鲤鱼精之谜 鲤鱼精之谜   “蛟河三百里, 荷花扑面香。菡萏如仙子, 伫立水中央。”
  
  知府大人的大公子林昱着一身素衣凉衫立在船头, 打开折扇转身对撑船的随侍林成道:“本公子作的诗如何?”
  
  “少爷真是好雅兴啊, 只是这炎炎夏日咱们不找个山庄什么的避暑乘凉, 反而大老远跑到这蛟河里来采莲子。这本是丫头下人们做的事情, 您何必亲自来。”林成一边摇橹一边回道。
  
  素衣公子用扇子遮住太阳, 微微眯起双目:“此时晌午将过,不多时就会凉快下来,前方一处莲蓬长得正旺, 你且往那边划去。我们要趁天黑前多采些莲子回去,采这些只是为母亲做些莲心茶,母亲近来心中焦躁不安, 烦闷失眠, 莲子能安神,身为人子者不能常侍奉母亲左右, 若此等小事还要假手于人, 岂不妄读圣贤书了。”
  
  林成用袖口擦擦额角的汗珠, 重重点头:“知道少爷您孝顺, 大夫人知道了肯定高兴, 要说大夫人身体有什么不适, 还不都是被二夫人给气的。那个王氏最喜欢搬弄是非了,偏偏大夫人又是个温婉性子,省不了会受些气的。”
  
  林昱收起折扇就要往林成头上敲去, 一边玩笑似的说:“长辈们的事情他们自会处理, 你少说些是非啊。”
  
  林成连忙躲避,一时慌乱手滑不慎把撑船的长蒿丢到了水里。他们乘的木舟本来就很小,经不起摇晃,舟身失了平衡,只听扑通一声林昱跌落到湖中去了。他在水中手脚并用的划来划去,水中不比陆地,连个着力点都没有,一身武艺也使不上。
  
  他一边挣扎一边喊着:“林成快救我,我不会游水啊。”
  
  林成趴在船上伸出手,但是距离林昱太远,根本够不着。林成焦急得用手划水,试图划到林昱身边,“少爷,我也不会游水啊。”
  
  “那你怎么会撑船啊?”林昱拼命用手拍水,身边散落一片水花。
  
  “会撑船不代表会游水啊,再说了,我这点撑船技术也是前几日您吵嚷着要游湖,我跟渔老大现学的,少爷您先撑住,我去叫人啊。”说罢林成双手卷成筒状,对着河面大喊:“来人啊,救命啊,我家少爷掉水里了,快来人啊。”
  
  夏日晴空万里,绿树浓荫,蝉鸣阵阵。每逢夏末时节这蛟河之上莲子已成荷叶老,很多人慕名前来游湖采莲,但是晌午时分很是炎热,河面上鲜少有人。
  
  林成喊破喉咙也没见有人来,公子很快就体力不支沉入水里去了。林昱突然觉得腰上一紧,一只手揽住他的腰身,正要试图带着他往水面游去。他侧目一看,身边是一个碧衣女子,水灵灵的大眼睛,精致的鹅蛋脸,一头泼墨似的长发飘散在脑后,因是在水中,女子的衣摆披帛随着灵动曼妙的身姿不断飘扬,如梦似幻。林昱竟一时看得痴了,不禁身体一僵,连划水都忘了。女子连拖带拽把他弄到岸上,只见她长发湿透,脸上淌着水滴,碧色的衣裙被水打湿,紧紧贴在肌肤上,显现出玲珑有致的身材。
  
  那女子见被她救上来的人在打量自己,道了声:“无礼。”然后转身跃进湖中,瞬间便不见了踪影,只剩脚踝上的铃铛铃铃作响,河面上留下一圈圈涟漪。
  
  从蛟河回来之后,林昱就命人寻找这名脚上有铃铛的女子,殊不知,皎河河畔未出嫁的女子多半脚上饰有铃铛,是以,仅凭这样的线索寻人很难。于是坊间对于知府大人家的大公子林昱游湖不慎掉入湖中,被一采莲女子相救这一事件,流传了两个不同的版本。
  
  一说那采莲女子是天上的仙子下凡,路过蛟河,瞧见这一望无际的绿荷红菡萏煞是可爱,就想在此处游个泳洗个澡解解乏儿,不想衣服还没脱就听到有人落水,而后就有了大公子被救一事。没想到这个大公子是个痴情种子,对该女子一见之下惊为天人,不断命人在蛟河河畔寻找那个女子的下落。人家是天上的仙子,说不定早就离了蛟河飞到天宫去了。
  
  还有一说是这个碧色女子其实是蛟河里的水鬼,化荷叶为罗裙,荷花为芙蓉面,专门作法让长得俊俏的公子哥落水,然后再上演一场美女救人的把戏,让男子对其一见钟情念念不忘,然后该水鬼再趁夜半潜入他们的府邸吸食男子的精气云云。
  
  是夜,林昱在自己的庭院中踱步,回想那日救他的女子,恍然间听到一串铃铛的声音,他转头却看见庭院中的一方莲花池里一个女子破水而出,赤足踏出莲池,浑身衣衫头发湿漉漉的,发髻上斜插一朵盛开的莲花,伴着脚上的铃铛之声缓缓走来。林昱只觉背脊发凉,一阵寒意袭来,竟吓得说不出话,他往后退了几步,慌忙转身踉跄逃走。
  
  他穿过过长廊,到另一个庭院中,却见一个碧衣女子侧身立于月光之下,服饰妆容整洁,螓首峨眉,面若桃花,发间也是一朵娇羞的睡莲。女子转身福身笑道:“公子切莫惊慌,小女子乃那日救公子于蛟河之人,方才来寻公子,未来得及变化身形,惊扰公子之处还请公子见谅。”
  
  林昱稍稍恢复平静,问道:“敢问小姐找在下何事?看小姐模样并非寻常人。”
  
  女子玉手捻作兰花,轻轻拂了拂耳边的碎发,徐声道:“小女子乃皎河之中一只鲤鱼精,名唤小莲。无事不登三宝殿,小莲实乃有急事求于公子,望公子能慷慨相助。”
  
  林昱抬手道:“小姐请说,不必拘泥,小姐乃在下的救命恩人,必不会加害于我,如若在下有幸可以帮忙的话,便可报当日救命之恩。”
  
  女子施礼道:“小女子尚未修成人形之前只是蛟河中一只普通的小鲤鱼精,我每日勤加修习,终于有足够的道行可以升仙,凡妖羽化升仙之时必遭雷霆劫。那日夏雷阵阵,乌云滚滚,气息奄奄的小莲被天雷打落在岸边,幸而被打渔翁江老儿救下,带回家好生看护疗养,方才躲过一劫。如今那江老儿被人诬陷入狱,生死未卜,故来求公子相助。”
  
  林昱应道: “在下必会全力调查江老儿的案情,如果此案真有冤情,我会让家父出面还他清白。”
  
  话音刚落,突然后面冒出一个木棒敲在他的右肩脖颈处,他闷哼一声就晕了过去。翌日醒来,林昱看见手里握着的一串铃铛,忽然想起昨夜的事,就命人去牢里查看,果然有姓江的老头身陷囹圄。
  
  这江老儿原名江颂,住在蛟河岸边一个小村子里,平日里靠打渔为生,隔三差五也为城中几个老主顾送些鲜鱼。一日城中的刘员外的夫人前来县衙,状告江颂谋害刘员外,原因是刘员外食用了江老儿送来的鱼后就吐血身亡。仵作验尸刘员外确为中毒而死,于是江颂就被逮捕入狱。
  
  林昱觉得此案疑点颇多,第一,这江颂与那刘员外能有什么深仇大恨非逼得其投毒杀人,而且还蠢笨到投毒在自己的鱼上。第二,这次中毒事件为什么偏偏刘员外一人中毒,难道只有刘员外一人吃了他送来的鱼吗?第三,那碧衣女子言辞恳切,其中必有隐情。他一向不相信什么鬼神之说,但是近来这一件件事情让他很疑惑,那个女子的一颦一笑不断在他心头萦绕,难道自己真的被鬼怪迷惑了心智不成?
  
  “少爷,查到了。”林成一路小跑而来,打断了他的思绪。“刘员外夫人的供词上说,因一日刘员外见到江老儿的女儿聪慧貌美,想纳其为小老婆,江老儿不允,两人就发生了口角,事后那江老儿便恼羞成怒投毒将刘员外害死。我听您的吩咐去牢里看了那个江老头,蓬头垢面的,想必在牢里吃了不少苦头。我听值班的牢头说,此人每日喊冤,日渐消瘦。我看他老实巴交的,也不像是会投毒杀人的人。”
  
  “你见过哪个进大牢的人不喊冤的。”林昱捏着手中的茶杯沉声道,“林成,你到刘员外府上询问一下当时在场的丫鬟下人,看看能不能问出一些县衙忽略的细节。”
  
  “是,少爷。”林成转身要走,却被他叫住,“还有,你去打听一下江颂家里还有什么人。牢房那边你也去打点打点,让牢头对江颂好生照顾一二。”
  
  “是。”林成应了一声,朝少爷揖了一礼,垂首离去。
  
  林成走后,林昱径直走到父亲的书房,此时林正清正在批示公文,抬头见儿子过来,一脸悦色道:“近几日听说你对一件案子颇为上心,这些年你经常出门游历些名山大川,素来不过问衙门里的事情,这次怎么刚回来就一门心思扑在案子上了?”
  
  “此乃朋友所托,不好推辞,还望父亲相助。”林昱对父亲施了一礼,然后把整个案情的经过和疑点向他一一说明。
  
  林正清虽然已经到了不惑之年,倒也神清气爽,守正持重,眉宇间透着一股正气,许是经常处理公事劳累的缘故,神色中隐隐有一些倦怠。
  
  他撂下笔放在砚台上,取出一张宣纸铺开,用纸镇压住,提笔蘸了蘸墨,“听你这么一说,此案确有疏漏之处,我手书一封你且交给谭知县,他自会协助你破案。对了,你让季师爷跟你一起去,他对审理案子很有经验,必要的时候可以帮到你。”
  
  “谢父亲。”
   鲤鱼精之谜 平反冤案   林昱刚到县衙的第一件事就是去停尸房验尸。
  
  此时正值夏季, 尸体在常温下难以存放, 故而被安置在冰室之中。那刘员外已经死了六天, 皮肤开始显现紫斑, 口鼻处均有渗血的痕迹, 表面看来确实和仵作验尸的结果相同, 系中毒而死。刘家多次向县衙索要尸身, 希望刘员外能早日入土为安。如果不是林昱强烈要求再次检验,估计这会儿尸体早就出殡了,这个案子也就了结了。
  
  冰室内寒意阵阵, 季师爷命人把撩起的白布重新盖到尸体上,捻着下巴上的山羊须说:“大公子,您也看过了, 这尸体并无可疑之处, 我们去别处查看吧。”
  
  “且慢。”林昱阻止正在盖布的狱卒,示意他重新掀开。林昱常年游历在外, 曾跟一位医术高明的山野郎中学过些医术, 对医学药理颇有研究。他戴上仵作验尸用的手套, 翻开刘员外的两只手掌里外查看, 发现刘员外的指甲呈乌青色, 又细观其面部, 发现刘员外颜面肿胀青紫,嘴唇发绀,嘴角处却有些细小的划伤。
  
  他拿起一根银针刺入刘员外的喉咙处拔/出, 银针底部呈现黑色, 果然是中毒死的。
  
  难道真的没有办法翻案了吗?林昱眉头轻锁,平日里俊朗柔和的面容也变得冷峻严肃起来。
  
  林昱并未停止验尸,他把银针放下,继而从针包上取下另外一根银针,他将这一针刺入尸体的胃部,深刺下去后拔出,银针却并未发黑!他嘴角不禁浮起一抹浅笑,深邃漆黑的双眸有过一丝亮色,只是一闪即过。
  
  这时林成在外面大喊要见大公子,林昱向季师爷点了下头,季师爷就向看守的狱卒招了招手,放了林成进来。林成在他的耳边低语了几句,他的目光变得深邃而坚定,“替我禀告知县大人,明日开堂复审。”
  
