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1章 :未见其人名先至 沈墨宸性子急脾气爆世人尽知,等这一上午那位传说中跟自己齐名的人物,他也早就不耐烦了。但他性子刚直不屑干落井下石的勾当,就算人家不屑与自己结识那也是无所谓的,他沈墨宸亦不是上赶着巴人的主。戏子的路不好走,各种艰辛自己心里有数,没必要非得这么挤兑相贱更加叫人瞧不起。 柳爷瞅眼打量这打圆场的年轻人,却见他整齐偏分的短发梳于耳后,利落得没有一丝累赘。五官,却是长得极其精致,剑眉星目、高鼻薄唇,当真个戏文中活生生走出来的面如冠玉美男子!再加上他身高膀阔又是一派轩昂不驯的气质,因此虽生得一副美貌,却又丝毫不显女气。柳爷不是没见过世面的人,跟着陌老板在上海什么名伶豪绅也算见过了,可没见过这么英姿勃发、威风凛凛的武生! 能与卿烟齐名的自然不是俗人,但又与卿烟的儒雅风致不同,柳爷见沈墨宸如此不凡,却又没有于香君那一派的小人嘴脸,心里对他顿生好感。卿烟能有这一对手不知是幸,还是不幸。 看着熙熙攘攘的人群渐渐退去,柳爷长长呼吸了一口这北地的空气,北京的干洌浑不似上海那时,时,氲氤着的温湿逦迤。手里的行李,却觉得又沉了,许是站得太久,他提了提精神向着陌卿烟落榻的北纬饭店走去。 一来北京的第二天,陌卿烟应邀参加了一个酒会,他并不很喜欢这种场合但,还是来应酬。他的高傲一直为人所诟病,但也有的就说偏爱他这种气节,陌卿烟觉得很可笑,任何人的看法都与他无关,他不知自己这种活法到底是太过不识时,务,还是惩罚自己。今天吸引他来完全是为着那个名字-沈墨宸。人都道“南关北高”,对于这个总是和自己名字绊在一起的人他充满了好奇。不知昨天他是否有去车站接自己哦,也不知他是不是气得吹胡子瞪眼。沈墨宸脾气急、陌卿烟太高傲,这两只的性情世人皆知啊。 沈墨宸并没有在主人赵先生那里见到陌卿烟,这个人当真骄傲至此,想到这沈墨宸不知怎的有些气闷,自觉得不值得,却高兴不起来,坐到一边喝着酒。蓝天白云下草地之上,看看风景顺便欣赏个人情百态也蛮乐趣。就是不知景雨这孩子又跑到哪里去了,打一来就不见了踪影,沈墨宸不无着急地撒眼去找。 陌卿烟跟主人家永新布厂的赵海山打过招呼便走开,亦没有让他给引荐任何人,赵海山不强求,陌卿烟的性情他也有所耳闻,今日能来便是给足了面子,他没什么可说也不会对一个戏子如何介怀。 达官贵人,乡绅名流都以能请到十二红陌老板赏脸为荣,他的出场永远都是赞声一片,然则他还不就是个戏子。 民国十五年(一九二六年),戏子、厨子、窑子、剃头挑子、澡堂子并称五子行业,为最低贱的人群。 然而越是如此,台上越是威风八面,英雄美人,台下,却被人叫着下九流。 人们也不过是把他当做显耀的工具罢了。 他在人群中寻找,他要看自己能不能找到他……那个和自己绑在一起的另一个人,这种感觉好玩极了。 沈墨宸坐在藤椅上喝酒,他绷着脸的时候,很少有人敢靠前,有时候,并不代表他不高兴,只是乐得图个清静。转了一圈景雨,还是没能找到,这孩子就不该带他来,想到这沈墨宸又觉得自己过分紧张了,景雨是弟弟又不是儿子,就是儿子也总得成家,还能把他带在身边一辈子不成。他想想又乐了起来,不知怎么就念到华乐身上,只是不知景雨有没有那个福气。抬起头猛地瞄眼瞅见一位三十多岁的太太貌似正在向他近前,沈墨宸“霍”地站起来假装没见着,红着脸低头看住自己的脚尖溜溜跑掉了。 一个姑娘端起果汁问那外国侍者多少钱,然而你听不懂我的话,我亦不明白你说什么。只是一味的“no money。”旁边有两位小姐偷偷取笑。 陌卿烟走过去微笑着告诉她,这里东西是免费的。姑娘感激地朝他一笑,收起钱袋,连说着谢谢。 陌卿烟第一次见到这么美的女孩子,眸如漆星般黑亮清澈,娇小可人的嘴唇,尖尖小小地脸颊粉嫩剔透,笑起来还有一对小酒窝,虽穿着粗布褂子,却仍掩不住其清丽绝伦,两个麻花辫子更衬出了纯真可爱。 看她的打扮不是有身份地位的人,可亦没有婢女侍者的姿态,柔柔弱弱的相貌中透着股与外表不衬的刚毅。陌卿烟见过的人算是不少,却看不透这姑娘的身份。 远处似乎又有人盯梢,三十六记走为上,陌卿烟拔腿开溜。姑娘再美也没心思看了,陌卿烟紧捯饬着小腿,不无遗憾地回头又看了她一眼。 这哪里是来参加宴会,明明是玩官兵抓强盗的,绕着这个园子跑了三圈才把他们甩掉。幸亏自己功夫扎实,否则非得累断气不可。内心里也由衷佩服他们,这行业也不是人人都能做!头脑与体力并重是必须的。 陌卿烟端起杯酒轻抿了一下,长舒口气。 沈菊仙沮丧地垂着头,刚才又把果汁撒到了一个人身上,看来自己,还是不应该来,这里根本就不属于自己只会给浩光平添麻烦,还不如回戏班练功的好。想起浩光,又念起彼此身份的差距,一时间把刚来时,的欢愉全丢了个光。 后面一个冒失鬼撞了她一下连道歉都没有便头也不回地跑开,菊仙下意识的摸了摸裤袋,钱袋果真不见了! “有小偷啊,抓小偷!” 沈墨宸路过一个漂亮姑娘,正要偷偷回头再看两眼,就听见这叫声从她嘴里喊出,一个男人贼溜溜地抹过她身边跑远,原来这地方也能混进小偷,沈墨宸一边纳闷着一边撒开长腿追上去。 陌卿烟想休息一下,却见刚才那姑娘正气喘嘘嘘的追着前面她嘴里的小偷……一个穿青色纺绸褂子的男人,今日和跑步算是结下缘了。 陌卿烟顾不得绅士风度撒丫子追上去,谁若说追贼还能追出潇洒来,那是戏看多了。丧气的记者眼前一亮,似乎又见到了?没错,“陌老板!别走!快追!” 乔晓光和吴优正要去试飞机,听到菊仙的叫声,乔晓光扔下头盔,向着陌卿烟背影紧追而去。吴优一脸无奈在后面一路喊着:“前面那个穿西装的小个子男人。”也跟上去。 沈墨宸顺手自桌上拿起一个苹果扔向小偷,正中他后脑,那小偷应声倒地。这手飞刀绝活不是他自己夸自己就没有能躲得过的,换了苹果也是照样百发百中!小偷心里暗叫倒霉,看这女的没什么身家背景,刚拿出一个玉环来看,那玉环玉质倒是不错,这才又牵动他动了贼心。怎么知道这女人警惕性这么高,身后那瘟神又是死追不舍!以后还真是转行算了!爬将起来正要跑,沈墨宸两个空翻已到他面前,脚下一绊又把他摔倒在地。扭住他胳膊把钱袋抢回来,正要回头去看菊仙跟上来没有,一个拳头已到面前,情急下沈墨宸施展铁板桥躲过,又连翻旋子避开他的扫堂腿,心下一阵恼火。 那小偷一看乐了,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陌卿烟见这人身手着实了得,绝对不在自己之下,心里不禁恼他太过不争气。沈墨宸莫名其妙被人追着打,好不容易抓到的小偷也被放跑了,心里着急也来不急跟陌卿烟置气转身还要去追,陌卿烟又哪里容他,出手去拿他肩膀要把他锁住。 沈墨宸气得“哼”了一声,心道好家伙原来还有如此厉害的同伙,真是胆大包天。当下出掌去劈他伸过来的胳膊,两人心里都憋着气扭打在了一起。 乔晓光跟吴优追上陌卿烟,见他已与别人打起来,可菊仙的钱袋,却在跟他打的那人手里,一时,不知什么情况又怕错放过,二话不问便插过去袭了陌卿烟一拳,接着又去沈墨宸手里抢钱袋。二人迅速闪开,不知这又是哪里冒出来的,互相对了一眼一人一拳打向乔晓光,乔晓光一看局势,以为那二人是一伙的分赃不均,眼见躲过了这个又过不过那个,索性一抱头蹲了下去,关、高二人没想到他有这手,一时,不知是不是要收手。 乔晓光躲开他们的拳头又觉得自己这动作着实不够威风,立马半起身朝向陌卿烟肚子打过去,沈墨宸看在眼里想也没想,抬起腿就要把他踢开,陌卿烟见他抬腿不知是踢乔晓光,拳头没有收势便招呼过去,沈墨宸注意力在乔晓光身上自是没有注意陌卿烟,一没留神被打在脸上。他心里不高兴了,觉得这人未免太过不识好歹。陌卿烟见乔晓光被踢倒这才明白打错了人,一时,有些过意不去刚要开口询问,就见沈墨宸的腿这次是照着自己来了,连忙伸手隔开,顺势要去拧他膝盖。沈墨宸急忙收回又矮身去别他脚后,乔晓光爬起来心想先撂倒一个是一个,也跟着在后面攻击陌卿烟,陌卿烟前后受袭,情急中凌空侧翻避开那二人,身子在半空中去抓乔晓光的后脑领,一把把他也拽到。 二人刚爬起来就听见一阵掌声还有“咔嚓咔嚓”貌似照相机的声音,此时,围的人越来越多了,竟还有人以为是安排的助兴节目鼓起了掌。陌卿烟气得脸发红,都是这紧追自己的倒霉人把事越弄越乱,这时,也不再为难沈墨宸,直接缠上乔晓光。 “看你西装革履,人摸狗样的干这种勾当。”吴优遇到这种情况通常都是在一旁精神支持,论打架他虽不赖可,还是比不了浩光的。 陌卿烟不知自己做了什么勾当,见人群都围了过来,心想,还是先别冲动问清楚再说。 吴优见今日这两人有些不好对付,虽摸不清边个好人边个小偷,但是连浩光都打不过的倒,还是少见,作兄弟的不能坐视不理,拿起一杯酒扔向陌卿烟,陌卿烟闪身躲开,心里愠怒,再也不手下留情,一掌劈在乔晓光胸前,乔晓光被打得退后了几步。吴优又朝着沈墨宸扔来一个杯子,被沈墨宸稳稳接住扔还给他,吴优吓得急忙闪开身,饶是如此,却被泼了一脸酒。心里又怒又急,也不管自己打得过打不过就跟沈墨宸打在了一起。 沈菊仙终于追了上来,见他们四人打在一起着实觉得奇怪,忙解释道:“你们别打,别打,这,这位先生是帮我追回钱袋的,他是好人。”说完又指了指陌卿烟,道:“他也是好人。” 乔晓光听她这么说有丝怀疑又有些不好意思,再次确定一遍问:“真的?” 菊仙使劲点点头,吴优见错怪人转过脸去假装没听见。乔晓光先是看了一眼陌卿烟,是啊!哪有这么儒雅、英俊的小偷呢?刚才只顾着和他开打,竟没有看清楚,一张白皙水嫩的脸如精雕细琢过一般,金丝眼镜后是烁烁有神的丹凤美目,真真是个明眸皓齿、唇红齿白的儒雅美男子,此时,微怒着的神情更显出其凛然之气。若用美丽来形容一位男士不知道得不得体。再去看沈墨宸,又是好一个长身玉立、玉树临风的美男子。今日这是怎么了,人世间难得的精品都让自己遇上了,不仅遇上还打了一场混仗。 “姑娘拿好钱袋。”沈墨宸懒得搭理那几人,只当今日练功了,把钱袋塞给沈菊仙转身便想走,小声嘀咕着:“好好地姑娘跟了个疯子。” 