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庭院深深 001.魔渡众生 叶浮凰跪在地上,翠色的裙裾铺满了整个大理石地面。 高高的台阶上,叶家家主神情愠怒,他的声音像是隔着一整个世纪般遥远:“叶浮凰,你身为叶家长女,却欺侮胞妹、目无尊长,今日更是要残害手足,你可知罪?” 叶浮凰低垂着头,她身上的衣裳全部湿透了,凌乱的发髻上不停地往下滴着水,听到叶恒天的话,她忽然低声笑了。 “你笑什么?!”叶家家主叶恒天看到这抹笑意怒气更炙。 跪在地上的少女缓缓地抬起眼,看向高高在上的父亲。他穿着紫色蟒袍,手持金龙权杖,这个站在金元帝国最高点的男人,就像以前无数次审判别人的生命一样,冷漠评估着她的命运。 她冷冷地看着高台上所谓的父亲,他身后,原本虚弱地躺着的叶容画正笑得得意。叶浮凰冰冷的目光在叶恒天身后的丫鬟婆子上一一扫过,她们皆是心虚地低下头,然后不知想到什么又骄傲地挺起胸脯,目光中流露出蔑视的神色。 叶浮凰笑得更厉害了,她扶着膝盖,笑得喘不上气:“知罪?只是不知叶家家主,我,何罪之有!” 她凛冽的目光直直对上叶恒天,那位她素来尊敬敬仰的好、父、亲! 叶恒天蹙起眉:“事到如今,你竟还不肯悔改吗?也罢,来人啊,把这逆女拖入地……” “不要啊——”就在叶恒天要宣判下叶浮凰的命运的时候,一抹墨色的身影忽然斜里冲出来,狠狠地跪在地上磕了几个响头:“老爷,求您看在大小姐向来仁厚的份上饶了她这次吧!三小姐落水,真的和大小姐没关系!” 叶浮凰看着跪在自己前面的那道纤细身影,不知为什么心底忽然涌起一股强烈的不安,她伸出手:“幽兰……” 她想说,幽兰,不要求他,没有用。幽兰却没有给她那个机会,她回首,最后一次凝望着对自己有救命之恩的主子,后者正狼狈地跪在地上,面色惨白,一点也不尊贵。可是幽兰知道,在能吃人的叶家,唯有这位小主子还有一颗不知世事的善心。 主子,以后没有了幽兰,在这黑暗的侯门,你要珍重。 幽兰掐住手心,强迫自己不哭,然后毅然决然地转过身向高台上的叶恒天说道:“家主,您实在是错怪大小姐。三小姐……是奴婢推下去的。” “你说什么?” 举室哗然。 幽兰直直地看向叶恒天身后的叶容画,目露嘲讽:“奴婢看不惯小主子明明才是叶家长女,名门之后,却处处被三小姐稳压一头,那日行至断桥,看到三小姐又和小主子起了争执,一时气愤不过,便把三小姐推了下去。这事和大小姐没有关系,您要怪,就怪幽兰吧。” 叶恒天目光幽深似水,看向一直躲在自己身后的幺女:“画儿,她说的可是真的?” 叶容画紧张地咽了口口水,本想否认,但是在看到幽兰凶狠如饿狼的眼神时竟一时慌了神,“是……是她……幽兰……是画儿记错了……” 幽兰郑重地行了个叩拜大礼:“既然事情真相已经水落石出了,还望家主不要再责怪大小姐。事情是奴婢做下的,奴婢定当给三小姐一个交代。” “幽兰,不要——” 幽兰轻轻地阖上眼,她挺直脊背,没有回头:“小主子,万望珍重。” “幽兰——” 在叶浮凰惊恐的眼神中,幽兰狠狠地撞向了大殿里的一根石柱,然后身子软软地倒了下来,气息全无。 叶浮凰的眼泪大滴大滴地坠落,她匍匐着爬向幽兰:“为什么……为什么那么傻啊!” 幽兰头上血流如柱,鲜红的血液染湿了叶浮凰的石榴裙,可是她唇角却还带着餍足的笑意。 叶浮凰想起自己第一次见到幽兰的情景,小小的,瘦骨嶙峋小姑娘就为了给妹妹要来一点饭食,生生地跟着她走了两条街。 幽兰,到最后,竟还是我害死了你。如果没有遇到我,你是不是还能好好地活着。 幽兰,为什么要那么傻! 叶恒天见长女这么一副癫狂的样子,下意识地蹙起眉头。叶容画下意识地缩起脖子,抓紧了叶恒天的手臂:“爹爹,我怕……” 叶恒天拍拍她的头,声音古井无波:“事情既然已经查明,那此事就此作罢,但是叶浮凰你作为主子御下不严害画儿落水,也必须有个教训。如此,你便去佛堂反省半个月,贴身丫鬟罚板子二十,以正视听!” 身边的人走了又去,叶浮凰却浑然不知,她只是抱着幽兰逐渐冷却的尸体,呆呆地不知想些什么。 “大小姐,还是请吧,不要让奴婢难做。”府里的一名老婆子强压下厌恶冷漠道。这位主儿以前就是个不通透的,谁知道是不是被这刺激吓傻了。 叶浮凰低垂着头,像是没有听到。 “大小姐,您……”就在老婆子要强制着带走叶浮凰的时候,后者却忽然站了起来。 只见她狠狠地拭去脸上的泪水,然后吃力地抱起那个已经断了气的丫鬟,决绝地往大殿外面走去。她身上沾染了幽兰的血液,踩在地上,逶迤成一条血路。 老婆子不知为什么,竟打了个寒噤。 叶浮凰抱着幽兰,干涩的眼睛里已经淌不出来泪水。她面上无喜也无悲,或者说,在这一刻,她的心已经死去了。 叶家,金元王朝的守护者,传说中的天启世家,据传闻每一任家主都有通天之能,可以与诸神沟通。 神,如果真有神存在,为什么没人能看到所谓的真相!神,如果神当真怜悯世人,为什么幽兰会惨死!神,如果你真的掌控命运,那么我叶浮凰的命运,又是如何?! 这个肮脏的世界,如果神已无能为力,便让魔——来普渡众生! 第一卷·庭院深深 002.渣男贱女 “顾大夫,顾大夫,不好了!14床的那个女的病情恶化了!” 凌晨四点,值班的小护士的尖叫声划破寂静的夜晚。 顾白若扔下看到一半的小说,急匆匆地往病房走去,她是今晚的值班医生。14号病人的情况她多少清楚些,明明病情已经好转,怎么又忽然恶化了? 这个时间医院里没有什么热人,走廊里的灯惨白惨白的,极是吓人。小护士哆哆嗦嗦地跟在顾白若身后,脸色比那灯光还要难看。 顾白若的眉尖蹙了起来:“去通知罗医生。”罗莉安是14号病人的主治医师。 “哦……是。” 小姑娘如释重负地跑开了。顾白若摇摇头,到底还小。 14号病人是前几日送来的,出了车祸,又有先天性心脏病,抢救了好几个小时才把人救了回来。