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 要钱不要命的买卖 我叫李江山,我在这岛上住了十八年。 大伯说我是涨潮时候躺在一木箱子里飘到岛上的,那时候还仅是襁褓。这事他每每讲起都得侃上半天,说得简直跟小说中天命主角一般,我却是不信的。 这岛虽说离大陆不远,但也不算近,要真有人能从大老远飘到岛上,那也肯定不会是我。 那得是唐三藏。 岛上住了五六十人,都是世世代代定居在这儿,听大伯说,那些我得叫叔伯的黑脸汉子都是跟他一条船讨饭吃的好手。 “这手艺传了数代,要是丢了怪可惜的,也对不起我那没心没肺的老爷子。话又说回来,这行当赚的钱也不少了。”大伯说这话的时候一脸正气。当然,前提是你得不去瞧他那脖子上跟大拇指般粗细的赤金链子。 我实在是不明白,他为啥总跟家里大黄一样喜欢在脖子上挂这么个东西。 又不能当饭吃。还不如挂张饼呢! 你问渔民怎么都这么富了? 渔民富成什么样我是不知道的,因为我这十几年就没出过岛,这事大伯说是因为捡着我的时候,箱子里有封信。可能是我那没见过一面的生父母写的罢,那上面反复叮嘱不要让我出海,否则会怎样怎样。 他说道这事的时候总是有些支吾,语焉不详让我有些鄙视。 都四十好几的人了,讨不到老婆不说,还这么封建迷信。 我每天盯着岛上那唯一一台装了个破烂接收器的电视都知道,现在可是科学社会,封建迷信要不得。 可大伯他们在这点上从来都不听我的,还说什么捞船本就是在龙王爷手里抢东西,不能不信老祖宗的东西。 哦,对了,他们这群老大粗就是捞船的。 不过跟我在电视上看到的有那么点不同。 除了潜水服,我就没在大伯那条船上见着任何跟电视上那些跟他们一个职业的人重样的物件。 “你小子懂个屁,这可是门巧手艺,门外汉学不了,只有用那些没脑子的办法。”大伯说起这事一脸得色,很是眉飞色舞“老祖宗可交代了,传儿不传女。更别说外泄了。” 还传儿不传女呢,你媳妇都没讨到。 我很是嗤之以鼻,但无奈每次说到关键,大伯总是会变着法子转移话题。 说到这,今天好像是个好天气,不知道能不能偷偷上船去瞧瞧。 大伯他们把船停在了岛南边那岸口港边上,一群人这时候正围成一团在哪嘀嘀咕咕不知道在干什么。 “李江山,你小子死哪去了?赶紧把那计算器拿过来,可愁死老子了。”大伯的声音猛的响起,跟狼嚎似的,震得我耳朵疼,我翻了个白眼,无奈的拿起计算器下了楼,往他们那边走去。 到临近才看见大伯他们是在分钱,十来号人围着个破皮箱子吵得面红耳赤,好不容易挤进身去,险些被那箱子里的东西晃花了眼。 二十根金条? 这他妈都什么社会了,还有人用这个付账? 我无语的看了眼大伯,明白过来,肯定是他那见不得金子的毛病又犯了。 大伯看我望着他,眼睛一瞪想唬住我,又见我没什么反应,咳了声,尴尬的说:“呐,这次青平峡那船被我们捞上来了,我看那船上一大堆金子,索性就让人老板用金子付了账,也免得麻烦不是?” 我白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得了吧老大,赶紧的分钱,别墨迹了。”我身旁那顶着光头,露膀横臂的黑脸汉子见大伯还想哼哼两句,连忙打断他“我家那口子还等着我回去吃饭呢。” 说这话的是三叔,别的都好,就是怕老婆。 “瞧你那出息。”大伯很是不屑的瞅了眼三叔,大咧咧的拍拍胸口“你看老子一个人多快活,想干啥就干啥,你说你脑子又没病,干什么非得给自己找个女人管着。” “行行行,你是老大,我不跟你吵。”三叔撇撇嘴摆摆手。“山儿,盘账吧。” 他说着,一拍我肩膀,那力气使得差点给我拍坐到地上。 于是连忙一收手,扶着我站好。“山儿,没事吧。” “三叔你这莽力气可拍死我了。”我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见他一脸讪讪之色,无奈的摇摇头,低头开始看金子。 大伯连忙走前两步到我跟前“呐,山儿,我说你算啊。你二伯捞船把沉沙袋给全整没了,你三叔这次把那浮筒给弄坏了。这些都是钱啊,得扣了。” “大伯你太小气了吧。这几个子你都要扣啊?”我哭笑不得的看了他一眼。 “你这说的什么话?”他眼珠子一瞪,挺着腰板一脸正气的一字一句说道“我这可是有一说一。再说了,养你这么大容易吗我?我不精打细算,你小子以后讨老婆谁跟你啊?” “老大你这么说可不对了啊,山儿从小到大可是大家伙一块儿养的,你这不出海就上岸风流快活的性子还好意思说这话。”三叔立马不干了,开始揭大伯老底。 “放屁,我是这种人吗?”大伯脸上一热,梗着脖子矢口否认。 我头疼的捂住脑门,叹了口气。 “这是李家港吗?谁是李正帆?”很是陌生的声音,不大,却让在场的人头听了个分明。 我有些疑惑,探出头往外看。 大伯好似见了救星,连忙大喊“这儿这儿!我就是李正帆。什么事啊?”他说着,就拨开人堆,往外面走。 我跟着大伯走过去,抬眼便看到一个将头拢在兜帽里的男人,不算太高,身子有些瘦弱,站在那仿佛风都能吹倒他。 “到这儿来还能有什么事?当然是找船了。”陌生人淡然笑了笑,摘下头上的兜帽,露出一张很是普通的脸,古怪的是,不管怎么看总让人有些记不住。 “呵呵,好,找船啊?哪个地界?”大伯眼中泛光,搓了搓手。“知道规矩吧,我们这群伙计出手可得比行价高上那么几成。” “当然。”男人扯了扯嘴算是笑过,随即从兜里掏出一张条子递过来。“阎王湾,十倍价。” “哈哈,好,我就喜欢爽快人。”大伯欣然一笑,接过那纸条。“阎王湾是吧......阎王湾?” 我在一旁看得清楚,大伯那黑脸猛然一变,眼珠瞪得浑圆。急声问:“你没说错?” “你小子莫不是来玩我们的?”三叔却是忍不住了,从人堆里走出来,怒意生出,虎着脸沉声问:“那地方从来就只见船进不见船出,谁吃饱了替你到那去捞船?” “他们不行,不代表你们不行。不是吗?”男子又是一笑,抬眼四望。“给你的是出入门道,只要捞起来船,再付你们十倍。”他说着,转眼看向大伯“听说李家的定海盘定海可是神妙无穷,难道果真是名不副实么。” 三叔上前一步就要骂人,大伯连忙拦住他,脸色一阵变换。 半晌,他叹了口气。抬头看向那男子“先付钱,我们接了。” “接什么接,命没了钱再多有什么用?”三叔急得一跺脚,指着大伯吼道:“李正帆,老爷子说得没错,你迟早死在钱眼里。” “这事就这么定了,我说了算。”大伯也有些怒意,挥手打断了三叔的话“你想跟着,到了地方我再跟你说。你不想跟着,就回家守着你媳妇去。” 正文 第二章 惊现幽灵船 这得颠倒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 我两手抓在货舱横梁上,跟着浪头荡来荡去,眼前金星直冒,脑子里一片混乱。 这可才出海不到一个小时啊,我的老天爷。 而且还不能出声! 没错,我现在就在大伯的船上,还是在颠簸得最厉害的货舱里。 你问我为什么不到床上躺着? 我也想啊,可问题是我是趁着大伯他们在那合计的时候偷偷从船尾翻上来的,躲到货舱的时候还撞到了四叔,当时可把我吓了一跳,不过好在四叔愕然看了我一眼,却没有揭穿我,只是挥手让我动作快点。 真的是要人命了,平时见着大伯他们回岛,一个个都兴高采烈的,我还以为这事儿挺悠闲得趣,哪曾想我竟然晕船。 就这样迷迷糊糊的又过了一阵子,我很是费劲的抬起手看了看手腕上那块十五岁时大伯送给我的手表,虽然有些掉漆了,好在走得还是挺准时的。 傍晚六点五十分。 出海的时候是刚晌午。也就是说船走了四五个小时了? 阎王湾我也听人说过,就在我们这岛不远处,算算时间,也快到了吧? 想到这就有些心痒难耐,毕竟是第一次出海,怎么得也得上甲板上去看看呐? 我挪到货舱角落,身子靠在货舱壁上稳住,把发麻不已的双手搁在大腿上放松。 几分钟过去,手总算是听使唤了,我慢慢稳住身子扶着货舱墙壁走到门边上。 倒是没有心急火燎的冲出去,因为我要是出门跟大伯撞个正着,照他的性子,指不定立马掉头给我扔回岛上去。 我靠在门上听了听,四周杂音太大了,货舱里挂着的风干肉铺和工具随着浪头摇来晃去装得叮当响。还有不是传来的,海浪打在船身的声音,一片嘈杂。 根本听不清外面有没有人。 我有些犹豫,想再等待片刻,又担心大伯已经带着人下水了,万一出去太迟,可什么都见不着。 “算了,大不了被骂一顿,要是什么都没见着就回去,也太可惜了。” 心里这样一想,我便等不住了,拉开门就往外走。 可刚拉开门,船身猛的一倾,我手上没用什么劲,立马被甩到舱外的过道上去。 “李老三,你是在生孩子还是在泄水啊?这他妈甲板上的水都到我裤腰带了。” 背上火燎一样生疼,好像是被刮到了,紧接着大伯那大嗓门就在耳边响起。 这是在骂三叔?他还是来了么? 我心里一阵好笑,大伯跟几个兄弟整体吵来吵去,可到了出海的时候,还是没缺过一个人。 “老大你站着说话不腰疼是吧?邪了门了,雾这么大,这浪头一浪接一浪,跟见了鬼似的。我有什么办法?”大伯话音刚落,三叔没好气的声音就传来过来。 “哎,你小子能不能嘴里有个把门的啊,这都到什么地界了,还鬼鬼鬼的,你不要命了?”大伯的声音没了以往的吊儿郎当,沉着嗓子有些严肃。“我可是跟弟媳妇打了包票,得一毛不少的给你带回去。” “哈哈,大伯,三叔这身毛你可保不住,他刚出海的时候嫌麻烦把一嘴胡子都给捋了。”这声音好像是小四,他是岛上唯一一个比我更小的,平时跟着大伯出海,每次都会带上一大堆东西回来。对了,我那本画着插画的山海经就是他送我的。 “你也不是个省心的。”大伯虎了他一句,然后说道“老四,你跟我来。” 沉静了片刻。 “大哥?”四叔的声音传来。 “......你听到了?”大伯的声音压得很低,边说边往我头顶方向走。脚步声啪嗒啪嗒的,好像是打在人心口上,我眯着眼睛看了看漆黑一片的船舱,蓦然有些瘆得慌。 “大哥也听到了?我还觉着是中午酒喝多了没醒呢。”四叔的仿佛很是惊讶,话语中很是愕然“合着真是有声音?” “跟他吗酒吧里闹心的婊子一样,哼哼唧唧个不停,我能听不到?”大伯的声音更低了,他原地转了几步,突然一顿,问向四叔:“定海盘呢?” “我去拿过来。”四叔应了声,随着脚步远去,又是一阵寂静。 我实在是忍不住,轻手轻脚的靠近出货舱的暗门,大着胆子撑开一条缝往外面打量。 大伯就在不远处的船首楼边踱着步子,一脸焦躁的样子让我很是哑然。 长这么大,大伯这脸色我可是第一次看到。 难不成真有什么事? 念头一转,我不禁又有些自嘲。大伯出海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十几年都好好的,哪能偏偏今天就飞来横祸? 想到这我又打起精神往外瞅,刚好看见四叔背挎着一捆帆绳,捧着个盒子从船头跑过来。 “大哥。”四叔将手里的盒子掀开,递到大伯面前。 “嗯。”大伯沉着脸用右手接过,低头看了起来,左手按在盒子里,嘴里念念叨叨的不知在嘀咕些什么。 因为他两人刚好站在我右前方,甲板上的货箱挡住了视线,我只见得盒子里面有块玻璃样的东西,却看不仔细。 “怎么样?”四叔好像有些急切,说话比平时快了几分。他的手抓在胸前挂着的帆绳上,拽得紧紧的。 大伯抬头看了眼四叔,没有说话。 沉默片刻,他皱着眉头盯住四叔“老四,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四叔显然被吓了一跳,连忙摆手。“大哥你这说的什么话,我李四出海哪次不是为你马首是瞻,你可别瞎想啊。” “定海盘上明摆着指明了这船上有十六个人。”大伯一直盯着四叔,眼神有些凌厉。“加上那上了船就不说话的主顾,我们也就十四个人,还有两个是谁?” 他的脸上怒意一闪,低着嗓子吼了四叔一句“你也不是第一天出海了,胡乱放人上船这种祸事还要我提醒你不能做?” “什么?大哥你真没看错?”四叔好像被吓了一跳,身子猛的一抖几乎跳起来,接着又仿佛怀疑自己听错了般,迟疑的对大伯问道:“......十六个?不是十五个?” “我他妈虽然没读几年书,十六跟十五怎么也分得清楚。”大伯骂了一句,随即也跟着一楞“李老四......你这话什么意思?” 四叔的脸色一苦。“大哥,山儿给我藏到货舱里跟着一块儿出了海。” “什么?”大伯眼睛一瞪就要发作,一巴掌拍在身旁的船首楼墙壁上,然后指着四叔唾沫横飞的训斥“我说你都三十好几了,还他妈跟个兔崽子一伙胡闹?你把老子的话当耳旁风啊?啊?” 大伯很是恼怒,骂骂咧咧一阵,喘了口气又问“还有个是谁?” “......没了。”四叔的嘴角露出苦笑。 “什么他娘的有的没的。”大伯又一瞪眼。 “没人了。”四叔重复了一遍。 ...... 四周突然一静,只剩下海风呼啸而过的声音。呜呜作响,如同女人的哭泣。 “大哥,老四,老四!进船舱,要撞上了!不知道哪来的大船突然就冲出来了!”三叔的声音在愈渐昏暗的天色中乍然生出。 正文 第三章 船头女鬼 三叔的声音打断了大伯和四叔的心思,两人没有犹豫,弓着腰稳住身子就往船舱里跑。 我也吓了一跳,连忙低下身子打算回货舱里面把自己固定好。 “老四,你他妈瞎跑什么,船舱在这边。”就在这时,大伯那气急败坏的嗓音又传了过来。 “我去把山儿带出来,货舱里稳不住人。”四叔的回答带着些气喘,早些年因为一次捞船伤着肺,一直没好,所以活动一大,四叔说话就跟拉破风箱似的,吭哧声叫人难受。 “你他妈自己都喘不匀气儿了,还管别人。”大伯没好气的骂了一句。“赶紧滚,我去把山儿接过来。” “......好。”四叔也知道这时候没得迟疑,果断的应了声。 我在里面听得脚步交错而过,紧接着暗门被人拉了开来。 猛然照进的船楼灯光和咸湿的海风让我忍不住眯了眯眼睛。 “你小子就是个惹祸精,净给老子搞麻烦事。”大伯骂骂咧咧的瞪了我一眼,一把把我从船舱里提了出去。“别磨磨蹭蹭的,赶紧跟我跑。” “好的,大伯。”我应了声,尴尬的讨好一笑。 “回去再收拾你个兔崽子。”大伯白了我一眼,抓起我的右手臂,握紧,然后扯着我往船舱跑。 船身晃荡得很是剧烈,甲板起伏不停,我跟大伯弓着腰也不敢跑太快,这时候歪了身体肯定得被甩到船尾去。 “哐当!”船底好像撞上了什么东西,脚下一滑,我差点摔出去,大伯急忙侧过身子一手撑着甲板,另一只手拽住我。 “那是什么?” 小四的惊叫声突然传出。 我半蹲在甲板上转头望去。 迷雾仿佛被无形大手撕开一道口子,数米长的撞角捅穿迷雾,呼啸而出。紧接着是船头昂然而立的船首像。那是一座面目狰狞,生着血盆大口、仿佛随时都会择人而噬的龙头!海藻牢结在破碎不堪的船帆周围,桅杆上爬满了藓生植物。左右两弦的划桨腐蚀得只剩下握柄。可这看起来仿佛被海水侵蚀了无数时光的青灰色桨船,却没有任何横纵倾斜,稳稳的正浮在海面上。 那高耸如云的船身在面前,映得我们身处的船跟玩具一般,不足其十分之一个船身。 我们望着眼前的庞然大物瞬间都愣住。 “奶奶的......老大,发财啦,是幽灵船!”二伯先反应过来,声音也跟着传来。 对于漂浮在海面上没有正主的船,我们捞船人称之为幽灵船,运气好的话,可以在床上找到点值钱的东西。 “发你姥姥的财,给老子滚过来!”大伯骂了二伯一声,正打算到船头去,那眼瞧着不算太近的腐朽巨船竟猛的提速,向我们撞来。 “大伯?”我回头望向大伯,他的脸色猛的一沉,断然开口朝船舱喊“右满舵!右满舵!” “现在转不了向!侧底板划拉了个大口子,铁皮被扯断了,船要沉了!不听使唤!”三叔的声音在呼啸的风中响起,大伯脸色一变。 “把货箱的固定绳砍了,踢下去,快,快!”大伯斯声呐喊,随着声音落下,三叔他们从船舱里窜了出来,开始动手。 那找船的郑先生也跟着走了出来。 船还是那般浮沉不止,可他却好似如履平地,走得笔挺稳当。 “那他妈是什么?”大伯气急攻心,一个猛子翻身而起,跨步走到郑老板身边,一把抓住他的袍子领口将他提了起来。 “是船。”郑先生轻轻拨开大伯的手,那瘦弱的身子仿佛有无穷的力量,我看着大伯的手上青筋暴起,却还是被轻而易举的拨开去。 “你就是找这船?”大伯看了郑先生,脸色数度变换,终于还是没有再动手,沉着声音问道。 “没错。”郑老板洒然一笑,好整以暇的看了眼大伯说道:“阎王湾到了,船我也找到了,不是正好?” “你他妈飞回去?”大伯瞪了郑老板一眼。吼道:“船都要沉了,有个屁用。” “哈哈哈。”郑老板突然一笑,从身后伸出右手,一指眼前的幽灵船。“船?这就是。” 说完,他快步走到船弦,将围栏卸下,抬脚将固定在船舷的救生筏踢下海去。 紧跟着身子一跃,跳到救生筏上。 他还是那副风轻云淡的样子,哪怕水已经漫过船身三分之一。 “李老大?”