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错穿为奴 夜过一更,酒醉微人,月光如水倾泻。一盏油灯火舌直上,细微摇晃忽明忽暗,四周流动的气流让人感到诡异,泛黑的梁柱雕上狰狞兽脸,瓦片横缝层层叠叠。藏青色的纱幕,刻功精细的红桧古床,冷光反映的翡翠屏风,红玉缀成的流苏,一看便知是霓王宫殿 一名女子身披红纱,懒散的依靠在华塌上,舒服的眯起媚眼,骤然皱起柳眉斥责道:“死丫头,轻点!”胆敢勾引楚将军,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出身,贱女人! 霓莎垂目点头,玉手敲打的柔了些,墨眸忽暗忽明。 芊芊玉手捏口楦木桌上的梅花糕,轻轻一咬:“呸呸!这是哪家的糕点这般难以下咽!本宫不是命令你去城西门老赵家买吗!”一脚踹开旁人,冷笑道:“你是不是活腻了?”父王顾念血肉之情,才把这下贱女子留在她身边服侍,岂料她不知恩,还妄想飞上枝头做凤凰!可笑! 霓莎捂住被踢痛的小腹,自知此刻命运违背不得,嘴角冷笑,十指紧握,隐忍不发。 “看什么看!再去买!”霓颜拍拍左胸口,呼吸有些急促,细细的抿口菊花茶,发狠的望着身侧的霓莎。 女子福福身,不言不语,轻轻推开木门,缓缓步入竹木古廊。 她,在霓王府,非主非仆。 她是霓王的女儿,却是在霓王醉酒后与婢女生下的孩子。 她算的上是大燕王朝的公主,可却没有人当她是个公主,就连她自己也从未痴心妄想得到那个位置。 是哪本小说写过,魂穿过来的人必定美男如群,家财万贯!胡说! 为何她来这乱世五载,连银子的样子都没见过! 她如每个丫鬟一般,每天重复的做着粗活,忍受各房妃子的咒骂,还要日日被母夜叉所欺辱。 是哪位作者说过,穿越过来的人必定美貌如花,倾国倾城!骗人! 为何她如此平淡无奇,连声音都被老天爷要走了! 她像是这世上的柳絮,浮浮沉沉而过,没有根,没有家,只有一个梦,一个想了五年春秋的梦。 垂目,眼波幽幽,巧手里静静的躺着一个护身符,深黄的锦布被月光照的熠熠生辉,那小小的温暖似乎能驱走整个黑夜的寒冷。 乌云遮月,微露点点星光。 千里之外,轩辕皇朝,龙凤宫中,满殿的宫女太监皆是双膝着地,脸上苍白,面露慌张之色。额头上均是布满了薄汗,大气都不敢乱出,生怕一个动作,便会掉了脑袋! “你们是如何服侍王上!”玉掌嘭的一下拍在楦木桌上,浓香茶碗、点心碟子、熏香壶,夜明珠……一应家什全都被她这一掌拍得粉碎! 吓得奴仆咚咚咚的猛叩响头,齐道:“王后饶命,王后开恩啊!”有些人双腿开始打着寒颤,怕就怕从此命丧天涯。 “饶命?”锐利的目光扫过地上的众人,她五十岁开外的年纪,面容却并不见几分衰老,隐约可见少女时的惊艳与强势,她淡淡的抿着唇:“劳烦慕容将军,把这些不长眼的奴才们都给本宫拉下去,莫要走漏风声!若是王上能醒过来便怎样都好!若是醒不过来,哼!你们都小心了自己的项上人头!” 正文 芙蓉城 王后冷笑一声,扭过头去,不在看那求饶的嘴脸。心中像长了草般,一阵阵的不安,缓缓的叹了口气,拉着旁边素衣女子轻道:“今儿就让婉儿留下,陪伴本宫罢。” “末将遵命!”男子单膝一跪,双拳而抱,俊逸的侧脸露出担忧的笑意:“还愿王后宽些心,三殿下吉人自有天相,必会逢凶化吉。王上乃天子龙颜,偶尔一些身子欠恙,不要紧的!”可心中却自知,若是三殿下再不回来,这轩辕宝座怕是难保了!