  翌日,蛟城县衙。
  
  “你听说了没有,今天知县大人要重审刘员外的案子,本来是板上钉钉的案子说是找到了重要线索,说不定要翻案呢。”一个胖胖的大婶挽着一个买菜的竹篮子,扯着旁边一个穿碎花衣衫的妇人的袖子说道。
  
  那妇人撇开胖大婶的手说:“可不是嘛,我一大早就听说了,这会子应该已经开审了吧。听说提出重审的是知府大人,今日还让他的儿子在旁听审,传言说这大公子长得眉清目秀一表人才,只是不常在家,好多人家的姑娘都想有幸见见这位大公子呢,这县衙门口堵了那么多人,瞧瞧你身上这么多肉怎么挤得进去啊。”二人推推搡搡地在门口挤了好一阵子,好不容易撕开一条口子,目光越过许多个人头和发髻,远远看到一个修长俊美的身影背对着他们。
  
  谭知县端坐堂上,林正清在左方上首位置坐定,立在堂下正中央的林昱正要下跪,谭知县慌忙拎起官服的袍角过来扶住他,谄媚一笑:“您来审理此案,代表的是知府大人,怎能向本县下跪呢!公子,请上座。”一边右手作了一个请的动作。
  
  林昱并未入座,而是立在一旁,向谭知县躬身施礼道:“林昱略通药理医术,今日是以仵作的身份协理此案,并非越俎代庖。”
  
  刘员外的夫人刘张氏跪在一旁,泪眼婆娑,一边呜咽饮泣一边用帕子擦面。“启禀大人,民妇的丈夫被打渔的江老儿毒杀,惨死家中,大人要为民妇做主啊。”说罢都快要哭晕过去了。
  
  “大人,小人并未杀害刘员外,小人那日到刘府送完江货就走了,并不知道刘员外所中何毒,也与刘员外被害一事无半点干系,请大人明鉴。”江颂伏地一拜,然后挺直背脊,面上坚定沉着,无一丝慌乱。
  
  林昱向堂上拱手一礼:“大人,刘员外并非被江颂投毒杀害而死。昨日,在下与季师爷还有仵作等人一起重新检验了刘员外的尸体,发现刘员外虽然表面上看起来是中毒而亡,但是我用银针刺其喉部,银针很快发黑,银针刺入胃部却并未发黑,说明刘员外并不是像刘夫人所说的是吃了江颂送来的鱼而中毒身亡的。”
  
  “本县听得有些糊涂了,你说银针刺到胃里没有变黑,会不会刺错了位置,如果说刘员外不是被江颂毒死的,那他是被谁毒死的?”谭知县一脸疑惑地问。
  
  “当时仵作也在场,他也照我的方法用针试过了,想必是这刘员外的死亡症状与一般中毒者无二,所以仵作也被凶手的作案手法迷惑住了。如若大人不信,可以当场查验。”林昱转头看向仵作,那仵作用袖子擦了擦额角的冷汗,一脸紧张地连连称是,又说当初那刘员外抬进来的时候早就断了气,嘴里鼻子里均有黑血渗出,指甲也变成黑色,任谁看也是中毒死的。小人并非杏林高手,一时失察请大人见谅。
  
  谭知县问道:“那你说说这个刘员外他是怎么死的?如果是中毒死的,他又没吃带毒的东西。”
  
  林昱施了一礼,道:“大人说的正是,银针刺入胃部却并未发黑,说明刘员外并没有吃过有毒的食物,但是他又极像是中毒而死的,那就只有一种情况,他是窒息而死,而非毒杀。他的颈部并无被绳索箍勒所留下的痕迹,所以我推测,凶手先用布帕捂住口鼻害死刘员外,然后再把毒/药灌到刘员外的嘴里,因凶手给刘员外灌药的时候,他就已经断了气,所以毒/药只流到咽喉处,并未吞咽到胃中。而刘员外脸颊嘴角处的一些细小抓痕,应该是当时凶手闷捂刘员外或者给刘员外灌毒/药的时候,不小心用指甲抓破的。”
  
  “一派胡言!你,你仗着是林知府的儿子,以权谋私,颠倒黑白,我那亡夫尸骨未寒,你却对他的尸身如此大不敬,你就不怕遭天谴吗?”刘张氏听完林昱的话紧张地面容失色,睁大双眼愤怒地剜向林昱。
  
  在旁听审的林正清不动声色地掩唇清咳一声。
  
  林昱义正言辞道:“找出真凶才是对死者的尊重,才能让死者安息。”
  
  “丁捕头从刘府的一个丫鬟口中得知,那刘员外一直对海鲜鱼腥之类的食物过敏,江颂每次送去的鱼虾都是供府上的其他人食用的。刘夫人,我说的没错吧?”林昱转头向刘夫人问道。
  
  那刘张氏手一抖,手帕掉在了地上,我我地说了半天也没我出个所以然来。
  
  “哦,如此说来,杀害刘员外的真凶不是江颂,而是另有其人。”谭知县一脸夸张地恍然大悟道。
  
  林昱微微一笑:“真凶究竟是谁,大人您要问问刘夫人了,起初刘夫人说刘员外死亡之时只有她和管家在场。”
  
  “民妇冤枉啊大人,民妇断然不会谋害自己的夫君,请大人明察。“刘夫人一边说着,一边朝堂上叩首不迭。
  
  这时几个捕快带上来一个人,其中一个捕快把那人推在刘夫人跟前跪下,只见那人一身粗衣短褐,头发凌乱,看起来风尘仆仆,肩上还背着一个包袱。刘夫人转头一看,来人正是刘府管家,两人对视一眼,两厢沉默不语。
  
  一个捕快走上前来,跪下,朝知县拱手见礼,道:“大人,小人丁武,是扬州府衙捕头。昨日大公子命我把刘员外案子找到重要线索的消息放出风去,当天夜里小的就和几个衙役守在刘府的前后门,二更时分发现有个下人打扮的人背着包袱,鬼鬼祟祟地从后门溜出来,小的上前询问,那人见到我等扭头就走,我让衙役们拦下此人,细问之下,此人原来是刘府管家。”
  
  谭知县目光掠过管家,在丁武身上落定,微眯着眼道:“丁捕头乃江南第一神捕,此等小案劳烦丁捕头亲力亲为,着实辛苦。”
  
  “此乃大公子所托,更是丁武分内之事。”说罢朝堂上又行一礼,“小人告退。”
  
  “大人,小人只是要回老家探亲,跟我家老爷的案子并无关系啊!”那管家吓得直哆嗦,慌忙朝堂上拜了又拜。
  
  谭知县大声喝道:“大胆嫌犯,若不是做贼心虚,为何半夜乔装逃走,还不快从实招来,免得遭受皮肉之苦。”
  
  “大人,此案与小人无关啊,大人。“管家伏跪在地,不敢抬头。
  
  “看来不给你吃点苦头你是不肯招了,来啊,给我大刑伺候,我劝你还是识相点早点招了,受了刑少说也要脱一层皮,本县可不想担个屈打成招的骂名。”谭知县恹恹地说罢就摆手示意两旁的衙役来拿管家。
  
  那管家顿时吓得浑身发抖,面如菜色,一叠声道:“小人招了,小人全招了。”跪在身旁的刘夫人目眦欲裂,愤怒的向管家吼道:“你,你这个没良心的。”一边欲要上前撕抓那管家的脸面。
  
  “哼,公堂之上岂容你一个妇人喧哗造次。”谭知县拍了一下惊堂木,旁边机灵点的衙役立马上前把刘夫人按住。
  
  谭知县理了理自己的衣襟,正色道:“我算是看出来了,刘员外必是你们二人合谋害死的,管家,还不快从实招来,若有一丝错漏之处,定不轻饶。”
  
  “是,大人,小人是刘府的管家,我家老爷经常出门做生意,夫人年轻貌美,常常独守空房,寂寞难耐,就与小人,与小人通了奸。”管家用袖子擦擦额头的汗,继续道,“那日,我与夫人正在房中幽会,老爷却突然回来,我们被老爷当场抓了个现行,老爷愤怒之下誓要休妻,把小人赶出府去,还要把我俩的丑事公之于众。我与夫人一不做二不休,就用毛巾把老爷闷死,这时正好江老儿送鱼过来,那江老儿前几日与我家老爷发生过争执,我就与夫人合计用毒/药灌入老爷口中,再把毒/药浸入鱼肉之中,从而嫁祸给那江老儿。大人,小人所言句句属实,不敢欺瞒半句,请大人饶小的一命啊。”
  
  “哼!你们二人通奸合谋杀害刘员外,还妄图嫁祸他人,多亏了知府大人还有大公子明察秋毫,才将你二人的罪行公之于众。来人啊,把这二人打入大牢,听候发落。”谭知县话音刚落,衙役们就上前把不停叩头求饶的管家和早已吓晕的刘夫人拖了下去。
  
  林昱转身向谭知县问道:“大人,如今杀害刘员外的真凶已经叩首服罪,那江颂乃清白之人,应如何处置?”
  
  “如此,江颂当无罪释放。”
  
  “谢过大人。”林昱说罢走出县衙,目光扫向围观的人群,神情似有期待。
  
  他这一望人群中立刻引发不小的骚动,一时间许多妇人小姐叽叽喳喳好不热闹。片刻,他眸中闪过一丝黯然,转瞬又恢复平静,遂叫上林成一道离开了县衙。
   鲤鱼精之谜 佳人之约   夜半, 林府。
  
  皎洁的月光照进庭院中一方莲池上, 池面上躺着零星几盏睡莲, 空气中氤氲着一些蒙蒙水雾和淡薄的莲花香气, 四周静悄悄的, 只闻得几声夏虫啾鸣。
  
  林昱像往常一样踱步到这里赏月, 淡淡的月光透过枝桠斑驳地映在他的身上, 为他洒上一圈温和的朦胧光晕。他身着一袭素净的月白色长袍,颀长的身影伫立在清新的夜风里,更衬得他棱角分明的脸异常俊美。
  
  忽然, 一阵铃铛声传入林昱的耳中,随即一个碧衣女子破水而出,系着铃铛的莲足刚刚迈上台阶, 一声公子还未来得及说出口, 林昱突然一个箭步上前,一个手刀将女子劈晕。
  
  他将女子放到庭院中的石凳上, 而后穿过长廊, 果然见另一位碧衣女子巧笑嫣然立在月光之下。
  
  “公子, 小莲今日特意前来向公子道谢, 多谢公子出手相救小莲的救命恩人。”碧色女子福身向林公子施了一礼。
  
  “小姐不必多礼, 在知府管辖的地界如若发生冤假错案也是家父的过错, 在下还要感谢小姐给我们纠正的机会。”林昱上前扶住女子的手臂,阻止女子福身的动作。眼前的女子面色绯红,他的目光落在扶住女子柔荑的那只手上, 不觉一阵尴尬。月光下二人就这样对凝视着对方, 良久无语。
  
  “姑娘好水性。”过了许久,林昱突然道。
  
  “什么?”女子不由愣了一愣,朝林昱身后张望了一下。
  
  林昱微微一笑:“唔,我是说小姐可是在等莲花池里的那位姑娘?”
  