不想,还是被乔晓光听到,对他的好感瞬间又消失殆尽,见菊仙正粉面含春地看着陌卿烟,顿时,升起一股醋意。正要去叫她别看了,吴优,却神神经经的跑过来拉起两人,“快跑吧!你那老爹又来抓人了!” 乔晓光闻言拉住菊仙一溜烟跑没影,剩下呆愣愣的吴优还在原地骂他没义气。 陌卿烟看看沈墨宸心里想着要不要跟他解释下,就见沈墨宸掸掸衣服要走,压根不向自己这边看,他也不想自找没趣,刚刚好像听到了拍照的声音,还是先溜为妙。 “让开!”人群中一声轻叱响起,但又软软的极细致。一个少年扒拉开人群钻出来跑到沈墨宸身边拽住他的袖子。“哥,刚刚我听说你跟人打架啦?” 陌卿烟抬眼看这少年,瘦瘦得如一根竹竿罩在一身黑色的学生装里,白衬衫的领口与袖口露在外面,远不及他哥哥的高大健朗,整个身型纤细得就似没有发育开的孩子一般。面容上也不及他大哥那么俊朗,却又生的极清秀,一双眼睛黑黑的像两颗葡萄,眼中泛着清清幽幽的光彩,陌卿烟这才注意到他的眼睫毛好长,就像姑娘的一般。 沈墨宸见他来了,本来板着的一张脸立刻舒展开,责怪道:“没打架,就是遇到几个疯子。找了你这许久,哪里玩去了?” 沈景雨扁扁嘴,一点都不服气的样子看着大哥,心说我又没惹事,还不是你跟人家打架,以为不承认我就不知道么?眉头一皱,看到沈墨宸嘴角不小的一块淤青,立刻问道:“谁干的?” 第一卷 第2章 :初至北京,氲硝烟 说着扭头去打量陌卿烟跟吴优,见吴优一副幸灾乐祸的纨绔子弟摸样,就知道他没那个本事。 陌卿烟犹豫着是不是该开口,只听沈墨宸道:“你又大惊小怪的!”说完宠溺的揉揉他的头发便要拉着走。 沈景雨挣开哥哥的手,盯着陌卿烟,那眼神突地闪过一抹清冷狠绝的光,直如一把匕首般的锋利,陌卿烟不禁身子一颤,他本还只当是个孩子呢! “景雨!”沈墨宸责怪了一声,拉过他的手,一只手握住竟还富裕,那手腕浑似女孩子般细。 陌卿烟自是不想跟个比自己还小的家伙计较,当下道:“是高某下手重了,回头一定注意。” 沈景雨被他激得眉毛一挑,甩开哥哥的手,“要打架吗?”脸上一副跃跃欲试的摸样,看的陌卿烟又直想笑。 沈墨宸听他表面说的倒是客气,却把自己说的如此不济事心里也有火,拉回了兄弟拱手道:“那倒要再讨教讨教高兄的本领。” 吴优见火药味浓了,自己弗一回国不愿就此得罪人,见这两人非等闲之辈也乐得做和事老,连忙挤进三人之间笑嘻嘻道:“何必呢,一场误会而已。我请你们听戏怎么样,大伙消消气。” 两人听到了“戏”字都在彼此眼中捉到一丝光彩,点了点头随他而去。 这个院子的主人,因举家挪去了外地,也就一直闲置下来。吴优这个二世祖家里钱花不完,闲余时间也是一大把,最近又迷上了票戏,干脆眼都不眨的买了下来。没事和乔晓光等几个朋友,叫上些曲艺界人来唱几场折子戏,倒也是快活的很。 最近他更是别出心裁地,要大刀阔斧改编京戏,正好遇上这三人也让他们瞅瞅自己的杰作。 陌卿烟跟沈墨宸在桌前坐下,彼此谁也不理谁搞得气氛有些尴尬,沈景雨倒是不管三七二十一抓起瓜子来嗑,等得有些不耐烦了便一手茶水一手点心忙得不亦乐乎。 陌卿烟听到锣鼓一响,露出笑脸,就见吴优似模似样地出来身边站着个女旦,看扮相该是虞姬。 “看来要唱《霸王别姬》。”沈墨宸在一边说到。陌卿烟也点了点头,看那个虞姬的身段真是惨不忍睹但也不说什么,票友票戏图一乐也就罢了,边上的沈景雨无聊地拽拽大哥的袖子插嘴道:“天天听还听不够呀。” 沈墨宸点点他嘴上的点心渣子,正要念他两句,却被台上唱的一口气噎住险些被过气去。再看陌卿烟到口的茶水,也极度强忍着才没能喷出,一张脸憋得通红,两人对望了一眼,均紧皱着眉头望向台上。 “how do you do my sever姬!呀!呀!” “my king!” 沈景雨一溜扎到,慢慢从椅子底下爬起来,这是什么状况?台上怎么念起咒语了,他掰着手指数了数,居然不多不少整七个虞姬! “哦!妈呀!”他一怕脑门崩溃地倒在桌子上装挺尸,“完了完了,我死了。”陌卿烟刚要喊停,周围的人们居然爆发出阵阵掌声。 只见台上人听了这满带谄媚的掌声后,唱的更是卖力。 “how about you my大呀呀呀姬?” “I feel fine but why do you feel sad呀呀!” “don`t be sad!be easy!all will be fine!” 陌卿烟再也听不下去,不顾周围人的“陶醉样”走上前大声喝道:“住口!” 吴优挽着老婆兼大虞姬的手一愣,他刚才可是看的清楚,这人不仅没有鼓掌还绷着一张臭脸,现在居然敢拆台了,心里极为不服的道:“你干什么?居然打扰本少爷唱戏,打扰了大伙的雅兴你担负得起吗!” 看着底下人指着他起哄嚷嚷,陌卿烟一肚子火,不知他这是打哪找来这么一群趋炎附势的东西,与主人如此相像。 就见沈墨宸一步窜到他们跟前,指着众人大声道:“都给我闭嘴!”又转向吴优问道:“你唱的也能算京戏?” 若说他跟这群女人身段差,慌腔走板也就罢了,把京戏弄得跟鬼子戏一般,简直把他肺气炸。 大虞姬不服气拉拉吴优撒娇道:“老公,他说你唱的不是京戏!” 吴优嘘他一声,不屑问:“说我唱的不是京戏?我正式拜师的,唱、念、做、打样样精通。” “哦?那来个摔僵尸给大伙开开眼。”不等他说完沈墨宸就故意刁难道。 吴优心里有些虚,他前几天正式拜师是真的,可说样样精通到是吹大梨了。正琢磨着说什么回他就听陌卿烟接着道:“你又何苦难为人家,这丢了脸事小,伤了吴少爷我们怎么担待得起?” “喂,喂,喂,你不懂可不要乱说啊,我这是弘扬民族文化……” 陌卿烟不等说完截断他道:“我只知道京剧不是相声不是惹人发笑的。” “更不是叽里咕噜!”沈墨宸说完看了陌卿烟一眼,没想到刚刚还打了一架,这会竟和他站统一战线。 “什么叽里咕噜?这是洋文,本少爷新编的《霸王别众姬》,你看看我这里有七个虞姬,你们谁演过?我只不过把洋文放在京戏里面,这叫公诸同好发扬光大你知不知道?土老帽不懂别妨碍我推广民族文化。” 陌卿烟不管什么外国人听不听得懂这么深远的问题,只知道不能见他胡来,不客气道:“我劝你以后别再丢人……” “也别糟蹋了国粹。”沈墨宸抢过来道。 人群里有认出沈墨宸的,知道他脾气不好,这吴少爷更是惹不起的人物,可他又唱的完全驴唇不对马嘴,这时候,见都动了气谁也不愿出来得罪人,一时,整个屋子里几十人都静静地看着他们怒眼对火球。更有好事的斟了茶水,优哉游哉看戏,觉得听京戏,可是没这有意思! 吴优被他们一人一句激得竟不知说什么好,他从不知道自己的戏有那么差,更没想过会被人说成是糟蹋国粹,身边人一直都说祖师爷赏他这口饭吃,就连师父都说若他下海定能成角儿,怎么今儿在这两人嘴里就是如此的不济事?难不成是大家奉承自己,还是这两个人嫉妒胡说? 可是看他们也不像这种人,难道说,难道说自己真的那么差,难道说真的是一直被他们当做傻子一般糊弄?念及此吴优心里倒不是生气,只觉得所有人都用奇怪的眼睛看着自己,脸上腾地一红,他一生被人宠被人惯,从不知道这种场面要怎么应付,惊慌忿忿之下一时,举起了手做打人状。 一直一语不发做看戏状的沈景雨,一见他对大哥扬起了手,嘴一抿举手就要揍人。吴优倒也不是真要把他们怎么样,只是很没面子下意识而为。沈墨宸见状一把拦下弟弟牵住他的手腕,又转向陌卿烟道:“我们走吧。”说罢搂向他的肩,三人极默契的往外走。临了,沈景雨还不忘回过头来白了吴优一眼,吐吐舌头。 一直出了院子陌卿烟才意识到,自己竟是被他搂着的,这一意识让他吓了一跳,一把挪开沈墨宸的手,沈墨宸愣了一下没说什么,倒并不生气,只是心里有点不是味,便匆匆跟他道了别。心道:“这人某有些地方怎么跟景雨那么像?” 回到旅馆,陌卿烟脱下西装和颈上的丝巾。这丝巾已经缠了他多少年?不管春夏,还是秋冬,不管酷暑难捱,还是开始多么不习惯长了多少痱子,他没的选择,只能硬着头皮,因为“他”本是她。 徐香儒不愿收她,她是枝头上的凤凰,怎能下海跟他跑江湖做这下九流的营生? 况且自打乾隆年至今京剧历经400年哪有女人登台的道理?搭个不入流的班子,还要做人人眼中不正经的下贱女子。 念着和雅雯的这点交情又怎能害她孤儿寡母。七岁的她倔强着用稚嫩的声音信誓旦旦道:“凤鸣不要做女孩,我是家里唯一的男人。凤鸣一定会高人一等、卿烟惊人。” 徐香儒苦笑,唱戏的又哪来的高人一等?不过是做他戏台上帝王将相的一场梦罢了。 唉,从此,给她起艺名,陌卿烟。 唱戏若说是学出来的倒不如说打出来的贴切些,她其实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挨打,也不明白师兄弟们为什么挨打。自己很勤力,比别的师兄弟都勤力,也很乖从不惹祸生事。但她的童年几乎,还是在挨打中度过,看着一纸生死文书她后来想通了,他们是师父的生计来源,所谓不打不成器。他们挨了打可以哭可以嚎,师父在外面受了气就只能打他们,凡事一想通了,日子过得也就会快些。 那些年,早早的便要和师兄弟们随着师傅去喊嗓,依依呀呀,此起彼伏,连绵不绝。 待回来围坐在一起吃早点天才刚刚亮。 陌卿烟给自己倒了杯茶,不知怎么就去摸着被沈墨宸搂过的肩膀,说不清是什么感觉,他来不急再分辩就又想到明天演出完的应酬。这比让他唱出戏还累。当角儿不易,成角儿更不易。她不再是刚刚成名时,单纯的陌卿烟,那么热衷人们的掌声欢呼,热衷于各种交际,热衷于人们见到他之后,的惊讶赞赏。 所有的赞赏所有的掌声都是给陌卿烟,而不是她的。最终她,还是孑孓一身,什么都没有,什么都不曾有。 七岁剃着如老鼠毛般长的头发,混在一群秃小子中间,走着一圈圈永远没有尽头的圆场。走啊走,练啊练,待走完,浑身都软了,发着颤气不够使。 还要撕腿、翻跟头、挑翻身,若有偷懒或是不规范的,一顿暴揍是免不了。最怕的师傅不高兴起来还要打通堂,一个个,谁都跑不了。师傅艺名叫香儒,打起人来可一点不儒雅,毫不含糊。幸知她是女孩子,每次总会少打几下。那些难捱的年月里幸亏有师娘,可就是因为有师娘那些年月便更加难捱了。师娘不是传统的温柔女性,甚至比师父脾气还暴,但就是有她才让自己做男人做到如今还做得如此成功。 