这泱泱乱世中,拼的是谁家的兵多,谁家的马强,谁家的刀锋杀人不留刃! 王后摆摆手深深叹口气:“退下吧,哀家乏了。”她瘫坐在贵妃椅上,揉揉脑仁,一派颓废之色。 见众人纷纷退下,素衣女徐徐的倒了杯碧螺春递给王后,飒爽英姿笑道:“姨母,你就莫伤心了。只要有慕容骑兵在,有谁胆敢扰乱这朝纲!”话虽如是说,眼眸中却透着思念。 “哎,王上这次被奸人所谋,定是军中有不服者下毒迫害。”王后恍惚的饮口茶,一滴泪滑落而下:“偏偏这时候,连离人也失踪了。”美目模糊,轻帕掩面,抽泣道:“芙蓉城,那可是敌人的地界啊!若是他有个三长两短,让我这做娘的如何过活!” 素衣女一把搂住王后,也是跟着伤悲,轻声安抚道:“三殿下武功高强,哪里会出什么差错。倒是姨娘,若哭坏了凤体如何是好?那些贼人看笑不说,也会乘虚而入直逼东宫。保重些,这偌大的轩辕还有由您来撑着呐!”女子垂目,几缕青丝滑落至脸旁,瞳孔中散发着一股股的刚毅,离人哥,你一定要平安回来! 只因是乱世,故全城戒严,烟花柳巷中过段时辰便有士兵巡逻而过,倒真有几分人心惶惶的样子。 平常的百姓家都点着油灯,极淡的烟霞色映在霓莎的粗布衣上,袅袅婷婷如一枝出水芙蓉般惹人怜爱。 吉祥客栈一如往常般一到酉时便掌灯,下了工的伙计、与人应酬谈生意的大老板、瞒着家中恶婆娘、天生好吃的富家少爷,形形色色的男人一个接一个,乐不思蜀地涌进,吃酒的吃酒,听曲的听曲。 “吆喝,哑姑又来了?”正在拨打算盘的伙计笑眯眯的道:“怎么?上次买的梅花糕吃完了?” 那霓颜喜吃梅花糕,久而久之霓莎便成了这的熟客,伙计不知她是霓王府的人,更不知道她的身世,只当她是个可怜的丫鬟,碰到个恶毒的主子不说,还天生不会言语,也着实的让人打心底里怜疼。 霓莎轻轻勾起嘴角,淡然一笑,递过银子比划了几下。 店小二推推手调侃道:“梅花糕你就拿去吃,值不了几个钱,倒是姑娘这么晚出来,回去时小心些。”最近城中乱的很,尤其今夜衙门的官差都来了几趟,说是抓什么朝廷重犯,害的生意都冷清了许多。哎,这仗什么时候能打完啊! 女子微笑点头,心知小哥儿是面善之人,盛情难却下便拎着竹叶青和梅花糕匆匆而去。 正文 蒙面人 街巷中来来回回穿梭着士兵,西城门口被封的严实实的,过往的商人挨个的被搜身。 “你们都给爷放精灵点,看看谁衣服上有血,全给抓起来!”身穿盔甲的将军,拿着长鞭扯着嗓子叫喊,低声咒骂几句,娘的,连个觉都睡不好! 哪知一回身便闯到了霓莎,火气蹿到老高:“你这不长眼的丫头,作死呢!”真他妈的晦气,大冷天的还要巡逻! 霓莎心中知晓惹不起这些官差,只能忍着心中怒火,急忙弯腰赔不是。 护卫一把夺过酒壶,吐口唾沫,摆着手道:“去,去,去,丑哑巴!”扒开酒塞,大灌一口,企图驱逐满城的寒气。 垂目弯腰,自表面来看,女子的身形是如此卑谦,可仔细瞧却能看出那墨眸中满是不屑与唾弃。 她小心的避开军官,挨着柳花巷而去,一来是为了节省时间,二来是不想再碰到这种事。五年来,她在这古代什么都没学会,唯独想的是如何活下去。 不管是面对霓颜的辱骂鞭打,还是面对婢女的排斥讥笑,她都要以这种隐忍卑谦的姿态撑下去。她相信,总有一天能剥茧成蝶,在这异世中活出个精彩来! “锵锵锵,天干地燥,小心火烛!”更声响透了整个芙蓉城,回荡在盎长的深巷中,老夫有一下没一下的敲着锣鼓,冻的双手一直揉搓。 