他站在救生筏前头,抬手指了指身前,笑道:“请?” “大哥?”三叔沉声喊了声大伯,用眼神询问他。 大伯咬牙切齿的瞪了眼郑老板,转头看了看大伙,又移回目光望了望我,一拳砸在船舷上。 “你妈的......跟着他!”他迟疑片刻,率先跳到了救生筏上。 就在三叔最后一个跳到救生筏上的时候,那幽灵船撞角“轰当”一声装在大伯那艘船的船头,摧枯拉朽般竟将那钢铁船身给切作参差不齐的两半。 可诡异的是,近在咫尺的我们却丝毫没有受到铁船沉没的漩涡拉扯,救生筏稳稳的停在海上,没迎上一个浪头。 心里的寒意突然更重了一分。 几乎透骨而出。 我忍不住打了个哆嗦,转头四望开来。 ......等等,那幽灵船头是什么? “大伯?”我瞪大了眼睛直愣愣的看着那,惊得愕然失声。 “嚷嚷什么。”大伯显然气的不行,没好气的看了我一眼,顺着我的目光望去。 然后跟我一样,就那么看着幽灵船头,惊愕无语。 那船首像上,竟然站着一个女人!素白色的长裙飘然随风而起,皓腕秀颈,云簪修眉,黑发仿佛瀑布般轻坠下来。惊鸿一瞥却也让人移不开目光。影影绰绰的显出那清幽夺人的湛蓝眸子,像是一道幽光。 虽然看得不甚明了,但显然年纪不大,隐约之间,她仿佛是看了我一眼。 冷汗瞬间就冒了出来,我耳边突然想起一个声音。 “夜雨恶秋人不快,往生不来今安在,白水推门惊梦起,莫害了相思......惹尘埃。” 那调子莫名有些熟悉,可总是记不起,声音古怪得像是三叔家那经常卡带的唱片机,断断续续听不分明,只能隐约觉察出是个女子的声音。 这声音一起,四叔的身子猛的绷得僵直,可我定睛看去,他却是好端端的站在筏子上,好像是我自己生了错觉。 我又看了眼另一旁的郑老板,他仿佛皱了下眉,又在同一瞬间变得如刚才一样,面无表情。 “啪。”这声音吓了我一跳,回头看去,大伯竟猛然给了自己一个耳光。 他看了眼其他人,发现所有人都跟自己刚才一样看着船头,唯有那郑老板还是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负手站在救生筏上,一脸淡然的平时前方,于是再也忍不住,拨开三叔他们,走到郑老板身旁,沉声喝道:“那是个什么玩意?” “嗯?你说的是什么?”郑老板好整以暇的回头一笑,出声问道。 “就是那船头的东西。我们刚刚看的那玩意!”大伯抬手指向幽灵船,瞪了他一眼。 “没什么东西。”他笑了笑,没有回答,抬起下颌示意大伯。“你再看看。” 我跟大伯抬头望去。那女人已然没了踪影。 正文 第四章 莫名其妙的女人 幽灵船实在太过于庞大,因为救生筏上没有工具,而船身又苔藓横生,很是滑手,我们费了很大力气才上了船来。甲板上倒是干净的有些诡异,虽然仍是青红一片,却没有半点污渍。 “大伯?”我有些疑惑的看了大伯一眼。 大伯蹲下身子用手碾了下甲板,放到鼻边,不禁眉头一皱,喃喃道:“鲨鱼血。” 他看向不远处的船首楼那关的严严实实的木门,开口说道:“老三。” 三叔点点头从人群里走出。 他把裤子一撩,从小腿边上抽出一把短匕首,弓着身子往门边走。 “小心一点。”大伯不甚放心的朝三叔喊了声。 三叔摆摆手示意明白,继续缓缓移动。 几十米的距离,三叔走了许久,他下步子前从会用脚跟着地,轻轻敲两下面前的甲板,以防这甲板年久失修,受不住他的重量。 或许也可能是看看有没有陷阱。 好在知道三叔靠在了木门边上,也没有发生什么意料之外的事情。 大家都跟着松了口气。 三叔抬手轻扣了两下木门,又试着拉开一道缝,风平浪静海上,叫人牙酸的吱呀声分外难听。他拿眼神询问大伯。 大伯沉吟片刻,点了点头。 三叔一把拉开了木门。 一阵阴风破门而出,裹挟着碎木片和粉尘撞在地上,一阵乱响。 怎么可能? 我蓦然一惊,这满是海藻浮萍的湿润船身里,怎么可能如此干燥? 大伯显然也发现了端倪,可这时显然没了选择。他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颔首示意我们。 “进去。”他说完率先大步走了进去。 二伯也大大咧咧的跟着往里走,我跟小四本打算跟上,可三叔好像不是很放心,拉住我们,把我俩安排到队伍中间。然后跟郑老板走在队伍最后。 船舱里面的味道很刺鼻,不是恶臭,而是藓生植物腐烂后夹杂着木制品腐朽所生的沉旧气味。 如同是一下子来到了一个尘封在不见天日之地的洞穴。 这船显然是有些年头了,门后有楼梯通向仅有两层的船首楼,而进门的楼道左右各有一处直通船舱深处,这种设计应该是为了让划桨手快速跑到下甲板去。 我是第一次在电视以外的地方看到如此庞然大物,忍不住探出头四下打望。 “我的妈啊,这他吗不会是什么唐宋时候的家伙什吧?”二伯从兜里掏出个拇指大小的手电筒,砸吧了两下嘴,盯着我们头上那镂空篆刻的雕花有些咋舌。 “诶?”我顺着他的目光看去,那雕花仿佛是作为边框,围住一副木制雕画,其上好像还有些铭文。 但时日太久,生了太多蛀虫,米黄色的粉末将图案遮得之见得些许。 “小四。”我拍拍小四的肩膀,对应声回头看着我的他指指头顶。“抬我看看。” 这里面似乎根本不是一个空间,外面看着虽算庞然,可这三米来高的舱顶壁实在超出了我们的预计。 小四自从海难后就很是沉默,一直没有说过什么话。此刻听我这般说,转头看了大伯一眼。 大伯点了点头。 他将我扛起,用力朝上举。 我皱着鼻子用手拨开面前的蛛网,然后轻轻扣了下雕画,木头粉末刷拉飘落,露出其下的图画来。 那是一首巨舟,自港口迎风破浪而出,那岸边有无数人高举着双手朝着船挥动,船头有个男人昂然望着远方的落日。 我把目光移到铭文上,仔细看了看,有些不甚明了的皱起眉头。 “那写的是什么?”大伯看到我的脸色,开口问道。 “应该是出海的情况。”我回头看了眼大伯,张口念了出来:“自......三年奉使出......所历......三十余国,涉沧溟十万余里,观夫海洋......巨浪如山,宣威诸夷,迥隔于烟霞缥缈之间,盘恒生浮沉缱绻之外。舳舻绵亘而至千里,观者如堵......昼夜星驰,四方倾服。” “什么玩意?”大伯眼珠子一瞪,显然是没听明白。 “是出海的情况。”郑老板突然出声回答。 大伯看了我一眼,我认同的点了点头。 不知怎么的,这段话我好似在哪看见过。那熟悉感如同猫爪,在心里挥之不去。 “有个蛋用。”大伯撇了撇嘴。 “当然有用。”我没好气的白了大伯一眼,拍拍小四,示意他放我下来。 待站稳了脚,我抬手指着雕画上的铭文说道:“人家电视上说了,这种字叫馆阁体,是一种流行于馆阁和科举考试的书写风格。也就是说......” 我看了大伯一眼,得意一笑。“这艘船的历史最远可能追溯到明朝,最近也起码是清末。” “真的?”二伯听见我这句话,哈哈一笑,一拍大伯的肩膀。“老大,你看让山儿读书还是有用的吧?”他兴奋得不能自已,搓了搓手,看向大家。“这次只要能把这船开回去,怎么也发了。” “行了行了,八字还没一撇呢。”大伯挑了挑眉头,没有太过高兴,他看向郑老板问道:“郑老板,船我给找到了,你该是知道怎么走的吧,先去货舱看看。”他努起嘴示意郑老板选条楼道走最前面。“请吧?” “当然。”郑老板笑了笑,负手走出,踱步至左手边楼口停下,然后示意大伯跟上。 “五步,多一步少一步我就崩了你。”大伯斜了眼郑老板,撩起褂子,竟然从后腰上摸出一把土枪。 我吓了一跳,这东西虽然缠着麻布带,看起来粗制滥造,可怎么也是个要人命的家伙。 大伯抬枪示意郑老板下去。“别跟老子耍花样。” 似乎没什么事能吓到郑老板,即使这般命都不能护住的时候,仍是那般风轻云淡的样子。 他失笑一声,转身朝下。 大伯举枪跟了下去,然后是三叔,我跟小四走在他后面,我心里总是有些不安,这让我有些心神不定。 突然脚下一滑,没有踩中三叔留下的脚印。 糟了! 我眼睁睁看着脚下木板裂开,想跳开却没了借力的地方。 随即从裂缝中掉了下去。 “你姥姥的。” 轰的一声,周围有尘埃涌起,扶着后脑勺,一阵龇牙咧嘴,还好不算高,没摔出个好歹。我歪着脖子望了望四周,这应该是划桨手休息的地方,到处是碎绳和破布,还有落满尘土的衣物。 眼前乍然划过一片白影,我吓了一跳,连忙转头打量。 有人影背对着我站在身后。 又是那个船头的女人! “你是......活的?”我不太确信的问道。 她转过头来。