多少师兄弟们因为受不了辛苦夜里躲起来哭,也曾有过私自逃出去天真地以为凭着些许运气能讨份生计的。有的自己回来了,有的,此生再也见不到。 任何人都可以埋怨、可以诉苦,就是她陌卿烟不可以,这三个字不允许她软弱。一天天没有尽头的练功,一个个没有尽头的酷暑严冬她没有掉过一滴眼泪,她的眼泪在5岁那个雨夜里已经流尽了。 恶魔总是那么高高在上的,强势面前她这样的蝼蚁只能选择忍气吞声麻木的活着或者大义凛然地走向灭亡而且,还是毫无意义的灭亡。 可她只是个唱戏的呀,她做不成谢小娥似的千古烈女更做不成聂隐娘似的旷世异人,她能做的只有把京戏唱好。所有的恨,注定只能放在心里,若是有释放出来的一天,怕是她的生命也便走到了尽头。 从香山回来她的心情一直不好,甚至可以说是低到了极点。怎么会这样?为什么连那一小块与世无争的地方都不给他留下呢?京津一带是京戏的窝子,这里亦是她的家,可她,却一直留在上海发展,不管愿不愿意承认,她都不想去触碰那根最脆弱的神经。若不是念着这点的牵挂她又怎会回来?为什么连她这一点的念想都要断了! 沈墨宸放下手里的枪迎向走进门的女子,笑盈盈的女子腰肢细扭看着沈墨宸汗衫敞开露出里面健美的胸膛,眼睛呼扇扇放出亮亮的光彩。沈墨宸抹了把汗,一笑露出24颗雪白的牙齿,开心地唤:“华音,你怎么有空来了。” 那女子面容娟美,杏眼里透着风流,一张花瓣唇性感、圆润,听他这么一问详装不满啐道:“呸,我就不能来啦!你沈老板名声一大师妹就抛到九霄云外了?”沈墨宸素知华音嘴上不饶人,被说得只会傻乎乎笑着镚字儿也说不出。华音又见着他嘴角一块青,“扑哧”笑了问道:“呦,我说沈老板这是怎么了,自个儿摔倒磕门坎上了?”沈墨宸不知怎么回她,总不能说我昨个跟人打架不小心被人揍了吧,这个面子实在放不下,华音再回头跟她戏班的人一嚷嚷,他可真是丢人丢到姥姥家了,当下纠正她道:“不,是撞门框上了。” 华音一听憋不住更乐了,乐归乐可看他练得满头大汗,还是自旗袍上取下条手绢递给他,沈墨宸刚接过来就听见一声脆脆的喊声,“大哥。” 沈景雨笑眯眯一遛小跑过来,手里拿着毛巾,高举起手给大哥擦汗,沈墨宸看看华音无奈着露出拿他没辙的表情,却又极欢喜地任兄弟擦着。沈景雨瞥了一眼华音微微撅起的嘴为自己的小阴谋偷偷暗笑一把,拿过那手绢递还给华音道:“华音姐的手绢这么好看,哪能被大哥弄脏了。” 华音伸手指要去戳他,被他一闪躲到沈墨宸身后,华音有些气结,却又无可奈何,指指他道:“你这小鬼呀,怎么不练功?” 沈景雨摇摇头撇着嘴,“只有大哥这么呆的人才没事就练功。” 被说成呆的人也没有不高兴只笑呵呵把他从身后捉出来,拽了拽衣角局促地道:“我,我还有点事找班主,你给我在家乖乖练功,我回来检查。” 沈景雨很看不上的夹他一眼,心道,约会就约会,每次都说什么找班主,也没点新鲜词。 出了院子华音才埋怨起来,对这个景雨她自小就怵头的很,倒是妹妹跟他要好,当着墨宸的面她也不敢真就说些不好听的。沈墨宸不会哄人也嫌耳边闹的慌,便一如既往的在路边买东西逗她。 第一卷 第3章 :莫问君心君不知 陌卿烟浑浑噩噩地在大街上走着,不断的人流和此起彼伏的叫卖声无不标示着京城的民生百态,有卖盆糕的,卖艾窝窝的,还有扛着冰糖葫芦走街串巷的。这里熟悉的风土人情是十里洋场的上海滩所没有的,她驻足在一个卖面人的的摊子前,不大的案子上摆满了小人儿,有孙悟空、猪八戒也有关老爷、张飞,如一个浓缩的小世界。陌卿烟只拿起一个粉末登场的陆文龙来,这老汉的手艺着实不含糊,两寸高的小人儿捏得惟妙惟肖丝毫不糊弄,连眉眼都看得清楚。就是比起天津卫鼎鼎大名的泥人张来也不偟多让,在这街边摆摊有些可惜了。 陌卿烟端详着这个与自己的命运紧紧相连的历史人物,那老汉见她爱不释手忙搭腔道:“这位先生眼光真是独到,这可是现时正当红的十二红陌老板最拿手的八大锤!说起这位陌老板来可真算是梨园行的一个异数、奇葩了。嘿嘿,东西不值钱,就是卖个手艺。” 陌卿烟见他提到自己时,两眼泛光,微微笑了笑,正要问多少钱来着,却被另一只手“嗖”地抢去,速度快得令他还没有看清楚就已经落到那人手中。陌卿烟心中一丝不快,又有些惊讶地向这人打量过去,却见他身着咖啡色长袍,身上挂满烟灰、锅底灰,甚至还有吃饭时,落拉的油点子。颌下一捧杂草般的胡子,东长西短的长着,这般光景与街上的流浪汉无甚两样。 只听他开口问道:“这个俊俏的后生怎么卖啊?”他手里掂量着面人眼睛,却瞅向陌卿烟,陌卿烟心知他在损自己,双眼向他一瞪。那老汉是明眼人怎会感觉不到气氛的不对,忙为难着道:“这件玩意儿这位先生已经挑下了,不如您老再看看别的,你看这有于香君的秦香莲。”见那人一副不屑的摸样又拿起一个道:“您要是瞧不上这还有程长庚程大老板的鲁肃,徐小香的周瑜,梅巧玲的萧太后,还有刘赶三的……” 不等他说完那流浪汉打断道:“行,行,行,我又不买《同光十三伶》,你跟我说这些干吗?听说这陌卿烟是十二岁时,一出《八大锤》唱红的,故名十二红。” 那老汉忙道:“没错,没错。听说陌老板这两日来了咱们北京,要是能见上陌老板本人一面,这可真是三生有幸了!” 陌卿烟见遇到了爱戏之人,不免心生亲切问道:“老先生也爱听京戏?” 那老汉听他如此问不禁叹了口气说道:“何止爱听,沈某其实……不提也罢。” 陌卿烟见他有所苦衷不再往下问,只道:“放心吧,陌卿烟若是来京城,老先生一定能见到。” 那老汉还要开口,流浪汉不耐烦了插话道:“我说,你还做不做生意了?不过我看这位小兄弟细皮嫩肉、唇红齿白的倒与传说中的陌老板很像吗!” 陌卿烟心中一惊,再打量此人才发现他虽是邋遢,却丝毫不显落魄,尤其是一双眼睛炯炯有神。中等的身材,甚至还有些消瘦,却挺拔笔直得有如标枪一般。如此一副形容使人瞧不出他的实际年龄。今日怕是遇到高人了,陌卿烟暗想,自己这每日价都要练习眼神、身段之人竟都无法与他相比!他话中之意明明就是要点破自己的身份。 自己刚刚到北京两日,会是谁那么快就盯上她了呢? 不管他是谁,此行最重要的是把演出演好,切莫节外生枝,当下笑了笑说道:“既然这位仁兄如此喜欢,那我就不夺人所好了。” 通常情况别人忍让到此,他也该付了钱走人了,哪知这人翻了翻钱袋,却又耍无赖道:“不好意思,我没带钱。” 陌卿烟心知他故意找茬,虽不知道什么原因,但自己也并不是什么软柿子任人捏。自打出娘胎她就明白要想不被欺负就得自强,五岁前是因着那个恶魔,之后,是所有人。这世道只有靠自己才是真道理!这也是师父师娘教导的。 “那你要如何呢?”陌卿烟把手插进口袋,打算探探他的底。 那流浪汉果然耍起无赖,舔着脸把面人伸到她面前道:“我看你这小兄弟天庭饱满也是大富大贵之人,你好事做到底,送给我得了。” 陌卿烟点点头,说道:“那要看看自己有没有能耐了。”话刚刚说完本来在裤兜里的手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出来探向那人手中的泥人,流浪汉嘻嘻笑着“嗖”地把手收回,竟比陌卿烟速度还要快。陌卿烟脚下使绊再去别她,心知遇到了高手丝毫不敢松懈,左拳虚晃一招去打他面颊,右手再去夺面人。哪知那人这次竟被她一脚绊倒,剩下的招还没有使完他便已经躺在地上,手一松,面人摔在了地上。陌卿烟心里一惊,正担心对方怕是要碰瓷儿,那人,却站起来担担衣服不服气道:“好你个年轻人,欺负我老人家,这要是十年前定要你吃不了兜着走!”陌卿烟听他这么一说,只觉得哭笑不得,原来遇到了沽名钓誉的假行家。 那人悄悄侧身向后瞄了一眼,见匆匆而过的路人,突然脸色一正,向陌卿烟一拱手道:“得罪了,小兄弟。”说完自钱袋里拿出一个大洋放到了案子上转身便走,不时,地向四处看着。 那老汉正要喊着找不开钱,陌卿烟摆手示意不要出声。她拿起大洋放到老汉手里,笑着说道:“我们帮了她了,您老就收下吧。”老汉正要再问,陌卿烟俯身拾起面人,面人被这一摔碎成了几节,两条雉鸡翎齐齐断开。 陌卿烟定定地望了须臾,心中一阵凉意,不祥之感陡地升起,此次来北京,到底,该是不该? 陌卿烟转过身,忽觉身后一闪,意识到不妙,快步向着人多的地方走去。 华音推掉沈墨宸手里的药糖,侧脸看着身边的男人,心里有些无趣,这人一副好皮相世上难得,性子也是正的很,对自己更是没话说。,却偏生不甚解风情,认识这么久有时,倒觉得他闷的难受。沈墨宸不知她的心思,挑了一块橘子味的丢进嘴里,时,不时,哼着《斩黄袍》,觉得这么溜达溜达看看做买卖的也甚是有趣,景雨小时候,可是就爱膘着他出来逛。 华音见他自娱自乐的很,推了推道:“你给我买些绣花线吧。” “诶。”沈墨宸想也没想答应着,付了钱帮她装进裤袋才想起来问:“你又不会绣花,买这些来干嘛?”自己和她齐小长大,就没见她抓过针拿过线,师父还嘲笑过她长大嫁不出去,这嫁不出去的现在不是早晚要嫁给自己了吗。 华音白他一眼又笑了笑自旗袍上取下那条手绢在他眼前担开,献宝似的问:“怎么样?好看吧。” 沈墨宸打眼看那条粉色手绢上的一角端端绣着朵开得正艳的牡丹,他看了看手绢又看了看华音,突然觉得华音跟那牡丹真像,点点头咧开嘴笑着称赞。华音见着他那一口雪白的牙齿就心花怒放,觉着怎么也看不够,连他的不解风情都能谅解了,此时,看他正定定望着自己,眼露温柔一把塞进他手中。华音这人虽是云英未嫁大好年华的黄花闺女,却不像妹妹华乐般娇羞,什么场合都大方的很,此时,拧了一把沈墨宸腰间的肉似怒还嗔地道:“给你了。你师妹我,可是跟着高人学了很久的。” 沈墨宸被她拧得呲牙裂嘴倒也没辙,心道,女子十有八九都会这套活,你自己手笨还好意思说什么高手不高手的。 华音拧完他心情大好,当着沈景雨的面她,可是不敢的,这下把气全出了,正经道:“走,去串个门。” “谁家呀?” “就是我说的那个高手,我新认识的姐们儿,同行儿。” 说完拉住沈墨宸欢快地朝北跑去。 她已经非常小心了,居然,还是被盯上。 一走十几年,北京这个地方对她来说并不熟悉,东走西拐,已经不太清楚要怎么回旅馆了,而身后的人似乎还未甩开。