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疑是仙女下凡来,回眸一笑胜星华 初穿越似遇痴女   她已经接受了自己穿越的这个事实。
  
  只因为换谁头疼欲裂地躺在床板上六天, 身边有个罗里吧嗦的老婆子时时刻刻耳提面命地教训你, 你都会不得不接受这种状况。
  
  那老婆子的话翻来覆去就是这几个意思:“皇女你又调皮了!”“皇女你这次调皮的有点过!”“皇女你命差点丢了知不知道?”
  
  前三日, 她把这老婆子当疯子瞪着。没办法, 也不知身上出了什么毛病, 气若游丝的, 连句话都说不出来。
  
  后三日, 她开始认命,大概这疯婆子口口声声的皇女确实是她了。
  
  当然,她可不承认, 自己一个现代人居然被一个古代老婆子洗脑了。
  
  要问她怎么穿越过来的,她可真是一概不知。只知道自己好像那晚上买了瓶冰啤酒,一时兴头起来了, 对着桥下的河面唱了首妹妹你大胆的往前走, 然后就失去了意识。
  
  她估摸着,她可能那晚真的‘妹妹大胆的往前走’了。
  
  可怎么着死了也该入天堂, 哪怕上不了天堂, 她下个地狱也行, 怎么偏偏赶时髦遇上了穿越这个戏码?
  
  眼睛一转, 这身子的大小体型明显不是自己。得, 还是魂穿, 前世的身子估计还在那条不知名的河上飘着呢。
  
  那老婆子虽然啰嗦,但是手脚还是挺快的,每每到了用饭的时候, 都是她来伺候, 顺便给自己净脸净手。一日里也就那段时间,让李袖春觉得倍感舒爽了。
  
  当然每日,那婆子必然会端一碗臭气熏天的药来给她堵心一下,拜这个所赐,她的身体也在一点点的恢复。
  
  到了今日,也就是第七日,她已能自己坐起来了。
  
  “这老婆子怎么还不来?”李袖春闲极无聊,开始念叨起那婆子来。从相处几日的情形来看,那婆子从不迟到,今日倒是出了奇,太阳都快照屁股了还没见她来伺候自己。
  
  李袖春一时有些不习惯,这个陌生的世界里她唯一熟络的也就是那个老婆子了,她还想趁今日好好问问清楚那婆子一些事呢。
  
  比如,这身体的主人是皇女她知道,那自己上面有多少个兄弟姐妹,下面又有多少个兄弟姐妹啊?还有,她是个皇女的话怎么会受伤啊?听那婆子的语气,倒像是这个身体的主人自己糟蹋的一样。但为何要糟蹋自己?理由呢?
  
  还有,明明是个皇女,怎么伺候的人就只见到老婆子一个?
  
  不解的事就像麻花越缠越多,索性李袖春不是那种拘泥的人。她既然能接受穿越的事实,当然也不会是普通人那样急躁的心性。
  
  落地汲鞋,李袖春干脆从床榻上下来,自行走动。
  
  躺了这么久,她连这个住所都还没逛逛呢。
  
  这屋子里的格局确实气派,物品也精致如画。金黄漆燃的床铺,飘落带着香气的薄纱床帐,再往外看,是放置在塌前的香炉,再再往外便是外厅了。走入外厅,入眼便是些人体彩绘抽象图在墙壁上挂着,看得李袖春是目瞪口呆。
  
  呦呵,古代人蛮开放的么!这像是春宫图的东西就这么坦坦荡荡的挂在墙壁上!
  
  再走几步,李袖春感觉到有点体力不支,毕竟是刚养好伤的身体,不宜久动,随手拉了把小木凳,往桌子旁一坐。伸手好奇地翻翻旁边摞在上面的书,她更是惊呼连连。
  
  这什么《我和XX的风月事》《前朝后宫男子的XX》《不得不说的那X夜》......
  
  她到底是穿越到了个什么年代?
  
  莫非,还是架空年代?
  
  李袖春左思右想也不知是哪个朝代可以这么开放,便猜测恐怕真是架空年代。
  
  架空好啊,她得赶紧想想有什么诗词歌赋的拿来装X的。那些个穿越电视剧里,不都写穿越者这个出口李白,那个落笔王羲之么,架空年代就是个让穿越者带着外挂行走的好年代啊!
  
  然,李袖春正冲着这本《前朝后宫男子的XX》想着李白、白居易、杜甫、辛弃疾等人的诗词时,一声尖利的通报吓得她手一抖,刚刚脑海里好不容易挤出来的诗全都忘了个遍。
  
  “凤君到!”那声音穿过了重重阻碍,到达了李袖春的耳朵里。
  
  她呆滞地盯着《前朝后宫男子的XX》,心里却在想着,这凤君又是哪个人物?是皇宫里哪个官职?她怎么从来没听说过?
  
  也不怪李袖春不知道凤君是何物,她接触的最多的古装戏无非是《XX传》、《XX记》、《X斗X》等,根本没接触过什么女尊、女强之类的知识,所以她理所当然以为这‘凤君’应该是个大官才是。
  
  既然是大官,她就应该迎接才是,哪怕自己是皇女也该见礼才是。
  
  没曾想,她还没稳当地站起来呢,那劳什子‘凤君’已经直驱而入了。
  
  外厅的小门跟里屋的床榻一样,是被帘子给隔出来的,所以李袖春第一眼瞄到的不是这个‘大官’的脑袋顶,也不是这个‘大官’的大脚丫,而是这个‘大官’的手。
  
  一只如凝脂般白皙的手,轻轻撩开重紫色的帘子,指尖涂着樱色的蔻丹,与那重紫色帘子更是相配。
  
  李袖春心中一动,这‘大官”真算得上是指若削葱根,难不成还是个‘女官’?
  
  也是,李袖春随即点头应和自己的想法。在后宫中行走自如,还出入女眷住所的,可不得是女官才成?
  
  她自认为自己猜的八|九不离十,便更是有些期盼着看到这女官的长相——她还从没看过真人的,古代美女呢!要说那老婆子,肯定算不上古代美女啊。
  
  她聚精会神地盯着,心想:人都说,手好看,那脸也差不到哪去。心里隐隐给这女官估了个大概的面相,却没想到真的见到这人全貌时,那些估出来的面相不及她千分之一。
  
  瓜子脸,一对浅浅的卧蚕眉,嘴唇微翘带着些许风流意味,脸颊不知是不是抹了粉,竟白得宛如羊脂白玉,甚至比那玉还剔透些。
  
  唯一一大遗憾就是,这女子的脖子似是粗了些。恩身为女子,喉咙也凸出了些。
  
  不过这都没给她的美带来什么影响,光是她那张脸,就足够让人惊叹不已,呆若木鸡了。
  
  比如,李袖春此刻就是这种见了仙女,还没晃过神来的感觉呢。
  
  哎呀妈妈,这古代美女比现代的什么‘范爷’不知靓了多少倍,到了现代还不得成为全球明星?
  
  那进来的人恐也没料到李袖春会这样呆呆地坐在桌子前,直勾勾地看自己,一时有些愕然,媚眼如丝的狐狸眼这时微微睁大,与李袖春对视。
  
  过了一会儿,来人可能缓过了劲儿,竟挑起唇角温温柔柔地笑道:“原来囡囡已是痊愈了,那父后可就放心了。”
  
  晴天霹雳。
  
  囡,囡?
  
  等等,她若是没记错,囡囡不是古代人称呼自己子女的叫法吗?
  
  这,这,这个看起来逼格高又气质佳的年轻大美人,是自己的母亲吗?
  
  这不科学。
  
  自穿越来第一次,李袖春感到了‘不科学’。因为‘囡囡’这两个字的刺激太大,她反而没有耐心听到‘父后’这两个更不科学的字眼。
  
  所以,这时的她还不知道,这仅仅是这不科学世界的一个开端。
  
  *
  
  疑似是她母亲的人悠然坐在了她旁侧,温润的目光滑过了桌面上摊开的书后,有那么一瞬间异色滑过那人的水眸,速度极快,李袖春更是没看到那一转而逝的讥讽和冷意。
  
  “囡囡,这书不必现在看,你身子还没养好,再躺会儿吧。”
  
  感受到‘母亲’靠近过来的身躯,弥漫着醉人的桃花香,李袖春耸了耸鼻尖,大是感叹:这古代人的香水也比现代人的清新多了,她仿佛都醉倒在‘母亲’的香气之下了。
  
  意醉情迷之间,‘母亲’的纤纤玉手似是滑过了她放在书桌上的指头,引起一阵颤栗,让李袖春顿时清醒了许多。
  
  微微侧头,李袖春注视着这位年轻而又美貌的‘母亲’,终于忍不住张口道:
  
  “太近了些,我......皇儿要喘不过气了。”
  
  说完,身子也不自觉往外挪了挪。
  
  她的动作和话语之后到来的居然是一片诡异的寂静,李袖春蹙眉,气氛好像有点奇怪?
  
  只见这位‘母亲’一眨不眨的牢牢看着自己,一边摆摆手把屋子里跟着她进来的侍女全部赶了出去。
  
  然后,这位‘母亲’倏地腰板往前一靠,衣袍翻飞间,削瘦的身子扑过来,双手摸向她的脸边,半是敛目半是惊疑道:“外面说你受了刺激一心寻死,我还当是开玩笑,莫不是真的确有其事?”
  
  “你这样子,倒有点呆呆傻傻的,不似从前。”
  
  “太医呢?没说怎么给你治吗?”
  
  “呵。也是。不中用的九皇女,哪个愿意用心替你诊治?”
  
  李袖春确实是呆了也傻了,一动不动的任她上下其手摸着自己的脸,听她语气大变,竟是冷冽中透着股邪气。
  
  “李袖春。”她气吐幽兰道。
  
  惊得李袖春以为听错了,莫非这个皇女与她上一世的名字是一样的?下意识张口想喊‘到’,才记起这是古代,又不是大学老师点名。
  
  就在这一迟疑之间,那人的嘴唇竟稳稳压了下来。
  
  李袖春瞠目望着她越近越不似真人的面容,心里如一千匹草泥马呼啸而过。
  
  ——卧槽,她被疑似是自己‘母亲’的后妃吻了。这真的正常吗?
   卷一:疑是仙女下凡来,回眸一笑胜星华 女者为尊男者卑   桃源只在镜湖中, 影落清波十里红。自别西川海棠后, 初将烂醉答春风。
  
  李袖春自顾自地瞅着桃花池上飘着的桃花瓣, 表面上一脸平静的数着上面的花瓣, 一瓣、两瓣、三瓣......心里却不像表面上表现的这么平静。
  
  自那日‘凤君’来过后, 已是近半个月的时光了。这半个月来, 足以让她弄清楚大概的情况了。
  
  原来, 那天老婆子迟到是因为女皇因春狩在与她商谈。老婆子也不是她一开始所想的什么侍女,而是‘御前侍卫’。那个凤君也不是什么女官,不过她确实是后宫里的后妃......不, 不是她,而是他。
  
  没错,这个时代, 是女者为尊男者卑。
  
  在这个时代里, 她应该称那个凤君为父后,称自己的母亲为女皇陛下。自己的兄弟姐妹也不是什么古代的皇子和公主, 而是正好相反, 女的才是皇女。
  
  即便再不相信, 这周围的一切人都无时无刻不在提醒她——那个年轻美女是男的, 那个老婆子是皇帝身边的侍卫。而她, 是个可以争夺皇位的皇女!
  
  “皇女殿下, 皇女殿下?殿下,您在哪呢?”听到这焦急不已的声音,李袖春侧身向下一躺, 隐于桃花池的假石之下。哎呦喂, 她可懒得应付这帮跟来跟去的小尾巴了。
  
  不知怎么回事,凤君拜访她过后的没几日,她身边来伺候的婢女和小侍突然多了起来。大概是这个凤君做了什么手脚吧,这些婢女小侍不仅粘人得很,还聒噪,吵得她无法静下心来想事情。
  
  想起那个凤君,她就不禁虎躯一震,脑海里浮想联翩的全是那次他亲吻她的画面。
  
  这是什么意思?她这半个月来,唯一想不明白的事就是这件。
  
  虽然一触即离的唇瓣就像是她的幻觉,可那温热的触感和轻柔地抚摸就不是她臆想出来了的吧?要她问那些婢女和小侍她又开不了口,总不能说:哎,那个......你们知道我父后为啥要吻我吗?
  
  想想就太羞耻了!
  
  老婆子更不能问了,这老婆子好似与这一世的九皇女很是亲近,要是被老婆子看出来她是假冒伪劣产品可如何是好?
  
  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日子一长,总会弄清楚的。
  
  或许是她想多了?她的父后只是在向她表示亲近之意?或者是在表达看到她痊愈了的欣喜之情?
  
  “总算找到您了!”三四个婢女绕过假石,两眼一亮。
  
  完蛋了。李袖春扶额,一走神就忘了把自己的衣角给藏好了,这些婢女倒是眼尖,这样都能被她们找到。她一副衣冠不整吊儿郎当的模样靠在假石旁,抬眼道:“何事这么着急寻我......咳,本殿下?”
  
  那些侍女浑不在意她的形象,仿佛已是习惯了,“女皇今晚要设家宴,请皇女殿下提前沐浴更衣准备。”
  
  什么?
  
