一下挂了电话。
“...”慕芸看着那瞬间黑下去的屏幕,心里忽然觉得有点儿没底--谁说丢了记忆也没关系的,马上就打脸了不是?
正文 回家救火
慕芸的老家在青州, 离南都影视基地也就两个多小时的车程, 可两地之间没有直通车, 因此当她一路辗转到达青州汽车站的时候天已经擦黑了。
正值晚高峰, 街上的车流汇聚成一条闪耀的长龙, 缓慢地向前挪动。
慕芸坐在出租车上, 透过车窗看那街边亮着多彩霓虹的的各色店铺, 看那刚下班的白领一脸疲惫地等着回家的公交车,看那穿着校服的中学生嬉闹着穿过斑马线...不禁想,在这座喧闹的城市里, 是否也有人和她一样,来自另外的世界?
忽然间,一阵熟悉的手机铃声响起, 立刻将她飘远的思绪拉了回来。
不用看也知道是吴红英打来的--单从坐上出租车开始, 慕芸就接了她不下五通电话,就连坐在一旁的司机都不耐烦了:“催有什么用?前面堵成那样, 平时跑跑五分钟的路今天少说也得半个小时!”
慕芸也无奈--接么, 无非是催她赶紧回家, 不接, 又怕她会一直打下去。
权衡片刻之后, 她还是接了起来, 不过没等吴红英开口就抢先说道:“我很快就到了!”
说完便认命地等着吴红英的抱怨,可听到的却是男人粗鲁的骂声和粗暴的打砸声,随后才听到吴红英嘶声力竭的哭喊声:“别砸了, 求你们别砸了!我女儿马上就回来了, 不信你们自己问!自己问!”
“问你个**!老子多给了你一个月,竟然一分钱都拿不出来,你TMD还敢再忽悠老子,找死啊!”
粗噶狠戾的声音让慕芸脑子里立即浮现出一个凶神恶煞的健硕男子来,她甚至可以想象吴红英匍匐在他脚下瑟瑟发抖的可怜样儿,于是当即对着手机大喊一声:“喂,你马上给我住手!”
这突如其来的吼声把一旁的司机吓得不轻,他原本瘫在座椅上看着前头不停闪烁的尾灯出神,此时被慕芸一吼,吓得立即坐了起来,可他明明记得,自己拉的是个娇美的小姑娘啊,怎么吼起来,如此...威武?
他不由地侧过脸,疑惑地朝慕芸看去,只见昏昧的路灯下,姑娘还是那个姑娘,可身上散发出来的强大气场,竟让那原本柔美的眉眼生出几分英气来。
可这英气对电话那头的人来说根本不起作用,打砸声依旧,片刻之后,只听一声重重的“啪”声传来,电话就断了,再打回去,却是怎么也打不通了。
慕芸这才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原来吴红英火急火燎地要她回家是真有急事,可到底是什么事,却一点儿印象也没有了,而她之前也曾在电话里旁敲侧击地问过吴红英好多次,可她每次都是避而不答。
而听电话里传来的信息,分明是有人上门讨债,可记忆中家里的欠款已经全部还清了啊...难道家里再次债台高筑的事情被她选择性遗忘了?
慕芸努力搜索原主的记忆库,却找不到任何有用的信息,而直到这一刻她才明白,对穿越者来说,没有什么记忆是无关紧要的。
可出租车还是停在原地一动不动,一眼望去,前头的汽车排成的长队一直延伸到天际。
慕芸心急如焚,索性下了车,一路跑回家。
她的家就在三公里外的一个老小区,夜色暗沈,路灯昏黄,一幢幢陈旧灰败的小楼整齐地排列着,前后左右看起来几乎没什么区别。
慕芸花了好一番力气,才终于找到自家的单元楼,一口气爬上五楼,就听一阵凄厉的哭喊声从右手边那道虚掩的门里清晰地传出来:“啊~~别别别,求求你别打我!~~~”虽然音调已经变得不成样子了,但依稀还能分辨出是吴红英的声音。
慕芸贴在墙边,将虚掩的防盗门轻轻拉开了些,屏住呼吸朝里望去,只见狭小的客厅里到处都是东倒西歪的桌椅,挂在天花板上的吊灯也断了一条链子,就这样险险地来回晃荡着。
晃动的黯淡光影底下,一个女人缩在墙角,抖如筛糠不停求饶,而她面前那个头顶扎着小辫的男人丝毫不为所动,咒骂了几句之后就高高举起手中的棒球棍,朝那女人奋力挥去。
就在这时,慕芸猛地拉开门,瞄准小辫男的手腕,将手中的手机用力掷出去,随着小辫男的一声痛呼,他手里的木棍应声而下,掉在了已裂成几块的手机之上。
手腕传来火辣辣的痛,小辫男龇着牙,朝着大门口气势汹汹地喊道:“谁TMD敢暗算老子?”