听着身后的脚步声,陌卿烟急急地进了一条胡同,一直在注意着后面,跑了两步才发现前面还有一人,衣衫褴褛,浑身脏兮兮的,不是刚才那人,却又是谁? 她硬着头皮走过去,那人见到她一反方才的泼皮无赖相,神情严肃微微向她点点头,陌卿烟隐隐觉出那眉宇间的一股凛然正气着实非常人所能比。 见她的慌张的样子开口问道:“躲人?” 陌卿烟点头,“是啊!不过……怎么是死胡同啊?”她抬起头来,才发现前面已经没有路了。 那人笑了笑,说道:“我来助你。”说罢把手交叉,身体半蹲下来示意她上去,陌卿烟没想到他那么热心,迟疑了一下再不含糊,退后几步跑过去一脚踏上他的手,撑住墙头翻过去,动作利落毫不拖泥带水。那人赞叹了一声:“好俊的身手。”陌卿烟在另一边不无关心问道:“你怎么办?”那人没有说话只后退了两步踏上墙边一借力飞了上去宛如壁虎一般,随即一翻身稳稳落地。 陌卿烟正要道谢,那人拱手道:“方才多有得罪,就此别过,高兄弟。”说罢一阵风般掠过陌卿烟身边,陌卿烟从没见谁能跑得那么快,然而最令她惊奇的是竟没有一丝脚步声! 等等!他刚刚叫自己高兄弟?可他,又怎会知道自己的身份? 不等她再多想,胡同那边已经传来声响。 “怎么不见了?” 另一人气喘吁吁道:“他是武生,翻,翻墙算什么?我们也,也爬过去。” 陌卿烟不敢再耽搁拔腿就走,见前方一户人家出来位姑娘,好像是她在酒会上见到的那位,她跑了过去小声喊着,那姑娘愣了一下认出是她,惊喜问道:“怎么是你?”陌卿烟把手指放到嘴上示意别说话,又指了指墙边小声说:“有坏人追我。”那姑娘听到墙那边窸窸窣窣的声音,点了点头把她领进了院子。 陌卿烟关上大门刚一回过头来,伴随着“来将通名!”一把红缨枪已到她面门,她情急之中迅速闪开身,上前别住持抢姑娘的手腕,另只手打她的手肘麻筋。纵使没有使力,那姑娘,还是“哎呦”一声,撒手扔了枪赶紧揉着手肘,不禁生气地撅起嘴来。 沈菊仙见状赶紧解释道:“她们是我的师姐,和你闹着玩的。” 那挨打的姑娘把眼一横不满道:“就是啊,人家跟你闹着玩的吗,干嘛那么用力!” 陌卿烟有些内疚,介于男女有别又不敢看伤没伤到她,只歉然道:“是我误会了,姑娘你怎么样?有没有伤到?” 后面又有几个女孩子跑过来幸灾乐祸道:“活该!菊秋,都是你好玩,被打了吧。” 菊秋不满地还想埋怨她几句,可一看到陌卿烟俊俏儒雅的容貌一肚子火气又平白消失了,想起他是和菊仙一起进来的,当下夸张着说:“好啊!好啊!你完了,菊仙,你带了男人回来。” 后面的女孩也纷纷上来打量起了陌卿烟跟着起哄道:“是啊!是啊!师傅知道了你就完了。” 其中一个颇为妩媚的女子更是戏弄着道:“而且还很英俊呢!” 菊仙被她们说得脸颊通红通红,忙挥着手解释,众人仍不听一味地拿二人打趣。一个年龄偏长的女子有些严肃着责备:“菊仙你怎么能带男人来呢?幸亏师傅还没有回来,否则看怎么罚你!” 陌卿烟不想菊仙为难,替她解释道:“大家有所误会,因为胡同里有人追我,菊仙姑娘只是心肠好帮我罢了,你们不要告诉师傅,我这就走便是。” 说罢转身便去开门,菊仙拦住道:“怎么行呢?要是被抓住怎么办啊!”她心底善良,虽不知是什么人什么事要为难她,却真心地替她着急。这时,外面又传来几个人的声音,都在质疑怎么不见了人影,众人知道菊仙没有撒谎,那颇大的姑娘小声道:“既是如此,你赶快回来,被人发现了怎么办?”其余女子也纷纷点头。陌卿烟见她们如此真诚,感激地笑了笑。 此时,外面人又道:“大叔,有没有见到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 “没有啊。” 众女子听到声音,全都不安起来,一个姑娘拉起菊仙的手着急道:“怎么办?师父回来了?” “要不二师姐你先把她藏起来?”那位二师姐正要答应,夸她英俊的姑娘,却抢着道:“,还是我来吧。”说完把她带到屋后房山。 师父进来后见到一众弟子开会般全聚在门口不免责怪道:“怎么你们都不练功?” “我们迎接师傅回来啊!”菊秋嘴甜的靠过去,帮着他把小推车推到大树下,不禁问道:“师傅啊,您今天怎么回来得那么早啊?” 师傅也不知道该怎么跟她们解释今天的事,只应付道:“生意好,提前回来看你们有没有偷懒?” 菊秋“哦”了一声小声嘀咕着:“都没卖出去两个还说生意好。” 那个姑娘小声在她耳边叮嘱着:“你先别出来,等我们把师父哄进屋你就赶紧跑。” 陌卿烟感激的点点头,那姑娘还想要说什么,张开嘴最终只是笑了笑。院子中传来师傅问菊燕在哪的声音,菊燕有些恋恋不舍地跑出去,不禁又回头去看陌卿烟,没有注意到脚下的石头,被绊了一下,“哎呦”一声摔在地上。陌卿烟紧张地跑过去扶她问有没有摔伤。 师傅听到菊燕的声音又见众女神色的不自然,隐隐觉得不对劲,向屋后走去。弟子们不知该怎么办,纷纷围在身后,却正撞见菊燕倚在陌卿烟怀里,而陌卿烟紧紧地扶着菊燕的双臂。 师父的火一下子起来,恨铁不成钢骂道:“成何体统!成何体统!我跟你们说过什么?女孩子一步都不可以走错,你们竟然合起伙来骗我?”他心中既生气又委屈,自古以来戏子就被人瞧不起,尤其是女戏子,平日里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注意小节,不想她们竟做出这种事,他越想越气,手竟哆嗦起来。 众女吓得急忙扶住他,陌卿烟赶紧松开菊燕不想连累她们,正要解释,却发现眼前的这位师父竟是卖面人的那位老汉! 沈香兰听了解释再打量这年轻人,暗暗责怪自己太冲动,这个孩子怎么看也不会是猥亵下流之人,更要紧的是他怎么怀疑起了自己弟子?她们个个那么听话,又怎能做出苟且之事? 第一卷 第4章 :酒逢知已千杯少 “原来沈师父真的是梨园中人。”陌卿烟终于确定了心中所想,那时,第一眼见他见那些面人就是这种熟悉感,没有为什么只凭着唱了那么多年戏的感觉。 沈香兰听她这么问闹不清心里有什么感觉,梨园中人……当年他也是红极一时,的铜锤!他笑了笑道:“人人都叫我老顽固,办坤班,收了这群丫头们。” “要我说嘲笑坤班的人才是老顽固!”陌卿烟这句话想都没想直接冲出,她都不知是为沈香兰辩解,还是为着自己。 不为别的,只为这句话沈香兰对眼前这个年轻人便越来越喜欢,忙招呼着徒弟们把衡水老白干拿出来,菊仙众人难得见师父那么高兴也都兴高采烈着要去厨房做菜。 门外响了一阵叩门声,菊仙心里一惊,难不成是追他的人找来了?大家正琢磨着就听见一声脆生生的话音。尚菊笙一听乐了,放下心来道:“是我一好姐妹来着,我今儿都忘了约了她来串门。” 门外的一男一女进来,见着这么多的人俱是一愣,沈墨宸更没想到其中还有昨天一起打架的人。陌卿烟跟他对视一眼也有些尴尬,忙把视线转开。 华音跟尚菊笙认识的早,两人俱是女戏子,一见面顿生惺惺相惜之情,尚菊笙对华音能有剧院唱戏是羡慕,华音对她倒是同情。 尚菊笙领着她给众人介绍,看了她身边的男人,眼前一亮坏笑着问道:“这位莫非就是你的……” “他是我师兄。”华音连忙回她,大家虽说都是戏子,身份不高,但同行里能有身边这位做男朋友当真不知是多有面子的事。她也知道沈墨宸的脾气最是厌烦旁人拿他显摆,这人好的时候,是自己怎么捉弄他都成,要是倔起来,可是谁说什么都不成的主。现下未经他同意也不敢亮他身份,只说是师兄,倒也不算骗大家了。 众女见她不说明,可看那脸色心里也知个七七八八,都七嘴八舌的夸他师兄长得俊,沈墨宸被她们弄得有些怵头。 陌卿烟见他被菊秋她们说得脸不经意红了一下,双手有些不知所措地插进兜里,看着看着险些扑哧笑出来,连忙问道:“我和沈师傅正要喝两杯,要是不嫌弃咱们一起?” 沈墨宸如获大赦般呵呵笑着赶紧说好,陌卿烟被眼前这个男人笑得如沐春风,皓如贝齿就这么镶在一张俊逸的脸上,说他是男孩早就过了年纪,可又怎会如此阳光! 沈墨宸也越瞧他越觉得精致,这人也是如景雨那般的瘦小,可又没有景雨一副嶙峋的感觉,只让人觉得纤细,不忍就生出一份怜惜之情。一个大男人长得那么细皮嫩肉干嘛?沈墨宸觉得两人这么对视着实有些奇怪,伸手搭在她肩上便往屋内走,“不是说要喝酒的吗,都杵着干嘛!” 陌卿烟见他又来搂着自己,有些尴尬又不好挣脱他,但也不觉得讨厌,就这么搂着和沈香兰围坐在桌前才松开,心里莫名跳得厉害。 沈墨宸不知是什么酒,端起来喝了大口,被呛得咳了好一阵,脸泛着红问道:“衡水老白干啊!” 沈香兰有些过意不去道:“是啊,刚忘了跟你说真是不好意思。”陌卿烟想笑他又忍住,给他夹了口菜,“赶紧,吃口菜压压。”说完看了看酒杯也端起喝了一口,从喉咙一直烧到胃里,这种感觉好熟悉。“以前师娘还活着,偶尔回老家都会带着我,每次都要喝这酒。我那时,还小,总被呛得眼泪哗哗流。”想着又喝了一口,师娘说连这都喝不了还怎么做男人?她现在倒是不会被呛了,可再也不能与师娘围桌而坐了。 沈墨宸见他神色不似刚才般愉悦,给他满了一杯拉起他的手道:“高兄弟,我们敬沈师傅一杯。”沈香兰很久没这么开心过,看着两个年轻人怎么看怎么觉得亲切,高兴的一饮而尽。 沈墨宸坐下后竟觉那双手触手是如此细滑、柔软,再打眼去看,比着自己的小了足足一圈。十指细长,根根似玉,景雨的手也很细很小,却又不像他的细腻润滑。沈墨宸怕自己再想下去又会脸红,索性低着头一劲喝酒。陌卿烟对身边这人的“勾肩搭背”显得有些无措,不知是不是要把身子挪开些,小心地瞥了他一眼,却也没什么异常,还是自己想的多了。明明是他“不规矩”,自己干嘛要这么小心翼翼像做错事似的。想想又差点笑出来,谁又知道自己是女人呢?怕是连自己都忘了吧,想着想着不觉得又喝了几杯。沈香兰不知他们这是什么状况,三人推杯换盏间不知喝了多少,等到华音跟众女过来,看着眼前的画面个个呆若木鸡。就见陌卿烟双枪虎虎生风,耍得正欢;沈墨宸在一边翻着跟头,显示自己矫健的身手;而沈香兰,还算好,毕竟年纪大了有年纪大的谱,拉开架势“力拔山兮气盖世,时,不利兮骓不逝……”唱得那叫一神情投入。 沈墨宸翻得高兴,连正眼都没瞧华音一眼。突地,自他口袋里掉出包东西,陌卿烟看见油纸里面红红的一团,顿生好奇,忙猫腰捡起来一看,竟是一团团的绣花线! 