夜幕中窜出一道暗影,面带黑纱,小心的避开巡逻士兵,脚下的步子有些踌躇,双手染血捂住腹部,靠在巷口青石墙上粗犷的喘着气,看情形定是伤的不轻。 “哒,哒,哒。”不远处穿来一步步的木履声,每一下都像踩在蒙面人的心中,他警惕的竖起耳朵,动动耳骨,侧目望去,只见一名柔弱女人。 两眼一转,计由心生,猛的一转身,用大掌捂住来人的朱唇,用身躯将女子围困在墙壁上,呼吸变得更加急促。 霓莎惊愕的瞪圆了子星般的瞳,血腥味和特有的男人香扑鼻而来。一瞬间,她便知道,这满城的风雨皆是由眼前的蒙面人而起。 两目相接,淡然如她,冰冷如他,二人相持而对,气氛一触及发。 就在这时,传来一阵底咒声:“娘的,巡个P逻,大半夜的都不让人瞌睡!你,你,还有你,给爷去查查那边的胡同!” 蒙面人一把揽过霓莎的蛮腰,将她搂入怀中,呼出的热气打在对方的小脸上,沉稳磁性的男低音中透着一股子霸气:“别出声,否则我杀了你!” 他们离得如此近,近的霓莎能听到那强而有力的心跳声,近的她能呼吸到他所吐出的气,进的她能嗅到他身上有极淡极淡薄荷烟草的味道,心头一阵乱只得点点头,毕竟现在的小命是握在别人的手心里,逞强对她来说一点好处都没有。 带刀的小卒步步逼来,嘴里一片骂骂咧咧,似乎心里气愤难平。 他却是十分镇定,虽然忧心如焚,眼里却没有露出半分来,不动声色地望了霓莎一眼,大掌紧捂一下小手,耳语厮磨道:“帮我!” 正文 做手术 霓莎背心里早已经是一片冷汗,见势不妙,不知该如何是好。她记起在21世纪小的时候,奶奶素爱佛书,经常告诫自己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可如今让她解救绑架威胁自己的人,她得思量思量。 “你们在做什么!”为首的官差一甩长鞭,皱着眉头望着靠墙而立的两人,便想要上前去审问。 她心中如揣了一面急鼓,却不能言语,念头一转,长袖一挥,玉臂环住蒙面人的脖颈,故作一副亲密状,实则掩住蒙面人的黑纱以及血迹,在黑暗中,那些背对的官兵自然是看不清。 他亦是聪慧,很快明白了霓莎的意图,低沉的语调开始变得轻浮,就连嘴角上的笑也邪魅无比:“小娘子,真真是让爷好挂念。”话音不大不小,刚巧传到了几个巡逻官差的耳中。 一阵阵哄笑声传来,几个官差均是一脸猥琐表情,那为首之人一看这景拍拍背后的小兵,调头便走:“哈哈,走!咱哥们也去杏花楼找乐子去!” 脚步越渐越远,男子紧绷的身体终于慢慢放松,犹如失去最后一丝支撑的力量,轻轻的道了声谢字,便昏睡在了霓莎的肩头。 她从未与男子有着这样亲密的接触,他的气息充斥着一切,如同天罗地网般无可逃避,重重的身躯压的她喘不过气来,直至小手传来粘稠的一片,她心中喊叫一声糟糕!这人失血过多,若是再不赶快医治,必会身首异处。可如今她手上既没有止血钳,又没有吸棉球,甚至连灯光的照射都没有,如何进行抢救?她在医学部可从未尝试过野外求生,这天又越来越黑,再不回去定少不了一顿苦打。 冥思片刻,额头上布满了薄薄的汗,灵光一动。突然忆起她刚为母夜叉做好的手帕,那布料柔儿软,是上等的湖丝,绣着霓颜的名讳,却能当吸棉球用。 罢了罢了,就算帕子没了,惹来一顿好打就全当是救人付出的代价吧。 这样想着,嘶啦一声,扯开男子的衣衫,小手探索着抚上伤口,柳眉拧成一团,情况比她想象的还要糟,是枚箭头镶肉里去了,必须拔出来! 瞳眸忽明忽暗,霓莎借着月光搜索着男子身上可用之物,心中却是急躁不安。 