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 1 章   “娘, 我真的不是纨绔啊, 我能不能不去山河书院?”沈晚照抱着最后一丝侥幸, 满含期盼地看着她娘。
  
  她娘玉瑶郡主头也不回地在她脸上捏了一下:“不成, 瞧瞧你去年干了多少混账事。”
  
  沈晚照悲痛地叹息一声, 有苦难言。
  
  她上辈子是个现代人, 却是正儿八经投胎到古代的, 只是不知怎么保留了上辈子的记忆,本来也无妨,家人和睦兄长友爱, 日子过的十分悠哉,结果就在去年她被穿越了,噩梦就是从那天开始的...
  
  那位穿越者画风清奇, 先是连着打了三任未婚夫, 宁死不嫁,又逛青楼逛窑子, 见着王孙贵族拉着人家唱什么精忠报国笑红尘, 吓得世家子弟的人见着她都躲着走。
  
  她痛定思痛之后决定重头再来, 不走言情路线了, 改走某点强国路线, 在府里研究火药, 差点炸飞了半边院子,被察觉不对的沈岑风两口子强行关了禁闭,直到一个月前她打算翻墙的时候磕破了脑袋, 沈晚照这才苏醒过来
  
  她念及此处, 不禁悲从中来。
  
  她爹沈岑风见她愁眉苦脸的样子可怜,转头摸摸她的脑袋:“皇上下旨钦定了要进书院的名单,咱们谁也没法子让皇上改主意,你进去好好学,忍忍就过去了,反正也没多久。”
  
  沈晚照眼睛微微发亮:“要忍多久?”
  
  沈岑风伸出两根手指头;“两年半。”
  
  沈晚照:“...爹,你的口气让我以为是两个月。”
  
  山河书院建于离京城数十里的宁平山,素来人烟稀少,正适合这群官二代静心,师资力量也很强大,好些都是退休的太傅帝师,还有不少任职的官员,从锦衣卫里调人负责监督纪律,绝对压得这群敢上天揽月下海捉鳖的纨绔翻不了身。
  
  其□□有算术,四书五经,时政,历史,诗词,骑射六门课,听说以后还要加耕种这门课,每逢月里的初一十五回家休息两天,平时住在书院里。
  
  车轮滚滚,马上就要到了山河书院,沈晚照迅速调整表情,脸上含着温雅从容的笑,一撩衣裳下摆,潇洒倜傥地下了马车。
  
  玉瑶:“...”
  
  今天是山河书院正式开课的前一天,不少官二代和家里人都架着马车来帮自家宝贝疙瘩收拾学舍,见沈晚照出来,有的交头接耳窃窃私语起来。
  
  沈晚照为了维持形象,尽量面不改色,依旧保持着风度和人打招呼,心里早已经把穿她的那厮凌迟了千万遍。
  
  山河书院的大门极是气派,一条山道直通着,大门漆成了朱红色,两边门柱描金绘银,门匾上大大的四个字——山河书院,门槛有半尺高,不许马车入内,就是天皇老子进来也得乖乖用脚走路。
  
  玉瑶手里拿着报名的册子,想了想道:“先去给你收拾收拾学舍吧,等会儿再去谢太傅那里报到。”
  
  沈晚照自然没异议,正要点头,冷不丁瞥见一个颀长的身影走了过去,险些惊出了一身冷汗。
  
  他怎么会在这里,不可能吧?沈晚照抱着这么倒霉的事儿不可能让我遇到的侥幸心里,闷头跟着家长往学舍那边走。
  
  一行人拐了个弯儿,往女子学舍那边走,玉瑶认真地对着木牌:“咱们家阿晚在四十号宿舍。”
  
  她在四十号宿舍门口站定,屋前屋后观察了一圈,颔首道:“通风不错,冬暖夏凉。”又走进门看了看,拍手笑道:“还有火炉和地龙,这地方很能住得。”
  
  沈晚照探头进去瞧了瞧,屋子最里头开出小小隔间,用棉帘挡着,搁了便桶,她不由得松了口气,幸好不是她想象中的,十几个人挤在一起抠脚挖鼻的大通铺。
  
  两张床位是并在一起的,上头还有床幔,玉瑶抢先一步把她安置了离窗户最近的床位,又把文房四宝摆出来抢占了窗户最近的桌子,笑着看了看另一边的床位,拍拍女儿的肩膀:“你就住这边了,以后要跟学舍的舍友好好相处啊。”
  
  她说完指挥丫鬟收拾床铺,又命令沈岑风去报名,她一想到半个月见不着女儿,就恨不得把所有都替她准备好了,东西拉了两大车。
  
  沈晚照无所事事,就打开她拉来的箱子随意瞧着,随即就被吓了一跳:“娘,你给我带这么多寝衣干嘛?!”
  
  玉瑶显得十分深谋远虑:“你长这么大都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哪里会洗衣裳,寝衣这东西贴身,必须得一日一换,不带多点你拿什么换?”
  
  沈晚照:“...娘我不是智障啊!”她顿了顿又道:“再说我会洗衣裳啊,你带这么多我也放不下。”
  
  玉瑶挑了挑眉,又叹了口气:“阿晚你就别逞能了,你今儿早上自个儿还把衣裳穿反了,更别说让你洗衣服了。”
  
  一脸‘儿啊娘懂你’的表情,又愁道:“你长这么大没过过没人服侍的日子,那里知道独个生活的难处,等你自己住几天就哭着嚎着要回来了。”
  
  沈晚照:“...”她是睡迷糊了好吗!
  
  玉瑶郡主见她不说话了,一边指挥着丫鬟收拾打扫,铺床叠被,一边递给她一个关爱智障般的安抚眼神。
  
  沈晚照准备去隔间厕所冷静下,这时候门口突然一暗,有个壮硕的影子几乎堵住了学舍门口,大半的光都被挡住了。
  
  玉瑶郡主面露诧异,壮硕影子的主人费力进了大门,就听‘蹬蹬蹬’几声重踏,转眼就到了厕所门口,沈晚照被她的胖身子顶的倒退了几步,她这才发现身后有个人,诧异地转过头瞪起了一对儿小眼:“你要用净房吗,能不能让我先?”
  
  在沈晚照面前的是个小鼻子小眼睛的白胖子,她在解决自身需要和和睦舍友之间犹豫了一瞬,最终微微一笑,比了个请的手势。
  
  胖姑娘明显松了口气,一把拉开隔间的门就冲了进去,沈晚照看了看跟她身材明显不成比例的便桶,心里默默地担忧,希望便桶能撑得住那个三百斤的孩子。
  
  事实证明便桶还是很经得起考验的,里头立刻传来断断续续地不可描述的声音,沈晚照正想把帘子拉下来走人,就听里面的姑娘大声问道:“你...人真不错...叫什么名字?”
  
  沈晚照:“...谬赞了,咱们出来再聊吧。”
  
  里头传来撕纸的声音,她带来的丫鬟立刻捧上铜盆,香胰子和干净巾栉给她净手,厕所姑娘解决了人生大事,一脸舒爽地走出来,笑呵呵地道:“这回真是多亏你了,我叫韩梅梅,你叫什么?”
  
  沈晚照恍惚地听着这个如雷贯耳的名字,下意识地道:“我叫李雷。”
  
  韩梅梅:“...”
  
  沈晚照干笑一声:“我姓沈,名晚照。”
  
  韩梅梅恍然大悟,偷觑了还在指挥人铺床叠被的玉瑶一眼,猥琐地眨了眨眼睛,压低声音道;“你就是那个打了三任未婚夫的沈晚照?”
  
  真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啊,沈晚照:“...我是沈晚照。”
  
  韩梅梅满是好奇地上下打量她几眼,把声音压的更低,鬼鬼祟祟地道:“听说...你打了三任未婚夫,宁死不嫁人,是不是因着你是磨镜,不爱男子爱女子,这是真的吗?”
  
  沈晚照脸上的笑快挂不住了:“...无稽之谈!”
  
  韩梅梅煞有介事地说:“人都说你不嫁人是相中了楚馆里的哪位花魁,要不然你一个女子,为何流连那种地方,名声都毁了。”
  
  她说完用小眼睛警惕地睇了她一眼,退后几步,拢了拢领口,语重心长地道:“兔子不吃窝边草,我不好那一口,你可不要有非分之想啊。”
  
  沈晚照咬着后槽牙,竭力笑道:“...多谢提点。”
  
  她还是有那段记忆的,不禁想到挨打的三任未婚夫,第一任是江南才子解明,当初连中三元,穿越的那厮在酒楼和他相遇,当即决定剽窃几首诗让他拜倒在自己的石榴裙下,结果被解明拆穿,她恼羞成怒动起手来。
  
  第二任挨打的理由比较奇葩,因为他长得丑,她不想嫁,打了一顿让他不许再提亲。
  
  第三任比上一任还奇葩,不光是个断袖,还被被她撞见了和兔儿爷你侬我侬,气不过之下又打了一顿,整个一有幻想病的暴力分子。
  
  她哀伤地回忆完往事,见韩梅梅还偷眼瞄着她,转移话题道:“看你拿了不少书本,你是报道完回来了?”
  
  韩梅梅点了点头,把一张课单子递给她,提醒道:“咱们的人不少,你也快去吧,晚了就只能拿最底下的破皮儿书了。”
  
  沈晚照就着她的手看了看,整个人就像被雷劈了一眼僵在当场。
  
  课单的第一行赫然写着——解明,四书通讲。 正文 第 2 章   沈晚照想到方才看见的那道身影, 又把课表翻来覆去地看了几遍, 抱着最后一丝侥幸:“教咱们四书通讲的解明是哪个解明?”
  
  韩梅梅接过侍婢递过来的巾栉又擦了擦冒汗的脖子:“就是连中三元的那个解明啊。”她嘟嘟囔囔地补了一刀:“四书通讲怎么这么多, 好似还是所有课里最多的, 我最讨厌四书了。”
  
  沈晚照心里的北风吹啊吹, 吹的她浑身冒凉气。
  
  这时候沈岑风已经帮她领了书和课表回来, 给她摆好放在桌上, 玉瑶把床铺柜子也收拾的差不多了,她死活拖着两人想要回去再在家里赖一晚上,大不了明天早点来上课, 明天正式开课就闭院了,寻常人不得进出。
  
  玉瑶郡主有些心软,正要应了, 沈岑风一展广袖摇头道:“这眼看都是下午了, 你在家也呆不了几个时辰,大夏天的来回折腾什么?”
  
  沈晚照只好作罢, 眼睁睁地看着两口子肩并肩地走了出去, 她坐在床上和韩梅梅大眼瞪小眼, 两人沉默半晌, 她将手里的檀香小扇在掌心一合, 微微笑道:“要不要出去走走?”
  
  这时候正值盛夏, 韩梅梅看了眼外头的骄阳,正要摇头拒绝,就听隔壁咚地一声闷响, 然后就听见两个少女尖声吵闹, 坐在床上的沈晚照和韩梅梅对视一眼,同时站起来打开窗子往外看。
  
  两人隔壁的三十九号房住着一位县主和侍郎之女,那位县主高昂着脖子已经摔摔打打了好些东西:“...凭什么要换?就凭我爹是成德郡王,我是他嫡出的长女,这个床位我今天换定了!”
  
  工部侍郎算是工部里的二号实权人物了,因此那位侍郎之女丝毫不惧,瞪着眼睛大声道:“成德郡王封地在河北,京城不是你撒野的地方!床位本就是谁先来谁先占,凭什么你说换就换,我看你是在藩地欺男霸女惯了,以为谁都跟平头百姓似的能任你揉搓,这不是你乱吠的地方!”
  
  县主气得浑身发抖,顺手就抄起手边的墨砚砸了过来,她这个准头实在要命,不但没砸上人,反而越出了窗户,直直地向四十号房正在偷窥的两人扔了过来。
  
  沈晚照心里暗骂一句,眼疾手快地关上窗,砰,墨砚直接砸到窗台上了。
  
  隔壁间儿又传出了乒乒乓乓的响声,看来是两人文斗没过瘾,直接武斗开了。
  
  能进山河书院的都是恶行累累的二世祖,脾气大身份高,就刚开学的一个下午,学舍里斗嘴打架的发生了十来起,最后还是锦衣卫过来强行镇压的,如沈晚照和韩梅梅这般和睦的,实属少数了。
  
  看热闹看到晚上,有巡宿的来让各个学舍关灯,沈晚照和韩梅梅换上寝衣睡下,她有认床的毛病,躺在枕头上翻来覆去,韩梅梅倒是比她心宽,刚沾上枕头就打起了呼噜。
  
  沈晚照强迫自己思想放空,终于有了点睡意,韩梅梅一条大腿就砸过来了,这一下真是毫无防备,她差点给她砸吐血,用力推了一把没把人推醒,废了吃奶的劲儿才把压在她腰上的火腿移开。
  
  她以为韩梅梅终于消停了一会儿,没想到她突然把脸转过来,‘嘿嘿嘿’猥琐地笑起来,然后猝不及防地把她一把搂住,还搂的死紧。
  
  沈晚照:“...”这到底谁对谁有非分之想啊!
  