陌卿烟先是楞了下随即大笑得前仰后合,手还不时,的频率极快的拍着沈墨宸肩膀。沈墨宸为了不被他纤瘦的爪子拍飞,挡回他,貌似凶狠,却外强中干地道:“干嘛!小心笑破肚皮。”说罢摸了摸脸,有些燥热。 陌卿烟经他一提醒,恍然大悟地捂住肚子,闲着的另只手又拍过去,“我说,您这是演哪出?绣花线!啊,哈哈哈……绣花线,看你威风凛凛的,还是细致人,刮目相看!” 沈香兰本来没觉得什么,自己戏正唱的兴头被陌卿烟打断了还有些不满,可一听他这么说也觉得好笑起来,甚至越想越好笑。沈墨宸另一只无辜的膀子也遭受了一波拍打,沈香兰笑出了眼泪,嚷嚷着:“我说大兄弟。”想了想自己的辈分又改口,“世侄,我看你,还是别翻跟头了,来个卧鱼儿吧。”说罢觉得,还是自己讲的比较好笑些,赶紧擦了擦笑出的眼泪。沈墨宸被他俩气得不自觉又崛起了那小嘴,推开二人再次伸过来的魔抓,“干嘛,就知道欺负我一个人,你你你。”边说边戳着陌卿烟不屑道:“好意思说别人,一个大老爷们跟没张开小白脸似的,还细皮嫩肉,过来,把衣服解开让我们看看胸口是不是比脸还白!”沈香兰本来还投入在沈墨宸的段子里,一听这边上的貌似比较好玩些,再见陌卿烟一张俏脸唰的通红,笑得更起劲。又念及自己毕竟年长,假装正经道:“罢了,罢了,就换做高兄弟给我们来个卧鱼(旦角的动作)算了。” 陌卿烟不敢打沈香兰,但沈墨宸可就没那么好的运气了,正要去凿他那张又美又欠揍的脸,就听华音喊道:“师兄快别玩了!这都几点了,你忘了今天……”华音的话还没说完,不仅沈墨宸一脸恍然大悟手忙脚乱起来,连陌卿烟亦是。 两人像抢金元宝一样争先恐后地跑出门,华音还要跟上去就听见忽忽悠悠地传来一声:“华音,你自己走吧。”气得她使尽一跺脚,哎呦,好像把鞋跟崴了。 跑出了胡同见着黄包车陌卿烟一跃而起就要跳上,沈墨宸一把拽回来着急说:“我这事着急!”陌卿烟瞪他一眼口气冲得险些把他吹跑,道:“我更急!”两人谋上了劲,边打边一起倒向了黄包车。车夫被吓得赶紧闪身躲开,心想,真他娘的出师不利,第一天就遇上俩疯子,被疯子打了可不好,回家赶紧焚香沐浴祷告祈福辟邪才是。俩人这边厢掐的正欢,边上又来了一辆车,沈墨宸眼激灵,忙松开她跳上去道:“北方大戏院,快!”陌卿烟见对手没了,忙着爬上车粗喘着气:“北方大戏院!快!快!”心里琢磨着今天真是把八辈子洋相都出够了! 第一卷 第5章 :无猜绕床弄青梅 乔晓光看了看表,仍不见火车上他们翘首以盼的人,着急地拽拽吴优问:“要不你在这接tammy,我先去戏院,晚了师父又该念叨。” 吴优拉住他,“不许走!师父那人你给他几块大洋他马上就没话了,怕什么!” 乔晓光心想,我还不比你清楚么,但嘴上也不说什么,还是打算先走。眼瞅着就要到十二红陌卿烟开啰的点了,今儿个,可是唱他最拿手的《八大锤》,错过了恐怕以后只能去上海才能再见。 吴优一心想着快些见到tammy哪管什么十二红,还是于香君,跟他这么拉扯间就见人流中一顶白色缀蕾丝软边礼帽若隐若现,吴优眼睛立马亮了,一张灵动洋气的脸便映入眼帘。 “tammy!”吴优高举起手大呼着。 那被唤作tammy的女孩子穿着一身淡粉色的洋装,跟周围的人极不相称,惹来很多目光。她也不管许多,招招手,高跟鞋“哒哒”响着小步跑向他们。到了站台,吴优跟乔晓光刚要张开手臂去迎她,只见斜刺里突地出来一个男人上去一把抱住她转了起来。tammy也有些意外,待看清一张俊秀又有些倔强的小脸后笑得眼睛咪咪的喊着:“阡陌,阡陌,你个傻瓜真的是你!”那少年抱着她抡起来,不知转了多少圈终于没力气了才笑呵呵把她放下,紧握住她的手开心地有些语无伦次道:“蝴蝶,蝴蝶,你终于飞回来了!终于飞回来了!” 那女子不客气地戳他一手指,“傻瓜,都飞过大洋了,还是蝴蝶吗?是海鸥!” 旁边一个四十岁左右摸样的人插进来笑道:“蝴蝶,又欺负阡陌啦。唐少爷,可是一早就在这等着呢。” 蝴蝶看着他想了一下才开心道:“吴管家!咦?我老爸呢?” 吴管家叫身后的人接过蝴蝶的大包小行李给了那人小费才道:“老爷去天津了来不了,让我先接你回去。” 蝴蝶本来笑容洋溢的脸有些暗淡起来,还想再埋怨几句,乔晓光跟吴优已经贴过来,“tammy!好啊你,都不往我们这边看看!” 蝴蝶一扭头便见到两个少爷笑眯眯还假装不高兴的脸,她高兴地挑起来拍着手喊道:“呀!吴少,乔少。” 吴优全不似乔晓光般没出息,只会一边傻乐,伸开双臂招呼着:“怎么,补偿下吧。” 蝴蝶的胳膊还没有张开,一边的白阡陌眉头皱皱嘟着嘴便挤进来抱走她,心里颇为不满,吴优的手险些抱住白阡陌。吴管家笑着跟他们打招呼圆场,北京城里有名望的人没有几个不知道乔晓光跟吴优的,前一个的老爹是有名的财主加老顽固,后一个是死了父母有名的败家子儿。白阡陌心里琢磨蝴蝶也真是,怎么能随便就让男人抱,自己是她未婚夫自是不一样,那两个纨绔子弟算什么东西。蝴蝶朝他皱皱鼻子,倒也不生气。 “蝴蝶,我送你先回家吧。” “tammy,伯父不是没在么,先别回去,带你去个好地方,今儿这场戏你,可是非看不可。” 听到有戏,眼睛闪过一丝神采,随即又耸耸肩,“额,我坐了船又做火车,好累哦。” “我留了贵宾席,不累不累。错过了今天再想看可就不易了。走,赶紧走,要来不及了!”说着就拉她的手要走。 白阡陌就没见过这么不知耻的人,当着人家未婚夫的面就这般随便,他生气地打断两人的手,拉回蝴蝶不客气道:“吴优,少给我拉拉扯扯的!” 乔晓光听他爹说过此人,知道他不是什么好来路,廖毅爷的义弟,黑道中的翘楚,人称第一把神刀,真是纳了闷tammy怎会成了他的未婚妻?吴优,却不管这么多,刚要张口蝴蝶便抢过来道:“算了,算了,大家一起去吧,既然是好戏,还是不要错过。”蝴蝶知道这几人的背景,不愿任何一方有意外,心想大不了倒在椅子上小睡一会也没什么。白阡陌虽然不乐意但看她感兴趣便也不说什么,想起今儿好像是上海来了十二红,心里也有些想往。 坐在黄包车上,白阡陌一直露着牙齿笑呵呵地看着自己的未婚妻。稍落其后的吴优催促车夫赶上去,正要抽空和tammy说话,白阡陌立马皱起眉冲他狠狠地瞪了两眼,两道小眉毛很漂亮的拧成疙瘩向他示威。吴优极不服气地也伸伸拳头,白阡陌被这一动作逗笑了,十分不屑扭过脸去。车夫大哥跑得快,风一掠,白阡陌褂子的一角也被吹起,露出腰间别着的明晃晃的两把刀。吴优立时,瘪了气,心里骂他野蛮人,一张嘴只会叽里咕噜地不知说些什么。 tammy倚在车上已经快睡着了,却又被一阵嚷嚷声吵醒,斜刺里两辆黄包车像互抢珍珠宝贝一般嘴里喊着:“借光!”直冲上来。 tammy吓得一惊,那车夫急急调头转开才没有被撞上,坐车的两人回过头来向他们举手抱歉,tammy眼前一亮!好漂亮的一对儿! 吴优一看这两人的脸,立马如见了杀父仇人,吩咐众车夫道:“追上他俩,我给你们三倍的钱!” 阿堵物的号召下,车夫大哥们挺起腰卯足了劲,啐了口唾沫,都恨不得在自己脚上装两个风火轮般的以百米冲刺速度前进着,车轮下隐隐泛着火星。 路边小摊吃东西的人,只觉一阵黄烟腾起,一瞬间以为哪吒降世,眨眼间再见身上跟吃食就被蒙上了一层土,几人气得跳起来抄住面条连带着大瓷碗向他们砸过去。tammy回头想像大家道个歉就看见两碗北京炸酱面不偏不倚地像自己的脸上招呼过来,她吓得“啊”地一声,忘了缩头。一边的白阡陌嘟起嘴,自座位上一跃而起,跳到tammy身边一巴掌挡走面条。吴优看见他故作英雄救美的小帅样,恨自己怎么手脚晚了一步,满是不屑地瞟去一眼,幸好tammy没像其他女人似的一脸花痴样,这还让他心里颇为舒服一些。 Tammy这人胆子虽不是很大,却也喜欢个刺激,看着刚才的画面不禁捂着嘴笑起来。白阡陌不知她笑什么,说了句“傻瓜”便扭过头去。 第一卷 第6章 :蜜蜂飞舞扬起梦 沈墨宸抹了抹汗,明明在地上跑的不是自己,却仍是急了一身汗,要不是怕耗费体力不能演出他真想跳下去自己走。 陌卿烟不时,看看表,这人怎么跟自己同个方向同样着急?再回头一看,这已经不算奇怪,后面三辆车子再世追魂般地紧随其后外加“依依不舍”。仔细瞧着,其中坐一起的一男一女没有见过,可另两个男人不正是和自己打架的吗!她摇摇头,喃喃念着“疯子!” 吴优嘴上硬心里对白阡陌,还是很忌惮,见人家小夫妇在一起郎情妾意的,他一肚子火不敢发泻只转假到前面的两人身上。挥舞着双爪指挥交通似地不停喊:“快点!快点!快点!追上我多给你两个大洋!” 关、高两人对视一眼回头去看他们,莫名其妙耸耸肩。陌卿烟还想问沈墨宸是不是欠了他们钱,一扭过头来不要紧,前面十字路口横着出来两个泥瓦匠扛着长梯正不知状况地过来,撒开了腿的车夫再想停下来,却是来不急,他着急中一低头自顾自低头钻过,至于后面的人,自求多福好了。这百米冲刺恨不能超过火车头的速度,陌卿烟若也想俯身只能撞个正着,她双手一按扶手借力,发挥起超常的弹跳,在梯子撞上的一瞬间跃至空中,潇潇洒洒的动作惹得两旁人注目观看。沈墨宸还想叫他小心,自己,却也没空多想,蹬起车子飞身躲开,再去看陌卿烟倒也有惊无险的。只吩咐车夫道:“你小心一点啊!”大街上免费看飙车加杂耍打发午后时,光颇为不错,有几个年纪轻好事儿的后生还拍着掌喊好。沈墨宸面容不善地瞪他们一眼,立马有土混混喊:“呦!沈老板生气了诶!” 泥瓦匠还没明白过来什么状况,后面另个倒霉鬼又跟了来,白阡陌和tammy冲着梯尾毫不客气的撞过去,tammy下意识地闭了眼听天由命。 像前面两只一样飞过?算了,自己没那斤两,也不是真蝴蝶能随风而起。若是白阡陌自己倒还不算什么,可边上的tammy可没轻到让他抱着起飞的地步。还珠楼主的小说他是没少看,也还不至于联想到自己身上来。 tammy在这种时,刻充分发挥着她多年学习艺术的特质,不合时,宜地幻想着各种可能。通常小说里是不是两个人要浪漫潇洒地翩翩起飞?然后在众人艳羡的目光中缓缓落地?自己的粉红裙子那么漂亮,拍出来一定很好看,可惜现下手边,却不方便拿相机,这点倒是遗憾的。 通常美好的幻想与实际有着很大的差距,tammy第一天学艺术起就知道,可惜电光火石间她没能想到这层。