那是怎样一张脸啊,峨眉如月,眼中神光夺人,琼鼻如玉,朱唇微启,鬓发自脸颊垂下,好似天仙。 我发誓十八年来就没看见过比她漂亮的! 她明眸善睐,仿佛没有看到我,皓齿一展:“你不该来的。” “什么?”我有不明就里的看了她一眼。 “走罢,离开这里。”她的声音清澈如同风铃。 “我们的船沉啦。走不了的。” “你可以走。”她轻躯鹤立,淡淡说道。 “诶?”我有些莫名其妙,打算追问,可眼前又是一闪,她已没了踪影。 “喂!”我大喊:“你别走啊,把话说清楚,这里为什么不能待?” “厚啥啊?你个兔崽子,瞎窜什么。”回答我的是大伯那担心的叫骂。还有一根垂到面前的长绳。“赶紧的,爬上来。” 我再次回头看了一眼,空旷的房间之中,没有任何东西能证明我刚才看到的那女人存在过……连脚印都没。 正文 第五章 诡异 好不容易爬了上来,大伯又是一顿骂骂咧咧,我心里想这事,没有理他。 三叔见我不说话,以为是吓到了。拍了拍我的肩膀,安慰道:“下次小心点。” 我浑浑噩噩的点点头,其实根本没听清他到底说了些什么。 心里翻来覆去的想着那个女人,那种莫名的熟悉感再一次冒了出来,虽然实在是让我自己都难以自信,但我确定自己是见过她的!可究竟是在哪却想不起来。 三叔这次走到了我边上,一手抓着我,一手抓着小四。他握的很紧,我脚下几乎不用用力就能滑着向前,看来他是怕我们再掉下去。 郑老板的脚步开始快了起来,我们跟着他走了没一会,在第三次拐弯后,停在一扇一米来宽的门前。 “应该到了。”郑老板自言自语的点点头,然后抬手便推门进去。 “等等!”大伯想喝止郑老板的动作,可他并没有理会大伯。 “准他妈又要搞幺蛾子!”大伯骂了一声,连忙跟上。 我捂着鼻子,跟着他们从散落的尘雾里穿过,眼前豁然开阔。 门后竟然是如此景象。 是个大厅! 年岁的更替仿佛根本没有在这里留下印记,那雕栏玉壁完好无损的镶刻在四周,中间整齐的叠放着半人高的针织布匹,右边是明澈透亮的青瓷花瓶和垒成半人高的香料。 最左边放着的是一幅幅水墨画,都被包上裱纸,收在卷轴中。甚至还有一盏鲸膏灯在生着幽幽黄光。 “哈哈,这地方真他妈奇了怪了,东西竟然还好好的。”二伯哈哈一笑,抬手向那青瓷瓶抓去。 “老二!”大伯连忙抬手制止他。 可还是慢了一步。 二伯的手触上青瓷瓶身,我突然自心底泛出一阵说不明白的难受感。 那本是流光溢彩的青瓷瓶在二伯的手边突然震了下,然后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捏成粉碎,摧枯拉朽般自上而下散成一堆尘土,飘落下来。 我连忙转头看向其他地方。 时间仿佛自此轮回向前,那精致的布匹化作黑灰,画轴也不住蜷缩成焦纸般生出无数黑黄斑点,然后砰然变作灰烬。 四周的玉璧雕栏跟着掉到地上,我定睛看去,那哪是什么玉石,分明是腐朽殆尽的泥土残渣。只剩下那盏鲸膏灯在摇摇晃晃的亮着。 二伯怪叫一声,被大伯一把拉到跟前。 “都过来!”大伯的声音提醒了愣神的大伙,一群人迅速聚拢到了门口。 “你他妈是不是找死!”大伯气得不行,给了二伯一巴掌。 二伯讪笑一声,自觉理亏,没有开口反驳。 “郑老板,这是怎么回事?”大伯回头看了眼进门后就没挪过脚的郑老板,恶狠狠地骂道:“老子可警告你,别逼我蹦了你!” 郑老板没有反应,抬手指向前面,笑道:“你看,那是什么?” 我顺着他的手望去,大厅正中,那丛生灰烬之间,竟然出现了一堆箱子。 “这是什么?”大伯看了眼,回头盯着郑老板,沉声问道。 “金锭。”郑老板飒然一笑,声音淡淡道:“我来就是为了找这个。” “谁他妈知道你说的是不是真的。”大伯端起枪指着他,警惕道:“你,去把箱子打开。” 郑老板笑笑没有动。 “去不去!”大伯的声音猛然拔高,我看见他拿枪的手绷得笔直,似乎一言不合就要开枪。大家都没有说话,默然看着大伯和郑老板。 “好。”郑老板突然哈哈一笑,跨步走到箱子堆前,一脚踹开其中一个。 那明黄色的黄金亮光在不太明亮的船舱里照得每个人心中都是一荡。 “这得取多少个老婆才花的完。”二伯的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连忙跑上前去,在箱子面前看个不停。 大伯见郑老板毫发无损,也就没有阻止二伯,低了低枪口跟上。 “发财了,发财了。”二伯摸着箱子里的金子小声嘀咕,眼睛都恨不得塞进去。“这些箱子里都是金子?”他痴痴的问,随即也不等郑老板回答,一挪步,两手撑起身旁另一个箱子的锁扣,猛的掀起。 我愕然的瞪大了眼。 那长形木箱子里竟然躺着一个女人! 我连忙拨开三叔的手,跑过去。 是她!竟然是她! 那个在船头唱歌的女人! 那个刚才让我离开这船的女人! 我的老天! 我心里弥漫出无尽恐惧。 “这是个活人?”二伯也楞了下,看着束手腰间,静静合眼躺在箱中的女人忍不住眼神有些闪烁。他伸手摸了下。 “凉透了。”他嘴里一嚷,急忙把手伸了回来。“真他吗晦气......不过这小妮子怪俊俏的。” 我瞪了他一眼,又仔细看了看。真的是她! 大伯走到我身旁站定,右手的枪口隐隐指着郑老板,沉声问:“山儿,你搞什么?” “大伯......”我迟疑的看了眼那箱子里的尸体,不知道该怎么说:“我......我见过她。” “什么!”大伯的牛眼瞪得老大,吃惊的望着我连声问:“在哪儿?在哪儿看到的?” “就是那个咱们在救生筏上看到的,唱歌的那女人。”我答道。 “放屁,那么远你不可能看得到。”大伯根本不相信我,或许是他自己本就不想相信。 “我刚才摔下去......也看到她了。”我的心里有些发冷,看着大伯一字一句的说道:“她还跟我说了话。” “说话?”大伯身子一抖,急声问:“她说了什么?” “她说我不该来这里......让我马上走。”我本不想说出这事情,免得大家徒增恐惧,可现在这关头是不说也得说了。 大伯脸色一片铁青。一直没有说话的四叔头也更低了一分。 “山儿,你莫不是脑袋摔晕了罢。”二伯在一旁摇摇头,将我的话当成错觉。“老子可不信什么鬼啊妖的。” 他说着,起手走到另一个箱子边上。“要我说啊,甭管这些有的没的,先看看有多少金子才是正事。” 他嘴上说着,手上不停,两下拨开锁扣,掀起箱盖。 箱盖碰的一声撞在地上,而撞击声未落,里面竟射出一只婴儿手臂粗的黝黑长箭来! 我眼睁睁看着二伯那身子好像破布娃娃一般被长箭自胸口串起,飞出数米,然后“啪嗒”一声被牢牢钉在墙上。 那箭尾铮铮作响,摆个不停。 然后被鲜血侵成暗红色。 “二伯!”“二伯!”“二哥!”大家吓得脸色都变了,连声呼喊。 “老二!”大伯嘶声哀吼,随即将枪口抬起,一拉枪栓就要对郑老板开枪,红着双眼吼道:“我他妈杀了你!” “我不知道箱子里面有机关。”郑老板皱了皱眉,语气波澜不惊:“你们刚刚也看到了,我也开了箱子。” “二哥!”三叔猛的从我身旁窜了出去,跑到二伯跟前想把他放下来。 可那箭钉在墙上牢固的可怕,三叔的手臂青筋暴起,却也扯不下来。二伯似乎才反应过来,低头看了眼胸口,血从他口中滴下,狰狞可怖。 他想开口说什么,费力张了张嘴,却脑袋一堕,没了生息。 大伯的手指猛的扣紧,我看出来,他是真的想要杀了郑老板! 可眼角余光瞟到箱子里尸体的我,却吓了一跳。 “大伯!”我急忙叫住他。 大伯应声回头,以为我也出了什么事。寻声望来,却看见我的手指着木箱。 那箱子里的女人身上沾上了二伯血的地方竟然开始发青。 然后很快弥漫全身,腐烂成血肉藕连的骨架。 正文 第六章 定海盘 亲眼见得这尸体腐烂成这般恐怖模样,大家的脸色都沉了下来。 大伯看了我一眼,又看看大家,脸色变换片刻,朝郑先生大吼:“这里他妈到底是什么地方!” 他终究还是没有开枪,我知道他也明白,要是真杀了唯一可能知道如何脱身的郑先生,怕是走不了。 “就是一艘船。我一直在找它。”郑先生皱了皱眉。“我从祖祠香台下起出的盒子里记录了这艘船的传说,于是我找到了你们,我的祖父曾经在海上见过它,但没有来得及登上船,它就消失了。他回到家,直到死都一直梦到这船,最后郁郁而终。所以我来了。” 大伯一指挂在墙上的二伯,眼中怒火一闪。“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们有机关?” 他看了我一眼,指着箱子大声问道:“还有这女的,她是什么东西?