终于,小手摸到了一把贴身匕首,已是出窍之剑,透着凌厉之光,剑面上镶嵌着一枚蓝玉,玉中带字,龙飞凤舞只道一个离。 她是不懂武之人,也知这是件宝物,顾不得许多,准备好白色锦帕,一壶竹叶青,玉手轻轻地切开男子流血不止的腹部,随后用沾过酒的锦帕徐徐的将淤血吸净,一则为了消毒,二则为了方便手术。她的眼神是那样的认真专注,动作又是那般的冷然自若,这时的霓莎并不是懦弱无能,任由人欺辱的燕国贱公主,而是前世某名牌大学的医学部高材生! 墨色更浓,入耳的是冬虫的啼叫,偶尔还能听到守城护卫胡言乱语的梦话,霓莎轻轻拭去额头的薄汗,徐徐的叹了一口长气,她能做到的也只有这些,活不活的成,全看这男子的造化。 正文 结缘 “唔,不要,父王!”或许是因伤口感染,男子口中嘀嘀咕咕叫喊道:“儿臣不要!”全身蜷缩成团,黑纱下的俊脸满是惊恐之色。 霓莎被这犹如小兽般的低吼,吓的心神不宁。她不知他梦到了何物,也不知他在想些什么,只是她能感觉到他的脆弱,感觉到他的孤独,感觉到他和自己一样均如浮尘。高举的玉手落下,没有去掀开那神秘的面纱,而是温柔抚上男子的大掌,心口猛的一揪,脑中浮出一句俗话“手冷之人,命中带煞,故无情实多情。” 仿佛感觉到那无声的鼓励,黑衣人渐渐安定下来,大掌紧紧的握住寒秋里的一丝温暖,不舍的沉沉睡去 霓莎抬头望了眼黑漆漆的天,不能再耽搁下去了,否则三更过后,宫门就要关了。轻轻的拿掉那冰冷大掌,将匕首掩与袖口中,她喜欢这把剑,救人总归要拿些报酬吧,否则实在心里不平衡。嘴角一扬,缓缓起身,三寸莲步一转,不放心的回眸浅笑,佛祖保佑,但愿这人洪福齐天,大难不死。 月满西楼,伊人望星,夜更是静廖无声。 “咯吱.”霓莎全身哆嗦着推开破旧的木门,屋内一片漆黑,没有一丝光线,她熟悉地走到木床旁,拿起火石,咣当一声,点燃了屋内仅有的一盏油灯。 这一间连宫女房都不如的柴铺,屋内只摆放了一张床,一张凳,一张桌,别无他物。谁能想象的到在这泱泱隋朝宫殿中,还有如此简陋不堪的木屋,而屋内的所住之人竟是大隋公主,这说出去还真真讽刺。 似乎是响动声惊动了木凳上打盹的小宫女,只见她揉揉爱困的眼,懒懒的打个哈气:“公主,你总算是回来了。”害的她好等,今夜似乎比往常回来的晚了些。 霓莎好笑的摇摇头,小手指指桃木床,这偌大的霓王宫,也只有小玥会尊称自己一声公主,也只有小玥会为了她去唇语,她跟了自己五年时光,每夜都会如此,坐在屋内静静等着她。 她从未向小玥说过,她给了自己多大的力量去支撑,被人小心翼翼的守护等待着。那样,即便是她走在这寒风凌厉的夜幕中,只要一想到永远有那么一人在,心口就像能长出巨大的木棉花,热气而温暖。 虽说小玥是将军府的人,是那个温顺如玉的男子派她来照顾自己的奴婢。可在她心里,这七年的同甘共苦却是血乳相融的至亲! “也不是奴婢说你,每次都这般晚回来,身上穿的又单薄,若是生病了,如何向将军交代,哎!”叨叨絮絮让出左半边的床沿,猛的愣住,傻傻问道:“公主,你的棉衣呢?” 霓莎眯起眼睛,横卧躺下,脸上略显疲倦之态,只是浅浅一笑。 小玥哪里会依,本来性子就急,气嘟嘟的鼓起脸蛋,又呢喃几句:“公主不愿意说就罢了。”眼眸眯成一条细线,昏昏欲睡。 女子皱眉,银光闪过,离字若隐若现,照着月光格外冷冽,霓莎辗转难眠,这世上还有姓离之人么?他究竟是什么身份,值得这芙蓉城都为之倾乱?