  她又用力从韩梅梅怀里钻出来,床被她的剧烈动作弄得不住摇晃,最神奇的是就这样韩梅梅都没醒,她好容易挣脱出来已经出了一身汗,看韩梅梅还有打睡拳的趋势,当机立断地跳下床,倒了杯茶水给自己喝。
  
  床尾的柜子放着凉茶,她给自己倒了杯,坐在床边的圆凳上正要喝,韩梅梅突然在睡梦中大喝了一声‘呔!’,一脚踹到她手腕上,一碗茶直接泼到韩梅梅大腿位置,沾湿了薄被。
  
  沈晚照:“...”她差点没把嘴里的一口茶喷出来,急忙站起来看,韩梅梅的裤子和薄被差不多全湿了,难道她要扒了她的裤子帮她换件新的?
  
  她脑补了一下场景:震惊!深更半夜强扒舍友亵裤,意图不轨,原来侯府嫡女沈晚照竟真是磨镜!!
  
  她被自己脑补的场景吓得一个激灵,于是打算坦白从宽,伸手用力推了推韩梅梅,她迷迷瞪瞪地睁开眼,感觉到身下湿哒哒一片,慌慌张张地弹起来:“我又尿床了?”
  
  沈晚照敏.感地注意到那个又字,韩梅梅就哭丧着脸道:“怎么又尿了,我明明从去年就不尿了。”
  
  沈晚照:“...梅梅你冷静,听我解释。”她三言两语说完,韩梅梅倒是心大,也没怎么怪她,舒了口气道:“不是尿床就好。”
  
  她说着起身绕到屏风后面换了新的寝衣,沈晚照从自己柜子里拿了套新薄被床单给她,这么一折腾两人都困了,沾上枕头双双进入了梦乡。
  
  韩梅梅早上醒来就闻到一阵香味,睁开眼就见沈晚照早早地起来用雕花的小炉给衣裳熏香,她打招呼道:“起来了?我顺便帮你把衣裳也熏了。”
  
  韩梅梅看着她雪白还带着香气的中衣,又看了看自己沾了墨迹的袖子,低头反省。
  
  沈晚照把她的学服递给她,又穿好自己的学服,取了檀木梳把乌发梳的一丝不苟,又从柜子里取来镂空的银香球放入忍冬香,一个转身清雅自然的香味就逸散出来,举手投足说不出的秀逸风流。
  
  韩梅梅奇道:“你不是熏过香了吗,还带香球做什么?”
  
  沈晚照浅浅一笑:“这怎么能一样,熏香在外头呆几个时辰就淡了,香球能让味道持久些。”她又取了一个给她:“你要不要?我帮你也佩上。”
  
  韩梅梅嫌麻烦,摆了摆手,又咋舌道:“你可真是个雅人,我就算了吧,学不来你那一套。”
  
  沈晚照心里暗爽,那是那是,面上淡笑:“没什么雅不雅的,雅俗不就是那么回事吗。”
  
  学服是天青色中长褙子和同色的裤子腰带,上头并无任何暗纹,前几天发下来的时候她就让家里的绣娘改成了束腰的样式,又给袖子和襟口绣了残枝菊花,腰带上用银线绣了云纹,还让人做了同色的荷包,香包和络子,精致又不会太打眼,一眼望去也不落俗套。
  
  韩梅梅看她穿完才瞧出不同来,由衷赞道:“再没有比你更精细的人了,你这样穿真好看。”
  
  沈晚照掩嘴咳了声,遮住嘴角得意的笑:“谬赞谬赞。”
  
  她轻飘飘一掸衣裳,淡笑道:“这身布料被精心织就的时候已经有了情意,要懂它怜它才配穿在身上。”
  
  韩梅梅:“...”
  
  韩梅梅穿衣裳简单,三两下就穿好了,只是她平时梳头都有丫鬟伺候,自己梳不知道薅掉多少头发,还是沈晚照看不下去,接过梳子帮她梳了。
  
  等收拾停当,韩梅梅发现自己《大学》找不着了,沈晚照帮着找了一时,也没翻着,眼看着上课时间快到了,韩梅梅摆手让她先走,她想到第一节就是自己那倒霉未婚夫的课,怕被他捏住错处,只能转身走了。
  
  她在学堂里等了一时,韩梅梅呼哧呼哧喘着跑了过来,幸好这时候解明还没来,她满脸通红却两眼放光,看得沈晚照莫名其妙:“你怎么了?”
  
  韩梅梅嘿嘿嘿笑道:“方才出学舍的时候遇见咱们后门看门的了,啧啧啧,长得那叫一个出挑俊秀,等会儿下课带你去见见。”
  
  沈晚照:“...这种艳福你还是自己享吧。”
  
  两人说话间解明就已经进了学堂,他身高不低,但体态比起北方汉子要瘦弱些,眉眼如画,只是眉梢高高上挑,下巴轻扬,显出十分的傲气。
  
  沈晚照从他进来的那一刻就深深低下头,祈祷他千万别看见自己,然而天不从人愿,解明显然没忘了这个冒充才女还把自己打了半死的纨绔,目光从她脸上掠过的时候,五分冷淡五分不屑,不过倒也没多说什么,目不斜视地走上了讲台。
  
  当朝两位最杰出的才子,一个是当朝首辅温重光,另一个就是这位解明,两人都是连中三元,才气纵横之辈,但人生发展截然不同,温重光成了本朝最年轻的首辅阁老,解明则被皇上一句‘还需历练’打发回老家,要不是这次建立山河书院成立,皇上几乎都要把他忘了。
  
  看他教书的态度就知道他为什么不被重用了,照本宣科不说,声调毫无起伏,遇到难点疑点也直接略过去,底下学生听不懂也无所谓,不管别人爽不爽,反正他自己是爽了。
  
  有种人自己学得好,不代表能教的会别人,解明就是此类典型。
  
  沈晚照本来决心当个学霸,绝对不让解明找到发作的把柄,努力听了小半节课就上下眼皮打架,解明突然往这边瞥了一眼,淡淡道:“沈晚照,你来回答君子慎独这个成语出自大学中的哪句话。”
  
  沈晚照一个激灵,大学她爹给她教过,但这题并不是直接考大学释义,可以说是十分刁钻,她努力搜寻记忆,解明漠然道:“若是答不出,就罚十下手板。”
  
  君子慎独...慎独...君子必慎其独...她眼睛一亮,拂了拂绣着花儿的衣角,从容站起来,微微一笑:“所谓诚其意者,勿自欺也,如恶恶臭,如好好色,此之谓自谦,故君子必慎其独也。”
  
  解明冷淡地扯了扯嘴角:“答的正确。”他沉吟片刻,斜着眼睛看了眼沈晚照:“既然如此,就由你任四书通讲的课长吧。”
  
  沈晚照正琢磨课长什么意思,就见周遭人或同情或幸灾乐祸地看着她。 正文 第 3 章   课长这个职位其实类似于上辈子的课代表, 除了收堂外课业和督促同学学习之外, 课长还要代所有同学在师长跟前‘报师恩’, 往大了说是逢年过节组织同窗给老师送礼, 当然收不收另当别论, 往小了说是在老师跟前跑腿, 帮着端茶递水, 捧书磨墨——多功能书童。
  
  沈晚照熬了一节课,听韩梅梅讲完课长的职责脸都绿了,她说完还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我当初上过族里学校, 大概知道课长是干什么的,以后辛苦你了。”
  
  沈晚照满肚子苦水,面上还得不在意地摆摆手, 含笑道:“这有什么, 跑腿帮闲不过是小事,报效师恩, 何谈辛苦?就是再劳累我也愿意。”
  
  韩梅梅一脸钦佩, 沈晚照还想继续装几句逼, 这时候解明正从前门进来, 刚好听见他说话, 面色掠过一丝讶异, 很快又对着她淡然道:“我这里正好有些事儿要麻烦你跑一趟,既然你不辞辛劳,那等会儿就随我来吧。”
  
  沈晚照:“...”莫装逼, 装逼遭雷劈。
  
  四书通讲共有两节, 每节半个时辰,好容易熬完下半截,沈晚照就被解明叫过去使唤了,山河学院给老师的福利极好,不光有专供他们休憩的偏间,还有绿水环绕,竹林掩映的师舍,解明指着偏间的地:“地上脏了,你去打扫干净。”
  
  沈晚照看了眼外面的日头,脸上的温雅笑意稍淡:“学生记得偏间好似有人打扫。”
  
  解明道:“他们扫的不干净。”
  
  她扫的更不干净!沈晚照的笑意敛去:“学生还有事。”
  
  解明道:“你尊师的甲等不想要了?”
  
  学院里的纨绔在这里熬了两年半之后,还有一个大考察,分为课业,尊师,礼数,友睦四项,每项都是甲等才能毕业,如果在上学期间做了利国利民的好事,也可以提前毕业。
  
  沈晚照忍下揍人的冲动,提着笤帚开始扫地,故意把屋里扫的尘土飞扬,也难为他还能在尘土中镇定自若地看书,他捧书的时候一截广袖滑下,露出手腕上的一道疤痕来。
  
  沈晚照努力回想一时,依稀记得是当时穿越者用她的身体打人的时候不小心碰到烛火把他烫伤了,这么一想,不满很快变成了些微歉疚:“解师的伤...要不要请个大夫瞧瞧?免得留了疤影响仪表。”
  
  解明脸色略微和缓,很快又冷硬起来:“无须你过问。”他抬头看了看日头:“为师渴了,后门有瓜农卖瓜,你去卖个回来。”
  
  沈晚照立刻把怜悯之情收回来,她还是怜悯自己吧。
  
  她怕晒黑,问韩梅梅借了把伞用来遮阳,抬步往后门走,后面瓜农卖的瓜果然个大味甘,她用脑袋和肩膀夹着伞,奋力抱着西瓜往后门走,这姿势着实难看,幸好左右无人。
  
  她一只脚刚迈进后门,就听砰咚一声和人撞了个满怀,两边都向后倒,西瓜咕噜咕噜滚下来,刚好砸到那人脚面上,轻轻一声闷哼,立刻让沈晚照回过神来。
  
  她急忙抬起头问道:“你没事...”见到对面人脸的时候自动消音,满脸惊艳之色。
  
  日光从槐树的缝隙中打进来,映在对面人白璧无瑕的脸上,洒出点点斑斓,五官漂亮的难以形容,眼梢上挑,长睫微垂,丰润的嘴角自然扬起,眸光似乎是温润而专注的,可换个角度看过去,又像是比夜更深的深邃和凉薄。
  
  沈晚照被活生生的美色震住了。
  
  对面人起身优雅地掸掸身上的尘土,转头对她笑得和煦:“有事儿吗,还能不能起来?”
  
  直到很多很多年之后,她还对这个微笑记忆犹新。
  
  沈晚照也跟着站起来,尽量保持着仪态拍了拍身上的土,蹙眉歉然道:“我走路没看路,不留神把你撞了,你身上可还好?”
  
  撞人本来就很罪过了,更何况撞的还是个绝色美人,简直是罪孽深重。
  
  沈晚照蹲下去捡了伞和大西瓜,姿势十分难看,对面人本来没想管的,转身欲走,见她欲言又止地看过来,十分善解人意地伸出手:“我帮姑娘拿着吧。”
  
  沈晚照把伞递给他:“有劳公子了,您是?”
  
  温重光微微看她一眼,却没言声。
  
  沈晚照搭讪失败,有点讪讪的。她想到早上韩梅梅说的俊秀书生,又见他衣着素简,还在后门出现,下意识地判断他就是那个看门书生,心里暗暗感叹,难怪韩梅梅激动成那样,换到这等美人换她她也激动。
  
  两人走着甚是憋闷,沈晚照思量着开口,浅笑道:“公子是看管书院后门的守门人吗?”
  
  温重光脸上掠过一丝错愕,很快又不见了踪影,缓声道:“姑娘是...?”
  
  沈晚照自我介绍:“我姓沈,名晚照。”
  
  是锦川侯府的嫡女。温重光心思微动,却只是笑了笑:“且向花间留晚照的晚照?很是雅致。”
  
  他是应圣上的要求任了书院的院长,今天是第一天开课,他做事不喜欢给人留话柄,于是换了便服遣散了人在书院转转,没想到正巧遇上了锦川侯府的人了。
  
  “谬赞了。”沈晚照记得韩梅梅跟她说过看门书生的名字,这时候怎么想也想不起来了,只好探问道:“公子叫...王二?”
  