  女子双腮羞红,颔首道:“既然公子已经了然,我也不必再隐瞒公子了,小女子乃是那江老儿之女江若宁。公子当日落水之时,若宁正在附近的莲叶丛中采莲,听到公子落水便入水相救。后来听说公子派人在蛟河河畔寻找当日救人的美貌女子,若宁误以为公子是那放浪好色之徒,故而避之。后来父亲被人诬告入狱,生死未卜,只因家中贫寒,无银两为父亲奔走,又无亲戚可依靠,万般无奈之下若宁才出此下策,以小莲之名请公子帮父亲翻案。公子在莲花池看到的那位姑娘正是舍妹江若兰。”
  
  林昱疑惑地问道:“在下还有一事不明,府中虽然算不上戒备森严,但是凭你姐妹二人是如何进来而不被发现的?依在下看来,你姐妹二人并无半点武功。还有,姑娘如何对在下的行踪如此了如指掌,就连我每逢月圆之夜就到莲池庭中赏月的事都知晓,平日里没有我的允许旁人是不能擅自进入那座庭院之中的,连打扫的下人都只能在白天固定的一个时辰在那里停留。”
  
  “公子向来不常在家,对府中的下人定是很少留意。后院之中负责府中掌灯之事的人正是我家邻居刘婶,府中各个庭院每日取用多少灯油蜡烛皆记录在册,在月末的时候交给管事查看以便进行采买事宜。每逢公子在家,十六那日负责打扫那座庭院的下人就会发现灯油燃尽,刘婶就会吩咐丫鬟添一添那里的灯油,因此得知每月十五月圆之夜必然有人在庭中房里过夜,而能进出那里的只有公子一人,所以能推断公子必会在十五那日出现。那座庭院本就建在公子的居所枕星苑的后面,且只有走廊这一个出口,穿过走廊便到了这里,所以若宁就在此等候公子。这两月每到十五前后我们姐妹二人就托刘婶在府里找些临时浆洗的活计,这几日就住在府中的下人房里,明日做完最后一天就要回家了。今夜我们本不该来打扰公子,但是不来向公子道声谢实在是过意不去,还请公子见谅。”
  
  林昱边听边颔首微笑。
  
  若宁说罢,突然眼睛一亮:“不知舍妹若兰现在何处 ?”
  
  林昱将若宁带到莲花庭院中,见若兰仍然昏迷地趴在石桌上,连声致歉。若宁将她扶到下人房中,给她换了身干净衣裳。翌日黄昏二人跟管事结了浆洗的钱,就回家去了。
  
  隔日,若宁收到张婶带来的一封书信,写信的人正是大公子林昱,信上说与若宁约在七里湖,有要事相商。
  
  林昱一大早就来到七里湖,远远看到一个清丽的身影立在河畔,正是若宁。她今日依然穿着一件梨花白短衣,外面是一件碧色直领对襟的窄袖长褙子,袖口和领子上都有精致的绣花,腰间用勒帛系束,一袭白色麻布长裙,行走时款步姗姗,似柳摇花笑润初妍,更显清丽脱俗。近看丰颊红腮,双目犹似一泓清水,唇不点而赤,眉不画而黛。一个简单的发髻梳在脑后,发间没有簪子珠玉之类的配饰,只在耳后别了一朵娇妍的蔷薇花,垂下来的秀发只用一根碧色发带系着。
  
  林昱仍旧雷打不动一身素衣凉衫,手中握一把折扇。毕竟是大户人家的公子,衣服用料手工都很精细,领口袖口皆饰以同色繁复考究的花纹,加上他丰神俊朗的面容和温润如玉的性情,翩然一副文人雅士的模样。
  
  “不知林公子找若宁所为何事?”若宁轻轻福身道。
  
  “令尊大人回去已经将近一月,不知现下身体可好些了?”林昱关切道。
  
  若宁回道:“承蒙公子问询,家父虽在牢里吃了不少苦头,回去之后有我姐妹二人悉心照料,县衙又送了些抚恤银子,这几日已经大好了。”
  
  “昱与小姐已有数面之缘,当不必如此拘泥,不如就互以名字相称,不知江小姐意下如何?”林昱神色温和,眼中尽是期盼之意。
  
  “如此,也好。”半晌,若宁答道。
  
  “今日风和日丽,天清气爽,若宁可愿与昱一道散步?”林昱愉悦地问道。
  
  若宁莞尔:“就依公子之意。”
  
  七里湖边杨柳依依,徐风阵阵,湖面波光粼粼,不断晃动着细碎跳跃的阳光,树荫下立着的两人宛如一对璧人。
  
  二人走了不多远,突然有个油头粉面的富家公子横在他们前面,后面跟着几个家丁模样的随从。若宁看了那人一眼,心中不禁一骇。
  
  “你这个臭娘们真是不知廉耻,大庭广众之下竟然与男子在此私会,怪不得我几次上门提亲你都装病不答应,原来早就有了老相好了。”那位富家公子说罢就要上前拉若宁的手。
  
  林昱上前抓住那公子的手腕,稍一抬手就把那人掀到地上,后面的家丁连忙上前把那公子扶起。
  
  林昱扬声问道:“你是何人?”
  
  那富家公子站起来朝地上啐了一口,挺起胸膛傲然道:“我乃扬州首富谭有贵之子谭仕铭,蛟城知县那是我叔父,就连那个狗屁扬州知府见到我都要礼让三分,你这个小白脸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在下林昱,你口中的狗屁扬州知府正是家父。”林昱面上无波,平静地回答道。
  
  谭仕铭嘀溜着眼珠子,心下暗暗盘算道,这个小白脸有些功夫底子,自己带的这几个人肯定不是他的对手,他老子又是扬州知府,好汉不吃眼前亏,还是不要惹下什么麻烦的好,只留下一句‘你小子给我等着’,就带着家丁一溜烟走了。
  
  林昱注视着她,郑重道:“看此人模样绝非善类,对今日之事必然不会善罢甘休。实不相瞒,自那日我在蛟河落水得姑娘相救,就对你一见钟情。是吾今日之约害了姑娘名声,昱愿娶若宁为妻,不知若宁可愿意?”
  
  若宁心中思付万千,那谭仕铭是远近闻名的好色之徒,家中已经有了七八个娇妻,却还经常到外面寻花问柳,就连撷芳楼的老板沁娘都极其厌恶此人。从两年前花朝节的花神大典见过她之后,那谭仕铭已经数次上门提亲,每次她都是称病搪塞过去。她如今已经十九,早就到了出嫁的年纪,谭仕铭扬言自己必是他囊中之物,以致十里八乡连个敢上门提亲的人都没有。此番阿爹被人诬告入狱,本来案情疑点众多却草草定案,想必也有谭家从中作梗,好让我去求他。如今若兰也大了,模样也长开了些,此番遭遇势必会连累若兰寻不到一个好人家。眼前的这位林公子看起来温文尔雅,谦恭有礼,还救过阿爹一命,倘若嫁给此人,以林府在扬州城中的地位,那谭仕铭必然不敢再作骚扰,阿爹和小妹也就没有了后顾之忧。
  
  林昱见若宁一直低头不语,心中的思绪从期待,欣喜,紧张到破灭走了一遭,看来自己还是太操之过急,在这样的情况下表明心迹,她肯定把他当作趁虚而入之人了,说不定以后连见都不想见到他了,想到此处不禁暗暗后悔。
  
  “我愿嫁你。”若宁轻轻抬起头,坚定的目光注视着林昱,似作了一个重要的决定。一阵微风吹过,若宁用手拂了拂耳边的秀发,抬头淡淡一笑,这笑容像三月纷飞的春花,落到了林昱心中。
  
  “如此,不日我定上门提亲。”林昱面色温和平静,但是握着折扇的手却紧了一紧。
   鲤鱼精之谜 成亲(上)   “什么, 你说你要娶一个打渔翁的女儿?”林正清坐在大厅上首的椅子上, 惊讶地向跪在地上的林昱问道。
  
  “是的, 父亲, 星允此生非若宁不娶。”林昱坚定地说道。
  
  “自古婚姻大事应当听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哪能由你一人做主。”林正清有些恼怒, 但是面上却没有表现出来, 只是摆了一下手唤丫鬟端茶过来。
  
  林母方青岚连忙上前将茶杯递到林正清手中,柔声说道:“老爷,这些年星允经常游历在外, 一年有大半的时间都在外头,难得他肯安定下来娶个妻室,我这个做娘的心中也能欣慰些。听说那姑娘知书达理, 蕙质兰心, 还曾救过星允一命,无论是样貌还是品性都能与扬州城中那些大家闺秀相媲美。至于家世嘛, 为妻我也是清贫农家出身, 当年我出门采茶偶遇老爷, 第二天老爷就派人到家里提亲了, 如今到了自己儿子身上, 怎么就有了门第之别了呢。”
  
  林父面色稍霁, 慢慢吹了吹浮在水面的茶叶,喝了一口热茶,放下, 缓缓道:“记得当年我访友路过青宁山, 忽然遇到大雨,我就跑到附近的凉亭中躲雨,却在亭中遇到采茶归来的你,我当时还向你讨了一晚茶水喝,我还记得那茶水的味道,真是香如兰桂,味如甘霖。如今已经过去二十多年了,我们也都老了,光阴果真如白驹过隙啊!”
  
  林母看这情形,好事已经成了大半,听到林正清说这些陈年往事,心下也有些感动,就伸手拍了拍林正清放在桌子上的手,然后朝林昱使了个眼色。
  
  林昱连忙会意,说:“如若父亲允我娶妻之事,星允必遂父亲之愿用心读书求取一个功名,我与若宁日后定当尽心侍奉双亲。”
  
  林正清朝林昱挥了挥手:“也罢,为父也不是那执拗古板之人,你且择个吉日去那姑娘家中提亲去吧。”
  
  林昱大喜,朝林正清拜了一拜:“儿子谢过父亲。”
  
  过了几日,林府设宴宴请江颂一家。席间林正清方青岚居主位,方氏之下坐着二夫人和她年幼的儿子智允,江颂坐在林正清右边,若宁若兰坐在江颂旁边。林昱本来坐在方氏身旁,但是方氏示意他坐在江颂和若宁中间,说是亲家第一次来,难免有些不熟悉,星允坐在旁边也可以照应着。林正清另外还有两个妾侍,因地位低又无所出,就没有出席。
  
  酒过半酣,林正清与江颂相谈甚欢,不多时二人竟抛开亲家客套之辞,互相称兄道弟了起来。那江颂与林正清差不多年纪,却也精神奕奕,虽是个打渔的,但是年少时曾读些诗书,参加过乡试,披了个秀才身份,言行举止颇有些儒雅的书生气质,谈笑风生之间尽显豪迈不俗之气。因是经常在外劳作,皮肤晒的黝黑了些。除了能说会道,这江颂还有一个爱好,就是下棋,闲暇时他经常到村口的大榕树下与几个老者对弈,久而久之棋艺也就精湛起来。恰好这林知府也是个爱下棋的人,二人饭罢就去林知府的书房摆开棋局对弈起来。
  
  林知府沉浮官场多年,身边自然少不了些曲意逢迎溜须拍马之人,偶尔碰到个趣味相投的却也因顾及林知府的身份,在对弈时会有所保留,最后当然多半是林知府赢。这江颂却是那云淡风轻之人,闲云野鹤惯了,才不会计较对面坐着的是什么人,只当是平时在大榕树下跟摇着蒲扇的老者切磋,一时间攻杀凌厉,竟连赢林知府三局。林正清似找到了知己般,连连称赞江贤弟好棋艺。
  方青岚端茶进来,看二人正在琢磨棋局,就缓缓把茶放在二人手边,又与江颂客套了几句,然后走到一旁侍弄茶点。片刻,林正清抬手敲了敲肩膀,一边叹道:“真是老骨头了,坐了一会就腰酸背痛的。”
  
  江颂落下一子,关切道:“想必是林兄平日里操持公事太过辛劳,闲暇时应当多加锻炼身体才是。若是林兄不嫌弃,愚弟想请林兄改日到蛟河河畔游玩,以谢今日宴请之情。”
  
  方青岚闻言颔首道:“亲家公此言极是,我家老爷素来不爱惜自个的身体,熬夜批公文更是家常便饭,我时常劝也不听,一把年纪了哪还似年轻人身板硬朗的。改明儿寻个好天气,亲家公可要拖他出去散散心。”
  
  “哎,我又没说不去。”林正清截住话茬,伸手摊向桌角旁边的茶盅道:“江贤弟请。”
  
  三日后风和日丽阳光明媚。江颂用林家送来的礼金租了一条游船,备上渔具炊具,还有一应油盐调料之类的瓶瓶罐罐,与林氏夫妇一道沿蛟河采莲垂钓。江颂让两个女儿在家准备若宁的嫁妆,林正清也只随身带了一个会武功的随从,没有孩子们在场,三人倒也轻松自在。
  
  方青岚本也是农家出身,嫁给林正清后就一直在府中操持家务,很少有这样出门游玩的机会,当然喜不自胜。三人一路沿蛟河顺水而下,时而垂钓,时而剥蓬,时而对弈煮茗,高谈阔论,一时间宾主尽欢。
  
