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001.认亲   永业十三年,岐山镇上的一个小村子内,秋日晌午,空气里飘散着阵阵稻花香气,村口的小路上阳光照着有微尘漂浮,偶尔几只放养的家禽四散在小路上,边上榕树底下几个妇人聊天缝补,一切显得惬意安详。
  
  忽然间村口尽头的山间路上一辆马车奔了过来,卷起一阵沙土,惊飞了悠闲散步的家禽,马车在榕树底下停了下来,一个富贵模样打扮的男子掀开帘子走了下来,和气的看着那几个妇人询问,“请问这里是否陈家村。”
  
  男子生的器宇轩昂,声音又磁性悦耳,听的那几个妇人乍红了脸,平日里粗性子都改了,细着声,“这里是陈家村,你们找谁?”
  
  谢仲衡扬着笑意问,“陈贵家可在这里。”
  
  其中一个妇人点点头,红着脸羞的都不敢看他,“直走就在里头,你看他家门口立着个白杆子,上头缠了布的就是。”
  
  “多谢。”谢仲衡拱手道谢,身后的小厮从怀里拿出了几枚铜钱笑着递给她们。
  
  这几个妇人看着马车里去,捏着手里的铜钱一阵感慨,“什么样儿的富贵人家,生的可真是俊朗。”
  
  “瞧瞧你刚刚那样儿,要是让你家那口子知道,啧啧。”年纪大一些的妇人朝着马车那儿使劲张望了几眼,神情里有疑惑,“我说,陈贵家还能认识这等子富贵的人?”
  
  她这么一说还有两个妇人也奇怪了,陈贵家什么底儿村子里谁不清楚,从没听说他们有认识什么富贵人家,更别说像现在这样驾着马车来找。
  
  “肯定是惹上不好的事,要倒大霉了。”年长的妇人似乎想起了什么事,低头啐了声没好气道。
  
  正在她们说话的同时,陈家村内小河畔可十分的热闹,陈满月手里拎着敲衣服的棍子指着对面的三个男孩,把两个小不点护在身后,恶狠狠骂道,“狗蛋,你再敢打我弟弟一下试试,我就打断你的狗腿!”
  
  三个男孩年纪都在□□岁上下,其中站在最前面的一个听到陈满月这么恶狠狠的话语,哈哈的笑了起来,“我打你弟弟怎么了,有本事你打我啊。”
  
  他不止说,还捡起小石子往陈满月身上扔去,砸到他们了,三个男孩子跟着哈哈大笑了起来。
  
  “我让你打我弟弟。”陈满月冲上前一棍子直接打在了狗蛋的腿上,狗蛋蹦了起来痛喊,“陈满月你这个疯子。”
  
  比他还要矮了半个头的陈满月结结实实的一棍子直接抡在了他屁股上,一手揪住他的衣服,“你再说一遍,你还敢打人。”
  
  毕竟是年纪相仿的,男孩子的力气大过于她,更何况是三个对一个,其余两个趁机从满月手中夺过了棍子扔在地上,这下没了武器,狗蛋一下把满月给推开了。
  
  满月后退两步摔在了石子堆上,大宝二宝跑过来想扶姐姐,可他们还半大的孩子呢,自己跟着一屁股坐在了那儿,沾了一身的水,引的狗蛋他们一阵嘲笑。
  
  陈满月站起来之际一颗石头朝着她扔过来,啪一下直接打在了她的额头上,石头的尖角划破了皮肤,血痕乍现。
  
  狗蛋似乎是没有料到把她打出血了,看着她额头上流下来的血眼底里有些后怕,可身旁伙伴的起哄声很快让他有了底气,他洋洋得意看着陈满月,“我不止打你弟弟,我还打你,你爹娘没用,你也没用,活该被打。”
  
  狗蛋话音未落,陈满月朝着他飞扑了过去,双手一把揪住了他的头发把他往身后扯,两个人都摔在了河畔的石子堆上,扭打在了一起。
  
  ——————————
  
  陈贵看着院子里站着的贵客神情里显露出一抹局促不安,他搓着双手想让客人坐,可看他们富贵的打扮又不好意思让他们坐自家的板凳,这边矮桌上还孤零零的放着两碗倒出来的水。
  
  陈贵的媳妇陈阿嫂从屋子里出来,手里捏着一个蓝色小碎花旧布包裹的小包袱,谢仲衡神情一闪,看着陈阿嫂把包裹打开,里面只放着三样东西。
  一个陈旧的拨浪鼓,一个锦布袋子,还有一件婴孩的衣物。
  
  谢仲衡首先拿起了锦布袋子,袋子却是空的,他看陈贵和陈阿嫂,“里面的东西呢。”
  
  “满月她从小就戴在身上没摘下来过。”陈阿嫂看他拿起衣物,“那是捡到满月的时候她身上穿的。”
  
  “捡到她的时候她身上可还有别的东西。”谢仲衡看锦布袋子背后绣着的伯字,眸子里闪过一抹念想,抬头看着夫妇二人。
  
  陈贵摇摇头,“倒是满月,她...”
  
  话未说完,院子外头传来了焦急的喊叫声,隔壁家的喜鹊气喘吁吁的跑进来,“阿婶,满月她,满月她在河边和人打起来了。”
  
  一行人匆匆赶到了河畔边,谢仲衡看到了陈贵口中的谢满月,撩起着袖子披散着头发,一只手还拎着摔跤掉出来的鞋,赤着脚丫子一跛一跛的朝着他们走来。
  
  陈满月像是没看到陈贵身边的谢仲衡,甩了甩泛疼的手臂,陈阿嫂赶忙迎上前扶住她,看着她额头上的伤,心疼的要命,“怎么还打架了,疼不,娘瞧瞧。”
  
  “没事,皮外伤。”陈满月满不在乎的摇头,弄了一脸脏,抬头时这才看到谢仲衡,眼底闪过一抹诧异,“这是谁。”
  
  “哎呀我的儿啊。”背后忽然传来一阵嚎叫,陈满月皱着眉头转过身去,就是谢仲衡在榕树底下遇到过的妇人,拉着比陈满月伤的还要重的狗蛋朝着他们这儿走过来。
  
  “我说陈阿嫂,你家满月是怎么回事,怎么还打人了,你看看你看看这都伤成什么样了,有这么欺负人的么,你看这里。”妇人撩起狗蛋的袖子衣服给他们看他身上的淤青,还作势要来打满月。
  
  满月闪过后掀起刘海给她看额头的伤,“王婶,你家狗蛋先欺负人的,你怎么恶人先告状,我告诉你,我这头上的伤就是他砸的,要是今后留了疤嫁不出去,你赔得起的么你。”
  
  “哟,就你这破皮养还想嫁人,谁家敢娶你,你不如把自己卖了去,说不定就有人喜欢你这样的。”王婶啐了声向陈阿嫂要求赔钱。
  
  “想要银子赔啊。”满月忽然笑嘻嘻的看着他们,视线落到狗蛋身上,捡起打衣服的棍子挥了挥手,“你说是我赔给你,还是你赔给我。”
  
  狗蛋可没忘记刚刚她发狠似打人的样子,连掐带咬,就是个疯子。
  见她这么盯着自己,低头捂着耳朵后退了几步,素日里小霸王惯了的他也会有怕的时候。
  
  “娘我们走。”陈满月仰头哼了声没有理睬,拉起两个弟弟,就这么赤着脚往回家的方向走去。
  
  王婶在背后气急败坏的骂着,要换作平时她早不依不饶的拿着个凳子到陈满月家门口哭天抢地说陈家欺负她了,可她看到那几个精贵的人也跟着,瞧模样不像是坏事,底子里欺软怕硬的本性让她犹豫了,只在背后骂骂咧咧。
  
  ——————————
  
  “你这孩子,快把鞋穿上。”陈满月走的飞快,回到家后陈阿嫂赶紧压她坐下,从屋里拿了一双布鞋要她穿。
  
  在她身后的谢仲衡怎么都不能相信眼前这个疯丫头会是三哥的孩子,这简直就是山野里出来的野孩子,和三哥三嫂的秉性扯不上一点关系。
  
  谢仲衡看着她躬下身子穿鞋,眼眸徒然一缩,满月拉起的衣襟下,尾骨之上偏右的地方露出了一个半月牙形的胎记。
  
  这个胎记的位置,和三哥身上的一模一样。
  
  似乎是感觉到背后那不同寻常的气氛,满月穿好鞋子转身看他,谢仲衡又瞥见露在衣服外面她所戴的木牌,声线中微不可见的颤抖,“这东西可否给我看看。”
  
  满月下意识的伸手捏住木牌,皱起了眉,“你到底是谁。”
  谢仲衡见她警惕,忙从自己身上摘下了一个小锦袋,里面倒出一块和满月手中一模一样大小的木牌,只是满月的这个更显陈旧。
  
  陈满月直接从他手中拿过了木牌,翻到后面,上面刻了个衡字,而她脖子上所带的,刻着一个伯字。
  
  谢仲衡见她低头一直看着这个木牌,再度端详起她的样子,脏兮兮的脸上一双灵慧的眸子转动着,谢仲衡心中确定了七八分,这一回该是没有错了。
  
  “你是来认亲的。”陈满月沉默了半响,抬起头把木牌还给他,不似九岁孩子的神情,稚气的脸上显露出一抹早熟。
  “若是没有错,你应该叫我一声四叔。”谢仲衡微怔,继而笑着点头。
  
  “那我是谁。”陈满月不是没看到他富贵的装扮,浑身上下光是做这件衣服的银子都够家里起好几回的房子,他的身份必然不低,而他说他是她的四叔。
  “你是谢侯府三老爷唯一的孩子,是我们谢家嫡小姐。”
  
  陈满月没有露出他预想中惊讶的神情,她低着头,喃喃着,“谢侯府,兆京。”
  “你知道兆京。”谢仲衡听到她的喃喃声有些讶异。
  
  陈满月敛去眼底的神情,抬头时脸上已是懵懵懂懂的无知,“没去过,听过。” 正文 002.过往今生   在见到满月之前谢仲衡已经问过陈贵夫妇当年捡到孩子的经过,乃至谢家包括他在内都不会料到三哥的孩子会流落到钦州这边,九年前三哥出事的地方在袁州,这中途还隔着一重连山,当时陈贵夫妇在路边捡到满月的时候她才几个月大,是陈阿嫂一家一家讨着奶把她养大的。
  
  谢家人找了九年,其中无数次在得知消息后匆匆赶来却是一场空,其实来之前谢仲衡也没抱多大的希望,但是没想到这次是真的找到了。
  
  满月洗干净换了一身衣服从屋子里出来,拉了拉略显短的袖子,谢仲衡转过身来,看到了一张干净甜美的脸。
  起初脏兮兮的瞧不仔细,如今再看,这孩子和三哥真的很相像,身子骨羸弱的三哥最让人印象深刻的就是那一双眼睛,她的眼眸和三哥的同样传神。
  
  谢仲衡的视线落在她打了补丁的衣服上,心中涌起一股心疼,这九年来她过的是什么样得日子,听说两年前上山采蘑菇的时候还意外跌落山崖,找到的时候都快没气了,所幸命大,昏迷数日后捡回了一条命。
  
  若说之前还只是七八分的确定,如今谢仲衡看着她,已经是十分的确定这就是三哥的孩子。
  “回了谢家就好了。”谢仲衡暖暖的看着她,语气比对待他自己的孩子还要温柔。
  
  陈满月没有吭声,双手紧握着放在身前,谢仲衡以为她是紧张害怕,“别担心,你祖父祖母都一直盼着能找到你。”
  “那爹和娘呢。”为什么只有祖父祖母,她为什么会流落在外,陈满月心中有很多疑惑,不仅仅是忽然降临到她身上的尊贵身份。
  
  谢仲衡一怔,他原以为她不会问。
  弯下腰在满月的惊讶中谢仲衡一下把她抱了起来,满月浑身凛了一阵,满脸的不适,谢仲衡却觉得她太轻太瘦了,叹息着,“你爹和你娘不是有意把你抛弃。”
  
  过去满月的爹谢仲伯出生时身子骨就不好,从小在药罐子中养大,没去过什么地方,谢家二老疼爱他,早早让他成了亲,成亲后他的身子好了许多,两老就答应夫妻俩出去游历一圈再回来。
  
  夫妻二人出去游历了将近一年,走了许多地方,在前往南淮时妻子贺氏已经有近八个月的身孕,不料途径袁州的时候遭遇民乱,本来还有一个月才临盆的贺氏动了胎气,早产生下了一个女婴。
  