正为不能拍照而倍感遗憾的某人只觉被一个丝毫不温柔的手臂一抱,便躺了出去。还没等抬眼去看,手肘处传来一阵疼痛,她回神一打量,自己正十分没造型地倒在地上,不,准确说是倒在地上一个男人的身子上。白阡陌一点不绅士地把她推开跳起来,tammy极度失落不去瞧这个青涩涩不懂情趣的少年。白阡陌也觉得有点不合适忙扶她起来掸掸身上的土,不满道:“吴优这家伙疯了,不行,蝴蝶,太危险了,让他们先走吧!”tammy心里有气,觉得满心怨言,却找不到一个发泄的借口,只怏怏道:“我觉得很好,你再搭一辆吧。”说罢自己便提起裙角又上了车。 沈墨宸翻翻衣服,一直戴在身上的怀表竟不知哪里去了,许是在沈师父家翻跟头弄丢了也未可知。他着急搓搓手,问一遍时,不时,看表的陌卿烟道:“几点了?” 陌卿烟正要答他,后面那不要命的车子追上后还不忘向她挑衅,回头指手画脚地说着什么。两人无奈对望一眼,下一刻竟然极默契着不约而同伸出食指抵在眼角上向吴优做出一个“你是傻子”的动作。 乔晓光虽觉得吴优有些胡闹可也,还是跟了上来,两车并行本就占了道路,乔少超车时,与陌卿烟的车轮不期然碰撞了一下,陌卿烟身子晃了晃,用力扶住车把才没被甩下去。乔晓光还要想着是不是该道谦,沈墨宸已不客气道:“乔晓光!你别太过分!”乔晓光呸了一声心里挺不爽。 北方大戏院的门前早已乱得炸开了锅,柳爷时,不时,擦擦光秃秃的脑门,有点可怜地眼巴巴望着迟迟不露面的那人的方向。 吴优只当他们跟自己一样是去看今儿三大名角的戏,望着戏院门口的人头攒动和彩旗,得意满满地回头对后面两位炫耀道:“还不是让我先到?” 陌卿烟见终是没有误场,也不屑于搭理他,哪知这劳累的车夫大哥跑了许久后一松劲竟没能及时,刹住车,前面的吴优跟乔晓光还未从车上下来,两辆车子便撞向了一块,车夫大哥再次很不厚道地独自跳开身子。关高两人惊呼一声,千钧一发之际两道身影凌空翻起。沈墨宸掸掸衣服想问陌卿烟有没有事,却见前面先到的那两位的惨象禁不住扑哧笑出来,二位少爷运气不佳的一个仰面朝天,另个就狗啃泥,却不知牙齿有没有幸免于难? 白阡陌与tammy因为耽搁了点时间随后前后脚才到,tammy的车经过几次凶险,终是未能如愿的平安到达。一只不停飞转的快报废轮子松了后,车子瞬间失去平衡,直接撞向道边花坛,车夫再也控制不住,一边暗想着早知道先换个新的一边抱头保命闪开。 白阡陌在后面纵使看见了,却也来不急搭救,失去了一只轮子的黄包车惯性使然下一甩一倒,不怎么重的tammy便可怜的摔了出去。这次她倒是有点怕了,没有阡陌做人肉地毯,不知要被摔成什么倒霉德行啊!如此想想,阡陌,还是蛮好的。 落地的前一刻她眼里闪现一抹矫捷的身影,随即,腰处被一只温暖的手抱住。这只手很有力,有力得支托起她的整个身子。tammy抬起头正对上一双亮晶晶的眼睛,那眼睛既透出坚毅又露着不得言说的温柔,tammy不由得身子丝丝地软了起来,产生了一种在春日阳光的空中挂上满天星斗的幻象。额,不,这是在超现实主义中才会出现的呀!一场由飞舞的蜜蜂扬起的梦?她是被蛰疼的加拉吗?那么制造这场梦的达利在哪里?(不好意思,比人家提前了一年,剧情需要,莫怪。) 沈墨宸的手有些托不住了,另一支撑起她的后背,心里不禁着急,这女人莫不是刚才被吓得傻了,若如此,还要找个收惊的好好叫叫魂才妥当。 Tammy赖在眼前毫无逻辑秩序可言的幻象中极力想找到出口,四周的咔嚓声不停地响起在耳膜里,tammy又看到一双皱起的眉头,她将手抚上那人的肩膀,触手竟传来一丝麻麻的如喝醉酒后又遭了电击般的奇妙感觉。她愣在自己的感官世界里,慢慢站稳,记者早已围了上来。 “姑娘,这种事不是你该做的。以后,还是离那两个疯子远点。”这是tammy最后听到的话语,之后,她已在阡陌的护佑下进了戏院,错乱奇妙的旅程到此结束。 沈墨宸再想找与自己同行的人时,那人早已经疲惫不堪地埋在记者堆里,一颗小脑袋无奈的歪歪,却还尽量保持着微笑,突地一扭头,对上沈墨宸关切的眼睛,一瞬间咧开嘴咪咪笑起来。沈墨宸心里突突地,以前一直觉得他某些毛病像景雨,可现在有那么一煞那竟认为她比华音笑得还要妩媚!他怀疑自己脑袋被刚才的混乱搅得傻掉了,一连串疑问接踵而至。 “沈老板,您与陌老板是怎么认识的啊?” “沈老板,陌老板提前来北京,却避开新闻界朋友,是不是来找您了?” “沈老板……” 沈墨宸有些恍惚,他自认为酒劲早就已经过了的,心里,还是掩不住有些雀跃,不知是意外,还是意料之中的。他是陌卿烟,他竟就是陌卿烟! 第一卷 第7章 :静观初识令君香 沈墨宸的《界牌关》安排在倒三演出,这出戏难度大,沈墨宸表演得又火爆,人们每次看都津津有味的很。因他与陌卿烟同为武生两出武戏不好挨在一块,压轴的便是那名满京城、德高望重的梅簟秋。梅老板的《贵妃醉酒》次次演出必爆满,年过不惑的梅簟秋演起杨贵妃仍是令人惊艳不已。为表对远来的客人以示尊重,排在大轴的就是陌卿烟的《八大锤》。据说陌卿烟十二岁那年因师兄受伤,临危受命带师兄演出了双枪陆文龙,大家实指望她规规矩矩不出错就好,不曾想这个看似没长开的孩子竟演活了那陆文龙的少年英雄样儿来。从此,一炮打红,故名十二红。 tammy趴在桌上拖着腮,怕自己再这么石化下去早晚要变成罗丹的思想者。 看着台上那个扮相俊美人高马大的武生,吴优转向乔晓光问道:“他就是沈墨宸?”乔晓光也向他询问道:“另个就是陌卿烟?”两人再次摇摇头。 白阡陌对他俩的无知极度无语,不认识陌卿烟好说,在这北京城里好京剧这口的谁不认识沈墨宸?这两个不学无术的还好意思拜师票戏呢! 他见tammy这个姿势已经摆了很久便以为睡着了,脱下自己褂子给她披上,tammy眨眨眼,台上的人唱起。 “他叫沈墨宸!”tammy嘴里念着,仍旧不动弹。《界牌关》在自己出国前是看过的,大概情节也明白,可,却完全没有今日这般的尽兴! 北番兴兵犯境,唐朝命秦怀玉挂帅,罗通、罗章父子为先行前来征讨。秦怀玉被番帅苏宝同用飞镖打伤,罗通出战鞭打苏宝同,却遭对方车轮战,终体力不支之时,被王伯超一枪戳破肚腹。罗通拼命将肠子盘绕腰腹,最终刺死王伯超,而自己也力尽而亡。所以,这戏也叫《盘场大战》。 肠子流出来不死还能打仗?tammy不想从医学角度做研究,历史上的盘肠战又何止这一出!过了对英雄烈士崇拜年岁的tammy此时,却只是很没出息地想历史上的罗通真有这么帅吗? “是啊,沈墨宸现在可有名了,四哥还说要来看呢,我怎么没见着他呢?今天来接你没陪他,不知是不是要念叨我?”白阡陌见她没睡着便解释给她听,边说着边拿眼睛四处瞅,真的没有四哥的身影呢!他哪里知道他的四哥此时,自是没功夫理会到他的身上,一场硬仗还在等着他们。 陌卿烟坐在于香君跟师嫂小桂兰的身边,她默默数着,天啊!他竟连翻五十多个旋子,步法,却没有凌乱,这样一番功夫不下个磨皮脱骨的劲头又怎么演得了? 他的精力都在台上,若是分下神就可以看到于香君跟小桂兰不善的面色,他不知道刚刚在记者面前没有提起师叔已经惹下了个大不敬的罪名,在他的内心里对于这个师叔的尊敬只来源他是“师父的师弟”这个名分而已。 看着罗通终于艰难地战死,陌卿烟竟替他松了口气,她嘲笑自己怎么忘了这是在演戏?听着观众爆棚的掌声她一时,也忘了鼓掌,于香君十分不满地看了一眼埋怨道:“怎么,卿烟,觉得墨宸演得不好么?” 陌卿烟回过神来使劲地拍手解释说:“师叔真会说笑,沈老板怎么会演的不好。”沈墨宸,愿来你就是沈墨宸!她在心里默念。 tammy跳起来一把摞下胳膊上的镯子,包在一个手绢里正要往台上扔又觉得自己力气太小怕是扔不过去。她想了想伏在白阡陌耳边小声地不知嘱咐了些什么,白阡陌接过她手里的东西一瞄准,正正扔在了沈墨宸的胸前。沈墨宸先是愣了一下,顺着方向便看到了贵宾席上那个被自己救过的女人正笑吟吟地向他望来。tammy十分满意地锤了白阡陌一拳,想想真幸运,挨着她手腕那么多年的镯子就这么巧地碰到了他的胸口,就好像自己穿过空间的距离飞去一样,她心里笑开了花。 沈景雨赶紧把准备好的热毛巾递给哥哥,沈墨宸接过往脸上一捂靠在椅子上休息。这戏唱词少做工多,整出这么打下来倒真是累得慌。“呦!墨宸,还真没误场啊!喝得可过瘾?”华音人未到语先至,跟见过一次面的人也能喝得不知东南西北,自己这还没嫁他呢,若真嫁了,这毛病不是要把她气死? 沈墨宸不想跟她辩,任她冷嘲热讽直当听不见,沈景雨见毛巾凉了又换了一块,华音还在一边念着,他耳烦心烦地回她道:“大哥是男人,喝酒有什么不对?男人不喝酒白在世上走。华音姐要找娘娘腔这福庆班里倒也有的是。”看见正路过的一位青衣,他一把拽过来道:“喏,花锦绣不就是,你又何必非跟着我大哥!”花锦绣素知沈景雨的脾气,碍着沈墨宸也不愿招惹他,只捶了他一下说:“呦,这是你们的家事,可别扯上我。”便快步躲出去了。 华音气结,见沈墨宸仍旧一动不动地装死,她上前一步揭开手巾叉着腰吼道:“沈墨宸,看看你兄弟!” 沈墨宸起来对着镜子卸了妆,打了个哈欠装傻道:“额?什么状况,手巾一捂我竟睡着了。华音什么时候,来的呀!怎地不叫醒我?” 华音气得指着他怒道:“好哇,好你个沈墨宸,你可真不愧是戏子啊!你跟你兄弟在这接着演戏吧,以后再也别来理睬我!”说完扭身就走,不知沈墨宸会不会追来,她顿了下脚,慢慢向门口踱去。 沈墨宸见真惹恼闹了她,心里虽烦可也,还是追上去道歉。面对女人还能怎么办?有时,他觉得华音对自己真是没话说,可有时候,也着实的烦,他实在想不通为什么自己总是惹得华音生气。华音见他追过来心里得意,撒娇地哼了一声拿手肘捣他肋下。她本没有使劲,可,却忘了沈景雨在旁边,沈景雨脸一拉推开华音气呼呼地道:“你再打大哥一下试试看!” 华音碰上沈景雨阴沉沉的样子也有些怵头,可她又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泼辣主,双手往腰上一插昂着头道:“我打了怎么样?我打了怎么样?我男人我愿意打就打愿意骂就骂,你算个什么东西,你以为还能跟你大哥过一辈子?” 