  李袖春直起身,站了起来,表情古怪。
  
  这皇家家宴是什么个说法,她完全不知道。还有,这女皇可是自己的亲母,她卧床半个月没来过一回。听说,自己这个九皇女特别不受宠爱,在皇宫里的地位是几个皇子皇女中最低的,宫殿也是皇宫中地处最偏远的。
  
  她要是有什么行差踏错,会不会被她拖出去给斩了?
  
  还是问清楚吧,“你们可知道女皇陛下为何突然要举办家宴?”
  
  仿佛没料到李袖春会问起这个问题,打头的婢女诧异地看了她一眼,复又低下头恭敬道:“听说,是庆祝十皇女的诞生呢。”
  
  原来如此。原是她又多了个妹妹啊!
  
  李袖春偷偷松了口气,这家宴主人公肯定是她这个新出生的妹妹了,她可以不用这么紧张了。
  
  “殿下,请跟奴婢们来沐浴更衣吧。”
  
  李袖春甩甩袖子,跟了上去。
  
  沐浴过后,李袖春打量着这些婢女送到她眼前的衣服,不觉皱起了眉头。是她的错觉吗?这些衣服......怎么看,都怎么有些庸俗呢?
  
  是的,庸俗,艳丽到庸俗。这大黄色的衣衫简直晃瞎了她的眼,还有这件纯紫粉色的又是什么?难道要她打扮成行走的牵牛花?再看看最右手的这个,红绿相间,中间穿插着金丝线,怎么看都像是古代版的暴发户。
  
  “殿下?”婢女举着衣裳,看李袖春半天没有反应,不由出声询问。
  
  “咳,没有别的衣裳了吗?”她实在是看不太上这些衣服,也不认为这些衣服适合去参加皇宫里所谓的家宴。
  
  婢女又是一脸惊奇,这回连李袖春都感觉到了她的惊讶。“怎么了,是没有别的衣裳了吗?那,我就在这几件中选一件吧,你不用折腾了。”
  
  婢女噗通跪下,吓得李袖春肩膀一颤,只见婢女把头贴在地面上,怯生生地说:“奴婢还以为殿下喜欢穿这种颜色样式的衣裳,奴婢马上去换,殿下还请稍等。”
  
  看着她捧着衣裳小跑出去的样子,李袖春摸了摸自己的下巴沉思。
  
  她是不是做错了什么?难道这九皇女以前很喜欢穿这种大俗的衣物?
  
  哎,连个小宫女都战战兢兢的行走在皇宫中,她这一个顶着真壳子,换了假内芯的穿越女,真的能平平安安在皇宫里生存吗?
  
  看了眼窗外透亮的月亮,李袖春心底一片寒凉。
  
  待小宫女又捧着新换的衣裳回来,李袖春随意指了一件看起来儒雅又不至于太朴素的衣裳,等她给自己穿戴。
  
  李袖春感受着她为自己抚平肩膀的褶皱,好奇地发问:“你叫什么名字?”
  
  在李袖春背后挡住的暗处,小宫女眼间微闪,小声回答道:“奴婢名恨春。”
  
  李袖春一愣,嘴里喃喃这两个字:“恨春。”她隐隐觉得哪里古怪,却又摸不着头脑,只是低头笑道:“这名字念起来倒是好听。”
  
  “殿下过誉了。”小宫女为她系好腰带,后退一步,弯腰摆手,“殿下,已经梳妆完毕了,请移步到后宴。”
  
  *
  
  转过御花园,步出闲庭阁,穿过数道拱门,绕过小石子铺过的小径,李袖春总算是到了今晚家宴举行的地方。
  
  她忍不住左右摆头观赏,赞叹这皇宫里每一处的精致巧妙。
  
  她到达的地方是一极大极空旷之处,红色的地毯直直铺就到布置华丽的戏台前,戏台上有三三两两的戏子正唧唧哝哝着什么,软言软语地滑入耳畔。
  
  戏台下是各个分开的圆桌圆凳,正中间的不是圆桌,而是最大最长的方桌。该方桌最上首自然是金光闪闪的高位,旁侧是两个稍低一些的纯黑色凳子,再下首就是低矮的木凳了。想必这是按照等级来排的吧。
  
  她心里有底后,不再四处观望,垂目低首,听着身边的婢女向外面的侍卫通报。
  
  她感觉到两侧守门的侍卫目光落在她身上,她便昂起头故作高贵的任她们看。那两个侍卫一惊,没想到平常怯弱有些卑微的九皇女居然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而且,当她们的目光滑过九皇女的衣裳时,又是一顿,怎么九皇女今天穿的这么......正常?
  
  她们互相看了一眼对方,随即向里通报道:“九皇女,到!”
  
  就这样,李袖春领着五六个侍女小侍跨入了家宴之地。
  
  被领着坐到自己的位置上,李袖春看着零星入场的陌生人,有些紧张。她是完全不认识这些人,也没机会去问老婆子这些人都是谁,今晚确实是有一场硬仗要打啊!她需要一个得力帮手来帮助提醒自己,这个人肯定必须得是现在自己身边的,这人选.......
  
  她灵光一动,扭头低声唤道:“恨春。”  
  
  没想却是个陌生婢女站在了她身侧,一脸阴奉阳违的表情道:“殿下,恨春不在,让奴婢来伺候您吧。”
  
  恨春不在?明明刚刚还在自己身侧的,这恨春跑去哪了?
  
  李袖春咬牙,没办法了,今晚只能孤军奋战了,但愿她这个不受宠的九皇女不要闹出什么事端来才好。最好是被众人遗忘在角落,这样就不用担心自己犯错了。  
  
  *
  
  某宫殿内,一婢女行色匆匆地跑过,最后停步在一棵桃花树下,张口传来熟悉的声音:“凤君。”
  
  树下的美人,正神情慵懒地倚在软榻上,手里捧着一本书看得认真。闻言,轻轻抬起眼睑,看了眼来人,红唇微动,“你来了,恨春。”
  
  再定睛一看,这婢女真的是李袖春百寻不着的恨春。
  
  恨春痴痴看着这美人横卧的一幕,有些脸热。她不过十二三岁,在这个年代里,还不过是个未开过荤的少女,何时见过这么香|艳的场景?
  
  那凤君单论容貌来看已是顶顶尖,这世间少有。此刻他又百般风情卧于榻上,红袖上沾染着飘落的桃花瓣,满头黑发混着花间的雨露,整个人宛如清水芙蓉并妖媚牡丹,两种气质居然如此和谐的在他身上统一。
  
  “恨春,你过来。”他挥手之间,恨春已经失去了魂魄一般。
  
  怨不得这女皇对凤君宠爱至极,怨不得满朝官员怒骂凤君乃红颜祸水,怨不得寻常百姓耳熟能详着这凤君的名声,只因——
  
  他美极。 卷一:疑是仙女下凡来,回眸一笑胜星华 最难消受美男恩   坐在原地, 李袖春内心忐忑不安。看着那些奴仆成群, 穿着华贵的人落座在各自的位置上, 一开始她还紧张怕被人搭话。
  
  后来发现, 她还真是想, 太, 多。
  
  都说这九皇女不受宠且无能, 好像还真是这样的。现在这方桌的位置上空着的除了最上首,就是它旁边的两个座位空着。
  
  不用想,最上首自然是女皇陛下的位置了, 那旁边两侧的位置大约就是最受宠或者地位最高的男妃之类的座位了。
  
  现在的状况,相当于其余的人都坐齐了,却没一个人跟她搭话。
  
  而且, 她还坐在最角落, 基本上是无人关心的状态。
  
  九皇女真是毫无存在感的存在啊。
  
  她真心为了这个而高兴,头一次觉得‘无能’也是一种特殊的自我保护。
  
  还是举起桌子上的酒杯自我庆祝一下吧。
  
  她执起酒杯轻靠在唇旁, 并小心翼翼打量着那些高谈阔论的人。入口涩涩的酒水转为甘甜, 她摇晃着酒杯, 不留痕迹地猜测着这些人的身份。
  
  其实也很好分辨, 她作为女皇的女儿, 总不可能与后宫里的男妃子同坐一席。所以这些在方桌旁交谈, 或精神奕奕,或爽朗大笑,或轻言细语的人应该都是自己的‘兄弟姐妹’。
  
  恩, 看来这位女皇播种的也很勤快。方桌除了上首三个空位, 本有两排座位,现在均已坐满。加上她,正好是十四个人。也就是说,在座的这里有九位皇女,五位皇子。
  
  这个家宴是庆祝十皇女出生,而自己是九皇女,也就是说——她本来是女皇的幺女?
  
  这还真是奇怪,幺子自古以来就应该最受宠爱,换到女尊男卑的世界里,幺女的地位等同于幺子,怎么偏偏她最不受宠?  
  
  就在李袖春胡思乱想,天马行空之际,女皇终于姗姗来迟。
  
  李袖春随着众人的动作一起跪拜在地上,她本来还有点作为现代人的不屑,毕竟生在现代,谁会轻易地跪一个人?
  
  但是,当所有人高呼‘女皇陛下万岁万万岁’,当所有人的膝盖骨吭哧一声,齐齐磕在地上时,李袖春彻底从幻想中惊醒——
  
  她穿越了,她呆的地方再也不是言论自由,行为自由,生命还被人保障的和平年代了。这个年代里,这个女皇,是主宰一切的人——包括,她的命。
  
  她不由屏息,克制自己抬头观望的欲|望,静悄悄的等待女皇说:“平身吧。”
  
  等到起身坐回位置,她额前的一滴冷汗滑落到了胸口处,凉意让她不自觉打了个哆嗦。
  
  她这才敢偷偷看这女皇,和女皇旁边跟着一起坐下的人。这一看,吓了她一跳。
  
  原来坐在女皇左边的人,竟是那她再熟悉不过的老婆子。
  
  老婆子和以往在她面前苦口婆心唠唠叨叨的样子截然不同,她腰间悬着一把银色的剑柄,一身黄马褂镶着紫边,居然与那女皇身上的颜色一模一样!
  
  李袖春压制住心里的震惊。早就听说乾隆年代的御前侍卫等级颇高,可以使用帝王专用的明黄色。明黄色就连亲、郡王也不许用,足以见得御前侍卫的身份之高,原来,这年代的御前侍卫地位与那时差不多。
  
  她有些蒙神,老婆子既然在皇宫中职位这么高,待遇这么好,为何会到不受宠的九皇女身边来耐心伺候悉心教育?
  
  顾不得继续深思,女皇已经开始侃侃而谈起这次家宴的安排。
  
  女皇的长相并不苍老,只是她臃肿的眼袋让她看起来很年迈。她面色蜡黄,声音暗沉带有沙哑,显然是疲劳过度的模样。
  
  这让李袖春又不得不感叹,这样的女皇配那么美貌绝色的凤君,还真是有种美女与野兽的感觉。
  
  也不知是李袖春这一嘀咕,还是注定的巧合,她刚心里念叨完凤君,这凤君立刻就到了。
  
  “凤君到”这三个字刚落下,李袖春就敏感地察觉出气氛的不同。
  
  周围的皇子皇女们忽然开始交头接耳起来,声音隐隐压过通报的侍卫,甚至有些大胆的已经坐直身子,直勾勾的往外面看了。
  
  这阵仗,竟比女皇来的时候,还要骚|乱。
  
  在众人的行礼之中,凤君笑眯眯地抱着一个孩童,步步生莲般踏入众人的眼前。起初,李袖春因为恪守礼节,只看见了他明黄色的鞋履,正惊讶着这男妃居然也能穿戴和女皇一样的颜色时,轻微地一抬头,就被眼前的景色所迷惑了。
  
  凤君真骚包。
  
  她脑海里就只剩下这五个字。
  
  接着又浮现出另九个字。
  
  骚包的还真特么好看。
  
  ......
  
  大约是停顿了那么几秒钟,她听到了众人的抽气声。
  
  那凤君,一身烫眼的红色长袍,上身领口并未系紧,松松垮垮的尚能看到他洁白的胸口。古代的裁剪比现代还要细致精密,那长袍到脚边忽的绽放,妖艳的红色一直蔓延到他身后一米处。外衣是简单披着一件外袍,这外袍可大有文章,随着他的走动,那外袍慢慢展露,惊掉了众人的眼球——原是这外袍乃金色半透明,行走之间众人皆能看到他骨节分明的手臂以及漂亮的锁骨。
  
  正如李袖春心内所想,这凤君,身为男人,骚包到如此,也能这么好看的,大概天下之大,只此一人了。
  
  而这般惊才绝艳的男子,手上抱着一个襁褓里还在哇哇直哭的孩童,眉头轻蹙,嘴角无奈的样子,又像是天上的仙子,误入凡尘中开出了花。
  
  “顾白,你可来了!”
  
  李袖春目瞪口呆,本来安坐在位置上的女皇,此刻急匆匆地起身,居然还走下来替凤君接着怀中哭闹的孩儿,那神色、那表情,连李袖春这个‘穿越外来客’都能看出来满满的宠溺。
  
  哎呦,李袖春心里拍案。
  
  ——恐怕这凤君,才是这皇宫的大BOSS,才是真正应该抱大腿讨好的人!
  
  她心里又缓缓松了口气,据她猜测,从这凤君那日对自己病情‘格外关心’的态度来看,恐怕这凤君就是自己的‘亲生父亲’。
  
  那么,问题来了。
  
  九皇女身边明明有御前侍卫这么高端的拥护者,又有凤君这般风靡后宫独霸皇宠的亲生父亲,怎么会落得这么凄惨毫无存在感的地步?
  