为什么我们会看到她,为什么他要让山儿离开这?为什么!” 大伯连声发问,郑先生却摇了摇头,叹了口气说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这里面有机关,这是一艘货船,曾经有无数人把守,照理是不会有这种东西的。” 他说着,又看了眼箱子里的女人尸体:“我也没看见过关于这女人的记载,她像是凭空生出的,我不知道为什么会看到她,不知道为什么她会跟活人一样躺在这箱子里,还他妈在我眼前变成这恶心样子!你明白我的意思吗?我也根本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郑老板说道最后,几乎是吼出来的。 这是我自上船以后,第一次看见他如此气急败坏的焦躁模样。 “看来他也慌神了。”我默然想到。 这可不是什么好消息。 因为所有人都明白,郑老板现在算是我们最后的救星了。 如果他也没有办法......那我们...... 我不敢再想下去。 大伯低了低枪口,算是相信了郑老板的话,但脸色却更黑了一分,我看到他脸上闪过晦色,应该是后悔接了这单买卖,结果却把我们都拖入险地。 “大伯。”我起身想安慰他,可在这时,大伯左边后腰间那鼓得老高的麻布口袋突然猛地一动。 我吓了一跳,忍不住退后一步。 大伯也在同一时间反应过来。他扯过那口袋,从里面一把掏出个盒子打开。 里面赫然就是在船上的时候,我没看得清楚的那块,被他跟四叔叫做“定海盘”的东西。 盒子里是块琉璃镜面的航海罗盘,晶莹透亮,泛着星星点点的乳白神光。 奇怪的是,那本该是笔直指向南方的指针一直转个不停,仿佛发疯一般。 四叔连忙凑了上来。 盘边的镂刻接二连三的亮起,然后猛的一闪。将这大厅照的透亮,好似白昼。 “这是什么?”三叔的声音有些错愕,看了眼大伯,问道:“我怎么没见过你这东西?” “这东西是你从哪找到的!”郑老板看见定海盘,眼中精光一闪,满是贪婪。不过很快就隐没不见。 大伯没有说话,沉着脸看着手里的定海盘。 “这是定海盘。十八年前老大出海带回来的。”四叔看了眼三叔,摇摇头:“人多嘴杂,你这嘴巴更是没个把门的,所以老大一直瞒着你。” “这东西就是阎王湾里流落出来的。”大伯集中精神,仔仔细细的数着定海盘上的刻度,头也没抬的说道。 接着还拿手拍了拍:“妈的......这玩意坏了?” “难怪你要来阎王湾!”三叔一脸怒意,瞪着大伯恨声骂道:“你是想宝贝想疯了!” 那阵诡异的熟悉感又莫名生出。 大伯手中的定海盘仿佛散发着无穷的吸引力,拉扯着我靠得越来越近。 “大伯......要不我试试?”鬼使神差的,我竟说出这样一句话。 “嗯?”大伯看了我一眼,想了想,竟然出乎意料的点头答应下来。“好。” 说来奇怪,那定海盘刚落到我手里,立马不再震动,平静下来,稳稳的被我拿在手上。 四叔一脸惊讶的看看又看看,又看了看我。 “亮了几颗珠子?”大伯连忙问。 “一、二、十......十六。”我回答道。 “十六?”大伯猛然一惊,抬起头来失声叫道:“老二没死?” 他说着急切的回头向后看去。 刚才大家伙都被他手里的东西吸引了目光,这时跟着他看向身后——那本该是盯着二伯的墙壁上哪还有个人影? 大家的心里都生出一股寒意。 原来这定海盘上的珠子,是代表人数的? 我不相信的抬头数了数,大家也跟我一样,对着身边的人看来看去。 可怎么数都只有十四个! “它又亮了!”三叔突然一指我手里的定海盘,喊道。 那盘沿之上密密麻麻的刻度在三叔话音未落之时,仿佛呼吸般猛的同时亮起,夺目的绚丽光芒刺得我忍不住用手挡住眼睛。 然后猛的黯淡下来。 船猛然开始摇晃起来。 隐隐约约的歌声再一次响起,伴着从严实墙壁中莫名生出的阴风,扰的人汗毛炸立。 我后脑勺那块摔倒时候磕碰到的地方突然疼起来,我忍不住压根一咬,眼前一片金星。 “大哥?”四叔看了眼定海盘,用眼神询问大伯。 大伯摇摇头没回答,抬头看了看我们一咬牙。“先离开这里。” “那这金子呢?”小四有些舍不得,急忙问道。 “命重要还是金子重要?”大伯瞪了眼小四。“给老子赶紧的。” 他说着又转头看向郑老板,问道:“这船上有什么踏实点的地方你知道吧?老子不相信你干来趟这浑水,却没个把握。” “定海盘给我,我就带你们去。”郑老板看了眼大伯,深吸一口气,回答道。 “你他妈知道怎么用?”大伯拿牛眼瞪他。 郑老板自从看到定海盘后,整个人气势都变了模样,好似有些什么倚仗。他又变回了那副淡然的样子,船摇晃的越来越剧烈,他却毫不紧张,就那么看着大伯。 不知道为什么,大家竟被他的气势影响,莫名心安了一分。 可大伯仿佛牛脾气犯了,他嗤笑一声,示意我把定海盘装好,转头往门外走“老子还不信了,没了你这郑屠夫,一定得吃带毛猪?” 我是了解大伯的,他虽然总是爱发脾气,可这种时候绝不会由着性子胡来。 看来还是不放心郑老板,又或是不放心定海盘落在他手里。 定海盘......这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为什么它身上会有一股力量总是牵引着我? 正文 第七章 怪物 大伯出了门就往上跑,估计是觉得船舱里面太邪门,打算到甲板上去。 跑上甲板,我们很快看到了那让船剧烈摇晃的罪魁祸首。 这幽灵船身上竟不知什么时候攀上四条臂膀般粗的铁索,那漆黑中渗出血色的链子一头擒着这艘巨船,另一头没入海中。随着震耳发聩的哐当声,船身不断晃荡着前行。 漆黑的夜空中,没有月亮,甚至连星星都见不着,可那锁链上生出的诡异光芒,却照得我的脸一片惨白。 我能隐隐约约的看见,海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可是因为海水的阻拦,却是看不真切。只是从那硕大漆黑的轮廓中判断,海下的东西绝对不会比这艘幽灵船小多少。 “那是什么?”我忍不住朝郑老板问。 他的眼神突兀一变,凌厉的看着那些锁链,嘴里不知道嘀咕了一句什么,跑到一条链子边上,低头向水里看去。 惊魂失色的喃喃道:“竟然是他们,怎么会是他们?他们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不可能的绝对不可能。” 大伯听到了他呓,端起枪只向郑老板,厉声质问道:“混蛋,海里的究竟是什么东西?你给我说清楚。” 大伯他们的注意力,全都放在了郑老板的身上,我却注意到海面仿佛被煮沸了一般,翻腾了起来。 我连忙通知大伯他们:“大伯,快快看海里。” 话音刚落,左边那条铁索尾端猛的一响,仿佛洪钟从海下响起,这声音全无迟缓,霎时便至。 “当!”的一声,我如同被人用锤子猛力击打在心口,差点稳不住身子跪下去。 再抬头一看,那铁索之上“噼啪”做响。突然之间,一片水花冲天而起。 一道清晰却仿佛透明的影子,狂叫着掠上了幽灵船。 “活人!活人!”那声音癫狂无比,带着狂然欣喜,响彻天际! 我终于看清了它。 那是怎样狰狞可怖的模样啊! 血红的头颅,褐灰的头发,还有那皮包骨头,却青筋横生,血管崩得如同藤蔓般密密麻麻的脸颊。 它大张着口,唾液和黑红色粘稠血液从齿缝间溢出,整个身子泛着深蓝色幽光,甚至还能从它那几乎半透明的身体,看透它身后的景色。 只一瞬间,它在空中将身子扭成了麻花般,那几乎扭到脊椎的脑袋以如电似光的极速,从人群最后的四叔胸口划过。 四叔根本没有还手之力,被咬了个正着。他整个人猛的一顿,突然打着摆子,身体如同被举手攥在掌心般,被压成一堆血沫。 我看着那堆冒着热气,分不清脸和手脚的猩红肉渣,再也忍不住吐了出来。 “啊!啊!我不要死,不要死啊!”小四好像被吓破了胆子,哀嚎起来,然后发疯了一般撞开人群往船头跑。 “小四!”我想拉住他,可胃里一阵绞痛,使不上力气。 小四刚跑了没几步,那怪物已经追到了他的身后。顷刻间,小四的胸口就出现了一个血洞,随即变成一堆跟四叔一样的血沫。 身后那些本就紧张不已的叔伯们更是惊恐的大叫了起来。 “别他妈叫!船上就这么大点的地方,你们能跑到哪里?弄死它啊,否则咱们都得死!”大伯总算反应过来,想叫住他们。可除了三叔,根本没人听他的。 那怪物看着我们乱做一团,张开狰狞大口猖狂大笑:“都是我的......都是我的!” 它嚎叫着冲入人群,血肉横飞间,眨眼又是数人被碾成肉沫。 “碰!” 大伯开枪了。 我靠坐在船沿上,眼看着那怪物的胸口,被子弹洞穿。子弹的冲击波将它的胸口,撕扯出一个巨大的空洞。它仿佛很是惊讶,低头看了看自己胸口,随即空洞迅速融合还原无恙,就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它丝毫不受影响,利落转身,朝大伯一跃而起。 三叔连忙抄起匕首扔向那怪物,可匕首同样轻易的穿透了怪物的身体,没有对他造成任何的伤害。 “大伯小心!”我斯声大喊。 又是数声枪响。 那怪物幽蓝的身躯,仿佛被子弹撕碎。可是不过片刻的功夫,就又和好如初。大伯的子弹,仅仅能阻碍他片刻。 咔咔咔! 大伯手中的枪,发出一阵挂空枪的声音,子弹已经打完。 怪物毫无阻隔的,冲向了大伯。 我牙撑着身子想起来,想跑过去帮大伯他们。 胸口猛的一热,灼得我哀嚎一声,如同拥着烈焰般的滚烫。我一把扯开了衣服,那被我塞在怀中的定海盘掉了出来,落在我腿上。 也就是一瞬,定海盘那琉璃罩内猛的迸出一泓强光,好似烈日,照亮了整个夜空。 那怪物被照个正着。 只差分毫便要咬上大伯的血盆大口猛然一顿,它竟狂吼一声,身体仿佛被泼了硫酸一般,腐蚀了一片,它痛苦的蜷缩起身子,在甲板上挣扎起伏一阵,逐渐化为一阵青烟消散。 大家忍不住长呼一口气。 死里还生的后怕,让哪怕是大伯这般汉子,也不禁有些脱力,他一屁股坐到地上,指着直勾勾盯着海面一动不动的郑老板,想骂他却喘不匀气。手上却没闲着,哆哆嗦嗦的给枪换子弹。 我放下心来,拍拍胸口,将已没了灼人热度的定海盘拾起。可就在这时,郑老板猛的窜出来,一把抓向我的手。 “你干什么!”我吓了一跳,条件反射的将手一缩。 “碰!”大伯的枪响了声,马上就要抓到我郑老板以快的不像人的速度缩回身子。 “老子就知道你他妈没安好心!”大伯骂了一声,从地上站起。 我回头看向大伯,他此时哪还有什么脱力的模样! 原来是防着这郑老板。 “小山,过来。”大伯端枪指着郑老板,招呼我过去。 我眼睛盯着郑老板,缓缓站起身子,背朝着大伯,倒着挪步退到他身旁。 郑老板的脸上好像带了个脸谱,那张脸变来变去,时而怒目,时而惊恐不安仿佛着了魔般,透着古怪。 不过只是片刻,他的脸又变回了那古井不波的样子。 “定海盘不给我,咱们……都会死。”郑老板叹了口气,看着大伯摇摇头说道:“你不用拿枪指着我,我没有什么恶意……要杀你们的话,早就趁着怪物动手的时候出手了。你们谁也活不了。” 大伯的脸色一阵变换,看了看仅剩的三四人那一脸惊魂未定的样子,咬牙问道:“你知道怎么用这东西?” “当然。”郑老板点点头。 “你说出来。”大伯眼珠一转,抬枪指着他喝道:“我们自己动手。” “这是郑家的东西。你们......用不了。”郑老板摇摇头。“把他给我,我救你们离开这里。” 我看了大伯一眼,他明显是被说服了。这东西在他手里十数年,要真能用,早就琢磨出来了。 “大伯?”我拿眼神询问他。 大伯狠狠的瞪了眼郑老板,终究还是一咬牙朝我说道:“好吧,扔给他。” 我犹豫片刻,看了大伯一眼,抬手将定海盘抛过去。 那种古怪的感觉又生了出来,我看着定海盘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心里一阵绞痛,仿佛很重要的东西就要离我而去。 就在我暗自后悔的时候,船首楼里冲出一道白光,撞在定海盘一侧。叮的一声,这东西竟然又飘忽着弹回我手里。 “定海盘......是他的。” 我跟大伯几个人突然听到一个清丽无比声音。 正文 第八章 女人 这声音......是那女人! 我转头望去。 那女子白衣素裙,挽手而立,就那么诡异的飘然在半空中。 她不知从哪弄来一柄剑,鞘上一黑龙镂雕栩栩如生,龙口含珠,爪中有日月吞吐,那模样像极了......像极了这幽灵船首那龙头! “你是究竟谁?”我开口问道。那古怪的熟悉感,从看到她的佩剑后仿佛被引爆般,喷涌而出。 她的声音如珠玉坠盘之声潺潺而出:“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 大伯好像有些看呆了,好容易反应过来,示意我敌友未分之前不要乱说话, 郑老板的目光闪烁不定,似乎知道些什么,却没有说出来。 叫人无奈的是,老天仿佛在故意戏耍我们,本以为暂时没了危险,总算是能松口气的时候,这船猛的又是一阵颤动。 铁索发出哗啦哗啦的声音,迅速的绷紧。拉动幽灵船逐渐加快了速度,也不知道要开往哪里。 龙骨破开波浪,这么大的一艘船,竟然感觉到了一阵颠簸。 大伯忌惮的看向那个女人,虽然他并不知道女人的身份,可是这条船从里到外都透着诡异,这女人既然能出现在这条船上,那肯定不是什么简单的货色。 “你究竟想把我们带到什么地方去?”大伯的枪口离开了郑老板,对准了这个突然出现的女人。 女人傲然而立,宛若一朵空谷幽莲。她完全无视了大伯的问题,盯着我道:“你为什么还要来这里,我不是告诉过你赶紧离开么?” 听到女人的话,我苦笑连连:“我到是想走,可问题是我们根本走……” 我的话还没说完,大伯声色俱厉的打断了我:“你给我闭嘴!” 大伯的意思我明白,这个女人究竟是什么人他并不清楚。所以,大伯不想让这个女人知道,我们的船已经废了,根本就没有办法离开这里。 也许因为这个女人,跟普通人的外貌几乎没有什么区别,所以大伯并没有意识到一件事,就是她并没有影子。 虽然这个女人神神秘秘的,但是她三番两次的提醒我离开。我觉得她至少应该不是坏人……坏鬼吧? 比其她来,我反倒觉得郑老板更加的不可信任。 见周围几个船员依旧没头苍蝇一般乱跑。 碰!大伯将枪口对准天空,猛的开了一枪,大吼道:“你们他妈要死不想死,就都给我老实点,否则的话,我手里的枪可不长眼睛。” 换做平时,枪响的声音,绝对能让所有人都冷静下来。 可是看过那么恐怖的怪物之后,所有的船员,除了大伯跟三叔以外,每个人都吓疯了,完全无视大伯的警告。 “救命啊!我不想死!” “有鬼啊,鬼吃人了,快点跑啊!” 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想的,其中一个人惊慌之下,竟然从船舷上一跃而下,直接跳进了海里。 这些人都是常年在海上讨生活的,回到海里就跟回到了自己家没什么区别。 可是,难道他们没看到,海里那诡异的情况么? “老吴你疯了?快停……”大伯还没喊完,就传来了噗通一声,重物落水的声音。 大伯慌忙端着枪,跑到了船舷旁边大声叫着:“老吴……老吴?你他妈的快给我回来。” 我对默不作声的女人点点头,跑到了大伯的身边,看着海里的情况。 其它人也都因为老吴这一跳,纷纷冷静了下来。纷纷跑到船舷旁边,他们想看看像老吴这样跳进海里,会不会有事。 不是他们冷漠,而是因为老吴是最晚上大伯船的人,所有人跟他的关系都不是特别的好。 郑老板一动都没有动,似乎除了定海盘,就没有什么再能影响他的情绪了。 那个女人狠狠的瞪了郑老板一眼:“要不是你这个笨蛋把他们给引过他们又怎么可能找的道这到?钦差大人怎么会有你这么傻的后人?” 郑老板依旧没有开口,也不止是不屑辩解,还是无力辩解。 海面上,老吴下海之后就没有了声息。 我伸长脖子往海里看了好一会,老吴才在十几米外浮了上来,能以这么快的速度,一口气在海里潜泳十几米远。 也只有老吴这样,天天在海上讨生活的人能做得到了。 他自己也许看不清楚,甲板上的人却看的明明白白。老吴游的虽然远,可依旧没有离开海下那硕大黑影的范围。 大伯焦急的频频对老吴招手:“老吴,你他妈疯了么?你以为你能游多远?” 游出去老远的老吴回过头,对我们招了招手。 他的手刚刚抬起来,却突然僵在那里。身下的海面上,一滩血迹扩散开来。浮在水面的上身,歪歪扭扭的倒了下去。 老吴的腿已经消失不见了,肠子连同鲜血一起流出来,拖的老长老长。 “老吴!”大伯狂吼一声,猛的转过了身。大步流星的回身走到郑老板的面前,手中的枪紧紧的顶在了他的额头上。握抢的手剧烈的颤抖着,因为过于用力,手指上毫无血色。 仿佛在给自己壮胆,大伯几乎是喊着质问郑老板:“你他妈的给我说,水底下那个,还有杀死我几个兄弟的,都是什么东西?” “是你雇佣我们来的,别跟我说你什么都不知道。”