沈景雨被她这一句说到了短处,他心里一凉,哎呀,大哥要是跟她成了亲会不会就不要自己?这层他怎就没想到呢?大哥已经25岁了,按说早到了成亲的年龄,一直跟华音拖拖拉拉的八成,还是因着自己,他越想就越伤心越矛盾,不由得两条眉毛耷拉成“八”字,一张小脸形成了个“囧”。沈墨宸一见他委屈的样子就埋怨起华音来,“景雨是孩子,你跟他总计较什么?” 第一卷 第8章 :面带笑居心叵测 待到廖毅进来,沈墨宸的戏早就谢了幕,只见台上的梅簟秋正唱着: 娘娘有话来问你,你若是遂得娘娘心,顺得娘娘意,我便来,来朝奏君知,卿家啊,管教你官上加官啊,职上加职。 二楼雅座的一人早已等得脑袋要冒出了青烟,这人身材高大,一张脸较别人的长些,却又很饱满,眼睛不大不小无论在什么时候,都似乎透着笑意,即使是现在因为某人的迟到而生着气。见着正向他走近的人,一张本就饱满的嘴唇松松的咧开笑着打招呼道:“呦,廖毅,可真是贵人多忘事啊!怕是把今日与小弟的约会忘了吧。” 被埋怨的人没有丝毫不爽,待身边的人帮他拉开凳子后一屁股坐下喝了口茶水,高挺的鼻子下面一张似笑非笑的嘴只有一边微微向上扬起,却并不说话。这位廖毅爷比起面前高大的韩济本来就精瘦的身子更加显得如一根火柴棒,个子也不甚高大,但在他的面前气场,却丝毫不会被比下去。这人一张蜜色的面皮上嵌着双深潭似地眼睛,漆黑的深不见底,不露半点情绪。虽谈不上多英俊但透着清秀与放浪相结合的奇怪气质,但由于清瘦,那双高高突起的颧骨显得有些嶙峋,下巴比常人的尖了些,又让他有了几分盛气凌人的气势。 “韩老弟,这就不耐烦了么?” 这样的对话结合起两人的样貌来,形成了一个很有喜感的局面。 廖毅扥了扥月白的绸衫,自口袋里拿出一个长长的白玉烟嘴,身后那人为他套上烟点着。他回头问道:“丹阳,这出戏叫什么?” “廖毅,这是梅老板的《贵妃醉酒》。”被唤作丹阳的人面无表情答道。 “哦,这么说沈墨宸的《界牌关》咱是错过了?” “还不都是您怜香惜玉,在一壶春让小银环耽搁了。” 廖毅听他这么一说非但不怒还哈哈大笑起来,一张脸显得愈加的邪气毕露。 两人有一搭无一搭的闲聊,韩济终于按耐不住,冷笑的眼里闪着寒意,“廖毅,前日的事咱们该谈谈了吧!” “前日的事?今日咱们不是看戏吗?今天,只谈风月。”说着给韩济斟了杯茶道:“来,老四以茶代酒先敬韩老弟一杯。” 韩济怒气稍稍压下,抿了一口,廖毅盯着台上突然啧啧称赞道:“老弟,梅老板的唱腔身法当真是不错,这扮相……我看也好。” “是好。”韩济对京剧没有太高的研究,只觉得台上之人将杨玉环失宠后的神态跟作为贵妃的雍容华贵表现得极其到位,让人不由得就以为他便是那杨贵妃的化身一般。 “可惜,没见着沈老板的风采。”廖毅有点遗憾地道。 韩济两眼咪着,摸了摸即长又圆润的下巴神采飞扬起来,貌似很满意地说:“怎么,廖毅,看中那个俏罗通了?要不要小弟帮忙?” 他只顾自己说得得意,没有注意到廖毅那双看不清内容的眼睛一闪而逝阴谋得逞后的满意。 “廖毅的品味倒是与众不同,我说呢一壶春的货色哪入得了您的眼,要说这墨宸长得倒也真是销魂蚀骨,连我这么个男人看见了都不禁着迷呢。” 廖毅把白玉的烟嘴“啪的一声重重撂到桌子上,韩济有些错愕,只听范丹阳口气相当不善道:“姓韩的,沈老板的大名也是你能直呼的?” 韩济被他呛得一时,愣住,待反应过来气得脸惨青碧绿,却仍是保持着笑意,只不过那笑,却比杀人还要难看还要狠,“廖毅,你的手下就这么没规矩?” “规矩呀,的确是有人该规矩一下。”廖毅回头勾了勾手指,范丹阳凑近,就听他慢悠悠道:“一会儿叫人送两个花篮到后台给墨宸。放话出去,以后要是有对沈老板不规矩的……你们,就看着办吧。尤其是某些手下集几个兄弟就敢混地面,癞蛤蟆过街愣充绿色小轿车的。” 韩济一张饱满的脸涨得通红,像被人拍了个柿子,这还不算,末了还踩了两脚一般。前些天的纠纷本指望今日请他听戏来个和解,以他现在的实力尽量不动干戈为妙,目前看来这可不是下马威那么简单的事了! “廖毅,你可别太嚣张,今天请你是给你面子,你要真想翻脸,我恐也不是怕事的主!” 范丹阳本来就有些厚的嘴讥诮着笑笑,抄起茶壶往地上一砸,双手插上腰挑衅道:“翻脸就翻脸,你要怎样?” 韩济再也憋不住,一把掀了桌子,周围几桌的人站起来立于他身后。 不知是凑巧,还是他着实掀得太准,范丹阳的手正巧擦着桌角被花开了条口子,廖毅眼如鹰鹫凛凛地盯死韩济,心里,却道,等得就是你发飙!他看了范丹阳一眼,一边嘴角轻轻上扬似笑非笑的说道:“呦!见血了,那就不好办了。” 韩济终于明白过来着了对方的道,这是他自己给自己摆了个鸿门宴啊!他拍拍手,更多早就候着的人围了过来。 “廖毅,我就知道你不怀好意!” 廖毅又点上烟,伸出他细长的手指点着他道:“今日摆这局的是谁?现在受伤的又是谁?你可说得明白?” 看戏的无关人等见这阵势赶紧地搬到了楼下,心想廖毅为了沈墨宸跟韩济翻脸啦,这双方一闹起来可别殃及自己。本有几个听戏听得热闹的人此时,却突然自桌子底下抽出了刀挡到廖毅身前,范丹阳递给他一把刀,自己奔向门口。 华音怒不可遏待要撕破了脸与沈景雨闹,就听到外面叮叮当当的打斗声、惨叫声不断。沈墨宸拉过跑进来的花锦绣,花锦绣吓得满头汗,拍拍心口惊魂未定地诉苦道:“外面打起来了,二楼血肉横飞的吓死我了可!我地妈呀,太刺激了,我这个心啊,都快跳出来了!” “快遣散观众啊!那,梅老板呢?没事吧。”沈墨宸一听这群人打架闹事打到了这里,心里着急之余更加气恼好好一场戏被破坏。他心里还想问陌卿烟有没有事,却终是没能说出口。 “散不了了,廖毅爷一大票一大票的人冲进来,还把门堵死了。看意思是要关起门来打狗,我看这个韩济这次怕是要遭殃了!倒是咱们梅老板,任他楼上打得稀里哗啦,你看他在台上,就像瞧不见一样该怎么唱还怎么唱,要不怎么人家是角儿呢?” 沈墨宸心里着急,跺了跺脚对沈景雨道:“你们在这呆着千万别出去,我去看看。” “哎呀,外面乱七八糟你干什么去?”华音拉住他的胳膊,把刚才的气也忘了。 沈墨宸把她推到景雨身边,转身向外面走去,不知怎么的心里有点担心那个人。 第一卷 第9章 :边缘斗殴殃池鱼 陌卿烟护住于香君跟小桂兰往后台跑,一片刀光血影中她两只胳膊被这夫妻一人一只紧紧抓住,险些被掐得下肢充血。小桂兰哪里见过这种场面,嗷嗷叫唤得陌卿烟直想找块布塞起耳朵来。这师婶年轻时,唱过河北梆子,按说身法也挺灵活,谁耐偏生她老人家一大把年纪了还穿这么可身的旗袍凸显自己保养美妙的身材,腿也迈不开,脚也走不快,于香君还在一边啰嗦着拽住她玩命跑,陌卿烟感觉自己快被这对夫妻撕成两半了。 厮杀声中又有两个人被砍死倒在三人面前,小桂兰吓得一声惨叫,脚又被尸体拌住,不重不轻的身子就往前面一人不知是廖毅的手下,还是韩济的手下正举着的刀上倒去,陌卿烟惊得使足劲一把往回拽,谁耐另边的于香君根本不知道状况还带着她前行,紧急之中陌卿烟再也顾不得许多拿肘顶住小桂兰把她一肘捣到后面去,自己转身挡在中间,一招白马扬蹄踢翻了身后举刀那人。她这一脚下去,惹得另外的人举刀相向,她催促那两位犹在梦幻不知今夕何夕的老人家快走。打架,她向来不怕,却不想莫名牵扯进无谓的打斗中去,不愿伤人性命也更不愿被人伤了,她格手挡刀,四只手指关节并齐打中对方的膻中穴,却又不使足了力,这地方经属任脉之会,那人直被她打得心慌意乱、神志不清。 才想着自己终也不是保安队,要明哲保身到楼下便见着一个少年就要被身后之人一刀刺死,这少年多说总共不超过十七八的年华,这一刀下去他自己没了命倒是小,却不知家里人要伤心成什么样!这些个不知死的年轻人,拿自己的命给别人做成就的梯子,谁负谁胜与他们又都何干,最终笑的,不过是那什么廖毅爷或是韩大爷罢了,平白的断了性命为他人做嫁衣,还做得连个张三李四的名字也没能留下。而那廖毅,还是韩济的在地头上混得风生水起谁又知明日又出来个什么更厉害的人物,或是哪天官面上的某人闲得难受终是想起了拿这些个黑社会的开刀定个破坏治安的罪名。想了想人在这世上混怎就没个闲适,可这个关头啊,她,还是先收住放开了缰绳的念头为好。 陌卿烟一脚踢飞后面那人的刀自空中接住以便防身。 沈墨宸上来就看见踉踉跄跄花容失色的于香君跟他那紧身旗袍的夫人,他将二人好歹搀扶下楼才知道陌卿烟还在上面,想也没想又跑了上去。 白阡陌终于见到了他口中的四哥,却不曾想是在这种情况下。这孩子似乎也见多了厮杀场面,虽见他那尊敬的四哥一身月白的褂子在众人护佑下丝毫无损,又一脸闲适地用那长长的白玉烟嘴抽着烟,可,还是要参与进去。 他把tammy推进乔晓光的怀里,乔、吴二人相比,他,还是比较放心这位有些闷闷的乔少。 “蝴蝶,跟着乔晓光赶紧走,我得去帮四哥了!” tammy自乔晓光身子里挣脱出来,有些失望地看着那少年将两把刀子叼在嘴里动手脱了衣服,露出上身精壮健美的身体。阡陌的刀子自小就玩得很好的,现在更加出神入化,所到之处刀起血溅、绝无活口。看着这样的阡陌,tammy陌生的很,无由的害怕,浑身不经竟颤抖起来。 乔晓光挡住她的眼睛,抱住她和吴优并肩循着墙边往外走,tammy扯开他的手,看着满眼的鲜红跟倒下的人,她不知这样的争斗有什么意义。但是,她,却再次见到了他……沈墨宸。 他护在陌卿烟的身边,两人并肩作战倒是所向无敌的,他怎么会卷进这里面来?还是说他为了那个陌卿烟?那姓高的好幸福! 她再次挣脱开乔晓光跑了过去,不顾身后两人的喊声,她自小就是任性不让人省心的,这又算什么呢? 白阡陌见和自己飙车的那两只不知为何的居然跟自己的人打在一起,还是极难对付的硬点子,他迅速砍倒几个赶过去。 沈墨宸拉住陌卿烟焦急道:“你这人怎么一来就惹上了他们?”陌卿烟只能苦笑,“就算我管错闲事吧。那个,梅老板快唱完了,我着急上妆,沈老板带我去后台吧。”沈墨宸听他这么说着心里并不惊奇,只是又确定一遍问:“你确实还要唱吗?”“唱,怎么不唱,观众花钱是来听戏又不是看打架。” 沈墨宸为她隔开两把刀道:“我挡着,你快下去!”陌卿烟转身,却又回来,拍拍他道:“一起走吧。”