  宴会并无什么起伏,李袖春仗着自己是凤君的亲生女儿,也有了点小底气,自娱自乐地缩在角落里放散自己的思维,这边想想,那边琢磨琢磨,倒也自得其乐。
  
  说白了,这宴会无非是庆祝十皇女的诞生,让十皇女的‘兄弟姐妹’们都看看自己的妹妹是啥样。
  
  只是唯一值得在意的是,这十皇女并不是凤君所生,而是凤君身边的一个小侍所生。
  
  呦呵,李袖春心里已经有个小人在嗑瓜子看戏了。这不是电视剧里常常出现的戏码?类似于用身边的婢女来拴住皇帝的心?看来这凤君,能坐到这个位置,不仅仅是靠着他的颜值,恐怕也是个智慧型人物。
  
  她眼角滑过上首谈笑风生的凤君时,神色一顿,头疼的低叹:所以说,她怎么都忘不掉自己的亲生父亲吻了自己这一回事啊!看着他那张脸,就不断回放那天发生的事啊!
  
  李袖春,一个二十多年没被人吻过的木头疙瘩,穿越初始却被自己的‘亲生父亲’吻了,也怪不得她这般苦恼那般纠结了。
  
  当李袖春第无数次偷瞄凤君时,这一次,却没那么好运了。只见凤君微微侧头,眼珠一动,居然与她的视线撞了个正着。
  
  李袖春遥遥看着他那双狐狸眼,不知为何咽了口口水。
  
  “对了,女皇陛下,您还记得您昨夜答应过臣夫什么吗?”他嗓音细软,语气里透着撒娇却不让人腻味。
  
  大家也纷纷停下动作,耳朵都竖起来好奇地看向凤君,大概是都在好奇——凤君怎么突然在这种场合,提到昨夜与女皇的闺中密话?
  
  连李袖春也有点儿好奇。
  
  但是随后,她就明白了——好奇心害死猫这话真不是大家胡诌的。
  
  女皇果然听从了凤君的话,顺着他的意思往下说。只不过,令李袖春心惊的是,从一入宴席开始就没往下看一眼的女皇,这时与凤君一样,将目光牢牢锁住了自己。
  
  咦?不是应该讲你们闺房里的甜言蜜语吗?!为什么要看着她?!
  
  “朕记得的,答应过你的,朕当然会做到。”女皇的语气里,少有的带着甜腻的温柔。
  
  只不过说这话的同时,看着李袖春的目光并不似言语那么柔和,反而有点冷淡的意味在里面。让李袖春心惊胆战,冷汗满背:难道他们俩昨夜的谈话与自己有关?
  
  “朕的九皇女也大了,确实该择日婚娶了,这毓爱卿的爱子赐给她,应也是天作之合。”
  
  *
  
  什,么。
  
  如果她没听错,这个女皇文绉绉的扯出来的一句话,原意好像是说:要赏给她一个男人择日完婚?
  
  等,等。
  
  她,她,她......
  
  她......
  
  她才穿过来半个月啊?就让她娶一个不知名而且,还是女尊世界里的男人......
  
  朦胧之中看到女皇身边一脸惊喜的凤君,听到他笑着道:“女皇明鉴,臣夫替九皇女谢陛下赏赐。”
  
  那一脸的骄傲和自得,还有欣喜,简直生动到狠狠打了李袖春一耳光。
  
  卧槽,自己的‘亲生父亲’都这么说了,请问,她还有机会拒绝吗?
  
  不,比起有没有机会,李袖春恐怕更是不敢拒绝的。
  
  她也没天真到以为,自己这个不受宠的九皇女,能有资格否决女皇的提议。
  
  就在她僵硬地坐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时,旁侧的人身影一动,有个人在她耳畔轻声道:“殿下,快跪地谢恩。”
  
  竟是消失了许久的恨春。
  
  她是什么时候回来的?她不在的时候是去了哪里?来不及细想,李袖春条件反射的照着她说的做了——
  
  “谢.....谢陛下赐婚。”
  
  李袖春凝目,安安静静,跪拜在地,长跪不起。 卷一:疑是仙女下凡来,回眸一笑胜星华 头磕御前血溅迸   很多男人觉得, 最可怕的事莫过于一个女人在自己面前哭哭啼啼, 自己还不知所措。
  
  但是, 李袖春却觉得。
  
  真正可怕的是, 一个男人在自己面前哭哭啼啼, 寻死觅活, 她还得受着。
  
  看着眼前一副小家碧玉打扮的郎君, 一会儿跪在地上战战兢兢抹泪,一会儿似是疯癫般站起来直瞪瞪看着自己,一会儿又跪回去整个人都傻了一般呆立着......
  
  “那个, 喝点热水吧。”李袖春只能在这时候默默递出一杯水,心里早已抓狂了一百遍还不止:为什么她一个女人,要像一个男人一样安慰着一个哭爹喊娘的男人?
  
  而且, 她还真的只能用万能金句:喝点热水。
  
  眼前的少年听到她这句话, 像是冷极了一样,先是手在发抖, 然后整个人都在震颤, 他自哭湿的袖子底下伸出手来——
  
  “啪。”一声, 被李袖春捧在手上的杯子瞬间落在地上, 碎成八瓣。
  
  李袖春:......还好我躲得快。
  
  “哎。”她叹口气, 更是不知如何是好。
  
  这件让她头疼不已的事展开的原因, 要追溯到早晨。
  
  *
  
  “恨春。”倚在床头,李袖春无奈唤了一声。不是因为她非要恨春大早上起来伺候她,而是她委实是有点头晕脑胀。
  
  昨夜宴会后, 因着女皇突如其来的赐婚, 让她打乱了阵脚。等事情过去了,她细想起来又有那么点的不情愿。
  
  作为一个现代人,她虽然不像很多小姑娘那样渴望一个帅气多金的对象,但内心其实也是期盼着有个人会一直陪伴她的。
  
  她知道,穿越到了这个不知名的时代里,恐怕这个愿望再没实现的可能,但也不代表她愿意被人强塞一个对象进来,就这么浑浑噩噩的过一生。
  
  万一,那个人身有恶疾,或者双方两看生厌,岂不是耽误了自己和对方一辈子?
  
  但是女皇的赐婚,她确实也还没有办法拒绝。只能稀里糊涂地应下来,之后郁闷的她不由多喝了几杯酒,导致她现在起床都有点飘忽。
  
  恨春撩开床帐,扶起她来,顺便让她喝下早就备好的醒酒汤。
  
  李袖春被伺候得舒畅了,挥挥手想让她下去,却见恨春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但她没怎么在意,满脑子已经被赐婚这个消息塞满了的她,确实没什么心思关注身边一个小婢女的思想活动。
  
  恨春嘴巴张了张,后还是闭紧了嘴,带着两三个小侍替李袖春更衣,仿佛刚刚欲言又止的人不是她一样。
  
  “你们不用跟着了。”李袖春说罢,也不待他们有所反应,就一个人向外面踱去。
  
  今日,她要好好搞清楚赐婚对象是个什么德行的人,好有所打算。不论是无法反抗必须接受他也好,还是打算反抗破坏赐婚也罢,她现在所拥有的资料太少了,只能被动接受突发情况。
  
  睡了一觉醒来的李袖春依旧是一个渴望不劳而获,又有点呆木的女人。但唯一不同的一点就是,她通过昨夜的事明白了——在这里,她还是需要自己努力才能保全自己的。
  
  她要找的人,当然是那个最熟的老婆子。老婆子是御前侍卫,想必平时肯定在这皇宫之中陪伴着女皇的,所以找起来应该不难。
  
  虽然之前她不愿意掺合进这吃人的皇宫,根本没有踏出过自己的院子一步,但不意味着她不清楚自己的身份。
  
  比如,她现在是不受宠的九皇女,可就算再不受宠,她也是皇女,路上随便抓一个小侍问问路这种事情,不怕他们不说实话。
  
  如她所料,以她的身份,在皇宫中找御前侍卫简直轻而易举。
  
  但,不知为什么,每个被她抓住盘问的小侍都是用一种很异样的眼神盯着她。
  
  尤其是,在她转过身之后,那些小侍竟交头接耳起来,眼神时不时往她身上瞟。
  
  她不自觉摸摸脸蛋,又不动声色摸摸后背,咦,没有脏东西。那这些人盯着她做什么?还窃窃私语个什么劲?
  
  这种古怪一直持续到,她撞到老婆子为止。
  
  “九皇女!”老婆子惊呼,好像看到她如看到了鬼怪一般。
  
  下一瞬,就见老婆子左右张望了一下,把她拉进了一个拐弯的回廊里。李袖春被她带的,有种好像自己在皇宫里做贼的既视感。还不待她出口调侃,老婆子就开始一股脑地追问起她来了。
  
  “九皇女,您怎么能自己出宫殿呢?”
  
  这话说得,李袖春奇道:“难不成,本殿下每次出宫殿还非要带个婢女小侍才可以出去吗?”
  
  “不,老臣不是这个意思。”老婆子替她抓了一把汗,“只是今日实在是不同,您一个人出来怎么能行!”
  
  恩?今天有什么不同?
  
  是有人要准备行刺她啊,还是有人准备暗算她啊?
  
  看她一脸懵懂的样子,老婆子一拍她胳膊道:“九皇女,您这次可闯了大祸了。”
  
  卧槽,她只是睡了一觉而已,为什么这老婆子一脸‘你摊上大事了’的表情?
  
  再想起宫内的人躲躲闪闪的目光,还有恨春欲言又止的表情,李袖春问:“发生什么事了吗?”
  
  听老婆子娓娓道来,李袖春眼前一黑,好么,她还真是摊上事了。
  
  原来,昨夜女皇赐婚的事,第二日一大早天还没亮就已经传遍了皇宫,也不知是哪位皇子或皇女故意宣扬出去的。等到上早朝,一个听到消息匆匆赶来的大臣,早饭都顾不上用拉着一帮好基友,就跪在了殿外。
  
  她只一个要求,请女皇收回成命。
  
  这个大臣,不是别人,就是李袖春的‘准岳父’,在这里应该算作是‘准岳妇’。
  
  女皇赐婚的对象,正是她的爱子,毓爱卿说的也是她。
  
  本是一件喜事,但这位重臣确实打心眼里一百个不愿意让自己的儿子嫁给九皇女。原因无他,谁不知道这个九皇女是风流成性,还碌碌无为,才能更是没有,反倒是吃喝嫖赌样样精通,而且人前卑微讨好,毫无皇族威严,人后仗势欺人,更是小人嘴脸。
  
  她不愿意,可女皇不听。
  
  为了让女皇听进去,她身边拉拢的那些与她一起跪在殿外的下臣,个个都是这个朝廷上呼风唤雨的能臣。
  
  没想女皇更狠,她不听不听就是不听。任你跪到天荒地老,她连眼皮都不掀一下。
  
  于是,这个毓爱卿就绝望了。
  
  说来,毓爱卿这人,是个文臣,从来都是女皇身边为数不多能劝动她的人选之一。此番女皇冷处理的表现,让她大受打击。再加上,这人子嗣单薄,膝下只有一个女儿和一个儿子,而女儿又在小时候生病夭折了,只剩下一个儿子了。
  
  她说什么,也不能让自己唯一的儿子,后半生幸福断送在李袖春这里。
  
  一咬牙,她竟发起猛来,入得殿内。
  
  “女皇陛下,万望您能收回成命!”她这一句话说完,跪倒在地,只希望女皇能看在这么多年她忠心耿耿的份上高抬贵手。
  
  没想女皇陛下早就答应了凤君,此事绝无再议的可能。她一动不动,不管底下这位大臣如何求,都不松口。
  
  女皇宠爱凤君的事又不是一天两天了,外面也有些关于昨夜赐婚的传言,毓爱卿如何能不知道这事是凤君一手造成的?
  
  她心如死灰,知道今日是不能让女皇回心转意了。她冷笑数回,在一众侍卫没有反应过来的当头,跪着道了一句:“国有男色,倾国倾城;男颜祸水,国之将亡。”
  
  最后更是一头撞死在御前,血直直扑溅到了女皇的凤袍上,让所有人大惊失色。
  
  老婆子身为御前侍卫守在女皇身边,她怎么也没想到,这个一向忠心耿耿的老臣,居然会用如此惨烈的方式来阻止这场御赐婚姻。
  
  正因为没人想到,所以她才能这样轻而易举地靠近了女皇,还弄脏了栩栩如生的凤袍。
  
  女皇傻了,所有臣子也傻了。
  
  这一撞,撞得是头破血流,当场西去。
  
  而女皇昏庸,被男色|诱惑,失了头脑,逼得重臣惨死当场的消息如插了翅膀,现在恐怕连皇宫外的一些老百姓都知道了。
  
  所谓,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老百姓可不会因为你是女皇,私底下就不议论你的家事。他们人数众多,悠悠之口,怎么堵得住?
  
  这事里,要说九皇女无辜,她也确实没做什么;但要说与她无关,又不能完全把她从这事里摘出来。
  
  要不是她这人品行太差,今日会发生这种惨剧吗?
  
  李袖春此人,不知不觉,便又在所有人的眼里成了罪魁祸首,当了那代罪羊。现在不论是谁,都会把她和后宫那位凤君扯到一块一起骂,女皇他们不敢说坏话,可是九皇女和个男妃子,他们骂骂怎么了?
  