却见一个身材纤细的女孩独自从楼梯间的暗影里走出来,身后并没有跟着其他人,光头男全身一松,长满了横肉的脸上就浮现出不怀好意的笑来:“TMD老子不动手你就不回来是吧?”
客厅里一片狼藉,无处下脚,慕芸只得站在门口,厉声质问道:“光天化日私闯民宅、打家劫舍为非作歹,你眼里还有王法吗?”
“王法?”光头男像是听到天大的笑话般,肆无忌惮地放声大笑起来,可没笑几声又忽地拉下了脸,朝她恶声恶气地吼道,“TMD先把老子的钱还上再跟老子讲王法!”
话音刚落,就见两个彪形大汉从客厅旁的两间卧室里一前一后走出来,他们和光头男一样,都是身形魁梧之人,穿着一样的黑色紧身背心,脖子上都挂着粗长的金项链,鼓起的手臂肌肉上纹着鬼画符似的图案。
两人一左一右站到光头男身后,将粗长的木棍扛在肩上,歪着脑袋用挑衅的眼神地盯着慕芸,浑身上下都充满了凶暴的气息。
与此同时,缩在墙角的吴红英也从恐惧中回过神来,她迫不及待地从地上站起来,踩着一地碎碗破碟,越过小辫男三人组,跌跌撞撞地冲到慕芸跟前,用嘶哑的声音不满地怨道:“你怎么才回来! ”
她衣衫不整、头发蓬乱,眼睛又红又肿,憔悴的双颊上糊满了鼻涕眼泪,不知是因为害怕还是激动,苍白的嘴唇止不住地颤抖着。
这就是原主的母亲,也是从今往后这个世界上,她最亲的人。
一阵浓烈的心酸蓦地从心底涌上来,慕芸按下翻涌的情绪,问道:“我们真的欠了他们钱?”这些人一看就是放高利贷的,可慕家即便在最困难的时候也不曾找过这样的人借钱,因此慕芸怀疑他们纯粹是上门寻衅滋事的。
吴红英却没有正面回答她的问题,只是将她从上到下飞快地扫了一遍,见她身上只背了个小小的黑色双肩包,身后更是没有任何行李,一颗心顿时凉了半截,抓着她的手臂急切地问道:“钱呢?叫你带回来的钱呢?”
钱?慕芸被问得一愣--对于带钱回家这件事她真的一点记忆都没有了!
随即又恍然大悟--怪不得吴红英死命催着她回家,怪不得从前的慕芸要委身于陈老板,原来是家里等着钱救火!
正文 爱恨两难
可慕家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才会在还清债款之后的短短几个月里再次债台高筑?
慕芸暗自寻思着, 吴红英却焦急地一掌拍在她手臂上, 瞋目切齿地追问道:“不是说好今天带钱回来吗?钱呢?”
可话音刚落, 她又像突然想起了什么, 一拍手掌, 脸上迅速挤出讨好之色来, 侧身对着小辫男急匆匆地解释起来,“瞧我,都给急糊涂了!这年头谁出门还带钱啊!一定都放在卡里啊!”她边说边朝慕芸伸出手去, 不耐烦地催促道,“快把卡给我!”