  事后,若兰心里一声赞叹,阿爹真是好计谋。
  
  因着若宁年岁已长,又担忧谭仕铭的滋扰,为免夜长梦多,林昱央着母亲劝说父亲,请求与若宁早日完婚,两家请媒人换过合婚庚帖,择了吉日,就匆匆定下了成婚日期。
  
  林昱若宁大婚当日,日丽风清,天空湛蓝无一丝浮絮。林府上下张灯结彩,大红喜字贴得满满当当,连树上都系着无数条红绸带。丫鬟下人进进出出忙里忙外,林正清与管家在门口乐呵呵地迎接前来贺喜的宾客,方青岚在后堂吩咐丫鬟安排给客人回礼用的喜饼和四色喜礼,四处洋溢着喜庆之气。
  
  “啪”一阵响亮的鞭炮声在空中炸开,吓得一旁看热闹的小童赶紧捂住耳朵四下散开,新郎迎亲的时辰到了。
  
  林昱穿着一身绯红喜服,头插赤金花饰,骑着高头大马,领着身后的迎亲队伍从扬州城的主街道穿行而过。
  
  早早在街边驻足的妙龄小姐们看到神清气爽的林府大公子,心中又喜又恼,喜的是大公子果然如传言那般英俊潇洒举世无双,恼的是好不容易见到大公子真颜,却是在他成亲之日,更恼人的是新娘子却不是自己,刹那间芳心碎了一地。林昱却无心留意到身侧投来的一道道倾慕目光,他一想到从今日起,若宁便是他名正言顺的妻子,佳人入怀,白首不离,他的唇边就不自觉地扬起了浅浅的笑意,这魅人微笑的一瞬让旁边的姑娘们顿时心口窒息,神思飘忽至天际。
  
  这边江颂家里也贴满了大红喜字,门口挂着两只大红灯笼,江颂穿戴周整端坐在堂前的木椅上,阖目假寐。一幕幕前尘往事在脑中飞速掠过,他缓缓睁开微红的双眼,偷偷瞧了瞧女儿房门前安静的珠帘,方抬手遮住双眼,有泪水从指尖滑落,但很快他就调整好情绪,换上了往日祥和的笑容,只悄声在心里道:“玉娘,今日是咱们的女儿出嫁之日,你若是知晓,定也如我这般高兴吧。”
  
  若宁在内室沐浴起身,张婶备好五色丝线为她净面开脸,之后又在张婶的帮助下穿上了花钗大袖婚服,下身是大红的折枝散花绫裙,广袖上和裙裾上皆绣着灿若烟霞的牡丹花,腰间用同色锦缎盈盈一束,更显纤细如柳。光洁细润如凝脂般的素靥上敷了薄薄一层胭脂,一朵芙蓉金翠花钿点在眉心,眉毛描成远山眉黛模样,铜镜中映出的人儿桃腮杏面,眉目如画,清眸滟涟生辉,瑶鼻挺直精致。若宁从桌上取下一截红片含在口中抿了抿,那两片唇瓣立刻如熟透的樱桃般鲜红娇嫩,令整张脸愈加明艳夺目,真是容貌比花娇,玉靥堪春华。
  
  若兰在一旁看着,欢喜着赞叹:“阿姐好美,阿兰嫁人的时候也要像阿姐一样美。”
  
  若宁看着旁边椅子上搭着的大红盖头上面绣着的并颈相偎的鸳鸯,脸上浮起一层淡淡洇红,她拍了一下若兰的手,抿唇笑道:“你这小妮子,这么快就想嫁人了,不寻你那西街桥头的翩翩公子了吗?”
  
  若兰小嘴一撅头偏向一侧,气鼓鼓地道:“阿姐就会拿我取笑。”
  
  不多时,张婶来到在若宁身后帮她绾发,梳子顺着那墨如锦缎的长发直下,张婶开口唱道:“一梳,梳到尾;二梳,白发齐眉;三梳,梳到儿孙满地……”唱到最后她竟然哽咽出声,抬手抹了把面,微叹道:“这本是你们阿娘做的事,可惜她福薄去的早,没能亲自送你出嫁,虽然我在林府做事很少顾家,但是我打心底喜欢你们这两个乖巧的孩子,今天是阿宁大喜的日子,我这一把年纪了,竟如此失了分寸,唉。”
  
  若宁若兰也红了眼眶,张婶见状慌忙拿帕子替若宁擦了眼角,劝道:“快莫哭了,等下哭花了妆,新郎官见了该不喜欢了。”
  
  江颂家境贫寒,若宁所用的首饰都是林府置办好送来的,张婶从妆奁中挑了一对金凤攒珠累丝垂束华簪替她簪在发上,又取了大朵嵌着精致鎏金掐丝珠玉的绢花欲帮她别在脑后,若宁连连摇头,“这绢花太过富丽花哨,阿宁插上满头珠花想必就跟夜市摊子上捏的面人一般,还是不要了罢。”
  
  张婶敞亮地笑呵了一声,便放下绢花,挑了一对素净些的嵌红宝石的金耳坠给她戴在耳上。等一切拾掇妥当,她扶着若宁的肩左右端详了一阵,啧啧称赞起来:“真是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啊,在咱们蛟河一带长大的姑娘真是一个赛一个水灵,一个比一个漂亮。”
   鲤鱼精之谜 成亲(下)   珠帘撩动, 披着大红盖头的若宁由张婶和若兰搀扶着缓缓走出内室, 在堂前向江颂行了个稽首大礼。江颂扶她起来, 凝视着她, 嘴唇翕动, 欲说些什么, 沉默了半晌才艰难地开口道:“我的女儿…好, 好啊。”
  
  “父亲,阿宁舍不得您。”若宁依偎在他怀中,哽咽出声。江颂抬手在她背上拍了拍, 安慰道:“女儿终要嫁人的,往后成为人妇,需得谨慎守礼, 孝顺公婆。”
  
  “我记下了, 父亲。”
  
  唢呐锣鼓声由远及近,林昱翻身下马, 刚走到厅堂门口就撩起袍裾膝行而前, 在江颂面前停下深叩一礼, “岳父大人在上, 请受小婿一拜。”
  
  “贤婿请起。”江颂笑呵呵地扶起林昱, 又吩咐若兰看茶, “寒室简陋,多有怠慢。”
  
  “泰山大人品节高尚,雅人深致, 此地山清水秀, 景色怡人,更像是仙源福地。”
  
  二人说笑一阵,突然外头礼乐声大作,江颂微叹口气,向众人道:“吉时到了,快些启程吧。”
  
  若宁行过出阁大礼,手执一面海棠纨扇,由张婶扶着上了花轿。
  
  目送若宁一行人离开后,江颂身子一个不稳向旁边歪去,幸而若兰眼疾手快扶住了他。
  
  “阿爹。”若兰关切道。
  
  江颂站稳了身子,拍拍她的手,安慰道:“我没事。”
  
  若宁上娇后,立刻有四邻八乡的村民吵嚷着来讨吉利钱,骑在高头大马上的林昱向林成使了个眼色,林成喊过一旁的仆从向村民撒了几波铜钱,村民欢喜着让开道路,迎亲队伍吹吹打打由另一条路返回。
  
  花轿在林府门口停下,若宁由喜婆背下,几个丫鬟婆子上前向地上撒了谷豆以求吉利。新人牵巾走进喜堂,端正敛衽行礼。仪宾唱道:“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礼成。”
  
  新房内,二人对坐床上,旁边侍立的喜娘们将缤纷的彩果、同心钱币撒向婚床,彩果乃是红枣、桂圆、莲子、花生之类,寓意早生贵子。有喜娘上前分别剪下若宁林昱的一缕头发,结成同心结的样子,是为“合髻”。
  
  此时,领头的喜娘扬声唱道:“撒帐撒帐,百年好合,喜气洋洋。百子千孙,福祚绵长。”
  
  林昱大声道:“赏。”
  
  又有喜娘接着唱祝词:“撒帐撒帐,花开并蒂喜盈盈,鸳鸯交颈成两两。珠联璧合燕双/飞,吉日良辰人共赏。”
  
  “赏。”林昱微笑道。
  
  门哄地一下被推开,丁武由众人推搡着来闹洞房,“我们再不来,你林大公子的银钱都要被这几个喜娘给哄走了。”
  
  四下一片哄笑,丁武几人把几个喜娘拨到一边,占领了中间的位置,调笑道:“看这架势,是要开始却扇了,昱哥,快呀。”
  
  林昱看向以素手执扇遮面的新娘,那扇面上花团锦簇的海棠如粉似霞,扇柄上系着一串精致的琉璃并宝石的红色流苏,透过曼曼红纱,隐约可见伊人姣好的面容,不知怎地,他心头竟涌起一阵紧张。
  
  “昱哥,你是不是不行啊,实在不行,小弟替你来一个。”丁武抱臂抬起一只手摸着下巴,思吟道:“金玉床上鸳鸯枕,花好月圆两称心,娘子快将扇子却,芙蓉帐里度春宵。”
  
  话音刚落,周围附和声四起,却有一个书生模样的男子连连摇头:“太过俗套,毫无新意可言,不好不好。”
  
  丁武气结,撸起袖子作势就要与其理论一番,但听见一道低沉温和的声音响起:“锦绣良缘似明月,试问姮娥意何如。莫将纨扇掩红妆,月轮移去现桂子。”
  
  “好。”众人听罢一阵鼓掌赞叹,先前那个泼了丁武一身冷水的书生也摇头晃脑赞扬道:“以纨扇喻明月,将佳人比作月中桂花,大公子学识渊博,此句果然妙哉。”
  
  这厢新娘执扇的玉手缓缓垂下,盖头边角的流苏坠随着她颔首的动作娇羞地低垂。
  
  “还是你们读书人肚子里墨水多,小弟可真是献丑了。”丁武卖弄诗文不成,便在别处想辙,“昱哥,你看外头张灯结彩,好不热闹,一桌桌宾客可都在等着你轮番敬酒,此番嘉礼已成,你可不能这么早就洞房,定要与兄弟们去喝个痛快。”
  
  周围响起一片附和声,林昱微微一笑,向若宁揖了一礼,便随众人出了新房。
  
  众人走后,若宁披着大红盖头紧张地坐在铺着大红百子百福锦被的婚床上。屋子里全是满满当当的红色,烛台上燃着儿臂儿粗的一对龙凤蜡烛。客人们此时都在前厅饮酒,这里倒显得分外安静。若宁用手摩挲着腕上的一只红色镯子,这是昨日阿爹拿出来给她的,说是阿娘的遗物,也是阿娘生前心爱之物,就当作他们姐妹二人的嫁妆好了,另外一只在若兰那里。
  
  门“吱呀”一声打断了若宁的思绪,是新郎官推门进来了。林昱似是喝了不少酒,走路有些踉跄。他走到若兰身旁揭开喜帕,端详半晌,微笑道:“今日宾客众多,让娘子久等了。”
  
  若宁抬头,对上他温柔微薰的目光,温声回道:“若宁一直在这里坐着,倒是夫君在外面侍奉宾客辛苦了。”
  
  少顷,二人到桌边喝了合卺酒,若宁微笑道:“夫君已今日饮了不少酒,我去拿些醒酒茶来。”
  林昱上前附在若宁耳边悄声道:“现在有比醒酒茶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炙热的气息扑在若宁的耳旁,让她的脸上立马腾其一片红晕。
  
  “什么?”还未等若宁说完,林昱就将她打横抱起,快步朝床边走去……
  
  新婚夫妇在成婚的第二天依礼要去公婆面前敬茶,林氏夫妇看到跪在面前敬茶的一对新人,笑的合不拢嘴。若宁双手端着一盏茶奉到林正清面前,垂首道:“请公公用茶。”
  
  林正清高兴地接过茶喝了一口,赞了一声好,从怀中掏出两份红包,给了林昱若宁一人一个。
  
  若宁林昱道了谢,起身跪在方氏面前,“儿媳给婆婆敬茶。”方青岚接过茶,跟若宁说了些家法祖训操之戒之之类的话,然后从旁边丫鬟手中的托盘里取了红包给他们。
  
  若宁向婆婆道了声谢,接着转身给坐在一侧的二夫人敬茶,“二娘,请用茶。”二夫人虽然面上欣喜,但是若宁觉得有那么一瞬间,二夫人眼中闪过一丝鄙夷之色。
  
  敬完茶,林夫人拉着若宁到花园中的小亭中坐坐,说是要跟新妇说些体己的话。一会儿,林夫人唤来一个黄衫丫鬟,她从丫鬟手中的托盘里端下一晚汤药,放到若宁手中,然后示意丫鬟们退下。
  
  “来,若宁,把它喝了。”林夫人笑眯眯地说。
  
  若宁把药碗凑到嘴边闻了闻,这药有点疑似生姜的苦味,又带有淡淡的甘甜,可能是什么补药吧,想必喝了也无甚要紧,于是她就捧起碗抿了两口。
  
  “这是止痛汤,我特意让丫鬟加了两勺红糖的,姑娘家第一次难免会有些疼痛,过两日便好了。”林夫人压低声音说道,眼中带着一抹怪异暧昧的光芒。
  
  “咳咳。。咳”若宁被林夫人的话呛得直咳嗽,连忙放下碗,将头扭在一边,用帕子掩住嘴轻声咳嗽,脸上不知道是被咳的还是羞的,映出一片片红霞。昨晚?
  