  “国有男色,倾国倾城;男颜祸水,国之将亡。”这一句话更是传到了每个人耳朵里,连路边的小童都把它编成了歌谣,一边跳,一边念。
  
  这些暂且不提,只说听了个前因后果的李袖春,此时已经无力吐槽了。
  
  她能怎么办?一身脏水泼上来,臭熏熏脏兮兮,她又不能立刻把自己洗白。    
  
  “九皇女要是没事,还是趁早回宫殿去吧。”老婆子松开握住她的手,苦口婆心劝道。她也是怕这个九皇女再出什么幺蛾子,自己一把年纪真的没法再看那种血腥又绝望的场面了。
  
  高高兴兴出门来,沮沮丧丧回家去,说得应该就是李袖春了。
  
  她一路半低着头,脖子后根都烧得慌。她甚至有些心凉,这才几天,她穿过来一个月多,身上竟无缘无故已经背上了一条人命。
  
  她知道这与她无关,多半是这个身子的前主人惹的祸,可现在,她确确实实占据着这个身体,而且还替她活在了这个时代。这些事,这些人,全部都是因为她这个导|火|索而炸。
  
  她脑袋成了浆糊团,恍惚迈入院中。
  
  还没等她喘口气,一个飞奔过来的男子,她还没能看清楚这个人的长相,就已被他一巴掌打得偏过了头去。
  
  李袖春懵了。
  
  随即,她心里一阵邪火就冒了出来,愤怒地回过头,扬起手掌。
  
  这特么都是什么糟心事,怎么还有人随随便便就打自己巴掌的?
  
  只不过刚回过头,她那巴掌就停在了空中,怎么也下不去手了。
  
  那是一个长相很稚嫩的男子,与其说男子不如说少年,一身清新可人的碧色,此时两眼泪汪汪地瞅着自己,看到自己举起的巴掌还瑟缩了一下。
  
  李袖春承认他长得很是可爱,但是这并不是李袖春停下攻击的原因。
  
  而是他那双眼睛。
  
  满满的全是恨意。
  
  她默默垂下手来,摁住自己被打的那半脸颊,心里已经猜到了这人是谁。
  
  追在少年后面的恨春看到这一幕,腿一软又跪在了地上连声道:“奴婢罪该万死,这毓公子奴婢实在是拦不住。”
  
  不怪恨春,她一个奴婢怎么敢拦着重臣家的公子呢?
  
  但是看到这个公子居然一上来就给了九皇女一巴掌,简直吓坏了她。
  
  果不其然,这个垂泪的少年,就是今早一命呜呼的毓爱卿的独子。 卷一:疑是仙女下凡来,回眸一笑胜星华 宫外桃花格外艳   
  “来, 吃这个。”
  
  “来, 我帮你。”
  
  “来, 别着急。”
  
  ......
  
  众婢女小侍看着自家九皇女不厌其烦地‘伺候着’毓公子, 连他们都觉得九皇女一改往常的作风。在这个时代的女人里面, 这番动作, 已经算是温柔体贴、细致稳妥了。
  
  但是毓公子连续几天没给九皇女一个好脸色——要么是哭哭啼啼的, 要么就是一巴掌打落九皇女的好意。
  
  大家一开始内心里都在打赌,看这纨绔的九皇女到底能忍毓公子到何时。他们都一致认为,九皇女之所以对毓公子看起来这么好, 是因为毓公子是女皇赐下来的未婚夫,九皇女总不可能打女皇的脸。
  
  可日子一天一天的过去,毓公子还是每天都来找九皇女的麻烦, 执着的一日复一日, 丝毫没有改变。神奇的是,九皇女居然也没有改变, 他来一天, 九皇女就带着笑脸陪着一天。
  
  于是, 众人的心思又转向了。
  
  莫非, 九皇女这风流成性的性子, 是又看上了毓公子?
  
  也是, 九皇女是谁,见一个美男子就爱一个。只可惜了毓公子,明明是个人比花娇的少年郎, 却被九皇女害得失了母亲, 后半生可能还要跌在九皇女手里,真是糟蹋。
  
  如果此时,正躲避毓公子打落的筷子的李袖春,听得到身边奴婢们的心声,恐怕会直接哭给他们看。
  
  她是有足够的耐心和精力来哄毓公子,可这跟看上他真的一点儿关系都没有。首先,她不认为她会喜欢一个只知道哭的男子。其次,她也没有喜欢小正太的癖好。再说,她可不会自虐到去喜欢他,毕竟是她间接害死人家亲娘的。
  
  这几日,宫里看似风平浪静,那件血案好像也没引起多大波澜。但是,李袖春却隐隐察觉出了一些波动。比如最近,老婆子再也没来看过她。
  
  这就代表,老婆子在躲她。什么原因导致身为御前侍卫的老婆子,避而不见九皇女李袖春呢?
  
  肯定是女皇或者宫里有了什么变动。
  
  李袖春心里叹口气,帮毓公子再次拿了一双新筷子,苦口婆心劝道:“人死如灯灭。不管如何,饭,你还是要吃的。”
  
  “人死如灯灭?”毓公子听了这句话,干净而又清透的少年脸庞泛着发白的颜色,他手指小心翼翼附上李袖春手上的新筷子,低语道:“是啊,九皇女说得对,我的娘亲已经死了,死了就再也不可能复活......”
  
  李袖春目光盯在他的手指上,脑海里却浮现出另一个人的手,一只纤细又白皙的手,比这双手要秀气上几千倍的手。对了,也不知道那只手的主人,本朝凤君,有没有受这件事的牵连?
  
  应该不会吧,凤君那么受宠,怎会受到牵连?
  
  她也不知为何会念叨他,恐怕是因为她已经下意识把‘亲生父亲’凤君当成了一种依靠,才会惦记他的安危。这皇宫里,无条件站在自己这边的,也只会是‘亲生父亲’不是吗?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她还是懂的。
  
  就这时,李袖春发散的目光好像被一束白光闪了一下,她下意识眯眼,然后就听见了叮当一声,似乎是什么东西掉落在地上。
  
  她以为是毓小公子又闹脾气,把自己手上的新筷子打掉了。没想一睁眼,地上躺着的不是筷子,而是一把噌亮的匕首。
  
  匕首直直躺在自己的脚边,上面还反射出森亮的光芒。
  
  李袖春脑袋有点蒙,只知道原在自己身后的恨春,已经站在了自己身前,一只手微微挡着自己的半边身子,另一只手招呼着,大叫:“保护九皇女!”
  
  然后,她就被几个冲进来的侍卫护住了,那个毓小公子被双手反剪在背后。
  
  卧槽。
  
  李袖春眨了眨眼,这才明白了情况。
  
  短短几秒之间,她竟已经经历了一次传说中的刺杀。
  
  她甚至有些不解,迷惑地看着瞪着自己的毓小公子,“为什么?”
  
  为什么,要杀她。
  
  可问出来之后,她就觉得可笑了。
  
  毓小公子果然嗤笑一声,少年般无暇的脸,硬是作出一副要哭不哭,要笑不笑的表情,“我的母亲不能复活,这一切都是你害的!”她还有脸作出一副无辜的表情,问自己为什么?
  
  握了握自己的手臂,李袖春感到透体的寒凉。这种寒凉,并不是害怕,也不是恐惧,而是觉得可悲。这个少年,眼睛里没有杀意,她看得出来,这几天的相处,她也了解了他的一些性格——懦弱又善良,温和又秀气。是典型的小家碧玉性格。
  
  事到如今,这样的他,拿起匕首要杀了自己,是有多么绝望和无助?
  
  尤其是,她感到内疚的是,她一点儿也体会不到他的心情。这几日,她就像哄小孩子一样,企图把这个少年的那种叛逆和抓狂的心境全部压下来。却完全忘记了,一个人失去了最后的依靠,是种什么感受。
  
  他恨自己。
  
  对啊,怎么能忘记了,刚见面那一巴掌,和他满眼的恨意?
  
  “九皇女。”恨春轻叫了一声,把她走神的注意力拉了回来,问道:“您要怎么处置他?”
  
  此时的恨春已经不再尊称毓公子,是因为,从刺杀了皇女那一刻起,他已经不再是高高在上的重臣后裔,而是一个即将打入地牢的罪犯罢了。
  
  李袖春舔了舔干涩的嘴唇,把目光从少年的脸上移开,她不敢与他纯净的眼睛对视,这会让她更加有罪恶感。“他......”
  
  *
  
  “哦?你说,她只是把这件事原封不动告诉了女皇,然后把赐婚给推了而已?”
  
  说出这句话的主人,语带诧异。他微微抬手把自己的青丝别到耳后,狐狸眼弯起,像是在想什么。
  
  “也就是说,那毓家小公子,还活得好好的,在九皇女的宫殿里咯?”
  
  “是的,凤君。”恨春站在一旁,瞟了眼凤君不经意露出的白皙脖颈,一阵脸红燥热。
  
  “呵。”凤君站起身来,掸掸衣摆,“还以为她变了呢,原来只是想把小公子金屋藏娇而已。”
  
  相比凤君的嘲笑和肯定,恨春却有些别的不同想法。
  
  日日夜夜与李袖春相处的恨春,在某些方面还是察觉出来九皇女与往日不同了的。但是要说哪里不同,她又分辨的不是很清楚。她以前毕竟不是伺候九皇女的,所有她所知道的,九皇女的形象都是从凤君和别处听来的。
  
  难不成是传闻夸大了九皇女的纨绔和无能?她伺候九皇女的时候,倒是觉得九皇女平易近人许多,而且好像还不喜欢别人多伺候。
  
  她把自己的猜测吞到了肚子里,她并不能很确定,也不想让凤君跟着自己的胡思乱想头疼,她决定再多观察观察九皇女。而凤君显然也是这个想法,所以挥挥手让她下去了,并没有再多说什么。
  
  恨春小跑出凤君的大殿时,正好与一个穿着玄色衣袍的女官擦肩而过,她偷偷瞄了一眼,然后又垂下了眼帘。
  
  那女官也没有多看恨春,直接进了凤君的大殿。
  
  等恨春回到李袖春身边,才想起,那玄色衣袍的女官是谁。
  
  “这老婆子,快十日没来看我了......”李袖春无精打采地撑起下巴,手里翻动着一本不太健康的小册子,应该是前身九皇女留下来的小黄书,一边喃喃自语。
  
  恨春眼睫一闪,宫里能被称作老婆子的人,还和九皇女亲近的,可不就是刚刚那个擦肩而过,身穿玄色衣袍的女官,御前侍卫冯封吗?
  
  “九皇女可是无聊?”为了让九皇女更多的暴|露出她平时的习惯是否有变化,恨春决定再多多让她做些别的事,以便于她观察。
  
  “自然是无趣又无聊的。”李袖春支着额头,表情灰败。
  
  赐婚这件事是好不容易,用她自己的小命安危做借口给推了,那个毓小公子被关在自己宫殿的某个角落,平常她也不会故意晃悠去看他,他肯定也不会想出来看自己的杀娘仇人,所以还算是相安无事。
  
  日子一旦相安无事,就显得格外无趣了些。皇宫中,乱走总是不好的,她想要打发时间,也就只能看看这些九皇女前身留下来的不良周刊,和那些挂在墙上的春宫图了。
  
  她怀疑,现在的自己如果要是作画,一下笔大概就是些不太好的场面了。
  
  “那九皇女何不出宫?”恨春笑道:“现下是春天,宫外的美景比宫里还有趣。奴婢还记得,小时家外面的桃花树,这个时节,应该正是开得艳呢!”
  
  李袖春眼睛一亮,满面兴味,“你说,我可以出宫?!”
  
  恨春已经习惯了九皇女某些时候,会把尊称丢掉的习惯,她低首道:“只要冲南宫门的侍卫示意皇女的腰牌就可以了。”
  
  啊呀,这可真是好极了!她早就呆不住了!
  
  可.......皇女腰牌?
  
  那是什么玩意儿?!她......并不知道啊! 卷一:疑是仙女下凡来,回眸一笑胜星华 宫内荒诞关系乱   李袖春愁眉苦脸地支着额头, 她想要出宫看恨春说的美景, 想要出去放飞自我, 但是——她是真的不知道皇女腰牌是个什么玩意儿。
  
  她还不能直接问出口, 你说, 一个穿越女想要不穿帮, 容易么她?
  
  恨春疑惑:“九皇女不打算出宫吗?”明明看着一副无聊至极的样子, 怎么不像以往一样天天出宫寻欢作乐了?
  
  “本殿下的事不需要你操心。”李袖春一甩袖子,吓得恨春立刻跪地。
  
  “是奴婢逾矩了。”恨春垂首,自己确实急躁了。不知为何, 自被凤君安插在九皇女身边开始,她就觉得九皇女与凤君口中的那位纨绔风流的人相差甚远。恨春忍不住想要看清楚之中的缘由,来告诉凤君求得凤君的看重, 没想到过于急躁, 倒是有惹怒九皇女的意味了。
  
  看恨春战战兢兢的样子,李袖春又叹了一口气:哎, 不能问恨春皇女腰牌在哪里, 只能自己找了。
  
  她把恨春指使出去, 自己撅着屁股开始翻箱倒柜。
  
  皇女腰牌......既然是个腰牌, 那应该在枕头边?
  