大伯的态度坚决,显然如果郑老板不能给他一个答复的话,他这次真的会开枪了。 “大伯!”从小跟着大伯长大,我了解大伯什么时候是开玩笑,什么时候说的是认真的。损失了好几个兄弟,又出现这种诡异的情况,大伯对这个郑老板真的起了杀心。 我赶紧上前劝说:“大伯,你先冷静一下……” 大伯粗暴的打断了我的话:“你给我闭嘴,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份?” 手中的枪往前顶了顶,用枪身掀起了郑老板的兜帽,大伯恶狠狠的问道:“郑老板,回答我,那些究竟是什么东西?” 郑老板大约三四十岁的摸样,长相比我想象中的要普通的多。 面对枪口,郑老板嘴角却荡起一抹冷笑:“现在就算是杀了我,你们也都死定了。” 那个女人突然上前。我只觉得眼前一花,她的剑已经架在了大伯的脖子上,语气冰冷彻骨:“把你的火器拿开。” 大伯的眼神变的凌厉,恶狠狠的看着郑老板:“这么说,你之所以雇佣我们来。根本就是给我们下了一个套,故意让我们来送死的。” 被我藏在胸口的定海盘,又一次发出阵阵的炽热。灼烧皮肤的痛苦,让我的大脑一清,我连忙喊道:“大伯,你可千万要冷静!我觉得事情可不是你想象的那样。” 其实这很容易想明白,如果郑老板真的是故意引我们来的话,又怎么可能在这个时候,还呆在这里没有走? 那女人也解释了一句:“我们不是一伙的,但是我不能让你伤害钦差大人的后人。把你的火器收回去,否则的话我就不客气了。” 大伯咬牙道:“那就看是你的剑快,还是我的枪快。” 如此剑拔弩张,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擦枪走火真的动起手来。我赶紧给三叔使了一个眼色,让三叔去劝大伯。 三叔会意,走到大伯的身边,神神秘秘的小声道:“老大,我看山儿说的不错。这个郑老板,的确不像是仙人跳的。” 大伯也就是一时热血上头,现在三叔一劝,他也渐渐的冷静了下来,慢慢的放下了枪。 大伯放下枪,那女人也把剑从大伯的脖子上拿了下来。 我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突然听到大伯的船员惊叫道:“你们快看海里。” 正文 第九章 皇帝仪仗 当我们往海面看去的时候,整个大海都已经变成了血红色。艳红的海水下,那个巨大的黑影,似乎比刚刚又大了一圈。 隐隐的,我们似乎都能听到轰隆隆的水声。 大伯的脸色一变:“不好,底下那个东西要上来了!”大伯一把抓过郑老板的衣领,把他拽到了自己的面前:“既然你明知道有危险还敢来,肯定有逃走的办法,快点说出来。否则我们都得一起死!” 郑老板面无表情的摇摇头:“晚了,如果你刚才把定海盘给我,说不定还有生机。可惜你偏偏自作聪明,错失了逃离的良机。” “混蛋。”大伯呼吸一滞,放开了郑老板的衣领,转头对三叔道:“老三,现在只能靠我们自己了,你带几个能动的,去看看能不能找到一艘能下水的小船。” 这么大的船上,肯定是会配备小船的。很多浅海的地方,这么大的船靠不上去,就只能靠小船上岸。 虽然现在驾着小船下海十分的危险,可总比在这幽灵船上等死强,不是么? 三叔还没来得及答应,我不经意间的低头看了一眼定海盘,心一下子就沉到了谷底,四肢冰凉,似乎用不上一点的力气。 “大……大……大伯……!你过来看看这是怎么回事?”我心头带着侥幸,叫着大伯。 “又怎么了?”大伯正在苦思脱身的办法,听到我叫他,略微有点不耐烦。 我强撑着掏出定海盘,一把塞到了大伯的手里:“大伯,你还是先看看再说吧!” “你究竟想让我看……”大伯后面的话,硬生生的憋了回去。看着定海盘的一双眼睛,瞪的比铜铃还大,一副看见了史前巨兽的摸样。 “老大?”三叔的目光落下,当看到定海盘的时候,同样僵在那里一动不动了。 此时,定海盘上的镂刻就宛若天上的星光一般浩繁。但是跟平时不同的是,这些镂刻所发出的光芒十分的微弱,一闪一闪的就仿佛随时都会消失一般。 郑老板看了一眼定海盘亮起的镂刻,摇头道:“现在看什么都没有用了。 定海盘上显示镂刻的数量,就是代表周围有多少人。现在上面繁星点点的,这得代表着周围有多少人? 这么多人就在我们周围,我们又怎么可能跑的掉。 大伯已经绝望,我又何尝不是呢? 轰隆一声,海面冲起一道巨浪。水花倾泻而下,一个巨大的撞角,从海底钻了上来,正好穿过了已经死去的老吴的胸口,将他的半截尸体带上了半空。 随后…… 轰隆,轰隆的声音不绝于耳。在我们的周围,一条条巨大的舰船,纷纷从海底急速的浮了上来。 一艘十艘,二十艘。 我甚至都有些怀疑,是不是我们掉进了舰船的坟墓?否则的话,为什么会有这么多的舰船? 更夸张的是,这些船什么样的都有。 有郑和下西洋时候所用的平底,也有大航海时代的三角帆船。甚至其中还有一艘近代的巨大游轮。 刚开始还没有觉得什么不对,可是随着越来越多的船浮出水面,我震惊的发现了一个事实,这些船竟然全都不知道被什么东西给连接在了一起,浑然一体仿佛本来就应该如此的摸样。 惊讶间,我只觉得脚下咣当一声,整个幽灵船大幅度的震动了一下。甚至我都能感觉到下面有什么东西,直接撞穿了幽灵船的船底。 巨大的浮力,将幽灵船硬生生的顶离了水面。 “这究竟他妈的是什么东西?”大伯目瞪口呆的道。 海水哗啦啦的,从船于船之间的缝隙之间倾泻而下,发出宛若瀑布一般的轰鸣。横七竖八的船只歪歪扭扭的。却偏偏连接的十分牢靠。 这些船的残骸,面积非常之巨大,就仿佛一座庞大的岛屿。 这东西能诡异的沉到海底,还能从海下浮上来。之前绑住幽灵船的铁链,也也显然是链接到这里的。 面对这诡异的一幕,大伯跟三叔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恐惧。 突然,定海盘上开始变化了,那些铭刻渐渐变的明亮,剧烈的闪耀了起来。虽然我才是第一次接触定海盘,可是莫名的,我就是明白了它所要表达的意思。 脱口而出道:“大伯,三叔他们来了。” 锵锵锵,锵锵锵! 一阵鸣锣的刺耳声音响了起来。 随着鸣锣的声音逐渐的接近,一幕让人骇然失色的景象,出现在了我们的眼前。数百道人影,突然在这船墓上出现。 这些人每一个都穿着古装。 最当先两个人,一前一后的扛着一面大锣,正在不停的敲打着。 在他们身后,是两排身穿白袍腰挎战刀的缇骑,庄严肃穆列阵整齐。再往后,更是旌旗招展华盖如云。 在这些人的正中间,是一座足足三十个人才能抬起来的,巨大的黄色的龙辇。就算距离依旧很远,我依旧能看清楚,那龙辇上张牙舞爪的龙形图案。 锵锵锵! 鸣锣的声音,突然为之一顿。 我下意识的算了一下,鸣锣声足足响了十三下,这可是古代皇帝才能有的待遇。不仅仅是鸣锣开路的锣声,这仪仗也是按足了古代皇帝才有的礼制。 这奇怪的一幕,让我几乎都忘记了害怕。我的脑子情不自禁的运转了起来:“看他们的服饰,应该是明朝的!可是明朝有哪个皇帝,是死在海上的呢?” 这些人出现,很快又消失不见。 等他们再次出现,整支队伍都离我们进了许多。 鸣锣声不断。 也不见他们有什么动作,仿佛就是站在原地没有动。 可是他们每一次消失,再次出现的时候,就离我们近一些。没一会的功夫,就已经到了幽灵船下。 郑老板有点难看,喃喃道:“我就知道,果然是他们!” 那个女人则是不屑的冷哼了一声:“乱臣贼子!” 大白跟三叔也同样,这两个面对之前的怪物,都能凶悍反击的汉子。此时双腿也开始有些发抖了。 连大伯都这样了,那些普通的船员就更是不堪了。 其中一个人惨叫一声:“鬼啊!”两眼一翻,竟然硬生生的吓的晕死了过去。 还有一个虽然没有晕,可是双目无神,面如死灰,裤裆里能明显的看到湿了一大片。 刷的一下,它们忽然出现在了幽灵船的甲板上。数百人的仪仗,将这宽大的幽灵船站的满满的。 之前远的时候还没发现,距离近了才看清楚。 这些恶鬼已经完全没有了人的面貌,忽隐忽现的身躯,衣服看起来还算是整洁。可是他们的脸上,全是明显的腐烂。甚至还有尸虫,在他们的肉里来回来去的钻来钻去,这些尸虫也已经变成了鬼魂。 就算明知道他们是鬼,我还是忍不住感觉到一震的反胃。 “救命啊……”其中一个之前还算镇定船员,在真正看到这些厉鬼的样子之后,惨叫一声夺路而逃。 黄金的龙辇之中,传来了一个尖锐而又阴柔,让人听了直起鸡皮疙瘩的声音:“杀!” 