沈墨宸笑笑:“怕是由不得你我了!”正说着就看白阡陌挥刀砍过来,陌卿烟自身后忙去推开沈墨宸,沈墨宸,却念着身后的人再次把她挤到一边,他转身去躲,却被白阡陌擦着袖子划过去。白阡陌眉毛一挑不善地问他:“你们为何要帮那姓韩的?”沈墨宸皱眉回他:“谁管你们的事!” 沈墨宸说话归说话仍旧不忘自己身处的环境,突地抬起手就朝着白阡陌打过去,白阡陌“哼”了一声气得一刀去抹沈墨宸的脖子。陌卿烟见势急忙双手出去一别,架住他的手腕,再见白阡陌脑袋的一边一把刀正被沈墨宸拦住卸了下来。白阡陌性子单纯直接,知道错怪了人小脸一红尴尬地直耸肩,却又一下子抬起头不善地问:“你倒是要帮谁?”沈墨宸面对他十分的无奈,推了陌卿烟一把要她快走,懒懒地回答:“谁爱帮你们。”他寻思着黑社会斗殴关我什么事,他白阡陌的命也未准就比那些没名的值钱,但是眼看着有人死在自己眼前让他坐视不理,却也是不能够。他此时,虽是着急,又对白阡陌无甚好感,却仍不由自主夺下一个即将要了他人命的刀子,对他们这种行为做法不解的很。“你还不快走!”陌卿烟还在犹豫,沈墨宸,却被她气得就差一脚将他踹下去。陌卿烟心想唱戏那自然是自己这辈子最重要的,可总也没有你一条命重要啊!让我把你留下,可是万万不能够的。沈墨宸不知道他的这种傻帽行为有没有实际效用,他救得了一个两个的一次,又哪救得了所有人,救得了今天又哪管得了明天,还是后天会不会有火并。tammy一路风险赶过来插进沈墨宸与白阡陌之间,白阡陌还要埋怨她几句,tammy,却抱住沈墨宸的胳膊笑嘻嘻对上他一双错愕的大眼睛,眨巴眨巴问道:“好意思说人家,你又还不走在这里干什么?”沈墨宸舔舔嘴唇,眼睛频率极快的眨着,对面前这个女人脑子有问题的想法越来越肯定。白阡陌以为是她吓傻了把沈墨宸当做了自己,不禁有些恼怒,自己跟他长得有那么像吗?(本来就是一个模子lll) 韩济的人全部认识白阡陌,看见tammy跟他有关系伸刀就往她后腰捅来,陌卿烟在旁边看的胆战心惊边叫“小心”边去拉这两人。沈墨宸抱住tammy滚到一边,白阡陌不知状况大叫:“沈墨宸,你干什么!”抬就去踢他,陌卿烟急忙伸腿挡回那一脚不禁恼他不懂好歹!沈墨宸搂着怀里的人站起后便一把推给了白阡陌,不耐道:“看好她。”tammy“哼”了一声不高兴地跑下楼去。白阡陌见没了后患之忧举刀又厮杀过去,陌卿烟眼角发现一楼貌似有状况,她急扭头过去,就见一人正跳上桌子一跃而上,在柱子上一踏便纵身上了楼,他单手往白阡陌肩井上一点,白阡陌“哎呦”一声,半边身子立马酸麻起来,没了力气,刀也应声而落,他心里又惊又怒,回头就看见一个脏兮兮的老头,那老头又快速在他手腕上一弹,他左手的刀也拿不住了,踉跄两步靠在墙上。陌卿烟打眼一看,这不是和自己抢面人的神秘人,却又是谁? 第一卷 第10章 :身世浮沉雨打萍 “糟了,阡陌有麻烦!”范丹阳向廖毅寻求意见。 只看那人双手缠上陌卿烟的腰,一脸正色问她:“高兄弟,还不快去上妆!”言罢便把她自楼上直接扔了下去,沈墨宸吓了一跳,忙往下看去,陌卿烟本也一惊,却发现这人扔得,却是力道如此整好,她稳稳落在一张桌子上,桌子边的人早就躲到了一边,本来就一个个提心吊胆这下更被这天外飞人吓得四处逃散,陌卿烟见那人有意帮忙便放下心来走了。 廖毅看不出任何表情地拉住范丹阳道:“别急!” 那神秘人展开双臂窜进人群中,只见他所到之处便是一把把的刀子落地,沈墨宸揉揉眼以为是做梦花,他长这么大就没见过身手能如此快的人!众人不知他到底是什么企图,皆摄于他那气势不敢上前。那人担了担本来就脏的看不清颜色的前襟来到白阡陌面前拍拍他的头说道:“刀法不错,小小年纪这么狠可不行啊。” 白阡陌被他点的浑身都没了力气还又酸又麻的,却仍是不肯服软撅着嘴赌气道:“那又怎么样!”那人淡然地摇摇头,望了一眼楼下,竟也顽皮地学着他撅起嘴来说道:“不怎么样,看来我该走了。” 那人飞身落地极轻极巧,就好似一只鹰,让人忘了他的肮脏与单薄。他几个起落来到门前撞开了出去,廖毅的人又哪里拦得住他? “这个人……”范丹阳有些摸不着头脑。 廖毅把手插进口袋,嘴角一扬道:“有点意思。” 沈墨宸见人们都不打了,不知怎么学起那人来摇摇头,看着白阡陌的惨样随口一问:“要不要帮你解穴啊?”白阡陌气得倔倔地扭过头不去看他。他也不理睬这倒霉孩子,下了楼就见沈景雨急匆匆地跑过来拉住他着急问:“大哥你没事吧?没事吧!” 廖毅笑着朝范丹阳说道:“沈墨宸,蛮有意思。” 沈墨宸搂住他往回走,笑着道:“我能有什么事?不是叫你别出来吗,就是不听话。” 沈景雨还想回他几句,但想起刚才陌卿烟描述的紧张情景,见着大哥没什么意外已经很满足了,把话憋在嘴边没有说出来。 人们见他回来总算松了口气,于香君跟小桂兰躺在椅子上装死之余不忘拿眼瞅沈墨宸,嘴里哼哼着:“墨宸啊,不是我说你,你跟着凑什么热闹,哎呦,可是把你于伯伯担心死了。” 沈墨宸客气地道谢,沈景雨可没那么好教养,心想,你是吓死还差不多,拿大哥找什么借口。 华音一颗心总算落了下来,却气得不去看他,沈墨宸一出戏接一场群架也累得要命懒得再哄人。倒是花锦绣不愿看他们闹别扭倒了杯茶递给他,“墨宸,快喝杯茶歇歇,你不知道刚才把华音急成什么样了。要不是我们拦着早跑去找你了!是不是,华音?”说着直瞅华音,华音“哼”了一声,依旧不理他。 “呀!墨宸,你的手上怎么都是血啊?”花锦绣看着沈墨宸接茶碗的手突然叫起来。他身上本就溅上不少别人的血点大家也没在意,现下再看右手袖子上破了一条口子,整个被染红了顺着手正往下滴血。 刚才乱糟糟的没什么感觉,这一经他提醒沈墨宸只觉得小臂上火辣辣疼得厉害,该是刚才被白阡陌划的了。沈墨宸苦笑起来,看来,还是没能躲过那倒霉孩子的刀。 华音一听花锦绣这么叫唤急忙过来,却见沈墨宸竟还在笑,她气得跺脚骂道:“你个傻子,这样了还笑!” 沈景雨一把将华音跟花锦绣推得老远,掀起了沈墨宸的袖子就见上面一条长长的口子,他板着脸一句话也不说只咬着嘴唇,就好像受伤的是他一样。 陌卿烟画好了妆换了行头出来就见花锦绣一翻白眼便要晕过去的摸样,华音气得骂骂咧咧眼睛,却又红红的,于香君躲在一边念念叨叨不知说些什么咒语,这民生百态可真是展现的全哈。她还来不急多想就只能先接住花锦绣,不解地掐他人中。沈景雨看了一眼烦闷道:“这娘们儿精晕血,别理他。” 陌卿烟奋力把他拖到椅子上,却瞅见沈景雨正寒着一张脸给沈墨宸止血,她心里一惊跑到跟前,“呀,怎么这样?” 沈墨宸,却一把抓住她的手拉远了才说道,“别,别沾到箭衣上。” 陌卿烟被他的手握住升起一丝莫名的感觉,又难免心疼起来,只道,“你这人啊。”后面实再也不知还要说什么,两只手在一起来回搓了搓。 于香君过来拉开陌卿烟:“前面谢幕了,你快去准备!”又转头责备沈墨宸道:“都说别管闲事了,你这不是自己找麻烦吗?这么大人还跟个小孩一样,真是一点事都不懂。”沈墨宸不管他怎么数落就是一声不吭,沈景雨可再也憋不住,一腔的火又不好冲着大哥撒,跳起来骂道:“呸!一个个倒会说好听的,大哥要不是去救你们会受伤吗?”沈墨宸紧皱着眉拉住他责备道:“景雨,你这是干什么?”沈景雨本来瘦瘦窄窄的脸气得鼓鼓的又极心疼地看他一眼不再说话,坐下拿毛巾给他包了起来。 于香君自恃辈分高在梨园行又有些地位,久而久之惯了别人的追捧,也惯了数落别人。被这么一个黄毛小子骂倒,还是头一遭的事,眼前这沈景雨出了名的油盐不进不好惹,以前居着面子总还过得去,今日被他这么一气险些背过气去。陌卿烟忙扶住他劝着:“师叔你别跟小孩子计较啊,他这不是着急吗。”心道,自己师叔是个什么德行的她,可是打小就明白,得罪这小人他大哥以后在梨园行混饭吃可就难了。都说同行是冤家,她也不是什么高大全式的人物,这冤家不冤家先放一边,她可不想看这哥俩以后被于香君整。沈墨宸又哪会想不到这一层,虽知他是替自己打不平可还得狠着心责怪说:“景雨,再这么没大没小可别怪我收拾你!”沈景雨被大哥教训了委屈得要命,虽知不是真的骂自己可对于香君的恼意,却更重了。他紧攥拳头强忍着没哭出来,耷拉着两条眉毛爬到桌子上谁也不理睬。陌卿烟拉住于香君巧笑道:“师叔啊,卿烟从上海给您带了牙雕来,改天送您府上去可好?时间差不多我也该走了,您可别生气了,看把人家孩子都吓什么样了!” 她打完圆场正要走,哪知沈景雨抬起头来毫不客气的冲她道:“少胡说!哪个吓着了?” 沈墨宸气得想骂他两句可见了那可怜的小摸样终又没忍下心,陌卿烟也不跟他计较又安抚两句于香君。于香君白沈景雨一眼,挽着陌卿烟的手嘱咐台上小心,不知怎么看在沈墨宸眼里就异常的别扭。 又听于香君拿腔作调道:“卿烟啊,好好唱,可别给我跟你师父丢了脸,你只要争气师叔我在这北京城里就给你个大大的前程。话说那段大帅也是爱戏之人,要是有机会给你引见引见,若是能去他府上唱堂会……”陌卿烟踉跄了一下脑子里嗡嗡做响,后面的话再也没听进去,段大帅?好一个讽刺的名字啊!如今要叫段大帅了!她怎么就忘了世上还有一个他的存在呢?师叔啊师叔啊你可真是疼你师侄呢,这种时候,都不忘了给我添堵?我陌卿烟居然到了要靠那姓段的地步吗?这世上还会有比这更讽刺的事?沈墨宸见她神色一下子黯淡一下子又凛冽,浑不知到底在想什么,他站起来试探着问她,陌卿烟抬起脸露出令他绝想不出的狠绝,继而笑笑道:“我出去了。” 见刚走那人心事重重的他也有些压气,回过身来再看于香君又白他一眼躺到一边去继续装死了,而华音很跟沈景雨一样都是委屈得要死又一副跟自己欲老死不相忘往来的摸样。他自嘲地苦笑着实是累了,算了算了,不理就不理吧。今儿不知是怎么了所有人都不对劲起来,所有事都选在了这一天里发生,弄得他真真的措手不及外加筋疲力尽,手臂上的伤又止不住的疼起来,他叹了口气坐下来只觉浑身乏力。沈景雨听他叹气终是憋不住凑过来捅了捅问:“怎么了?”沈墨宸抬头瞅他一眼,问:“不生气了?”沈景雨露出三白眼很看他不上地嗫嚅着:“哪个会跟你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