  哦不对,错了,这是门口卖西瓜的名字。
  
  她现在还不知道,韩梅梅见的才是真看门的,她见的这个...嘿嘿。
  
  温重光把伞交还到她手里:“...到地方了,请回吧。”
  
  颜狗沈晚照搭讪失败打听无果,只好拎着伞抱着瓜往回走。
  
  温重光望着她绕过一处花丛消失不见,嘴角弯出一个浅淡的弧度。
  
  原来是沈家人,有趣。
  
  沈晚照满身是汗的抱着西瓜回了偏间,解明皱眉道:“怎么回来的这么晚?”
  
  沈晚照皮笑肉不笑地道:“回解师的话,我长的是腿,不是翅膀。”
  
  解明哼了声,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一把长刀来,把西瓜剖开,又问另一个讲诗词的师傅要了木杵,用大勺子把西瓜挖出来,捣成了西瓜汁,还搁在冰里镇了会儿,沈晚照看得两眼冒火,嗓子更加干了。
  
  解明做完之后看她满脸通红,脸上渗出了细汗,心里缓了缓,给她也倒了杯西瓜汁,不自在地撇开头,哼了声道:“这么多喝不完,剩下的便宜你了。”
  
  沈晚照没接:“学生不爱吃西瓜,听说中午有食间有绿豆汤,现在去应该还赶得及。”
  
  解明皱眉看她一时,冷哼一声,甩袖道:“随便你!”
  
  沈晚照如蒙大赦,一溜烟跑回去了,食间这时候已经没吃的了,这时候就突然出拥有一个好舍友是多么重要了,韩梅梅用托盘把她的饭给带回来了。
  
  沈晚昭一边喝着绿豆汤一边感动,这时候午休时间也差不多过去了,她匆匆吃完就赶去上课,幸好下午就只有一节诗词雅赏,两人上完课就回来在学舍瘫着,等到晚饭的时候才从学舍往食间走。
  
  食间其实分两边,一边做菜的,一边是吃饭的,确保油烟味不会飘进来,里头大略摆了四十多张桌子,桌子上标着各个宿舍的号,两人找到四十坐下,等着厨子把饭菜端上来。
  
  趁着上菜的当口,沈晚照忽然问道:“我突然想起来问了,你这般好性子的为什么进了山河书院?”就她看来韩梅梅就是个胖胖的老好人,虽然有时候猥琐了点,但跟纨绔着实沾不上边儿。
  
  韩梅梅哀叹了声:“因为吃饭。”
  
  沈晚照神情古怪:“...吃饭皇上也管?”皇上是有多闲。
  
  韩梅梅羞涩地笑了笑:“上回去特地去金陵吃羊包鹅,结果那天酒楼里的师傅说没有乳羊了,我发起火来就又把酒楼给砸了。”
  
  听这话头还不止一次,沈晚照震惊地看着她。
  
  她唉声叹气:“我肚子饿的时候什么事都干得出来...哎你躲什么?”
  
  沈晚照拉着凳子往后挪了挪,面不改色地道:“怕你饿起来把我吃了。”
  
  韩梅梅:“...”
  
  这时候饭菜已经上齐,她优雅提箸,旁边的旁边突然把桌子掀了,怒声道:“什么玩意,你们这帮伺候人的东西,竟敢给爷吃这种猪食!看爷出去了怎么收拾你们!” 正文 第 4 章   沈晚照忙往旁边侧了下身子, 才避免被菜汤溅到, 所有人桌上的菜都是一样的,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食桌, 四菜一汤, 两荤两素, 旁边还放着下饭的腌萝卜, 听说饭后还有甜点和新鲜水果。
  
  平心而论,上边也没有存心虐待这帮二世祖的意思,大锅里做出的饭食不比家里精致, 但味道却是不差的,掀桌子那厮八成是没事找茬。
  
  这下也没法好好吃饭了,沈晚照心里郁闷, 这时候在食间里的人都扭头看他, 这人相貌俊秀,但是嘴唇略薄, 双眼细长, 一副轻浮之相。
  
  那人见无人敢应声, 越发得意, 用力踢了一脚脚下的碗:“爷我是富安侯余家的二少爷, 皇后得嫡亲侄子, 还不赶紧把饭碗捡回去给重做一份,不然仔细爷揭了你们的皮!”
  
  沈晚照脸色一下子变了,韩梅梅对她悄声道:“听说余皇后贤德, 余家家风严谨谦和, 想不到也有这种败类。”
  
  沈晚照支支吾吾应付了几句,她变脸的原因是,这位余家老二的大哥曾经像他们家提过亲,因为长得丑被那条穿越狗揍了一顿,听说余家两兄弟感情甚笃,两人不在一个班她之前才没见着,怎么她得罪过的全跑山河书院里来了?这算什么?复仇者联盟?
  
  她竭力低着脑袋,把存在感降到最低,那边余二得意洋洋地念了几句炮灰经典台词,见食间的人都用看猴戏的眼神看着他,那点得意很快变成了羞恼,踹开椅子就要去膳房找人算账。
  
  就在这时候,门口站着的锦衣卫动了,簇拥着进来一个身穿飞鱼服,腰挂银鱼袋,别着绣春刀的指挥同知,这人身材英挺结实,身条修长,飞鱼服下的肉体似乎有无限力道,有着这样一副英武身材的人,却长了张十分冶艳妖媚的脸,甚至可以说是有点女气了。
  
  他挑了挑细长的眉毛,装模作样地弯了弯腰:“呦呵,怎么了这是?余二公子有什么不满的地方尽管说,在这儿就当跟自己家一眼,可劲儿撒野,千万别客气。”
  
  他身后的几个锦衣卫轰然大笑,余二再怎么傻也知道他是在讽刺自己,一时怒急攻心:“你这鹰犬奴才也敢跟我这么说话,知道我是谁吗?!”
  
  这位同知伸出根手指摇了摇,呵呵笑道:“我不知道您是谁,我只知道到了这里,都是要我管教的人。”他说完笑意就敛了去,猝不及防地挥出一拳头,打的余二鼻血长流,满眼是泪的倒在地上。
  
  他下意识地要起身还手,就听两声刀剑出鞘的声音,两把寒气逼人的绣春刀就交叉着驾到他脖子上了。
  
  沈晚照微微张嘴,就算是要整治这帮二世祖,这也太过了吧。不过她又转念想了想,锦衣卫这个部门在朝堂里是孤立的角色,除了皇上不用看任何人的脸色,只要不弄出人命来,怎么整治都行,把他们调过来也侧面反映了皇上的意思。
  
  沈晚照边琢磨边看戏,余二已经涕泗横流,那位同知倾下身身子,呵呵笑道:“您这又是怎么了,对咱们不满意也不至于哭吧?”
  
  他装模作样地摇了摇头,又把身子弯的更低:“现在告诉我,您对这顿饭还满意吗?”
  
  余二哪里还敢在找事,哭着点了点头,同知厉声道:“你是娘们儿吗!会不会大声说话?说,满意还是不满意!”
  
  余二嘴唇颤了颤,用能发出的最大音量道:“满意。”
  
  同知又变了脸,笑道:“这才对嘛,您满意了咱们也好跟上头交差。”他使了个眼色,身后的锦衣卫立刻把地上稍微干净点的剩饭拨拉到一个碗里,他把碗放到余二面前:“既然满意,那就好好吃完。”
  
  余二嘴唇发颤,觉得脖子上的刀紧了紧,只好哽咽着巴拉起碗里的饭粒来,吃到一半实在吃不下去了,他眼泪婆娑地看着同知,同知扬了扬下巴,他只得继续吃,吃到差点吐出来他才让人放了。
  
  那同知颇为遗憾地摇了摇头:“诸位在家里都是千娇万宠的公子闺秀,我也不想把事儿闹的这么难看,可圣上吩咐下来,咱们可不能给圣上脸上抹黑,要是有人执意抹黑...”
  
  他皮笑肉不笑:“北镇抚司什么都缺,就是不缺整人的法子。”
  
  在座的所有人都脊背发凉,看着余二闹起来蠢蠢欲动的心思也安分下来了,一言不发地闷头吃饭。
  
  沈晚照正欲低头,就见那同知拧头看了过来,她蹙了蹙眉,她浅浅地回以一笑,两人对视一眼,又调转了视线。
  
  同知回到后面专门给师长建的小院,里头温重光白细的手指正翻阅着折子,他一进去就赞叹道:“您真是料事如神,今天果然有那不开眼的闹事儿。”
  
  温重光面上并无差异之色,抬起了头,轻声道:“怎么样了?”
  
  同知竖了竖拇指:“按您说的法子整治了,那些二世祖屁都不敢放一个。”
  
  温重光指尖点了点桌面,浅笑道:“这些少年在家里都被宠惯了,却没经过多少事,遇到这种事儿是头一遭,内里自然是怕的。”说着面露惋惜,好像今天这事儿不是他谋划一般。
  
  同知心里撇撇嘴,不无遗憾地道:“按着身份地位,本来今天拿姓沈的那小丫头开刀,可她倒还算机警,没什么把柄可抓。”
  
  温重光想到沈家,眼睛不由得眯了眯,随即就神色如常:“之后他们回过味来,心里未必服气,只怕还有的闹,秦同知怕是要辛苦了。”
  
  秦同知正要说几句表忠心,他就缓声道:“皇上重视山河书院,有意教化这些少年,任我为院长,我也会常来留住几日,以观后效。”
  
  秦同知忙拱手道:“辛苦首辅了。”
  
  温重光浅笑着送他出门,于他来说,整治这些纨绔实在是再简单不过的小事,交代过之后就把心思放到折子上了。
  
  沈晚照不是惹是生非的性子,对那位同知的狠劲虽然诧异,但并没多想,韩梅梅脸色就不大好看了,在屋里沉默了半晌才讷讷道:“我还以为来书院就是应付应付呢,没想到...这么厉害。”
  
  沈晚照微微一怔,忙宽慰道:“今天余家老二什么样你也瞧着了,那种人被整治难道不应该吗?你自己不惹事,他们也找不着由头罚你。”
  
  韩梅梅还是心里郁闷,两人入睡前有听到男子学舍那边几个纨绔闹的过分,被锦衣卫扒光了往身上浇凉水,再扔到院子里冻上小半个时辰,这下连沈晚照的脸色也变了。
  
  两人躺在床上的时候,还能听见悲愤的窃窃私语和细细的哭声,显然那些人被责罚的事儿让这些纨绔开始兔死狐悲,他们本来是站在食物链顶端恣意欺压别人的人,没想到也会被人整治到这个份上,心里落差太大了。
  
  第二天早上第一节是诗词课,甲班里的纨绔们来的都早,或多或少都有点精神萎靡。
  
  坐在沈晚照后面的是宁兴伯之子,他不小心把手里的墨砚碰到地上,发出咕噜咕噜的响声,他看着墨砚怔了会儿,突然站起来大声道:“咱们怎么说也是正儿八经豪门贵族,怎么能让这帮子泥腿子想怎么踩就怎么踩,咱们硬气点和他们干,反正我不是不想再呆在这里了,难道他们还敢把咱们打死不成,有种的跟我闯出去,回到家里想干什么干什么,有家里长辈护着,哪里还用得着受这份窝囊气!”
  
  甲班里的学生都有些心动,有路过窗边的其他班的也忍不住探头看了进来,他见有这么多人看他,一时血都冲到头顶上,故意踢翻课桌发出巨响,脚步重重地走了出去。
  
  要是搁在平民人家的孩子或许不敢跟他这么干,不过这帮人是蛮横惯了的,当时就跟他走出去十来个,其余人坐在座位上蠢蠢欲动。
  
  韩梅梅家世不差,也有点心动,沈晚照一把按住她胳膊,看着韩梅梅不解的目光,压低声音道:“你别听这蠢货胡诌,这书院是皇上建的,这些都是皇上的旨意,这些人家里再有本事,敢为了这些不三不四的抗旨不成?”
  
  她顿了下又道:“况且昨天那同知的话你又不是没听见,只要皇上不管,他们有的是法子整治这些人。”
  
  韩梅梅对她还是信服的,沈晚照探头看了看,发现别的班的也有不少跟出来的,一马当成地走在最前头,反倒是方才甲班里头一个怂恿众人的缩在人堆儿里。
  
  她差点没笑了,这哥们搁在现代绝对是键盘侠里的领军人物。
  
  教室里只剩下小半人,她正准备再看看情况,坐在后面的县主突然走过来,尖尖的指甲用力戳了她一下:“枉你还是锦川侯府的嫡女的,怎么不跟着一道儿出去,这点胆子也没有?”
   正文 第 5 章   这姑娘倒是挺有心眼的, 自己不敢跑出去跟人闹事, 便想着拉一个强援, 不过十三四的小姑娘, 心眼也就仅止于此了, 沈晚照要是被这种激将法激着, 她可以投胎回炉重造了。
  
  她面不改色地把话扔了回去:“枉你还是宗室女, 怎么也不跟着一道出去,这点胆子也没有?”
  
