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楔子 京都天牢内,阴暗与散不去的潮湿在其中郁结,空气中弥漫着一股令人作呕的腐烂的味道,四周却是静的可怕,只有滴滴答答的水声和微弱而几近不可闻的呼吸声昭示着这里仍然有生命的存在。 踏过门口最肮脏、散发着浓浓的臭味的地方,走入最里面,虽然依旧让人难以直视,却是显然干净了许多。厚重的玄铁做的用以分隔的门也证明着在这里关押的人的不同寻常。而此时,一位发如披墨的女子就静静地坐在里面,原本应似水波流转的明眸此时却黯然无光,眼神死寂的好似再无可恋。 “哐啷——”伴随着刺耳的牢门打开的声音,一名男子侧身进到了这牢狱之中。可那女子却并未有丝毫反应,依旧沉浸在自己所思所想之中。 “女皇,你怎么这般模样呀,这与你几日前登基时的威风凛凛可是有天壤之别呀,”明明是用普通的语气说出的话,在那女子听来却是字字戳心。来客微微扇动着手中的折扇,看到女子的这般情形,倒也再没说些什么,反而从眉眼中流露出了些许心疼。那男子本就眉眼如画,如今眉头微蹙,反而更是衬得有一种不同于常人的贵族气质。他手中的那把镶有金边的折扇亦代表了他身份的尊贵。 他低眉回首,示意身边的人先退下,一时间,空旷的牢房中只剩下了他们二人。目光渐渐地变得深邃,男子的口气变得凌厉起来,“慕容止,我实在是想不通你为什么要这样做?当丞相有什么不好的,你为什么非要去抢那本不属于你的帝位?事情发展成现在这样全都是你自己的错,怨不得旁人!你究竟有什么不满的,竟要去做这种大逆不道之事?!”来客的语气渐渐激烈,声调也越来越高,话的尾音在空荡荡的牢房里回荡,那女子却始终未出一言,甚至连抬头亦或是敛目都不曾有过。 来客暗自叹了口气,女子如此冷漠的态度竟是生生的将他在心中积攒的千言万语全部挡了回去。他将对她的情思苦苦隐藏了这么久,如今终于鼓足勇气告诉她,却依旧无法开口。于是,凝视,好似要将她的面容刻于心头;垂首,好似要将所有心事进行一个交代;然后,转身,开门离去,又是一声“哐啷”的巨响,他与那女子皆都知道,经此一别,此生再不复相见。那些曾在流年里生辉的情愫,都只能随岁月埋葬在记忆的彼岸。 随着男子的衣角即将消失于牢门之后,女子将双眸微抬,眼中好似有繁星跌落,双唇微微翕动好似说了些什么,却并未有要让那人听到的意思。仅是片刻,男子的背影便已消失于视野,取而代之的又是那厚重的铁门。过不了多久,那扇门隔开的即为生与死的距离。这样也好,女子心中暗自轻笑。 那男子一出来,便有狱吏围了过来,“爷,还有什么吩咐么?”他又回头深深地望了一眼已经紧锁的牢门,良久,从怀中拿出一个白色的小瓶,递给那狱吏。“一会儿午饭的时候,把这个瓶子里的东西倒到她的饭里吧。”狱吏的脸上明显现出了难色,“爷,这样不好吧。。。”仿佛早已料到此点,他伸手从怀中取出一小锭金子放在了狱吏的手里,然后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而他与那狱吏的对话却是让牢房中的女子听了个真切。 我能为你做的,也只有这些了。明明想着即使不能够在一起,至少也要一直默默地看着你,守护着你,可是如今,终是到了这一步。头也不回无非是为了抑制想要折回去拥住你的冲动,又有谁能明白我有多想念昔日你明媚似阳光的笑靥。 昏暗的牢中,女子用过午饭之后,意识不出所料的开始涣散,却感觉不到丝毫疼痛,于是她的嘴角微微扬起了一个弧度,不知是开心还是讥讽。 谢谢你,能够让我死了之后留有一个全身。 第一卷 第1章 .重生 意识不知涣散了多久,也不知那片黑暗慕容止究竟经历了多长,眼前的明亮不知何时在视网膜上叫嚣。许久没有感受过光亮的眼睛,竟是在阳光的刺激下流下了滴滴酸涩的眼泪。 慕容止下意识地要挡住眼睛,却在抬手的一刹那愣住了:自己不是已经死了吗?为什么还可以感受到眼睛的疼痛?眼前为什么会这么明亮?地狱里难道不应该比牢房更暗无天日吗?钻入鼻尖的熏香又为什么这么熟悉,难道地狱里的味道就是这样的吗? 待慕容止适应了眼前的光亮、完全睁开眼睛之后,她已经无法形容内心的震惊之情。眼前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地方了。挂满厚重绸缎帘子的房间,隔绝了屋外寒冬的凛冽并让屋内的温暖不易散去,而房内也因了这些贵重的五彩绸缎显得更加富丽堂皇。客厅与卧房的隔断是摆满了各国进贡宝物的八宝阁。卧房的梳妆台上,首饰之类的东西已经多得难以容纳进抽屉里了,只能另外拿些大大小小的楠木盒子装它们。床上的用寝也无一不是按照皇家的规格来制的。慕容止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服,显然是用每年进贡的特级冰蚕丝做成。能将这样每年只出五匹布的冰蚕丝做成里衣的人,恐怕就只有她一人吧! 然而慕容止仍然不能理解自己现在的处境是什么,因为这里断断不是她想象当中的会遇到的情景。在死之前,慕容止有想过她会遭遇十八层地狱的种种酷刑或是遇到那个让自己生不如死的男人,但是她委实没有想过她会回到这里。 “爷,你可终于醒了。”一位身着紫色绸服的俊朗的男子站在隔断处,眼中满含着晶莹的泪水。慕容止看到他时,内心竟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沈静,这个外表艳丽逼人但内心却十分善良的男人,用他的一生默默地注视着她,用他的一切支持着慕容止。然而慕容止的眼里却只有那个万人之上的存在。在那场政治与爱情的博弈中,最受伤的人显然并不是慕容止,而是他。 慕容止活着的时候,最对不起的人就是他。他为她做出的牺牲,就慕容止所知道的就足以让她愧疚一辈子,更不用说他私下里为慕容止的默默付出。她努力压抑着语气中的难以置信,尽量平静地说道,“你怎么还在这里?”她死之前,明明做出了一切努力,将他送出了京城这个不平静的地方,如今他又为何会和自己同在这个地方呢? “爷,你说什么傻话,我不在这里,谁又能在这里好好照顾你。”他边说着,边向慕容止走近,将手中的盆放在了一边。 慕容止看着他的动作,只能沉默以对。他明明是富可敌国的天下首富,可以娇妻美妾在怀,享用不尽的荣华富贵,但是他都不要,偏偏要跟在慕容止的身边,尽心尽力地服侍慕容止,做一切本该由奴仆来做的事情。 “值得吗?就这样待在我的身边。你本可以过得更好。”慕容止曾无数次问他,这次看着他一如既往的关切,她亦毫无例外地问出了口。在上辈子,他对慕容止的真心她便已悉数明白,然而慕容止仍是无法理解一个人怎么能对另外一个人毫无保留地奉献自己。难道是慕容止对那个人所付出的爱,远不及他对她的爱么。 “爷,这本就不是值不值得的问题。你同意我待在你的身边,我就已经很满足了。我为你做的一切都是我自愿的,你大可不必感到不适。”他低下的眼睑遮住了他深邃的眸,他的目光则是在手中从盆里拧干的锦帕上停留。 慕容止静默地看着他,动作行云流水,即便是在做这样毫无美感的事情,他也有着他独特的魅力。慕容止虽然从没有喜欢过这个男人,但是她却也不能否认他的美丽让身为女子的自己倍感压力。 “爷,你要保重自己的身体,我是不能天天待在你的身边服侍你的。先皇刚去世不久,新帝年纪尚小还不能主持整个朝廷局面,所以现在只有靠爷你才能够维持我们国家现在的局面,如果连你都倒下了,我们的国家该怎么办?”他虽这样说着,手上的锦帕却在慕容止的面上细细擦拭,让她感到如沐春风般的舒适。 慕容止身体上舒畅了,但是心里却不能舒畅。现在的她只感觉到一阵阵的诡异感。她没有受到地狱中的酷刑反而在这个地方享受沈静的温柔服侍,而且沈静还说着这些让她颇有些摸不着头脑的话:先皇刚去世?新帝刚登位不久?要自己主持局面?那都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了。 “沈静,现在是什么年月?”慕容止下意识地问出了口,话还没结尾便意识到这样问显然是很愚蠢的。他似乎也觉得慕容止的问题颇有些奇怪,但还是回答说:“景和元年二月。” 慕容止不禁呆愣住了:难道自己没有下地狱的原因是自己没有死,而是自己回到了以前的时候?可是这到底该怎么解释,真的是祸害遗千年吗?连老天爷都不想收我。慕容止心中慨然叹道。 沈静注意到慕容止顿时变得苍白的脸色,担忧地问:“爷,是不是哪里不舒服?你告诉我,我帮你看看。爷,你不要不说话啊!我知道先皇走了,你心里难过,可是活人不该为前人而断了现在的生活。