顾白若推门进去的时候她正蜷缩在床上,痛苦地呻吟着,原本白皙的脸呈现出青紫色。 “心跳过快,脉搏紊乱,伴有颅内出血,必须尽快手术!” 罗莉安不知什么时候进来了,慵懒道:“顾大夫,这个手术不能做。” 顾白若抬眼看她。 她们心知肚明,不做手术,这个女孩儿今晚肯定就要死在这里。 “顾大夫,她是什么身份我想你应该明白。前几天上面已经有人关照过了,这个女孩儿不能留。”医院的腌臜事儿多了去了,这女孩儿就是个鲜明的例子。给上面的人做情妇,也不想想,被原配察觉后哪能有她的活路。 这些事情顾白若不是不清楚,但是看着一条鲜活的生命就此逝去,她做不到。 “准备手术。”她冷静地吩咐护士。 “顾白若!你疯了!你知不知道那人不是你能得罪的起的!你知道你要是救了她会给医院带来多大的麻烦!到时候不只是你,全医院的人都跟着你一起玩儿完!” 罗莉安失声尖叫。此时的她哪还有平日端庄美艳的样子。 顾白若没有理会她,径自去把病人搀扶起来。 “白若。”宋遥安不知什么时候走了进来,他穿着白色外袍,衣服上没有一丝褶皱,只站在那儿就让人觉得是一张水墨画,风姿清雅。 “遥安,你来的正好,这个手术你给我做副手吧。”顾白若想也不想地说道。 宋遥安看着她,出口的话有些艰难:“白若,这个手术,不能做。” 顾白若猛然回头,定定地看着他。 “她身份太敏感,白若,你得为整个医院着想。” 面前的人还是那么清雅,语气是一如既往的温和,只是顾白若忽然觉得眼前这人好陌生。她忽然想起什么,血液变得冰冷:“宋遥安,你今晚不是家里有事吗,为什么会出现在医院?” “我……” 罗莉安拦住宋遥安想要辩解的话,红唇轻启:“遥安,顾大夫那么聪明,你说了她也不会信的。而且,你不是答应我,有机会就把我们的事情跟顾大夫说清楚吗,我觉得今天就是个好日子呢。” 顾白若眼前一阵眩晕,她看着左右为难的宋遥安,唇边溢出一抹冷笑。还有什么好不明白的。那衣服上总是混杂的香水味,那约会时莫名挂断的电话,也就她傻,觉得既然已经订婚了就该相信他,从不去深究。 三年的感情,就像南柯一梦。 顾白若阖上眼,深吸口气,才又缓缓睁开,她看也不看那对狗男女,转身往外走:“通知护士长,准备手术。” 小护士这才如梦方醒,蹬蹬地去找护士长了。哎,也不知道宋主任在想些什么,顾大夫那么好的女人不珍惜,要喜欢罗莉安那个有名的交际花。 罗莉安看着顾白若纤细的背影,再也忍不住,讽刺道:“顾白若,你还不知道吧,我和遥安一年多前就已经上床了。你也别怨他,是你自己装清高,不肯和遥安发生关系,也不想想这都是什么年代的人了还这么老土。要怪,就怪你自己吧!” 顾白若死死地咬紧嘴唇,攥紧拳头的掌心,已经是殷红如血。 眼看着顾白若就要走进手术室,宋遥安也顾不得其他,上前两步拉住她纤细的手腕“顾白若!我是这个医院的主任,这个女人你不能救!” 顾白若头也没回,冷冷地挣脱他的手:“宋主任,你还记得我当年问你为什么要学医,你给我的回答吗?” ——仁心仁术,救死扶伤。 那个时候他还是那么意气风发,没有被现实打倒。 手术室的门关上了,那抹身影彻底消失在宋遥安的视线里,他呆呆地看着自己的手,上面还有白若的残香,可是他知道,他已经彻底失去她了。 罗莉安娇哼一声,掩去眼底的嫉恨,慢慢窝到了宋遥安的怀里,娇嗔道:“遥安,这下子我们就能真正在一起了。” 宋遥安冷漠地推开她:“还不快想办法把这件事遮下去!” 那个女孩儿的身份,远不像顾白若想的那么简单。 三个小时后。 顾白若双手颤抖地从手术室走了出来,她眼底布满了红血丝。这么大型的手术她自己独立去做到底是勉强了些,但好在结果还是好的。 “白若——” 身体被重重的撞击,明明看到那人扑过来的身影,但已经筋疲力尽的顾白若却已经躲闪不开。顾白若重重地摔倒在楼梯口,好在那男人好像只是想给她个警告,并没有想要她命的意思。朦朦胧胧间,不知谁又在身后踢了一脚,然后,她顺着楼梯滚了下去。 在护士们的尖叫声中,顾白若彻底失去了意识。 第一卷·庭院深深 003.穿越 顾白若在黑暗中蹒跚行走。眼前的路崎岖漫长,似乎总也没有尽头。若不是前方那一抹熹光的指引,她恐怕早已支撑不下去。 浑浑噩噩地走了不知多时,她终于走近那抹熹微的光亮。黑暗在刹那间褪去,星子般大小的荧光慢慢放大,然后一幕幕图案开始流动,顾白若眼前出现一个啼哭的婴儿,接着画面一转,女婴长成瘦骨伶仃的女童,被下人谩骂后躲在房间里哭。恶毒的后母、嫉恨的幺妹、冷漠的父亲以及狗仗人势的仆人,一幕幕构成女孩儿灾难般的童年。女孩儿稍稍长大 ,躲在花园里看着眉目安然的男子微微红了脸。画面一转,黄沙遍地,鲜血成河,女孩儿手执长剑,意识已经模糊,雪白的面纱被鲜血染红。 霞光漫天,唢呐声起,她坐在闺房里,艳若桃李。一墙之隔,却是男子与妹妹颠鸾倒凤的画面。 冰冷的河水,倒映着女孩儿麻木的面孔。身后有谁叫喊的声音,她却头也不回,一步一步,走向了冰冷的深渊。 直至深蓝色的海水没过女孩儿的发顶,屏幕上的画卷才戛然而止,一切又归于黑暗。 短短五分钟不到,画卷已经如电影般梗概了女孩儿短暂的一生。 顾白若重重地喘了口气,黑暗中只能听到自己心脏砰砰跳动的声音。她方才看到的画面,可不是她以前看的书上的内容吗? 而最诡异的是,在看到女孩沉河自尽的时候,她的心也跟着揪痛起来。这感觉远比她看到宋遥安和罗莉安在一起时更要来的痛苦。 顾白若苦笑一声,脸上湿漉漉的,触手一片冰凉。 ** “大小姐,醒醒,您快醒醒!荣姑姑来了!” 耳旁有谁尖叫的声音,眼前的黑暗飞快地褪去,顾白若费劲儿地睁开了眼睛。 睁眼的第一瞬顾白若就有些傻了,精致的雕梁画栋、巍峨的佛像、古色古香的小丫鬟装扮,这可不是国内那些劣质古装电视剧上能效仿的来的。 