  她先是趴在床边, 伸手把被褥翻了个遍, 倒是皱着眉头翻出来一些奇奇怪怪的草纸。她摊平放在桌上,一字一句去读,托自家爷爷以前是个书法好手的福, 她能认清这个架空时代的古字, 就是这写字的人字实在是太丑了点。
  
  先摊平第一张字条,倒不是很文绉绉,简单粗暴到了李袖春恨其不争地把纸条扔了回去。
  
  那上面说白了就是一句话:“XXX家小公子长得甚合我意,我要泡他。
  
  很好,看来这些字条多半是那原身九皇女所写了。
  
  她百无聊赖地翻了翻这些字条,多半是九皇女以前肖想小公子们的日记。翻了个白眼,这九皇女可真不愧是种马,喜欢别人就算了还偷偷YY。看到后面,李袖春倒是看到了一个她熟悉的名字——“毓柳。”
  
  没错,这毓柳不是别人,就是那个被女皇陛下赐婚,结果人家的娘不乐意一头磕死,然后人家就火了跑到自己宫殿里要刺杀自己,最后被自个儿关在了宫殿某角落的毓公子。
  
  还真没想到,这原身九皇女还喜欢过这个毓公子?
  
  再一看那原因,李袖春忍不住又卧槽了。
  
  翻译过来,大概是这么个意思:有一次宫宴,月色正好,我多喝了几杯,尿急,路过皇宫男厕所门口看到了毓家小公子,那时候他大概也喝多了,脸色酡红。美得像个天仙儿一样,我想OOXX他。不过不急,他家势力太大,慢慢图之方为上策。
  
  妈的智障。
  
  李袖春掩面,这是个什么九皇女。路过男厕所都想着要泡别人家的小公子,怪不得那小公子的娘宁愿磕死也不愿让九皇女娶自己的儿子了。
  
  简直禽兽。
  
  可偏偏自己穿到了这禽兽身上,李袖春顿时整个人都不好了。
  
  不想再看接下来的字条,李袖春手一拢就想给撕了,但是有一张轻飘飘的落了下来,与那些字条中的丑陋字迹都不一样,引起了李袖春的注意。
  
  恩?这张纸条里的字倒是让她很中意。
  
  那字里透着柔美而又锋利的意味,落笔仿佛如水般轻柔,收笔却又有尖利的笔锋,也不知写这字的人是个什么性子?居然能这么矛盾的充满美感。
  
  再一看那内容,“亥时,南宫门,邀君相见。”
  
  这怎么看都不是出自原身九皇女之手,可能是某个人曾约她在南宫门见面吧。不过可真奇怪,亥时在古代就是晚上九点到晚上十一点。这么晚,也不知见面干什么去?
  
  挥走脑海里的浮想联翩,李袖春觉得自己坏掉了。肯定是最近受小黄本的耳渲目染,搞得自己都黄色了起来,这可不妙。
  
  放下这些字条不再看,李袖春继续她的寻找腰牌之旅。
  
  然而她把床弄得乱七八糟,柜子也掏了个空,还是没看到劳什子腰牌。
  
  她坐在凳子上愁眉苦脸,目光不由落在了自己的衣袖上。
  
  恩?等等。
  
  别告诉她这腰牌其实一直挂在自己的腰间,或者藏在她的衣袖里。
  
  虽然不想承认自己的智商有这么低,但是李袖春还是默默开始脱衣服。毕竟每天伺候她更衣的都是恨春,没准恨春其实一直把腰牌放在自己身上,而自己又不知道呢?谁叫身为皇女,衣服里总是有那么多的装饰,她也从没考虑过这些装饰有什么用。
  
  待她衣衫半脱,露出了圆润盈白的肩头时,那厢门口外竟传来了脚步声,她还没反应过来,一人已经掀开门帘走了进来。
  
  那人一身红色衣袍,正挑眉看着李袖春露在外面的肌肤。
  
  而后面跟着的正是恨春,恨春也是一愣,随即叫了一声:“凤君到。”
  
  李袖春:......我,我知道他到了。我眼睛没瞎。
  
  看到李袖春那憋屈的表情,和飞速拢上衣服的样子,凤君抿唇一笑,手轻轻靠在嘴旁,笑得甚是美艳。狐狸眼中波光流转,几步走近李袖春身侧,用手指替她把衣衫规整,然后在她耳畔小声道:“不要怪恨春没提前通报,是父后想要偷偷来看看囡囡。”
  
  李袖春被他忽然靠近吓了一跳,脸不自觉染上了绯色。她脑海里闪过原身九皇女夸奖毓公子的话,说毓公子美得像天仙儿。
  
  要李袖春来看,那她的‘亲生父亲’可不是修炼了千百年的狐狸精?
  
  她吞咽了一口口水,越过凤君的肩头,看到后面恨春跟她一样面露潮红,甚至眼神直勾勾的,忍不住皱眉。
  
  真是男色惑人啊。
  
  “不知父后来这里所谓何事?”李袖春不忍看恨春那花痴的模样,移开目光。稍稍顿了一下,拉着‘亲生父亲’的手坐在了桌子旁。
  
  那手果然如她所想,温润的不可思议,入手还有微凉的触觉,可能是他刚刚站在外面沾染的凉气吧。
  
  她心里想着这些,也就没能立刻松开手。而凤君微微敛目,手一翻,倒是把她的手牢牢握在了掌心,再一笑:“无事。只是听恨春说,囡囡想要出宫?”
  
  愣愣看着交握的两只手,李袖春觉得自己赚大发了。唔,跟艳冠后宫的古代美男握手了,好幸福......
  
  不不不。呸呸呸。
  
  李袖春咳嗽了一声,正色道:“倒是想出去走走,看看宫外的桃花。”
  
  凤君了然,在李袖春看不到的时候,那眼神流露出轻蔑的色彩。这看桃花,也不知是去看人,还是那正儿八经的去看桃花?
  
  但是凤君也没多说什么,另一只手从袖子伸出,把一个通体碧玉的玉环放在了李袖春与自己相握的手心上。
  
  李袖春低头一看,大概猜到了这是什么。随即露出讶异,这个玉环是不是所谓的皇女腰牌?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原来在凤君手里?
  
  “谢父后!”她喜形于色。终于可以出宫了!
  
  “不谢。”凤君低头,微微启唇,“当日囡囡昏迷不醒,为父便把这腰牌收了,怕你再做傻事。如今囡囡已经清醒,那这腰牌为父当然要还给你。”
  
  他轻描淡写的言辞,让李袖春从惊喜中清醒。
  
  说来,她魂穿过来快半个月有余,这还是除了那个御前侍卫老婆子,第二个人在她面前提起自己前身‘昏迷不醒’的事。
  
  九皇女到底为什么会昏迷不醒,让自己从现代穿了过来?
  
  看来她要去探索的东西又多了一个,好心情不由得收敛了几分。
  
  凤君微微皱起眉,又语调一变:“不过,为父还是担心囡囡的安危。出宫无妨,让恨春随行吧。”
  
  李袖春觉得能出宫已是万幸,多一个人跟着也好。她也没打算逃跑,她虽然呆了点,但不是傻子,即便是不受宠人人厌弃的九皇女,从皇宫逃出肯定会引起祸事。
  
  微一点头,就算是应下了。
  
  凤君看起来放心多了,像是还有什么贴己话要跟自己的女儿说,便让恨春先出去等着。
  
  恨春放下门帘,李袖春也收回了视线,疑惑地望向自家父后。没想却对上了一双与刚刚温和的目光截然不同的眼神,那里面藏着太多汹涌暗潮,让李袖春后背发凉。
  
  “父......父后?”她哑着嗓子叫了一句,却像是没断奶的猫儿,一般弱气。不怪李袖春怂,她现在满脑子都是当初奴婢小侍们退下后,这个男人俯身亲自己的画面。
  
  啊,所以说!被自己的亲生父亲亲嘴,真的可以吗?不过,好像现代也有些家长喜欢跟自己的女儿亲嘴。但是,但是,但是!她这九皇女怎么看也有快二十岁的样子,这个年纪还和父亲亲嘴儿是不是有点奇怪?
  
  她胡思乱想,眼光也就不由落在了对方的唇上。
  
  其实,说凤君美,倒真不夸张。
  
  凤君的上嘴唇是典型的M形状,两个嘴唇又薄又粉,甚至有点红润,让人看了就觉得他肯定是涂了什么唇蜜。但,这古代除了口脂,也没什么口红。
  
  所以,凤君简直就是天生的美丽。不像现代美女们,丰唇什么的,神一般化妆技术什么的。
  
  而凤君嘴唇也不厚,偏薄,尤其是抿唇的时候格外诱惑。
  
  凤君看到眼前的皇女完全‘色眯眯’的看着自己的嘴唇不放,倒是眉眼更加放松了。
  
  九皇女,天生风流。要是哪一天九皇女不好色,凤君倒是要怀疑她被人掉包了。想起恨春说的那些什么九皇女不像以前的样子,他忍不住嘲笑般勾起嘴唇。
  
  瞧,这皇女,对着自己的‘父亲’,也能露出这样令人作呕的表情呢。
  
  但当李袖春回神后,凤君的那些表情却统统隐匿了起来。他低低笑了一声,然后用嘴吻上了李袖春的手指头,稍稍露出一截小舌头,舔了一圈儿。然后又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般,自己舔了一下自己的嘴角。
  
  李袖春看到这一幕,整个魂差点被惊出了体内。
  
  卧槽!
  
  什么鬼?
  
  等等。她要好好缓一缓。
  
  僵硬地动了动手指头,那被人舔过的触感还在。她脸色从苍白转为乍红,“父后......这...”是在干什么,为什么要舔自己的手指头啊啊啊!上一次被亲吻就已经觉得不太好了,这一次直接被舔手,迟钝如李袖春也没法逃避这两个父女奇怪的相处模式了。
  
  “你是要出宫去桃花楼吧,还谎说要去看桃花,调皮。”那尾音带着点低沉,却像雷一般炸在了李袖春的耳边。
  
  她怎么听都觉得父后是在调戏自己,而且怎么看也像是被调戏了。
  
  用着被震飞以外仅存的脑子,想了想,这桃花楼应该是古代的春楼。以九皇女的性格,出宫去春楼没什么不对的。但是不对的在于——为什么父后带着一副宠溺外加吃醋的语气说这个话?!
  
  “我......”李袖春面红耳热,怎么都不敢与之对视。天啊噜,这色气满满的氛围,让她怎么办。
  
  “点人伺候你的时候,也要想想父后才是。”但是显然,凤君没打算体贴李袖春的羞涩,他的手轻轻动了动,把玩着李袖春的耳朵,似是觉得她的红耳朵很好玩,又捏了捏她的耳垂。
  
  他轻笑:“多日没来与你相处,你竟是与父后我有了距离了。以前这种时候,你可不是这样傻傻呆呆的。”
  
  以......以前?这......这种时候?
  
  “哦,瞧奴家的记性都忘了,没人在的时候,你更喜欢让父后自称为奴呢。”
  
  暴击X1000。
  
  李袖春被这句话秒的渣渣也不剩。
  
  *
  
  等她被恨春带着掏出腰牌,出了南宫门,她还没缓过劲儿。
  
  噗。
  
  噗噗。
  
  噗噗噗。
  
  她应该没想错吧......自己这原身九皇女,貌似......貌似还.....还勾搭上了自己的父后,自己娘亲的老公,自己.....自己的爹?
  
  卧槽啊。
  
  那个相处模式到底是什么,李袖春在宫外狠狠一抖。
  
  她在现代是个五好女青年,从没想过一穿越竟直逼最渣的女人这个位置,而且一去不复返。
  
  头疼的捏了捏眉心,看了看走在自己前面低垂视线的恨春,她这口气都不敢大声的叹出去。如果说,父后都知道自己喜欢出宫去那个桃花楼,那这奴婢肯定也是这么想的。
  
  看来,这次出宫,还得专程去那里溜一趟了。
  
  做做样子也好,她已经完全放弃治疗了。
  
  连父后都敢招惹,她还怕去什么青楼? 卷一:疑是仙女下凡来,回眸一笑胜星华 穿越时空为哪般   皇宫外有一条专供贵族们行走的甬道, 漆黑的仿佛看不见底。但是待李袖春疾走几步之后, 那边灿烂的春日阳光便倏然跃入眼帘。李袖春遮了一下眼睛, 再抬眼看去时, 瞬时豁然开朗。
  
  与皇宫的井然有序不同, 外面的景色反而更加让人自在, 仿佛那口穿越后就闷在喉咙里的气被吐了出去。依稀能闻到空气中甜得发腻的糖香, 还有人流聚集而产生浓浓的人情味。要明白,在皇宫里,行差踏错就是一死, 宫内的小侍婢女皆是细声细语,伏低做小;哪怕是尊贵如男妃们也一样不得自由,冷冰冰的没有一丝人气。
  
  李袖春内心隐隐激动, 超过了前面小步行走的恨春。这古代的大街, 不再是后世看到破落的样子,她怎能不兴奋?
  