爷,你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不但我需要你好好活着,全国上下都要你好好活着啊!爷,你说句话,不要吓我。” 慕容止侧头看到沈静因为自己的一时失神而有些害怕的神情,不由得有些内疚,便按下心中的彷徨和无助说:“静,我无事。只是觉得有些累了。” 真的好累啊!前世只是为了争一口气,篡位夺权,最后反倒沦为他人阶下囚,靠别人的帮助才得以死有全尸。只是现在回想起自己当时莽撞的做法,还真是幼稚得可以,不但毁了自己,也祸害了周围的人。慕容止心里暗自思忖着。 慕容止看看身边的沈静,白皙娇嫩的皮肤没有了上世的斑斑疤痕,现在虽然人有些惊慌,但是仍然难掩天生带有的优雅魅力,这与自己上一世最后见到的他的那副萎靡不振,根本就是两个模样。 “爷,我知道你累,不但身体累,心也累。我知道我都知道,但是我真的不知道我到底要怎么做才能帮到你。我纵有无数的财富也不能让你在朝廷的无声的刀光剑影中不受伤害,我纵有无数的人力却不能帮你分担稍许的责任。看着你每晚直到深夜才能睡去;看着你一天一天变得憔悴;看着你的心似乎要死掉一般,我的内心也好似也在接受折磨。”他说着,执起慕容止的一只手放在他的心窝处,并慢慢加大了握住她的手的力量。 慕容止能从他加大力量的手中感到微微的颤抖,并且很惊诧地发现自己的这次突然的晕倒会让他如此无助,要让他这样才能安心。 慕容止记忆中似乎对这次晕倒还是有印象的,面对那人的离世,她不能接受,整夜整夜地无法安眠,什么都不能下咽,好像只有这样才能让自己疼痛的心好受些。那样状态下的慕容止怎么可能知道沈静的想法和感受,只是现在,早已脱离那般状态的慕容止,清楚地感受到了他同自己一样的无助和痛苦。 “对不起,让你担心了。”慕容止看着眼前紧握我手的男子,第一次对他说出这三个字,以前不管怎么对他,好像都是理所当然。但是经历了这么多,她终于知道了世界上没有那么多的理所当然。 沈静听到慕容止的话,没有反应,过了良久之后,才愣住了,缓缓地抬起自己的头,晶莹的双眸略显呆滞地看着她。不知道是由于慕容止毫无征兆的道歉还是仍无法从刚刚慕容止突然的昏厥中回过神来,才让他如此失态呢? 我对不起他,上辈子的种种,现在如能重来一回,必定不会再让他受到丝毫的伤害。慕容止在心中暗暗地发誓道。 “宫里的情况现在怎么样了?”她不动声色地收回自己的手,主动打破了刚刚有些凝滞的气氛。 他这才猛然间回神,听到慕容止的话后,回答道:“新皇刚登基不久,还没有多少自己的势力。先皇毕竟走得突然,朝廷里的势力还没有得到很好的规划,这留给新皇的完全就是一个烂摊子。爷这段时间~~~”他犹豫了一下,没有继续说下去。 “我知道我有些混了,你继续。”慕容止好意地帮他说了他不好开口的话。 “这是人之常情,不能怪爷的。新皇这段时间过得是不太好,毕竟他还没有得到先皇的充分教导就要登上这个位子。先皇的遗旨是让爷好好辅佐新皇,破例让爷做摄政王、赐爷免死金牌是让爷安心帮助新皇坐稳帝位。如果爷现在能振作起来,还是能帮新皇做很多事情的。”沈静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声音,带着慕容止想起了记忆中的那个还是孩子的新皇。 第一次见他时,虽然已经有很高的个子了,但是行为处事却还完全只是个孩子。他的父皇太宠他了,才会让他如此天真烂漫地活着。毕竟他是他最爱的女人生的孩子,怎么能不娇纵呢! “静,你安排一下,我明日就住进宫。”慕容止平淡的声线在空旷的房间响起,迎来了沈静惊讶的眼神。 “爷,你身体还没有好全,这么快就进宫,你~~~”沈静还想再劝慕容止些什么,但却被她扬手打断了。 “你知道现在的局势,然而我虽然不知道现在的具体形式,但是能够大致推测出。先皇在位的时候朝廷里就不怎么安分,更何况是现在什么依靠都没有的新皇即位呢!以宫奛天为首的文官还不知道要怎么争权,以薛岚明为首的武将还不知道要怎样讨要兵力。现在两派的人可能还能保持一定的平衡,但是一旦他们达成了什么协议,你认为天下还能是现在的皇帝的吗?” 慕容止的话瞬间就让沈静沉默了,她心里清楚地知道自己的话全都应验了。想想就知道现在的新皇的处境是多么的凶险,那个今天或许还是那个万人之上的人,明天就不知道还能不能见到那明丽的太阳。 “你去安排吧!” 慕容止的话并没有让沈静马上离开,他看着她,眼中有着的是淡淡的哀伤,沈静沉默了许久,说:“因为这是他打下的江山,因为他是他的儿子,你才会这么做吗?” 听到这话,慕容止略有些尴尬地移开了视线,看向那满是奇珍异宝的八宝阁。 “不全是为他,也算是为了自己。”慕容止上一世的人生就因为那个人而草草结束,如今上天又让她多活一时,她再不肯活在他的阴影里,她要做一些对于自己来说真正有意义的事情。 他听到慕容止的话后,良久,终是起身离开。慕容止看着他挺拔的背影,一个想法莫名其妙地忽而涌上心头:或许,自己的这一世就是为了还沈静的债而重生的。 第一卷 第2章 .宫 马车平稳地向皇宫驶去,慕容止自己的宅府在身后慢慢消失。自己以后应该再也不会回到这里了吧。慕容止心中想着。这个地方有太多的回忆是她不愿意记起的,有太多的如果天天都要生活在充满那个人气息的宅府,还不如就此离去,顺了他的遗旨住在皇宫内。 车内有一个奴婢为慕容止布置好矮桌放上点心和花茶,并在车内的小炉中生起金丝楠木碳,让原本就暖和的车内更是感觉不到冬天的冷意。慕容止却只是慵懒地靠在马车上的坐垫式靠椅上,不知想着什么,思绪混乱。 纷繁的思绪让她有些头脑发昏,便索性什么都不想,掀开马车厚重的带着绒毛的窗帘,寒风立刻灌进了她这温暖的小空间,只是片刻,慕容止的脸就感到风凛冽的威力:它将她的脸吹得生痛。路上没有多少行人,大家都不想在这寒冷里进行任何的活动,即便是商贩也不想再为了钱而和自己过不去。 这个国家其实并不富裕,甚至可以用中等贫穷来形容,但是这个国家的地理位置极为重要,是三大国交界处,幸好现在三大国都实力相当,要不然也不会有现在的这个国家——化国的存在。 慕容止放下手中的帘子,窗外和凄冷化为一片景色的街道和记忆中的场景相去甚远。自己此生最爱的人的国家原来是如此不堪,上一世慕容止关注的永远只是他这个人,但是却忽视了他最爱的江山的模样,难怪最后他离自己越来越远,难怪他决绝地说他们永远都不可能有结果。 不可能有结果?其实就算你说,我也知道我们不会是一个世界的人。以前是,现在更是,我们的结局就是这般吧!想到这,一股酸涩慢慢地涌上鼻尖,眼眶中竟是有些湿润。慕容止用力地眨了眨眼睛。 就在沉思中,慕容止听到了厚重宫门打开的声音。化国的皇宫到了。慕容止的心此时却是仿佛有什么东西散了,消失了。 ——如果这就是你想要的东西,那么我就帮你,不再违背你的意。顺了你的意,也顺了我的人生。 慕容止不禁再次掀起窗边的帘子,浓厚的紫色、红色、黄色组成了这整个化国的中心地带,只是现在高高低低的宫殿上空,是阴沉的天。乌黑集聚的云层逐渐向宫殿上方逼近,投下的巨大阴影竟是将整座皇城笼罩。放下手中的帘子,向后靠在柔软的靠垫上,轻轻闭上自己的眼睛。我不知道以后要面对的是什么,但是我知道一旦和权利沾上关系,就再也难以脱离。 值得吗?这不关乎值不值得,只是我自己想做罢了。脑中突然浮现出沈静那张美艳的脸,他的眼睑微微下阖,长长的睫毛像蒲扇一般并微微颤动着,他表情平静地回答我的那句“值得吗?”,或许他当时的心情和慕容止现在的一样,一样的微妙。 马车突然停了下来,慕容止睁开自己的眼睛看着门帘,而那除了布置好一切就安静地呆在一隅的奴婢,在马车停下的时候就掀开了门帘,毕竟这可不是正常的停车时间和地点。 “发生了什么事情?”清冷的女声应该是那奴婢的。 “这些官兵拦着我们的路,不让我们过去。”马夫的声音带着些恐慌。外面的情况应该不好。 想也是,弱势的新帝急需强大的靠山来稳固自己的地位,但是除了慕容止,似乎没有人愿意做他那强大的靠山。众强势的臣子怎么可能不好好抓紧时间去争权夺利呢!而她,对于那些强势的臣子来说,应该是个想除之而后快的存在吧! “你们干什么?不知道车内坐的是谁吗?”清冷的女声没有因为复杂的情形而又任何变化,这不禁让慕容止有些疑惑究竟是谁将这样处变不惊的一个奇女子放在了自己的身边。 “当然知道,是当今威名赫赫的摄政王嘛!先帝钦点的、新帝现在的摄政王。”有个士兵回了那婢女的话,但是语调微微上扬,语气中满是不屑。 慕容止坐在马车上,心情没有因为那士兵的话而有任何的变化,毕竟那话就像是蚊子的哼叫一样,嗡嗡得虽令人讨厌却没有任何威力,只要双手轻轻一拍,那声音就可以从这世界上完全消失。