  昨晚,若宁忽然觉得脚下腾空,晕晕乎乎地就被林昱抱上了床,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林昱已经覆身将她压在身下,带着重重喘息的吻迅速落在她的耳边颈上,宽大修长的手横行霸道地在她身上游走。若宁只觉耳边嗡嗡的,脑中一片空白,仿佛溺水般无法喘息,本能地抓住了林昱要解她衣襟的手,喊了一声:“不要……”
  
  林昱置若未闻,今日是他们成亲的日子,她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春宵一刻值千金,她此刻正在他身下,让他如何自控。酒劲上头,林昱更觉浑身燥热难耐,用力撕开她身上的喜服,大手向她身下探去……
  
  “啪”一记清亮的耳光打在他脸上。若宁的手停在半空,眼中闪着难以置信的神色,明显是被自己刚才的举动吓了一大跳。
  
  林昱也被若宁突如其来的动作吓得一滞,立刻酒醒了大半。只见眼前的人儿杏眼大睁,泪光点点,柔软的身体轻轻颤抖,她在害怕?林昱在心里大叫了一声不好,只怪今晚喝了太多的酒,意乱情迷之下竟然想霸王硬上弓!平时自己的稳重沉着都到哪里去了,怎么在这个小女人面前就如此把持不住。转念一想,两人从认识到成亲见面次数不过寥寥,还是等两人感情熟络些再说吧。
  
  若宁见他拧眉不语翻身下床,拉过锦被给自己盖上,心里又是羞愧又是后悔,只怪阿娘死的早,在男女之事这方面没人提点一二,新婚初夜竟然紧张成这样,还动手打了自己的夫君,真是太没用了。
  
  “对不起,是我太紧张了。”若宁用手捂着嘴巴,对坐在床边的林昱说道。
  
  “应该说对不起的人是我,当初你答应嫁我也是迫不得已,你若不愿,我亦不会勉强的。”林昱帮若宁掖了掖被角:“你且安心睡吧,我到外面的塌上去睡。”若宁也不知该说什么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夫君拿着枕头出去了。
  
  若宁看着眼前笑得异样的婆婆,心想她定是看到了那个沾着血的圆帕了,那其实是夫君早上起来划破手指滴血上去的。想到此处若宁不禁面上一窘,只复端起桌上的药碗咕咚咕咚喝了下去。
  
   鲤鱼精之谜 童言无忌   若宁回过门之后, 江颂留书一封, 说此次身陷囹圄九死一生, 觉得人生无常, 要远去支月国寻一位故人, 嘱咐若宁好好照顾若兰。若宁将此事告与林知府, 林知府惋惜道:“本想还与亲家公切磋棋艺呢, 看来只有等他回来了。”然后吩咐方青岚好生安置若兰。
  
  一日,若兰在小花园中散步,走着走着, 突然一个爆竹在她脚下炸了开来,把她吓了一跳。假山后传出一串孩童的笑声,若兰循声寻去, 只见一个锦衣总角的孩童手中拿着个火折子, 捂着嘴笑,地上摊着几个散着的爆竹。
  
  “我当是哪个调皮鬼呢, 原来是二夫人的儿子, 看你这模样定是做惯了这等捉弄人的混账事, 你不知道小孩子一个人玩爆竹很危险么?”若兰一边说着, 一边用手揪起小孩后背的衣服, 把他举在空中。这个孩童是二夫人的儿子林焕, 小名叫做智允,若兰在林府家宴上见过他,个头不高, 颈上戴着一个明晃晃的金锁项圈, 约莫十岁左右的样子。
  
  那孩童拼命挥舞着四肢,气愤的说:“你这个乡下来的野丫头凭什么抓我,快放我下来。”若兰努了努嘴,轻轻把小孩放下,蹲在小孩身前,柔声问他:“告诉姐姐,是谁教你叫我野丫头的?”
  
  “是我娘说的。”智允摸摸脑袋想了想,又说道:“我看姐姐长得好漂亮,比天上的仙女还要漂亮,根本不像是乡下来的。”若兰看着眼前粉雕玉琢的小人儿扑闪着灵动的大眼睛,一时间欣喜不已,就在他粉红肉嘟嘟的小脸上“啵”地一声亲了一口:“看你这个小孩挺诚实的么,姐姐带你去池塘里捉鱼如何?”
  
  “好呀,好呀。”孩童蹦跳着拍着手,欣喜地拉着若兰的手一起去池塘里玩耍去了。
  
  翌日清晨,众人在花厅吃茶,林智允突然大声对林昱道:“兄长,等我长大了,我要娶若兰姐姐为妻。”语毕,众人皆哈哈大笑了起来,若兰笑地把喝进口的茶都给喷了出来,“你才几岁啊,说要娶我。”
  
  林智允双手叉腰,不服气地说:“我今年已经十岁了,若兰姐姐今年才十六岁,常言道,女大三,抱金砖,若兰姐姐比我大六岁,试问大丈夫抱两块金砖又有何妨!”。
  
  众人又是一阵哄笑,若兰似乎快要笑岔了气,捂着肚子笑得眼泪横飞。
  
  小家伙见众人如此反应,更加恼了:“昨日我与若兰姐姐在小花园中玩得甚欢,若兰姐姐还拉了我的手,还亲了我,我,我长大了一定要娶若兰姐姐的。”
  
  若兰艰难地忍住笑,上前用两手捏了捏智允圆嘟嘟的小脸蛋:“好好好,等你长成大丈夫再说吧,只怕到时候姐姐我已经变成一个老太婆了。”众人又是一阵哄笑。
  
  过了两日,若兰独自一人坐在假山的石头上,朝对面的池塘扔石头玩。突然天上凭空落下一个碧色布包,砸在若兰身边的石头上,似有珠玉撞碎的声音。
  
  “什么啊?”若兰拿起布包端详了一阵,觉得这个布包好像在哪里见过。
  
  二夫人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身后还带着一众丫鬟仆人,指着她道:“好呀,真是日防夜防家贼难防啊,果然是乡下来的没教养的野丫头,竟然做起这等鸡鸣狗盗之事来。来人啊,把这个江二小姐给我拿下,交给老爷处置。”
  
  若兰一方面觉得二夫人戏演的挺好,台词说得也很溜,另一方面又觉得智允这孩子有这么个嚣张跋扈的娘,真是太可怜了。
  
  二夫人命仆人把若兰押到前厅跪下,自己也跪下向林知府磕了个头:“老爷,你要为我做主啊,今天一早起来,服侍我梳头的丫鬟发现我放在梳妆柜中的许多珠宝首饰不翼而飞,我就让丫鬟询问早上谁来过我的庭院,一一盘问之后,只有来我院中找智允玩的这个叫若兰的丫头最是可疑,我带下人们去寻她,果然看见这若兰手上拿着我首饰,服侍她的丫鬟也亲口承认那个碧色布包是这丫头的。”
  
  林知府看着跪在堂下的二人,将信将疑地问:“你是说若兰偷了你的首饰?”又转向若兰问道:“若兰,你可认?”
  
  若兰撅了一下嘴,义正言辞地道:“我虽是乡下来的,但是阿爹说过做人要敢作敢当,没偷就是没偷,我为何要认!”
  
  “罢了,都下去吧。”林知府朝众人摆了摆手道。
  
  “老爷,这些可是我的陪嫁首饰啊,我一人受损不打紧,出了这种事情,传出去林府颜面何在啊,老爷一定要将这个家贼赶出府去。”二夫人哭哭啼啼地,让若兰心里一阵烦闷。
  
  一直在旁看着没说话的若宁笑了笑,走上前朝林知府施了一礼,道:“请父亲允我看一下这布包里的东西。”林知府点了点头,若宁上前,打开那个碧色布包,里面珠宝碧玉碎了一堆。若宁拿起一件断了的玉器朝光亮处照了一照,轻声笑道:“这就是二娘您的陪嫁首饰吗,怎么都是些仿器赝品?”心中自忖道,我自幼便与那撷芳楼的老板沁娘相识,在她那里不知道见过多少价值连城的奇珍异宝,这二夫人也太小瞧人了。
  
  “什么?”二夫人惊讶地拿起若宁递过来的半只碎镯子,仔细瞧了瞧,脸色突然变得很难看。这二夫人的娘家也是扬州城中仅次于谭家的富豪,金银珠玉见得多了,自然辩得出玉器的真假,何况是这么粗制滥造的赝品。
  
  林知府看这情形心中早已了然,气愤地一拍桌子:“本想放过你,是你自己不依不饶的,趁我还未动火,还不快道出实情。”
  
  二夫人怔了一下,仍旧争辩道:“这些珠宝不是我的,想必窃贼另有他人,是我冤枉若兰了。”
  
  “事到如今你还嘴硬不肯承认,你身边的丫鬟仆人总有知道的吧,林成,把今天参与此事的一众下人都给我严加审问,有知情不报的定将家法伺候。”林正清恼怒地说道。
  
  正在这时,二夫人身后的一个丫鬟连忙跪下来叩头:“奴婢梅香,是二夫人的陪嫁丫头,是二夫人吩咐奴婢把那个装有首饰的布包扔给江二小姐的,请老爷饶命啊。”
  
  大夫人这时开口了:“那我问你,那里面的首饰是怎么回事?”
  
  “回,回大夫人的话,”梅香吞吞吐吐地说:“今早上二夫人跟我说了这个计谋之后,就吩咐奴婢用那个布包装一些放在梳妆柜中的首饰,奴婢心想那个布包砸在地上或者石头上都会有所损坏,事后二夫人肯定也不会要了,所以奴婢就挑些易碎的翡翠玉器,然后偷偷用一些赝品替换下来。”
  
  二夫人听完伸手去拧梅香的耳朵,咬牙切齿道:“好你个大胆的死丫头,我这些年有亏待过你吗,主意都打到我的身上来了。”
  
  二夫人一边说着,一边又将手指向若兰:“都是若兰这个狐媚子勾引我的智允,智儿现在整日与这个小贱人厮混在一起,连我这个娘都快不认了。”
  
  “稚子的无稽之言你也拿出来搬弄是非,我看你是平日里太过悠闲了,来人啊,将这个梅香赶出府去,王氏无良失德,诬陷他人,即日起禁足于自己的院中面壁思过三月,没有我的允许不得踏出庭院半步。”林知府甩了甩袖子,愤然离去。
  
  林昱回来后听说了此事,怕智允难过,就安慰了几句。智允却挺着背脊拍着胸脯说:“我娘是我娘,我是我,我娘犯错我又没犯错,我为什么要难过?”
  
  林昱欣慰地摸了摸智允的头:“你倒是让人省心不少。”
  
  见若兰过来,智允就一路小跑上前拉住若兰的手,怯怯问道:“若兰姐姐,我娘如此对你,智允还能跟你做好朋友吗?”
  