被她拍过的地方火辣辣地疼起来,慕芸几不可见地皱起眉, 却没有任何动作--她并不是舍不得卡里的那点钱, 而是看不惯吴红英的态度,她从小失去母亲, 不曾体会母女间的相处之道, 却也亲眼见过身边丫鬟将好不容易攒起的月钱送到来王府求助的母亲手里时, 那母亲眼里流露出的感激与愧疚。
可吴红英却一脸的理所当然, 就好像一切都是欠她的。
而吴红英见慕芸迟迟不动, 索性自己动手扯起她身上的双肩包来。
如此粗野的举动, 慕芸打心底里反感,可反感也好,不平也罢, 吴红英总归是慕芸的母亲, 她再不喜,也得替从前的“慕芸”尽到这份孝道。
慕芸这般想着,便由着吴红英像强盗一样强行拽走了她的包。
吴红英一拿到包,就急不可耐地将里头的东西一股脑儿地倒在地上,一见到那只边角已经磨破了皮的红色钱包就忙不迭地捡了起来。
可慕芸知道,那里头并没有她想要的,唯一一张银行|卡余额还不到三万,幸好陈老板给的那张卡还在,本想原封不动地还回去,可如今急用,恐怕得先顶上了,至于以后怎么还,只能另外再想办法了。
可吴红英哪里知道她的难处?
她一打开钱包,就将里头不多的几张现金一股脑儿抓进手里。
那吃相太难看,连小辫男都看不下去,不耐烦地催促道:“快把卡给老子,老子忙着呢,没时间陪你们耗!”
“好好好!”吴红英一边应着,一边确认钱包里再没有大额钞票了,才从里头抽出一张红色的银行|卡来,向慕芸确认道:“是不是这张?”
慕芸并没有回答,只是问她:“你要多少?”她的声音很平静,要是仔细琢磨,还能听出点冷漠的味道来。
可吴红英哪有心情琢磨?她只是理所当然地回道:“一百八十万啊!”那口气随意得就像在说一百八十块钱一样,甚至还理直气壮地埋怨她,“不是早就和你说过了!”
饶是做足了心理准备,慕芸还是惊诧得说不出话来。
要知道,从前的慕芸可是花了整整三年时间,夜以继日地不停工作,才还清了家里的六十万债务,如今又凭空冒出个一百八十万来,不是要她的命吗?
也难怪她不得不用身体去交易--这种高利贷,要是不及时还清,那么她穷其一身,都将活在债务中了。
而吴红英见慕芸不吭声,就知道手里的这张卡不对,想了想,还是塞回钱包里,又抽出一张金色的卡来,这也是钱包里最后一张银行|卡了。
吴红英像是拿到宝贝似的紧紧捏在手里,嘴角控制不住地浮起欣喜的笑容:“是这张吧?”虽然用的是问句,可语气却很笃定。
别说这张卡,就是把慕芸所有的家当加起来也不够一个零头的!
慕芸不置可否,只是问她:“这一百八十万,是怎么欠下的?”从前的慕芸或许知道缘由,而如今一切都由她做主,断然不能平白无故背上不明巨额债务。
“你问我?”吴红英将视线从银行卡转到慕芸脸上,语气骤然不快起来,“你怎么不去问你的好弟弟?要不是他搞大了那个小贱人的肚子急着要结婚,又怎么会落到今天这个下场?说起来都怪那个小贱人,威胁慕岩说不结婚就把孩子打掉!可结婚哪有那么容易?又要房子又要礼金!拿不出就三天两头找人打上门来!”
吴红英越说越恨,眼里放出凶狠的光来,“最后逼得慕岩没办法,背着我去借高利贷,想着能赌套房子回来,可结果倒好,输了个精光,还欠了一屁股债!”
原来都是慕岩闯的祸!
慕芸的脑子里立刻浮现出一个清瘦的高个男孩来,便问:“慕岩人呢?”
“谁知道躲哪里去了!”吴红英不耐烦地回了句。
闯了祸就跑得不见影,让家里人替他收拾烂摊子,倒是他一贯的作风。
想到慕岩,吴红英的心情越发糟糕,顿了几秒,又接着说道:“他从小身体就不好,这些天这么冷,也不知道有没有衣服穿...”她的声音渐渐低落下去,说到伤心处,竟淌出泪来,“我早和他说问你要点钱,买个房子结个婚又有什么难?他偏不听!这下真要是出了什么岔子...那我也不活了!”
这话慕芸听得不顺耳,当即就截断了她的话:“我又不是开钱庄的,哪来那么多钱?”她也不是开慈善堂的,主动承担家里的债务那是孝心所致,慕岩一个四肢健全智力正常的成年人,结婚买房的钱凭什么要她出?