  那正是九年前,谢仲伯才刚刚派人送了平安信回兆京,袁州这边就出事了,暴民冲入城中,砸铺子烧客栈,整个城整整乱了三日,死伤无数,在出城的过程中,谢仲伯夫妇俩和孩子被人群挤散,等这场乱事结束,奶娘和孩子不见了。
  
  生完没几天就经历了这些,贺氏的身子一下就垮了,悲伤过度,在寻找女儿的过程中病逝,而身子一向就羸弱的谢仲伯经受不住妻子去世,女儿失踪的打击,没多少日子子也跟着也去了。
  消息传回兆京,本来还高高兴兴等着儿子把孙女带回来的谢家二老听到这个消息,大病了一场,醒来后就直说着要替儿子找到孙女,这一找,就是九年。
  
  ——————————
  
  找到了她,谢仲衡就要把她带回去认祖归宗,入夜,陈满月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始终睡不着,窗外的月光照射进屋,满月伸出手,瘦弱的手心里都是茧,那是多年来粗活生的,和闺中养大的女子完全是两种生活。
  
  脑海中赫然响起一个声音,她占了满月的身体,应该要替她去谢家,过那迟来的,属于她的生活。
  两年前,她叫祁玥,而不是陈满月。
  年纪十五的她意外身故,然一个月后却在这个屋子里醒来,成了年仅七岁的陈满月。
  迷蒙她看着那个瘦弱小身躯不舍离去的身影,听见她央求自己替她好好活下去的声音。
  
  满月闭上眼渐渐睡去,睡梦之中,她回到了那个地方,内厢房中挂着的嫁衣,箱笼上面放置着的凤冠喜帕,还有那烫金喜帖上刻印的字迹,包括窗台上放着的一盆绿萝,一切都没有变。
  
  她跨出屋子,画面转变成了一条集市,背后的屋子消失了,她站在大马路的中央,忽然间远处有动乱,官兵追着几个贼匪朝着这边过来,周遭尖叫声逃跑声,她也想逃,但是她的双脚被定在了那里,怎么都拔不动。
  下一秒,贼匪的刀子捅进了她的腹中。
  
  满月猛的睁开眼,满头是汗,她侧过身看窗外,天才蒙蒙亮,似是黎明刚刚到来。
  她睁大着眼睛重重的喘着气再也没有睡意,过了一会儿,满月披上一件衣服,悄悄推开门走出了院子。
  
  黎明刚至的村子里十分的安静,望去四周都是寂静无声,没有人家点着灯,都还在睡梦之中。
  唯有谁家养的狗吠叫几声,鸡窝中传来响动。
  远山迷蒙着瞧不仔细,天灰蒙蒙的空气清冷,满月朝着白天洗衣服的小河走去,一路上只有她的脚步声,和沙石摩擦,瑟瑟的泛着一丝寂静的恐怖。
  
  走到小河畔,潺潺的水流声近了,满月坐在河畔树下的石子堆上,抱紧着双膝,远远的看着对面林子,林子后高高的悬崖坡。
  漆黑的林子深处有咕噜声传来,满月望着那悬崖有些出神。
  
  她来到这里两年了,不知道爹和他过的怎么样。
  
  她曾在身子好了之后试图离开这里去找,只走到了岐山镇外就没法再出去,还险些被人抓去窑子中卖身,后来她和爹娘说自己不是满月,第二天,娘就请了个婆子过来,烧了符又让她喝了一大碗黑漆漆难闻的汤,说她中了邪。
  
  之后几次尝试未果,她知道该再等等,一个农村的小姑娘没钱又没脚力,去镇上都难,去找谈何容易?她只有等自己身体结实了,再长几岁。
  
  ——————————
  
  清晨天刚亮时,谢仲衡在河畔边上找到了陈满月,她蜷缩着身子睡在哪儿,身上裹着单薄的衣服。
  谢仲衡把她抱起来,满月窝在他怀里,睁了睁惺忪的双眼看他,迷迷糊糊的以为看到了父亲,喃喃喊道,“爹。”
  
  一双大手轻轻的拍着她的后背,怀抱温暖而安心,满月嘴角勾着笑,重新闭上眼睡过去了。
  听陈家人说起,她时常会一个人去河畔边上,一坐就是一晚上,谢仲衡心疼的看着她,等回了谢家,真的是要好好补偿这个孩子。
  
  ——————————
  
  第三天,谢仲衡带着满月离开了陈家村,前往兆京。
  钦州到兆京要大半个月的马车,十月中,满月跟着谢仲衡到了兆京。
  
  满月掀开帘子往外看,这里显得熟悉又陌生。
  谢仲衡以为她第一次出村觉得新奇,随她一同看着,还和她说起了经过的是哪些地方。
  
  “你看,那里是齐府,齐家老夫人与你祖母还是表姐妹,你得称她一声姨奶奶。”听到齐府二字,满月的身子微不可见的绷紧了一下,她抬眼望去,偌大的齐府二字在阳光下闪亮的扎眼。
  谢仲衡笑着,“说起来下月齐家还有喜事。”
  
  喜事?满月转头过来好奇看着谢仲衡,“四叔,齐家有什么喜事啊。”
  “你那门口挂着的灯笼,齐家少夫人刚刚生下孩子,弥月宴应该就在下月。”谢仲衡指着齐家大门口报喜的灯笼给她看,满月眼眸一缩,齐皓轩成亲了?
  
  敛去神色,满月继而一脸懵懂好奇的看着齐家大门,“这么大的家门,都快赶上我家院子了,谁才能嫁进去做少夫人啊。”
  谢仲衡摸了摸她的头笑了,“将来你也能嫁这么好的人家。”
  
  见他没有提起齐少夫人的身份,满月没有继续追问,再去看窗外马车已经走远,余下的那些介绍满月已经有些听不进去,两年了,祁玥都已经过世两年,他自然会成亲生子。
  可她心底里还有些撇不清的不适,隐隐作祟。
  
  谢仲衡看她心不在焉,以为她累了,伸手摸了摸她的头,语气放柔了许多,“很快就到家了,累的话眯一会儿,到了四叔叫你。”
  满月仰头冲着他笑了笑,低下头去映入眼帘的是这大半月好吃好喝后略胖了的手,不能急,她现在叫谢满月。
  
  ——————————
  
  很快马车到了谢侯府门口,早早等在那儿的四夫人杨氏见谢仲衡从马车上下来,带着女儿迎了过来。
  “可算是来了。”杨氏看了他一眼之后视线转到马车上,一只小手拉开了帘子,没等谢仲衡转过身去抱她,满月自顾着扶了一把马车,跳了下来。
  
  正对上她眼眸的是杨氏身旁的谢初涟,五岁大的谢初涟好奇的看着满月,满月冲着她笑了笑,抬头看谢仲衡,“四叔,我自己下来就成。”
  
  要是别家的姑娘从马车上是这幅样子下来的,都该当成是没教养好,可这一切在满月身上都可以被谅解,杨氏牵起她的手笑的温和,“满月,我是你四婶婶,涟儿,叫姐姐。”
  
  长的粉粉圆圆的谢初涟乖乖的叫了一声二姐,学着娘亲去牵满月的手,肉呼呼的小手拉住她的五指,亦是一股暖流传递过来。
  
  “其他人呢。”谢仲衡见只有妻子和女儿在门口转头问杨氏,沿路送信过来,都该知道是什么时辰到家。
  
  “母亲早早起来说要亲自过来迎,结果这一高兴,吃过早饭后人犯了晕,让大嫂她们劝了下来,这会儿都在前厅候着呢。”杨氏看了他一眼,笑着牵满月进去。
  谢仲衡闻言眉头微皱,只是没再继续问什么,跟着进了谢家,朝着前厅走去。
   正文 003.谢家二姑娘【捉虫】   兆京城中谢家算的上是有名望的人家,但身在兆京最不缺的就是名门望族,谢侯府的门楣赶得上是好,却也不是最好。
  
  不过对于九年来最远只去过镇上的谢满月来说,这一切都该是奢侈的。
  
  入了大门一块巨大的漆石立于面前,上面的山竹图案刻的清晰漂亮,谢满月要露出那么点儿没见过世面的好奇,还得把这好奇隐隐敛藏一些,漆石背后就是花坛,花坛中央立着一座装景假山,两旁小径上摆着沾染晨露的盆景,这里的每一样东西都该是她从未见过的。
  
  前厅门口早有老妈妈候着,远远看到四老爷来了,进了厅中禀报,没过一会儿一群人簇拥着一个老人出来,两个妇人搀扶着她,谢满月抬头,正对上了老人热泪的神情,微怔时,身后的杨氏轻轻推了她一把,满月朝前走几步,老人急着下台阶,比她还要快步,把她揽到了自己怀里激动道,“哎呦乖囡囡,可算是找回来了。”
  
  “娘,咱们进去说。”一旁的妇人劝着老人,老人这才松开了谢满月,一手拉住她,一边由人搀扶着往前厅走。
  
  直到进了前厅后站在老人身旁,谢满月一直都没有开口说话的机会,接受着周遭各种各样的眼神,她微低了低头,耳畔是谢老夫人慈和的问话声,“孩子,抬起头来让我好好瞧瞧。”
  
  谢满月抬起头来,谢老夫人只瞧这一眼,刚刚才收回去的眼泪又盈在了眼眶里,她转头看旁边的大儿媳妇,“你瞧瞧,你瞧瞧,一模一样。”
  
  谢家的大夫人陈氏笑着替她抚背,“像,尤其是这眼睛。”
  
  谢老夫人细细的端详起谢满月来,看到她脖子上挂着的木牌,神情里露出一抹哀伤来,颤抖着手摸过木牌,这一回,谢老夫人不是激动孙女找回来,而是伤感自己可怜的儿子。
  
  “这木牌是在仲伯仲衡出生时你爹找人雕的,一人一半,从来不离身。”谢老夫人搂着谢满月,一下一下的拍着她的背,像是在安慰襁褓的的孩子,“回来了就好,回来了就好。”
  
  谢老夫人这么抱着她,前厅里人多却安静的很,直到过去了好一会儿陈氏才开口,“娘,这该让满月认识一下咱家的人才是。”
  
  谢老夫人松了松手,还拉着她,情绪显得很高涨,指着陈氏告诉满月,“这是你大伯娘,那边坐着的,是你二伯娘,那是你四叔四婶。”
  
  谢满月乖巧的一个一个喊过去,到了平辈的哥哥姐姐们,谢家四房人,兄弟姐妹很多,长房嫡出的有两双儿女,二房二子一女,四房一双儿女,谢满月在谢家排行第六,在姑娘中排行第二。
  
  满月从头到尾说的话不多,众人脸上都笑意满满,看着是十分和谐的一大家子。
  
  谢家几位老爷不在家,谢老侯爷今早出去也还没回来,眼看着到了吃午饭的时辰,前厅中一众人前往小宴厅,谢太夫人牵着满月,后边簇拥着一群老小。
  
  也就是这短短一个时辰不到的相处时间,满月心细的发现除了四叔一家和祖母之外,谢家大房二房似乎对自己的到来并不如四叔口中所说的那般热切。
  
  并不是所有人都期待她回来。
  
  ————————————
  
  小宴厅中摆开了两桌,长辈们坐一桌,孩子们另外一桌。
  也许是怕她在这样的场合里局促不安,谢满月被安排在了谢初涟旁边,右边坐着的是谢家的大姑娘谢初华。
  
  谢满月抬眼看,对侧的谢家三姑娘一直在打量自己,见谢满月看见她了,谢三姑娘谢初幽端着笑靥看她,“二姐,赶了一路饿了吧,想吃什么尽管夹,你面前的金丝萝糕就不错,阿喜,给二小姐夹上。”
  
  “不用。”谢满月抬手制止,回头看阿喜笑着摇头,“我想吃了会告诉你。”
  
  吃饭的规矩谢满月不是不懂,谢老夫人那边都没动筷子小辈们怎么可以先动,这谢家三姑娘不过是为了看自己闹笑话。
  而她这么说的时候,这一桌子的人也就看着,谁都没有开口说什么。
  
  等着谢老夫人那边动了,这边站在各个少爷小姐身后的丫鬟才有所动作,谢满月看着这个阿喜夹到自己碗里的菜,再看时不时瞥向自己,注意自己什么反应的眼神,开口让阿喜给自己盛了一碗面前的汤,低头喝了起来,在陈家村的这两年,她确实是没吃上过什么好东西,能填饱肚子就已经是最幸福的事情了。
  
  果不其然没多久就有人说话,“阿喜,你怎么连荷叶壳都不给二小姐剥开。”
  
  谢满月身后的丫鬟显得有些窘促,谢初幽指了指谢满月碗里一点都没动过的几个菜轻斥,“你不知道二小姐从来没吃过这些么,还不教二小姐剥了才能吃。”说罢,笑眯眯的看着谢满月,“二姐姐,那外头包着的,都不能吃,你要是不会尽管问。”
  
  乡下来的小村姑,没见过世面,也没吃过什么好东西,什么红梅珠香、白扒鱼唇她都不认得,面前的东西自然也不懂得怎么吃,谢满月放下勺子抬头看她,眼底是懵懵然对她说这么多话的不解,“初幽,来的路上四叔教过我,食不言,寝不语,家中规矩多,尤其是吃饭的时候,你说这么多,不怕噎着吗?”
  