这画风不太对啊。 任顾白若再怎么聪慧也没有往穿越这事上去想。 兰芝只急着荣姑姑要来的事情,压根儿没注意到自家小姐眼中一瞬的茫然。她把还迷糊着的顾白若硬是从地上拉了起来,又眼疾手快地给她理了理凌乱的发髻,至少看上去能见人,这才刚做完,佛堂的门就吱呀一声开了。 荣姑姑是叶家老夫人身边的得力助手,年岁大约在五十左右,穿着黑漆漆的绣裙,头发高高往上挽起,看起来严苛而不近人情。 她走进佛堂后并没有理会站在一旁有些手足无措的主仆二人,而是先走到佛像面前摆上贡品,又上了柱香,恭敬地拜了几拜,才平静地看向顾白若。 “大小姐还请节哀。” 大小姐?节哀?这情节,怎么莫名的有些熟悉?顾白若眨眨眼,有些搞不清到底发生了什么,只好保持缄默。 好在荣姑姑只以为她是忧思过度,也没有多做计较。这她痴痴傻傻的样子,要是这位大小姐能有三小姐一半的精明,哪能落得今天这个田地。 甩去那些不该有的思绪,不再提幽兰的事情,荣姑姑指指佛像前自己先前摆上去的贡品:“古有佛祖割肉喂鹰,想来也不会介意才是。” 她是奉老夫人之命来给顾白若送些吃的,外面有小厮盯着,她做的也不好太过明显,故而一番话说得含混不清,大小姐向来直脑筋,也不知听懂没有。 割肉喂鹰?! 顾白若猛地睁大了眼睛。 这个情节! 这特么不是她看的那本《凰女江山》上的内容么?难怪她方才总觉得荣姑姑有些眼熟,那么她们口中的大小姐…… 久久听不到顾白若的回应,荣姑姑的眉头已经有些不耐地皱了起来。 同情是一回事儿,但是对于愚笨之人,她耐心向来不多。 兰芝见势不好,连忙拉了拉顾白若的袖子,焦急地使眼色。老夫人那边已经是她们最后的依仗了,若是再把老夫人身边的第一红人给得罪了,哪还有她们的活路。 顾白若猛地回过神来,木木地行了个礼:“我……浮凰明白,谢荣姑姑指点。” 荣姑姑闻言倒是讶异地看她一眼,然后满意地点头:“当是谢过老夫人才是。” 顾白若垂下头,掩去眼底残留的慌乱:“浮凰明白,是凰儿辜负了祖母的期待,待浮凰出去后定然要先去给祖母请罪。” 这一番话可比以前说的懂事多了。 荣姑姑看着她恭顺的样子,到底没有说出苛责的话来。 三小姐落水一事,虽然被认定是大小姐蓄意让恶奴所为,但是明眼人一看就知道经不起推敲。可是能怎么办呢?事情传到老夫人耳朵里时,家主便已经给叶浮凰定罪,幽兰也已经死了。老夫人即使是再怎么震怒,也已经没办法更改那个结局。 再加上老夫人早已经不管事多年,现在也只能是在外人不注意的地方偏帮几分罢了。 倒是家主,对大小姐这个长女,也不知为何这般狠心。 她在心底叹了口气,想当年大小姐的生母也是赫赫有名的沈家的嫡女,生下的孩子却要被一个戏子这样虐待。 罢了罢了,到底也是主家的事情,她一个下人也无权置喙。 “大小姐,您也别想那么多,老夫人现在很惦念您呢,务必保重身子才是。” 顾白若感激地一笑:“是。” 第一卷·庭院深深 004.猫哭耗子假慈悲 送走荣姑姑后,顾白若疲惫地坐回椅子上。穿越,多么狗血的事情,竟然落到了她的头上。 要是女主也便罢了,偏偏还是一个注定要炮灰的女配…… 想想画面中女孩儿被海水淹没时麻木的表情,顾白若猛地打了一个哆嗦,穿越也便罢了,但是这样的结局决不能重演! 打定主意,顾白若一直紧绷的神经终于慢慢放松下来,折腾了一天,肚子也饿的咕咕叫了。她罪恶的爪子刚伸向供桌上的那盘点心,方才出去送荣姑姑的兰芝便急匆匆地跑进来了,满脸急切:“不好了,大小姐,夫人来了!” 夫人?顾白若茫然地眨眨眼睛。 “我苦命的凰儿啊,快来让娘看看,你没事儿吧?”一道柔媚的声音从门外传来,接着,一个身量窈窕的女人快步走了进来。 顾白若定睛看去,那是一个十分妩媚的女人,举手投足之间都有说不尽风情。她乌黑的头发高高挽成梅花髻,身着百褶如意裙,处处透着华贵。然而最吸引人的还是她那双丹凤眼,眼角微微上翘,很是媚人。 正是叶府当家主母徐星媚。 因为早年当过戏子的原因,徐星媚很是注意保养,明明三十多岁的人了却瞅着像是双十年华。此时她那双引以为傲的眼睛正写满了忧虑,担忧地看着顾白若。 见到顾白若傻杵在原地,她三步并两步地走到顾白若身前,柔荑轻轻地牵起白若的小手:“都是娘不好,当时只顾着照看你三妹了,没有及时阻止你爹,我的凰儿,你要也出了什么事儿可怎么办……” 徐星媚低低的叹了口气,很是心疼这个继女的样子。不得不说,能以一个戏子的身份坐到叶家主母的位子,徐星媚手段相当厉害。 原书中叶浮凰幼年时没少吃苦头,以至于对叶家的人都很冷淡,她只当是下人欺她年幼丧母,从未怀疑过这位继母,相反对她还相当敬重。——坏人能把好人演到这份上,也是难为徐星媚了。 只是顾白若却不似叶浮凰那般好骗,她可没忽略徐星媚方才眼底中一闪而逝的怨恨。她既然已经暂时代替了叶浮凰的存在,就不会再由得她欺负。演戏么,还是演全套的好。 她快速地回想了一下剧情,然后做出一份愧疚的样子,一边说,一边小声地啜泣:“母亲,我没事儿。倒是三妹身子可好些了?前些日子浮凰感染了风寒,脑子也一直晕乎乎的。今儿个醒来兰芝才告诉我,我在不清醒之下竟然害了三妹落水。都是浮凰该死,爹爹这样罚我也是应该的。要是三妹真的出了什么事儿,我这当姐姐的也一辈子良心难安啊!” 徐星媚眉头微蹙,忘了?她狐疑地看了一眼顾白若,后者眼睛通红,很是悲痛。是了,叶浮凰才几岁大的丫头,向来好骗,哪可能有那么多的心机。 想到这儿,她表情和缓下来:“凰儿莫哭,这事和你没关系,全是那个恶奴幽兰歹毒心思!如今她已经畏罪自杀,你也莫要再愧疚了。你三妹也已经没事了,今儿早上还闹着要来看你呢。要说起来,你爹爹也真是狠心,竟这样重罚你。你身子不好,这不是要去了你半条命吗?也怪娘那天没在,没能及时劝阻你爹。” 她声音愤愤,仿佛真的是站在叶浮凰的立场上去想似的。