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1 逃离(1) 南朝,齐国。 冬末春初,乍暖还寒。 长德公主萧宛儿坐在院外石凳上,漫不经心的摆弄着早已空了的茶杯。 “公主,游姑娘到了。”贴身宫女冬灵兴匆匆的跑过来,在宛儿快要失去耐性前结束了她无聊的等待。 “终于来了,要我好等。”顾不得手中的杯子,萧宛儿随手把它甩到一边起身向院外走去,“现在到哪了?” “刚才已过偏殿,说话就到了呢。”冬灵紧跟在宛儿身后回道。 宛儿走的匆忙,到院门时却没注意那门槛,刚伸出脚便被绊住。一个趔趄向前倾去,正好跟刚到门口的游芷萱撞个满怀,芷萱措不及防,随着惯性也向旁倾倒,幸好身后丫鬟惜蓉扶着,二人才没倒下去。 “瞧你,这么大了还没个正行,大清早的叫我来有何事?”芷萱轻声数落着宛儿。 虽说宛儿是公主,只是两人自小一起长大,从不讲这些虚礼,加之芷萱又虚长宛儿一岁,二人便已姐妹相称。 “当然是要紧的事。”拉着芷萱来到院内石凳上坐下,屏退了下人,见宫女们散去了才说道:“皇兄要纳妃了。” 芷萱轻笑,“皇上纳妃与我何干?” “与你何干?皇兄拟的纳妃名单里,第一个可就是你的名字。” “你,你这是在哪听到的?”芷萱一脸惊愕,先不说那名单的真假,只是这新帝刚即位,连先皇的国丧期都还没过,这么快就要纳妃也太没常理。 “我在母后那里亲眼看到的,这还会有假吗?” “可如今不仍是国丧期吗,皇上怎么会…” “我皇兄的为人你还不知道吗?他做这种事一点儿也不稀罕。”提起这位皇兄,宛儿也是一脸的无奈。 芷萱垂下眸子,这位新皇帝的秉性自己怎会不知,跟宛儿一起时也是见过几次的,此人极其好色,是个不折不扣的奢侈腐靡之徒,自己怎么能嫁给这种人。 “若是真的,我就是死也绝不能从命。”芷萱下了决心,必然说到做到。 萧宛儿轻握住芷萱的手,“我就知道你,平日里不爱跟人计较什么,要是遇到了实在勉强不得的事,脾气也是倔的很。你放心,我心里已有了主意,叫你来就是跟你商量。” 游芷萱满是感激的看着萧宛儿,虽说公主跟皇帝是亲兄妹,却也还能为自己着想,此生能遇这么一体己之人,实在无憾了,“你想到了什么主意?” “皇兄虽拟好了纳妃名单,只是现在仍为国丧,母后肯定不会破了旧规,这么快就替他操办的,不如你就趁着这空挡去外面躲着,等国丧期过了,反正到时你也不在,他们自然就不能拿你怎样。” 芷萱想想,“倒是个主意,只是我又逃去哪里,如果他们不罢休我岂不永远都不能回来了,这样我父母那边不是也要受连累。” 宛儿胸有成竹的笑笑,这些她早就已经考虑过了,“离选妃还有这么久呢,你现在走他们自然不会怀疑什么,等到了时日你还没回来,他们自然也没有办法,再说宫里也不会为了你一个女子耽误选妃大典的,你父母那边我也会帮衬着,他们不会有事。” 听宛儿讲的有理,芷萱也放心许多,既然如此那便要早作打算,“如今也只能这样了,我得回去好好琢磨琢磨,既然要走,必然要去的远一些。” 正文 2 逃离(2) 果然是长大会徒添许多烦心事,离开说的容易,可又能去哪呢。芷萱满怀心事的回到家里,路过前厅时,听到了屋内父母的声音。 “真是有劳廖校尉,我儿照熙镇守南阳一年有余都未曾回家,如今廖校尉送来照熙的家书,真是解了我相思之苦啊。” “游都尉镇守边关,在下只是送封家书实在是不值一提,如今还有公务在身,那就不打扰了。”说话是个陌生人,听谈话的内容应该是从南阳来的。 “既如此,那便不久留大人,公务要紧。”