自己又何必和这样的存在较真,影响自己的心情。 慕容止没有反应但是并不代表别人没有反应,那婢女在那士兵说话不久,就做了什么事,让那士兵发出一声凄凉的惨叫声,慕容止虽然对他的话不在意,但是听到他的惨叫,心情莫名变得好了许多,有人为自己着想出头,不是一件特别好的事情吗! 不过那婢女做的事情肯定是出格了,不然外面怎么会这么吵杂。 不过既然她为了维护自己而要受那些蛮人的刁难,慕容止倒也不介意自己也为她出头买单。 她理了理自己身上稍有褶皱的衣服,站起身撩开门帘下了马车。 慕容止的动作很轻,但是似乎有着无言而不可抗拒的力量让这稍显混乱的场面立刻安静了下来。那婢女身边已经倒了几个士兵,而其他的士兵正想要涌向婢女,那车夫更早就不知道跑到什么地方了。 慕容止缓缓走下了马车,头高昂着看着士兵那边,发现那些耀武扬威不屑于自己的士兵只是宫中小小的三等护卫兵。这些小兵都敢这么当着自己的面说她的不是,慕容止虽不在意,但是这般的举动也太不给那个人面子了,真是罪该万死! 慕容止可是有点生气了,走得步伐便更是缓慢。那个人曾经告诉过她,缓慢的动作加上威严的神态和气势,比大声的斥责更有威力。 这句话果真没有错。之前嚣张的士兵现在在慕容止面前竟然不能说什么话,并都低下自己的头,呈现出自己原本懦弱的一面。 “你,叫什么名字?”慕容止没有理会那群士兵,开口问向那让我颇为满意的婢女。 “回大人,贱奴没有名字。”清冷的声音依然,但是入到我的耳中就好像带着点暖意。 “叫你明月如何?” “大人叫奴婢什么,奴婢的名字就是什么。”明月低下自己的头,未出驳词。她的动作虽然恭敬,却并未显露出丝毫谦卑低贱之色。直觉告诉慕容止,这丫鬟绝对不简单!如果对自己是忠心耿耿的话倒还好,但是如果不是自己这边的人,就绝对不能留存在身边,不要说身边,这个世界上都不能让她留存。 慕容止收回自己的视线:现在要做的事情并不是探究她的忠心,而是把那群找死的士兵该找个合适方法处理掉。 “你们刚刚做的很好!所以你们想要干什么?”慕容止看着那些前后表现不一的士兵,并不清楚他们的目的是什么。 没有人说话。慕容止的眉头便更加紧蹙:他们究竟是什么意思? “你......你到底是......是哪边的人,现......现在的皇帝可是不值得你拥护的,还不如直接取了他的皇位,自......自己做皇帝算了。”一个打着颤的微弱的声音突然轻轻地从那群士兵中传了出来,虽然势弱,但好歹还是给了慕容止点回应。 “你们知道你们现在干的是什么事情吗?这是大逆不道的要灭九族的事情。所以你们要背负着这样的惩罚只是为了劝我去做无聊的事情?”慕容止严重怀疑他们是不是精神出了问题,在天子脚下竟然还说这样的话,看来这位新帝的帝位做得还真是憋屈。 就在慕容止惊讶于这群士兵的话的时候,一个尖细的声音传来,“皇上驾到。” 慕容止眉弯微挑:那做得憋屈的皇帝来了。 人群分开,一位穿着明黄色衣服的人走来。他渐渐走近,看得分明之时时,慕容止不禁惊叹:果然是父子啊,长得可真是像,虽然现在的新皇还只是十二岁的孩子,但是他的身材已经接近成年的男子了,只是还带着婴儿肥的稚嫩的脸庞出卖了他的年龄。 刚毅的眉下时炯炯有神的眸,黑亮晶透;笔挺的鼻子下是红艳的薄唇,显示出那少年的美丽;微微带着点婴儿肥的脸庞表现出无辜的神情,让人见了就能泛滥出无线的母爱。这个还是的少年的孩子,穿着明黄的龙袍,丝毫显示不出作为皇帝的威严。他只是被龙袍罩着而已。 “止姨。”明明是从来没有见过面的少年,此时却是这般甜甜地叫着慕容止,笑容明媚,脸颊上的一边有一个甜美的小窝。 慕容止不禁有些恍然:记忆中的那人,是从不会有他这样的笑容的。 “嗯。”待慕容止回过神的时候,便已经应了少年的话。 “止姨,他们是不是欺负了你,我帮你教训他们。”少年微微带点意气用事的语调,让人感觉不到讨厌。慕容止本以为自己会讨厌这个孩子,尽管她已经决定仅仅只是帮助稳固他的皇位,但是现实中,慕容止果然还是没有办法讨厌和他如此相似的人。 “不用。”那些士兵敢这样对自己,显然表明的是皇位的不稳以及大臣们的权势过大。教训了这些士兵只是逞一时之快,如果想要彻底解决这样的事情,就必须得治根。 “但是他们对你不敬啊!”少年清朗的声线,认真的表情瞬间温暖了慕容止的心,莫名的。 “将他们关进牢里吧。”慕容止冷冷的说道。 “既然止姨都这么说,那就先放过他们吧!”少年微微点了点头,同意道。 “皇上,这些士兵可是关不得的。”少年身边的总管神情为难地小声提醒。 “为什么?他们可是对姨不敬啊!”少年被总管的话弄得有些生气了。 “皇上,不是小的不让您这么做,而是您看那些士兵的肩徽,都不是皇宫的护卫兵,而是大将军的士兵。如果您处置了他们,大将军那边不好解释的。”总管为难的样子,让少年也有些为难。 慕容止看到少年脸上为难的表情,紧蹙的眉头,心中便觉不舒服。果然自己还是心软的,见不得与他相似的脸上有这样忧心的表情。 “有我在,你不用担心什么。”慕容止走向那群士兵,路过少年的时候,不禁脱口而出这么一句话。 她不禁被自己的话说愣了:自己虽然知道自己在意这少年,却并未意识到这感觉竟是这般不受自己控制。慕容止不禁暗自苦笑:看来面对与他有关的一切事物自己都是没有理智的,上一世那样肆无忌惮地篡夺了眼前这少年的帝位不正是最好的说明吗! “你们是谁家的士兵?”刚才听到总管的话,这群大胆的士兵不是宫里的,而是某个将军的兵。某个将军的兵竟然在皇宫内为非作歹,这真是闻所未闻的事情,就算大臣的权利再怎么大,也不能这样公然地挑衅皇家的尊严。 “我们当然是大将军蔚岚明的兵!”一个士兵高声地颇为自豪地说。 慕容止看着他,不知道该说他是蠢还是傻,怎么可以这样给自己的主子抹黑,即便真的是蔚岚明的兵,至少也应该稍微隐瞒一下。 “来人,将他们全都赶出宫,一个都不能留。”慕容止缓缓地从袖口中抽出一块金牌,对着众人吩咐。 众人看到她手中的金牌,纷纷下跪,此刻就算是蔚岚明的兵也难以抗拒慕容止手中金牌的威力而下跪。唯有那穿着明黄色黄袍的少年还站立着,神情颇为复杂地看着慕容止手中的金牌,蓦地表现出了与他年龄不相符的深沉。 但是慕容止当时并没有意识到他的奇怪,而只是怪自己的疑心太重而看错了他的表情,却万万没有想到这以为的误解却让自己此后的人生陷入了巨大的黑暗当中。 随后,就有宫中的护卫将蔚岚明的士兵押出了宫中。 当无关紧要的人走得差不多时,便只剩下了慕容止和那新帝和他们的奴仆。 “我们走吧。”慕容止对着身旁的少年说罢,便越过他向御书房的方向走去。 少年在慕容止的身后静默了一会儿,才抬脚跟上了她的步伐。 缓缓行走在御花园的小道上,慕容止不由得十分感叹,人生重新过一遍是不是结果也会不一样。上一世,她费尽心机终于踏上了万人之上的位子,却因为名不正言不顺而遭到众臣的强烈抗议和不懈的抵抗,终于使自己沦为阶下囚,靠着别人的一丝怜悯才得以保有全尸。回顾自己的一生,竟是日日与眼前的皇宫相伴,因着这里的主人的情绪变化而痛苦悲伤开心快乐,却因此而没有了自己的人生;现在的自己又选择了这里,但是这次慕容止希望有不一样的结局等着我,至少要有属于自己的生活。 慕容止回头看向身后的少年,他虽奇怪她的停顿,但是没有停下自己的步伐。慕容止的眼中满是欣慰,心中默默期许着:只愿你能够独挡一面,毕竟你不可能永远像你表面看上去的那样柔弱。 慕容止突然回忆起这少年,在上一世自己过着牢狱生活的时候,又依靠自己的能力重新做回了他的皇位,如果不是自己自有一番本事的话,又怎么会顺利做回那多数人都憧憬的位子。脑中突然闪过一道转瞬即逝的思绪,但是慕容止并没有细想。当日后慕容止无数次回想起这一刻,时常会想,如果自己当时可以多考虑一些,是不是就不会有以后的种种苦难。 “我会帮你稳固你的皇位,你安心地坐在你的皇椅上,没有人能够强夺属于你的东西,即便是我也不可以。”慕容止仿佛宣誓般的话语,让他不由得睁大了自己的眼睛。不管他上辈子是有着怎样慕容止不知道的本事,但是至少现在在她看来,他还只是个稚嫩的孩子。 “姨娘,我知道。”他恢复了自己作为皇帝的平静神态,只是眼眶的微红还是出卖了他感动的心。 慕容止摸摸他的脸,想要安抚他,但是他却抓住慕容止抬起的手,越过她的身子,拉着她往前走。慕容止看着眼前的少年还不宽阔的肩膀,脑海中一片空白:脑子中充斥的竟全部都是他父亲的模样。 第一卷 第3章 .立威 次日一早,天还没有全亮,慕容止的眼睛也是朦胧未醒的时候,便早早就被女官叫起。在她还没有清醒的时候,一众宫女就围着慕容止替她穿好官服,整理好。