顾白若看的一阵冷笑,这哪是替她打抱不平啊,分明是要在她心底种下一颗怨恨叶恒天的种子。但是在原书中她也确实成功了,叶浮凰到最后众叛亲离,很有这位继母的一份功劳。 只是……幽兰?! 幽兰死了?!怪不得刚才荣姑姑会说什么让她节哀的话……本该一路陪叶浮凰到最后的幽兰竟然这么早就死了,难道这就是她莫名其妙穿越过来的原因? 顾白若清楚地记得《凰女》中叶浮凰在这一次事件中受到了很大折磨,以至于后来腿也落下了残疾。 “凰儿?” 顾白若回过神来,她垂下头,掩盖住眼底的通红,睫毛颤了颤,“父亲……” 那幽怨的语调成功取悦了徐星媚,她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拍拍顾白若的手换上欢欣的神色:“哎别提那些糟心的事情了,佛堂夜里冷,我让丫鬟给你取了棉被,你快看看,喜不喜欢?” 她身后的小丫鬟连忙往前走了一步,把手上抱着的荷花绣面锦被抻开,顾白若伸手摸了摸,那棉被厚厚的一层,却轻若无物,分明是用上等的棉絮和蚕丝制成的。要是夜晚能有这么一床棉被,纵使是佛堂也不会觉得冷。 顾白若垂下眸子,眼底一片冰冷,这位继母为了陷害她还真是无所不用其极啊! 她妆模作样地摸了一会儿被面,然后不舍地把被子推了回去:“母亲,这棉被我不能要。” 兰芝一直在一旁看着,听到这儿终于忍不住出声:“小姐,佛堂夜里那么冷,您身子又不好,这棉被无论如何也得收下啊!” 她虽然恶心徐星媚,总觉得她是黄鼠狼给鸡拜年,但这棉被,确实是大小姐所必需的。 顾白若板起脸,佯怒道:“兰芝,你说什么呢!父亲罚我来佛堂省过,可不是来享受的!” 外面有小厮盯着,她要真受了这棉被,恐怕前脚盖上,后脚叶恒天就能接到消息。以他的作风,没收棉被还算轻的,恐怕到时候还会多罚半月。 转而又面向徐星媚:“母亲,您的好意凰儿受着了,但是这棉被凰儿是真的不能收。” 徐星媚神色一僵,没想到顾白若居然不上当。她眉头微微一蹙,接着便舒展开来。罢了,不上当也无所谓,反正这半月的禁闭也够这丫头脱了一层皮。 又装模作样地寒暄几句,徐星媚便借着回去照看叶容画的由头告辞了。临走时,她眼睛一瞟,看到了供桌上那盘新鲜的点心,顿了顿,若无其事道:“梅朵,你看这点心上都落了灰了,还不撤下去换盘新的过来?” 梅朵喏喏地应了,赶忙上前把点心端走。 顾白若:【尔康手——妖孽,把本王的饭放下!(T﹏T) 出了佛堂,徐星媚那和善的表情便全收敛了去,一张姣好的脸蛋扭曲起来。为什么!同时孙女,不管叶浮凰怎么做,老夫人都要偏爱她几分!她徐星媚的女儿到底哪里比叶浮凰差了! 要说徐星媚为什么这么针对叶浮凰,也不是没有理由的。 女人心,海底针,徐星媚心胸狭窄,最恨别人压她一头,偏偏叶浮凰的生母是沈家的嫡女,虽然不怎么受宠,但是在身份上是稳压她的。为此,徐星媚没少在老夫人那儿吃苦头,丫鬟们也都是捧高踩低的主儿,这让她如何不怨恨沈雪烟? 后来沈雪烟难产死了,沈家也渐渐没落,她痛快之余又觉得不满——她还没有折磨沈雪烟呢,她怎么就能那么轻易地死了?不过没关系,沈雪烟死了,她女儿还在! 虽然碍着沈家的关系,她不能把叶浮凰弄死,但是活着,远比死了更痛苦不是吗? 想到这,她又呵呵地笑了起来,是啊,叶浮凰,我们来日方长! 沈雪烟,你就在地下,看着我如何折磨你女儿吧! 第一卷·庭院深深 005.剧情走向 徐星媚走后,顾白若整个人都都不好了,她有气无力地趴在椅子上,那气若游丝的样子可把兰芝吓得够呛。 她只以为是徐星媚把吃食拿走,让顾白若伤心了,并没有往深里去想。 顾白若的额头抵在手臂上,如果说之前她只是惊讶幽兰为什么会死的话,那么现在她无疑对那个丫鬟充满了愧疚。 真正说起来,幽兰虽然是为了救叶浮凰而死,但是顾白若现在才是这身体的主人啊,她现在之所以能好生生地站在这里,都是幽兰用一条命换来的。这让以救人为己任的顾白若如何能不难过。 兰芝不知想起什么,叹口气,小脸儿皱成一团:“小姐,夫人虽然不知安的是什么心,但是佛堂夜里冷,您这身子……” 初冬的天气,白天还好,晚上佛堂里冷得就像冰窖似的。以叶恒天的性格,显然不可能给长女准备被褥之类的。 顾白若勉强打起精神来,勾了勾唇,眼神却瞟向了佛像身后的披风。叶家老夫人信佛,叶恒天为了老母亲便在家里修了个佛堂,冬日,下人给佛像披上了厚厚的绒布披风,肃杀凛冽,十分威风。 夜里,顾白若躺在厚厚的绒布上,翻来覆去睡不着。紧绷了一天的神经慢慢松懈下来,她这才有心思去想自己的处境。 她穿越到了书里,也不知道现代她周围的人乱成了什么样。只是魂穿的话,那么身体应该没有什么问题才是。她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保护住自己的小命,然后想办法穿回去。 宋遥安那对贱人她可以不在意,但是外公要是知道自己出事了不知道该有多伤心,她就那么一个亲人了。 叶浮凰的身份太尴尬,前有漠视她的父亲,后有后母和幺妹虎视眈眈要她小命,唯一不针对她的二妹日后还要同她抢男人,这样的人生一个不小心就能把小命送进去。 《凰女江山》中的女主叶容风是天启世家叶家的嫡女,一出生就肩负着命承金元帝国的命运。 顾白若就穿越到了女主的姐姐身上。 跟女主抢男人,结局可想而知。 直到叶浮凰亲眼撞见三皇子与自己妹妹欢好才知道自己才是小三儿,最终选择沉湖成全了那对“苦命鸳鸯”。 当时顾白若看到这里简直就要给这强大的剧情给跪了,这特么谁才是小三儿啊?女主绝壁又是一朵白莲花不解释。 但等自己真的穿越来了后,她却笑不出来了。叶二小姐的命运在那儿摆着呢,妥妥儿的炮灰的命。尤其是在幼年时期,在叶家后母的特意“关照”下,她可没少吃苦头。她顾白若可没有自虐的倾向,对于寻死,也没有那么大的爱好。