说话的是芷萱的父亲游铖。 没过多久,父亲母亲便和那廖校尉走了出来。 “父亲、母亲。”芷萱迎上去,先朝二人行礼,又看看来人,礼貌的朝他施以常礼。 “小女芷萱。”游铖客气的介绍着,又对芷萱道:“见过南阳来的廖校尉。” 二人各自行礼,又互相寒暄了几句,客人方才离去。 南阳客人的到来给本还没有拿定主意去哪儿的芷萱一个提醒,南阳离此地千余里,哥哥又在那儿,倒是个不错的选择,只是自己孤身一人总有不便,看来还需要找个伴儿才行,自己的贴身丫鬟惜蓉肯定是要去的,只是两人都是女儿身,一路还是有些危险,思来想去,哥哥以前的随从小常倒是个不错的人选。 拿定了主意,芷萱当即便找来他们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二人,不过只说去找哥哥,不提选妃的事。惜蓉自然同意,小常起初略有犹豫,不过还是应了下来,自从少爷照熙走后自己也十分念他,能去找他也不错。 一切都在偷偷的准备着,只等待合适的时机出发。南阳,自己从来没有想过要去的地方,如今却成为了自己躲避选妃的目的地,也不知自己会在那里躲多久,希望一切顺利吧。 等一切收拾妥当,芷萱便来到公主寝宫与宛儿辞行,虽说逃走的主意是宛儿出的,只是芷萱要走,总是有些不舍。 “你准备去哪儿,何时启程?” “明日便走,只是去的有些远,南阳。” “南阳?”宛儿顿了顿道:“你哥哥不是在那吗?” “嗯,南阳离建康千余里,躲到哪里他们定是想不到的,正好哥哥又在那儿,我投奔他去,到时也有个照应。”芷萱见宛儿若有所思,便又笑问:“怎么,难不成你想我哥哥了吧?” 见芷萱说出自己心事,宛儿撅嘴轻轻推搡芷萱胳膊,“你看你,倒拿我取笑了,我只是羡慕你,想去哪里便去了,而我就要被这三规六矩束缚着,最多也只能在这建康城里逛逛。” 芷萱理解宛儿的苦衷,宽慰她道:“自古女子向来都是如此,也并非你一人这样,再说这次我是被逼无奈,没有什么好羡慕的。” “什么时候我也能像你一样,可以随心所欲的去自己想去的地方,倒也自在。”宛儿叹着气。 “总会有机会的,等我逃了这一劫,寻着机会,咱们两个好好的去外面玩儿个痛快。”不想宛儿再为此事扰了心情,芷萱拉着宛儿的手站起来,“好了不想这些,去花园逛逛如何,前几日你不是说在菊梅园看到只兔子吗?我们去找找看。” 正文 3 人生若初见(1) 菊梅园挨着皇帝议事的乾宁殿,刚与皇帝处议完事出来的萧纼怒色未消,朝菊梅园走来,边走嘴里边抱怨着,“如今北边虎视眈眈的望着咱们,皇上却只给这么点粮饷,可怜前方将士还要紧衣缩食的去前线为他打仗,真是岂有此理!” 校尉廖程靖紧跟在萧纼身后,还不等他说完,忙上前小声提醒,“将军小些声,担心让小人听到招来麻烦。” 萧纼倒是不屑,“哼,听到最好,既然敢说也不怕他什么。” 走到院中央,突然被伸出来的梅枝挡住了去路,萧纼正好寻着了撒气的工具,手重重的朝花枝扫去,不想扫过之处的花枝竟折断了大半,连带着落下半树的叶子。 偏偏这幕正被刚进院子的萧宛儿和游芷萱撞见,宛儿正烦闷着,见着此景突生一股莫名怒火,急急朝前走去,“谁这么大的胆子,不知道这是先皇亲手种的梅花吗?容你这么糟践!” 萧纼寻声望去,见公主正怒气冲冲朝自己走来,这个公主他是见过几面的,先皇最宠爱的长德公主,皇上也要让他三分,还是不要招惹为妙。 说话间宛儿已经来到近前,萧纼忙朝她行礼,恭敬的说道:“公主殿下,是在下冒失了,还望恕罪。” “原来是萧将军,你不在南阳郡守着城池,到有心思跑到宫里来欣赏这几朵残梅,真真是好兴致啊。”