  谢初幽一怔,很快脸上浮现一抹赧然,转头看坐在旁边的谢远城,后者直接低下头去喝汤,同桌坐着的谢远航还发出了轻笑声。
  
  谢初幽瞪了他一眼,谢远航抿嘴点头,“三妹,满月说的没错,食不言,寝不语。”
  
  谢初幽眼底一抹愤意,低头敛藏过去,在这之后桌子上一片安静,再无谁说话的声音,而谢满月始终没有去动碗里夹着的那几样吃起来繁杂无比的菜。
  
  ————————————
  
  吃过午饭谢满月被带到了谢老夫人这边的梧桐院。
  带进屋子内,谢老夫人身边的妈妈说要带谢满月过去换一身衣服,带到右侧里间,隔着屏风,谢满月还能听到外室中的说话声。
  
  “二姑娘,来,李妈替你换衣服。”谢满月看着她拿来的衣服,从内到外一身全齐了,大概也明白换衣服的目的是什么,张开手让她解扣子,脱的只剩下最里面的亵衣,谢满月转身背对着她。
  
  李妈看到了谢满月背上弯月胎记,手上的动作没有停顿,很快替她换好衣服,外室这边谢老夫人正问起儿子关于孙女的事,越听,这眉头皱的越深。
  
  “娘,如今总是回来了,以后再也不会吃什么苦。”陈氏怕谢老夫人又伤心忙出言安慰。
  
  “你说的对,今后谁也不会委屈了她。”谢老夫人点点头,只是眼中还隐隐闪着泪,“今后这孩子就跟我们住。”
  
  “娘,我知道您疼她,想好好弥补她,只是您想啊,满月如今回来了,是我们谢家的姑娘,她该尽快熟悉起谢家,您想着她天天也能瞧见她不是。”二儿媳妇范氏扶着她劝道,“初寒今年都得准备安排院子住出去,满月这都九岁了,可晚了些时候,您就是再疼她,这该学的,该认的,也都不能落下。”
  
  “急什么,这阵子先让她住我这儿,等玉溪阁收拾好了再过去。”谢老夫人哪里会由着两个儿媳妇说了算,转头看儿子,“人带回来了,那边可处理好了。”
  
  “陈家起初不肯要,后来是满月劝着收下的,还在镇上置办了一处小宅,足够他们将来衣食无忧。”
  
  “收下了就好,要是什么都不肯收将来才麻烦,钦州离这儿远,将来也不会回去。”谢老夫人神情里露出一抹倦意,看着两个儿媳妇,“人接回来了,你们回去和孩子们也教好,尤其是底下这些人,我累了,都回去吧。”
  
  陈氏和范氏二人出了梧桐院,见谢仲衡朝着四房那边走去,范氏拉了拉陈氏低声道,“大嫂,你看那孩子真像仲伯?”
  
  “我嫁到谢家时小叔子他们也是这年纪,眉宇间和那孩子生的是很像,我瞧着,那孩子笑起来的时候和阿怡也像。”
  
  听陈氏都这么说,范氏神色闪了闪,却还是不太相信,“找了这么多年,这回就顺顺利利带回来了,谁知有没有假。”
  
  人是谢仲衡带回来的,什么是,什么不是不都是他说了算,范氏深知老侯爷和老夫人有多念着这个孙女,这下小叔子占大功了,还不知老侯爷怎么夸他。
  
  “真的假不了,假的它也真不久。”陈氏笑着拍了拍她的手,“我去玉溪阁看看。”
  
  范氏看着她的背影,语气里轻蔑的嘁了声,明明也不太信,可还做的深信不疑的样子,不也是做给人看的。
  
  ————————————
  
  这边梧桐院内,谢老夫人坐下后微眯着眼,“看了?”
  “看了。”李妈替她端了水过来,“和三爷身上的一样。”
  谢老夫人只浅浅抿了一口,安静片刻,吁叹了一声,“等老侯爷回来就让他带着满月去祠堂里,给三儿上个香。”
  
   正文 004.认祖归宗【捉虫】   谢满月翻来覆去睡不着,躺在床上盯着丹青色的帷帐,架子床勾勒着的图案时不时令她陷入沉思。
  
  门口忽然有动静,谢满月赶紧闭上眼,能够听到那轻轻的脚步声到了床边,一双手替她盖好被子,好似在床尾那儿坐下了。
  
  谢满月没再睁眼,从身体里传来的疲倦令她逐渐有了困意,睡过去后再度醒来时已经是傍晚,一直守在床尾的一个面生妇人瞧她醒了,放下手中的绣篮子,扶着她起来,“二姑娘醒了,小的去叫李妈。”
  
  妇人到了外头,很快李妈带着另外一个妇人进来,谢满月半坐在床上,迷迷糊糊的看着她们,李妈笑了,指着身侧瞧上去干净利落的妇人,“二姑娘,往后就有何妈伺候着您,过些日子再给您挑几个利索的丫鬟。”
  
  谢满月下意识的要自己掀开被子下床,手伸了一半,有些僵硬的又缩了回去,仰头看着她们,“我要穿衣服。”
  
  李妈一点都不介意谢满月对这些的生疏,让何妈替她穿衣服,重新梳了头发,又从外头抱过来一只锦盒,从中拿出了一块金玉的锁片给她戴上,细细嘱咐,“姑娘,老侯爷回来了,我带您过去。”
  
  谢满月困意扫了一大半,记忆力虽是没有见过这个谢家老侯爷,关于他的事情她听爹爹提起过,就一句评价,谢家老侯爷是个性情极古怪的人,和别人不是一个套路,难捉摸的很。
  
  看李妈的态度,又是戴锁片又是换衣服,这等慎重程度让谢满月认定了她要想在谢家过的好,谢老侯爷的认可必不可少。
  
  寻思之下谢满月已经被带出了屋子,未见谢老夫人,李妈带着她前往梧桐院后头的书房,谢满月在回廊小径中看到了谢老侯爷,站在小花园的石桌前,正在练字。
  
  李妈带着谢满月过去,谢老侯爷恰好写了天下二字,笔迹苍劲有力,从中透着一股霸道。
  
  写完这两个字谢老侯爷就没有再继续,放下笔,转头看谢满月,语气低沉,“可知写的是什么。”
  
  “不知道。”谢满月摇了摇头,抬头看他说的十分诚实,“我不认字。”
  
  谢满月丝毫不胆怯的样子映入谢老侯爷的眼中,她倒是坦诚,也不觉得不认识字这件事有什么可丢脸的。
  
  谢老侯爷这才开始端详起她的模样,眉宇间倒是真的与三儿相像,稚气之间还泛着高于年纪的老成,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
  
  接下来谢老侯爷有一搭没一搭的问了满月许多在别人听起来不着边际的话,村子里谷子何时收,初春上山采山货得怎么找,家里养的牲口买多少钱一只,有没有去过镇上,平日里吃的是什么。
  
  谢满月都一一回答了,两年来在陈家村的生活早就足以让她回答上这些问题,更何况她还拥有这身子早七年的记忆,苦的日子,饿的肚子,摔的伤,受的委屈。
  
  直到谢老侯爷遒劲的写下了一纸书法,落笔,他拉了拉袖在旁边的盆子中净手,擦干后转身看满月,“跟我来。”
  
  没有谢老夫人见到她时的激动神情,也没有在陈家村谢仲衡见到她时的模样,谢老侯爷的反应显得很平静,只是偶尔的,视线会在谢满月的脸上停驻片刻。
  
  谢满月紧跟着他过了花园,从梧桐院的后门出去,再绕过了几条回廊到了一座僻静的院落。
  
  院子门口迎着两个老管事,谢满月抬头发现除了四叔之外还有两个中年人在,在李妈的示意下喊了大伯二伯,门口的管事开祠堂门,由谢老侯爷领着,走入了祠堂中。
  
  常年关着门的祠堂显得有些阴冷,管事点了香,谢老侯爷先行祭拜,再由谢家大老爷接过祭拜,那香没有递到谢满月手中而是插在了香炉中。
  
  管事再点三炷香交给满月,让她跪拜谢家列祖列宗之后再带她到了右侧的两个牌位前,身旁的谢仲衡沉声道,“三哥,我们替你把孩子找回来了。”
  
  无风的天祠堂里卷起了一股轻风,谢满月能清晰的感受到柱子旁帷帐飘荡,手上的烟卷浮动。
  
  她虔诚的跪了下来,看着立着的谢仲伯夫妇二人牌位,心中默念,若是你们真的在天有灵,就请保佑我,保佑你们的孩子,好好的活下去。
  
  原来的谢满月摔下悬崖时已经去世,而她占了这身子就该替她活下去,她需要仰仗的太多。
  
  谢满月三拜后把香递给了管事,扶着蒲团,又给牌位磕了三个头,门外又似一阵风吹入,在祠堂里犹转了一圈。
  
  ————————————
  
  “什么,爹这么快就把她的名字记到族谱上了?”二房这边范氏替丈夫换下外套,听他说刚从祠堂那边过来,老侯爷已经把满月的名字添在了族谱上时,眼底掩饰不住惊讶,“不该等个日子请族中的老人过来再添么,这也太仓促了。”
  
  “你生远荣的时候也没有等日子请族中的老人过来添名字。”谢仲仁并不在意这些,那不过只是个姑娘而已,早晚是要出嫁。
  
  “那怎么能一样,你就不想想这事情里头的真假,万一是个冒充的,谁知那孩子是不是还活着,九年前袁州那么大的事,那个奶娘带着孩子就能活下来?我是不信。”范氏总觉得这事儿透着古怪,要是奶娘和孩子一并找回来了也就罢了,奶娘找不着,孩子找回来了,谁能证明她就是。
  
  “你要是怀疑那你就去查查。”谢仲仁换了一身衣服坐下来,范氏看他这么无所谓,哼了声,“得,就我不相信么,大嫂她也不信。”
  
  “那你就看大哥他们怎么做,咱们跟着做就是了。”谢仲仁抬手拉了她一把,“你要是真能查出个什么来,那你就是大功臣了。”
  
  范氏嘴角一扬,查,自然是要查。
  
  ——————————
  
  谢满月到谢侯府的第二天,一早何妈来给她量做衣服的尺寸,陪谢老夫人吃过早食,出梧桐院时,在小径上遇到了谢初幽她们。
  
  她们身后的丫鬟手上都拿着书,见谢满月悠悠然的样子,谢初幽身后的谢初寒开口,“二姐,你怎么还不准备去女堂,让老师等久了要捱罚的。”
  
  “四妹,这你就不知道了,二姐不用去女堂。”昨天吃饭的时候吃了闷亏,谢初幽扬着笑看向谢满月,故意拖慢了语调,一字一句的从口中蹦出来,“因为她不识字。”
  
  “这不可能,我三岁就开始认字了。”也不知谢初寒是真不懂还是装不懂,懵懵然不解谢满月不识字这件事。
  
  谢满月往左侧了一小步,刚好挡住她们的去路,笑着解释,“我是不识字,所以不能跟着你们去女堂。”
  
  “谢家连一个烧火丫鬟都认得几个字,二姐,你怎么会一个字都不认得。”用这种法子挤兑谢满月,谢初幽驾熟就轻,乡下来的村姑,不会吃,不识字,丢人。
  
  “饭都吃不饱还需要认什么字。”谢满月淡淡的说道,“没粮的日子里只能上山挖树根子来充饥,镇上念书一年好几两的束脩,穷人家给不起。”
  
  谢满月这话一出,谢初寒的神情就更惊讶了,她伸手捂着嘴,“二姐竟然吃不饱饭要吃树根,那东西能吃么,太可怜了。”
  
  谢初寒她们身后的丫鬟没有出声,谢满月身后谢老夫人指派的丫鬟也没出声,谢初寒的话说完,谢初幽眼底里闪着一抹不屑,“原来二姐是吃树根长大的。”
  
  “不巧,我吃树根都能长这么大,三妹吃的这么好也只能长这般,着实有些浪费口粮了。”谢满月低叹了声。
  
  站在那儿的谢初华眉头微皱,轻轻拉了谢初寒一下提醒,“好了,我们该过去了。”
  
  “你懂什么,一个乡下来的野丫头也敢说我浪费口粮。”谢初幽脸孔一摆,骄横的呵斥她,“不要以为你认祖归宗了就是谢家小姐,连个字都不认得,丢不丢人。”
  
  “你要是觉得谢家认我丢了人,三妹你大可以去和祖父祖母说,不要总把乡下来的和不识字挂在嘴边。”谢满月扬眉看着,她还需要忍她不成。
  
  “你!”谢初幽气急败坏,“你就是个乡下来的刁妇。”
  
  她说罢前面的谢满月轻轻抬了抬脚,一只绿褐色的东西跳到了谢初幽的裙摆上,紧接着就是谢满月惊恐的喊叫,“啊,好大的虫子!”
  