吴红英一听,脸色骤然一变,充满怒意的骂声就乍然而起,“没钱你死回来干什么?没钱我叫你死回来干什么!”
她的声音尖利刺耳,涨满血丝的眼睛就像要瞪出来一般,在惨白的灯光下,可怖至极。
慕芸只觉得心脏被千万根密密麻麻的刺扎着,她紧紧握住拳头,拼命抑制住扭头就走的冲动。
可吴红英却忽地举起手来,将手中已经瘪掉的钱包朝她用力砸去,恶毒的骂声紧随而至:“你不是早就和我说钱都已经准备好了吗?到现在你竟然跟我说没有?连这点钱都拿不出,你还在外面混什么?我他妈怎么就养了你这么一个没用的东西!”她像是疯了一般地破口大骂,血红的眼睛像是要瞪出来,涨红的双颊不受控制地抽搐起来。
慕芸略一偏头,那钱包就掠过她的耳边,径直砸到身后的墙上,发出一声闷响,然后无力地掉落下来。
可她活了两世,从没遇到过这样的阵仗,虽然没见过母亲,可父亲常与她提起母亲的点滴过往,温柔端庄、知书达理,那是她母亲的样子,而她也以为世上所有的母亲都该如此。
可如今出现在她眼前的,却是这样一个泼妇,竟然因为无法替弟弟还上赌债而打骂于她!
吴红英到底知不知道,她的女儿为了挣钱还债在外面过的是什么日子?而为了还这一百八十万的赌债,又是如何打算的?
她不知道,大概也不想知道,她的女儿为了这个家,背负了多少压力,又吃了多少苦!
可就算告诉她,又有什么用?在她眼里心里,唯一重要的,也就一个慕岩而已。
想到这里,慕芸微扬起下巴,一字一句地说道:“你说得对,我就是个没用的东西,拿不出你要的一百八十万。”
吴红英没想到向来温顺的女儿竟然说出这样“大逆不道”的话来,一时忘了自己正在骂什么,只是张大了嘴,一脸怒意僵在惨白的脸上。
而站在她身后等着收卡的小辫男耐着性子听到这里,也终于接受了收不到钱的事实,便瞪着眼睛说道:“拿不出钱是吧?那就先留下一根手指!左手还是右手,自己选!”
话音未落,他身旁的两个大汉就一左一右架起了吴红英,吴红英顿时吓得鬼哭狼嚎起来:“不要啊,大哥,我会还钱的,我一定会还钱的!”
小辫男哪里理会,从腰间摸出一把瑞士军刀来,“嗖”地一弹,那锋利的刀刃就出了鞘:“看你是个女人,老子就先断你一根手指,要是一个星期之后还拿不出钱,那就是一只手了!”
“别别别...”吴红英吓得面色惨白,死命攥紧了手指,双腿不停乱踢,扭头对着慕芸尖声喊道:“慕芸,你怎么就那么狠心!看着我被人砍掉手指、看着你弟弟在外面东躲西藏回不了家!”
可谁又来管她的死活?
慕芸挺直了脊背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她心里有气、有不平,还有莫名的委屈。
可她又怎么可能眼睁睁地看着吴红英被人砍掉手指?
只不过想借此机会让她明白,即便是亲生女儿,也不是他们予取予求的赚钱工具!
而得不到救援的吴红英就这样被两个大汉轻轻松松地拖了小辫男面前,小辫男强行按住她的手掌,满脸的凶相却偏偏还要挤出假笑,看起来越发狰狞可怖。
吴红英吓得嘴唇都白了,全身都在发抖,看起来像是随时都会昏厥过去,见小辫男握住刀柄作势就要朝自己的手指扎下来,她顿时闭起眼睛撕心裂肺地吼起来,不一会儿,裤裆就湿了一大片。
看到这样的情景,慕芸并不觉得伤心,喉头却忍不住发紧,泪水不由自主地流出来,冰凉的液体顺着脸颊悄然滑落,那是多少年都不曾体会过的感受。
她的父亲是征战沙场的铁血将军,向来奉行就算流血也不能流泪的原则,她从小耳濡目染,从不轻易掉泪。
可如今,竟为了一个毫不相干的人落泪!
可虽说毫不相干,却又是实实在在的血脉相连!