  县主脸上有点讪讪的,又恨恨地瞪了她一眼, 激将不成改劝告:“以你的家世,为什么不跟着一道出去,兴许就能离了这鬼地方呢, 就算不能, 他们也不敢把你怎么样。”
  
  沈晚照道:“余二还是皇后的侄子呢,你瞧见他惹事的下场没有?”
  
  县主嘟囔了一句:“法不责众。”身子却还是牢牢地坐在原地, 不敢往外挪了。
  
  外面的人已经壮大的差不多了, 几乎没人再跟进来, 有点类似于上辈子的游.行示威, 一行人才下了走廊, 在学院里巡逻的锦衣卫就跟算好了似的, 从各处冒了出来,人数几乎是这帮二世祖的两倍,把他们围了个水泄不通。
  
  沈晚照搭在窗沿上的手有些紧, 秦同知不知道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目光四下扫了扫,嘿嘿冷笑一声:“看来诸位是存心不想好过了。”
  
  有人壮着胆子吆喝了一声:“咱们是什么人,怕他做什么,上啊!”
  
  本来见着秦同知都有些腿软的纨绔们听了这一嗓子,心里多了点底气,拿出平日里打人骂狗的勇气和锦衣番子们推搡起来。
  
  外头的情况越来越乱,屋里没敢跟出去的也都提着心往外看,这些人在家里都养尊处优惯了,哪里是番子们的对手,不一会儿就给打倒在地上哀哀叫痛,方才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也一去不复返了。
  
  秦同知看打的差不多了,一抬手叫停,伸手拎着方才领头那人的领子把他拽进了学堂里,他呵呵笑道:“在学堂里坐着的诸位都是聪明人,我废话也不多说了,我是奉了皇上的旨意来监管诸位,圣上授予我赏罚之权,我也想跟诸位和气相处,可有人偏要给我添堵,那咱们就硬着来,看谁整的过谁!”
  
  坐在后头的那位县主嗓音发颤:“你,你要把他们怎么样?”
  
  秦同知笑容可掬:“您放心,这些公子闺秀金贵着呢,不会要了他们性命的。”
  
  说的教室里的人都不寒而栗,他见学堂里的少男少女们都面色发白,这出以儆效尤值了,心里赞一句首辅真是料事如神,他又是一抬手,锦衣番子们把那些纨绔强拉着走了。
  
  接下来的几天那些闹事的都没再出现,沈晚照暗暗猜测是不是被拉到哪个地方关禁闭了,她这边正在走神,解明在上头看见了微微皱眉:“君子之道,辟如行远必自迩,譬如登高必自卑,这话出自哪里?课长来回答。”
  
  沈晚照一怔,忙定神道:“回老师的话,出自中庸。”
  
  解明道:“何解?”
  
  沈晚照道:“君子之道,就如同走远路必须先从近处走,登高必须先从低处往上。”
  
  解明点了点头,示意她坐下,然后捧着书本子继续哇啦哇啦,任由底下人听的昏昏欲睡。
  
  沈晚照每次见到他就好比见到一颗会走路的安.眠药,导致她完全没有想听的欲望,回答问题全靠吃老本。
  
  韩梅梅说了句帮我挡着,然后就把一本大学撑起来,趴在坐上倒头就睡,她睡就睡吧,竟然打起呼噜来,周遭人频频向这边张望,解明也不由得看了过来,沈晚照绿着脸用力戳了韩梅梅一下。
  
  她猛然抬起头,大喝了一声:“菜里有蟑螂!”然后一脚把木桌踢翻了。
  
  解明和同学:“...”
  
  沈晚照别过头假装自己在另一个空间。
  
  韩梅梅被罚了五下手板,然后拎出去罚站,好不容易熬到下课,解明怒气冲冲地留了好多堂外作业走了,沈晚照看着那一堆作业头疼,好些她都没见过可怎么写啊。
  
  她记得山河书院里有藏书阁,刚好下午没课,便抱着笔墨纸砚来藏书阁温书,过了约莫一个半时辰,藏书阁外面突然一声霹雳,她这才从知识的海洋里警醒,眼看着就要下雨了,她可没带伞,只好收拾收拾书本子往外走。
  
  仲夏的雨来势汹汹,她离开藏书阁没一会儿黄豆大的雨滴就砸了下来,她现在就在师舍这片,捡了片宽大的芭蕉叶一溜小跑,见雨实在是大的不行了,瞅准一座小院跑了进去。
  
  她跑到屋檐下避雨,一边拍了拍有些湿的衣裳,这时候院里的东厢房门‘呀吱’一声被打开了,有道秀逸颀长的身影迈了出来,和沈晚照对视一眼,她讶然道:“是看门的王二...公子?你怎么会在这里?”好像就叫这个名儿。
  
  温重光挑了挑眉,似也有些诧异:“沈姑娘。”
  
  颜狗沈晚照抓紧时间欣赏美人,一边回答道:“外面突然下起了暴雨,我又没有带雨伞,便随意进了座小院避雨,没想到进了王公子的院子,实在是巧了。”
  
  温重光顿了下:“...我不姓王。”
  
  沈晚照脱口道:“难道姓二?”
  
  温重光:“...我名上昭。”温重光,字上昭。
  
  沈晚照尴尬地赞道:“尚昭,好名字。”
  
  两人一时无话,场面一度非常尴尬,温重光见这雨一时半会儿停不下来,也不方便请她进屋,便搬了张小桌出来,又拿出两个杌子,再给小桌上放着一壶清茶。
  
  沈晚照道谢落座,两人一边品茶一边听着檐下的雨声,倒也十分雅致,她有意在美人面前吟诗装逼,但一时想不起来合适的,只好干笑了声:“这雨下的挺大啊。”
  
  温重光默了会儿,似乎再想怎么接这句废话:“是啊,挺大的。”
  
  沈晚照道:“还打雷了呢。”
  
  温重光滞了下:“是啊,打雷了。”
  
  沈晚照:“...”词穷了。
  
  温重光主动接过话头:“柳枝经雨重,松色带烟深,下雨虽多有不便,但若是留心细瞧,也也是一段风流景致。”
  
  沈晚照点头称是,她忽的转头问道:“尚公子是在后门任守门人一职吗?”
  
  温重光道:“...不是。”
  
  她奇道:“那公子是做什么的,按说师舍只给书院内的师长和任职人员居住,公子若不是看管后门的,怎么会在师舍呢?”
  
  温重光淡笑:“我是...管理学生的。”
  
  沈晚照囧囧地想到了宿管,她以为宿管都是五大三粗的大爷大妈任职的,没想到居然还选这么年轻貌美的,不怕学生把持不住吗?
  
  两人又闲聊几句,沈晚照这才想到还有作业没做完,忙从棉布的书包里取出宣纸和笔墨趴到桌子上奋笔疾书起来。
  
  温重光趁着这个空档,眼带兴味地看着她,她相貌倒是沈家人的相貌,皮肤白皙润泽,乌发红唇,相貌艳丽绝俗,身上穿着天青色的学服,还别出心裁地绣上了花纹,艳美中透着几分轻灵。
  
  沈晚照低头喃喃自语,他不着痕迹地调开视线,听到她自语的内容,挑了挑唇:“君子素其位而行,不愿乎其外,是说君子应该按照本来的身份地位行事,不会惦记自己本分之外的事儿,并不是君子坐着自己的马车走路,不愿往外跑的意思。”
  
  沈晚照:“...那么逝者如斯夫,也不是死去的人像是你的丈夫了?”
  
  温重光:“...”他用茶盏挡住唇角,掩住几乎要漫上来的笑意。
  
  沈晚照见他眼里含笑,恍惚了一瞬就开始死要面子:“我方才不过是见你不大开怀,混说几句,其实这句话的意思我还是知道的。”
  
  温重光唔了声:“好风趣。”
  
  沈晚照脸颊通红,继续连蒙带猜地闷头写作业,有些文言文她能看得懂,有些就靠着现代人的智慧瞎猜。她真的不想当学渣啊,谁让解明不认真讲,她四书也只学了个两三成。
  
  温重光简直不忍往下听,她的释义简直能让天下读书人自挂东南枝,白洁的手轻巧拿过《中庸》:“我倒也研习过一二,不如让我瞧瞧。”
  
  沈晚照破罐破摔,把自己的作业递过去给他看,他倒也没推辞,接过小号的狼毫笔帮她把错的不忍直视的地方都圈出来了,她有些讪讪的,一边低头看着自己的错处,一边感叹道:“以尚公子的学识,在书院里当个小小宿管真是屈才了。”
  
  宿管是她自己脑补的,温重光决定不接这个话头,把手里的毛笔递给她:“改改试试。”
  
  沈晚照抬手接笔,他手指无意在她手心擦了过去,两人都怔了怔,不过他怔过之后就神色如常,含笑道:“沈姑娘怎么了?”
  
  沈晚照摇了摇头,听沈姑娘三个字儿听得极别扭,低头在边写作业边道:“你叫我沈三娘吧。”虽然她觉得这个称呼也不咋地,但想想总比晚.娘好。
  
  温重光勾唇一笑,轻声道:“好。”
  
   正文 第 6 章   沈晚照做事儿最不爱让人说不好, 旁人越是挑刺她越要做到尽善尽美, 闷头认真改着温重光圈出来的错处, 没过一会儿, 就连对面坐着人都忘了。
  
  温重光也没在意, 坐在檐下听雨品茶, 白皙的手托腮, 望向晦暗的浩荡苍穹。
  
  沈晚照写了一会儿伸手去摸茶盏子,这时候才想起来对面有人,微微抬起头, 毫不犹豫地发卡:“尚兄,你真是个好人。”
  
  方才还是尚公子呢,转眼就成了尚兄, 温重光欣欣然笑了:“三娘谬赞了, 举手之劳而已。”嗓音温润轻缓,似是欣慰, 在她看不见的地方, 眸光却如古井漠然。
  
  沈晚照在宣纸上轻轻一提, 最后一笔完成, 仍旧递给他请他帮忙看, 温重光小啜了口茶接过来, 不由得问道:“释义应当是读四书的基础,你倒是略略欠了些。”
  
  沈晚照:“...”扎心了老铁!
  
  他说换已经很委婉了,沈晚照不是欠缺一些, 是基本不会。
  
  沈晚照看着他无奈的, 仿佛关爱傻子的眼神,为了表示自己智商正常,她当即就想把解明给抖搂出来,不是她想背后说人坏话,解明这人实在是槽多无口。
  
  她一开始以为解明是不会讲课才讲不好的,后来发现他根本就是故意的!她甚至怀疑解明是不是为了报社才来书院教书的。
  
  正欲开口,忽然想到他也算教职工,这么直接说书院老师的坏话有些不妥,于是她委婉道:“解师自己天资卓绝,读书时只怕看几遍就能通晓,他以己度人,所以给我们讲课也快了些。”
  
  温重光听见天资卓绝四个字,眼里掠过一丝轻嘲。他何等聪明,自然听出了沈晚照的言外之意,只长长地哦了声,微微眯了眯眼。
  
  两人又静默一时,这回也没有方才那么不自在了,沈晚照也没有再用古龙体,时不时侧眼看他,长睫交织,半遮着的眼眸里盈盈流光,玉面在黯淡的天光下仍显得容光致致,浅色素面直缀也被穿出了风流韵致。
  
  沈晚照摸摸鼻梁,她自认容貌不差,可在这位美人面前也得甘拜下风。
  
  这时候雨渐渐小了些,本来到膝盖高的积水也排了出去,温重光站起来进了屋里:“我给你拿伞。”
  
  其实方才沈晚照就想借伞走人的,不过外头积水太深,几乎要没过脚踝,她才没提这茬,没想到温重光这就看出来了。
  
  他取出把画了雪里寒梅的油纸伞来递给她,沈晚照接过来正要撑,他突然握住她抓住伞柄的手:“小心,这伞柄不太好了,仔细伤着手。”
  
  沈晚照被他包裹的手有点冒汗,纤纤十指很有力道,离近了还能闻到忍冬花的香气,他很快撑开伞松开手,歉然浅笑:“唐突了。”
  
  沈晚照干笑一声,把书包斜挎在身上,冲他道完谢转身走了。
  ......
  这雨竟有下了不停的趋势,虽然逐渐变小,但还是林林沥沥的往下滴,沈晚照和韩梅梅一手撑伞,一手抱着书,一脚深一脚浅地往外走,韩梅梅突然啊了一声,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地跌在雨地里。
  
  沈晚照:“...”
  