  谢初幽低头看去,那么大一只蟋蟀正攀着她的裙子往上跳,顿时尖叫声起,谢初幽跺着脚使劲的拍着裙子,“有虫,有虫,快帮我拿掉拿掉!”
  
  谢满月后退了好几步,脸上的惊恐渐渐转为惬意,谢初华不敢抓,谢初寒也怕,身后的丫鬟终于替谢初幽掸掉了蟋蟀时谢初幽已经吓的泪眼汪汪。
  
  “小姐,没了,没事了。”丫鬟赶忙安慰。
  
  谢初幽愤愤的朝着谢满月这边瞪过来,谢满月无辜的回看过去,好心提醒,“三妹,你怎么还不准备去女堂,让老师等久了要捱罚的。”
  
  谢初幽听罢脸色一讪,已经迟了。
  
   正文 005.谢老夫人的教诲【捉虫】   谢家重女儿家的德行修养,请来的女教老师也是十分严厉,谢初幽她们在小径上与谢满月这么一闹,等她们赶去前院时已经迟了。
  
  可想而知结果,三个人都挨了罚。
  
  谢初幽因为顶撞了女教老师一句还多罚了五记的手心板,没等她回去告状,临近晌午,尚未用饭,教课结束后三个人一齐被请到了梧桐院,除了她们之外到的还有谢远航他们,待门口候着的丫鬟请她们都进去,主屋的耳房内摆了一张桌子,已经布好了饭菜,李妈笑着请他们入座,迟了片刻,谢老夫人过来了,后头还跟着谢满月。
  
  “都坐吧。”谢老夫人摆手,径自坐下后谢初华她们才坐下,桌子上放了三十几个菜,每个人身后都有侍奉添菜的丫鬟,门口有丫鬟端进来一个蒸屉,打开来,里面一并放着二十来个大闸蟹。
  
  一人一只分到了盘子里,面前放着蘸酱的碟子,谢老夫人抬眸看着他们笑道,“今早刚送来的,在祖母这儿尝过,回了你们自己院儿里还有的吃。”
  
  谢老夫人的神情里夹杂着一股审视,很快的,孩子们动了。
  
  吃大闸蟹得自己动手才美味,谢老夫人眼下谢初华他们纷纷都低下头去剥蟹壳,唯独是谢满月那边,她看着眼前蒸的金黄的大闸蟹犯难了。
  
  生活在山坳里,小河蟹都没吃过的谢满月怎么可能会吃大闸蟹,伸出手在蟹爪上停顿了一下,谢满月身旁的谢初涟小声道,“二姐姐,你是不是不会吃。”
  
  谢初涟的声音不轻不重,正忙着剥壳吃蟹膏的谢远航他们也停下来了,皆抬头看过来,谢满月坦然的点点头,“嗯,不会。”
  
  “二姐姐,你若不会你大可以让丫鬟帮你,可别拿起就啃了。”谢初幽并不是自己剥的,她的手今早挨了板子到现在还红红的疼,看向她碟子里完好如初的大闸蟹,谢初幽新仇旧恨一并的都吐露了出来。
  
  桌子上寂静无声,谢满月不反驳她了,而是安静的坐在那儿,谢初幽这才隐隐意识到有些不对,只见这边谢老夫人身旁的李妈端过来已经剥好剔了肉的端到谢满月面前,谢老夫人看着这一桌子的孙儿辈,声音微沉,“这就是你们对待自己兄弟姐妹的态度。”
  
  其中年纪最长的谢初华很快就意识到了原委,她正要抬头说什么,谢老夫人的眼神扫过她,“华儿,我原以为你是家里的长姐,凡事你心中应该最有适度,满月刚来时多有不习惯,你这个做姐姐的应当多多教她,照顾她,帮着她融入到这个家里来,你真是太让祖母失望了。”
  
  谢初华羞愧的红了脸,她确实什么都没做,没帮她也没挤兑她,就是冷眼旁观着。
  
  “祖母,初华知道错了。”谢初华微低着头。
  
  谢老夫人继而看向谢初幽,后者也意识过来是什么事,有些仓惶的低下头去。
  
  谢老夫人的声音冷了下来,“何谓家,一家兄弟姐妹扶持之下才能成家,才会成好家,想着法子拿人痛楚中伤别人,瞧不起人,这不是我们谢家该有的教养。”
  
  谢老夫人这一呵斥,桌面上更安静了,谢初幽低垂着头,眼眶微红,眼底里闪着几抹不甘。
  
  “今后休再让我听到那些不像话的事。”谢老夫人看着他们,最后站了起来,由李妈扶着出了耳房。
  
  耳房内依旧安静,大家都坐着,谁也没动,半响,谢初幽抬起头来看向谢满月这边,神情倔强的很,“不要以为在祖母面前说了什么我就会对你好。”
  
  谢满月放下勺子看她,“何须我说,你刚刚说的话,等一会儿也会传到祖母耳朵里去。”这屋子里站着这么多侍奉的人,哪里还用的着她谢满月去告状。
  
  凳子拖拽的声音响起,谢初幽霍的起身,咬着嘴唇扯了一把一旁的哥哥谢远城,“还吃什么,走了。”
  
  谢远城见她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赶紧起身,跟在她后面出了耳房,两个丫鬟匆匆追出去,这边屋子里又安静了下来。
  
  碟子的大闸蟹早就没了多少滋味,谢初华被谢老夫人点名说过后心里也不舒坦,抬身起来,“你们吃,我先回去了。”
  
  见姐姐起身,谢初寒也不动了,起来跟着她一起回了大房,耳房内没留下几个人了,谢满月抬头看那边屉笼中还剩下的大闸蟹,开口道,“三哥,你不走吧。”
  
  谢远航坐在那儿喝了一口汤,末了摇头,“还没吃完。”
  
  “那得麻烦三哥教我怎么吃这个了,小的时候只在集市上见过一回,那时这些都还是活的呢。”谢满月咧嘴笑着,谢远航看着有趣,爽快的答应了下来,“好啊。”
  
  李妈再回来时候看到的就是三爷在教二姑娘和五姑娘吃大闸蟹,素日里颇显顽劣的二爷还能有这般耐心的一面可不多见,李妈带着门口一个丫鬟回主屋那儿禀报,谢老夫人听说耳房里如今的一幕,紧绷着的神情里浮现一抹笑意,“还是三小子懂事。”
  
  她又听叫过来的丫鬟说起她离开后耳房中那一幕,叹气道,“我听仲衡说起过,到陈家村的那天,满月为了护着陈家两个孩子正和人打架,打的一身乱,鞋子都没了一只,要不这样就得受人欺负。”
  
  谢满月牙尖嘴里不饶人的性子谢仲衡早就和谢老夫人说过了,越是如此,谢老夫人就越是心疼她,但凡有人护着也不会是这样。
  
  “大姑娘和三姑娘都回去了。”李妈扶着她往内屋走,谢老夫人摆摆手,“一个好面子,一个太骄纵,随她们,都是做给别人看的。”
  
  敲打的也不止是这一群孩子,往上没有做好,往下哪里还能学的好。
  
  ————————————
  
  这是满月前来谢家的第二天,入夜后和谢老夫人请安,又去见过谢老侯爷,坐在窗台前,满月忽然想念起了跟着爹爹随军出行的那些日子。
  
  祁玥幼年丧母,五岁开始跟着祁大将军随军打仗,等到了十二岁那年才被带回兆京,那时别家的小姐会女红,会琴棋书画,她会耍爹爹教的软剑,会骑马射箭。
  
  眼看着再过几年就要议亲了,祁大将军意识到宝贝闺女不能什么都不会,请了不少师傅回来,祁玥也只能学个五六,最钟情的还是骑马射箭,有时为了逃课还会偷跑出去,气走了好些师傅。
  
  那几年,可真的是愁坏了祁大将军。
  
  满月想着想着就笑了,但这笑意并没有维持太久,转而成了淡淡的苦涩,可她就这么死了。
  
  一向平宁的兆京忽然有贼匪在街上窜逃,后头一群官兵追着,一路到了胭脂铺子这边,她也就是迈出脚把一个小姑娘拉回来,下一秒,那刀子就贯穿了自己的身子。
  
  她死的很快,那刀子又狠又准,就连贼匪的长相都来不及记深刻她就陷入了黑暗。
  
  在陈家村的时候她连岐山镇都走不出去,更别说远在毫安那边的军营,现如今,她至少能够想办法去一趟祁家。
  
  满月心中暗暗的想着接下来的打算,背后的门忽然开了,转头过去,谢满月看到了一个清丽美人出现在那儿,瞧着自己的神情有些激动。
  
  “你就是三哥的孩子。”谢青衣快步过来,上下看了满月好几眼,最后定在她的脸上,眼底渐渐蓄积了些氤氲,“四哥说的没错,是很像。”
  
  谢家之中她还没见过面的就是谢家的姑小姐,前两日刚好陪着明巍郡主出游去了,入夜才回的谢家。
  
  “姑姑。”谢满月低喊了声。
  
  谢青衣显得很感慨,伸手摸了摸她的脸,“四哥真的把你找回来了,他出发时候我还不信,落空多少回了,这回终于成真了。”
  
  谢满月看着眼前瞬时落泪的谢青衣,默默拿起帕子递给她,谢青衣摆了摆手,从自己的袖口中取了帕子拭去眼泪,拉着谢满月坐下,满腹着激动正要说什么,瞥见满月的坐姿时眉头微皱了下,“满月,这坐姿的不对。”
  
  说罢还给谢满月摆了一个何谓大家闺秀的正确坐姿,谢满月愣住了。
  
  身侧的何妈极了解姑小姐的脾气,伸手轻轻推了谢满月一把,她顺势挪动了一下。
  
  看着谢满月姿势对了,谢青衣这才温柔的牵着她的手说道,“昨天没能赶回来,可还住得惯,若是有哪里不舒服尽管和何妈说,你若是觉得不好意思,去我那儿也行。”
  
  丫鬟端着茶上来,谢青衣松开她的手端起杯子正要喝,看到对面满月的动作,眉头又是一皱,忍着没开口说,等满月放下杯子侧过身往后靠时,谢青衣终于忍不住了,柔着声问,“满月,在钦州的时候日子是不是很苦,听四哥说你还不识字。”
  
  “习惯了。”满月靠上了软垫觉得舒服许多,眯眼间看到姑姑忧心忡忡的神情,精神一凛,仿佛是有了不太好的预感,身子跟着端坐了起来。
  
  “三哥和三嫂可都是极柔和的人,待人也十分的好,你爹和你娘都是颇具文采之人。”谢青衣放下杯盏缓缓道,“虽然如今才把你找回来,但作为三哥三嫂的孩子,你也一定是与他们一样的人,明日开始就由我先教你读书认字,等你学的差不多了再去女堂里跟着初幽她们一起。”
  