眼见小辫男手中的刀子就要扎到吴红英手上,慕芸用力一抹眼泪,高声喝道:“给我住手!”
正文 初露锋芒
这一声威势十足, 在场的所有人包括吴红英都下意识地朝慕芸看去, 慕芸却只是将视线对准了小辫男, 语气平静得就像个围观群众:“能用钱解决的事, 何必闹得如此不堪?”
小辫男不屑地“呸”了一声, 面色不虞地朝她吼道:“有钱特么就爽快点拿出来, 没钱就老老实实给老子滚一边去!妨碍老子做事, 小心连你也一块收拾了!”
他的威胁还没完,惊魂未定的吴红英就用发颤的声音喊道:“她有钱!她有钱!她是明星,怎么可能没钱!”
那声音如破风箱般嘶哑难听, 小辫男却听清了,他半信半疑地眯起眼睛,朝慕芸看去。
屋内光线不足, 他之前也没在意, 此时仔细一看,才发现那大半张脸都隐在暗影里的姑娘眉眼精致, 未施粉黛也绝不输那几个经常出现在电视里的女明星, 他登时来了兴趣, 放开吴红英, 慢条斯理地朝慕芸走去。
他一边用木棍敲打着手心, 一边将慕芸从上到下仔仔细细打量了一个遍之后, 才在她面前站定了,用木棍挑起她的下巴,阴阳怪气地说道:“这张脸生得很那!要真是个明星, 我猜顶多也就是个三流货色, 恐怕早就被那些个老板啊导演啊睡滥了!”
慕芸没有任何反抗,甚至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就这样微抬着头、半阖着眼,任他污言秽语。
可就是这样清冷的姿态,让她看起来越发动人。
小辫男色心顿起:“不如这样吧,老子呢,今天就给你开个恩,你呢,要是把我们兄弟三个都伺候高兴了...”他摸着下巴,作势想了想,随后张开大拇指和食指,伸到慕芸面前,说,“那一百八十万,老子给你打八折,怎么样?”
他身后的两个大汉已然兴奋地吹起了口哨,慕芸却不为所动,只是一言不发地盯着小辫男的眼睛,那凌厉凶狠的目光,蕴含着十足的杀伤力,让人不由地心生畏惧。
小辫男看得不禁心头发怵,可转念一想--这小丫头片子,是来秀演技的吧?
在他面前耍狠,不是在关公面前耍大刀吗?
于是他又亮出了瑞士军刀,耍了几下之后,将那刀竖在慕芸眼前,然后伸出舌头,一边盯住慕芸的眼睛,一边挑衅十足地舔起刀来。
那刀离慕芸的脸不过分毫,而他如红蛇般滑腻的舌头,与她的鼻尖,相隔不过一片薄薄刀刃的距离。
慕芸屏住呼吸,尽量忽略从他嘴里呼出的浊气,转眼看向吴红英。
吴红英原本是一瞬不瞬地看着她的,此时一接触到她的视线,就立刻避开了眼。
就这样一个下意识的动作,让慕芸的心一下子就沈到了海底。
真的没必要再等了。
慕芸面上不动声色,手上的动作却乍然而起。
她朝小辫男的手腕飞快地劈出一掌,他手中的刀立刻就飞了出去,紧接着又抓住他的右手手腕,用力往外一扳,就听“喀嚓”一声,小辫男痛得哀号起来,而下一秒,她的右手已经握紧,朝着他的门面狠狠砸去,右腿同时蓄力,对准他的膝盖就是一记猛踹。
她这一系列动作一气呵成,干净利落用劲又猛,小辫男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被打倒在地。
原来这女人还真有两下子,怪不得敢只身前来!