  她天青色的学服脏了大半,沈晚照只好认命地扶着她回去换衣裳:“你走那么急做什么,后面有小鬼儿追你啊?”
  
  韩梅梅干笑数声:“昨天问了食间的师傅,今儿早上有枣糕和紫薯糯米卷...”
  
  沈晚照:“...厉害了我的舍友。”冷漠.JPG
  
  韩梅梅一改往日磨磨蹭蹭的作风,三两下换好衣服,急匆匆往外冲,这次还没冲到门口,啪叽又摔了。
  
  枣糕没了,糯米卷也没了
  
  沈晚照:“...你的脚是西瓜皮吗?为什么自带滑到技能?!”
  
  韩梅梅无力地摆摆手:“快,来扶我一下。”
  
  沈晚照认命地用力把她拽起来,又回学舍换了一次衣服,这下两人就算长了八条腿也赶不上吃早饭了,她小心翼翼地搀着韩梅梅往学堂走,那姿态比搀着皇太后的太监还要小心。
  
  两人到学堂没一会儿,解明就开始了他一日一回的面无表情演讲,底下学生都一脸的生无可恋。
  
  好不容易又熬完一节课,就见曾经的谢太傅如今的谢师站在门口,对着解明招了招手,解明对他十分敬重,丝毫不怠慢,放下手里的书本子走了过去。
  
  谢师捋了捋雪白的胡须问道:“长明,在书院教书感觉如何,是否有所不满?”
  
  他曾任过三任帝师,如今虽已经辞官,但仍是天下学子心中的楷模,解明对他十分恭谦,躬身答道:“晚生受圣上旨意在山河书院教书,已是沐浴皇恩,怎敢有不满。“
  
  谢师意味深长地道:“并非没有不满,只是不敢而已?”他顿了下,决定直言:“我听人说,你上课从不深讲,只是敷衍了事,这话可属实?”
  
  他虽然不直接授课,但却管着这些师长,昨天温首辅来找他提这事儿,他都觉得无地自容。
  
  解明默了会儿,神情满是不以为意,还有些不屑:“这些碌碌蠢物,整日只知道斗鸡走犬打人骂狗,俗话说朽木不可雕也,纵然我们认真讲了又如何,他们能听进去半成吗?”
  
  谢师知道他连中三元而不被重用,本来还有些替他惋惜,现在总算知道为什么了,他正色道:“你在山河书院任的就是师长一职,不管学生如何,你不尽师道,就是亵渎职责,玩忽职守,与那些纨绔有何区别,对得起你领受的薪俸吗?”
  
  解明似有不服,谢师神色越发严厉:“皇上既然建立山河书院,想要教化这些孩子,那就是认为这些孩子是可堪教化的,你这般敷衍渎职,是对皇上的旨意有所不满吗?”
  
  这可是大罪,解明忙道:“晚生不敢。”脸上已经有了悔意。
  
  谢师叹了口气,拍了拍他的肩:“我并不是非要责怪你,只是师长就是教书育人的,你仔细想想,若这些孩子中本有能改过向上的,因你的一时疏忽而错失了机会,一辈子庸庸碌碌,你的良心不会痛吗?”
  
  解明神色动容。
  
  沈晚照开窗本来想看热闹,正好听到谢师的最后一句,差点没喷笑出来,对啊对啊,解明你的良心不会痛吗?
  
  解明转身回来上第二节课的时候,明显态度认真了许多,虽然语调还有些生硬,不过沈晚照对他的要求十分低,能讲清楚就行了。
  
  解明不但态度认真了,讲课还会举一反三,朗声说些文人圈里的趣事:“...昔年温首辅殿试时,给出的八字是‘一人二人,有心无心’,首辅在八股文章中写下这么一句话‘为善有心,虽善不赏;为恶无心,虽恶不罚。’阅卷的官员包括圣上都拍案叫绝,当即取他为状元。”
  
  这话的语意类似于不知者无罪,沈晚照撇撇嘴,十分不以为然。
  
  解明虽然上课态度变了,但对沈晚照的态度还是没啥变化,转了头道:“课长似乎有所异议?”
  
  沈晚照顿了顿,站起来道:“学生以为,首辅这话并不全对。”
  
  她说这句话不知道戳到了解明的哪个爽点,不但没有责怪他,连一向板着的死人脸都柔和下来,缓声问道:“哪里不对?”
  
  沈晚照道:“为善无心却有善行,那被施以善意的那个人既然收到了善意和好处,那也应该表达感激,不管为善之人是不是沽名钓誉,对他都是一件好事,不管出发点如何,结果总是好的,再说为恶者无心,虽然无心,但伤害人的事儿已经做了,他若是杀了人,虽然是无心,但人的的确确是死了,他难道不该受责罚吗?”
  
  解明不言语,同学们都以为他被难住了,都对沈晚照投以崇敬的目光。
  
  其实他倒不至于被她问住,但对沈晚照的思考方式觉得很新鲜,一般都是从出发点考虑,她却是只管结果,倒也说不出哪个有理哪个无理。
  
  他本来有一堆儒家经典可以反驳,但转念一想终究没说,思忖片刻道:“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既然你有疑问,不如自己去寻求答案,今天的作业就以‘为善有心,虽善不赏;为恶无心,虽恶不罚’为题,作一篇文章出来。”
  
  他顿了片刻又道:“不过我也不求你们当即就能一人作出一篇八股文章来,两个学舍为一体,讨论商榷之后由一人撰写交于我。”
  
  同学们的目光立刻从敬佩变成了幽怨,最后成了恼怒,死死地盯着沈晚照。
  
  沈晚照:“...”这仇恨值拉的妥妥的。
  
  她想着想着转头去看自己的队友,除了韩梅梅,就只有那个骄纵跋扈的县主和阴阳怪气的侍郎之女了...
  
  好气啊,但是还要保持微笑。
   正文 第 7 章   窗明几净的学舍里, 四个女孩子相对而坐, 听着窗外哒哒哒急响的雨声。坐在西边的两个少女眼睛眨也不眨地等着沈晚照。
  
  沈晚照微笑着摆了摆手:“大家不要那么尴尬吗, 要不先来做个自我介绍?大家先认识认识。”
  
  姓孔的侍郎之女阴阳怪气地道:“谁要跟你认识, 要不是你跳脚要在人前出风头, 咱们至于在课下还这么忙活吗?”她转头看向跟她同舍的县主:“怀月姐姐, 你说是吧?”
  
  沈晚照记得她俩刚来的时候还吵过一架, 现在不知怎么的又和好了,县主撇撇嘴:“可不是吗,没事出什么风头, 你是在解师跟前落了好,可苦了我们。”
  
  沈晚照极有涵养地听完,微笑道:“解师本来就会每节课布置堂外作业, 他要不是临时起意布置这个, 没准还会出其他更多更难的题目呢,这个题目好歹是四人一起完成的, 再难的事儿平摊给四个人, 也就不是很难了。”
  
  孔少女还要开口, 沈晚照及时补了句:“解师既然布置下来, 就说说明心智正常的人都可以完成。”
  
  县主和孔少女都悻悻地闭了嘴, 谁也不想当智商不正常的人。
  
  沈晚照面上的笑容不变, 理了理腰上的银香球:“可以开始自我介绍了吗?”
  
  县主撇撇嘴:“我叫殷怀月,是昌平郡王的嫡幼.女。”
  
  韩梅梅插了句嘴:“你是为什么被送进来的?”
  
  殷怀月极不情愿地动了动嘴角:“我倾慕王府里的长史之子,没想到他已经有婚约在身, 把我拒了, 我一怒之下带人砸了他们家院子。”
  
  魏朝风气开放,女子谈起倾慕谁喜欢谁都大大方方的,并无扭捏之态。
  
  沈晚照:“...爱情的巨轮说沉就沉。”
  
  孔少女倒是颇有傲然之态,扬了扬下巴道:“我叫孔茹,是礼部侍郎的嫡长女。”
  
  她不等韩梅梅发问就面有得色地继续道:“我被进来是因为我动手打了一个马屁精。”
  
  沈晚照莫名其妙,等她说完才毛骨悚然起来,这位孔茹有个嫡亲妹子打小比她貌美,因为年龄小,也备受父母疼爱,她心生嫉妒,不是给妹妹身上扔虫子,就是扯烂她的衣裳,打骂她二妹身边的丫鬟,后来两人打了一架,她差点毁了妹子容貌,被下人传了出去,荣登了纨绔提名榜。
  
  孔茹犹自愤愤:“那臭丫头有什么本事,不过一张嘴厉害,惯会讨人喜欢罢了,有她在家里一天,父母从不会多看我一眼!”
  
  她发完火,余下的三个人不由得离她远了些,她们虽然性子顽劣跋扈,但是这种残害至亲的事儿还是干不出来的。
  
  韩梅梅自我介绍完,沈晚照清了清嗓子正要说话,殷怀月就大咧咧地道:“你不用说了,我们都知道,你不就是爱慕花魁,流连青楼楚馆,宁死不嫁人所以打了三任未婚夫的磨镜吗。”
  
  沈晚照把笔管捏的嘎吱作响:“...我就当你什么都没说。”
  
  孔茹小白兔状的拍拍胸口,张大眼睛道:“你不会对我们下手吧,我们可没那种嗜好。”
  
  沈晚照皮笑肉不笑:“就算我是磨镜,也是有审美的。”
  
  孔茹一开始没听懂,听懂了就:“...”咬牙瞪着沈晚照。
  
  沈晚照摊开宣纸:“现在来说说‘为善有心,虽善不赏;为恶无心,虽恶不罚’这个题目该怎么写?”
  
  孔茹阴阳怪气地道:“不知道如何写那就不写了,反正解师也不会因着这个罚你,你可是他的得意门生呢,要不怎么第一天就任了课长。”
  
  沈晚照手里的笔‘吧嗒’一声断成两截,微微笑着一字一句柔声道:“我一般不对女孩子动手的。“
  
  言下之意是不一般的话就...孔茹看着那截断笔,又看了看沈晚照阴柔的神色,吓得捂着脸嘤嘤嘤泪奔了。
  
  沈晚照:“...”她就是说说而已。
  
  本来以为敢对自己妹子下手的人会胆子大点的。
  
  殷怀月觉得有点丢人,不耐地瞪了眼孔茹的背影,低声嘟囔了几句,毫不客气地把事儿推给沈晚照:“你挑的头,你来写。”
  
  沈晚照不由得想起了一句话,你挑起的火,你来灭...
  
  她满脸黑线地甩了甩脑袋,想了半天也没什么灵感,在屋里呆的烦了,抱着笔墨纸砚,穿上天青色的披风,一手撑着伞往外走:“我出去找找灵感。”
  
  殷怀月想要吐槽她几句,但想到文章还得靠她写,难得识趣地闭上了嘴。
  
  沈晚照在外头走着也没有什么灵感,突然灵机一动,打着伞走到师舍那边,直直地进了温重光的院子。
  
  她在东厢房瞧敲了敲门,没有人应答,她还以为人不在,转身要走,门就呀吱一声被打开了:“有何事?”
  
  沈晚照默默地把伞递过去:“昨天借你的伞,特地来还。”
  
  又抬眼看他,就见他身上穿着玄色披风,样式倒是极好,人也像刚从外面回来,还没来得及换衣裳。他没等她多看,转身回屋换了衣裳,踩着门框似笑非笑,又抬眼看了看檐外的雨幕:“现在来还伞?你多带了一把伞吗,不然等会儿怎么回去?”
  
  沈晚照被他戳穿,讪讪一笑,苦着脸把宣纸拿出来:“我们师长布置了题目‘为善有心,虽善不赏;为恶无心,虽恶不罚’,让我们以此为题写一篇文章,我实在是想不出来,思来想去只好来找你了。”
  
  温重光听到题目,轻轻挑了挑眉,他对这句话再熟悉不过,就是当年他殿试的时候写的话,没想到解明把它拿出来考人了。
  
  他垂下眼,低低地笑了声:“这么相信我啊。”
  
  沈晚照没听出暧昧的意思,反而叹了口气:“死马当活马医吧。”
  
  他不禁笑了笑,请她进屋说,她解开披风搭在椅背上,他坐在上首,摆出师长的架子,先问道:“你看到这句话有什么想法?”
  
  他在灯下眉目如画,沈晚照眨了眨眼睛:“我觉得这话不对。”她顿了顿,把昨日跟解明说的话重复了一遍。
  
  他认真地侧头倾听,伸出纤长的手指摆了摆:“你想的并非没有道理,只是太浅了。”他偏头看了看她,轻声道:“不过你年纪尚小,这么想也无可厚非。”
  
  沈晚照汗颜,不服气地道:“怎么就浅了呢?”
  