  还没等谢满月缓过神来,谢青衣忖思着又添了一句,“女儿家应当知书达理,之前没人教不要紧,往后这些我都会教你。”
   正文 006.强迫症的姑姑【捉虫】   谢青衣的行动付诸的很快,第二天一早栖凤院那边就派了人过来接谢满月,等着她吃过早食,谢满月去谢老夫人的屋子请安,刚梳好发髻的谢老夫人听闻是女儿派人带满月过去习字的,笑着拉谢满月嘱咐,“也好,在青儿那边学上一阵子,让夏堇陪你过去。”
  
  “祖母,那会不会打扰姑姑。”谢满月想起昨天她说过的知书达理,心里头总有不安的感觉。
  
  “她小时候启蒙学的一些还都是你爹教的,傻孩子,这怎么会打扰。”谢老夫人又让李妈娶过来一只锦盒,里面一对剔透的细玉镯,谢老夫人替谢满月戴上,满意的笑着,“去吧。”
  
  出了梧桐院,绕过几个回廊后就到了栖凤院外的小园子,谢满月看着花坛旁可以称得上是井然有序的盆栽,一定不是她的错觉,为什么盆栽上的枝桠都要修的对齐。
  
  越是往栖凤院走,这无形中的工整感越是强烈,栖凤院打理的很漂亮,侧着一边的小池塘,假山林立,蔓藤循着假山密密的绕在上面,叶子铺得十分整齐,像是每日有人打理平铺才有的效果,两侧放着不少盆栽,石子小路上不见一片落叶。
  
  入秋这样的季节,一天不知道得掉多少落叶下来,谢满月还能看到院子里有两个小丫鬟在捡时不时在捡枯叶。
  
  带路的丫鬟领着她去了主屋旁边的小阁楼中,谢满月见到了谢青衣,一身与她名字一样青衣色裹裙,手里捧着几本书,瞧见她来了,把书放在了书桌上,笑着招手,“正好找出了三哥当年教我时用的书。”
  
  谢满月站在这儿看她,谢青衣真的很美,她的动人之处不是惊艳,而是恬淡间那一股舒适,这和谢青衣极好的教养与才识分不开。
  
  只是如今这极好的教养和才识,成了谢满月头疼之处。
  
  “这样握笔。”
  “腰挺直,头抬高,错了,看,应当是如此才对。”
  “满月,脚不能这样放。”
  “手放着这儿,不能偏。”
  
  谢青衣温柔可人的声音传到谢满月耳朵里险些成了催命符,满月侧头看谢青衣,谢青衣正在教她认字,见她望着自己,“怎么了?”
  
  “手有些酸。”映入眼底是她满满的关切,谢满月吞下了要说的那句话,颇可怜说道。
  
  “是我疏忽了,你才刚刚学。”谢青衣意识过来一下要她又学写字又端坐难为了她,命丫鬟进来上茶点,牵着她到窗边坐下,“饿不饿,我让剪秋做了些玫瑰酥。”
  
  谢青衣端杯子的姿势也很美,她已经习惯了每个动作见的分寸,大家闺秀这一词在她身上彰显的淋漓尽致。
  
  谢满月这才有空看阁楼里的摆设,没有极显奢华的物件但满月知道这些东西都不便宜,弄的满屋金碧辉煌,恨不得别人一进门就闪瞎眼的,那多是肚子里没多少墨水,一夜暴富的人。
  
  耳畔是谢青衣轻轻的提醒声,“满月,得伸手提着些,你看你。”
  
  谢满月吃的算是很小心了,毕竟她曾也是千金大小姐,应该有的女子教养礼仪她都会,可比起谢青衣,谢满月还是个粗浅的丫头,没一样做到位的。
  
  “等会儿回去的时候拿两盒玉露膏,娘那边毕竟会疏忽一些女儿家的事,谢家的姑娘,不该是这么一双手。”谢青衣翻开她的手心看到那些茧时眉头皱着都快化不开了,“不行,两盒不够,让何妈半个时辰给你涂一回才行。”
  
  “姑姑,你别总是皱眉,笑着多好看。”谢满月笑嘻嘻的冲着她咧嘴笑。
  
  谢青衣皱着眉轻拍了她的额头,“才和你说,笑不露齿,你看你。”
  
  说罢,她自己也跟着笑了,眉宇终于舒展开来,谢青衣无奈的看着满月,“你啊。”
  
  “你看,姑姑笑起来更好看了。”谢满月的视线扫过那桌子上厚厚的一沓书,转眸托腮看着谢青衣装可爱,“姑姑,你和我说说爹和娘的事好不好。”
  
  谢青衣微怔了怔,看到她托着腮帮子,张大眼睛的可爱模样,最终是没有开口纠正她这么坐不对,而是轻叹了声,“他们都是很好很好的人。”
  
  谢青衣口中很好的谢家三老爷谢仲伯,他和谢家四老爷是双生的早产儿,当时能把两个人都养活着实是件幸运的事,谢仲伯有些先天的缺陷,內腑滞弱,身子远不如谢仲衡。
  
  从小到大谢仲伯就没跑过,汤药不断,年幼时还曾因为心绞痛晕过去,谢老夫人宝贝一样的疼着他,除了身子不好外,谢仲伯是个极聪明的人,十五岁就过了应试,年纪轻轻做了官,文采又极好,为人处世嫌少有人说他的不是。
  
  十六岁时谢仲伯娶了门当户对的贺家嫡长女贺云慧为妻,两个人称得上是郎才女貌,为了弥补十六年来没有离开过兆京,未曾出去游走的遗憾,沈仲伯决定外任。
  
  好不容易得了谢老夫人的应允,成亲后谢仲伯带着新婚妻子,去往南淮上任的途中一路游玩过去,每次书信回来都是说身子越来越好,还报了贺氏有孕的喜讯,可谁想,最后竟会是这样。
  
  “人世反复无常,孰能料。”谢青衣最后说了这么一句,谢满月松手低下头去,对这句话感触颇深,是啊,人世反复无常,孰能料。
  
  没等谢满月沉浸多久,耳畔传来谢青衣的声音,“好了,我再接着教你写。”
  
  ————————————
  
  临近晌午谢满月才从栖凤院离开,手上还有谢青衣布置的‘任务’,把一早她教她写的字回去练五张,明天还是这个时辰过来栖凤院。
  
  谢满月仰头转了转脖子,就坐了半日的功夫,浑身都发酸,比做一天的活还要累。
  
  过了回廊去梧桐院的路上,谢满月遇到了从前院回来的谢初幽,女堂结束,谢初幽也是刚得知谢满月去了姑姑那里。
  
  “二姐姐好好学,很快就能和我们一起去女堂了。”谢初幽哪里是谢老夫人说了一回就对谢满月改观的,从心底里没有接受这个姐姐,谢初幽语气里也满是幸灾乐祸,让姑姑教书,那简直是受罪去的。
  
  “嗯,就缺个人作伴。”谢满月晃了晃手看着她,眨了眨眼,“要不你陪我一块儿去姑姑那儿习字吧。”
  
  谢初幽的神情一下就变了,声音跟着疙顿,“我早就认字了,要学别的,怎么能和你一起去。”说着快步从谢满月身边经过,嘴里念叨着,“我还要看书,还要学绣,才没空和你说话。”
  
  明明就是逃似的,谢满月笑了,转头看夏堇,后者领她回梧桐院,一面解释,“三姑娘和四姑娘都是姑小姐启蒙教导认字的。”
  
  谢满月这笑意顿时凝固在了脸上,转而哭丧,谢初幽都怕成这样,那她接下来该怎么办,想到了什么,谢满月慢走了两步,“夏堇姐姐,姑姑已经过了及笄,是否说亲了。”
  
  夏堇摇了摇头,“姑小姐的名声极好,两年前来谢家说亲的人就已经非常多了。”
  
  她没接着往下说,不过后头的话谢满月也能猜得到,说亲的人是多,谢家的门槛都快被踏破了,可依着姑姑的性子,大约是一个都没看上。
  
  ————————————
  
  回到了梧桐院,谢老夫人正等着她一起吃饭,见她进来,笑着拉她到自己身旁,拍了拍她的肩,“累么?”
  
  转头看谢老夫人一脸了然的模样,谢满月诚实的点点头。
  
  “三丫头当初送去青儿那里启蒙时,第一天就跑到我跟前来哭了。”谢老夫人把这当成是一件乐事,当初谢初幽认字时才三岁,三岁的孩子对上当时十二岁的谢青衣,谢满月脑海里不禁浮现出姑姑柔声指导她正确坐姿时的情形。
  
  “你倒是不错,之前并未接触,半日下来不见你喊累。”谢老夫人摸了摸她的头,“请别的老师回来,未必又她用心。”
  
  在这件事上,谢满月认命了,即便是再找别的女教老师额外教导,她还得去栖凤院学女儿家知书达理的规矩,两头扯不开去,不如一头扎着算了。
  
  她想到的是其他,“祖母,除了岐山镇上,我还没去过别的地方呢,我能不能出去走走。”
  
  这渴求的眼神在谢老夫人看来和过去儿子求自己想出去走走时一模一样,谢老夫人拉着她的手拍了拍,“再过些日子。”
  
  谢满月有些失望,她很想找机会回祁家看一看。
  
  “先养好身子,下月初八齐家曾孙弥月宴,到时候你和祖母一块儿去。”谢老夫人想找个合适的时候把满月带出去,齐家弥月宴正好。
  
  此时兆京中也传着谢家找回流落在外的孩子,若是在谢家大操大办未免正式过了头,齐家的弥月宴,关注点也不是谢家,如此带着也不显唐突,届时自然而然的认识了。
  
  谢满月神情微怔,转而好奇的问,“祖母,那齐家的夫人是谁呢。”
  
  “工部外郎陆大人之女,五品官家的孩子能嫁到齐家,那也算是她修来的大福气,齐家小子之前说的亲事可是祁大将军之女,眼看着要成亲,可惜了,年纪轻轻的。”谢老夫人叹了一声陷入沉思,并未注意到一旁的满月在听完这席话后瞬时僵硬的神情。
  
   正文 007.齐家弥月宴   十一月初八,盛秋的兆京风和日丽,难得的好天气。
  一早谢家这边就出发了,到谢家大半个月,这是谢满月第一次出门。
  
  谢家和齐家交好多年,如今的齐老夫人又是谢老夫人的表妹,所以这次齐家的弥月宴,谢家出动了不少人前往。
  
  谢满月与谢老夫人同坐一辆马车,小半个时辰后到了齐家,齐家大门口已经是宾客满盈,齐夫人见谢家人来了,跨出大门笑着把她们迎进去,“母亲盼着您呢,好长一段日子不见了。”
  
  谢家几房都有人来,齐夫人把她们领到内院齐老夫人这边,屋子内坐着的人不少,大都是齐家熟识的。
  
  齐老夫人一见谢老夫人来了,起身走了过来,拉住了谢老夫人的手乐呵呵的说道,“老姐姐,盼你来一回可不容易,来来,快进来坐,上茶。”
  
  谢老夫人这年纪,一年到头都不会去参加几回宴会,被齐老夫人牵着到了上面坐下,谢老夫人始终拉着谢满月,这一引就把她带到了众人视线下。
  
  一双漂亮的大眼睛犹如皓月,五官又生的剔透灵巧,穿着一身碎花小夹袄,脖子上挂着一块金镶玉的锁片,站在谢老夫人身旁,谢满月身上半点不见乡下来小村姑的气质。
  
  “这就是满月吧。”齐老夫人和蔼看着谢满月,朝着她招了招手,待她到自己面前,更看仔细了,笑着打趣谢老夫人,“哎呦老姐姐,你家藏的这么俊俏的姑娘,今天才带出来瞧,是怕让人给抢走自己当宝了不是。”
  
  齐老夫人这一问就是屋子里坐着的几家夫人好奇的,谢老夫人笑呵呵的拍了拍她的手,“就是我那三儿的孩子,找回来了。”
  
  齐老夫人看了一眼旁边侍奉的丫鬟,继而重复着一句话,“找回来了好,找回来了就好。”等丫鬟把东西拿上来,齐老夫人从里头拿出了一对儿的小金镯,直接套在了谢满月的手上,“好孩子,这是姨婆送你的。”
  
  谢满月看着这镯子眼神微闪,抬起头甜笑着看齐老夫人,“谢谢姨婆。”
  
  “你看这丫头笑着。”齐老夫人摸了摸她的头对谢老夫人道,“在这儿坐会,我让人去把孩子抱来给你瞧瞧。”
  
  谢初华她们和齐老夫人请安,齐老夫人挨个儿都喜欢的很,也没冷落着谁,送出的东西也十分客气。
  
  过了一会儿一个年轻妇人走了进来,身后跟着奶娘,怀里抱着刚满月的孩子,谢满月抬头,看到了一张熟人脸,陆凝雪。
  
  “把孩子抱过来瞧瞧。”齐老夫人比谢老夫人年轻许多,身子骨好,从奶娘手中接过孩子递给谢老夫人看,襁褓中的孩子紧眯着眼,肉嘟嘟的十分可爱。
  
  谢老夫人塞了个小红袋到孩子的衣襟里,这边陈氏拿了一块金锁片到面前给襁褓中的孩子挂上,一圈看下来,身上顿时戴满了东西。
  
  兴许是屋子里太吵了,孩子醒了过来,张大眼睛看着,似是在瞧面前的人,齐老夫人对这个曾孙喜欢的紧,即便是这个孙媳妇让她不满意,抬头看陆凝雪,“不是说祁家要来人。”
  
  陆凝雪恭敬的很,“干爹还没回来,祁家那边一早派人送了礼过来。”
  正在逗孩子的谢满月倏地抬起头看她,干爹?谁是她的干爹。
  
  陆凝雪接触到满月探究的神情,嘴角微莞,冲着她暖暖一笑,谢满月咧嘴一笑,转头看谢老夫人,“祖母,这个祁家是不是之前您说的祁大将军家啊?”
  