宛儿正气着,说话便刻薄了些。 “你…”萧纼本就气恼她皇兄,如今她又来刻薄自己,心中怒气便更重了,只是碍于身份,又想她不过一女流之辈,便强压住怒火,“公主教训的是。” 宛儿捡起地上的花枝,哀伤的轻抚着,“父皇在时,最喜欢带本宫来这里赏梅观菊了,如今你折断了它,岂能陪个不是就能了事?” “刚才实在是无心之失,在下任凭公主惩罚。”萧纼不想与她计较,想着随便认个罚赶快离开。 “好,既如此。”宛儿顿了顿道:“我便罚你在这菊梅园再种上一百株梅树。” “这…”本想着领了罚快些离开,没想这公主竟出了这么一为难人的惩罚,这可让萧纼有些招架不住了,“可在下有公务在身,怕种了这树又耽误了正事。” “公务交给你手下去做便是。”说着,萧宛儿看了看萧纼身后的廖程靖。 芷萱知道宛儿本不是这刁蛮霸道的脾气,只是心情不佳又正遇到个撒气之人,便想了这不近人情的惩罚,见这将军面有难色,也没说什么不敬的言语,便走到公主身旁悄声劝道:“这园子如今都已种满,哪还有地方种这一百株梅树,我见这梅树未伤根本,倒也无妨,本是来这儿散心,不要因为这点小事扫了兴致,人家已经赔不是了,我看就算了吧,别真的耽误了人家的公务。” 刚才只顾与公主说话,却没注意到公主身后之人,萧纼看看芷萱,此人与公主年纪相当,虽然不及公主的富丽华贵,倒也生得幽兰之质。 宛儿本不是真心拿他置气,不过是说些撒气的话解解烦闷,既然芷萱这么说了,也不想再深究,“罢了罢了,你且忙去吧,只是下次再不可这样。” 正文 4 人生若初见(2) 萧纼暗暗舒口气,急忙抱手行礼,“多谢公主,公主的话自会铭记在心,那下官便告辞了。”得到公主的示意,萧纼继续朝前走去,走到芷萱身旁时朝她点点头,算是谢谢刚才的解围之恩。 芷萱也客气向他的回礼,便跟着宛儿朝前走去。 出了菊梅园,一直未敢开口的廖程靖长长舒口气,“亏得刚才游家小姐解围,不然真要无法脱身了。” 萧纼慢下脚步回头看看廖程靖,“游家小姐?怎么,你认识她?” “上回替游都尉去送家书,在游府里见到过,应该是游都尉的妹妹吧。” “游都尉的妹妹?”萧纼笑笑:“这个游照熙,倒从未听他说过家里还有这么一个妹妹。” —— 建康城闹市的“升平酒家”里走出一娇媚女子,她是这酒家老板的女儿,姓潘名玉奴。 玉奴整整身上衣衫,不经意一扭头,远远看到萧纼廖程靖二人骑着马朝自己的方向走来,这不是恩人吗,玉奴眼前一亮,大步朝萧纼的方向走去。 当初在酒馆时,玉奴遭客人轻薄,幸好遇到萧纼出手相救才得以解脱,玉奴见萧纼长得清新俊逸,家世又好,便对他暗生情愫。 “萧大哥。”玉奴朝萧纼使劲儿招手。 萧纼见是玉奴,便拉缰下马,“原来是玉奴姑娘,不知姑娘有何事?” 玉奴走到近前侧身行礼,“我知道萧大哥驻守南阳,今天能在这里碰上,倒是真让人意外。” “若非有公务,确实很难能回来一次。” “不知萧大哥在这儿呆多久?” “后天一早便走。” “这么快?如今遇着了,不如去我家喝些酒再走。” 萧纼面露难色,“多谢玉奴姑娘美意,只是还有公务在身多有不便。” 玉奴仍不死心,娇嗔的说:“不会耽误多久的,既到了门口,岂有不进的道理。”说着也不管其他拉着萧纼的胳膊就朝酒馆里走去。 萧纼拗不过她,只好把马撂下交给廖程靖,被她拽着进了酒馆。 玉奴准备着好酒好菜,不一会安顿好马匹的廖程靖也已坐定。 “萧大哥此去,还不知何时才能再来。”玉奴为萧纼倒满酒。 “是啊,如今时局混乱,没有先前那么多机会来了。” “只盼着萧大哥再来时能想起妹妹,记得到这里来坐坐,玉奴便也满足了。” 坐在一旁的廖程靖见萧纼心不在焉,便插话道:“不为别的,就为这好酒好菜我们也得常来啊。” 玉奴没好气的瞟了廖程靖一眼不搭理他,接着对萧纼说:“上次一别算算也半年有余了,萧大哥是要打算常留南阳吗?” “家父现在樊城,家人也大都随着过去了,我又在南阳司职,只有一伯父还在这里,如今也只在有公务时回来一下。” 玉奴面露失望之色,“那玉奴岂不是更难见萧大哥一面了。”话刚说完,玉奴便觉言语似乎不妥,尴尬的笑笑,“萧大哥多吃一些。” 萧纼有些尴尬,只好装作没听见的样子,三人又闲谈了几句,酒足饭饱之后,萧纼便告辞离开。玉奴把二人送到门外,二人走远了却还不停的朝萧纼招手。 廖程靖朝后看看转头道:“我看这玉奴姑娘对将军颇有爱慕之意。” 萧纼皱皱眉头没有答话,他现在正是踌躇满志的时候,可没功夫想这些儿女情长之事。 正文 5 再相逢(1) 已收拾妥当的游芷萱一身男子打扮,趁着这夜深人静之时带着同样装扮成男子的丫鬟惜蓉和随从小常偷偷走出游府。为了不让父母担心,犹豫再三后,芷萱还是把自己此行的目的地在给他们的信里告诉了他们,平时自己也经常随哥哥外出,告诉他们去找哥哥只希望他们略微放心些,至于以后的事,只能到时随机应变了。 三人走了三日,突遇春日细雨,道路泥泞。大雨让他们不得不放慢脚步,只希望路上不要出什么事,只是仍会出现些小意外。 小常正赶着车,马车突然向左倾倒而去,急忙下车查看,原来是车轮陷入泥里。 惜蓉撩开车帘问道:“怎么了?” “车子陷进泥里了。”小常边说边拽着马朝前拉。 芷萱探出头来朝车轮处看着,“这么深的泥坑,我们下车一块儿帮忙推推吧。”说完便朝车外挪着就要下来。 惜蓉按住芷萱的胳膊,“这可不行,如今还下着雨,淋坏了小姐怎么办,我跟小常来就可以了。” “不妨事,这雨也不大,再说人多力量也能大些,早早推出来我们也好快点赶路。”芷萱说着,挣开惜蓉跳下了车。 “等一下小姐,远处有人过来了。”远远的,小常看到一人骑马朝这里过来,兴奋道:“不如我们让他帮忙。”说完便跑到路中央拼命挥舞着手臂。 萧纼骑着马正赶路,看见前方停着马车,还有人朝自己挥手,猜想他们是遇着了麻烦。 “吁…”萧纼拉住缰绳停下,朝小常问道:“出了什么事?” “劳烦公子帮帮忙,我们的马车陷入泥里了,可否能帮我们拉出来。” 萧纼看了看陷进去的车轮,“这个好办。”说完下马走到马车处查看,接着走到马后猛地一掌拍向马背,又拉着马车前端猛地用力身向后一拽,车轮便顺势滚了出来。 “公子真乃神力。”小常兴奋的走到萧纼跟前,“这么轻松这马车就出来了。” 真是谢天谢地,芷萱长舒口气,走到萧纼面前,“真是多谢公子帮忙。” 萧纼拍拍手上沾染的污水,“举手之劳,何足挂齿。”说着,便转向芷萱抱拳行礼,“我看这雨势…”萧纼一脸惊讶,虽说此人一身男子装扮,萧纼却认出她是那日替自己解围之人,“原来是你?” 芷萱看着萧纼也有些面熟,却总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你是?” “那日在菊梅园,在下失手打断花枝,还是多亏姑娘替我解围。” 芷萱恍然大悟,“哦,我想起来了,您是…萧将军。” 萧纼笑笑,“难为姑娘还记得在下,没想到竟能在这遇上,不知你们往何处去。” 不等芷萱开口,小常便插话道:“我们是去南阳找我家少爷呢。” “南阳?”