  他淡淡道:“为善有心,虽善不赏;为恶无心,虽恶不罚,这话其实是一个人的品行,为善有心,说明做出的善行善举是故意为之,他今日心存别的目的做出善行,明日会不会就为了目的去害人呢,若本就是心存恶念之人,‘为善有心’,那么善举就成了他达到目的的手段,也就是所谓的不择手段,而真正的良善之人,是不会‘为善有心’的,善行是他们发自内心想做的,为恶无心的道理跟上面一样。”
  
  虽然殿试已经过去几年,但现在回想起来仍旧不费吹灰之力。
  
  沈晚照瞠目结舌,喃喃道:“...说得好有道理。”她可能遇到了一个学神。
  
  要是解明来讲,肯定长篇大论一番儒家道理,但他却是从人性方面着手,来论证这句话的正确性,更加有说服力也更客观,这份洞察人心的本事就很了不得了。
  
  她不由得道:“尚兄高才,你这般才学,为何不走科举之道,而甘心在书院里打零工呢?”
  
  温重光用碗盖拨了拨茶叶沫子,轻描淡写地道:“家里有些事。”
  
  他既然这么说,沈晚照也不好多问,他有浅浅地讲了几个八股的写法和怎么抓中心,沈晚照已经有些思路了,正在低头琢磨,忽然听见他问道:“你家里是怎样的?”
  
  沈晚照一怔,想了想才道:“也没什么好说的,就跟大多数人家一样,长辈温厚,父母和睦,兄长,兄长还行...”
  
  温重光浅笑:“能做到上下和睦,已经很不容易了,难怪生的你这般钟灵毓秀。”
  
  沈晚照被他夸的有点不好意思:“跟你一比我就成土鸡瓦狗了,就连名字都没你好听。”
  
  她顿了下又道:“我娘当年怀孕的时候,太医诊断的是两个女孩,他们就随便想了两个名字,本来打算一个叫朝霞,一个叫晚照,结果生出来却是我和我哥,于是给我哥改名叫沈朝。”
  
  所以在一对儿沈XX里,他这个沈X格外显眼。不过仔细想想,再怎么敷衍也比她三姑家的柴哥儿米姐儿强。
  
  温重光没想到她的名字竟是这么个由来,噎了下笑道:“这样...也好。”
  
  沈晚照忧郁道:“幸好我们家没有多生几个孩子。”
  
  温重光扬了扬眉梢:“为何?”
  
  沈晚照道:“多生几个,难道叫沈日出沈日落沈刮风沈打雷吗?”
  
  温重光笑意几乎要漫出来,眼眸流光溢彩。要是寻常人看到肯定要惊讶,他今天笑得几乎要比往常一年笑得还要多。
  
  沈晚照又跟他闲聊了几句,突然问道:“今天是什么日子?”
  
  温重光道:“初十。”
  
  沈晚照哈哈笑道:“再熬几天我就要回家休假了。”
  
  温重光漫应一声:“那也未必,没准再过几天皇上就要来巡阅了,所有人都走不脱。”
  
  上面说过等那些世家权贵的子女在山河书院学一段时间,皇上就要过来检验成果,所以每个师长教课的时候总要来一句“这时候不好好学,等皇上来了问话看你怎么答。”
  
  这句话无疑极大地提高了这帮二世祖的主观能动性。
  
  她道:“来了也好,我们就能面圣了,听说首辅和次辅也要来,能一次见到这么多大人物不休假也值了。”
  
  她现在还不知道,大人物之一就坐在她面前。
  
  温重光一哂,提着茶壶不经意般的道:“你是更希望见着首辅还是次辅?”
  
  沈晚照毫不犹豫地道:“次辅。”
  
  温重光:“...”
  
   正文 第 8 章   当今次辅曾经是沈晚照她爹和大伯的恩师, 而如今首辅和次辅政见不合, 虽然沈家人没有明着参合, 但若是真的龙虎斗起来, 沈家八成是要站在次辅这边的, 而且绝对是次辅一派的中坚力量。
  
  撇开这些不谈, 魏朝虽有女子为官, 但终究不算多,次辅以女子之身做到内阁二把手的位置,德隆望尊, 大权在握,已经足够让她万分敬仰了。
  
  沈晚照星星眼:“要是能见着次辅,我就请她在我衣服上写字, 然后天天穿着这身衣服勉励自己。”
  
  温重光被她的神情逗笑了:“你打算让次辅写什么?”他这点涵养还是有的, 不至于跟她计较这个。
  
  沈晚照想了想:“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吧。”
  
  她说完就恢复了正常神色, 不好意思地道:“今天又麻烦你了, 改日请你吃饭吧。”
  
  温重光浅浅一笑, 顾盼风流:“不必, 你若是想谢我, 得闲了便帮我来搭瓜棚吧。”
  
  沈晚照:“搭...瓜棚?”
  
  温重光颔首, 抬手指着院子里垦出来的一片空地:“就是那里。”
  
  朝堂上明里暗里的手段太多,有时候让人戾气深重,他空闲的时候也爱做些闲事, 别人觉着不能理解, 他自己散了戾气就行了。
  
  沈晚照显然脑补到另外一条线上,怜惜地看了他一眼:“夏天西瓜多,想吃的话问后厨要就行了,自己顶着大太阳种做什么?”
  
  她脑补出一个才华横溢的青年因家里贫穷无钱科考,只好到书院打零工为生,又怕去后厨要这要那受人白眼,所以干脆自己开垦出一块地,顶着大太阳耕种。她脑海里甚至都勾勒出他汗流浃背垦地的画面了。
  
  念及此处,看向温重光的目光越发怜惜,轻声道:“世人总有那拜高踩低的,你遇见这等人要硬气些,不要让他们踩到你头上去了。”
  
  温重光:“???”谁敢踩到他头上?
  
  他见沈晚照的神情,前后一联系,把她在想什么猜出了七八成,微微一哂,也不搭腔:“天快黑了,我送你一程。”
  
  沈晚照抬步跟他往出走,他忽然问道:“你们女子的学舍怎么走?”
  
  山河书院的见底面积比现代的某些大学城还要大,何况建在山上又曲里拐弯的,她也没多想:“往东走。”
  
  他撑着伞带她走过长长的夹道,比她走的略前,到了夹道的尽头回首一顾,唇边隐隐一点浅笑:“就送到这里了,前面我不方便过去,三娘应该记得路吧?”
  
  沈晚照点了点头,他忽然又轻蹙着眉:“三娘倒无端把人叫老了似的,我叫你阿晚如何?”
  
  沈晚照有点讶异,他看着温润好亲近,其实待人不远不近的,你不主动说,他也不会想更近一份,她对他突然的拉近距离有点好奇:“好啊。”
  
  他把伞交到她手里,不动声色地倾下身靠近:“阿晚,再见了。”
  
  沈晚照不由得退了一步,近距离看他容色更让人屏息,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终还是咽了回去,接过伞踢踢踏踏地走了。
  
  温重光负手看着身边的梨树,被暴雨摧残过有种楚楚的娇态。他一手抚过唇角,笑了。
  
  沈家和次辅的关系摆在那儿,她更亲近次辅并不难以理解,但总有那么一二分不服,想让她也能用那样敬仰的神情说自己的名字,这种心情毫无由来,或许是想让每一个人都知道他比次辅更强?
  
  这心思多少有点幼稚,他摇了摇头,正欲往回返,解明这时候从师舍里走了出来,见到他有几分不自在,还是上前拱手行礼:“首辅。”
  
  他和温重光是典型的同人不同命,明明都是连中三元,一个当了最年轻的首辅阁老,一个却只能窝在二世祖书院里教书,他是有些不甘不服的,对着温重光也总有瑜亮之情。
  
  温重光点了点头,本来不想说话的,却忽然顿足问道:“听说解师把我当年做八股的句子给学生们出了题?”
  
  解明诧异他主动跟自己说话,点头道:“正是,有位学生对首辅当初的话提出异议,我便布置下去让他们自己思考。”
  
  温重光闲闲地踱步,闻言一哂:“解师明达。”
  
  温重光态度闲散,解明却很郁闷,他发现世界上最郁闷的事不是假想敌混的比他好,而是压根没把他放在眼里。
  
  他憋闷了一会儿,见温重光有进院的意思,行过礼自己退了。
  
  沈晚照回来发现自己的披风忘了拿了,不过这时候天已经完全昏暗下来,走夜路过去就为了拿条披风实在没必要,于是点了油灯奋笔疾书,等到韩梅梅呼声如雷的时候她才把文章赶完。
  
  她对自己作的文章很有信心,昂首挺胸地进了教室,就见解明早早地到了,孔茹正半欠着身跟解明说些什么,他已经面如寒霜,孔茹见沈琼楼进来,诧异地瞟了她一眼,似乎没想到她今天来的这么早,面上掠过一丝尴尬。
  
  解明也见到她进来,面色不善地问道:“孔茹说你昨日跟她斗了几句嘴,你便出言挑衅辱骂,还仗势欺人,威胁说要打她?这可是真的?”
  
  要是别人解明肯定不会就这么信了,但沈晚照一言不合就动手的性子他可是亲身领教过,立时就信了。
  
  孔茹没想到他直接就问出来了,不由得张大了嘴,她平时都是背地里告黑状上眼药,被告的挨罚了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儿,这个解师怎么这么大嘴巴啊?!
  
  沈晚照觉得自己真的得去庙里拜拜了,没想到随口威胁一句就被打小报告,一边郁闷一边道:“这话是从何说起?学生昨天写您布置的文章,一时想不出来,心思确实有些浮躁,但辱骂打人这种事学生断不至于干出来的。”
  
  学校里总少不了这些打小报告告黑状的,她甚至还听说班里有专门给老师通风报信。
  
  她不等解明怀疑,就把昨日的事儿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又道:“...学生并无胁迫她之意,只是心中对您敬仰,听她话里话外绕上您,暗指您因为家世存心偏颇才任我为课长,学生心中不忿,难免说了她几句。”
  
  要说沈晚照威胁过她也不算错,但把这前因后果说出来就知道那边占理了,况且沈晚照又没有真的打她。
  
  解明脸色和缓,淡淡瞥了眼孔茹,又问沈晚照:“可有人证明?”
  
  她连忙把韩梅梅和殷怀瑜拉了过来,昨天几人是斗了几句嘴,不过这些秉性顽劣的高门贵女住在一起也是难免的,闹到师长跟前实在难看,两人的脸色都不大好,把昨日的事儿复述一遍,大同小异,殷怀月末了还补了句:“这事儿不怪课长,的确是孔茹先挑的事儿。”
  
  看来她对孔茹背后打小报告的行为也很不爽。
  
  解明了解了前因后果,皱眉看向脸上忽青忽白的孔茹,淡淡道:“孔茹不仅寻衅滋事,更居心不良欺瞒师长,罚二十下手板,把道德经罚抄一百遍。”
  
  孔茹当即就傻了眼,她还真没少干背后告状的事,告状不成反被罚的事儿还是头一遭。
  
  解明就是这么个人,凡事儿不爱暗搓搓地存在心里,一是一二是二地说清楚,更瞧不上这种心思阴暗的学生,挥手让她领罚,对着沈晚照诚恳道:“方才我轻信谎言,险些冤枉了你,真是对不住了。”
  
  要是在他手里犯了错他不会轻饶,但他犯了错也不会藏着掖着。
  
  沈晚照本来左右看他不顺眼,这时候好感度回升了一些,拱手浅笑:“您也是关心学生,再说哪有师长给学生道歉的道理?”
  
  解明见她笑的明艳,有些不自在地别过头去。
  
  让友情快速升温的办法不是有共同的秘密就是有共同的敌人,她上课的时候接过殷怀月的一张小纸条:“孔茹手被打肿了。”怎么看都有幸灾乐祸的意思。
  
  沈晚照回了句:“你不是她舍友?这么幸灾乐祸不好吧。”
  
  殷怀月在她后面冷笑一声,提笔写道:“我好几回被教诗词和算术的师长莫名其妙地罚了,现在想想,八成就是她在中间弄的鬼,有些事除了同舍的,旁人怎么可能知道?”
  
  现在孔茹被抖露出来反应过来,这反应也太迟钝了吧,她默默地画了个汗的表情。
  
  今天只有四书通讲这一节课,刚好又阳光明媚,沈晚照决定把攒了几天的脏衣服洗了,她在学舍里收拾收拾衣裳,抱着木盆正要往外走,韩梅梅惊奇地看着她:“你要干什么?”
  
  沈晚照被她大惊小怪弄得莫名其妙:“洗衣服啊,怎么了?”
  
  韩梅梅倒吸了一口冷气:“你居然会洗衣服?”
  