  “没错。”谢老夫人点点头,谢满月心中更是一惊,祁家和陆家并不熟识,父亲怎么可能会认陆家的女儿为干亲,她在世的时从未听说过,除非是在她过世之后,可这也不可能啊。
  
  看着陆凝雪一脸对祁家熟稔的神情,谢满月压下了心底的疑惑,等到前头齐夫人来请,一行人去往前厅,谢满月跟着谢初华她们到了孩子们呆的花园中,她问及夏堇,“夏姐姐,陆家和祁家关系是不是很好。”
  
  夏堇摇了摇头,“不曾听说两家人有什么关系,不过这两年走得挺近。”
  
  “那齐夫人怎么会是祁大将军的干女儿呢,在村子里,也得是两家人有些关系才会这样。”谢满月走慢了些,好奇的看着夏堇。
  
  夏堇笑着解释,“听闻那齐夫人未出嫁时和祁家小姐是闺中好友,关系亲密的很,祁家小姐出事后齐夫人前去奔丧时还几度哭晕过去,祁大将军就这么一个女儿,兴许是为了念想,见齐夫人与祁小姐这般亲密就认了她做干女儿。”
  
  谢满月眼底闪过一抹古怪,她怎么不记得自己有过名叫陆凝雪的闺中好友,她们是认得没有错,十二岁那年她回兆京后认识了陆凝雪,参加宴会时有过数面之缘,谢满月也曾出手替她解围过几回,但两个人的关系远称不上是闺中好友,平日里更嫌少有单独的走动,她意外身亡时陆凝雪来祁家奔丧已经够奇怪的了,怎么可能还哭晕过去。
  
  “陆家和齐家的亲事,听闻还有祁大将军在其中助了一把,否则以陆家的家世,齐老夫人未必看得上。”夏堇说完,谢满月脸上的神情已经不知怎么言喻了,陆凝雪这一招还真是高,左右祁家大小姐祁玥已经死了,难不成还能从棺材里跳出来说她是个骗子不成。
  
  “那这齐夫人可真是福气呢。”谢满月笑了笑,夏堇点头,“是啊,齐家和陆家亲事定下后祁家还送了陆家颇丰的添嫁,兆京都在传呢,齐夫人是个有福的人,这回齐家添新,祁大将军虽不在兆京,送的礼肯定是不会少。”
  
  谢满月硬生生停住了脚,思绪来回转着,耳畔又是夏堇的声音,“齐夫人待祁大将军也是不错,外头都说她是替祁家小姐在尽孝道。”
  
  谢满月心里头堵着一口气,适才满腔的怒意被夏堇后来的那句话给浇熄了下去,紧捏着的拳头松了松,谢满月语气里添了一抹轻松,迈步往亭子那边走去,敛藏着神情,“那也是,齐夫人孝敬祁大将军也是应该的。”
  
  ————————————
  
  谢满月而后在宴会时又见到了齐夫人带着孩子出来见客,远远的看到齐家少爷出现,夫妻二人站在那儿,郎才女貌,着实是般配的一对。
  
  陆凝雪生的很美,娇小可人,柔柔弱弱的惹人疼爱,她微倚着齐皓轩,也不能倚的太明显怕齐老夫人看了心中不喜,从奶娘手里接过孩子,和齐皓轩一同笑着与今天前来的客人打招呼。
  
  谢满月淡淡的收回了视线,两年后再看到齐皓轩时心中早已经没感觉了,唯一在意的是一些身份。
  只是投注在陆凝雪身上的眼神多了几抹,爹又不傻,怎么会让她给诓骗了?
  
  弥月宴后他们又在齐家呆了片刻,齐老夫人与谢老夫人有不少话说,把几个孩子带到花园暖阁内,谢初幽靠坐在窗边神情里显露出几抹无聊,“什么时候才能回去。”
  
  “祖母不容易来一趟,定是有许多话和姨婆说。”谢初华此时是个大姐姐该有的模样,端坐在那儿,见谢满月有些失神,关切了一句,“满月,你怎么了。”
  
  “没见过世面吓着了吧。”谢初幽扭头过来刺了一句,“连哪个祁家都不知道。”
  
  “所以往后三妹你得多带着我一块儿出去走动才行,这兆京中有什么人家得记住的,你也得告诉我,比如那祁家,陆家,否则别人说了我的不是,丢的可是整个谢家姑娘的脸。”谢满月噙着笑着慢悠悠的说着。
  
  谢初幽脸色一峻,“陆家有什么好知道的,齐夫人就是个狐媚子。”
  
  谢初幽脸上那小然愤懑的样子十分有趣,谢满月憋着笑,“此话怎讲。”
  
  谢初幽一脸‘你无知’的神情,“她家世又不好,能嫁到齐家又不是得了姨婆喜欢才进的门,就是狐媚子,引的轩表哥喜欢她。”
  
  七岁大的孩子说起这一套话来竟是头头是道,谢初幽小脸上满是认真,“她和祁家小姐那么好,怎么人家去世半年不到她就和轩表哥定亲了,我娘说了,往后千万不能和这样的女子交好,会吃大亏的。”
  
  在谢初幽眼底,齐夫人陆凝雪就是在好友死后接收了人家未婚夫不说,连着人家的父亲都一并认了干亲,便宜占尽,还没人说她不是。
  
  可这些话,从她口中说出来未免违和,不过是刚刚认全了字的年纪,脸上尽是青稚,还要老气横秋对多年后的婚嫁品头论足,谢初华不赞同的看了她一眼,“三妹,不可以这么说齐夫人的事。”
  
  “有什么不能说的,她就是沾了祁家的光么。”谢初幽瘪了瘪嘴,撅过脸去。
  
  “二妹,你初来兆京不知晓,外头传的一些东西未必是事实,谢家与齐家素来交好,祖母和姨婆也是如亲姐妹一般,关于齐夫人的事,三妹的话你不必在意。”谢初华转头看谢满月,温温和和的解释。
  
  谢满月端起杯子抿了一口花茶,神情显得无所谓,“大姐姐放心,我只是好奇而已。”
  
  ————————————
  
  此时齐老夫人院子这儿正说着另外一桩事,齐老夫人递了一张帖子给谢老夫人,“老姐姐,前些日子康王府托了人送的这张帖子,他家的二公子如今也有十八了,年纪轻轻出去外任,是个了得的年轻,明年回了兆京正是要议亲,我瞧着啊,和青儿正合适。”
  
   正文 008.好女婚嫁难(上)   谢老夫人合上帖子笑道,“是个年轻有为的。”论起家世,康王府的二公子,与谢家也算是门当户对。
  
  “谁说不是呢,他也是凭着自己的本事,在外几年,功绩也是不错,要不然就算是这帖子再多我也不会拿给你看。”齐老夫人又细说起康王府二公子的为人,不论是外头的评价还是从康王府里传出来的,秉性都是好的。
  
  谢青衣的婚事一直是谢老夫人记挂发愁的事,不是说女儿没人要,而是登门说亲的人多,看上的没有。
  
  如今齐老夫人又摆了这个,谢老夫人瞧着合适,心中也起了意,“我回去打听打听。”
  
  “行,你啊回去再打听打听,到时候派个人来和我知会一声。”齐老夫人拍了拍帖子,两个老人家坐在一块儿又说了些其他的,离开齐府时已经是傍晚。
  
  回到谢家后谢老夫人即刻就派了人出去打听,康王府在兆京外的回城,来去半日的功夫,三天后消息就送回了谢家。
  
  谢老夫人和大儿媳妇说起此事,对康王府二公子的为人尚算满意。
  
  “十五岁就过了应试,想必也是个聪明有才识的,青衣她平日里不也喜好风雅颂,与那康王府的二公子一定能相处的来。”就算是再多人踏破门槛一样的前来求娶,熬到了十六岁尚未说亲,也不是什么好事,陈氏巴不得小姑子赶紧嫁人。
  
  “是不错。”谢老夫人点点头,“模样也是周正。”
  
  “不是明年开春就能回来,以康王府的关系,在兆京得个差事有何难的,娘,好姻缘也得及时看准了定,康王府托了齐老夫人那儿来说,想必也是有这意向,这事儿还是早定了的好。”
  
  陈氏这么说谢老夫人便有些不乐意了,“及时看准了定什么,难不成青儿她还会嫁不出去,等明年回来了再定这亲事也不迟。”
  
  “娘,话不是这么说。”陈氏抚着她后背劝道,“您想啊,如今那康王府是一门心思想与我们谢家结缘,但若等到明年,咱们一没说不二没回应的,别人以为咱们故意拖着呢,谁家说亲不是图个你情我愿大家和乐,若是因此起了些芥蒂,岂不得不偿失。”
  
  这道理谢老夫人明白,人不是嫁不出去,但好的也不会就在那儿就等你一个,“等侯爷回来再看看。”
  
  “哎。”陈氏扶着她回内屋,又提起另外一件事,“娘,连着数天好日头,玉溪阁那里已经收拾妥当了,瞧着这天儿还能好上几日,趁着时候可以让满月搬过去。”
  
  “这么快。”谢老夫人坐下后显得有些意外,陈氏笑了,“娘,今个儿都月中。”
  
  算起来孙女回来都已经差不多一月时间,谢老夫人原以为玉溪阁那儿还得收整上一阵子,没想到这么快。
  
  也是能猜想儿媳妇这么快办妥这事的缘由,谢老夫人让李妈从柜子里拿出了个匣子,打开来里面放着四锭白银,“既然收拾好了,你拿这银子去把屋子里的东西都添置新的,别拿府里旧的换。”
  
  “那这银子也不该由娘这儿出。”陈氏眼角微抖了抖,玉溪阁那里如今添置的东西也不算是旧,只是府里有的就用着了,没去外头买新的而已。
  
  “拿去,你掌这中馈,也不能让你为难。”谢老夫人挥了挥手,李妈把匣子递给陈氏,陈氏也只得收下,“那我这就去办。”
  
  ————————————
  
  午睡起后谢满月得知此事,前去祖母那儿请安,谢老夫人正吩咐李妈寻丫鬟的事,瞧谢满月进来了,拉过她问,“这段日子何妈照顾你如何。”
  
  “挺好的。”谢满月说了一遍何妈一天做的事,谢老夫人笑了,“那就让何妈跟着去,再把夏堇给你,等会儿你自己挑几个丫鬟。”
  
  “用不着这么多人。”谢满月轻嘀咕了声。
  
  谢老夫人不赞同地看她,“就得这么多人,往后你出去了身边定是得跟着一两个服侍,底下的人有底下人的教法,你做主子的不可与她们太亲近,得端着架子。”
  “她们欺负不了我。”谢满月扬着笑得意的看谢老夫人。
  
  谢老夫人被她逗乐了,“傻丫头,你四叔可说了陈家村的事,哪有姑娘家鞋子都不要了和人打架的,往后是万万不可,你得治得住她们。”
  
  谢满月懵懵懂懂的不太理解,谢老夫人摸了摸她的头,“你这么聪明,往后就知道了。”
  