萧纼有些诧异,“你们莫不是去找游都尉?” “将军认得我哥哥?” “这个…”萧纼微笑着点点头,“说起来我跟游都尉认识也一年了,在下本就在南阳任职,这次去建康调拨粮草,因军中有事便提前回去,可巧在这儿碰到了你们。” 正文 6 再相逢(2) “那可太好了。”小常兴奋道:“那将军正好可与我们同行。” 芷萱却不想麻烦他,毕竟只是一面之缘,“不可胡说,将军有公务在身,跟我们同行岂不拖累了他。” 萧纼也有此意,见芷萱推辞,便忙说道:“啊,无妨无妨,既然同路,如今遇到了,我岂有先行的道理,再说路途遥远,多一个人大家总是有个照应。” 惜蓉也觉得是个不错的主意,便轻握住芷萱的胳膊,“是啊,小姐,有将军与我们同行,我们能走的快些还安全,也能走不少冤枉路呢。” 芷萱见三人都这么说,也只能答应,便朝萧纼欠身行礼,“那就劳烦将军了。” “既如此我们就快些赶路吧,前面再走两里便是左家镇,我们可在那里歇脚。”说罢,萧纼便拉缰上马在前面引路,三人也上了马车,一行人朝着左家镇奔去。 到左家镇时天已渐晚,四人找了处客栈住下,萧纼要了两间上房,自己与小常一间,芷萱与惜蓉一间。 芷萱惜蓉换好干净衣服正收拾着,小常在门口敲门,“公子,下去吃饭了。” “知道了。”惜蓉边应着,过去开了屋门,与芷萱跟着小常一同朝楼下走去。 萧纼已点好了酒菜在楼下坐等着,见芷萱下楼便起身示意。待几人坐定,萧纼便说道:“刚淋了雨,喝些酒暖暖身子,免得染了风寒。” 惜蓉在旁说道:“这一路的雨赶来,我看我家公子脸色是有些憔悴了,只是公子不喝酒的。” 萧纼拿起一粗口小酒罐递给芷萱,“外面卖的酒多性烈,我问店家要了些米酒,不知公子可否喝得?” 芷萱接过酒罐,既然他一番好意自己总不能推辞,打开盖子闻闻,“倒是香醇清淡。”说罢便倒了一些在碗里,又端起碗尝了一下,“米香夹着酒香味道倒也特别。” 小常早就忍不住这香气,迫不及待的倒了些尝尝,“嗯,不错,我看不如我们再朝店家要些,日后公子再淋了雨水也好及时御寒。” 惜蓉没好气的瞥了小常一眼,起身一把拿过酒罐,“我看是你自己嘴馋吧,不要总拿公子说事。” 芷萱早见惯了两人斗嘴,只是抿嘴笑笑,又喝了一口下肚。 萧纼看看芷萱,他很好奇她一个姑娘家千里迢迢的去南阳到底是为什么,“如今北边骚扰不断,南阳又地处边境,不知公子此去南阳所为何事。” 芷萱当然不能告诉他实情,偏偏说谎自己又不在行,思虑再三才编出一个看似正当的理由,“家兄去南阳一年有余,家人想念却又无法相见,我便替母亲瞧瞧他去。” 萧纼本以为定是其家中有事才不得已命女儿不远千里前去探望,不想竟是如此简单的理由,一个女儿家也有此胆魄,倒也是罕见。 第二日倒是个好天气,几人离开左家镇又往前行,为了不耽误萧纼的公务,芷萱并未多在沿路风景秀丽处驻足,这样下来速度确实快了不少。 虽说天气才刚刚变暖,几人走过农田时,却看到已经有农夫在忙着播种了,看此处风景不错,几人便暂在此处歇脚。 正文 7 南阳郡(1) 芷萱望着远处的稻田,时不时会有几只燕子从他们头上飞过,不禁感叹,“到底是天已变暖,竟已有播种的了。” 萧纼与芷萱并肩站着,自己常年驻守边疆,倒很少有机会欣赏这平和的景象,“今年天暖的早,早种上也能早有收成,如今世道不稳,百姓生活不易,这粮食一年下来除了交公粮,剩下的也只勉强够自己糊口,要是在遇到个什么天灾,生活就更难了。” “所以才要多靠你们这些将士守好边土,让百姓免遭涂炭,生活才一直能如此安稳。” 