柳眉紧皱,好奇心果然能杀死一只猫,敲敲自己的额头,罢了罢了。她何必为了一个路人甲浪费无数个脑细胞,嘲讽的勾起淡笑,还是早些睡吧,明日还不知霓颜会如何整治自己。如子夜般的瞳缓缓闭上,看上去如此安详纯净。 正文 从一开始就错了 夜更浓了,北风呼啸而过,吹过芙蓉城的烟花巷,吹开草席的一角,那是一双如墨般的眼瞳,邪魅而又霸气,淡淡的扫过身上的伤,那白色的纱布似乎渲染了黑眸,低沉悦耳之音肆意弥漫:“霓颜,霓颜?大燕国的长公主..." 一卷白帕,命格混错,或许从一开始,劫数天注定。弹指一挥,三个昼夜已过,不曾改变的事太多。 烈日、黄沙、冷风。 灼烫干燥的空气中偶尔随风传来几声叮叮当当的驼钤。 放眼望去便是一望无际的金黄沙海一座又一座的沙丘间几乎没有多少动植物能生存其中。炙热的艳阳毫不客气地释放它的热力像是想从这片干燥的大地中压榨出仅剩的水气。 偶尔吹拂过的强风夹杂着黄沙打在脸上疼痛难当实不是普通人能忍受;要是再不幸遇到了沙暴就算没死在其中也要在强风过后面对全然改变的地形。 所幸的是,就在中绝处逢生的地界,竟有一片绿洲,碧天如洗,青山妩媚,绿水凉凉,鸟啼婉转,真个是处人间仙境,使得经过此地的一队人马,骤然停滞。 为首的男人面带黑纱,器宇轩昂,一身高贵的衣饰显示出他不凡的身分,举手投足间尽是狂傲的气势。 他身后跟著十来位男子,他们都是一式的蓝衣打扮,腰间佩剑,脸上没有为首男子的霸气,而是一脸警戒的模样,一看即知是侍卫保镖。 他们一行人走到了溪水边,为首男子俐落的下马,蹲下身将手浸入溪水里洗净。 这位意气风发的男子便是轩辕王朝的三殿下,耶律离人。 当今天下局势分崩离析,分为六个大小不一的国邦。国邦间有的相安无事,有的则是连年争战,有的国邦富裕丰足,有的国邦却是贫困破败。 轩辕王朝是其中领域最大,也是人口、兵力最充足的国邦,大燕王朝确能与之抗衡,却因朝中无皇子,略逊轩辕一筹。自耶律离人接下离王之位后,更是将炎城的文成武治推展到了极点,成为傲规群雄的坚固保垒。 他的野心不止要将轩辕王国治理好,他有更宏大的理想。他认为天下不该是如此纷扰不宁,应该要有个领袖来领导,使各国邦之间不再兵戎相对,也不再有恃强凌弱的事发生,使万民都能过著安居乐业的生活。 可若是想要天下统一,江山如壁,必须先安内再扬外!思到此,他嘴角扬起一抹冷笑,轻轻打一响指。 瞬的,耶律离人旁边闪出一道黑影,无声无息单膝着地,似是把这轻功练到了绝境般,只听他呼吸有些仓促,平板的语调中是掩不住的担心:“殿下,您的伤?”语气中略带些懊恼,他是身为主子的暗影,居然在那夜一时疏忽,落入了敌人的陷阱,失去了殿下的踪迹。幸好爷能平安归来,否则他必以死谢罪! 耶律离人一举左臂,示意暗影莫要多嘴,冷冽的眼光扫过去:“苍穹,本王吩咐你的事,办的如何了?”他倒要看看,在这偌大的轩辕皇朝,谁有这么大的胆子信通外敌! 正文 轩辕内乱 被唤名苍穹的黑影点头俯身,轻轻私语几句,恢复一贯的面无表情,像来时般去的无声无息。 男子嘴角勾起邪魅的弧度,笑意却不达眼底。夜眸中闪过一道亮泽,让看到的人心惊不已,那是来自地狱深处的光,寒冷而无情! 夜,如墨,月,似钩。大燕国,芙蓉城南,镇远将军府。 贵妃椅上端坐一女子,以貌端庄,温文尔雅,细看方才瞧得出那素颜中竟带了些恶毒。“凡儿,为娘所说的条件,你可答应?”委婉的嗓音透过黑珠紫帘,漫溢在整个闺房内。 “答应。”清清淡淡的两个字,道不出的滋味,白衣男子单膝着地,长发垂肩,双拳紧握,似是不甘心命运如此安排。 华衣女轻抿开碧螺春,嘴角浮出一抹诡异的笑:“莫要为娘失望!”那般漂亮的瞳,透着阵阵寒意。 这对母子,看上去谈笑亲密,实则却心隔万里。谁也不清楚他们达成的是什么协议,可男子转身的落寞,却显得寂寥许多。 轩辕王朝,滚滚黄沙,偌大的火把照亮了整个龙凤宫殿,殿中一派吵杂之声,惊醒了正在小酣的王后。 “大胆!外面是何人在喧哗,难道不知王上需要静养?”不怒而威,柔中带刚,有意无意的宣扬出音,似乎在警告来人。玉手微微发颤,心中却是不安的紧。 大殿外的两位武将果然收敛了些,对视而望,双双抱拳道:“臣等听闻王上龙体欠安,几日不见上朝,便备了些百年人参,特来看望陛下!” 语调中带些散漫,有礼却不真,可见此人来皇宫的目的并非如此,可她却不得不见,轻轻叹口气,便道:“两位将军进来吧!殿外风寒。”该来的总归会来,她必须撑到皇儿回来的那一刻。 二人进了屋,均是穿着盔甲,其中一个威风凌厉的将军道:“王后,你说说这仗还怎么打!王上病重,三殿下又没了踪影,臣等岂不是群龙无首?”听此人说话,便知他有头无脑,大老粗一个! 王后冷眼扫过,不悦之色顿起,却也不恼:“来人,给两位将军看座!”她不能乱,只能忍。 “王后赎罪,这个老鲁就是心直口快之人,光在战场上杀敌了,礼数倒是忘了个一干二净。”旁边精瘦的将军一拱手,贼眉鼠光,能言会道:“但他说的却也全无道理,如今军中大事急需处理,虽圣上有令,军中大小事务均要三殿下做主,不准太子插手。可如今情势紧逼,望王后三思!” 这一番话下来,王后便知此两人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这分明是在逼着她交出三军兵权啊! 她故作镇定的饮口参茶,轻道:“温将军所言极是,只不过本宫终究是妇道人家,对那些打打杀杀的事也不清楚,后宫之人不得干涉朝政,既然王上有领在先,军中又有慕容枫坐镇,二位也无须太过担心。”能拖一时是一时,只因紧张,这话说的有些语无伦次。 正文 离人出现 温征岂会就此作罢,拦住有些冲动的鲁熊,嘴角勾起诡异的弧度:“王后圣明,臣等自是佩服慕容将军,只不过这宫中却少不了流言蜚语,若是长久下去,怕是,呵呵。”四斤拨两,句句刺探,步步紧逼。 这也惹火了上座之人,王后眼中蒙了一层灰,猛的拍了下木桌:“慕容家三世为将,代代忠良——”猛的紧抿起双唇,懊恼的叹口气,她若是再多说一句,怕是处境会变得更加不利,她没忘记,她也是慕容家的人,这个温征真是不好对付! “臣等觉得这军中大小事务,还是交给太子处理妥当些,慕容将军的忠心,将士们都看在眼里,若是为此事失了清白,真是不值啊!”温征一拱手,语气虽弱,却字字如珠,给人以无形的压力。 端茶的手早已气的发抖,脸色阵阵苍白,堂堂轩辕国的王后竟被逼到如此地步,她定定身子,宛然而笑:“温将军倒是个细心之人,本宫本想明日早朝再宣布离儿回宫的消息,如此看来不得不提前说了。”走到这一步,她不得不撒谎,兵符万万不能落入他们手中! “什么?三殿下还活,呃,回来了!?”被瞪了一眼的鲁熊转了话口,满脸的不可置信,他奉命派出去的杀手难道没有刺杀成功? 温征是如此精明之人,自然不会信她的话,却也不好点破,只道:“边关告急,既然三殿下已回朝,臣等这就去离王府禀告!”