作为摄政王,当然要上早朝,要知道朝中的大小事务,以便自己能够更好的帮助皇上处理它们。 五更天,大殿外的天空还是黑中带点黎明的光亮,大殿中就早已站满了大小文武百官。慕容止坐在龙椅旁边的一把精致的座椅上,看着底下的官员,他们此时全部都低着自己的头,没有人交流,所以空旷的大殿格外的寂静,仿佛充满其间的全部都是空气。 新皇还没有来,而早朝开始的时间已经过去很久了。慕容止因为没有睡足而随意地靠在座椅的一旁,看看底下的官员,等待着新皇的到来。 一刻钟的时间又过去了,新皇身边的太监总管又急匆匆地跑上了殿台,原本慌张的眼睛在看到慕容止的时候变得明亮了起来。 在他跑近自己的时候,慕容止将他满脸的汗水看了个真切,颈脖周围一圈的衣领也被汗水浸湿了,可见他是一路从新皇的寝宫跑过来的。 “大人,皇上不肯来上早朝。”他跑到慕容止的身边,弯下身子在她的耳边低语,虽尽力压制、但仍然急喘的气息猛烈地向慕容止的耳畔出喷,慕容止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竟然是如此的标致。 慕容止若有所思,但是想法还是立马掩埋在了心里,抬头看着直起身子的总管,说:“他以前也这样吗?” “皇上一贯是不上早朝的。” “那今天就打破这个一贯吧,你去告诉他,让他尽管来,有什么事情,都有我担待着。”慕容止转回自己的头,继续看着底下的一干大臣,看着他们保持自己的姿势样子,明明是很不舒服的动作,却可以这样长时间地保持,不管怎么样,臣子对皇上的尊重还是形式上还是要有的,私底下是什么样,那可就说不清了。 那总管听了慕容止的话,便表现出一副十分为难的模样,站在她的身边半天没有走,慕容止瞥了他一眼,声音严厉起来,“叫你去就去,难道我这个摄政王连使唤你的权利都没有么?” 过于严厉的语气让他抖了一抖,他便立刻就跑下了殿台,往后宫方向跑去了。 大殿里再次陷入死寂,但仍是只有慕容止一个人像个人一样地不断调整自己的姿势,让自己觉得舒服,而其他人还是充当着空气一般的存在。 不一会儿,当环佩叮当声从后殿传来时,明黄色的人影终于出现在了宫殿当中。 慕容止看着新皇面无表情的脸,显然所有试图看出些什么的努力全都白费,他完美地将自己的情绪藏在了自己的面具之下,没有丝毫的显露。 在他端坐在龙椅上时,沉默了接近一个时辰的大臣们终于发挥了自己的作用,用他们雄浑的声音高喊着“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并弯曲着已经保持直线将近一个时辰的腿。 慕容止也从座椅上站起,对着新皇行礼,只是行的不是双膝触地的大礼,而是仅仅微屈双膝的礼。 “众爱卿平身!”稚嫩的声音与先前百官问好雄浑的声音形成了强烈的对比,那稚嫩就好像是要被雄浑淹没般的毫无存在感,尽管它们的发生并不在一个时间段中。 “谢皇上!”众臣重新站起,慕容止也坐回到了自己的座椅上。 大殿中又陷入了一片寂静之中。 然后场面变得稍显尴尬,虽然慕容止并不认为这样的场面有什么不好的,只是大殿内有些站在角落处的臣子,以为高处的人看不到似的,利用袖子的遮挡,将额上的汗拭去。 “大家难道没有什么要禀报的吗?皇上可是难得才早朝的。”慕容止见场面确实有些过于安静,于是就好心地想要为台下的众位大臣开一个头。 只是殿中仍然是安静一片。 慕容止见底下的臣子,都安静不语,并仍旧维持着自己坐下来后的姿势一直不变。她等了一会儿,还是没有什么人说话,也没有人有什么其他的动作,她真的很想打个哈欠,但是心里想着自己是来给新帝撑场面的就还是不要做什么不雅的动作给新帝丢脸。 安静的殿中,唯一会动的仿佛只有慕容止一人,并且她一直在变化着自己的姿势让自己坐得舒服些,并且很好奇地想要知道第一个站出来的人到底会是谁。 渐渐地,通过慕容止仔细的观察,底下的臣子虽然动作没有变动,但是他们的眼神大多都会往两个地方飘去。 恩,到也没有出乎她的意料,现在的朝臣当中,两个领军人物果然还是那当朝宰相宫奛天和大将军蔚岚明,朝廷之中的两名权利斗争中心的大员就那样立在朝堂之上,自然是会聚焦所有人的目光。果不其然,大将军蔚岚明率先张口发难:"久闻摄政王自先皇去后,茶饭不思,如今看来到也没有憔悴甚多,看来摄政王平日里还是极其注重保养的呀。”语气里却是透露出了满满的轻蔑。 慕容止轻笑两声,微抬眼眸,却并未正视他,道,“蔚将军对保养这之类的事了解颇多呀,看来私下里是研究过此等柔弱女子关心的事情咯,鄙人不才,看来日后这种事还要向蔚将军多多请教。”自始至终,她的眼帘都未完全抬起,只是以一种慵懒的语调说到,但是一声沉闷的跺脚以及衣襟摩擦的声音说明了蔚岚明内心的不爽。百官之中瞬时议论纷纷。 慕容止不由得暗笑:这个蔚岚明,性子果然还是这么自大狂妄。 这时,百官之中传来了一声轻轻的咳嗽,一时之间,全堂寂静无声。慕容止也不由得正了正身子:有这样威信的,除了丞相宫奛天,她再想不出二人。慕容止心中知道,真正的博弈,现在才开始。 他缓缓地走到朝堂中央,轻抚的羽扇展露着他不凡的气度,儒雅的模样丝毫没有掩盖他给人带来的压迫性的气势。他双唇微张,朗声道,“微臣听闻摄政王近来因身体不适而一直未能上朝,如今重返朝中,想来身体已差不多无恙了吧。” “劳烦宫丞相挂念了,在下身体已近乎无恙。”慕容止礼貌性地进行回应。 “哦,那摄政王如今重返朝中,自是要辅佐新帝了。”语气中依旧没有丝毫波澜,却逐渐步入问题的本源。终于按耐不住,直奔主题了么?慕容止的心里不由得涌上些许轻蔑。 “那是自然。先皇遗命之中有言,令我担任摄政王,在下定是要全心全意辅佐幼主,开创盛世。”她的语气带上了几分凌厉。 “如若先皇确有此言,那不论是谁,自然是要赴汤蹈火也要遵循的,”话至此,他竟故意拉长了语调。言辞中隐藏的意思显而易见。或许在上一世,慕容止会很愤怒地揭案而起,然而当她经历了那么多变化之后,年少的轻狂早已不复存在。她微微欠身,嘴角勾起一抹笑意,戏谑地说道,“看来丞相大人话中有话呀。” 宫奛天并未正面回答慕容止的问题,而是在大堂之上边踱步,边大声说道,“先皇离去之时,只有摄政王你,在其左右,所有人均被先皇命令候在屋外。而你出来之后便带出这么一份所谓的遗诏,这难道可以让众位大臣信服么?”他的声音越来越大,百官之中也开始出现了细碎的议论的声音。这时,副将陈德胜竟也站出来应声附和:“丞相说得对,仅凭你的一面之词又怎能让众人信服呢?” 慕容止暗自觉得有几分好笑:宫奛天,看来仅这一段时日,你就在已朝中大臣之中安插了不少自己的人呀。 或许上一世的慕容止会生气,会愤怒于他人的不信任,可如今物仍是人已非,同样的错误她绝不会一犯再犯! 她起身,缓步走下殿台,来到那陈德胜的面前,唇角轻扬,沉声道,“咦,陈副将还有时间留意到这些细枝末节的事情呀,我本还以为您会因为家奴暴死于家中这件事忙的焦头烂额呢。” 这陈德胜性情急躁,只要有稍微不顺心的事就会暴打家中男仆,如今已不知有多少人死于他的拳头之下,要不是那些家丁的亲属恃于他的权势,他早已不知道该偿多少次性命了。慕容止如今在朝堂之上点到他这一点,用意他自然不会不知:不要妄想和本王站在对立面,先皇可以对你那些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是本王为了巩固新皇的帝位,是绝不可能容忍你依附于他人的。果不其然,陈德胜惊讶地张大了眼睛,难出一言,用力地咽了一口唾沫之后扭头又站回到了百官之中。 慕容止抬眼瞧向宫奛天,呵,还真是冰山脸,竟然还是没有丝毫表情,犹记得上一世在这场新帝首次出现的朝堂之上,自己被他驳斥的毫无招架之力,那么这一次,就换她来戳一戳他的痛处吧。 慕容止便款步走到他的正面之处,直视着他的双目,眼中含笑,脆声说道,“宫大人,这几日令堂可还安好?” 不出所料,大堂之上出现了死一般的寂静。然而他只是深深地看了慕容止一眼,反问道,“摄政王问这是为何?”。 ——宫奛天,上一世你欠我的,我要让你此世一一偿还。 她便自顾自地轻笑起来,“哎呀,不好意思,在下差点忘了,宫大人的令堂前几日已经因意外仙去了,只是不知那意外发生的缘由调查清楚了没有?”慕容止早就听闻宫奛天的老母卧床多年,行动不便,神志却一直十分清楚,所以一切琐碎的侍弄自己的事情全部都要自己的儿子——宫奛天亲手来做,而那宫奛天也因此逐年积累了深厚的怨念。 而他那年迈的母亲,就在被他搀扶着散步之时,失足跌入了水池之中,从此长眠。因此外界都在传言说是宫奛天亲手将自己的母亲推入了水池之中,即使他自始至终从未承认。宫奛天权势虽盛,但这种关乎人伦礼节的事情提及到众人面前,亦不免惹人轻蔑。 