  在乡下生活了九年的谢满月经历一个月填鸭式的教导,对如何制住下人这一点,她自然是不能融会贯通的运用,只是今后的日子还长着呢,还有谢老夫人提点着,并不太担心。
  
  李妈很快带着十几个丫鬟到了梧桐院,谢老夫人让谢满月自己出去看,这都是从牙婆那儿买来后进府教了几个月后才往各院分配的丫鬟,七八岁的年纪,其中还有几个十来岁的。
  
  谢满月只需要挑四个周身伺候的丫鬟,其余的府里都已经安排妥当。
  
  “二姑娘,您看着挑,往后都是伺候您的人。”李妈笑着让她自己挑,带来前她已经都看过一遍,心中有数。
  
  谢满月走下台阶,看这十几个人问,“你们谁识字。”
  
  有三个丫鬟举了手,谢满月的视线落在中间那个身上,七八岁的年纪,生的圆嘟嘟的十分讨喜,“就你吧。”
  
  之后谢满月又挑了三个,挑完之后人由夏堇带下去,谢满月回到了内屋捱到谢老夫人身旁,“祖母,我挑完了。”
  
  “可还中意。”谢老夫人搂着她,谢满月点点头,“挑了个识字的,她可以陪着我去姑姑那儿,还找了两个力气大的,每天早起端水做活,不能太病弱了,最后我还挑了个机灵的。”
  
  听着她童言稚气的话,谢老夫人笑着打趣,“你怎么知道她机灵。”
  
  “看她眼睛啊,祖母,她眼睛转啊转的那么灵活,肯定机灵。”谢满月说的一脸笃定。
  
  谢老夫人摸了摸她的脸,“对,我们满月啊也是个机灵的,看这双眼睛,最机灵。”
  
  “李妈让我给她们取名字,我认字还不多。”谢满月后来想了想,春耕有农忙,家里都是照着时节来的,干脆就用节气给四个丫鬟取了名。
  
  谢老夫人听她掰着手数着,还是挑着最好听的给她们取名,笑的合不拢嘴,抱着她连连说着聪明。
  
  ————————————
  
  谢满月带去玉溪阁的人就这么定了下来,陈氏那边其实也安排了人,只不过经由到了谢老夫人这儿都给回了,往后是贴身照顾的,自然得是先认了主的好。
  
  第二天一早谢满月就带着这个取名为谷雨的小丫鬟去了栖凤院,谢青衣早早就准备妥当了,阁楼里焚了淡淡的檀香,谢满月一进去,没瞧着桌子上的笔墨,却看到那儿架起来的两架古琴。
  
  “往后隔天教你习字,这之中我教你琴棋书画,学一段日子你总能挑着一样喜欢的,届时再给你请师傅回来。”谢青衣觉得侄女很聪明,既是聪明的就不该浪费了,能培养出一些才识来最好不过。
  
  可谢满月看着那古琴却有些发怂了,认字她本来就会,装着不会学的快一些,不日就能赶上,可这琴棋书画,过去可真是把她折腾的不轻。
  
  抬起头看谢青衣,谢满月喊了她一声正欲拒绝,谢青衣已经过来拉起她的手走了过去,让她坐下,牵着她的手覆在了古琴上,指尖一勾,清脆悦耳声响起,谢青衣看着她一双生的漂亮的手,怀念着口吻,“你这双手和你娘的很像,我还记得当年家宴时,你娘弹着一曲西风月,你爹他吹箫伴奏,那一幕,至今难忘。”
  
  谢青衣对谢满月充满了期望,仿佛是要她成为兼备父母德才之人,松开了谢满月的手,谢青衣坐到了旁边的墩子上,双手轻落于琴上,第一声出,继而那乐声如流水一般从她指下跃现。
  
  一曲毕,炉子里的熏香还在冉冉升起,余音绕梁,谢满月低头看自己手下的古琴苦笑着,这回是真逃不过去了啊。
  
  屋外一个丫鬟匆匆入内,谢青衣神情微凌,“不是吩咐过了,不许进来打搅。”
  
  丫鬟低着头,声音很轻,谢满月还是听见了,“小姐,听闻那康王府请了人前来送帖子了,是替康王府二公子来的。”
  
  谢青衣带着丫鬟到了阁楼外,余下的话谢满月听不见了。
  
  再见到谢青衣进来,她已经是如常的神情,笑着从桌子上拿起了一本诗集交给满月,“今天先到这儿,你拿回去看看,明日还是这时辰过来。”
  
  谢满月乖乖起来,带着谷雨离开了栖凤院,回到梧桐院时,谢满月见到了到访的客人,康王府金家二房的夫人。
  
  分家后金家大房继承王府,二房留在兆京,齐府那帖子也是金夫人送过去的,眼看着等了好几天,金夫人干脆到谢家来拜访这一趟,饶是求娶,诚意也得足一些。
  
  谢老夫人让谢满月和金夫人问安,之后何妈带着她回了内屋,门口和堂屋也只隔了屏风,堂屋中的说话声断断续续传进谢满月的耳朵里,她干脆拿着诗集,直接坐在了门口附近的桌子旁,要听也得听全了才是。
  
  何妈笑着替她把点心端到了桌子上,谢满月举起诗集,眼神在书上,耳朵可紧向着堂屋呢。
  
  康王府的诚心求娶的态度也是让谢老夫人觉得舒服,打听来的人品秉性都不错,又和谢侯爷商量过得知这其中利害,谢老夫人看着金夫人,“咱们都是盼着好的,你且先回去。”
  
  这算是半应下了这件事,金夫人笑盈盈的又和谢老夫人聊了些其它,留下抬过来的上门礼,离开了谢府。
  
  ————————————
  
  正是两家人都觉得这婚事能成时。
  
  金夫人前来拜访的第四天,谢老夫人准备着派人去齐家和齐老夫人知会一声,由她出面去应这事时,一直安静什么都没说的谢青衣忽不答应了。
  
   正文 009.好女婚嫁难(下)【捉虫】   其实这样的情况也不是第一次发生,早在一年前,谢青衣刚刚及笄时就有一桩很不错的婚事摆在谢家眼前,门当户对不说,男方秉性还十分的好,家中有祖上传下的规矩,娶亲七年无后方可纳妾,可当时谢青衣也没答应。
  
  梧桐院的堂屋内,谢青衣坐在那儿,依旧是温温柔柔的十分端庄气质,可眼底的坚持也是不容置疑,她看着谢老夫人,“娘,女儿觉得这康王府并不是什么好归宿。”
  
  “嫁的不是康王府,是康王府的二公子,将来那康王府也是由世子继承。”谢老夫人劝着她,“青儿,娘何时不为你好,这婚事错不了,年纪轻轻的有这作为,又是个肯担当秉性好的,将来也是会待你好。”
  
  “他是个有担当的。”谢青衣不否认康王府的二公子这品德,却又摇着头,“他让卖身葬父的姑娘留在府中,虽说没碰也没说要纳妾,可是娘,清白姑娘在他府上一住就是一年多,他到底是要自己纳了做妾还是要把人家给嫁出去呢。”
  
  短短四五日的功夫,谢青衣就把康王府二公子的为人给打听了个透彻,连着外任这两年的事儿都给打听了清楚。
  
  谢老夫人也知道这件事,只是她和女儿的看法不同,“这不正是说他是个心善的,早时金家夫人也说了,那姑娘如今十三四的年纪,明年回来是不会带来兆京,寻个合适的人家给点嫁妆就嫁了,没想纳妾。”
  
  “娘,若是她定是要跟着来呢,他是不是就也随了她带回兆京,若是这姑娘寻死觅活要留在府中,最后不也随了她。”谢青衣神情淡淡的,说的并不是关乎自己的事,“娘,善心是没有错,但也有分寸,一个男子独身外任,起了善心施了银两那是好事,但不该姑娘在门口求了就让她进府,不该姑娘不肯走就继续留着,那只是一个罢了,往后再有这样的事呢。”
  
  康王府二公子初到时见到这可怜的姑娘卖身葬父,起了善心就给了些银子,让她安葬了父亲,结果这姑娘就上门来报恩了,说是做牛做马都愿意,怎么赶都赶不走,金世靖就把她留在了府中当差,那姑娘不愿意走,他也就任由她了,这听着也不是一件大事,只是谢青衣说着说着这就变成了一件大事。
  
  “青儿,后院大事都是主母做主,留谁不留谁都是你说了算的。”一家后院,主母要发落一个丫鬟还不是直截了当的事,谢老夫人觉得女儿看的地方太小。
  
  谢青衣却觉得这能延伸出来的问题太多,“娘,就因为这个,往后亦是要多许多不必要的麻烦,在女儿看来,康王府二公子人虽好,却不是个果断的人。”
  
  谢老夫人定定的看着谢青衣,随后叹了一声,“青儿,他们都入不了你的眼,你究竟是想嫁什么样的人。”
  
  人无完人,鸡蛋里挑骨头的哪里还能选出中意,谢老夫人又不愿意逼着女儿出嫁,这年近四十才得来的一个宝贝闺女,夫妻俩心尖里疼着养大,到头来,为这婚事可愁了一头白发。
  
  “娘,女儿的要求并不高。”谢青衣端着杯子,起伏的姿势优雅动人,“像三哥待三嫂那样,若是不如意的,女儿宁肯不嫁,若是家中因为我尚未出嫁影响到初华她们的婚事,我可以立女户。”
  
  堂屋里半响都没有动静,谢老夫人恍若一下老了几岁,最终摆了摆手,谢青衣起身行礼,离开了梧桐院。
  
  片刻后谢满月才冒着头从屏风后出来,见谢老夫人懒懒的靠在那儿,轻手轻脚到她身旁,挨着她坐下。
  
  谢老夫人瞥了她一眼,伸手揽住她,“都听见了?”
  
  “没听全。”谢满月诚实的点头,祖母和姑姑说话的声音并不轻,她想不听见都难。
  
  谢老夫人叹了一口气,摸了摸她的头发,“往后你啊,可不能像你姑姑,更别像了你爹,这些性子都是随了你祖父,一个比一个厉害。”
  
  “姑姑说爹和娘都很优秀,让我好好学呢。”谢满月一说完,谢老夫人笑了,“这不假,就是你爹那性子,要不是遇上你娘,真不知什么时候才会有你。”
  
  “姑姑是不是觉得康王府的二公子不好。”姑姑有多挑剔谢满月这一月多来早就体会深刻了,就是喝的花茶之中连多半寸的杂梗她都不乐见,凡事都想要追求尽善尽美的姑姑,在选夫婿上更不可能马虎了事。
  
  “她啊这么多年就夸过几个人好,一个是当今圣上,一个是你爹,还有一个是云游的诗人,如今早已归隐山野去了。”
  
  “姑姑一定是先看到了康王府二公子不好的地方,然后她就看不到他好的地方了。”谢满月若有所思的点点头,“以前隔壁柱子家捡来一只跛脚的猫,柱子嫌它跛脚就把它扔了,其实它可会抓老鼠了,但是柱子觉得它跛脚了就比不过别的猫,不肯要它。”
  
  谢满月的比喻显得粗糙,但也就是这么个理儿,盯准了不好的地方就难看到别人好的一面,而缺点是可以无限放大的,到最后便不能容忍。
  
  谢老夫人慈爱的摸着她的头,语气轻和,“就算是当今圣上都不是尽善尽美之人,待你长大了,好的坏的都得看,这边看,还得权衡着,利弊之处都放心里,好好琢磨。”
  
  “祖母您不用担心。”谢满月起身替她捏着肩,“您说爹也是挑剔的,他就遇上了娘,姑姑也一定能遇上如意的人。”
  
  ————————————
  
  第二天谢老夫人还是派人去齐家送了话,婉拒了和康王府的婚事,这边谢满月终于求的谢青衣带她出去,晌午出门,坐着马车谢青衣带她到了集市河畔的一间茶坊。
  
  连着许多个好天气,趁着这时候游河的人也不少,从茶坊楼上往下望能看到许多租船游河的人。
  
  过了一会儿,门口那儿有响动,一个装扮明丽的姑娘走了进来,后头跟着两个丫鬟,看到谢青衣已经到了,笑着坐下,“刚出门时遇着些事,这才迟了。”
  
  “我也刚到。”谢青衣替她斟了一杯茶,秦可蓉端起来看向谢满月,“你就是满月吧,青衣和我提过两回,你也别叫我姐姐,叫我姑姑得了。”
  