她唯一的念头,就是回家。 顾白若想的一阵心烦,当下只好决定既来之则安之,只要保护好这条小命,总能找到穿回去的办法。要是在实在回不去,就躲着女主点是了,她总不可能像之前的叶浮凰一样,傻到为了别人的夫君搭上自己的小命。 顾白若又仔细回想了书中的剧情走向,虽然已经记不得细节了,但是大纲还是有数的。 现在的剧情点应该还是刚开始,叶浮凰为救幺妹落水反倒被叶容画倒打一耙而受罚,被关进了佛堂。 幽兰为救她而死,但是应该不会对主体剧情产生什么影响,就算剧情真的产生什么偏差,也应该是在后期。 现在只是希望,就算剧情真的改变了,也不要离主线偏差太多吧,不然她仅有的一点优势也都没了。 又翻来覆去打了几个滚,实在睡不着,顾白若索性爬了起来。她轻手轻脚地把蜡烛点上,抽了把椅子,坐在一旁的桌子旁,就着佛像前的那一点烛火,抄起了佛经。她本身出身于书香世家,外公是有名的书法大手,她自幼便练得一手飘逸俊秀的毛笔字。 坐以待毙不是她的性格。 兰芝睡得并不安稳,梦里一直在呓语,顾白若给她掖了几次被角,敏感的察觉到了小丫头眼角的泪水。 顾白若忽然觉得很冷,这是她第一深刻的意识到自己真的穿越了,叶浮凰的身份,如果踏错一步便会万劫不复。 第一卷·庭院深深 006.病倒、梦境 半月的禁闭,就在顾白若的怨念中平安无事地过去了大半。到了第七天的时候,她终于没撑过去,如负重望地倒下了。 虽然之前顾白若就已经对严峻的现实做好了充分的心理准备,但还是小瞧了这身子底子之差,她病歪歪地躺在蒲团上,两颊泛着不正常的嫣红。昨天她就觉得有些头疼,还时不时伴随几声咳嗽,没想到病来如山倒,第二天这便发起高烧来。 兰芝在一旁急得团团转,到最后终于忍不住哭了起来。 “小姐,都是兰芝没用,出不了府,您都病成这样了,我也没办法给您找大夫,呜呜……小姐,您睁睁眼啊……” 顾白若被吵得脑仁儿疼,她努力睁眼看去,兰芝的影子都是叠着的:“咳咳……你声音小些……我一时半会儿还死不了……” 顾白若不开口还好,这一说“死”,兰芝的金豆子掉的更多了:“呜呜,老爷去上早朝了,夫人的丫鬟也拦着我不让我进,呜呜,小姐,兰芝该怎么办……” 找不上人才正常,要真有人愿意帮她这个失势的大小姐那才是天上下红雨了。一整个叶府,除了老夫人那边,谁不盼着她赶紧死了好挪地方? 顾白若虽然烧的有点迷糊,心底却是一片清明。 “你去找老夫人没有?”她哑着声音问道。 “老夫人?”兰芝一怔,老夫人已经不管后院多年,又偏好清净,她一时竟也忘了这个靠山。 “小姐您等着点儿,奴婢这就去!” 兰芝去找老夫人帮忙了,顾白若清醒了没一会儿便又昏昏沉沉地睡过去。朦朦胧胧间她梦到一片被大雾遮掩住的桃花林,桃花深处,一个清俊男子长身玉立,风吹起他的黑色袍角,和着如墨青丝一同在风中舞动。 不知为什么,在看到这抹背影的时候,顾白若忽然觉得心底一阵阵揪痛,有什么想要破土而出。 ”若若,你还不愿意原谅我吗?“ 若若?是叫她吗?顾白若想要走近,却发现她根本触碰不到那片桃花林。 男人身上的绝望,顾白若能感觉的清楚,不知为什么,她迫切地想要走过去,但却无论如何都无法靠近那个男人。 风起,雾气逐渐消散,男人的身影也变得透明起来。 等等!不要! 仿佛听到顾白若的叫声似的,男人缓缓地转过头,他面容模糊,仿佛被什么遮挡着,却露出一双顾白若永生都不会忘记的漆黑双眸。他眼底有漠然、有绝望,更多的,却是让顾白若震撼的深情。 临……渊…… “小姐……你们轻着些……回梨棠院……” 顾白若感觉到自己的身体被人扶了起来,接着是一段漫长的寂静。 “佛经……”她用尽所有的力气吐出最后两个字,然后再也撑不住,陷入了一片黑暗。 顾白若再次醒过来的时候天色尚早,兰芝不在。 她掀开棉被,下床慢慢地活动着手脚。眼睛则随意打量着这间屋子——房间并不算大,被长长的流苏幔子格成里外屋,里屋放着一张添漆床,上悬素花帐子,床边摆放着一张小小的梳妆台,上面零星的放着几样首饰。外屋则更为简单,两张月牙桌拼凑在一起,上面摆放着文房四宝,小巧的方砚上还有未干的墨迹,显然叶浮凰平素也是个爱读书写字的人。外间的角落里摆着组一人高的衣柜,旁边放着几盆兰花,因为长时间没有人照顾,叶子蔫蔫儿地耷拉下来。除此之外,便再也没有了。 她撇撇嘴,还真是寒酸呢。 “大小姐,您醒了?!” 兰芝掀开帘子,见到顾白若起来了,眼睛一亮。 这丫头比她初见时又削瘦了几分,原本还有些圆润的下巴变得尖尖的。许是因为照顾她的原因,眼睑处一片黑晕,显然已经很久没有好好休息过了。 兰芝见顾白若醒了,神情也轻松几分,她把手中的瓷碗放到月牙桌上:“大小姐,这是老夫人特意派人为您熬得鸡汤。您的伤寒虽然已经好了,但身子骨差,大夫让多给您吃点滋补的东西养养身体呢。您不知道,那日见您昏迷,老夫人可是急白了脸呢!” 第一卷·庭院深深 007.祖孙亲情 顾白若用瓷勺舀着鸡汤,这鸡汤是用肉质丰腴的老母鸡熬制了四个小时才做好的,色泽澄亮,入口鲜香。鸡汤温热,一路暖到了顾白若的心底。 她把鸡汤倒了一半到另一只瓷碗里递给兰芝:“你也吃些,看看瘦成什么样子了!” 兰芝微微抿着唇,受了那碗鸡汤,眼睛却红红的。 顾白若摇头失笑,这丫头因着一点儿小事便能感动到不行。她对兰芝好当然也不是没有原因的,在《凰女》中,叶浮凰到最后众叛亲离之时,唯独这么两个丫鬟一直陪在她身边。 这么忠心的丫鬟可不好找啊╮(╯▽╰)╭ 兰芝喝完了鸡汤,恍然想起什么:“您且慢着用早膳,奴婢先去告诉老夫人您醒了的消息,老夫人可是牵挂了您好几日呢。” 好几日?她不是昨天才昏迷的吗? “我睡了几天了?” “足足有四天。” 顾白若拍拍脑袋,是了,要是昨天昏迷的,不可能这么快就能退烧。 “兰芝,你先等等,我一会儿同你一块儿过去吧。