  如果说穿越是被逼的, 而接踵而来的事情让她厌倦和疲乏, 那这一刻, 李袖春觉得自己是幸运的。
  
  几百年, 几千年, 又或更久, 她穿越了这么久的时光,来见证这个时代的模样。怎么想想,都让人血脉喷张。她没有太多要求和愿望, 能用眼睛看看, 或者去品味一下这种历史的醇香,就足够了。
  
  也许是李袖春微眯着眼睛惬意的样子,让恨春发现了她另一个不同。以前的九皇女,从来不会去看路边的垂柳,不会去笑着问那是什么?更不会露出一副‘这里真好’的表情。
  
  九皇女,看起来,长得其实还不赖。恨春心里默默想着。
  
  鹅蛋脸,虽然没有现下女子的棱角分明,但也看着不算丑。再加上一双脉脉含情目,感兴趣时波光流转的样子,确实是比很多女子来得美。但是美用在这个时候的女子身上,确实怪了点。大概是九皇女给人的感觉太过阴柔,所以喜欢九皇女的男子不算多,大多数桃花都是九皇女自己百般强迫祸害来的。
  
  没有人认真看过九皇女的长相,因为她实在是风评太差,没人愿意去品读她是美是丑。
  
  李袖春当然不知道恨春心里的那些小九九,她正眨巴着大眼围观街头的一位老妇人做糖人呢。呵!这古代人的手艺真是后世的人赶不上的!只见那老妇抬手举手几个功夫,像是在做什么泥团子,那糖汁就如被什么条条框框所束缚,自动自发捏成可爱的小人偶。
  
  “好!”李袖春禁不住拍了拍手,“恨春,买了!”
  
  “......”恨春瞟了眼九皇女,确定她不是在开玩笑,才上前去用银钱换了个女娃娃回来。奇了怪,九皇女不是不喜欢吃甜么?
  
  李袖春拿起那女娃娃转了几圈,又觉得不妥,随后摆手:“再买一个男娃娃来,凑一对。”
  
  可不能让这可爱的小人孤零零的......
  
  像她一样。
  
  于是恨春只能再换了一个男娃娃,这下李袖春满意了,一手一个糖人,继续大步往前走。
  
  大约是皇城的关系,这里格外的繁华。甚至繁华热闹的让李袖春觉得有点奢靡了,街道两边全是酒醉金迷的酒馆,还有许多当铺,看起来客流量还不小。停停走走间,李袖春倒是体会到了这个时代女子的强悍,看那杀猪的都是虎背熊腰的女子,而坐在上边阁楼里摇着手帕的都是倚靠栏杆巧笑的男子。
  
  令人大跌眼镜的是,这路边摊上刺绣的绣品皆是出自男子的手。
  
  而这个时代似乎还不是很限制男子的出行,能看到有一些夫郎带着小侍,蒙着面罩步于街边。不过也没女子那么自由,他们大多没有单独出行,或就露着脸往外走的。就算有露着脸的,也应该是那成家,或是上不得台面的男子。
  
  “你们......不,这里成过亲的男子,怎么能分辨出来?”李袖春很好奇,是不是也像那古代女子一样,束发?
  
  恨春面色微变,“如若成过亲,那男子一般会把头发用簪子束起,不同材质的簪子也能体现妻主的宠爱高低,或者是地位的高低。未成过亲的小公子都是用不同材质的发带束发而已,颜色花样更为鲜艳些。”九皇女不会突发奇想,又想来玩弄一下有妇之夫吧?
  
  李袖春顿悟,原来也是差不多的么。倒是有趣,怪不得凤君总喜欢在头上戴着一只簪子,那簪子还是金做的金丝雀样式,看着制作就让人觉得价值不菲。大概,有什么白玉,翡翠,木钗之类的等级之分吧。
  
  这么一想,就能明白了,这里女尊男卑,估计也有正君,侧君,或是侍郎什么的。就像皇宫里,凤后,接下来就是各种贵夫,郎君。
  
  头疼地捏捏眉心,李袖春真是有些犯怵。如若换作她来娶这些娇滴滴的男子,她恐怕会选择孤独一生。想想就很恐怖,后院里一堆扎小人的男子,使绊子的男子,等着你去宠爱的男子,那个光景太美她不是很想看。
  
  哎,她还是玩玩她手上的小糖人吧。
  
  起码这个男糖人弯腰作揖的样子甚是可爱,比那些绣花缝缝补补的男子顺眼一点儿。
  
  也不是说李袖春嫌弃那些男子贤淑的样子,只是生在现代的她一时接受不了这么‘娘炮’。等等,说到娘炮,那宫里的凤君岂不是娘炮中的娘炮?
  
  可,李袖春摸摸自己的下巴。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看到他媚骨天生的样子,倒不是很排斥,只觉得这个人就该是这般模样,勾人的狐狸精大概就是那人的前世。
  
  算了别胡思乱想了,还是早早完成任务,然后才能更好的自由活动。
  
  所谓任务,除了去青楼,还能有什么?不过大早上去青楼,真的合适吗?李袖春心里嘀咕了一阵,走了一段路才想起,她不知道青楼在哪啊!
  
  李袖春扭头默默盯了会儿后面的恨春:“......”这个问题要直接问吗?嘿,小婢女,你知道你家主子我常逛的劳什子桃花楼在哪吗?
  
  而恨春居然抬头回视了李袖春一会儿,小声道:“殿下是想带点饰品去桃花楼了吗?奴婢今日所带的钱财不多,如果要点人伺候,还要买饰品的话怕是不够。殿下今日就别打赏那些男奴了。”
  
  说完好像还怕李袖春反悔,硬是往前走了几步,要李袖春跟上的意思。
  
  “......”好吧,恨春真是上道。解了她的燃眉之急。
  
  揉揉鼻头,李袖春算是明白了。这九皇女花天酒地还不忘败财,到底是有多散钱才让皇宫里出来的婢女都害怕啊?
  
  一摇一摆跟在恨春后面进了一个小巷,拐过很长一段昏暗,两边挂满红灯笼的巷子,才看到那牌匾上写着桃花楼的楼宇。
  
  这么匆匆一看,李袖春都恨不得在心里说好几声:“真美。”无怪乎李袖春这样惊叹,那青楼着实像个艺术品。牌匾上覆着鲛绡宝罗帐,帐上遍绣洒珠银线海棠花,风起绡动。帐下挂着金色带有脂粉香气的铃铛,随着罗帐摆动,叮叮当当作响。
  
  三层的阁楼,全是用红漆染成的。中央的拱门,做成了桃花扇的形状,有那懒洋洋的男子,坐于两旁,轻轻挥动手臂仿佛缠绵勾引状。门口络绎不绝停着各色马车,李袖春甚至在里面看到几个眼熟的女官员。
  
  感情这地方虽然偏僻,但是很有一套吸引人的招牌么。
  
  “主子?”恨春见此处人多,便改口道。
  
  李袖春瞅瞅那些官员,再看看恨春面不改色的样子,好吧,看来是她多虑。也是九皇女本来生性风流,她去桃花楼这种老地方,肯定不会有人介意的。
  
  就算介意,九皇女纨绔子弟的位置摆在那儿,她们恐怕还得供着九皇女。
  
  说来女尊国唯一好处就是,去青楼也不需要换装。李袖春觉得自己简直太会自我安慰了,她这下再无多余的想法,大摇大摆与恨春走入那桃花楼。
  
  青天白日下,这生意居然也能这么好?她倒是要看看,这女尊国里的男奴们有多让人流连忘返。
  
  *
  
  她错了。
  
  她就不该踏入这个地方。
  
  她觉着自己就是个傻子,傻子,大傻子。
  
  李袖春僵硬着身躯手里拿着一个酒盏,右手边是弯腰为她倾酒的男奴一号。左手边趴在她肩头的是一个试图捏着葡萄,送入她嘴中的男奴二号,还说着什么:“这葡萄可是最好的了,这个季节都买不到的。”
  
  膝盖上卧着一个不知什么毛病,衣带半解,露出半边肩膀的男奴三号。
  
  你以为这就是全部了?
  
  你错了!
  
  李袖春崩溃的往前面看去,原来用珠帘隔着里间不远处,还能看到男奴四号正卖力弹奏着琵琶,脚上根本没穿鞋,饱满圆润的脚趾头还在冲她一点一点。
  
  除此以外,还有男奴五号、六号、七号,排成了一个大雁的阵型,在她面前载歌载舞。
  
  ......这是人呆的地方么!
  
  她觉得不能呼吸了。
  
  “哎?九皇女今日怎么这么心不在焉,是奴伺候的不好吗?”看李袖春神情飘忽,喂葡萄的男奴二号忍不了了,他把手贴在李袖春的脸庞,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滑过她的唇瓣。
  
  李袖春一个哆嗦,看他越贴越近的头,只想一手推翻他。
  
  而她也这么做了。
  
  只不过,被膝盖上的男奴三号压着,她还不方便动弹。腿一麻,那推就变成了她扑倒了男奴二号。
  
  她尴尬地撑着两只胳膊,恨不得一巴掌拍死自己。
  
  不敢低头去看底下那个男奴二号,她只想静静。
  
  “哎,奴不依!怎么九皇女只宠他。”结果这边的都不服了,纷纷要过来也玩一把‘被扑倒’。
  
  别别别过来啊你们!
  
  “走开!”李袖春忍无可忍,连滚带爬站起身,退后几步,又腿一软坐下,“把恨春给我叫过来,你们都出去!”
  
  几人面面相觑,也不知是哪里惹怒了九皇女。但是想到九皇女一向爱风流,但更喜欢翻脸不认人,恐怕是今日不会宠爱他们了。随即都跪地上称是,然后又把恨春带了进来。
  
  在等待恨春进来的功夫,李袖春一边理着自己的衣物,一边糟心的想事情是怎么发展成这样的。
  
  她踏入桃花楼的一秒,就被一堆人给围住了。那楼主居然说自己是常客,不由分说就塞了一堆老相好给她。她可不是以前的九皇女了,怎么也没法对着这帮莺莺燕燕提起兴趣来。
  
  真是,她怎么总觉得这些男子扑上来的瞬间,她都要爬窗户跳下去了。
  
  “主子,您叫奴婢?”恨春的眼睛微微躲闪,发髻有点紊乱。
  
  恩?李袖春微微侧过头看她,这恨春不会自个儿乐呵去了吧?把她留在这里喂那群豺狼虎豹,然后自己去享受?不不不,可是怎么看恨春都还小吧?这身板在现代顶多不超过十五岁,这么早就那啥不好吧?
  
  可是一想,古代十五岁都有抱娃的,李袖春还真无语凝噎。
  
  “去叫个清雅一点儿的男奴来,这些男奴们太烦了。看着,腻味。”李袖春装作一副要换口味的样子,她看着恨春目瞪口呆的表情,内心更想静静了:她知道原身以前是喜欢这些腻味的,但是她改口了,改口味了,不行吗!
  
  “是......”恨春提议,“那,找,找零尘可以吗?”
  
  零尘?
  
  什么鬼?她又不知道那是谁。
  
  不过谁都可以,至少一个总比好几个强。于是李袖春挥挥手,就算同意了。
  
  这时的李袖春,还未料到这零尘,竟让她知道了个惊天真相。   卷一:疑是仙女下凡来,回眸一笑胜星华 谁是戏子真无情   
  “见过九皇女。”
  
  “起来吧。”李袖春脸色回归平常, 手又开始百无聊赖地摆弄着那早就摆进盘子里的两个小糖人。只希望这个叫零尘的男子, 不像前面那几个一样难缠。
  
  恨春照旧把人领进来就自觉退了出去, 也不知是站在外面守着, 还是如自己猜测的那样也在寻欢作乐。
  
  零尘喏了一声, 倒与之前进来的几个男奴不一样, 他只是轻轻掸了掸身上的灰尘, 便站立不动了。李袖春看了他一眼,目光落在他背后背着的古筝上,“你是善弹的?”
  
  零尘这才把眼帘抬起看向李袖春, 一双漆黑的眼睛深如幽潭。
  
  李袖春盯久了有些压抑,遂微微偏头,心里怪哉:这男奴怎么有这样让人透不过气的目光?
  
  “奴并不会唱曲, 只会弹奏。”不卑不亢的声音里, 不知是不是错觉有一丝自嘲。
  
  “那你便弹一曲来听罢。”反正李袖春又不是前身九皇女,也没强迫别人的爱好。
  
  一声拨动琴弦的音色, 让李袖春这种不知古乐的人, 都觉得心旷神怡。想必这人的琴技应该不会很差, 李袖春便懒洋洋撑着下颚, 半倚在桌案上, 放空自己的思绪。
  
  零尘果然没有让她失望, 一手妙音接连从筝上弹出,只是轻拢慢捻地拨奏,仿佛勾出了一副融融春景。李袖春半阖双目, 犹如感受到春日里桃花漫飘, 带着晨露和清香的自己正卧于桃花树下,享受着片刻的安谧。
  
  “倒是,好意境。”
  
  李袖春喃喃。
  
  她想起在现代的时候,爷爷喜欢手持毛笔一笔一划教导自己,而另一旁的奶奶总是笑笑,然后坐在摇椅上,抱起二胡随意拉奏。每每那时候,爷爷总要刺几句:“你奶奶别的不会,这二胡拉的倒是极有意境的。让人觉得温暖,又有点幸福。”
  
  零尘的琴音给她的感觉便是如此。
  
  家长里短的温暖,闲看落花的幸福。
  
  只是,李袖春不知道,在她闭眼享受的时候,一直弹奏的男子倒是不再低着头,一双眼睛直勾勾地往这边看来。
  
  零尘一双手不停,眼中却有着说不出地嘲讽。似乎对于给九皇女弹琴这事,让他很是不舒爽。
  
  当他听到李袖春的那句小声夸赞,手指一错,硬是生生把弦给拨断了。好意境?她说自己弹的琴,好意境?
  
  乍听得琴弦发出崩裂之声,戛然而止的琴声,让李袖春蹙眉睁开了眼,于是便那样与他冰冷的双目对视了。
  
  “......”那没来得及收回去的厌恶,和蔑视,被李袖春尽收眼底。
  
  李袖春清了清嗓子,“怎么了?”
  