不过姜果然还是老的辣,宫奛天只是愣了几秒,便立刻回复了常态,脸上的神情全然没有慕容止想象中的种种反应,愤怒的、冷面的、憎恶的,他就像什么都没有听到那般,安静地看了她几秒。 整个过程中,他并未对这件事做出回应,而是巧妙地又将话题拉了回来,“摄政王大人,在朝堂之上一而再再而三地提及官员的家事是不合适的,我们现在应该看的是国之政事。现在就请你拿出证据来,证明你所出示的先皇的遗诏是真迹,否则这是无论如何无法令我们信服的。” 慕容止内心里暗暗叹了口气:这个宫奛天真是的,还是这么机智但却死板。但是唇角却再次微微上扬,“宫大人,你是说证据么?其实那日与我一同留在先皇身边的,并非只有我一人,还有服侍先皇多年的公公,但是请问那位公公现在在何处呢?您又为何一直回避这位公公的存在呢?莫不是这位公公对您刚刚的质疑能够提出一些驳斥吧。” 果然不出慕容止所料,宫奛天听到她的话后神情终于有了一丝的慌张,但却他依旧不肯罢休,仍然紧追不舍地问到,“什么公公?烦请摄政王大人说的明白一些,我们大家都还不知您在说些什么呢。” “我说的是什么公公,丞相大人难道不是最清楚的吗,还是要我细细和你说出那位公公的具体样貌,身材体型?还是要我说出现在那位公公现在的处境?”慕容止的视线直射宫奛天的眼,让他明白,自己会这么说不是没有把握的。他当然也看出了她的镇定,当即想到了什么。但是不管他现在想到了什么,慕容止都早已把握住了一切。 “丞相,你现在知道是哪位公公了吗?”慕容止笑得妩媚。 “多谢摄政王的提醒,在下已经知道了那位公公是谁了,实在是在下许久未见到摄政王,今天突然见到,过于兴奋了,让在下的思绪有那么些迟钝,反应不够及时。” 听到宫奛名的话,慕容止不禁在心中暗暗骂了句“无耻”,但是表面上还是言笑兮兮道:“丞相的挂念让本王着实惶恐,本王竟不知道自己这么让丞相想念,一下子让丞相的脑子混沌了。丞相的脑子不清醒了,现在还是稍微回避一下我吧,不要再说些什么混话了。”所以你快点闭嘴吧! 宫奛明听了慕容止毫不客气的言辞,收敛了所有的神情,冷冷地看着她。慕容止知道,自己的改变让这位手段高超的政客终于正视起她这位之前从来都是只懂得躲在先皇背后的女人,一位曾经满眼只有爱情的软弱的女人。 “臣多谢摄政王的指点。”宫奛明说完,便转身归位了。 慕容止也没有再看他,因为即使没有宫奛明的刁难,她也知道众臣对自己的不信任,毕竟一位软弱的女人是没有办法协助好新皇管理好化国的。 “既然丞相能证明公公的存在,那我手中的遗嘱就是没有问题的。如果现在,众位还有什么疑问可以提出,我会一一替大家解开迷惑,没有的话,”慕容止稍微停顿了一下,“以后如果还有谁把我的身份当做什么问题而在私下里说些什么乱七八糟的话,本王不介意以权谋私利,维护维护本王的名声。” 慕容止说罢,慢慢地重新整理好笑容,面朝众位百官,朗声再次重复最初的那个问题道,“众官员还有什么想要问的么?” 环顾四周,鸦雀无声。慕容止脸上的笑意更深了:如此甚好。便接着说道,“没有什么事需要汇报么,新皇在此,大家大可进言近段时间来的政事与民情。”说罢,便转身抬眼给了那少年皇帝一个示以鼓励的微笑,却在转身的一刹那僵住了。 坐在龙椅上的少年,全然没有慕容止昨日初次见他时的稚嫩,目光凌厉,只是身体还是以一种慵懒的姿态躺倒在龙椅之上,不走近看绝对不可能发现他目光中所蕴含的满满的凌厉。但是那神情竟是一闪而过,待慕容止再次回过神来之时,他的脸上就已又换上了那副人畜无害的表情。 ——刘昀,究竟哪个样子,才是你真实的模样。慕容止看着他表情变换的迅速,竟有些后背发凉。 但是她却并未表露,仍然只是莞尔而笑,对他说道,“皇上,您也说两句吧。” 他脸上的笑容亦变换的如春风温暖,脆声说道,“止姨娘,是已经没有什么事情了么,如若没有的话就可以退朝啦。” 全然是一副单纯的小孩子模样。慕容止便偷偷地安慰自己:一定是自己刚刚看花眼了,如果他真有这般心机,上一世有怎会被我抢了帝位。想到这一层,她的心情方才舒畅了一些。于是慕容止转向身边的公公,示意他可以退朝之后,便先行和刘昀离开了。 “止姨,你刚刚好厉害啊,感觉威风无比呢。我可讨厌那个什么宫奛天了,哪里比得上我止姨呀。”刘昀扬起俊秀的脸庞,一双清澈的眸子直直地盯着慕容止看,那里面干净得不染丝毫杂质,令人不忍伤害。上一世确实是慕容止欠了他,夺了原本属于他的皇位。这一世,无论如何,慕容止都发誓要将他父亲打下的基业完好无损的送到他的手中,并帮他守护这大好盛世。 她轻轻地抚摸了一下他的头发,未置一言。她知道,真正的血雨腥风,才正要开始。 慕容止这么一位上一世一直以柔弱之身面世的女子,如今深知如果想要在朝廷上立威,仅仅只是靠今天的一仗,是远远不够的。她还需要更多的事情来证明自己的能力,这不止是那个人教会我的能力,还有她两世为人的从痛苦中得来的经验。 第一卷 第4章 .外敌 阳光从窗中散落在窗口的一株花上,娇艳的花还有早晨未干的露水,在阳光的照耀下折射出奇异的光彩。 放下手中的案件,慕容止揉了揉自己疲惫的双眼。为了尽快了解现在朝廷的情况,她调出了一切可以利用的文案,而且沈静也帮助她收集了很多情报。 那次早朝,要不是有沈静提供的消息,她根本不可能有把握去面对文武百官的刁难。 沈静,作为天下首富,他的名下有许多酒楼茶肆,消息流转比较快速,并且他还拥有属于自己的一套情报体系。如若不是沈静对慕容止说他可以帮她提供消息,慕容止竟不知道他还有这样的能力去发展这样的情报业,一直以来,她对沈静的印象就是美丽的、娇弱的、时刻待在自己的身边服侍自己的男子,这些竟令她忽视了沈静那首富的身份。 或许其他人不知道沈静的身份,但是慕容止认为自己对他的身份还是比较了解的。他是垄断天下酒楼娱乐业的望岳的幕后老板,同时也是拥有无数财富的天下首富。但是他能发展起这样规模的产业,又怎么可能只是慕容止印象中的人呢,肯定还有许多她所不知道的能力,才能够拥有天下的财富。 说起沈静,慕容止和他的相遇颇为戏剧。化国作为三大国之间夹着的小国,残喘残生着,资源贫瘠,没有富饶的土地,更没有发达的贸易。国民生活得贫苦清寡,只是依着点点收成裹腹。所幸化国的国君大多都是明君,没有繁重的苛税,让百姓的日子不会沉重,倒也能得过且过。 但是化国的百姓,不是都能这样过着贫苦的日子,有些人就不甘如此生活,于是成了土匪之流,在化国的边境上为非作歹。 就是在这样的背景下,慕容止随着那个人去考察边境土匪的实情,正巧碰上了被土匪拦下的沈静带领的商队。 彼时的他,青色对襟长衫半掩,一双狭长的双目微眯,似带有几分嘲讽,满头青丝并未作何整理,而是散散的收在了身后,随风而舞,美得竟好似一幅画。作为领队的他,和土匪们说着话,而慕容止,就在不远的地方隐藏着,看着此时和即将发生的一切。 土匪们都是一直为生活奔波的人们,何时看到过这样的美人,沈静只是和他们的头头说了几句话,就陡然起了色心,想要将沈静和他的货物全部占为己有。 沈静的人又怎么可能忍受土匪们这样的打算,全都上前将沈静围住,不让土匪们近了沈静的身,可是那群手无寸铁的商队中的人,根本就不可能对付得了在刀尖上过日子的人,没一会儿就已有大半被土匪们制服。虽说眼看着沈静就要被土匪们抓住了,我慕容止只是看了一眼那人,却并未做任何反应。 “不去救他们吗?”慕容止发自内心地不愿意看到美人就这样被玷污,同情之心不由得涌上心头。 “再看看,有些奇怪。”依旧是那样低沉的音色,令我甘愿世世沉浸其中。他抬起眼眸,冷静地扫视着眼前的情形。 不论何时,慕容止都会在他的嗓音中沦陷,但是眼前的情况,让她首次没有了这样的沉迷,担心地看着这一切。 土匪头头明显是有些身手的,三拳两腿就将沈静身边的人打到在地,然后站定,凑近沈静的面,用手指挑起沈静的下巴,细细端详起来,慕容止甚至能够想象他因为美人的过分美丽而发出的“啧啧”的赞叹声,以及渐渐地因过分激动而变得狰狞的面孔。他粗糙黝黑的手抚上了沈静的干净的脸庞,而沈静就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忍受着如此巨大的侮辱。 然而远处站着的慕容止却是再也无法接受眼前的一切了,她实在不能看到这样的美丽就在自己的面前被玷污,所以她也没有再管身旁人的考虑,冲动地跑了出来,大声喝道:“住手,放开他。” 场面一时有些滑稽,一位柔弱的女子,勇敢地向邪恶的势力发出正义的大喝,但是当时的慕容止只是想着快点解救美人悲惨的命运。 那位头头放下了自己摸着美人脸颊的手,有些惊诧的转过身来,但当他见我只是一介女子,便抑制不住的“哈哈”大笑起来。 “老天爷今日对我怎的这般恩惠,美人送一双,物资满我仓。小美人,你是从什么地方来?来来来,到哥哥这边来,跟着哥哥吃香喝辣的。哦,你是不是也看上这个美人了,”说着,就一把搂住沈静,接着对我说,“你只要跟着哥哥,这个美人也是可以给你玩的。” 慕容止被那头头下流污秽的话深深地震惊到了:这真真是大逆不道,无耻之极!眼神飘忽间,看到被头头搂住的男人,脸色苍白,双眼空洞无神,衬得面上的那红唇更是娇艳欲滴。这使得慕容止的心中更是充满了对土匪的厌恶。 “你以为你是谁,丑陋不堪粗俗无比,让我跟着你,简直痴人说梦。劝你尽快将这些人放了,要不然有你好看···”可是慕容止的话还没有说完,两个土匪就趁她不备,将她抓住了。 “美人这么清脆的声音,还是不要浪费在这些无聊的废话上了,还是在床上多发挥发挥吧!”土匪头头说完,他身旁的一众手下就全都哄笑起来,但是慕容止又何时受到过这样的对待,气得一时不知如何是好。拼命地想要挣脱身边两个土匪的制辖,但是无奈她的努力只是螳螂当车,丝毫不起一点作用。情势渐渐朝着她不可控制的方向奔去。 “兄弟们,我们走。哈哈哈,今天满载而归,晚上一定要喝个痛快。”头头边说着,边搂着沈静向慕容止走来,然后一把也将震惊到了极点的她搂进怀中,她的鼻头撞上了坚硬的胸膛,痛得慕容止泪意上涌,在泪水朦胧中,她看到了土匪胸膛另一侧的沈静,看到他的眼睛似一泓深不可测的水,她便用力眨了眨自己的眼睛,待眼前清楚了才看到原来是沈静眼中盛放的满满的都是担忧。 慕容止不想让眼前这个同病相怜的人对自己过分担心,便悄悄握住了他的手。被她握住的那只手,全然不是寻常男子的粗糙,而是有着如玉般的细腻光滑,只是过于冰冷的触感让人可以知道手的主人却是受到了过多的惊吓。 慕容止迎上沈静看着自己的惊讶的眼,用嘴型缓缓地对他说:“不要怕。” 然后他抬眸,眼中含笑,刹那间,天光暗淡,流年生花,好似世上万般美丽竟不及这男子的莞尔一笑。然而这也只是美丽罢了,当慕容止的心里住进了那个人之后,任世上有千般风景,她的始终心独属那一人。 接下来的事情就很显然了,原本一直在旁边观望的那个人让早已埋伏起来的人出动,捉住了这些土匪,解救了慕容止和沈静。 而沈静,也正是为了报答慕容止的舍身相救,甘愿待在她的身边为她做事。虽然她并没有做什么事情,最终救下他的也并不是慕容止,可是他执意如此慕容止也不好拒绝,于是就这么多日子过去了,他一直待在她的身边。 对于沈静要待在自己的身边,那个人只是淡淡地对慕容止说:“不要被表面的事情迷惑了,好好想想你自己值得他这么做吗?如果你觉得值得,我也就没有什么话可以说了。” 慕容止并不知道他说这些话的真实含义,反正沈静就这样在自己的身边了,并且和自己说了许多关于他自己的事情,比如建立遍布天下的望岳产业,比如资产富可敌国等等。不久之后,那个人也找到了他甘愿为其付出一切的心之所爱,他们之间的往来也再不复往日。慕容止和那个人,终是渐行渐远,再也没有可能。 “大人。”缓缓飘忽的思绪被打断,书房外传来明月的声音。 自从那次进宫后,慕容止就将明月从三等丫鬟提升为自己的贴身丫鬟,兼之让她为自己做些力所能及的事务,一方面是减少琐碎的小事对自己精力的盘剥,另一方面慕容止也是想要试试她对自己的忠诚度,看看她到底能为自己做到什么程度。 “进来。”慕容止整理好自己的思绪,看着明月进来。 “沈大人刚刚传来消息,摩圣国近日又在两国边境处调派了不少兵力驻扎,并且日夜操练。”明月清冷的声音平静没有起伏,丝毫没有因为她话中的内容而有什么反应。 处事冷静不焦躁,遇事能以主人的利益为主而行动,这样的能力慕容止知道绝对不会是一个小小的丫鬟会有的,只是不知道是谁把她安插在自己身边的,要是真的能为自己所用,就该是件多么好的事情呀,慕容止深知自己现在的处境,所面临的最大的问题就是没有人才可用。可叹慕容止明明是巧妇却难为无米之炊啊! 摩圣国,慕容止一想到这个国家,脑海中首先出现的定位便是一个崇尚武力的国家。这个国家的国主是一位军权武力崇拜者,他的国家自然按着国主的喜好,全民习武,军队战斗力是天下第一的。 现在三国平均力量势均力敌,任何国家都不敢轻举妄动,对于小国——化国,先皇的能力还是很有威名的,三国可不愿啃这个硬骨头还得不到什么好,啃坏了牙齿什么的,情愿不吃这点肉。 但是现在不同了,化国的先皇驾崩了,新皇帝位不稳,朝政党派争权,正是化国最为脆弱的时候,现在一把将化国攻下,占据的就是有力的军事至高点。在这样的利益下,摩圣国这个军事大国肯定会有所行动的。 摩圣国近日的行为慕容止并不是不能理解,但是比起其他两个大国,作为三国鼎立之一的摩圣国终究还是少了一份沉稳和大国的风采。 慕容止想着这些,眉头皱得更紧了,摩圣国这样的行为她反而还是比较喜欢的,其他两个国家——以经济繁荣而称霸的樊商、以文化思想称圣的嘉应,综合实力比之摩圣更雄厚,如今却没有任何动作,反而让人更不安。 “静现在在哪里?”面对这样复杂的情况,慕容止最先想到依然就是找到沈静商量商量。 “沈先生现在不在化国。好像是摩圣那里的望岳所属的酒楼出了什么原因,一定要沈先生亲自去处理,所以他早在几天前就前往了。”慕容止听着明月的话,愣住了,一时间脑中一片空白。 “大人?” 待慕容止回过神,便觉得这段时间定然是自己忙糊涂了,竟然忘记了沈静已经不在化国而是去摩圣了,又不禁暗自感叹自己什么时候这么依赖沈静了,一遇到事情就想找他来商量。 可能是看到了他和自己印象中的有所出入得惊人的能力吧! 但是不能再这样过分依赖什么人了,慕容止暗暗定下决心,自己这一世再也受不了被忽视被冷淡最终被抛弃的滋味了。 “明月,准备车马。我待会儿要进宫。”慕容止沉声安排到。 “是,大人。” 第一卷 第5章 .天下局势 长形四角雕龙头桌上铺垫着明黄色的绣龙绸缎,精贵的文房四宝看上去十足新,镶宝石黄铜色香炉中升起一缕缕淡淡的烟雾,让周围有着沁人但是不是庄重的香味,一座全金的小巧型四方扶手式龙椅上铺着厚重的由虎皮、豹皮、狼皮制成的坐垫。房间的四周是由乌金楠木制作的书架,书架上摆着的都是世间难寻的孤本,它们全都用上好的丝缎包裹住放在特制的盒中以防潮湿和风化。房间的靠近中央的位子,摆着几张配套的黄花梨椅子和案几。 慕容止站在这间宫殿内,好像是疯了一般地去注意这些细枝末节。而她要见的人,在她苦苦等了一个多时辰了之后,还是没有露面。 慕容止火急火燎地赶到宫中之后,便在这南祥殿——皇上召见臣子的宫殿,等待又等待,准备和刘昀商量要如何遇敌,但是他就这样把慕容止独自撇在这里这么久难道是想要向她证明什么么?! 她的内心有着一把火,却没有地方发。 给慕容止准备的茶水,凉了又换,换了又凉。在她的无形的怒火中,周围待命的奴婢身上已经是可以看出明显的颤抖,仿佛在下一秒就要承受不住慕容止强烈的怒意,晕死过去。 “再去催,说微臣有要紧事禀报,快点!”她的声音因为强压的怒意而有了一丝喑哑。 传话的奴婢听到慕容止的话,立刻快步向外面走去,当消失在门边的拐角处时,觉得她看不到了之后,便抬起自己的胳膊用衣袖搽了搽额角的汗。 看到那奴婢的动作,慕容止不禁怒极而笑,有些好笑地想到:真是的,自己现在是在做什么,这又不是自己的国家,又不是自己的责任,我慕容止为何要这么着急。如此想着,她也就不急也不那么怒火升天了,做在了靠近的椅子上,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细细品尝起来。 宫中的贡茶果然就是不一样,浅酌一口含在嘴中,然后茶叶的清香涩甜在舌尖的味蕾一直萦绕着,慢慢徐徐下腹,那滋味一直蔓延开来,最后口中的涩甜变成了满嘴的甜,一直甜到腹中。 “皇帝驾到!”尖细的声音并未打断我品茶的过程,刘昀的到来也没有使慕容止有任何的特别的反应,长期的等待,已经在一杯茶的时间中让她变得心平气和。 慕容止站起身,理了理自己有些褶皱的衣服。当刘昀踏进殿中的时候,她便只是微微低头以表示自己对他的行礼。 刘昀看到慕容止的时候,清俊的还带着稚气的脸上不再装出老成的模样,而是从这样的面具中破开而出露出了属于这个年纪天真灿烂的笑容,“止姨娘,你怎么来了?让你久等了,我刚刚在寝宫中批示文件,没有批完就总觉得自己的心中有些愧疚感,所以让你久等了。止姨娘,你不会生我的气吧?” 慕容止本来就已然心平气和了,看到这张脸就更不可能生气,更何况刘昀这样对我解释,不但没有气反而有了一股愧疚感,原来这孩子这么努力,自己刚刚却还不明就里地生他的气。 “止姨娘怎么可能生你的气呢。