几日不见祖母,也是该过去请安了。” 这次顾白若昏迷的事情引得老夫人雷霆震怒,把家主叫去骂了一顿,并直接决定叶浮凰的受罚到此y结束,谁也不许再提。是以顾白若无论如何都要去老夫人那儿走一趟。 小丫鬟闻言瞪大了眼睛,她虽然觉得不妥,但到底拗不过顾白若,最后也只好妥协了。 顾白若选了件翠色石榴裙,让兰芝给梳了个简单的发髻。她大病初愈,脸色还很苍白,兰芝拿了胭脂要给她抹,被顾白若一脸嫌弃地推开了香盒。 她神色平静,唇边带着抹嘲讽的笑意:“不必,这样就很好。对了,我在佛堂抄写的佛经拿回来了吗?” “拿来了。”提起这茬儿兰芝变得气鼓鼓的,当时大小姐都病成什么样了,还抱着那佛经当宝贝。 顾白若只是勾唇一笑没有解释,她抚平衣角的褶皱:“走吧。” 从顾白若居住的梨棠院到老夫人的流亭院有一段距离,一路走来,两旁全是指指点点的下人,虽然“叶浮凰指使恶奴幼妹下水”的事情已经被家主明令禁止谈论,但是越是禁止的事情,越是如野草般疯长蔓延,根本就瞒不住。 再加上这次顾白若发高烧差点病死,连徐星媚都去探望了几次,叶恒天却一次都没出现,显然是对这个大女儿失望到了极点。丫鬟们心思都是通透的,哪能不明白这是大小姐彻底失宠的信号?故而行事越发乖张起来。 兰芝眼圈儿红红的,她愤愤地跺脚:“都瞎说什么!主子的事情是你们能谈论的吗?!都想挨板子是吧!” 闻言仆人们都缩着脖子悻悻地一哄而散。有几个泼辣的丫鬟临走时呸了声,小声嘀咕道:“有什么可骄傲的,真是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丫鬟,一样的蛮横!” 叶浮凰素来不受宠,再加上这次的事情一出,竟然连丫鬟都不怕她,隐隐敢来踩她一脚。 兰芝气的胸脯上下都在起伏着:“放肆!你们!” 顾白若神色平静,拉住了兰芝的手:“走吧。” “小姐?” “何必和一个丫鬟计较。现在恐怕叶浮凰为人嫉恨歹毒的名声已经响彻京城了吧。”她菱唇轻扬,露出个讥讽的笑容。 顾白若说的没错,连丫鬟都能轻易获知的事情,那么京城其他消息灵通的家族怎么会不知道。叶家作为天启世家,相传有通天之能,素来可以和皇室分庭抗礼,就算现在叶家没落了,那一举一动,也都是京城的标杆,是被放在放大镜下看的。 再加上有心人的推动,她这事出了没两天,便已经被街头巷尾传遍了。 兰芝跟在后面,总感觉小姐自从被关了禁闭后,就像变了一个人一样。以前大小姐虽然也很孝顺,但是受了这般冤枉后,绝对会闹着性子不愿意见人的。 顾白若到的时候,老夫人还在午睡。荣姑姑还是老样子,板着脸很严苛的样子,但细看眼底却比平日柔和几分:“大小姐您可算醒了,身子可都爽利落了?老夫人可惦念您好几天了。只是您来的不凑巧,老夫人还没起。您还是先回吧,等老夫人醒了,奴婢便差人去喊您。” 顾白若和气地笑笑:“劳烦祖母和荣姑姑惦念了,浮凰身子已经无碍。荣姑姑,我在这等会儿吧。” 荣姑姑看着院子里薄薄的一层雪,有些犹豫:“大小姐,这天太冷了,您又刚大病初愈,还是先回去歇着吧。” “荣姑姑……”顾白若叹口气,慢吞吞道:“浮凰是祖母的孙女,您就权当是浮凰在尽些孝心吧。还是说祖母也因为浮凰的不知轻重,生气了不肯见我?”说到最后,睫毛颤了颤,眼里浮现了一抹水光,怯生生地像只害怕被嫌弃的小奶猫。 荣姑姑再怎么严苛也是个女人,再加上她本身就对叶浮凰印象不错,心再一次软了:“您说的这是哪儿的话!老夫人疼您还来不及呢,怎么会怨您!哎,您在这等等吧,夏荷,还不快去给大小姐拿椅子!动作轻点儿,别吵到了老夫人!” 叫夏荷地小丫鬟麻利儿地应了,动作迅速地搬了椅子来。 荣姑姑又差人取了手炉和大氅,这才安心的去忙自己的活计。 大小姐自幼身子骨差,现在天气又冷,倒是难为了她这片孝心。 顾白若在外面并没有等多久老夫人便醒了。到底是上了年纪,睡起来不踏实。 她跟着夏荷走进内室,老夫人刚醒,正坐在炕上打呵欠,荣姑姑麻利儿地给老夫人往头发上插着珠翠。 顾白若偷偷打量着,叶家老夫人年逾花甲,头发全白了,面部线条因着年老的原因柔和了几分,但还是依稀能看出年轻时杀伐果断的风采。 顾白若可是知道的,这位老夫人出身将门,年轻时可是真的下过战场。 第一卷·庭院深深 008.佛经 屋子里烧着地龙,暖哄哄的,顾白书这一进来带了几分凉气,老夫人抬眼看去,脸上顿时添了几分笑意:“浮凰啊,你这丫头可算肯醒了!再睡下去祖母可真要被你急坏了!” 她说着伸手去拉顾白若的小手,心疼道:“快来让祖母瞧瞧……可怜哟,本来就没几两肉,现在瘦的只剩下骨头架子了。” 顾白若笑嘻嘻地任老人在她身上摸着,“让祖母挂念了。” 说起来她会接受老王的那个任务,也不全是为了任务奖励,很大一大部分原因,还是顾白若十分尊敬这位祖母。她是真心疼爱叶浮凰的。 老夫人捂着她冰凉的掌心慈祥道:“你来的倒是巧。” 荣姑姑给老夫人身后添了个垫子,让她倚靠得更舒服些,闻言笑了:“老夫人,哪儿是巧呢!大小姐半个时辰前就来了,硬是要在外面等着,连进来坐都不肯呢,生怕吵醒了您!” 老夫人眯眼看去,果然看到叶浮凰的大氅上落着一些雪花,映衬着她那张素白的小脸,当真是可怜巴巴的。 “你这丫头,怎么这般作践自己!知道自己身子不好,还不知爱惜!” 她的语气有几分严厉,要是以前的叶浮凰恐怕早就害怕了,但是顾白若却是知道的,老夫人这是心疼自己孙女呢。 她不甚在意地笑笑,脱下披在外面的大氅,露出纤细的没几两肉的身 子,乖巧地偎到老夫人身旁:“祖母,浮凰不冷,倒是您,本来睡眠就浅,要是吵醒了该多难受啊!” 老夫人愣了下,旋即眼神柔和下来,带着几分慨叹拍拍她的手:“难得你还有这份孝心。” 顾白若微微垂下眼睑,露出巴掌大小的脸蛋:“是浮凰以前糊涂,不明白祖母对孙女的疼惜。