  沈晚照:“...”= =她是去洗衣服,又不是发射动感光波拯救地球。
  
  她道:“我会洗衣服怎么了?又不是我会胸口碎大石,你大呼小叫的干什么?”
  
  韩梅梅直勾勾地看着她:“在咱们这样的人家找一个自己会动手洗衣裳做饭的不比找个会胸口碎大石的简单。“
  
  沈晚照:“...”
  
  韩梅梅咬了咬牙,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吭哧吭哧打开衣柜最底下一层,不知道多少件被塞成一团的脏衣裳奔放地涌出来,学舍里弥漫着一股神奇的味道。
  
  沈晚照:“...你是收破烂的吗?”
  
  韩梅梅擦了擦脸上的汗,左思右想,最终咬咬牙道:“你教我洗衣裳吧!”
  
  沈晚照:“...用得着那么悲壮吗。”
  
  韩梅梅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你不懂。”
  
  她本来不想教的,而且实在不能理解洗衣裳这种事居然还要人教,但后来为了自己的鼻子健康考虑,还是让韩梅梅拿上木盆跟自己去了洗衣裳的地方。
  
  一排学舍后面,高高的围墙里专门建了用来洗衣裳的池子,还特地引了活水,可惜这番苦心终究是白费了,开学这十多天没有一个人在这儿洗衣裳的,沈晚照去还是给它开.苞了。
  
  两人抱着盆子到了水池边,沈晚照其实也不熟练,不过具体的步骤还是知道的,先舀了水在木盆里,把衣裳浸泡湿透,然后用皂角粉搓洗着领口和袖口,还有其他有脏污的地方。
  
  韩梅梅有样学样,也坐在小杌子上吭哧吭哧地洗了起来,沈晚照看她把衣裳都快搓破了,脏污却还没洗净,无奈地伸手接过来:“我帮你洗一件,好好看着啊,没下次了。”
  
  韩梅梅双眼放光地看着她。
  
  两人没想到洗个衣服竟迎来了同学们的围观,好些人从后厨看着两人,指指点点地跟舍友道:“你看,锦川侯府的嫡女竟然会洗衣裳。”
  
  沈晚照被几十双眼睛盯着,背后一阵恶寒。
  
  殷怀月身为两人的邻居,把着窗户看的时间最长,于是率先走出了学舍,拿着几件脏衣服到沈晚照跟前,目光盈盈地道:“反正洗一件也是洗,洗几件也是洗,你帮我也洗了呗。”
  
  沈晚照一手泡沫地对她招了招手:“过来过来。”
  
  殷怀月狐疑道:“干嘛?”
  
  沈晚照拇指和食指比了个手势:“让我量量你的脸有多大。”
  
  殷怀月:“...”
  
  沈晚照无奈摇头:“真不知道你们这种一件衣裳都不会洗的以后可怎么熬。”
  
  殷怀月下意识地反驳道:“谁说我不会洗的?”
  
  沈晚照挑了挑眉:“哦?”
  
  她大概说了下平时是怎么洗衣裳的,就是学着家里的丫鬟把衣裳扔到盆子里,盆里装水,泡上一个时辰随便拧巴一下拿出去晾。这洗衣服的方法沈晚照简直给跪了!
  
  还洗一洗,拧一拧,泡一泡,简直是个奥利奥。
  
  韩梅梅还算是比较好的,家里就在京城,实在懒得洗把衣裳攒吧攒吧咬牙熬过半个月还能带回家,像殷怀月这种的简直没办法,总不能把一年穿的衣裳都带够吧?
  
  她无语地摇了摇头,看着围观的人越来越多,怕都把衣裳拿出来让她洗,忙道:“我有个法子,你们也不用发愁衣裳的事儿了。”
  
  她带着殷怀月往书院外走,学生出了书院只要不走远,锦衣卫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学生要是吃腻了书院里的饭也会出来打打牙祭,因此书院门口经常能看见买小吃水果的妇人,靠着书院赚些辛苦钱。
  
  沈晚照带着殷怀月和韩梅梅走到一个卖西瓜的媳妇子跟前,媳妇子不明所以,她问道:“这位婶子会洗衣裳吗?”
  
  媳妇子怔忪地点了点头,洗衣服简直是每个穷苦人家的必备技能。
  
  沈晚照指了指身后的两人:“她们俩有好些衣服想让婶子帮忙洗,洗一件三十文,你接不接这个生意?”
  
  韩梅梅和殷怀月先是一怔,随即欢天喜地起来,三十文还不够她们衣服上的一根金丝,能解决大难题简直太好了。
  
  媳妇也欢天喜地,三十文抵得上小半天工钱了,她们常年干活的手脚麻利,洗个二十来件夏裳也要不了一个时辰。
  
  问题圆满结局,沈晚照现在还不知道,她睿智的名声已经在这帮二了吧唧的熊少年里传开了。
  
  韩梅梅和殷怀月紧赶着去取脏衣裳,沈晚照不紧不慢地往回走,没想到才走到夹道就被人堵住了。
  
  余二恶狠狠地道:“你就是退亲还打了我大哥的沈晚照?” 正文 第 9 章   沈晚照皮笑肉不笑地道:“不是。”
  
  余二像炸了毛一般跳脚道:“谁说不是, 我都打听过了就是你!”
  
  沈晚照道:“知道了你还问什么?”
  
  余二:“...”这样比较有气势, 书里不都是这么写的!
  
  沈晚照只知道余家老二前些日子被关了紧闭, 现在看来是被放出来又嘚瑟开了。
  
  她心里把穿越的那货翻来覆去骂了几回, 但这事儿终究是她理亏, 顿了下才道:“你找我有什么事?”
  
  余二上下打量她几眼:“生的倒是不错, 哼!”
  
  他刚才被打下去的气焰有有所上升, 用力跺了跺脚下的地面,还碾了碾,流氓头子的模样, 狞笑道:“我大哥那样的人才,你算什么东西,也敢瞧不上我大哥?还敢对他动手, 谁给你的熊心豹子胆?我看你是活腻歪了!”
  
  余家这两兄弟吧...老大生的不好, 但为人正直良善,年纪轻轻已经是举人了, 但也因为他生得不好, 那条穿越狗没瞧上, 余家老二生的倒是好, 可是性子顽劣不堪, 不学无术, 要不然也不会被送到山河书院里来了。
  
  不过据说两兄弟打小一起长大,彼此的感情是很好的。
  
  沈晚照无奈道:“那是个误会。”
  
  余二根本不听她的解释,大声道:“误会什么?!我大哥手都给你打肿了, 两个多月动不了笔, 要是耽误了科举,爷我就砸了你们沈家的大门!”
  
  他又恨恨道:“听说你后来还跟一些王孙公子不干不净的。我看你这小妖精就是想要攀高枝才看不上我大哥的!”
  
  沈晚照:“...‘
  
  她连腹诽都懒得腹诽了,直接问道:“你想要怎么样?”
  
  余二嘿嘿笑了两声,身后的三个狗腿子上前把沈晚照团团围住:“你跪下磕三个响头,再管我叫三声爷爷,我就大人有大量地饶过你!”
  
  这话可就不占理了,沈晚照就算要道歉也是给他大哥道,凭什么给他磕头。沈晚照鄙夷道:“我要是不叫呢?你待如何?!”
  
  她也是被家里人敦促着大小习武,不敢说多高深,但对付一个小霸王和几个狗腿子还是绰绰有余的,但她实在是不想打架,不管谁对谁错被逮住了都得先关几天再说。
  
  余二使了个眼色,上来就要抓沈晚照头发,她轻描淡写地躲开:“我记得锦衣卫等会儿就要过来巡查了,这几天你被关禁闭好受吗,吃掉在地上的饭菜可好吃?”
  
  余二身子一抖,想到这几天的悲惨经历,直愣愣冲上来的身形也顿了顿。
  
  沈晚照笑着撂下一个重磅炸弹:“听说你被关之后余皇后来信给余家,这事儿已经在宫里传开了,你要是再被罚一回,会不会被关一辈子?”
  
  关一辈子估计不大可能,但余家的家法也不是好玩的。
  
  余二俊脸抖了抖,想动手又禁不住左右看了看,好像生怕锦衣卫从哪个角落你跳出来一样。
  
  这时候他来找茬的气势已经泄的差不多了,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撂下一句:“你等着!”然后带着狗腿子转身走了。
  
  沈晚照无语地摇了摇头,转身走了。
  
  她本以为这事到这里就完了,第二天早上有两节课,中间有三刻的休息时间,用钟点算就是四十五分钟。
  
  大家都是少年,根本耐不住性子,上了一节课所有人都烦的不行,没一个在教室呆的,都跑出去三三两两地玩了,沈晚照当然也不例外,和韩梅梅殷怀月走出去在后边园子里散步。
  
  殷怀月自打知道打小报告的就是孔茹之后,两人的关系就降到冰点,三五不时还要吵一架,更懒得理她,因此倒是跟四十号宿舍的沈晚照和韩梅梅走得近了。
  
  她在家里也是遛鸟斗犬惯了的,山河书院建立在山上,各色品种的鸟儿竟都不好,三人散着散着,竟有只通体雪白只有头顶一抹赤红的鸟儿落到面前的枝桠上。
  
  殷怀月看着这极漂亮的鸟儿双眼放光,神情狂热的让沈晚照怀疑她是恋鸟癖,她伸手摆了摆,声音放轻:“你们都别动,让我把她逮住。”
  
  然后蹑手蹑脚地走过去,两手一合就要逮鸟,那鸟儿看着傻呆呆地好似什么都没察觉,但殷怀月稍一靠近,它就叫了声,扑棱着翅膀展翅高飞了。
  
  殷怀月收不住脚步,一下子撞在树上,沈晚照和韩梅梅在后头笑得打跌。
  
  殷怀月怒道:“笑什么笑,有本事你们来,够了啊,再笑我翻脸了!”
  
  沈晚照知道她脾气不好,看她像是真发火了才收了笑脸,觉得嗓子有些干:“我水筒子落在学堂了,我去喝点水。”
  
  那个杯子还是沈朝用竹子做的,上面还能盖盖,喝水都带着一股竹子的清香,她觉得好看硬压着她哥再做了一个。
  
  正好其他两个也渴了,便一道儿回了学堂,一进去便傻了眼,沈晚照的书都被扯破扔在地上,上面还用墨抹漆黑一片,里头还夹了一封恐吓信,桌子被推翻,毛笔有几个笔杆子都被踩坏,唯一庆幸的是她的水筒还在。
  
  她一转念就想到是谁干的,气一下子冲到头顶,一脚踢开地上的狼藉就要找余二算账。
  
  她并不是二世祖秉性,但两辈子都没人敢这么整她,立时就想找回场子,韩梅梅和殷怀月看她神色不对,忙一把把她拉住:“你怎么了?”
  
  沈晚照深吸一口气,被这么拉了一把倒是冷静下来了,她要是找余二算账,成不成先另说,不管起因如何,被关几天肯定是跑不了的,为了揍余二一顿把自己搭上不合算。
  
  告状老师也未必会管,她又没有证据证明是余二干的。
  
  她这么一想,心里的恼火先压了下来,摇摇头道:“我没事。”又问道:“最近还有夹在两节课中间的大休吗?”
  
  殷怀月把课单回忆一时,摇头道:“到咱们十五休假都没了。”
  
  沈晚照脸色不大好看,先弯腰把东西收拾干净,幸好她爹给她买书的时候多买了一套,现在想想真是明智,离上课还有点时间,她回去取了新书来,路上已经有了主意。
  
  一节课食之无味地听完,好容易熬到晚上入夜,沈晚照等韩梅梅睡熟了打起呼噜,悄咪咪地坐起来穿好衣裳出去。
  
  她轻轻拉开门,沿着走廊走了几步,巡查的人就提着灯笼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她心里一惊,巡查的人就走到她跟前。
  
  温重光也没想到查个宿都能碰见沈晚照,他身后还跟着两个人,明显是以他为首,他不经意地退了一步,从容地从其中一个的手里接过灯笼,看起来就好像三人并肩而行一般,迎着沈晚照走了过去。
  
  沈晚照也没想到能见着温重光,但她可不想给自己记上一笔,抬起头眼巴巴地看着他。
  
  温重光打起风灯浅笑:“是夜里饿了想找吃的,还是患了夜游症,或者是睡不着出来走走?”
  