好了好了不说这个了,我有件非常重要的事情要向你禀报。摩圣国近日来在双方边境处不断增加兵力,可能是要对我们做出军事进攻,所以我们要做好一切防范。” 慕容止说着,刘晖便拉着她的手往前走,上了殿台,来到龙椅处。 “止姨娘的消息好灵通,我也是刚才才知道摩圣的举动,没想到止姨娘竟然比我还要快。”慕容止听着他的话,虽感觉有些奇怪,但是没有往心里去,只是想到:小孩子果然还是只会注意一些细枝末节的东西。 “既然你已经知道摩圣国最近的动向,那有什么打算了吗?” 但是他并没有直接回答慕容止的问题,而是拉着她更接近龙椅了,对她说道:“止姨娘,你坐。” 慕容止被他突如其来的行为弄得惊了一下,急忙欲挣脱把自己按在龙椅上的那只手。 “昀儿,你在做什么?你知道这龙椅意味着什么吗?怎么可以让别人坐在上面呢!你要记住除了你之外,任何人都不可以坐在这张椅子上,坐在任何象征你身份地位的位子,你明白吗!包括我也不可以!”慕容止略有些激动地说着,转身就将立在她身旁的刘昀按坐在椅子上,严肃地看着他。 上一世全部都是我的错,才毁了你原本应有的大好河山,这一世,无论如何,我都不会容许任何人和你抢夺这本就该属于你的位置!慕容止心中有一个声音这样咆哮着吼道。 刘昀看着慕容止严肃的脸,并和她直视了一会儿,稚嫩的脸上显露出了些许的迷茫与冷峻,然后迷茫散开,又是那副不染丝毫杂质的模样 ,声音清脆的说道“好的,止姨娘,我明白啦。” 慕容止此时才放开按在他身上的手,转身走下殿台,回到了自己原来的位子。然而她并不知道,她转身的刹那,刘昀的眼底竟染上了一层怎样的冷漠与杀机。 待慕容止坐定,她便又接着品那上好的茶。 “止姨对于摩圣国的举动有什么想法吗?” 慕容止并未抬头,只是看着杯中浅绿色的茶水,沉声说道,“我想先听听你的想法。” “我认为,他们这一点举动根本不足畏惧,我们化国的大将军蔚岚明是多么英勇神明,他肯定能将摩圣的军队打败的!” 慕容止听到这话,便放下手中的杯子看向刘昀,看着他稚嫩的脸上写满的自信,一股悲凉之情竟不禁油然而生。 他的父亲,慕容止上一世最爱的人——先帝刘景然,都还没有来得及好好教导这位当时的太子、现在的新皇,就随着他病逝的爱人而撒手离去,让新皇刘昀,这个还是半大的孩子面对如此凶险的朝政国事。 或许是慕容止的眼神太过悲伤,让刘昀也感受到了她心底的悲凉,他便有些不安地调整了自己姿势,让他自己的形象看上去更有威严感,但是他的语气却出卖了他内心的慌乱,“止姨,怎么了,我说的有什么不对吗?” 意识到此,慕容止便立刻收回了自己过分表露情感的眼眸,“没有什么。止姨再问你,你又是怎么看待樊商和嘉应这两个国家的?” 刘昀见慕容止脸上悲伤的神色渐渐消失,便又恢复了自己的自信,又或许是接下来他要说的话给了他这样恢复自信的信心,“樊商,众所周知,是通过经济发展起来的国家。这样的国家不足为惧,只要切断他的经济脉路就可以了;至于嘉应,我们就更没有惧怕的必要了,那里的人都是一群只会读书的书呆子,有什么好怕的,只要带着军队去攻打就肯定会胜利的。” 慕容止安静地听完刘晖的话,然后接着问:“在你心中,化国是一个什么样的国家?” “那还用说,当然是一个非常富饶的国家。百姓吃得饱穿得暖,日子过得富足。我们的国家还是一个兵力强大的国家,其他的国家之所以不敢攻打我们的国家,就是因为我们国家强大的兵力。”说完,他开心地扬起了自己的头,一副准备被表扬的模样。 但是给予他只是慕容止的长久的沉默而已。他就那样期待着,见慕容止没有丝毫反应,便低下了自己的头,看向坐在椅子上的慕容止,黑白分明的眼中有着明显的受伤。 “你是从什么地方,从什么人那里听到这样的评断的?” “奏折上全是这样写的啊!”他委屈地说道,语调上都带有了哭腔。 “那以后这样的奏折,你就要知道是谁写上来的,然后这样的人以后就不需要重用了,甚至如果可以,这样的人直接让他永远消失最好。” 对于慕容止的话,刘昀一时之间不能理解,便只是懵懂地看着她,不解地问道:“为什么呀?” “像这样对陛下不忠隐瞒的人,根本就没有存在于朝廷的必要。他们隐瞒真实的民情以及国之形势,这简直就是犯下了欺君之罪,还导致了陛下看不清楚国之现实,更是罪不可赦!”慕容止的语态逐渐凌厉起来。 刘昀难以置信地看着她,水灵的眼中不再是往日的纯真和率性,而是满含着由震惊和伤心交织而成的复杂情绪。 慕容止很欣慰她在刘昀的眼中终于没有再看到不属于皇上应该有的单纯与坦率,取而代之的而是因国事而感到的悲伤。但即便这样的情绪也不是皇帝应该有的,即使这比让人一眼望去就有了底的纯真要来的好太多。 “陛下,我们存在于这个天下,最重要的就是要知己知彼。我们首先来说知己,也就是我们要了解化国的基本国情。”慕容止边这样说着,边往刘晖的位置走去,“化国,只是一个夹在三个大国之间的一个小国家,三个大国其中任何一个国家要攻打我们,我们都是没有任何胜算的,并且只有求和这一个方法才能保住我们化国的百年基业。我们化国没有陛下脑海中以为的富饶,真实的化国甚至可以说是贫穷的。我们国家没有富饶的土地,种不出多少粮食,所以我们的百姓只能依靠着些许微薄的粮食收成来度日饱腹。真实的化国是一个边境很乱的国家,我们的百姓不是所有人都能过着安定的日子的。并且由于大部分地区缺乏官员的有效的管理,我们国家土匪猖獗,这导致别的国家的商人都不敢往我们国家来进行贸易,因为只要来了,就肯定会被土匪抢了去,最后只剩下血本无归,长此以来,化国就更没有正常而稳固的经济支持,越来越穷。”慕容止走到刘昀的身边,握住他的手,以防他因为巨大的现实反差而承受不住。 慕容止真切地知道了解真相会很残忍,但是如今的她身为摄政王,有义务让新君知道事情,并教会他如何勇敢地来面对。 “化国的国情已经是这样了,你觉得我们化国的兵力又是如何?你的父亲是一位很有能力和作为的君主,他想铲除化国边境猖獗的土匪,但就是没有足够的有能力的士兵来完成这样的伟大的想法。我们的士兵连自己国家的土匪都不能够剿灭,你说我们又要怎么去抵御大国的强盛的兵力。”刘昀的脸色,随着慕容止言语的渐渐深入,竟渐渐由红润变得煞白。 “了解了我国的现状之后,自然是该知彼了。我们来看一下我们周围的三个大国的情况。其中稍弱的就是摩圣,一味只靠武力的国家是不可能长久发展的。所以我们最应该警惕的其实是樊商和嘉应这两个国家。不要以为樊商只是靠着经商、嘉应只是靠着学识。他们的综合实力是非常强的,有强大的经济发展国家,有强盛的军队护卫国家的安全,有众多的人才去建设国家。樊商只是经济更加发达而商业在天下闻名,同样的,嘉应的教育更加优秀使得人才谋士众多而天下闻名。所以,万万不要想当然的以为我们的国家坚不可摧。明白吗?”慕容止紧了紧握着的已经比自己大的手。 刘昀抬头望着她,泪水瞬间蓄满了他的眼,“止姨,我竟不知我被这样的欺瞒着。那些大臣私下里到底是怎样看待我这样蠢笨的皇上呀,明面上对我万般尊敬,实际上背地里都在讽笑着我吧!”他话语中的委屈、痛苦、被背叛的情绪不断冲击着他的泪腺,让他最终不可控制地扑在慕容止的怀中失声痛哭。 慕容止不断安抚着他,用手轻轻拍打着他的背脊,在他的耳边不断地重复着:“会好的,会好的,没关系的,有止姨娘在,都会好起来的······” 是的,会好的!刘昀的帝位,化国的未来,都会是好的。 良久,慕容止站起身来,站在殿台上,眼睛看向门外的那一片蓝天,她刚刚的话并不只是为了安慰刘昀,还是自己对上天许下的承诺。 第一卷 第6章 .固位 五更天,皇宫灯火通明,中朝殿内一片安静,慕容止和众位大臣再次等待着皇帝的归来。 这一次慕容止并没有再去观察底下臣子的动作,而是时不时随手拿起摞在旁边案几上的一堆奏折中的一个,翻开看看,再次感受一下底下的大臣是用怎样的胡诌乱言来糊弄这少年天子的。 回味着,慕容止就止不住地打着哈欠,昨晚为了这群愚蠢的大臣,她看奏折熬夜到三更时分才得以入睡。而案几上的这些摞得高高的奏折就是慕容止最后的成果。 这次,刘昀没有要她找人不断催促才上早朝,而是比较准时的上了早朝。慕容止的心中顿时有了一种看到自己的孩子长大了的欣慰感。 刘昀没有因为慕容止眼中的情绪而改变神态,他威严地端坐在龙椅上,眼神已经带有了几分犀利。 慕容止示意总管说话,那太监总管察觉到她的眼色,便尖声说道:“众位大臣,皇上已到,有事禀报。” 依旧是没有一个人站出来。我看着大臣低下的头,讽刺的笑跃上嘴角。 刘景然纵使多么才能无限,在这样的国家内,也根本没有他能施展腿脚的地方。就是被这样的众臣、这样的国情,耗尽他的精力。早逝的他,慕容止想不单是只想追随她而去吧。