这次……这次事情,浮凰真的要感谢祖母。” 她的眼珠在眼眶里打了几个滚儿,像是受了委屈却强忍着没有哭出来。 顾白若很聪明,她知道现在诉说自己的委屈没有任何作用,反会引起老夫人的反感,倒不如这样扮扮委屈,搏几分同情。 这些东西现在看着没用,但是日积月累下来可是能起大作用的。 果然,老夫人心疼地拉着她的手,叹了口气:“浮凰啊,这次事情是你父亲糊涂,我知道你是素来乖巧的。你三妹……哎……” 说起这个幺孙女,她也是无奈地叹了口气。 如果是在年轻的时候,老夫人决计不会纵容这样的事情发生。但是现在她老了,所念所想的,皆是让这个家族能和乐地走下去。再者儿子已经直接定论,她也莫可奈何。 对于这个自幼失去生母的长孙女,她是真的很怜惜。叶浮凰的生母也是一位大家闺秀,却不得叶恒天欢心。婚后更是直接和一个戏子搞到了一起,偏偏那戏子还和正妻同一天产下了孩子。浮凰的生母命苦,生孩子时难产,去世了。倒平白便宜了那戏子。 浮凰和容风出生那天,晚霞灼灼燃烧,有凤凰的啼鸣声动九州,百鸟争相向叶家的方向朝拜。人人皆道是叶家诞生了这一脉的天启者,因而引得天降异象。 叶家已经有数百年没有天命凰女诞世了,纵使是老夫人也平添了几分激动。凰女出生,这本是大福之象,但坏就坏在,那戏子的女儿才是真正的天启者。那一日,两个婴儿同时被抱在老夫人面前,一婴儿白嫩,自始至终唇边都带着浅浅的笑涡,骨骼清奇,灵根充沛,而另一女或许是因为母亲难产的原因,小脸憋成紫黑色,一直啼哭个不停,再一检查,竟无丝毫灵根,那么谁是真正的天启者,不言而喻。 老夫人虽然有心向着正妻,在这种情况下也无能为力。戏子生出了凰女,母凭子贵,再加上正妻去世了,便一跃成为叶家的当家主母。而真正的嫡女叶浮凰反倒成为了庶女。 这二孙女叶容风也便罢了,倒是个心善的,再加上是天启者的原因,一直能让老夫人高看几分。三孙女叶容画却将她那戏子母亲的做派学了个十成十,才八九岁的年纪,就满腹心机。因而老夫人素来不喜。 但也就是这位她最不喜欢的孙女,却是儿子叶恒天的心头好,谁碰了一点就要大发雷霆。时间久了,老夫人的心也淡了,随着儿子去了。 长孙女虽然迂腐了些,但因着对她的那几分亏欠,老夫人倒是真心疼惜她的。只是明面上,老夫人总要一碗水端平,也不能表现得太过分。 顾白若轻咬嘴唇,表现出一副想要表现得很坚强,但又委屈的想哭的样子:“祖母,浮凰明白,父亲那么安排,肯定有他的道理。凰儿一会儿会去给妹妹赔罪。只是幽兰……” 说起那个丫鬟,顾白若眼底拂过一抹忧伤。 老夫人脸色也沉了几分:“我已经派人把那丫头的尸首送回本家,并给了他家一大笔安家费。凰儿,这件事是叶家欠下的,和你没关系。” 顾白若沉默片刻:“凰儿明白。” 气氛一时沉闷下来。顾白若勉强打起精神,“欢快”地从怀里拿出一本厚厚的佛经:“祖母,你看,我在佛堂寻着一本残破的佛经,我翻看了一下,都是以前不曾见过的,想着祖母喜欢,便临摹了下来,祖母您快看喜不喜欢!”她说着笑眯眯地把书递给老夫人,像只讨喜的熊猫。 哼,就不信现代的佛经还打动不了古人!╭(╯^╰)╮ 老夫人没把她的话当真,一个小孩子家家,能看过多少佛经?佛经孤本万金难求,哪是那么容易找到的。 但是看孙女这乖宝的样子,老夫人还是觉得很宽慰,她不甚在意地翻开了那本佛经,佛经是用上等的宣纸凿在一起,白色的纸张上,是一排隽秀的小字,字比一般佛经上的字都要大一些,显然是顾虑到了老人眼睛不好的问题。老夫人本是随意看了两三页,但接着神情就严肃了起来。她的手都在颤抖,这……这竟真的是从未出现过的佛经……而且看那自然质朴的禅意,绝不是伪造的。 老夫人深吸了口气,目光复杂地看着自己的长孙女,她扎着可爱的双苞发髻,两团青丝虚虚的扎成花苞状,以粉色丝缎松松地束着,身着简单的浅碧色石榴裙,双手背在身后,两颊鼓鼓,笑眯眯地仰头看着自己,一副等待夸奖的样子。 第一卷·庭院深深 009.女主出场 “凰儿,这书……原本在哪儿?” 顾白若吐吐舌头:“我看它破破烂烂的,抄写完后就拿来当火折子了。” 开玩笑,这东西是她记在脑子里的,怎么可能有原本。 老夫人一时也是哭笑不得,也不知道该是心疼那本被烧坏的孤本,还是头疼这孩子的调皮捣蛋。看着她娇憨的模样,老夫人悄悄地松了口气,她是真的怕这孩子会因着父亲的不公平而产生怨恨。 刚才还有些许委屈,现在却早忘在了脑后,喜笑颜开,真是孩子气。也是,这孩子现在也不过十一岁,哪来的那么多心思。 老夫人摸摸她的头,笑得和蔼:“好凰儿,你的这份礼物祖母很喜欢,嗯,祖母也想要送你一份礼物,你喜欢什么,告诉奶奶。” 顾白若眯眼享受老人摸自己头发的感觉,这种被照顾疼惜的感觉,自外公去世后她便再也没有感受到过了。 而今,在一个不属于自己的时代,她却再一次感受到了这种温暖。 她能感觉到,老人是真的喜欢疼爱这个孙女的。 叶浮凰啊叶浮凰,你本拥有最珍贵的东西,却不屑一顾,偏偏要去追求那虚无缥缈的爱情,最终丢了小命,也伤了爱你的人的心。 这一次,我替你重新来过,决计不会再平白辜负。 “孙女没什么好求的,唯希望祖母能身体康健,长命百岁。” 院落里的雪不知何时停了,阳光透过薄薄的窗纸洒进来,垂着长长睫毛的少女,对着稀薄的光线,说的认真。 老夫人一怔,然后暖心地笑开:“好,就凭着凰儿的话,祖母也一定能长命百岁的。但是这佛经的奖赏,祖母是一定要给凰儿的,想要什么,直说就是。” “如果一定要给凰儿的话……额,孙女还没有东西要给幺妹去赔礼……”顾白若苦着小脸说道。不得不说,托了这幼女身体的福,她做起一些幼稚的表情来,毫无压力。 老夫人眉头一蹙,正想说什么,荣姑姑便从外间走了进来,躬身说道:“老夫人,二小姐和三小姐来给您请安了。” “让她们进来吧。” 