  谢青衣嗔了她一眼,“就喊姐姐,叫我占了便宜。”
  
  谢满月难得看到姑姑这么开心,眼前叫秦可蓉的女子是二长公主的女儿明巍郡主,当今圣上是她的亲舅舅,父亲又是秦公府的嫡长子,身份尊贵的很,和谢青衣十分交好。
  
  秦可蓉看起来很好相处,和谢青衣说了几句即刻命人拿出了几个锦盒送给谢满月,里面放着偌大的两颗宝石,只打磨了边角,底下覆着可以拿出来摆放的脚,秦可蓉笑道,“拿着玩,我是俗人,没你姑姑来的雅致。”
  
  秦可蓉身后的丫鬟又拿出两封信放到桌子上,“这是新打听来的。”
  
  “我娘派人去了齐家,回绝了。”
  
  “这么快,就只那一件事老夫人就顺了你的心意,亏我还派人多打听了些过来。”秦可蓉拆开信放在谢青衣面前,指了指,“还有更有趣的事。”
  
  关于康王府二公子的事都是秦可蓉替谢青衣打听的,公主府里能使的人多,消息来得也快,康王府二公子金世靖的底被摸了个透。
  
  秦可蓉哼笑了声,“康王府上还有个可怜的表妹呢,从小寄养在康王府,和这二公子的关系很好,与我们一般年纪,还未说亲,就盼着他外任回来,我说康王府里怎么从未见过这么个小姐,瞒的真是牢,要不是认识个内院出来的老妈子,谁能知道这事。”
  
  谁家都有点私底的事,亲戚中家道中落,遭遇意外从而只能寄人篱下,这样的事情数不胜数,秦可蓉脸上那不屑的神情瞧着是反应过度了。
  
  谢满月后来才知道,明巍郡主之所以这么痛恨这表哥表妹一套的事儿,是因为她自己被坑过一回,已经定了的亲事,大闹一场后取消了婚约,从此以后她就极看不惯这些。
  
  坐了一会儿谢满月呆不住了,一手托腮看着谢青衣撒娇,“姑姑,我想去集市里走走。”
  
  谢青衣抬头拨正她的姿势,见时辰还早,答应了她嘱咐,“让夏堇和碧珠跟着你去,别走远了。”
  
  谢满月忙端坐身子,点头承诺,“好,不走远,我就去集市里看看。”
  
  ————————————
  
  出了茶楼,车水马龙的集市,这儿离将军府很远,不过离祁家的铺子还是很近,谢满月朝着集市往北的方向走去,一路还停了几回买东西,终于走到了一间挂着双牌匾的铺子门口。
  
  仰起头看到水月轩三个字,谢满月神情怔了怔,门口迎客的伙计笑着逢迎客人。
  
  谢满月走进铺子,有伙计前来招呼,谢满月看着铺子里摆放琳琅满目的胭脂水粉,转头看伙计,“这里不是祁家的铺子么,怎么门口的牌匾都换了。”
  
  瞧着谢满月虽然年纪小但衣着不俗,伙计也不敢怠慢,迎着笑说道,“这位姑娘有所不知,一年前多之前这间铺子就被祁大将军送给陆家小姐当做陪嫁之礼了。”
  
  陆凝雪这名字再度越现,谢满月眉宇微蹙,不过两年的时间,认这干亲的身份,陆凝雪到底得了祁家多少东西,连爹给她备嫁用的铺子都给了她。
  
   正文 010.茶坊遇熟人【捉虫】   谢满月挑了两朵簪花,从这个伙计嘴里听到了不少关于陆凝雪的事,她过世奔丧,头七,七七,百日,周年,陆凝雪必到,到了也必是伤心,这伤心的程度就跟死了亲爹一样,活似祁家大小姐是和她一个娘胎里出来的。
  
  认干亲后她也做的十分到位,祁大将军在兆京时隔三差五去祁家看望,安慰失去爱女的祁大将军。
  
  祁大将军不在兆京时,连着去年坟头扫墓都是陆凝雪代去的,这一份情,说出去让多少人动容了,没了个亲闺女,有个这么孝顺的干闺女也算是弥补。
  
  祁玥去世半年不到,陆凝雪就和齐皓轩订了亲,而后第二年成亲,祁大将军就用这间铺子,加上一些物什送给陆凝雪陪嫁,这两年来七七八八的东西还真不少。
  
  谢满月就是不信,自己爹还能傻到这份上,陆凝雪说什么就信了,她们好没好到那份上,外头打听不到,她身边伺候的人总清楚,红俏和茉莉两个丫头精的很,怎么可能让这事发生。
  
  谢满月是越想越来气,没把握好手下的力道,把簪花给捏扁了。
  
  直到手心里传来扎疼的感觉,谢满月松开手,看那伙计紧盯着自己,指了指已经坏了的簪花,“这个也要了。”
  
  生怕谢满月反悔说不要,伙计赶紧拿过去让掌柜的算银子,夏堇付过银两后跟着谢满月出铺子,顶着好日头,谢满月的心情跟下着狂风暴雨一般,怎么都好不起来。
  
  一路回去,谢满月没心思买东西了,夏堇和碧珠也觉得奇怪,刚刚二姑娘不是还挺高兴的。
  
  快到茶楼时,谢满月前头出现了两个人拦住了她们的去路,谢满月抬起头,正对上和孙赫明探究的眼神,一下没收住,谢满月瞪了他一眼,“你看什么看!”
  
  孙赫明一怔,这说话的语气怎么让他觉得有些耳熟,再回神去看时谢满月已经收敛起了神色,同是探究的看他。
  
  “在下孙赫明,请问你是否谢家二姑娘。”孙赫明接触到她澄亮的双眼,总感觉被这小丫头看出了什么,轻咳了声又问,“谢家小姐是否你的姑姑?”
  
  谢满月刚刚之所以脱口而出,那是见到孙赫明的不自觉反应,因着两家都是武家,孙家和祁家素来交好,她和孙赫明从小就熟识了。
  
  小的时候她顽劣,不爱学针线,孙赫明又练过一些拳脚功夫,有一段日子见面了总是要比试,只是每回骑射输给自己之后总是拿她是女子,所以他好男不跟女斗来掩饰他不如自己的事实,时间久了,谢满月对他就没好气。
  
  听他提起姑姑,再看他那书生文气的打扮样,谢满月眨了眨眼睛忽然笑嘻嘻的看着他,“你爱慕姑姑。”
  
  眼前的小丫头鬼灵精一样点穿了他的心思,孙赫明脸颊可疑的红了,他怎么觉得这个谢家流落在外刚找回来的二姑娘并不好哄,之前是谁说乡下带回来的比较单纯好哄骗,让他可以在谢家二姑娘这儿下手的。
  
  他忖思这半响,谢满月心中早就转了许多回了,也许就凭着这个,她能让他帮她做点事。
  
  孙赫明正欲开口,碧珠好心的劝道,“孙少爷,若是让小姐见到您又跟着她,她非但不会有好意,还会对你生了厌的。”
  
  孙赫明本还跃跃欲试的神情一下丧了下来,他抬头看了一眼茶楼上,对碧珠也是好脾气的很,“碧珠姑娘,前些日子我听闻康王府来谢家说亲了。”
  
  “孙少爷,此时莫要胡说,康王府没有前来谢家说亲。”碧珠否认此事,要是外面都传康王府来谢家说亲了,别人还以为小姐要嫁去康王府。
  
  孙赫明点点头,笑了,“没有就好,没有就好。”
  
  谢满月看他一副高兴的样子,嘴角微仰,“就这还值得你这么高兴。”
  
  孙赫明目送她们前去茶楼,不免有些沮丧,他原以为谢家找回来的二姑娘是个好摆平的,孩子嘛,哄一哄总能套出些话来,可没过三回合就败下阵来了,还让她嘲笑了自己!
  
  这边快走到茶楼门口,谢满月回过头看他,孙赫明已经带着小厮离开了,收着神色谢满月问碧珠,“碧珠姐姐,这个孙少爷是不是爱慕姑姑。”
  
  “爱慕小姐的人也不止他一个。”碧珠想了想,“不过孙少爷是我见过为小姐想的最多的一个。”
  
  两年前宴会一见,孙赫明对谢青衣的爱慕就一发不可收拾了,但他没有像别的爱慕者一样赠礼授物,而是直接上谢家说亲,结果可想而知,被拒了。
  
  “孙家前前后后说了三次亲,小姐参加的宴会孙少爷也都在,不过他从不会借故到小姐面前显摆什么,就是默默的看着,像今天这样,小姐外出,他若是知道了定会跟来,远远的瞧一眼,连着我都佩服他了。”论这么多爱慕者,碧珠对孙赫明的评价算高的了,毕竟他以小姐的声誉为重,从未做出过什么出格的事情。
  
  印象中的孙赫明并不是这么细致的人,家中习武,他都能算半个粗人,但是谢满月能肯定一点的是,孙赫明是个极有毅力的,他的秉性,从孙家看到他,都是好的。
  
  谢满月脸上的笑意更甚,看刚刚那样子,孙赫明似乎是想透过自己讨好姑姑。
  
  ————————————
  
  回到茶楼里,谢满月把簪花送给秦可蓉和谢青衣,讨好的坐到谢青衣身旁,“姑姑,我们下回什么时候出来。”
  
  “还没回家呢你就已经想好下次了?”秦可蓉笑着逗她,谢满月认真的点点头,“是啊,刚刚我在街上看,好玩的地方可多了,下次还要来。”
  
  谢青衣笑着摸摸她的头,“真把你闷坏了。”
  
  话未落,这边窗外传进来了一阵琴声,谢满月抬头看去,就在窗外的河畔,那儿正缓缓驶来一艘游船,琴声正是从游船里传出,待到游船侧对着驶过这边窗口,船舱内几个人的模样从窗户这边看清晰可见。
  
  是三个年轻的公子哥,其中一个人还在抚琴,谢满月扭头想说什么,却看到姑姑有些失神的看那游船,心中警铃一响,旁边的秦可蓉先出了声,“青衣,你可别觉得魏王世子是个好的。”
  
  谢青衣的神情有一瞬的失落闪过,很快她摇了摇头,“你说什么呢。”
  
  秦可蓉太了解好友什么喜好,魏王世子生的俊朗,琴棋书画的技艺又颇高,几年来风花雪月的日子不知道吸引了多少姑娘,偏生谢青衣就是好这口,不来招惹也就罢了,真要来招惹,秦可蓉还真不敢保证青衣不中招,“我说啊,前些日子那魏王世子刚刚纳了个小妾,画舫的,距离上一回他纳妾只不过隔了两个月的时间,世子妃都还没娶进门,后院已经住了一群莺莺燕燕,谁嫁谁倒霉!”
  
  秦可蓉最后一句咬的重,额外的在提醒谢青衣。
  
  谢青衣嫣嫣一笑,“魏王世子如此这般,真要是把心思独落在一人身上,定是另一番光景。”
  
  “不可能!”秦可蓉直接否定了谢青衣的说法,“除非天下女子死绝了。”
  
  秦可蓉这一句说的够狠,可也不无道理,谁都抱着他浪子回头的一天,可一个喜欢莺莺燕燕的人,要他为了一个人舍弃这些,可能性几乎为零。
  
  ————————————
  
  也许是非遇见不可,从茶楼里出来,她们遇到了下游船上岸的魏王世子一行人。
  
  挺拔的身高,英俊的模样,一身白色锦衣衬的魏王世子更显潇洒,他看到了秦可蓉,笑着打招呼,“表妹,可正巧,你也在此。”继而看向谢青衣,笑容里带上了一抹欣赏,“谢姑娘,闻名不如见面。”
  
  谢青衣微微颔首,秦可蓉拉着她走到马车边上,不待多说几句就把谢青衣送上了马车,“改天我来找你。”
  
  谢满月蹬上马车,夏堇和碧珠随后坐了上来,这边魏王世子还笑着望她们,谢满月退身到马车内,转头看姑姑,刚刚她自己上马车的她都没开口教导自己,这得失神成什么样儿啊。
  
  谢满月掀开另外一边的帘子朝街上看上,在对面铺子那边的小巷子口看到了孙赫明和他随身的小厮,孙赫明的视线直勾勾的看着马车这边,自然也看到了掀开帘子的谢满月。
  
  谢满月咧嘴一笑,冲着他眨了眨眼,孙赫明一怔,再看过去帘子已经拉下来,马车走了。
  
  乍一看,他怎么觉得那神情有些眼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