小辫男不甘心地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之后,冲身后两个一脸蒙圈的大汉大声吼道:“还愣着干什么,给我上啊!”愤怒得连声音都破了音。
那两个大汉这才如梦初醒,举起木棍就朝慕芸冲去。
慕芸早已捡起一瓶滚落在脚边的辣椒酱,朝那个冲得比较慢的家伙扔过去。
那装辣椒酱的罐子是塑料做的,原先就已经摔裂了,此时砸到那大汉额头上,顿时爆开了花,里头的辣椒酱流出来,汁水溅到眼睛里,辣得他哀嚎不止。
而那冲得较快的大汉脚下一顿,扭头朝那家伙看去,慕芸瞅准时机,势如脱兔般,飞快地移动到他身后,一掌劈在了他的后颈。
他甚至连哀嚎的机会都没有,就这样举着木棍,像一滩烂泥般,软倒在地。
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慕芸忽觉身后有异样,便迅猛地转过身去,就见一把刀朝自己飞将过来。
而原本躲在角落里的吴红英早就趁乱钻进了厨房,躲在门后透过一条细小的缝隙偷窥外头的情景。
见那小辫男在背后偷袭慕芸,下意识地就要出声提醒,可刚张开嘴,喉咙却像被堵住了似的,怎么也发不出声来。
慕芸却不惊不惧,只是飞快地一个侧身,那把刀堪堪擦过她的袖子,一头扎进了墙里。
掷出飞刀的小辫男本是一脸坏笑地等待着锋利的刀刃刺进慕芸的身体,甚至已经开始想象着她躺在自己身下哭着求饶的模样,却没想到她的身手竟然如此敏捷,轻易就躲开了他的攻击!
更让他惊讶的是,她轻轻松松就将深深没入墙体的刀拔了出来,一边用手指轻轻擦去刀刃上的墙灰,一边惋惜道:“这么好的刀,真是可惜了!”
她的身上明明没有散发出任何危险的气息,可看在小辫男眼里,却比杀气腾腾的黑手党还要可怕。
他下意识地往后退去,却被倒在地上那个不省人事的大家伙绊了一交,一屁股摔在地上,忍不住就大声咒骂起来。
被这么一耽搁,小辫男还没来得及起身,慕芸就到了他的跟前。
她一边漫不经心地转着手中的刀,一边慢条斯理地在他面前蹲下,那不停飞转的刀子如高速旋转的扇叶,挟着风一下又一下从他脸颊旁边飞速而过。
那刀有多锋利,小辫男最清楚,他甚至连呼吸都不敢用力,生怕一不小心就让那刀偏离了方向,直接就扎进他的脸!
他又怒又怕,可身前是不能靠近的飞刀,身后是无法逾越的大汉,他根本就无路可逃!
想他吴大伦在道上混了二十年,也算是个排得上号的人物,没想到今天竟然栽在一个黄毛丫头手里!说出去还不让人笑掉大牙!
可小时候老师教过“识时务者为俊杰”,眼下还是保命要紧。
小辫男一认清形势立刻就一叠声地喊起来:“女侠饶命,女侠饶命!”
慕芸仍然转着刀,神情自若地说道:“我不要你的命,我只是想和你谈谈那一百八十万的事。”
小辫男立刻表态:“那钱我不要了,一分都不要了!”
慕芸半信半疑地问道:“真的?”说着她手中的飞刀就停止了转动,可刀尖仍然对准了小辫男。
小辫男连忙点头,那真诚的模样就差指天发誓了:“真的真的,比珍珠还真!”
“口说无凭呢...”慕芸突然又转了一下刀,小辫男好容易落回肚子里的心又高高吊到了嗓子眼,他忙不迭地说道:“我写我写,一字不漏全写下来!”听话得来,好比戴着红领巾的三好学生。
可小辫男的右手被慕芸弄伤了,连笔都握不住,而那个被辣椒酱砸了脑袋的家伙,虽然四肢健全,可脑袋都泡在水里半天了,眼睛还火辣辣得睁不开!而那个晕倒在地的大汉和乘乱躲进厨房的吴红英当然也不能指望,于是小辫男把笔递给了慕芸。
慕芸捏着那支笔,却久久落不下去--她要是用拿毛笔的姿势写出一纸繁体字来,眼前这个被她用武力征服的男人绝壁会怀疑她是从坟墓里爬出来的古人!