  把沈晚照想要用来搪塞的借口全堵了回去,她暗自懊恼平时都不查宿的,怎么偏赶上今天,一边干巴巴地道:“我,我突然想到有书落到学堂了,正想着回去取。”
  
  温重光唔了声,偏头装似思考,沈晚照嘴里胡乱解释:“这不是今天赶的太急,所以...忘拿了,这才想起来...”简直漏洞百出。
  
  她正想着要不要再加几句增加说服力,温重光就已经浅浅一笑,轻声截断了她的话:“夜里风大,快回去吧。”
  
  沈晚照:“...”这也太容易蒙混过去了吧。
  
  温重光后面站着的两个想要说话,但看他面色,十分知趣地闭上了嘴。
  
  沈晚照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他食指轻轻点在她唇上:“小心着凉,下不为例。”
  
  沈晚照有些不自在,不过他都这么说了,她再说话就是不识趣了,老老实实地回屋了。
  
  目送她进屋,站着温重光身后的人低声道:“首辅,您让她...”
  
  他负手信步:“无妨,小事而已。’
  
  沈晚照一晚上都没怎么睡踏实,她卯时下三刻学舍和学堂的门才开,这时候去也可以,只是时间有些紧,人也多,不如深夜去安全指数高,她卯时过一个时辰就行了,打开窗子往外看,周遭还没有人,只有个婆子在院里扫地。
  
  她咬了咬牙,放弃形象,从后面的窗子翻了出去,小心避开路上的锦衣卫,一溜烟进了学堂,找到余二所在的丙班,拨开窗子的木栓跳进去,按着昨天探听来的消息,数到了第四排靠窗的位置。
  
  余二才不是那等每天把书本子带来带去的勤快人,都偷懒把书放在教室,这可给沈晚照提供了便利,她在昏暗的教室里狞笑了几声,抽出余二的书本和笔墨泼墨挥毫起来。
  
  她记得早上第一节是解明的课,又怕解明看不见,特地在桌子一脚画了头猪,脑袋却是解明的样子,旁边写了大大的解师两个字,歪着头欣赏了一下自己的杰作,把东西恢复原样,又悄咪咪地溜走了。
  
  进学舍的时候,韩梅梅已经快要醒了,她迅速换完衣裳,用绢子擦了擦手和脸,她堪堪做完这些韩梅梅才睁开眼,她靠在床柱上微笑道:“早上好!”
  
  又过了大半个时辰,余二才吊儿郎当地晃悠到学堂,一进来就见解师铁青着脸,同学都用看傻狗的幸灾乐祸眼神看着他。
  
  余二被看得莫名其妙,等到了自己座位上,看清了上面画着的是什么才目瞪口呆,张嘴结巴道:“这,这是怎么回事啊?”
  
  解明阴沉着脸:“余正岚,在你桌上的涂鸦,你竟问别人怎么回事,我看你不光无法无天,装傻的本事也不差!”
  
  余二急的额头冒汗,刚说了一句不是我,身子就碰到累在桌上地书本,书本子哗啦啦掉了一地,其中一页大敞着画了解明穿女装的样子,看起来确实像平常课上闲极无聊的涂鸦。
  
  穿女装可以说是对男人极大的侮辱,仅次于太监二尾子这些话了,要不然诸葛亮怎么会送女装给司马懿以作挑衅,想要逼他出战。
  
  余二嘴张的似个蛤.蟆,不过他虽然顽劣,倒也不傻,想了会儿就明白是谁干的,正要不管不顾地冲出去找沈晚照算账,一扭头就见解明气的脸青唇白,高举着戒尺瞪着他。
  
  余二:“...” 正文 第 10 章   解明素来心高气傲, 此时已经瞪圆了眼睛, 咬紧后槽牙:"你竟敢如此侮辱师长, 还在圣人言上画糊涂乱写, 折辱圣人, 目无尊长, 眼里还有没有一点规矩了?!简直是朽木不可雕也, 我看你也不用在书院上学了,赶紧回家混吃等死吧!”
  
  他还算是没说太难听,在他看来余二这种人想要学好比母猪上树都难, 趁早塞回娘胎里回炉重造去吧!
  
  平常哪有人敢跟余二敢这么说话,谁敢怼他一句,他早就上去揍人了, 偏偏解明是师长, 外头还有锦衣卫虎视眈眈,他连一根手指头都不敢动。
  
  他憋屈地梗着脖子:“解师问都不问一句就责骂我, 这就是为师之道吗?!”
  
  解明冷笑一声:“你干出这等事儿还有理了?”
  
  余二心里憋闷的要死, 大声道:“不是我干的, 是甲班的沈晚照, 她, 她一直和我不对付!”
  
  解明对余家和沈晚照的龃龉多少知道一些, 只当他在诬陷报复,淡淡道:“她什么时候碰到的你的书本课桌?为什么要这么做?”
  
  余二被问住了:“...”他总不能说是他先让人撕坏了沈晚照的书本,她才来报复的。
  
  解明语带嫌恶:“你不敬师长也就罢了, 被发现之后竟还想托赖旁人, 余家好歹也是名门世家,怎么教出你这个不学无术又不知廉耻的东西来!”
  
  余二被人身攻击的差点飙泪,又不敢还手,只好站在原地抖着嘴唇看着解明。
  
  解明鄙夷地看了他一眼:“把手掌伸出来!”
  
  余二抽着鼻子,颤巍巍地伸出了手,解明举了戒尺实打实地往下抽,他忍到第十下‘汪’的一声就哭了。
  
  沈晚照下课以后才听到这个消息,坐在课桌上乐不可支,没想到平时在京里日天日地日空气的小霸王余二竟然还是个玻璃心。
  
  今天课就一节,再说明天就到了放假可以回家的日子,这帮二世祖恨不得长一双翅膀飞出去,心早就不在课上,一个个眼巴巴地看着窗外走神。
  
  沈晚照家就在京里,明天当然也要回去,她想着前几天洗的床单应该晾干了,于是走到晾衣服的地方准备取床单,没想到还没走近就又被人堵住了。
  
  余二身后又带了几个狗腿子,这回的神色可以说是狰狞了,把热肿的手掌藏在袖子里,恨声道:“今天早上的事儿是不是你干的!”
  
  沈晚照皮笑肉不笑:“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她风仪极佳,轻飘飘一甩袖就要走。
  
  余二狠狠地抓住她的胳膊:“小贱.人小淫.妇!你还跟我装蒜!就是你害得我今天被解师打手板的!”他说着就高扬起手,想要揪她头发,抬手就要给她一耳光。
  
  沈晚照眸光一下子沉了下去,却冲他微微一笑:“你骂谁是小贱.人?!”
  
  余二瞧得有些失神,她毫不犹豫地挥出一拳,正中靶心,余二被打的整个人犯了过去,鼻血长流,她趁着余二还没反应过来,弯腰揪着他的领子把他拎起来,正反抽了两耳光。
  
  这下别说余二了,就是他后面几个狗腿子都没反应过来,沈晚照惯以温雅翩翩的形象示人,谁能想到她猝不及防就出手,而且打人还打的这么狠。
  
  余二一下子给打的有些懵,鼻血也不擦,抬眼惊恐地看着她。
  
  沈晚照心头火气乱窜,正要再补几拳,旁边站着的几个狗腿子这才回过神来,上前就要把余二架开。
  
  余二终于反应过来,怒声道:“你竟敢打我!”挣开几个狗腿子就冲了过来。
  
  余二已经被打的有些憷了,嘴上叫嚣的厉害,但脚下却不怎么敢动弹,于是拉人壮胆,大骂道:“你们这群蠢货,都是死人啊!平时吃我的和我的跟我称兄道弟,现在还不过来帮忙,不然仔细我叫我爹好生整治你们,出了事儿我扛着!”
  
  几个狗腿子本有些迟疑,听了这话就冲了上去,反正是把沈晚照打出好歹来是余二担责,表现好了没准还能落点好处。
  
  沈晚照怡然不惧,反而冲着几人迎了上去,几个世家子们就在一处小山坡上你一拳我一脚地动起手来,她还从旁边捡了根捶衣棒,对着几个二世祖就敲了下去,一根棒子被她舞的虎虎生风。
  
  这帮人打小养尊处优惯了,招式比不得沈晚照这等整天被家里敦促着习武,但他们人数多,一时竟然僵持不下。
  
  沈晚照逮着一个狠劲打,拎着木棍就往余二腿上敲,他被打的嗷嗷叫痛,其他几个想要救援,一时就乱了方寸。
  
  余二被打的跳脚,大叫道:“沈晚照,你有种就把棍子放下,咱们一对一单挑!”
  
  沈晚照趁机又给了他一下,嗤笑一声:“你有种,你有谁的种?”
  
  余二:“...”
  
  余二跟个泼妇似的,一把上来扯她头发,沈晚照没让他扯着,头上的银簪子却掉了,早上用了桂花油梳整的一丝不苟的发型也乱了,沈晚照一下子炸毛,战斗力飙升,逮住余二狠狠地揍了起来。
  
  几人在小坡顶上拳来脚往了一刻,余二和几个狗腿子被打的趴在地上,沈晚照也累得够呛,用棒子拄着呼哧呼哧喘气,眼眶乌青了一块,嘴角也被打破了皮儿。
  
  余二累成一条死狗,过了会儿才勉强站起来,对着恨恨地竖了竖拇指:“你,你行!不亏是沈家悍妇!”
  
  沈晚照提起最后一点力气往他腿上踹了一脚:“以后给我记住了,少给我说这些污言秽语,不然我撕烂你的嘴!”
  
  要是原来余二肯定不信,但现在他是真的信了,沈晚照说撕烂他的嘴,那是真的要动手的,于是气恨地哼了一声,被几个狗腿子搀扶着转身走了。
  
  他们今天也是运气好,打了这么久也没遇着锦衣卫,沈晚照从地上捡起簪子用绢子擦了擦,随意把头发半挽起来。
  
  她一边感慨一边往学舍走,走到一半儿却顿住了,要是韩梅梅她们问起她脸上的伤来,应该怎么说?这么走回去未免有些招摇,万一遇见个爱打小报告的,她得吃不了兜着走。别的不说,她隔壁学舍就有一个。
  
  她犹豫片刻,想到昨晚上尚昭的袒护,用广袖半遮着脸,脚步一转就往他的院子里走。
  
  她进院的时候发现院子里空荡荡的,敲门也没人应答,转头准备回去,没想到刚出院门就跟温重光撞了个正着,他身上有些风尘,还有山中特有的清冽香气,看来是出去才回来。
  
  他诧异道:“你怎么...”看到她脸的时候立刻转了话:“你脸怎么了?”
  
  沈晚照郁闷地叹了口气:“给人打了,你这里有药没,给我借点呗。”
  
  她有点后悔,这幅鼻青脸肿的形象就该找个山洞蹲着,怎么好意思出来见人呢?
  
  温重光转身回屋拿药油,沈晚照想要伸手自己抹,他像是没看见似的,用干净的纱布沾了药油,给她轻轻揉按着眼眶。
  
  沈晚照有些不自在,他轻描淡写地岔开话题:“书院有规定,不准打架,就算见着有人打架,也不准围观起哄。”
  
  沈晚照忙道:“我可没动手,是别人打我的。”
  
  他勾唇一笑,不知道信是没信。
  
  沈晚照不自在地岔开话题:“不让人打架我还能理解,特地规定不让人围观又是怎么回事儿啊?”
  
  他手指有意无意滑过她嫩白肌肤,又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样避开:“你不妨猜猜。”
  
  沈晚照道:“是怕打架伤着围观的人?”
  
  温重光侧头,似乎有些想笑:“是怕打架的人本来没想打,但周遭围观的人一多,他们就不好意思不打了。”
  
  沈晚照:“...”
  
  太特么有道理了,她竟无言以对....
  
  她上了药觉得青紫不那么明显了,问温重光借了个斗笠,扣在头上回了学舍。
  
  她回到学舍之后韩梅梅才看到她脸上的伤,惊道:“你这是怎么了?”
  
  沈晚照含糊道:“取床幔的时候不小心磕的。”
  
  韩梅梅也认不出打的和磕的的区别,难得安慰她几句,还主动帮她带饭。
  
  沈晚照对明天回家也比较期待,晚上躺在床上总也睡不着,早上起来兴奋地收拾好东西,背着木箱提着包袱就往书院外走。
  
  书院外头的小小集市已经成型,最多的还是买小吃的,沈晚照被一家卖小土豆的香气吸引过去,一个个削的圆润小巧的小土豆被扎进竹签里,搁到油锅里炸的香气四溢,上头还刷了酱汁和蒜泥,撒上一把葱花,那香味就飘了出来。
  
  摊子周围有不少人都在买,她凑过去问道:“多少钱一串?”
  
  摊主忙而不乱,抽空向她笑着比了个三,她娘老是不准她吃路边摊,导致她对路边摊有点执念。
  
  于是一口气买了五串,抱在油纸里用手捏着,周遭人太多她不好意思吃,再往前走几步,就见沈家的马车停在不远处,有个长身玉立的少年斜靠在马车上。
  
  她笑着招了招手:“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