萧纼摇摇头,“将士勇猛又如何,我倒觉得国家有个明君更重要,君不明则民心慌,民心慌了生活又怎能安稳。” 芷萱扭头看看萧纼没再说话,他这一番话确实有理,听这语气似乎他对这个新皇帝颇有微词,好在只是私下里说说,不然可就有谋逆之嫌了。 不远处几个孩童正追打着麻雀,一只麻雀从芷萱身后飞了过去,随之而来的是一枚本想打鸟儿的石子,只是这鸟儿灵巧,一下子便闪开了,石子便径直的朝芷萱飞去。 “小心。”萧纼反应灵敏,发现了石子便伸手去挡。 芷萱扭过头,只见石子刚好打在萧纼手背上,石子边角十分锋利,竟把手背划破一道口子,顿时鲜血便渗了出来。 芷萱一惊,惯性着抓住萧纼受伤的手,“这可怎么办,惜蓉,快去拿药来。” 小常见状忙去追赶孩童,“这是哪家的孩子干的,没看到那里还站着人吗,让我逮着了定不饶你。” 萧纼叫住小常,“算了,小孩子顽皮,也不是有意的,好在你家小姐没事。” 惜蓉拿来药和棉布,芷萱擦掉手背上的血,又上了些药仔细包扎好才舒口气,“真是对不住将军,竟害你受伤了。” 萧纼不以为意,“平时在军中受伤惯了,这点皮毛小伤不算什么,不碍的。” 惜蓉见芷萱仍握着萧纼的手,便轻推芷萱小声道:“小姐,手。” 刚才只顾着查看伤口,却没想太多,惜蓉这么一提醒,芷萱方才醒悟,急忙把手放下。 萧纼抿嘴笑笑,为了不让大家尴尬,便转头吩咐小常,“天不早了,我们快赶路吧。” —— 南阳郡,紧邻北朝魏国边境,因此有大批军队在此驻扎。 游芷萱的哥哥游照熙便在军中任都尉一职,而雍州刺史萧衍的义子萧纼便是这里的守城将军。 连着走了十多日,几人才终于到达南阳。 萧纼先把三人安置在了将军府,又命人去通知游照熙。 芷萱正与萧纼坐与中堂喝茶交谈,门外走进一清瘦男子,此人朗眉星目、气宇轩昂,正是芷萱之兄游照熙。 “妹妹?”照熙看到芷萱,吃惊却也兴奋。 “哥哥。”芷萱也满是兴奋,放下茶盏急忙走向他,“一年多未见,哥哥消瘦不少呢,在此可还安好。” “我很好,妹妹怎么过来了,莫不是家中有事?” “家中无事,只是家人念你,我便自告奋勇替他们来看你了。” 正文 8 南阳郡(2) “没事就好,你也是,一个女子家不比男人,怎么说来就来了,父亲倒放心你过来。”照熙长舒口气,南阳距离建康千里,芷萱千里迢迢的跑到这儿,他还以为家里出了事。 芷萱笑笑,“妹妹从小便随哥哥外出玩耍,这次不过是远些罢了,再说还有惜蓉和小常陪着,路上我们又正好遇到萧将军与我们同行,这就更没什么好怕的了。” “是吗,那这一路真是多亏将军。”照熙向萧纼抱拳行礼。 “游都尉客气,不知粮草可否已到?” “昨天便到了,却不见将军,说是先行一步,我还以为是路上出了什么岔子,却不想是因为这事。” “对了,叫我早早回来所为何事?” 芷萱知自己已耽误了萧纼的时间,又见两人有公务要谈,自己也不便再打扰他们,“你们谈公务,那芷萱就先下去了。” 照熙朝芷萱点点头目送她离去,又对萧纼说道:“有人在山中发现数名可疑之人,看穿着言语并不是本地人,我怀疑是北边儿来的探子,便派人在山中搜查,却没有发现他们的踪影,不过却是找到了大群人活动的痕迹。” 萧纼皱起眉头,“竟有此事,那最近是否还有动向?” “这几日倒没发现什么线索,我想他们看行踪暴露,便又先回去了,或者…”照熙顿了顿又道:“他们已经混进了城里。” 萧纼点点头,“恩,马上在山中加派人手,城中也要严加排查,遇到可疑的定不能放过。” “明白。” 