于是她又把笔还给了小辫男,示意他用左手写。
小辫男无奈,只好照办。
等他咬着牙歪歪扭扭地写完保证书,又将那两个不顶用的跟班拖出门之后,慕芸感觉客厅一下子就变得宽敞起来。
她松了一口气,然后蹲在地上,将散落了一地的钱包、证件、摔坏的手机还有各种廉价的化妆品一一收到背包里,却发现一双豁了口的布拖鞋突然出现在眼底。
正文 话本惹祸
慕芸抬起头来, 就见吴红英绞着双手, 满脸局促地站在那里, 干燥到破了皮的嘴唇张了又张, 最终还是没能说出话来, 她便站起身来, 将小辫男立下的字据递过去:“叫慕岩赶紧回来吧。”
吴红英刚才躲在厨房里, 将外头的情形听了个大概,此时看到白纸黑字,仍然不敢相信:“那么多钱, 他们真的说不要就不要了?”
不会出了这个门就后悔了吧?
她下意识地朝门口望去,大门关得好好的,又竖起耳朵来听, 并没有听到什么可疑的脚步声, 可即便这样,她紧绷的神经仍然不敢放松。
慕芸却早已看透:“那些钱, 从哪里来的, 早就回到哪里去了。”
什么婚房、什么礼金, 都是某些人给慕岩下的套罢了。
可她不把话说穿, 是怕吴红英这种只会一时冲动却无勇无谋的人再惹出事端。
吴红英却还将信将疑地追问到底, 慕芸不想与她多说, 只将陈老板的那张卡递到她面前,说:“这里有五十万,你拿去和慕岩好好找点事做。”
吴红英一听, 无神的双眼立刻就放出光来, 干涸的嘴唇不由自主地咧到耳边,喜不自禁地说道:“我就知道你不会丢下我们娘俩不管的。”
可她刚伸出手去拿银行卡,慕芸就蓦地把卡一收,看着吴红英的眼睛严肃地说道:“这是最后一次了。”
吴红英满怀的欢欣顿时像烈日下的薄冰,瞬间就化成了一滩水,她眯起眼睛,咄咄逼人地问道:“你什么意思?拿五十万就想打发我们?”
人心不足蛇吞象,慕芸生平最讨厌贪得无厌之人,她不欲多说,将卡放在桌上,背上背包就迈着大步朝门口走去。
那背影,淡漠又决绝。
吴红英从没想过从小逆来顺受的女儿竟敢用这样的态度对她,胸中顿时烧起火来,一边脱下拖鞋朝她扔去,一边愤怒地骂道:“好你个没良心的东西,我是你亲妈啊!想当年我吃了多少苦把你拉扯大,现在翅膀硬了是吧?外头有野男人撑腰了是吧?你个不要脸的贱货,别以为自己是个小明星、能挣几个钱就了不起了!慕芸,我告诉你,你要是敢不管我们娘俩,我保证让你一辈子都不好过!我今天就把话撂这儿了,看你还...”
却听大门“砰”地一声关上,声嘶力竭的骂声戛然而止。
慕芸逃也似地冲下楼梯,可那些不堪入耳的骂声却像影子般,寸步不离地追随着她,直到置身于喧闹的街市,才被嘈杂的人声和车声一点一点挤出了脑海。
可她明明不在意的,为什么胸口还堵得发慌?就像那里塞着一块巨石,让她喘不过气来。
她无奈地抬头望天,忍不住感叹:“都说没妈的孩子像根草,可这有妈的孩子,怎么比没妈的还可怜!”
而独自被留在家里的吴红英听那大门被重重地甩上,突然觉得身体里残存的力气一下子被抽空了,仿佛蔫掉的藤蔓般软,绵无力地瘫倒在地,脑中却突然冒出一个怪异的念头来:刚刚离开这里的那个身手不凡却冷硬无情的女人,与她的女儿慕芸虽然长着一张相同的脸,却根本不是同一个人!
那么她又是谁?而慕芸又去了哪里?