顾白若乖巧地挪到了一边,同时也好奇地看向门口,她倒是想要看看,原文中国色天香的女主到底长什么样。 帘子掀开了,走进两个眉目如画的少女,走在第一位的女孩明显年长些,身披雪白狐皮大氅,手捧百鸟朝凤手炉,一头青丝简单地束在一起,只缀以一只通透的玉簪。她的脸色也有点苍白,但是那苍白却无损于她的美丽,眉如远黛,眸如星辰。虽然才十岁,脸蛋没有完全长开,但是也可以预见以后倾国倾城的模样。 稍稍落后她的女孩稍稍年幼,披着红色斗篷,也f叶容风倒还好,一袭玉白长裙,处处透着简单,叶容画却穿着五锦金彩绫裙,花花绿绿的,像个十足的暴发户。 顾白若却是知道,别看叶容画穿的贵气,只怕她那一身地首饰装扮,还不如叶容风那只不显眼的玉簪值钱。 二人一同向前见礼,叶容风处处透着一股子沉静,老夫人对她虽然不像对顾白若那样热乎,但是明显还是不错的。仔细询问了她修炼和课业上的问题后,满意地点点头,目光转向花枝招展的叶容画,然后眉头下意识地皱了起来。 叶容画想必也是知道老夫人不喜欢她,当老夫人看向她时瑟缩了一下,怯生生的请了声安。 老夫人摆摆手:“你的这声安我可当不起。不是说你长姐把你推入河里?怎么现在就这般活蹦乱跳了?你看你长姐这推你的人还没缓过来劲儿呢!你这受害者,好得演的像样点儿!” 她虽然不能在明面上说些什么,但是这私底下的训斥却是少不了的。再不敲打敲打,一个两个,这院子里还有什么规矩可言。害死了一个丫鬟,已经是不件小事了。 叶容画一惊,当时确实是她失足落水,叶浮凰好心想要拉她一把却被她误拉进水里,当她醒来时母亲就在她耳边叮嘱要说是叶浮凰故意推她进河水里,一向讨厌叶浮凰的她怎么会不从。而父亲和丫鬟仆从们都轻易信了这一套说辞,她便喜形于色起来,以为自己做的天衣无缝,却不成在落水后第一次来给老夫人请安便被这样直白地戳破。 她又想起那日死去的幽兰和叶浮凰狠戾的眼神,情不自禁地颤抖起来。 第一卷·庭院深深 010.容画吃瘪 “还有,我叶家的女儿,可不是怡红院出身的姑娘,才八岁便穿的这样花花绿绿,成什么体统!” 叶容画被说的脸一阵红一阵白,她咬着嘴唇,十分后悔没听乳娘的告诫穿的朴素些。这落水的半月,她听母亲的话要在床上装病,不能出去,早就憋坏了。这次趁着给老夫人请安,她便把那套最喜欢的华贵衣物穿在了身上,没想到却惹了老夫人不开心。 顾白若笑涔涔地在一旁看热闹,叶容画就像是农夫与蛇里的恩将仇报的畜生,是捂不热的。你对她再好,也无济于事。说起来,叶浮凰最后走到那一步,可没少了叶容画的推波助澜。 “祖母别为了妹妹气坏了身子,妹妹也是在床上躺了很久,想到今天能给祖母来请安,一时欣喜,才穿的华贵了些。说起来也有容风的责任,是容风没有管教好妹妹,还请祖母责罚。”叶容风先是瞥了一眼自家胞妹,才淡淡地开口解释。 到底是自己的手足,以后就算再不济,也是一份助力,能帮衬着些,到底是要帮衬的。 顾白若仔细地看了一眼叶容风,一时倒也吃不准她到底是真的喜欢这个妹妹还是存着利用的心思。 老夫人见叶容画怯懦的样子,知道自己的敲打多少起了些作用,而且叶容风也开口求情了,便卖了她这个面子,把这事就此揭过。 “说起来,长姐身体好些了吗?” 顾白若皮笑肉不笑,“托妹妹的福,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倒是幺妹,姐姐一直还没抽出时间去给你赔礼呢。”对于这个间接,不,甚至可以说是直接害死了叶浮凰的女人,她实在生不起什么好感。 更让她忌惮的是,叶容风才小小年纪,就有很深的城府,喜怒不形于色,顾白若竟然也看不懂她到底只是白莲花还是真的心思深沉。 相比起来,她还是更“喜欢”有什么心事都摆在脸上的叶容画。至少,你瞧,看她那显而易见的怨恨眼神,就知道她存着什么心思,这样的敌人不需要费什么心思就能解决。 叶容画在二姐的冰冷的眼神中心不甘情不愿地说了几句客套话,一副“姐妹情深”的样子。 祖孙四人又闲话了一番家常,老夫人便推脱自己累,赶人走了。临走时,老夫人仿佛又想起什么,喊住了叶容画。 后者胆战心惊地回过身起,老夫人神色淡淡:“我倒还差点忘了,你长姐一直因着没能给你去赔礼愧疚呢,我看她那儿东西还没你齐全,想必你也不缺你长姐那点儿东西才是。白荣,去把你前些日子做的坎肩儿给二小姐拿上,权当你长姐给你的赔礼,这件事便就此掀过去,谁也不许再提,知道了吗?!” 叶容画垂下头喏喏称是。同时她心底更加恼怒了,为什么!明明她也是母亲的女儿,二姐是嫡女,她却成了庶女!而叶浮凰,这个没有亲娘的女人,明明也是庶女,却总是那样高高在上,一副谁也看不起的神情,偏偏老夫人却那样偏疼她! 她的眼底被疯狂的嫉恨填满,连姣好的脸蛋都扭曲了起来。 顾白若瞧着有趣,心底也很是解气,倒也不枉她落水一场。 荣姑姑很快取了坎肩过来,那料子也很不错,是灰鼠皮做成的,属于中等材质,至少比叶浮凰身上的衣裳强。 只是灰鼠皮颜色很深,怕是不得这位幺妹喜欢呢。 叶容画气的发蒙,明明不喜欢这衣服,却不得不装出欢喜的样子,一路抱着衣服回到自己院子里时还被二姐警告,想想,这都是因为叶浮凰! 到了院子,她再也忍不住,拿了剪子就要把这代表她“耻辱”的象征剪掉! 乳娘李妈妈立马上前拦住:“哎呦我的小祖宗啊,您这是要干什么啊!您一剪子下去,是解气了,老夫人那儿可怎么交代!” 叶容画眼圈儿立马红了,大声嚷道:“那难道我要一直留着这屈辱的东西吗!” 到底是小孩子,心性还不成熟,有什么就要说出来。 李妈妈立马捂住她的嘴,警惕地看了看,见院子里并没有其他丫鬟,才轻声哄道:“您不喜欢,奴婢收起来就是了。可千万别再这样嚷了哟,让老夫人的耳目听到,恐怕会更不喜欢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