萧纼活动下筋骨,“你妹妹刚过来,先去把她们安顿好吧。” “多谢将军,属下告辞。”照熙不想多打扰萧纼,也急着去跟妹妹团聚,朝萧纼行礼后便走了出去。 —— 芷萱三人随哥哥回到府上安顿下来,因游照熙公务加身也无暇顾及他们,自己便偶尔会跟小常惜蓉在这南阳城内随处逛逛,几日下来,对这南阳城的内的事物也算熟悉了。 南阳一山中有座慈济寺香火甚旺,只要是信佛之人来南阳,必然要前去诚拜,芷萱也免不了俗套,挑个晴朗的日子,带着惜蓉便出发去了。 二人朝山上走着,山路上春意盎然已然悄现,路旁满是新开的雏菊,沿着雏菊渐密的地方走着,慢慢便走的偏了。 一松鼠突然从二人跟前窜过,眨眼功夫又爬到旁边树上,惜蓉撇了一眼,不经意瞧见路旁陡坡上有一稀罕物,走过去倾着身子看个究竟,突然兴奋起来,“小姐快来看,那东西是不是灵芝?”惜蓉说着,朝陡坡指去。 芷萱过去一看,“可不是,你这丫头倒是眼尖。” “太好了,灵芝可是个大补之物,让我把它弄上来。”说完朝四下望望,去寻趁手的工具。 芷萱想着灵芝正好可给哥哥补补身子,便捡起地上的树枝,蹲下身来试着去够,却总差一点距离,便把身体又向前倾移,谁知动作大了些,芷萱脚下一滑,竟跌了下去。 惜蓉听得身后“啊”的一声,回头看时,芷萱已不见了踪影,她忙跑过去,见芷萱正朝坡下滚去,不一会儿竟再也看不见了。 “小姐。”惜蓉朝坡下大喊着,却不见有回音,急的哭了出来,“这可怎么办啊。”真的是急昏了头,哭了一会儿才想起来得赶紧回去向照熙禀告。 正文 9 身陷洛阳宫(1) 芷萱滑到坡低晕了过去,一只鸟从空中落到了芷萱不远处的地方,身上还插着一支箭。 没过一会儿,一人手中拿着弓朝走了过来,他捡起地上的鸟又拔掉它身上的箭,随手把鸟放进了腰间的一个口袋内,正欲转身离去,却发现了不远处的芷萱。 等芷萱有些意识时,发现自己正躺在马车上,车摇晃的厉害,弄得芷萱全身又疼起来,不多久又昏睡了过去。 芷萱再睁开眼时,自己又躺在软软的床榻上,身旁坐着一名清丽少女,她双手支着头,好奇又兴奋的看着自己。 “可算醒了,你可真能睡,都快赶上我了。” 芷萱舔舔微干的嘴唇,“这里是哪?” “这里是洛阳,你现在可是睡在本公主的床榻上。” “洛阳?”芷萱一怔,洛阳是北魏国的都城,魏国觊觎齐国的城池已久,两国也算是敌对关系了,她怎么到了这里,“我怎么,会在这儿?” “你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了?”少女想了想,“总之,我哥哥是你的救命恩人,你呢,现在是本公主的俘虏。” 芷萱慢慢坐起来朝四周看着,屋内的摆设和公主宫女的穿着倒真与齐国有所不同。 见芷萱不说话,少女便问道:“你可是齐国来的?” 芷萱点头仍不语,极力回想着自己跌落后发生的事,可脑子却是一片空白。 少女站起来,背手在屋内踱步,一副小大人的模样,“我不知道你怎么晕过去了,只知哥哥打猎时遇见你便把你带来了。唉,原以为你是男子,却不想你竟是女儿身,哥哥就把你交与我咯。” “你哥哥?他怎么会跑到齐国打猎?” “太子哥哥骁勇,他要是想去,管他是在谁的地盘,谁也阻拦不住。”少女说起来是一脸骄傲,转身吩咐宫女,“去禀报太子她已经醒了,再去准备一套衣服,为这位姑娘沐浴更衣。” 芷萱自知反抗无用,全身也没个力气,只能任凭着宫女给自己沐浴更衣,待一切完毕,又被带到少女跟前。 芷萱穿回女装的模样让少女惊叹,“刚才穿着男装,不想女装打扮却是这般倾国倾城。” 