立刻,以个骑着战马的缇骑领命而出。 催动战马,朝大伯逃跑的那个船员冲杀而去。腰下长刀出鞘,无声无息。他虽然在追大伯的船员,但是他脚下的战马,并没有丝毫的动作。 与其说是跑,不如说是飘来的更加贴切。 “小郑,危险快趴下!”大伯怒吼着想要举枪帮忙。三叔慌忙的拉住了大伯的胳膊,压低声音警告道:“老大,你不想活了?” 周围全是这些恶鬼,如果大伯这个时候开枪了,真不知道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 小郑很快被追上了,缇骑的长刀闪电一般的落下。 扑哧一声,小郑的脑袋就跟身体分了家。他的脑袋被缇骑顺手抓住。身体又往前冲出去三四米,才咕咚医生摔倒在地。 正文 第十章 太监的阴谋 杀了小郑的缇骑,策马回到了龙辇之前,翻身下马。将手上的人头高高的举来:“回皇上,末将幸不辱命,已将敌人斩杀。” 龙辇中的阴柔声音,再次响了起来:“你做的不错,退下吧。”他声音略微带着嘶哑,看起来他死的时候,年纪应该不小了。 “来人啊,把郑和的后人,还有晨霞公主都带上来!” 随着龙辇中人的命令,那些缇骑哗啦一下散开,把我们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之前,他们斩杀小郑的余威犹在。不管是大伯还是三叔,都不敢轻易的动手。 大伯跟三叔还算镇定,尽管也有些脸色发白,却还能勉强站立。 我却有点受不了了。这可是鬼啊!还是杀人不眨眼的厉鬼。离远了的时候还没什么,现在离得近了。他们身上那森森的寒气,让我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那恐怖又恶心的面孔,只有在最恐怖的噩梦之中才会出现。 “你们这些乱臣贼子……受死吧!”晨霞公主恐怕是在场唯一没有半点胆怯的人,面对这些恐怖的缇骑,她竟然还敢举剑反抗。 可惜,她的反抗注定徒劳无功。这些缇骑根本就不跟她单打独斗,几个人……额不……几只鬼齐上,眨眼间就将晨霞公主制住,让她动弹不得。 一个太监摸样的鬼魂甩了一下佛陈,尖声道:“把他们都带上来!” 我们被这些缇骑簇拥着,走向龙辇所在的方向。 来到龙辇面前,那太监回头看着我们,大声道:“还不赶紧惨见皇帝陛下?” 听到他的话,我们一行人面面相觑,完全不知道应该怎么办。究竟是像电视里那样,跪在地上高呼万岁呢?还是别的什么? 那太监见我们一个个的,都没有任何的反应,把脸一沉道:“还不跪下?” 虽然很不愿意,但是面对这些可怕的厉鬼,不管是大伯还是三叔,都已经没有了反抗的勇气。 我们此时的心情,都十分大忐忑,不知道的这些厉鬼究竟会拿我们怎么样。 从他们出现到现在,我们已经死了太多太多的人了。如果不乖乖照办,说不定下一个死的就是我。 咕咚一声,大伯的一个船员首先跪了下去。其实也没什么差别,刚才他都已经吓瘫了,是在厉鬼的逼迫下,才勉强走到这边来的。 有了一个领头的,其他人的心里也就没有那么抗拒了,纷纷的弯腰跪了下去。 我双手紧紧的抱着定海盘,完全不顾炽热的定海盘灼伤我的皮肉。我隐隐的有一种感觉,如果我不想死的话,也许只有定海盘能救我的命。 只有两个人,对太监的话不为所动。 郑老板,跟晨曦公主。 那鬼太监的目光,一下子变的锐利了起来:“大胆,皇帝陛下面前,你们竟然也敢放肆?来人啊,给我拖出去斩了。” 晨曦公主倔强的挣扎着:“哼!你们这些乱臣贼子,要杀就杀吧。想让我像你们屈服?白日做梦!” 听到晨曦公主的话,鬼太监脸色大变。恐惧的看了龙辇的方向,一跳一跳的叫道:“反了,真是反了……” 龙辇里的那个声音又发话了:“先放开她。” 鬼太监道:“可是陛下……” “怎么?杂家……朕……的话你没听见么?” 鬼太监立刻惊恐的跪了下来:“奴才不敢,奴才不敢。奴才只是不满这个女人,对陛下您不敬,还请陛下恕罪,恕罪啊!” “哼!念你也是初犯,这次朕也就不责罚你了……”声音突然之间便的严厉凶狠了起来:“如果还有下一次,你就准备去当药引子吧。” “奴才谢皇上恩点!”鬼太监仿佛想到了什么最恐怖的事情一般,慌慌张张的跪地磕头道。 这个时候,龙辇前面的帷帐被拉开了,龙辇里一个黑色的人影,缓缓的走了出来。 我微微抬头,一只灰色的布鞋出现在了我的眼前。 “这是怎么回事?”我的心里不由的就是一愣。 现在我们的周围,可是一大堆的厉鬼,这些鬼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他们的身体忽隐忽现,几乎就是通明的的。而且虽然勉强能看清楚上身跟容貌。但是自膝盖以下,就已经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了。 可是眼前出现的这个不一样,如果不仔细看的话,根本就看不出,他跟真正的的人有什么区别。 “难道他不是鬼?”我心中不由得想到。 “郑坤鹏,咱们又见面。”走出龙辇的家伙,笑眯眯的对张老板打招呼道。 “果然是你们搞的鬼,可是怎么可能?你们明明是不可能上岸的。”郑老板的声音有些颤抖,不知道是因为愤怒,还是因为害怕。 我好奇的抬头看了一眼,这个自称皇帝的家伙,依旧保留着死前的穿着。看他的衣服就知道,显然他跟任何朝代的皇帝都不沾边。因为历史上从来没有那个皇帝……是个太监。 这家伙一身显眼的太监服装,面白无须说阴声细气的,就算说他不是太监,恐怕也不会有人相信。 老太监引阴一笑:“桀桀桀桀!郑成功的后人,果然一代比一代蠢。我们的确是不能上岸,但是总有人会下海。这个世界上,就没有钱买不到的东西。” “要不是你这个白痴带路,我们永远都不可能瞪上郑和的旗舰。只要得到郑和的灵魂,我们就能够彻底的破除诅咒,重归自由了!哈哈哈!” “郑和那个没卵蛋的阉人,杂家……朕好心想要跟他一起坐这个天下,结果他非但不领情不说,竟然宁可死,也要拉着我们一起。” “六百年,他竟然让我们整整在海上飘荡了六百年!我要定要将他的灵魂禁锢,生生世世的受尽折磨,永远不得超生!”这老太监脸色扭曲,疯狂的大叫道:“给我搜,郑和的尸体跟魂魄肯定就在这艘船上,绝对不能让他跑了。” “得令!”那些鬼缇骑,轰然四散。消失在了幽灵船的甲板上。 过了这么长的时间,我心中的恐惧渐渐消退了不少,心想:“听这太监的话,他的身份应该跟郑和差不多……难道他是……” 王景弘! 这三个字在我的脑海之中一闪而过。在郑和下西洋的船队中,恐怕也只有一个人的身份,能跟他相提并论了。那就是跟他同为正史的,的东厂长东王景弘。 我记得上学的时候学历史里面还有提到过,王景弘在郑和死后掌管了船队的所有权利。 不过,明白了他的身份,我又觉得有点哭笑不得。明明自己就是个太监,竟然还用太监这个身份来辱骂郑和? 也不知道,王景弘的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好歹人家郑和也算是有后,而且名垂千古。而王景弘,估计都没几个人知道他是谁。 幽灵船虽然大,可是让几百只鬼来搜索,却快的很。 不过十来分钟的功夫,他们就纷纷回到了甲板上。其中一个盔明甲亮,明显是首领的缇骑来到王景弘的面前跪下:“回皇上,末将无能。没有找到郑和那叛逆下落。” “你说什么?这不可能!”王景弘的脸色扭曲,状若癫狂。声音越发的尖锐刺耳:“这可是宝船,郑和那叛逆的魂魄除了在这里以外,绝对不可能去任何地方。就算把这艘船拆能碎片,也要把郑和那叛逆给我找出来。继续搜!” “末将遵命!”缇骑的头领领命,又带着人……带着鬼去宝船里搜寻了。 王景弘气急败坏的在宝船的甲板上焦躁的来回踱步:“郑和!已经六百年了,整整过了六百年,你还要妨碍杂家不成?阉人怎么了?阉人凭什么就不能成为天下共主?他老朱家的祖宗,当年也不过就是个要饭的。” 猛的,王景弘的目光,突然落在了晨霞公主身上。他立刻大步走到陈霞公主的面前,厉声质问道:“你一定知道郑和藏在什么地方……给杂家说……” 焦躁不已的王景弘,甚至已经忘记自称朕了。由此可见,即便野心很大,可他骨子里还是知道,自己只是个太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