话说着,便要转身就走,急的殿上之人握紧了拳头,她缓缓的闭上眼,仿佛是彻底的绝望了,就在这时。 陡然间,大殿外传来一身冷冽的嗓音:“慢!"低沉威严,毋庸置疑,一字一节的震得耳膜微微作响:“两位将军,不知这么着急想要见到本王所为何事?” 啪,是茶杯破碎的声音,似是不相信自己所看到,上座的中年女子眼角划过一丝激动,颤抖着手轻唤道:“离人,我儿!”你总算是回来了,只不过后面这句话她没有说出口,均是隐在了心中。 来人一把抓住王后的手,风淡云轻一笑:“孩儿不孝,昨夜回朝,本就该来看望父皇母后,只不过遭敌埋伏,身受重伤,太医怎么也不让孩儿下床,儿臣只能等到夜里偷偷溜出了离王府,唔,母后瞧,这伤口又裂开了。”像是在响应男子的话,他腹部的衣衫溢出点点血迹,是那般苍白绝美,孤傲霸气,冷眼扫过旁边二人又是邪魅笑道:“鲁将军,温将军,若是没有什么说的,就跪安吧。”一挥手,浑然天成的压迫感,如乌云般压来。 温征,鲁熊对望一眼,早已吓得舌头打了颤:“末,末将告退。”他们怎么也没料到耶律离人居然还活着,惊天霹雳,风云变色。 出了大殿,鲁熊一拍头,呢喃道:“这下坏了,偷鸡不成蚀把米,我们如何向太子爷交代啊?” 正文 代嫁1 “闭嘴!”温征紧张望望四周,他心中升起浓浓的不安,就在这一刻,他多少有些畏惧,不知是畏惧太子,是畏惧耶律离人,还是畏惧他背后的真正主子,总之全身的紧绷,惊的他一身冷汗,只是瞪了鲁熊一眼,便匆匆离去,不再多说一句。 殿内,王后哭诉着这些天的遭遇,微微叹口气:“离儿,你父皇身患钟疾,连天师都束手无策,刚刚若不是你及时出现,哀家的弥天大谎也不知该如何圆了。”慈祥的目光扫过那夺目的血迹,老眼模糊,满是心疼:“这伤怎么来的?” 耶律离人缓缓一笑,似乎能融去俊颜的所有冰冷:“孩儿没事。”轻轻拍打着女子的背,似安抚似自语:“母后放心,儿臣自会守住轩辕河山,不惜一切代价!”话落,风起,如鹰般的瞳迸发出一丝精光,危险而妖冶。 艳阳高照,即便是在寒冬,芙蓉城的气温依旧暖人,只不过在大燕国的绝艳阁中却传来一阵阵令人心寒的哭吼 “本公主不嫁!”轰的一声,楦木桌上的瓷碟,应声而碎,茶水干果涧了一地。 霓莎小心翼翼的避开迎面而来的茶杯,收拾着满地的狼藉,她不傻,不会选在这个时候在母老虎嘴里拔牙,她安静的蹲在地上,似乎是无声无息的影子。 可偏偏某人就是不放过她,霓颜一把拽起俯在大理石上的霓莎,狠狠的掷出碎瓷,白皙的肌肤上愕然的多出一抹血痕,她冷笑道:“谁准你躲了?!贱女人!”又是一脚,硬生生的踩在玉手上,似乎想将所有的怨气撒在霓莎身上,不断大吼着:“和亲?本公主才不屑嫁给那些以血为生的蛮子!” 咯吱一声,骨节错乱的脆响,霓莎苦笑,看来这手指是要断了。 就在这时,殿外传来一阵禀告:“王上驾到!王后驾到!”由远及近,响透了整个绝艳阁。 霓颜整整衣衫上的褶皱,舜的一改前态,泪落梨花,楚楚可怜的迎上前去,拉着黄衣男子的衣袖,如孩童般撒娇:“父皇,那耶律离人自小在冥窟中长大,喝的是狼奶,吃的是生肉,呜呜,您怎么能让儿臣嫁给他啊!”声音渐弱,细细抽咽,更是让人听了心生不舍。 黄衣男子叹口气,老脸上布满了无奈之色,轻哄着女子:“颜儿,莫要伤心,会有办法的。”霓帝生平造孽太多,命中无子,也就这个女儿讨他欢心,如今就要去那轩辕沙漠和亲,心中自然着实不好受。 