门外宫女来报,“公主,太子到了,正在前厅呢。” “知道了。”少女说罢,上前拉住芷萱的手,“走吧,见见你的救命恩人。” 虽说有救命之恩,偏偏是个外邦之人,芷萱暗暗叹息,可真是谢也不是,不谢也不是。 北魏太子元恪坐在前厅榻上喝茶,见公主进来,便放下杯子起身迎上前去。 “哥哥交与我的任务已经完成了喔。”公主乖巧的把身后的芷萱推到前面。 元恪笑笑,俊朗的脸上满是宠爱,“瑛儿辛苦了。” 被推到元恪面前的芷萱朝他行礼后便静立在那里,犹豫着也不知要说些什么,不是她不懂礼数,只是眼前这位既是“恩人”却又算是“敌人”,一时不知该如何面对。 看到芷萱的真容,元恪一时愣在那里,不想自己救的竟是个绝代佳人呢。 正文 10 身陷洛阳宫(2) “哥哥,你要把这位姐姐怎样处置?”元瑛突地一句,把失神的元恪打回现实。 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元恪尴尬的轻咳一声,“你们都先下去。”又朝元瑛道:“你也下去,哥哥有事问她。” “哦。”元瑛似有些不情愿,“那哥哥快些问,瑛儿也有事要问她呢。” 元恪含着笑用手轻轻勾下元瑛的鼻子,真是个古灵精怪的丫头,“你想问她什么?” 元瑛仰起脑袋认真想着,“多着呢,比如他们那里有什么好吃的,平时都玩些什么,还有,他们的君主长相如何。” 元恪大笑起来,“好,那等我问完了让你问个够,乖,你先下去。” 好不容易把这调皮的妹妹哄走,元恪温和的目光又变得冰冷,转身坐回榻上,端起茶抿了一口道:“你可知我为何要带你来这儿。” 芷萱垂下眸子,猜测他这句话的含义,自己确实还没想这么多,也是,他无缘无故的救下自己又带到这里来,定是有他的目的。 莫不是想从我口中知道些什么,芷萱狐疑的瞧他一眼,若真是这样,那怕是要让他失望了,“小女子不过一介布衣,恕我愚钝,不知道太子的心思。” 元恪冷哼一声,嘴角勾起一丝不易察觉的邪笑,从袖中拿出一块令牌扔到她跟前,“这可是你的东西?” 芷萱低头看去,不由心里一惊,那令牌是哥哥给自己的,说是这几日城内混进了探子,各处城门盘查的严,有了这令牌便可免于盘查,令牌在她身上,他必断定她跟军营的人有关系。 “这令牌可是军营里的东西,既然在你身上,你跟他们必定也脱不了干系。”见芷萱脸色变得异样,元恪更加确定自己的猜测。 “在我身上又如何?”芷萱平复心情,“这也不代表我知道什么?” 元恪放下茶盏,“我看姑娘也是个明事理的,你只告诉我些我想知道的,我也不会亏待你。” “恐怕要让太子失望了,我不过一介女子,对这些政治军事是一概不知的,即便是知道…”芷萱抬头看着元恪,“却也是不能告诉太子。” “倒是个烈性子。”元恪眉头微蹙,本以为是很简单的事却因为她的顽固而变得复杂,起身走到芷萱跟前,停顿片刻,元恪突然伸手掐住了芷萱的脖子,“既是如此,那也没有留你的必要了。” 芷萱轻叹一声,闭上眼睛准备任他处置,反正这命是他救的,死在他手里也罢。 元恪有些诧异,自己倒是小看了她,加重手上的力道,做出真要掐死她的样子,让她明白自己不是开玩笑的,可又在她表情变得痛苦时松开了手,“来人,把她带下去,关到夙玉楼。” 侍卫应声进来把芷萱押下去,本以为这次死定了,只是他为何突然停下来,不知他又打什么主意,都说自己什么都不知道了,他还想怎样,一路忐忑着,芷萱被带去了一处陌生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