  她装作看不到那零尘眼底的厌恶,其实也是习惯了,自穿越后,身边的人或多或少眼底都有这样的神色。没办法,这前身九皇女的恶名,简直犹如过街老鼠,人人喊打。
  
  零尘却没管自己指头上被断弦刮破的伤痕,摸了摸琴弦,就直接站了起来,“九皇女,抱歉,今日奴状态不对,要不九皇女换个男奴来听曲?”
  
  哦。她懂了。
  
  这人是巴不得换班,让别人来伺候自己。
  
  哎,九皇女啊,你混到这个份上,连个青楼男奴都不想伺候你。
  
  不过,正是这样,李袖春更不会让他走了。“不用了,你留下来。”就是要他这样的,她才放心。这其他的男奴都像是狗皮膏药,见到自己就黏上来。好不容易找到个看起来根本不想搭理自己的,还不留下来应付过这些时间,她不就是真傻么。
  
  零尘生了退意的脚硬是被这句话给阻了,与李袖春四目相对,沉默片刻后忽然也走过来,在李袖春惊讶的目光下直接坐到了对面。
  
  “既然九皇女这么说,看来今日奴是出不去了。”
  
  他的容颜其实很温润,只是这么说的时候,眼角眉梢没有一丝温柔,反而是麻木而冰冷的:“九皇女有什么要求不妨直说,奴也好伺候。”
  
  李袖春一边摇头一边无奈,她是真没什么要求啊!伺候?她觉得自己不会那么饥渴,要强迫一个男子来伺候自己。
  
  “你坐着,给我斟酒就好。”
  
  零尘有些发愣,仔仔细细看了李袖春一眼,才皱起眉,似乎觉得九皇女不可能这么放过自己,干脆破罐子破摔道:“奴不知九皇女为何今日突然点了奴家来伺候,但是以往您可是从来不屑看奴一眼的。”
  
  似乎是在拐着弯告诉李袖春:别废话,我知道你有目的,快点说完,咱们各自都好过。
  
  什么?这倒是她疏忽了。李袖春心惊,怪不得恨春开始说叫零尘来时,嘴里还打着结巴。原来以前的自己并不欢喜这个叫零尘的男奴吗?
  
  这倒是奇怪,李袖春打量着零尘的容貌,这零尘虽然算不上长相倾城,倒也是美的。就是总是有股淡淡的疏离,冷冷清清看起来并不好亲近。也许,九皇女虽然好色,但就是不好这种清雅男子这一口呢?
  
  李袖春心里兀自猜测着,零尘却被她打量的背后发毛,就说这九皇女不安好心。
  
  不过,她没有忽然扑上来,恐怕也不是为了那种事才叫自己,莫非......
  
  “奴懂了。九皇女今日是不是跟那日一样,想要奴做另一枚棋子?”零尘不知想到了什么,眉心一紧,道:“那您可否告知奴,他,顾白怎么样了?是不是出了什么事,不然您怎么会突然想要换个棋子?”
  
  什么棋子?什么顾白?
  
  李袖春没有弄明白,正在心里琢磨他这几句话,他的意思是,九皇女曾经在这里找了一枚棋子?叫顾白?
  
  她正抿唇思考着,刚要开口再引诱几句,那厢门口却突然被恨春给拉开了。
  
  恨春趴伏在地上,一脸大事不妙的表情,唤道:“殿下,宫里出事了!”
  
  李袖春只能放弃刚刚思考的东西,转向她这边,“什么事让你这么不知礼数,通报都不会了?”语气是被人打断的不满,而恨春只以为自己打断了九皇女的好事。
  
  “殿下,那个毓公子悬梁自缢了!”她情急道,深怕李袖春不知事情的轻重,话里都破音了。
  
  “什么?!”李袖春吓得哪顾得上零尘,直接起身快步走过去,“自缢?那他还活着吗?”
  
  “还活着,但是恐怕情形不太妙。宫里的小侍过来通知奴婢的,殿下,还是快点回宫吧!”恨春跪在地上,她没说的后半句就是,恐怕那公子一心求死,就算被发现了,此刻已是进气儿多,出气儿少了。不然怎么会有小侍大老远,跑过来专门告知这事。
  
  李袖春一甩衣袖,万般愁心,“走吧,快走。”
  
  真是造孽,这穿越过来之后,什么糟心事都往自己身上来。
  
  那毓公子也是个傻子,行刺不成,好不容易自己救下他一条命,这会儿自己又来作死。
  
  “九皇女?”零尘叫住她,李袖春焦躁地回头看他。零尘指了指盘子上的糖人,“这个您没拿。”
  
  李袖春此时早就没了赏玩糖人的心情,匆匆回了一句:“送你了。”就与恨春结伴往宫里赶。
  
  推开窗,零尘看到九皇女催促着恨春,急忙的样子分不清真伪。他眼神复杂,手里还拿着一个没放下的糖人女娃娃。慢慢摇动着那个女娃娃,看到那女娃娃眉目可人,憨态可掬的样子,他竟是缓缓吐出一句:“虚伪。”
  
  然后,便从窗口把那糖人丢向九皇女才走过的街道。
  
  女娃娃本就是糖所捏做的,跌落于尘土间,瞬时就被来往的人给踩烂了。
  
  “真虚伪啊,九皇女。”他这才解气般关了窗,走了。
  
  *
  
  刚踏入宫门,李袖春再没欣赏美景的心思,与恨春快步走于宫闱之中,只想着那毓公子可别真的死了。他作死确实是没什么好说的,但自己害死人家娘亲在前,要是他落得个这样的结局,自己心里也过意不去。
  
  “你们居然没有一个人守着他?”李袖春愤愤不平,对着恨春道。
  
  “这......”恨春也是额上溢出了汗意。在九皇女的殿中哪个奴婢不知道,那毓公子死了娘,又刺杀九皇女未遂,早就算是落魄了,又被变相关在殿中的某个角落,算是惩罚。皇宫中,趋炎附势的奴婢不知凡几,看到毓公子这样,谁会想着去守着伺候?
  
  没想那毓公子,果真是个贞烈的大家公子。
  
  竟然选择在九皇女不在皇宫的时候,来个悬梁自缢。
  
  李袖春叹口气,知道怪罪恨春也是无用,怪自己没有防范。只怕今天这事不能好好解决了,传出去,自己的名声也是再臭一分。其实,自己的名声早就没了,臭也就臭。怕的是,整个皇家的名声也要背上黑锅。
  
  人家的娘被皇家的人逼死,现在居然连唯一的儿子也要被逼死在皇宫中。即便女皇再昏庸,知道了这事,也应该会大发雷霆。
  
  终于,在她焦急翘首后,总算看到了自己的宫殿。
  
  顾不得许多,飞速跑进去,李袖春便撞入了一人的怀中。
  
  那人吃痛闷哼了一声。
  
  声音低低软软,靠近李袖春的耳垂旁,“囡囡,慢一点。横冲直撞的,父后差点都没能站稳。”
  
  他说完,也微微松开拢着李袖春的双臂,很是自然的替李袖春整理了一下跑乱的发丝,笑意深邃。
  
  而李袖春本来混乱不堪的脑子,被那双手触碰后,突然如电闪雷鸣经过后,乍然涌现出一时的清明。
  
  她张大嘴,退后一步,看着眼前揉着自己被撞的胸膛,眼角带笑的凤君,自己的便宜爹爹。
  
  然后忽然想起零尘那话里的一个名字——
  
  顾白。
  
  这个名字怪不得这么耳熟。
  
  顾白,不是女皇叫凤君的称呼吗? 卷一:疑是仙女下凡来,回眸一笑胜星华 男颜祸水心智足   “囡囡, 你该早点让父后插手这件事的。”凤君垂眸, 他微微颤动的双睫, 显得他越发楚楚可怜, 惹人怜惜。李袖春不由下意识去接过他伸出来的右手, 撑着他往门里走。“现在这件事闹得这么大, 你的母皇也开始有了怨言。”
  
  边这么说着, 凤君依靠着她,将头靠在她颈侧,继续为她梳理这件事, “如果你的母皇发怒,即便受宠如我也保不了现在的你,你可明白?”
  
  李袖春愕然点头, 她还在思考着‘顾白’这个名字, 会不会古人的字号有重叠的呢?应该也有可能,她记得很多诗人的字号也有相同的。
  
  算了, 先不要深思这件事, 主要是赶紧去看那毓公子吧。
  
  两人往偏殿走去, 因为毓公子行刺, 家道败落, 所以当时的李袖春也没管奴婢们把他安置到哪了, 现在一看竟是个杂草丛生的角落,一时也有点尴尬。她看向旁边的凤君,却见他眉目自然, 似乎是对自家女儿的这种糟蹋男子的行为已经习惯了。“怎么了?”
  
  “没什么, 我们快些进去吧。”李袖春尴尬极了,她自己住的宫殿富丽堂皇,却让前阵子刚丧母的公子,住这种破破烂烂的房子,怎么说都觉得更加内疚了。
  
  两人迈过门槛,正好遇到往这边走的太医。太医急忙给两人行了礼,凤君神色寡淡地虚托了一把太医的肘部,温声道:“徐太医不必如此多礼。只要好好为毓家独子诊病就是,相信女皇也不会怪罪你的。”
  
  他这一番话明明轻飘飘的,却让徐太医更加低下了身子,这个女太医的额发渗出了汗意,“是,臣一定尽力。”
  
  “去吧。”凤君展颜。“囡囡,跟上。”
  
  李袖春心里升腾出一种之前就有的感觉,这个凤君一定不只是容貌让他爬到这个位子。想之前,女皇的十皇女出生于他的小侍肚子里,而那个庆生宴从头到尾都没看到所谓的小侍,再看这次他四两拨千斤的就给一个太医施加了压力,真是御人有术。
  
  世人都说他是男颜祸水,但李袖春却觉得,他能屹立在祸水这个位置不倒,还在这么多恶评中过得顺风顺水,凤君实在是最适合当后宫之主的人。
  
  抛下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李袖春与凤君迈入房内。扑面而来的就是灰尘的味道,床榻的四周正是拿着毛巾盆子忙碌的婢女们。“不必行礼了,照顾着吧。”凤君不耐摆手。
  
  “囡囡,你去看看。”凤君拍了拍她的手。
  
  “是。”李袖春不敢走神,几步上前看着隔着床帏在把脉的太医。“他可还好?”
  
  太医手指翻动,“怕是情况不妙,自缢时间过久,现在肺部出了问题,恐怕就算治好了以后遇冷也会咳嗽,不能着凉。”
  
  “......”李袖春不便在太医面前拉开床帏去看,只能是叹息一声。
  
  “那就尽力治吧,总比丢命要好。”后面的凤君坐在婢女们搬着的凳子上,语气淡然。“他既然选择自缢,自然要做好失去什么的准备。”
  
  “世上没有那么便宜的事,”捧起婢女递来的茶杯,他轻轻磕了一下杯盖,媚笑道:“能救回来已是万幸不是吗?”
  
  不知为何,李袖春看着凤君这熟悉的笑容,这回却不觉得魅惑了,反而有种难懂的清愁。她看不明白,也没有时间去分辨。
  
  “凤君说的是。他应该感恩戴德,凤君亲自来救他已是他的荣幸了。”太医抖着唇道,语带讨好。
  
  “......感恩戴德么。”凤君轻叹,便不再说话了。
  
  太医把过脉后,嘱咐了伺候的奴婢们一些事,然后才拱手道:“今夜如果他不发高热,那便是全好了。若是发了高热,服下这些药,慢慢的就可大致痊愈了。只不过有一阵子应该说不出话,伤了喉咙,只能多多养着了。”
  
  “谢太医。”李袖春松了口气,是真心希望这毓公子能好起来的。她也不想刚穿越就被迫害死两个人,她背负不起。
  
  坐在一旁守着的凤君这时也跟着太医站了起来,他带着浅浅笑意道:“既然如此,今夜父后再来,囡囡你万不能再任性了,要好好照顾毓家公子。”
  
  李袖春哪敢拒绝,她目送着凤君和太医一前一后的走出了宫殿。这才缓缓把床帏给拉起,让奴婢挂在两旁,低头看去。
  
  床上的男子紧紧蹙着眉,嘴唇发白,脸色蜡黄,一双鹦鹉般湿漉漉的大眼睛也紧紧闭着,看不出丝毫的生气。“这又是何必。”李袖春低低道,坐在床榻边缘,帮他掖了一下被角,“你失去了娘亲,但是却没失去你的爹亲,看到你这个破釜沉舟的样子,看来你是分毫没有想过你爹亲啊。”  
  
  因为之前赐婚,李袖春被御前侍卫冯老婆子拦住过,顺便问了几句,她早知道这个毓公子是毓家正夫所生。也不知,那正夫听到这个消息会不会直接晕过去。
  
  李袖春看了看四周,那些奴婢正好出去拿药了,她便低头凑近那病美男继续道:“要知道,我失去了我的整个世界,来到这里,却没有寻死。你一个大男人,连我个小女子都敌不过吗?”
  
  说完,她似乎也觉得好笑,仰头擦了擦眼角。
  
  这个架空的女尊世界,怎么会有人觉得自己说的是对的呢。在这里,男子才是柔弱的,女子才该顶天立地。
  
  她擦眼角的动作挡住了她的视线,所以她并没有看到门口晃动的门帘,似乎有人刚刚出现过。
  
  *
  
  偏殿外不远处,一个拱门下,行走在前面的凤君忽然停住了脚。
  
  “徐太医。”
  
  她身后一直低头跟随的徐太医立刻应道:“臣在。”
  
  凤君偏头思忖片刻后含笑道:“今日这事,你可觉得是否有蹊跷?”
  