  若兰捏了捏智允的小鼻子,用手勾起他的手拉了个勾:“若兰和智允是永远的好朋友。”
   鲤鱼精之谜 遇见   在林府呆了几日, 若兰倍感无聊。姐夫常不在家, 小家伙智允要去学堂念书, 阿姐呢, 她整天跟大夫人还有一些其他府的小姐夫人聚在一起, 研究研究绣花啦, 琢磨一下衣裳款式啦, 这些自己都不喜欢,趁着今儿个天气好,出府溜达溜达去吧。
  
  在西街闹市逛了一阵, 若兰买了糖葫芦、瓜子等一应零嘴儿,腋下还夹了一包糖炒栗子,吃着走着。突然, 她的目光被迎面走来的一个英俊公子吸引住了, 那公子身高八尺剑眉星目,身边跟着一个身形稍矮的随从。二人形色匆匆, 那个随从还时不时地回头张望。让她感兴趣的不是公子长得有多俊俏, 而是他肋下别着的一柄玄色长剑, 剑身上似刻着金色的纹路, 剑柄上飘扬着寸余长的红色流苏。
  
  若兰长这么大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好看的东西, 以前从讲评书的老先生那里听说过, 只有行走江湖的大侠才会身配宝剑,到处行侠仗义。若兰竟一时看得呆了,连俊俏公子走上前撞到自己的肩膀都没注意。
  
  那公子走后, 若兰看到地上躺着一个黄玉玉佩, 她俯身捡起来瞧了瞧,觉得这应该是个贵重东西,于是她就小跑上前拦住那个公子,朝他扬了扬手中的玉佩道:“大侠可是丢了这个?”
  
  谁知那公子目光淡漠清冷,依旧直视前方,似没听到般继续目不斜视地往前行走。若兰恼得一跺脚,伸手拉住那人的宽袍袖子,大声道:“我问你呢,这个可是你丢下的?”
  
  俊俏公子微微侧了侧目,冷冷地丢下一句:“不要了。”他在说话的时候脚步也并未放缓半分。
  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奇怪的人,丢了东西都不要了,还阴沉着一张脸跟块木头似的,连拾金不昧的机会都不给本姑娘。若兰心想着,更加恼了,两手死死拉住那公子的袖子,任那人把她拖着走,嘴上依然不依不饶:“哎,我好心帮你捡回东西,你一句不要了就完啦。”
  
  若兰生拉硬拽的举动让“木头脸”公子好生无奈,他叹息一声停了下来,从若兰手中把玉佩取走,随即朝身边的随从使了个眼色,那个随从往衣兜里摸了摸,掏出了一锭金子递向若兰。
  刹那间若兰怒从心头起,他娘的把我江若兰想成什么人了!
  
  “大家快来评评理,我帮这位公子捡回失物,这位公子不但连个谢字都没有,还把我当成是敲诈勒索之人了,天理何在啊!”
  
  西街本来就是闹市,路人商旅络绎不绝,经若兰这么一喊,他们周围便立刻聚集了很多人,把路堵得水泄不通。路人纷纷对那英俊公子指指点点,他身边的那个随从刚想上前争辩,就被他抬了抬胳膊阻止了。
  
  接着“木头脸”朝若兰揖了一礼:“是在下冒昧了,谢姑娘归还玉佩之情。”说罢,带上随从穿过人群,大步流星地走了。
  
  若兰心中好生郁闷,不由地感慨世风日下人心不古,被刚刚那个“木头脸”一闹,连逛街的心思都没有了,算了还是回林府去吧。路上若兰碰到了隔壁村的小姐妹翠儿,与她闲聊了好一阵,总算心情舒缓了一些。
  
  回到林府已经是午后,屁股还没坐定,若宁身边的丫鬟半夏就跑来告诉她,说是大少爷回来了,大少爷与少夫人去后园了,让她去湖心亭找他们。若兰只好叼了一只核桃酥跑去了后园。
  湖心亭飞檐翘角,傍水而筑,由一条迂回曲折的走廊与岸上相连。
  
  远远看去,湖心亭中坐着个秀美女子,身旁立着两个男子,似在说些什么。其中一个男子锦衣环佩,长发笼于玉冠中,窄袖短袍,潇洒利落,跟姐夫平和文雅的样子很是不同。近看那人五官分明而俊朗,深邃的眸子看不出什么神色,此时正一瞬不瞬地看向她,嘴角噙着一抹不羁的笑。
  
  若兰揉了揉眼睛:木头脸?
  
  若宁见若兰过来,就起身拉过她的手将她引至男子身旁,福身道:“慕容公子,这是舍妹若兰。”之后转身对若兰道:“若兰,慕容公子是府上的贵客,快快行礼。”
  
  若兰抱臂而立,冷哼了一声:“这人我早上见过的,我帮他捡回了玉佩,他却打发了我一块金子,以为我讹他来着,我才不要给这样没礼貌的人行礼呢。”
  
  慕容泽淡淡一笑:“原来姑娘是少夫人的妹妹。”轻咳了一声又说:“所谓淑者,女子端庄娴静之姿也。令姊无论是样貌品学都能称得上一个淑字,可是你这个做妹妹的就...相差甚远了。”
  
  若兰最恨别人拿她跟阿姐比较,阿姐美丽聪慧又落落大方,自己就像是个绿叶,从小就活在阿姐的光环下。被人戳到痛处,心中的怒火铺天盖地袭来。若兰踩着护栏轻盈一跃,只听“扑通”一声,她一头扎进湖中,一个猛子就不见了踪影。
  
  慕容泽面色僵硬地杵在那里,指着湖面道:“这,这......”
  
  若宁微微蹙眉道:“公子切莫惊慌,舍妹水性极好,必无事。”
  
  晚上若宁来到若兰住的庭院中,见她独自坐在石凳上,面色红润,气色跟往日无差,就安下心来。
  
  若兰平日里大大咧咧惯了,被人伺候着总是不习惯,自从二夫人那件事之后,若兰就求着阿姐把她院子里的丫鬟都给撤了。
  
  若兰伸开双臂抱住站在身旁的姐姐撒娇道:“阿姐,阿爹不在,我现在身边就你一个亲人了,你不会不管我了吧?”
  
  若宁抚摸着她头顶的秀发,柔声道:“傻丫头,姐姐怎么会不管你呢?只是你现在长大了,万万不能再像以前那样胡闹任性。白天的事我也听说了,慕容公子是你林伯伯在京城的友人之子,他毕竟是府中贵客,你林伯伯都把他奉为上宾,纵使他有错处,你也不该在人前这样无礼的。”
  
  若兰使劲点头道:“知道了,阿姐,阿兰以后肯定乖乖听你的话。”
  
  翌日,慕容泽在花园中碰到正在和智允玩耍的若兰,这次若兰没有躲避开溜,而是礼貌地上前福身向他施了一礼:“若兰见过慕容公子,慕容公子安好。”
  
  慕容泽见这个小姑娘古灵精怪,却要扭捏学态,顿觉好笑,张口要请若兰吃饭,以补当日冒昧之过。
  
  若兰心想这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大白天献殷勤,肯定有阴谋。但是转念一想,这个木头脸现在是住在林府,我姐夫家里,寄人篱下肯定不能跟主人家把关系闹僵,忽然想到自己也算是寄人篱下,于是心中黯然,打着哈哈说:“啊,我想起来了,我明日约了隔壁村的翠儿去逛街,稍后还要跟张婶去买丝线,张婶还要跟他儿子去......”
  
  “叫上你的朋友一起来好了,明日天香阁见。”慕容泽淡淡地说完,不等若兰思索,就转身离去,给他俩留下一个挺拔的背影。
  
  虽然若兰若宁的家远在乡下,但是沿蛟河划船过来,用不到一个时辰。若兰带上智允,翠儿,翠儿他娘,张婶,还有左邻右舍的左邻右舍,加起来有几十口子,浩浩荡荡地站在天香阁前。
  慕容泽唤来随从,掏出一沓银票给老板,把整个天香阁给包了。
  
  所谓拿人家的手软,吃人家的嘴短,吃了慕容泽一顿饭后,若兰觉得跟木头脸的深仇大恨可以一笔勾销了。
   鲤鱼精之谜 心事   婚后若宁让管事提拔了张婶, 又给几个邻里同乡在府中谋了些许差事。大夫人觉得若宁是长媳, 日后也是林家主母, 在府中安排几个相熟得力的人无甚大碍。二夫人尚在禁足期间, 自然无人说三道四。
  
  说起这位大夫人, 若宁的婆婆, 倒是位端庄贤淑, 和蔼可亲的一个人,加上她素净淡然,脸上时常挂笑, 让人一见即有亲和之感。相比之下,那位比大夫人年轻十岁的二夫人王氏,倒是整天滴粉搓酥, 媚艳俗气, 一副色厉内荏的样子。
  
  时下扬州城中有钱人家的夫人妾侍多穿直领对襟长袖的宽袍褙子,腋下开胯, 领子一直通到下摆, 腰间用勒帛系束, 下身是曳地长裙, 面料多用丝罗织物。质地轻薄柔软, 飘逸凉爽, 也有精美绝伦的印花面料,给人以清新温婉之感。大夫人重髻广额,衣服首饰多以庄重简约为主。若宁成亲后也把原本垂下的秀发挽在脑后, 跟别的府上的一些新妇学了几个时兴的发式, 不时地搭配衣服变换着花样梳头。
  
  若宁从小与阿爹小妹相依为命,很小的年纪就对针线活熟稔有加,做衣裳、缝补之事更是得心应手,只是衣服用料不似别人家好。与林昱成亲之后,若宁用些好的料子缝制了一些贴己衣裳。
  
  一日,若宁穿了一件很新奇漂亮的浅金色半曳地长裙,用的是银叶剪花的工艺,以花朵为主,枝叶为辅,错点排列,枝梗纠缠相连,层叠之间多有唱和之美感,可谓风习袅袅,盈水千华。大夫人见了便问这是什么名堂,若宁答道:“那日我站在杏花树下,被风吹散一身的落花,我就用罗纱做了这件衣裳,姑且叫它‘杏花落’吧。”
  
  大夫人颔首吟道:“伊人过处,杏花雨深。白蕊化泥,落香满地。杏花落,真是个好名字,简而不俗,好意境。阿宁改日为我也做一件可好?”
  
  若宁向大夫人略施了一礼,道:“母亲喜欢就好,阿宁自当尽力。”
  
  之后若宁按照大夫人的喜好,给她制了一件烟蓝色曳地长裙,上面的花朵用了大夫人喜欢的合欢花图案,很合大夫人的心意。而后又给若兰制了一件白色的真丝半曳地裙子,若兰不喜欢衣服上绣些俗花,若宁就给她绣了些蝴蝶上去。若兰见了十分喜欢,穿上更显灵动俏皮。别的府上的夫人小姐见了都说林家娶了个心灵手巧的新妇,一时间杏花落的样式风靡了大半个扬州城。
  
  成亲之后,林昱不时外出,偶尔在家就会陪陪林夫人谈心,或者陪若宁读书写字。若宁从小就喜欢看书,无奈家中贫寒,阿爹的几本藏书早已烂熟于心。沁娘那里倒是有些书,但那里毕竟是烟花之地,寻常人家的姑娘也不能常去。他们的庭院中独自有间书房,房间不大,但是各类诗词歌赋,医典药理,随笔杂记,一应俱全。闲暇时若宁就会拉着若兰在此消磨时光。
  
  林昱自小跟着名师大家练习过书法,写得一手好字,有时见若宁在习字,也会上前指点一二。一次他环在若宁身后,握住她执笔的手,教她临摹行楷。这种看似平常新婚燕尔夫妇的举动,却惹得二人脸红心跳的。平日里二人也总是客客气气的,林昱在衣食住行方面总是将她照顾得细致入微,用若兰的话说就是相敬如宾,好似一对老夫妻。只有若宁心里清楚这其中缺了点什么,婚后夫君不常在家,连八月节那日都未归来与家人团聚,偶尔在家过夜一次,就歇在外厅的楠木榻上。婆婆时不时似不经意地提起要做一些小衣服小鞋子,言下之意再清楚不过了,这让若宁很烦恼。
  
  一日,张婶过来捎给若宁一个锦囊,里面是沁娘的书信,说是让若宁有空去她那里坐一坐。
  若宁择了一个大夫人去庙里烧香的日子,换上普通衣衫,从林府后面的角门出去,上了之前与沁娘约好的轿子,径直来到撷芳楼后面的阁楼上。
  