吴红英坐在光线昏昧的客厅里,越想越害怕。
周遭安静得可怕,她缓缓抬起头来,见那墙上遍布黑影,如同魔鬼般,从四面八方张牙舞爪地朝她扑来。
“啊——”她的喉咙里突然溢出一声惊惶又凄厉的尖叫,在这寂静的夜晚,听来十分恐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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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芸在附近的快捷酒店凑合了一晚,第二天一早就赶回了南都影视城。
如今她的工作已基本清零,只剩下那部谢翊和易晴主演的仙侠剧《问道之九洲传奇》要拍,而自从慕芸在片场闹事进了医院之后,剧组便决定不再让她做易晴的文替,单单只要完成自己的戏份就好了,而那角色的戏份也被削减了大半,让她一下子又从女三号跌到了女五号之外。
可慕芸仍然十分期待她人生中的第一部剧。
对她来说,演好剩下的戏,是对原主的尊重,也是为前世的自己圆一个想都不敢想的梦。
前世的她从小跟随父亲习武,最大的梦想就是当上号令千军的将军,可还未如愿父亲就已去世,后来嫁到宁王府,宁王也曾答应带她上阵杀敌,可练了几次兵之后,宁王突然就反悔了,甚至连一个解释都没有,就下令禁止她进入军营。
无奈之下,她只好老老实实地闷在王府后院,当她的挂名王妃。
可那个时代并不像现在,就算宅在家里也能自娱自乐,唯一的消遣便是听戏,可那戏班子又不能日日往府上请,她便乔装打扮溜去茶园听戏。
所幸宁王军务繁忙,整日呆在军营里很少回来,因此,意志消沉的她很是放纵了一段时日。
可那些戏唱来唱去就那么几段,听多了也就无味了,后来索性自己动手写起了话本。
写那官家小姐奉父母之命嫁给当朝威名赫赫的一品大将军,却不想那将军是个断袖,好男风、养男宠,将个正经夫人冷落在旁,可不知怎么,那将军夫人竟与某个男宠看对了眼,相约私奔...
她将自己的亲身经历做了改编,又添油加醋了一番,编出个超级狗血的故事来,又找了个戏班子去唱。
大概是那将军的人设与宁王十分贴近,符合大众窥探王府秘辛的私欲,那戏竟一唱即红,以至于茶园里头日日爆满,更有好些富家大户争相邀请,一时间,那戏班子风头无两,连带着唱男主的小生也红到发紫。
只可惜好景不长,那部红遍北疆大街小巷的戏刚刚演到关键处就被宁王发现了,他当下就将那戏班整个给关了起来,而最惨的要数那扮演将军的小生,直接被净了身送进王府当太监!
而她这个幕后写手自然也被揪了出来,她永远不会忘记事发那日宁王抓着一叠话本冲进她院里的暴怒模样。
他目眦欲裂,冲着跪在地上的她嘶声怒吼:“宋璎,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竟敢写出这种伤风败俗的东西来,还拿去给戏班子唱!你非要本王丢尽了颜面才痛快吗!”
“王爷息怒,臣妾知错了!”她跪在地上,颤抖着身子连声告罪。
宁王却几下将手中的话本撕成碎片,哗啦啦全都扔在了她身上。
那碎纸如雪片般,纷纷扬扬地从头顶洒落,一个个秀雅又不失刚劲的小楷落入眼帘,让她回想起小时候父亲握着她的手教她习字的画面...
她突然觉得一阵恍惚,甚至怀疑此时跪在这里害怕到全身发抖的人是不是自己?
记忆中,她从未如此害怕过。
小时候,她也曾顽劣,可父亲那么疼爱她,就算真的动了怒又怎会忍心真正罚她?再长大些,倚仗着父亲的大将军身份,走到哪里都是高人一等,又何曾像眼下这般低入尘埃之中?
可她的恐惧、她的求饶,在宁王看来毫无效用,他拽住她的衣领就将她拎了起来,一把推倒在塌上,强硬的大手扼住她的咽喉,靠近她的耳边,压低声音咬牙切齿地质问道:“当初没能嫁给太子你就如此不甘?如今想着法子的来侮辱本王,你心里就满足了?”
她拼命地摇头。
她多想告诉他,她写这话本根本就是无聊时的消遣,不想丢他的脸也没想侮辱他,更是跟嫁不嫁太子没有半毛钱关系!
如果早知道她胡乱写的话本让他如此愤怒,她就算无聊至死也绝不会写一个字的...
只是一切都来不及了。
他的大手如铁钳般,掐着她的脖子,掐得那么紧、那么用力,那凶狠的目光从泛红的眼睛里射出来,像是铁了心要她的命一样。
她被迫张着嘴,呼吸越来越急促,饶是从小武艺惊人,可落在这“冷面杀神”手里,她又何来反抗之力?
她认命地闭上了眼睛--如果只有一死才能消除他心头之恨的话,那就遂了他的愿吧,反正这以后的日子大抵与死也没什么分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