霓莎卑微的退到一旁,额头上的血和嘴角的笑形成了巨大的讽刺,同样是女儿,待遇却犹如云泥,看来就算她在这个世界上死去,也不会有谁在乎吧。缓缓抬头,迎来一双担心的瞳,她涩涩的笑了,越发灿烂,心暖暖的,涨的发疼。还是有那么一个人的,是啊,她还有楚凡,那个说过不离不弃的少年。她淡然点头,似在暗示自己没事。 俊逸的白衣男子温润而笑,墨瞳却怎么也离不开那艳红的血迹,他的眼中酝酿着道不尽的情绪。 正文 代嫁2 或许谁都没有注意这一幕,只不过有心人却瞧了出来,身着艳丽华服的楚夫人,冷眼扫过霓莎,嘴角勾起诡异的笑,不轻易的凑在王后身边耳语几句,脸上的弧度越发浓。 凤衣女子听后,点点头,眼光落在了暗处,霓莎心中陡然升起淡淡的不安,越滚越大,她紧紧的咬着下嘴唇,希望事情不是自己所想的那样。 “皇上,若说办法,臣妾倒是有一计。”王后心疼的用手帕擦去霓颜眼角的泪珠,深深叹口气:“那轩辕国的来使只说是要迎娶我国长公主,并无说出颜儿的闺名。王上不是曾承认过一个孤女是皇家血脉么?若说为长,颜儿可要往后排了。” 眼神有意无意的扫向一旁的宫女,引得众人都看向暗处的一角。 霓莎的手指根根紧握,她知道,接下来会怎样,越是害怕什么就越来什么。 黄衣男子淡淡的望了霓莎一眼,只是摇摇头说:“不可,去年颜儿寿辰时,耶律离人也曾见过她容貌。找人替嫁过去,岂不是会挑起两国战端?”他抚着下巴缓缓沉思,脑中分析着目前的局势,从头到尾也没有想过霓莎的感受。 “呜呜,父皇,难道你就这般狠心?为了国泰民安,连孩儿的幸福都能牺牲?”霓颜一转身,哭倒在王后身上,缓缓抽泣:“就算是死,儿臣只做大燕魂!”声声痛诉,隐着阴笑,不管用尽什么手段,她也不要嫁去轩辕王朝,那个鸟不拉屎的地界。听说沙漠里生出来的人个个五大三粗,奇丑无比,怎能比的上大燕国的男儿眉清目秀,挺拔俊美。要嫁,她也只嫁那个温润如玉,杀人不沾血的男人——楚凡。 霓莎嘲讽低头,这么多年了,她倒是没看出来霓大公主有多忠贞。呵,事到如今,倒也把这些都扯出来了,她没有说话,因为早已失去了这种与生俱来的能力。 “王上,臣妾听说轩辕国目前情势动荡,内忧加外患,为了免去我国的戒心,耶律离人才会提出和亲。”女子拍拍霓颜,满脸泪痕:“若是这样,他又岂会自挑战端?”她本是战将家出身,对于这些芙蓉城吵上天的事,心中自然是有了些见解。 霓帝紧锁的眉头慢慢舒展,霓莎的心也越发的灰暗,只见他转头过去低声问着白衣男子:“楚爱卿,你觉得此法好不好?” 被点名的人,骤然浑身僵硬,目光和女子交织,他偏过头,迟迟不语,手心满是指痕。 这一刻,霓莎的心阵阵发凉,她的身子缓缓颤抖,紧紧闭上双眸,等待某人的一个决策,残忍的抉择。 “凡儿,王上在问你话呐?”楚夫人略微懒散的嗓音响起,里面酝着丝丝强硬。 楚凡淡淡的扫过生母,墨眸细小的恨意在望向霓莎时早已消声遗迹,轻轻点头吐出一个字:“好。”那尾声带着沉重的颤音,重重的敲在了女子的内心深处。 霓莎不可置信的望着那俊颜,这个曾经和自己拉手打钩的男孩,这个说过不离不弃,护她一生的男子。居然就这么轻易的,轻易的在她和权力之间,选择了后者。 噗的一口鲜血,吐在了冰冷的大理石上,她的心好冷,连呼吸都变得如此痛楚。眼前一片昏暗,整个人像是坠入深海的美人鱼,渐渐的睡去,沉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