  见若宁过来,沁娘屏退了身侧的丫鬟,拉过她的手进到内室坐在贵妃榻上闲话家常起来。房中古玩字画奇珍异宝琳琅满目,桌上熏着一个紫色兽形香炉,上面萦绕着一层薄香。
  这沁娘经营撷芳楼已有十几载,全靠平日里保养得当,样貌娇媚,肌肤白腻,竟没有一点半老徐娘的影子。若宁见她秋波微转,丰姿冶丽,一颦一笑之间尽显柔魅之态,容貌身段跟当初见她时不差分毫。
  
  那年若宁九岁,一日清晨她去蛟河边浣纱,看见一个女子在水榭边翩翩起舞,舞姿轻盈优美,飘忽若仙,身上的绸带随着她的舞步或扬起或翻飞,伴着身边的雾霭和早晨微薄的霞光,那人仿佛置身于仙境之中。
  
  那个女子发现有人在看她,收起绸带走到若宁身旁问她愿不愿跟她学舞,她用力地点了点头。
  十年过去了,岁月并没有在沁娘身上留下什么痕迹,倒是若宁从一个蓬头总角的小丫头出落成了一个婷婷少女,如今她已嫁作人妇,有了个好归宿,沁娘心中很是欣慰。
  
  沁娘从身旁的锦盒中取出一只点翠发钗和一副翡翠描金璎珞放在若宁手中,道:“你成婚已经多日,我也不便前去祝贺,这些权当是我的贺礼吧。”
  
  若宁推搡道:“沁姨,这些年多亏你照顾帮衬,又悉心教导若宁习舞,我怎好意思收你的礼物。”
  
  沁娘复把首饰放在若宁手中,拍拍她的手说:“你既叫我一声沁姨,自然要收下我的礼物。我且问你,夫家待你可好?”
  
  “甚好。”
  
  “你夫君呢?”
  
  “也……也甚好。”若宁颔首答道,眼睛却不敢看向沁娘。
  
  沁娘见她面有隐色,微笑道:“我听说知府大人家的大公子经常外出游历,不知婚后可常在家中陪你?”
  
  “这……夫君诸事缠身,自然不常在家。我,无甚要紧。”若宁面色微窘,双手绞着手帕,不知该如何回答。
  
  沁娘当即心下明了,招呼丫鬟奉上茶水立在外厅,又在一个紫衣丫鬟耳边耳语了几句,才端了茶盘过来。因隔了纱幔珠帘,若宁看不清丫鬟的容貌,只从那人的衣着服饰判断不似平常下人打扮。
  
  沁娘执起一杯茶盏置在若宁手边,细细端详了她的面色道:“你既已成婚,对床笫之事不应拘泥。沁娘我一生风月,阅人无数,自是知晓这世间男子多是薄情寡义之辈,趁他还未对你厌烦冷淡,你可要牢牢抓住他的心才好。”
  
  “夫君他不像是喜新厌旧之人,况且……”若宁心下一横,就把自己没有同林昱圆房的事告诉了沁娘。
  
  沁娘微笑:“果然如我所料,阿宁,此事可要抓紧些。天下男子三妻四妾是常有的事,就算有个痴情种子,恐怕也难耐床笫无趣。你看我这撷芳楼每日莺声燕语人来人往的,若是每个男子都是情深义重从一而终,我这里哪还会有什么生意。平日里那些越是看似正经百倍的公子哥,到我这里光顾得越是勤快。”说罢,沁娘将若宁引至隔壁一个小房间内,对她道:“今日我且教你些东西。”
  
  只见沁娘扭动墙上碧纱橱内的一只花瓶,旁边墙壁上就开了个方盒大小的洞,因房内昏暗,似开了一扇小窗。若宁当即明白这是一间暗房,与墙后的内室相通。
  
  一串女子的娇笑声从内室传来,若宁循声望去,见一个肤若凝脂的美人只穿了一件亵衣,半露着酥胸,柔若无骨地依偎在男子怀中,那男子赤/裸着上身,一边与美人亲吻,一边用手在女子身上摸来摸去,引得那美人发出一阵阵娇嗔。突然男子将美人身上的衣物一把拽下,把她压在身
  下,赤条条的两人便纠缠在一起,动作大的让床帐也跟着晃动起来。
  
  若宁脸上烧得滚烫,正要转过脸去,却被沁娘点了穴道。
  
  “看看无妨。”沁娘在她耳边轻轻说道。
  
  当若宁再次睁开眼的时候,那个美人已经颠鸾倒凤,欺身而上,在男子身上律/动起来,房内女子的呻/吟声不绝于耳,似痛苦,又似欢愉。
  
  若宁脸上由红转紫,由紫转青,心中五味陈杂,又带着些好奇。稍后,沁娘把暗格关上,给若宁解了穴,又安慰鼓励了几句,就命人把她送回林府去了。
   鲤鱼精之谜 不速之客   从撷芳楼回来之后, 若宁就变得心事重重, 连刺绣的时候也老是走神。这几日林昱一直没有回府, 若宁心里即盼他回来, 又怕他回来之后不知该如何面对, 毕竟男女之事是很难启齿的一件事情。虽然当初嫁他是别无选择, 但是身为女子, 自然希望能遇到一个对自己一心一意的人,他,是个值得托付的良人吗?若宁想到此处, 心里一声叹息。
  
  午饭后,若宁正要小憩一会,忽然丫鬟半夏来传话, 说是大少爷回来了, 刚刚进府。若宁连忙起身迎他,果然在花园中遇到风尘仆仆归来的林昱, 还未开口问候, 突然从林昱身后冒出来一个粉色绣花罗衫的小姐, 明眸皓齿, 瞪着一双漂亮的杏眼上下打量若宁。
  
  “你就是星允哥哥新娶的夫人?看来也不过如此。”粉衣小姐不屑地嘟囔一声。
  
  林昱眉眼温润看向一侧道:“悦欣, 这是你若宁姐姐, 不得无礼。”
  
  粉衣小姐扁了扁嘴巴,随意给若宁见了个礼。
  
  林昱见若宁神色稍黯,便解释道:“她叫成悦欣, 是我恩师的女儿。我回来之时在半路遇见她, 她吵嚷着要来扬州城玩,女儿家孤身在外多有不便,我想就让她在府上小住几日。”
  
  若宁欠了欠身,“既是夫君恩师之女,自然是府上的贵客,妾身定会为成姑娘好生安排。”
  
  晚饭时分,林昱悦欣和若宁姐妹四人没有去前厅吃饭,就在他们的挽宁苑中用了,这庭院原本是叫枕星苑的,他们成婚以后,林昱就将它改作挽宁苑了。
  
  半夏上完菜立在一旁,若宁像平常一样为夫君布菜。坐在林昱左边的成悦欣撅了撅嘴巴,咬着筷子指着一盘红烧鱼说:“我要吃那个,够不着。”
  
  若宁听了,就顺手帮她夹鱼,悦欣不耐地摇了摇头,侧首对林昱撒娇似地道:“我要星允哥哥帮我夹,以前星允哥哥住在我家,都是他帮我夹菜。”
  
  坐在林昱对面的若兰被她的话恶心了一阵,扒饭的手放慢了动作,微睨着眼看着这个娇滴滴的粉衣小姐。
  
  若宁倒是平静无波地放下布菜的公筷,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吃起饭来。
  
  只见林昱面带微笑地从盘里夹起一块鱼,放到悦欣碗中。悦欣顿时笑靥如花:“星允哥哥,我还要那个,还有那个……”
  
  林昱慢条斯理地为她夹菜,很有耐心地跟她讲扬州城中的趣事。若兰翻着白眼看他们二人相谈甚欢,阿姐却在一旁气定神闲视若无睹,也不插话,这顿饭吃得不咸不淡,很是无趣。
  
  晚上林昱推门进来时,若宁正斜坐在梳妆台前,手里握着一柄檀木弯梳。
  
  “夫君何事?”若宁微微张了张口。
  
  “哦,无事,早些睡吧。”林昱似有什么话要说,却欲言又止,独自踱到外厅去了。
  
  这天夜里若宁辗转难眠,下午大夫人劝慰的话还犹在耳侧,她说男人有个三妻四妾是寻常事,让自己定要放宽心,还说自己是长媳,要拿出林家主母的气度来,莫要怪责星允之类云云。新婚不过一月有余,现在他就毫不避讳地带个亲密的熟人回来倒是个什么意思,说什么对她一见钟情,一生一世只对她好,若宁心里轻笑一声,空许约罢了。
  
  外间林昱和衣而卧,以手枕头,幽深的眼睛在黑暗中闪动。内室静悄悄的,想必若宁已经睡下了,晚饭时顺势做了一场戏,本想让若宁醋妒一回,夜里再哄她一哄,说不定好事就成了。但是想起晚上她的反应,心里没奈何地念叨一句,她始终没有把我放在心上罢。
  
  第二天一大早,众人在前厅用早饭,林正清和方青岚已经吃完离去了。若兰随口问道:“怎么不见那个慕容公子来用早饭?”
  
  “慕容公子自从在府上住着,每日都是日上三竿才起身,早饭是从来不与我们一道用的。你竟没有发觉吗?”林昱缓缓答道,目光一直落在若宁身上。许是昨夜没有睡好,不时抬手揉着额角。
  
  若兰听后本想拍一拍桌子,但是眼睛撇到那个叫悦欣的也在场,就没好发作,于是轻轻放下粥碗说:“这个人真是太过分了,住在别人家里还好意思赖床不起,我叫他去。”
  
  若宁赶紧扯了她的袖子:“阿兰,不可胡闹。”
  
  “放心吧,阿姐,我有分寸的。”说罢她就一溜烟跑到东厢房,慕容泽的住处。
  
  外间的门开着,若兰蹑手蹑脚地走到内室,果然见慕容泽还在闭目躺着。若兰大叫了一声大侠该起来吃饭了。见他没有反应,若兰一手将棉被掀开,只见他光着上身,皮肤呈浅浅的小麦色,线条流畅有力,肌理分明,腹部有紧实的肌肉,但不是壮实的那一种。以前大夏天在田间地头或者街口闹市,偶尔也会见到几个赤膊大汉,肌肉青筋爆出,大腹便便的。咦,这个‘木头脸’倒是与别人不太一样。
  
  许是离了被子身子凉了凉,慕容泽微眯着眼,哑声道:“小丫头,一大早扰人清梦的,找我何事?”
  
  若兰看他坐起来穿衣,就背过身去:“你还好意思说,现在都什么时辰了还不起来,你把这里当成自己家啦。”
  
  “林知府说让我不必客气,把这里当成自己府上来着。”他在紫杉上打了个结,继而说道:“倒是你,一个姑娘家跑到男人房间掀男人被子是个什么道理。”
  
  若兰在心里骂了一声厚脸皮的‘木头脸’,又绕着手指嬉皮笑脸道:“你就把我当成小孩子不懂事就好啦。其实我老早就想来找你,想问你借看一下那个宝剑。”
  
  “一把破剑有什么好看的,这不是你该上心的东西,有空还是跟你姐姐学学女红念念诗吧。”慕容泽穿好衣衫正要起身出去,又忽然想起来点什么,转身向若兰道:“对了,你姐夫不是带回来一个小姐么,你这会儿不去帮着你姐,反倒跑到我这里消遣来了。”
  
  “大侠你的消息倒是很灵通啊,那个娇贵小姐我阿姐应付得来,我只想看看你那把剑。还有,大侠你是不是会武功啊,我可以拜你做师父吗?”
  
  慕容泽眉梢蹙起:“别叫我大侠,想看剑可以,不过你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我可没钱啊,许不了你什么东西。”若兰绕着指头小声道。
  
  “明日带我去城中逛逛即可。”
  
  若兰满眼放光:“那好,不过我要带上智允,他明天没有课业,我说好要跟他一起玩的。”
  
  “好,就这么说定了。”
  
  前厅
  
  若兰走后,悦欣就蹭到林昱旁边坐下,扯着他的袖子说:“星允哥哥,你今天陪我去玩吧,悦欣第一次到扬州来,对城中街市都不熟悉,听说晚上还有夜市,通宵达旦的,好不热闹。星允哥哥,你陪我去好不好?”
  