  “凤君您的意思是......”徐太医回想了一下,诧异抬头,“有人怂恿这毓公子自缢?”
  
  凤君露出了玩味的笑容,向前走了一步,侧头摸了摸徐太医的官帽,白皙而纤长的手指顺着帽沿滑向她的发髻。
  
  徐太医浑身一抖,动也不敢动,仿佛被凤君袖中的桃香所迷惑了一般,眼中迷茫一片。
  
  而一直陪伺在凤君身旁的丫头们都见怪不怪地低头,眼观鼻鼻观心。
  
  啪的一声,凤君将徐太医头顶上的官帽打翻在地。“本宫的意思是,此事并无蹊跷,也无需向女皇多言一些幺蛾子的话。若是本宫听到了什么不好的传言,徐太医应该不会希望发生这种事的。”
  
  闻言,徐太医只僵硬点了一下头。
  
  “甚好。”凤君支起手,由婢女扶着上了车辇。
  
  徒留下徐太医两股战战,迷惘地捡起地上的官帽,拍了拍灰尘,长吁一口气戴在了头顶上。她再不敢细思今日这些事,只想赶紧离开这里,再也不回来。
  
  这皇宫,真真是吃人的老虎。
  
  哪一个都不是简单的。
  
  上了辇车骊驾的凤君勾唇不屑地拿起帕子擦了擦手,扔出了外面,唤了身边一直伺候的小丫头,给自己捶腿。
  
  小丫头机灵,边锤边与凤君谈天,“凤君,奴婢不懂。”
  
  “哦?有何不懂?”凤君神情惬意,愈发显得惫懒,一双狐狸眼轻勾,这么一侧躺下去,露出了精致的锁骨。
  
  小丫头红着脸道:“那毓公子是奴婢怂恿他自缢的,为何凤君......”
  
  “你是想问,为何本宫让他死,却又要救他吧?”凤君抿唇,眼波流转,“当然是让九皇女,本宫的女儿,不得翻身了。”
  
  小丫头更加不解了,还要问。
  
  “你这小丫头,倒是多嘴。”凤君眯眼,似乎有点不悦。吓得小丫头立刻低头,“奴婢不问了。”
  
  “你只需记得,只要本宫活着一天,九皇女的名声就不能好起来,只能坏。也必须坏。这样本宫就开心了,便可。”
  
  “是。”小丫头安静地给凤君捶腿,心里却腹诽:这凤君果然不是九皇女的亲生父亲,恐怕那宫中人不敢提及的传闻,也是真的。
  
  “按重点。”
  
  “是。”
  
  听说啊,这凤君以前啊,可不是在宫里出来的人物呢。
  
  小丫头心里嗤笑,这不是宫里出来的人物,却比宫里的主子们更加不可捉摸呢。
  
  辇车骊驾缓缓行驶着,这是宫里独一份后妃所拥有的权利。这凤君,果真是女皇捧在心尖尖的人。
  
  “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凤君侧耳,忽地打开小丫头的手。
  
  小丫头忙去车外看情况,原来是有人过来了。
  
  她反身回去向凤君汇报,“回凤君,是那九皇女身边的恨春追过来了。要不要停下?”
  
  “听罢。且看看她要跟本宫说什么。”
  
  小丫头便赶紧把恨春给领了上来,自觉退了出去。
  
  “何事要禀?”凤君敛目,看着一双眼神痴痴放在自己身上的恨春,心里厌恶,表面却一点也不显露。反而温柔地扯起嘴角,仿佛让人觉得他很是开心一般。
  
  “是有关九皇女的,刚刚......”
  
  凤君听完她一番话后,直起身子,撩起帐幔,美目遥遥望向九皇女的宫殿。手摸了摸唇,“看来事情变得有趣起来了,不过那又如何。不管九皇女是谁,本宫的计划都不可能打断。你自去守着你的主子,马上就要到春狩了,你知道该怎么做。”
  
  “奴婢知道。”
  
  她痴迷的眼神,如同凤君看过的大部分女子的贪念,他不再看她,轰了下去。
  
  辇车便再次形影单只的在皇宫中独行远去。
  
   卷一:疑是仙女下凡来,回眸一笑胜星华 唯有话语动人心   半夜, 如徐太医所预料的那样, 毓公子果然发起了高热。他苍白的脸烧得通红, 被恨春通报而赶过来的李袖春坐在他旁边照料, 看着他脖颈上紫色的印记越加不忍。
  
  “怎么样, 叫太医了吗?”
  
  “太医正在赶过来。”恨春喂了毓公子几口水, 但是显然毓公子一丁点都没喝到, 反而吐了出去。
  
  “你这样得喂到什么时候,放着本殿下来。”恨春讶异地看着九皇女,没料到她说这话, 一时握着茶杯发了呆。
  
  李袖春抢过茶杯,弯腰把毓公子扶起,惊喜的发现, 这女尊国的女人力气还真不小。不知是毓公子太轻, 还是这个身体力大无穷,她掂量了一下, 觉得能把这人直接抱起来。
  
  “愣着做什么, 替我扶着。”她一着急, 又把自称给丢了。不过恨春一直都习惯了九皇女不按皇规做事, 也没说什么, 替她扶着毓公子。
  
  没想九皇女看起来是个只会吃喝玩乐的, 伺候人居然比自己做的还体贴。
  
  见她轻轻掐着毓公子的下颚,滴水不漏的喂进去。再不忘从旁侧拿出毛巾给他润唇,抹了抹他被吐出来的水打湿的衣襟。
  
  李袖春上下扫视了一遍这毓公子, 心里还是觉得内疚, 便动作自然的又投了毛巾给他洗了把脸。
  
  “好了,不用扶着了,给他翻个身,看看出汗多不多,多了就给他换件衣服。”李袖春把毛巾递给一边的小侍边道。
  
  “可是,并没有多余的男子衣物了。”恨春把震惊掩饰在心里,看来早上对凤君汇报的没错,眼前这个九皇女绝对跟以前的不一样了。
  
  以前的九皇女,十指不沾阳春水,仗着是皇女,什么时候会去碰毛巾?即便是再落魄身边没有奴婢伺候,那九皇女也是要端着架子的。
  
  倒是后来昏迷多日救回来的九皇女,明明身边有这么多凤君暗中派来的奴婢,却没怎么吩咐伺候过。
  
  “没有男子衣物啊……”这也没办法,李袖春心想也不能让人家穿自己的女装是不是?
  
  说来这个女尊国这一点倒是让她满意的,即便是女尊男卑,也没有男人穿裙子,女人穿褥裤的习俗。要真是那样,恐怕她更加没眼直视这里的人了。
  
  李袖春话音刚落,就听一个仿若刚睡醒,透着慵懒的嗓音嗫嚅道:“那就让他穿本宫的吧。”
  
  “凤君千岁千千岁。”一众奴仆瞬间跪了大半。
  
  “起来吧。”凤君揉了揉眼睛,细声细气打了个哈欠。
  
  “父后。”李袖春神情微妙有些不自然,这男子果然妖娆得很。他的衣衫大约是因为起的急,并没有合拢,还能隐约看到他的胸膛。不算现代男人那么健硕,甚至有点瘦,但是突出的骨节和白皙剔透的肤色,衬得他刚睡醒的脸颊粉粉嫩嫩。
  
  想起自己这个前身似乎和他有说不清道不明的禁忌关系,李袖春就忍不住耳朵泛红。
  
  啧,以前的九皇女真是艳福不浅。这种人间绝色,要是换做她……好吧,换做她也不敢泡啊!比自己还漂亮还要有女人味什么的,李袖春只想静静。
  
  不过凤君倒是说话算话,说要晚上过来,还真的过来了。这么一想,也许凤君对自己女儿特别偏宠?也是啊,李袖春内心抓狂,都特殊关系了肯定对待上会不同些。
  
  李袖春面无表情的把一系列内心活动掩盖在心里,实际上一本正经地拒绝道:“毓公子怎么有资格穿父后您的衣物。”
  
  狐狸眼微微瞪大,随即掩唇轻笑:“这倒是本宫考虑不周了,缘春,你去随意找个适合毓公子穿的衣物来。”像是真的被李袖春的话给取悦到了,他眉眼里笑意如春。
  
  其实,李袖春她只是单纯觉得骚包的红色,只有凤君穿着才好看。而且真奇怪,这凤君身边随行的小婢女居然名字也带着‘春’。
  
  恨春,缘春,这两个名字让她微妙的有了些猜想,但又不是很确定是否与原身九皇女有关。
  
  后来才想到自己误打误撞竟是说对了,一个公子怎么也不可能越级穿上凤君的衣物。只是不知道明明精通后宫规矩的凤君,为什么这时候犯了糊涂,是真忘记了,还是故意疏忽?
  
  后来凤君等太医来了,才回了自己宫殿。走前不忘轻轻把视线放在了太医的头上,徐太医顿时精神了,觉得自己的老身板都直了,也不想困觉了。
  
  咳咳,她一把年纪了居然还被一个后宫的男子威胁,而且还怕的不行。
  
  待凤君走后,徐太医装模作样的又开了几张药方,只是这药方退热是真,根治却是假。她摸不清凤君是要这毓公子死,还是要他活,只能治一半留一半。
  
  倒是可怜了,刚丧母就又要被卷入宫闱中不知底细的斗争里。
  
  徐太医叹口气,摸了摸官帽,终是吩咐完也走了。太医是不被允许长留在宫廷里的,她还要赶回去为女皇研药呢。
  
  李袖春当然不知道药方里缺少什么,她只知道让恨春去抓药煮药,自己多看护一下,也算是对毓公子的补偿。
  
  不知是不是李袖春照顾得当,还是药来的及时,半个时辰左右,在李袖春忍不住昏昏欲睡时,毓公子动了动。
  
  李袖春立刻低头看去,与他无神的眼睛对视了一下:“你醒了?”
  
  然后看那人瞬息万变的神色,最后惊恐的瞪大眼,手无力地放在喉咙上。她了然,小声安慰道:“太医说,恐怕一时半会儿你不能说话,伤到喉咙了。”
  
  “你也别害怕,能治好。”根据以前看古装戏的经验,她觉得皇宫里上吊自杀的肯定很多,太医不应该连个人都救不回来。
  
  毓公子应该是听懂了,他先是瞪了眼李袖春,然后就偏过头不看她了。
  
  可以的,看他这么精神,肯定是死不了了。李袖春嘀咕了一句,但也没立刻就转身走人,耐心十足的问他口还渴不渴,告诉他身上的衣服不是她换的,而是凤君身边的缘春给他换的。还有以后可能不能着凉,会复发咳嗽。
  
  她说了多久,那人就无视了她多久。李袖春也不在意,替他顺手换了下盖在额头上的毛巾,在他扭头过来时,笑着说:“饿了的话就挥挥手,我让恨春守着你。”
  
  “……”毓柳终是正眼看了看她。
  
  李袖春无奈摇头,她总觉得毓公子要是能说话,恐怕又是让自己滚。她好像还从没跟他和平共处过,也是,杀母仇人还想要什么自行车?
  
  “恩,你要是想上厕所就点头,想喝水就摇头。”其余的应该没什么了,她把恨春叫过来,同样吩咐了一遍,才伸了个懒腰望向窗外。
  
  “不知不觉天都亮了啊!”旭日东升,阳光在李袖春秀气的侧脸镀了一层金,柔和的根本不像是一个被世人所嘲讽的纨绔子弟。她回头,看了眼盯着自己的毓公子,斟酌语句道:“你瞧,太阳这么美。”
  
  “然而你却要放弃每天看它的机会。”眨了眨眼,她继续道:“真不知你是傻还是聪明?刺杀一次没用,就两次啊。实在不行,就投毒啊。恩,还可以派人暗杀,或者买通奴婢。”
  
  李袖春掰着手指头一个个数,杀死自己的一百种方法。
  
  “我要是你,就算自杀也要来个同归于尽。”说完,她握住毓公子的手,不顾他的挣扎放在自己的脖子上。
  
  “想杀了我就这么简单,懂了?可需要我再手把手教你一遍。”她说完,故意嘲讽般挑起了眼角,刺激的毓柳狠狠皱起了眉头,才松开他的手。
  
  毓柳握紧了自己的手,偏头看着李袖春大大咧咧邋遢着出了门,换过来的是恨春一口一口苦涩送入口中的药水。
  
  然而与他在梦里挣扎时感受到的不同,没有之前温柔,甚至还频繁呛到他。
  
  恨春连忙停下喂药的动作,等他咳嗽声小了,才继续喂。
  
  暗中小声疑惑道:“奇怪,九皇女喂药时怎么那么顺利?”
  
  但是毓柳还是听见了。
  
  他垂下眼帘,眼睛里神色变幻。一个九皇女,间接杀母仇人,却被她照顾被她救了,他心里也不知在波动什么。
  
  一定是那番话太蛊惑人心了,他居然有一瞬间觉得——九皇女,似乎没有那么让人杀之后快。
  
  李袖春回到自己房间里,倒是两脚一蹬,躺平了立刻就入睡了。完全不知道自己的一举一动,都在潜移默化中,让很多事离以前的轨道越来越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