  “不了,我还有事,你让林成陪你去吧,他会带你好好玩的。”林昱吃完,接过若宁递来的巾帕擦了擦嘴角,兀自走了。
  
  饭后,若宁到书房中习字,刚要坐下,悦欣后脚就跟来了。
  
  “星允哥哥以前有跟你提起过我吗”悦欣随意翻了翻书架上的书,状似无心地问她。
  
  若宁铺开一张宣纸,用纸镇压住,淡淡回答:“未曾听夫君提及过。”
  
  “实话告诉你吧,我是与星允哥哥有婚约的,早晚要进林家的门,你竟全然不知,看来星允哥哥并没把你放在心上。”悦欣说完之后,对自己的话很是得意,竟欣欣然哼起了调子来。
  
  这时林昱恰好来到书房门外,听见悦欣来了这么一句,本想进去解释,但是耐不住心中好奇,就靠在一旁,想听听若宁怎么回答。
  
  此时若宁的执笔的手顿了顿,稍后又平静地道:“若是重要的事情夫君自会告知于我,没有知会我说明此事无甚要紧。若是夫君真要纳你为妾,我亦无话可说,你自去找他商讨去,何必来扰我。”半晌,又对她道:“还有,一个姑娘家尚未出阁,就整天叫别人的夫君哥哥长哥哥短的,太有失体面。”
  
  悦欣怒火中烧,正想上前理论,但眼角的余光瞥见正要进来的星允哥哥,就眼中泛泪委屈道:“若宁姐姐是不是不喜欢悦欣,如果悦欣有什么做得不对的地方还请姐姐原谅,莫要怪责悦欣。”说完又朝若宁恭敬地见了个礼。
  
  若宁低头不语,林昱进来她也没有招呼,只顾悬腕临帖。
  
  林昱无视悦欣伸过来的手,走到若宁身后将她环住,白皙修长的大手握住她执笔的柔荑,温热的气息洒在若宁耳际,“除了阿宁,我从不曾与别人有过婚约。”这话像是说给悦欣听的。
  
  少顷,林昱又带着若宁习了两字,继而温声道:“为夫近来出门在外,全靠你在家竭力操持,着实委屈了你些,等诸事安排妥当之后,我就每日陪你花前月下,吟诗赏月可好?
  
  “如此,甚好。”若宁莞尔一笑。
  
  悦欣看着眼前把她视若空气的二人,恼地一跺脚,就摔门出去了。
  
  若宁看悦欣已经离去,就离了他的怀抱,颔首道:“夫君若是有意纳妾,妾身亦不会阻拦,夫君且按自己的心意来就好,不必顾及我的感受。”
  
  林昱心中猛地一阵抽痛,上前握住她的手,脸色铁青:“我对你的心意,你当真不懂么?”
  
  若宁第一次见他表情如此严肃沉郁,心下不知该如何回答了。二人自成婚以来,从未坦诚相待,感情并不深厚,而且尚未行周公之礼,怎能谈得上真心二字,连夫妻二字竟也谈不上罢。沁姨说得对,男人就是喜新厌旧的多情种子,那丫头来了之后如此粘腻着你,你怎不与我解释!
  
  “夫君说笑了,你的心意,我当然知晓。若真有一日你看上哪家贵女小姐,妾身自会做那大度夫人,绝不会生出怨怼之心。”若宁赧然答道。
  
  林昱神色黯然,握着若宁的手滞了一滞。
   鲤鱼精之谜 惊鸿   慕容泽照例睡到日上三竿, 随从高兴侍候在门外, 听到房间窸窸窣窣的穿衣声, 就弯腰贴着门缝轻声提示道:“爷, 今儿个您要跟江二小姐去逛街的, 一大早江二小姐和林家的二少爷就已经出门了, 临行前让小的知会您一声, 他们在西街桥头等您。”
  
  慕容泽出来用手遮了遮头顶上白花花的日头,睡眼惺忪道:“现在什么时辰了,怎的也不叫我一声。”
  
  高兴赶紧解释:“是爷您自个不让小的们打扰您睡觉的, 您说就算天塌下来都不要来吵您。”
  
  慕容泽摆了摆手:“罢了罢了,小兴子,去牵我的马来。”
  
  待慕容泽骑马赶到西街桥头, 身上已经起了一层薄汗, 现下虽已立秋,但这几日艳阳高照日头毒辣辣的 , 偶尔有一丝风来, 热力也丝毫未减, 秋老虎的威力实在不容小觑。
  
  若兰正手执纨扇立在一颗古枫树下, 见他来了, 就摇了摇扇子算是打了招呼。慕容泽见她今日黛眉轻扫, 腮凝新荔,丹唇皓齿,鬓边垂下两缕青丝, 两边耳上各坠着长长一滴翠蓝耳铛, 一头秀发顺顺披下,只挑起几撮用素色莲纹银玲排梳轻挽在脑后。一双桃花凤眼微睨,微笑时颊边泛起一对浅浅梨涡,似双瞳剪水迷春/色,顾盼神飞落玉妍。
  
  慕容泽心下赞叹道,这小丫头打扮起来竟是这样楚楚动人,但是又觉得盯着她看有些失礼,遂指着若兰腕上露出来的红色镯子道:“这玉镯很是不错。”
  
  “姐夫说这是上好的鸽血红呢,只是与我这衣服颜色不称,若不是阿娘的遗物,我才不会戴着呢。”若兰边摇扇子边说道。
  
  今日若兰还是一身浅碧色窄袖长襟褙子,下身半及膝琉璃白裙裾。这是以前他们姐妹俩个的打扮,因碧色布料便宜,若宁又甚喜碧色,采莲时没入碧荷丛中便不见了踪影,是以每每做新衣的时候二人都是差不多样式,若兰有些衣裳便是阿姐的衣服改小的。穷人家一般都是窄袖以便劳作,若宁成婚之后,尝试了不同的颜色和衣料,样式也从窄袖变成宽袖,略施粉黛,更显清丽脱俗,人淡如菊。而若兰却一如既往地一身碧色农家女儿打扮,连半夏都比她穿得精致明艳些。
  
  这时在古枫树下乘凉的一位老者吹起了笛子,笛声清亮悠远,悦耳动听,曲调如碧波阵阵,万壑风生。
  
  若兰听得兴起,就把纨扇扔到慕容泽怀中,“帮我拿着。”
  
  只见她轻移莲步,轻轻向一边扭身,两手捻作兰花,一上一下放在颊边,手臂随着音律缓缓甩出。笛音渐急,若兰的步伐亦变得欢快灵动起来,时而旋身时而下腰,素手轻扬纤足挪转,儒裙随着舞姿扬起旖旎,姣姣兮如霁月初开,婀娜兮似杨柳扶风。
  
  忽而一阵微风吹过,红色的枫叶在她身旁飘落,零碎的阳光映起片片斑驳,慕容泽见她衣袂翻飞双眼迷醉,眼神中跳跃着喜悦又安宁的光芒。明明是夏末初秋的景象,但是他的心上却是如沐春风繁花开遍。
  
  待老者的笛音慢下来时,若兰一边轻舒云手,一边开口唱道:“二月春水向东流,三月黄莺满山游,采茶姑娘采茶忙,采得茶来漫山香,阿哥对面把歌唱,畈上畈下来插秧,阿哥阿妹情意深,溪水清清溪水长……”
  
  “若兰姐姐,我要吃冰糖葫芦。”不远处的智允叫道。
  
  “来啦来啦。”若兰应了一声,就放缓了舞步,捻起披帛向老者行了一礼,又从慕容泽手中取回扇子。
  
  “舞的不错,歌也好听。”慕容泽嘴角漾着一抹笑。
  
  若兰回身边走边道:“我只会跳个采茶小调,我阿姐跳舞才厉害呢,两年前花朝节上的花神大典,阿姐可是打败了众多名伶舞姬贵族小姐,夺得第一名的花神呢。你明年春时若是还在这里,就能赶上下一届的花神大典了,只不过阿姐已经嫁人,不会再去比试了。”
  
  “既姽婳于幽静兮,又婆娑乎人间。”慕容泽看着她,浅浅吟道。
  
  “你一个人在这里瞎嘀咕什么?”若兰问他。
  
  “没什么,走吧。”慕容泽收起笑意,大步上前。
  
  三人来到卖冰糖葫芦的摊贩前,若兰取下三支糖葫芦,一只递给智允,一只递给慕容泽。慕容泽正要取出钱袋付钱,若兰拦住他的手说:“今日我请客,当是还你上次天香阁的礼了。”
  
  “你只请我吃这个,倒是我亏了。”慕容泽接过冰糖葫芦,打趣道。
  
  若兰咬下一颗糖葫芦,鼓囊着嘴含糊不清道:“看你模样也是个大户人家的公子哥,花点小钱无关痛痒,我今日可是带了全部家当,你说罢,你倒是亏与不亏?”
  
  小贩抬袖掩口打着哈欠对若兰说:“姑娘,三文钱。”
  
  若兰从荷包里取出钱给了小贩,三人边吃边走,一路上看到很多行人和摊贩都是哈欠连连,一副恹恹欲睡的样子。
  
  若兰疑惑道:“好奇怪啊,现在还没到晌午,怎么一个个都昏昏沉沉的。”然后抬头瞄见前面巷口飘着一幅幌子,上面赫然写道“姚记包子”四个大字。若兰带着他们二人来到街边的空位上坐下,对着里面叫了一声:“老板,来三笼肉包子。”
  
  “好嘞。”一句响亮又带着抑扬顿挫的声音答道。
  
  慕容泽正襟危坐,略有不安。
  
  若兰看出来些端倪,打趣地说:“怎么,大侠,当街吃饭不习惯吗?”她见慕容泽不吭声,又说:“这家姚记包子个头大,皮薄馅多,好吃得紧呢。”然后对智允使了个眼色,智允吞了口包子,赶紧点头称是。
  
  慕容泽拿起筷子夹了一只肉包放在嘴边咬了一口,眼睛一亮赞道:“确实不错。”
  
  “是吧是吧。”若兰会心一笑。
  
  过了一会儿,若兰见很多人行色匆匆朝城隍庙走去,就问旁边擦桌子的小二哥是怎么回事,是否有什么庙会。
  
  小二回道:“姑娘有所不知,近日来有个蓬莱仙人隔三差五的在那里赐仙药,听说那仙药灵的很,人吃了立马精神百倍力大如牛的,那个仙人每次设坛赐药都是万人空巷呢!”
  
  “这么邪乎,吃完我们也瞧瞧去。”说完向慕容泽眨了眨眼睛,慕容泽刚想说什么,被若兰打断道:“你可别说你不感兴趣啊。”
  
  城隍庙门口黑压压的都是人,若兰挤破脑袋也没挤进去,慕容泽拍拍她的肩道:“跟我来。”
  
  慕容泽带他们走进一个小巷,找来两张梯子搭在墙上,就和若兰爬上梯子,叮嘱智允在下面呆着不要乱走。
  
  他们的视线越过墙头,看到城隍庙里面人头攒动,中间有个道士模样的人在设幡祭坛,手中拿着一把桃木剑在空中舞来舞去,口中似振振有词,他身旁的小道童就负责维持秩序和分发一包包的仙药。
  
  “我要回去告诉姐夫,把这些装神弄鬼的骗子都抓起来。”若兰愤然道。
  
  “我要是你,就先不要打草惊蛇,你看庙里庙外这么多人,如果衙门里来人的话,这几个人可以轻而易举趁乱逃走的。还有,说不定他们还有同党老巢什么的,贸然出动只怕事倍功半。”
  
  若兰一拍脑袋,恍然大悟道:“对啊,那你说现在该怎么办?”
  
  “现在什么也不用做了,以后他们也不会在这里出现了。”慕容泽指着城隍庙外突然到来的一群捕快说道。
  
  他们刚一扭头的功夫,那几个道士就脱下道袍混迹在人群里面,趁乱逃走了。
  
  回府后,若兰将他们在城隍庙看到的事情告知姐夫,林昱只说他自会留心,让她不必关心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