面对这样的国家,守护这样的天下,以透支他生命为代价发展的国家,可能早就已经让他心灰意冷而不愿再管了吧。 “如果众大臣没有甚事禀报的话,微臣倒是有一事相说。”慕容止从靠椅上站起来,双手交合,微躬身躯对刘晖说。 “准奏!”刘昀的声音第一次如此洪亮的在中朝殿中响起,虽然清润,可是已有自己的一番气势了。 慕容止便顺旨直起自己的身子,从案几上随意抽了一本奏折,打开来瞄了一眼,然后说道:“ 臣昨日闲来无事翻阅了一下众大臣的奏折,发现了一些与实情不符的汇报,臣心中有些许担忧,只是不知当讲不当讲。” “这有什么当讲不当讲,摄政王就实情而讲即可。”刘昀的声音变得凌厉起来。慕容止的心头不由得浮上几分欣慰:虽说有些残忍,但是她终于让这个一直生活得无忧的孩子长大了,既然他已经登上了这个帝位,就必须要为之付出应有的努力和代价。其实慕容止在昨日就已和刘昀商定好,今日要当着百官的面演一出戏,一出杀鸡儆猴的好戏! 慕容止弯腰行礼以示遵命,便转过身,走下高台,在百官面前站定,朗声说道:“我看了一下众位大臣上交的奏折,里面文笔委实不错,虚构出的化国也确实是一幅太平盛世的模样。”话至此,她故意顿了一下,群臣之中果然议论纷纷。 她慕容止今日到要看看,这些只为自己私利的臣子,究竟能欺骗当今皇上到几何?! 待人群中的躁动稍稍平复了一些之后,她便清了清嗓子,继续说道,“据我所知,化国南部的白举城最近正闹有饥荒,百姓食不果腹,那么在下敢问宋天恩宋主事,你又是怎样在奏折中写近日万事安好,各州郡百姓安居乐业呢?或许是你不曾听闻白举城闹有饥荒这一消息,但是堂堂朝中专司民生的大员,居然连此事都不知,我大化国要你这等无能之辈又有何用?!但是如若你是知而不报,那就更是犯下了欺君之罪,论罪当斩!宋主事,你有何可辩解的么?” 这宋天恩在不久之前还只是一个小小的七品的官员,但就在这几天之内连提三阶,并且全是那宫奛天一手提拔上来的,显然是巴结上了如今权势最盛的丞相。先灭他的威风自然是为了给那宫奛天一个震慑。不过这宋天恩虽已提到如此高的职位之上,却依旧无能畏缩,看到慕容止如此气势汹汹的发问,竟愣在了那里,不知如何是好。 见此形势,慕容止便收起语气中的尖锐,微微笑道,“宋主事怎的如此不知所措,本王只是说了一下自己的看法,如若哪里有了得罪,还请宋大人不要见怪。” 说罢,她便斜眼瞄了一眼宫奛天,不出所料,他的表情依旧没有丝毫波澜,仍然是那副高深莫测的模样。慕容止不禁暗暗赞叹于他的临危不乱。这样的人如果能够忠心耿耿的辅佐这少年天子,该多好啊。 慕容止当然并没有立即就要将宋天恩逼到绝境的意愿,此时此刻,她需要做的只是给诸位大臣一个警示,能够拉拢来的就要争取能够拉拢,在刘昀的帝位尚还不稳之时,敌人树的越少越好。治理国家并不是看你的惩治条例多么完备严苛,而是看你究竟能够将人心笼络到何种地步。但是至于废物,则要毫不留情的除掉。 于是慕容止将笑意加深,走到宋天恩面前,柔声道:“宋主事不必惊慌,其实司职之时,难免会出现这样或那样的漏洞亦或是疏漏,有没有顾虑到的地方在所难免,鄙人并没有什么其他的意思,只是希望日后宋大人再不犯这样的错误,否则。皇上可能会因此而龙颜不悦的······” 宋天恩闻此言,连忙慌张地屈下双膝,不停地对着刘昀的方向叩首,嘴里大声喊道,“谢主隆恩,谢主隆恩!” 果真是个废物,慕容止心里暗暗地骂道。然后往宫奛明的方向看去,宫奛天啊,你看人的眼光还真是不怎么样。 戏演至此,慕容止的戏份已经差不多了,便回头看向刘昀,相互之间交换了一下眼神,便已了然。于是,她反身再次回到大台之下,一字一顿地说道,“回陛下,微臣禀奏完毕。” “好的,爱卿落座吧。”坐在龙椅之上的刘昀的声音字正腔圆地说道,带着一种难以违抗的压迫感。慕容止的心中不知为何又泛上一阵阵的哀伤。 他与刘景然,竟是相似至此。 初次见到刘景然之时,他亦不过只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虽说有着不同于常人的老成与沉稳,但毕竟还是个孩子,说起话来亦是这般字正腔圆。 早早确立的太子的地位并未给年纪尚幼的他带来任何好处,相反,这反倒牺牲了他的整个童年。有谁能够想象,那么一副稚嫩的肩膀,竟要被推到权力斗争的风口浪尖之上,还要被迫去肩负他根本不想承担的责任——我自始至终都知道,他的心从未对这片江山有过丝毫的贪求,而日后的兢兢业业,也不过是出自自己无法泯灭的责任感。年少时,他的心为诗词歌画而驻足,待年及弱冠情愫暗生,他的心便交给了她,再也未曾收回。 慕容止是该庆幸还是慨叹自己的不幸呢。他的所有炽热的情感自始至终都为她而汹涌,而她即使日后日日陪伴在他的身边,也从未得到他的心的片刻停留,所以也无所谓失去。可是自年少时便心萦神牵的人,最终也没能在她慕容止的身旁停留。那些一起走过的长廊,那些一起看过的风景,终是成了岁月中耀眼的点缀。 妾愿夜夜为君舞,只叹君心不知处。 片刻的恍惚之间,刘昀已然从龙椅上站起,华贵的龙袍将少年已初初长成的身形修衬得分外高大威武,有种不言而自明的威慑力。慕容止便收了收心神,走回到了自己的位子上,坐了下来。接下来,就全看刘昀的了。 他环视了一下群臣,正色说道,“刚刚摄政王只是举了一个例子而已,有此种行为的官员不在少数,宋天恩只能算是其中一个,甚至连典型都算不上,朕只是希望众位爱卿能够以此为鉴。虽然刚刚摄政王有言,不会惩处宋主事,只是希望他日后能够有所改正,但是朕不这么认为。如若人人均失职至此,这国家朕又该怎样治理!”他的声调渐渐地高了起来,语气也变得急促起来,慕容止分明可以看到那少年的胸腔中拼命抑制但逐渐膨胀的怒气。 “所以,朕下令,即日起,革去宋天恩主事一职,且从今往后再不能入朝为官!”最后的这句话刘昀说得斩钉截铁,不容丝毫辩驳。 慕容止抬头看他,心中颇有些欣慰:这个孩子,终于有了一些他父亲的气魄了。但是他的这个决定却又确实与她和刘昀昨晚商议的不太相符,他本和刘昀在昨日打算着先由慕容止来震慑一下大臣,并以此来探一下他们的虚实,如果真是有自己的能力的话,就尽一切可能将他笼络成为自己的人;但是如若只是空有一个头衔而非有真实本领,则直接降职亦或是停职于原位、再无实权。 他的对于宋天恩这一决策,实在是出乎慕容止的意料。这不由得使她开始重新审视面前的这个少年:他真的如同自己面前的这般似玻璃般纯洁易碎么。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就这样果断地革去朝中大员的职位,是只是因为年少轻狂么,还是为了向什么证明,自己的权利是至高无上独一无二的? 譬如说为了向慕容止?向她证明:纵使你是摄政王,朕也可以轻而易举地推翻你刚刚说过的话,只要朕想,你说的话全都可以当做耳旁风。想到这一层,慕容止的心下一凉。这个孩子的心机,可能远比她想象中的重的多。 但是他的这一决策做的如此果敢与独断,倒是确实颇有几分气魄,不仅震慑了朝中那些视他为无物、自诩为朝中权老的大臣,同时也证明了自己权利的至高无上与不可替代。 果真,朝堂之下一时之间议论纷纷,但是谁也没有勇气站出来提出异议,甚至连那宫奛天也沉默不言。宫奛天,你怎的这般沉默,难道是真的慑于新帝的威严么,还是说,你在策划更加阴险的阴谋? 不管怎样,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这一世,慕容止已立誓无论如何都要护这个少年和他手中的天下一个周全。 刘昀见无人做出驳斥,嘴角便勾起了一抹笑意,但这笑意转瞬即逝,紧接着冲入慕容止耳膜的就又是他不带丝毫温度但却洪亮的声音,“陆风陆中尉,近来家中可是有什么事情么?”这句突如其来的询问着实将那陆风惊到了。朝台之下却是传来了有人窃窃私笑的声音。 慕容止亦不禁莞尔。谁人都知道这陆风乃是一介好色之徒,如今能够坐到中尉这个位置,不过是因为他是宫奛天的侄女婿,听说宫奛天常常在茶余饭后与人叹息他这不争气的侄女婿。 刘昀能够如此准确的指出他,除了他既是宫奛天无能的吃干饭的侄女婿之外,还有一个原因就是据传闻他近几天因为日日醉于女色,而已经连续好几日未曾上过朝了,甚至连前几日新皇登基以来的第一次上朝他都耽搁了,这无疑是自己向枪口上去撞。 但那陆风毕竟是待在宫奛天身边较为亲近的人,因此行事说话便明显的有些头脑。他虽是愣了一下,但很快就恢复了镇定,走上前来,直言不讳地说道,“劳烦殿下挂念,微臣家中近几日并无什么事情。只是前一夜睡得有些晚了,才导致昨日上朝未能及时赶上,微臣心中万分愧疚,恳请陛下降罪。”呵,还真是只老狐狸,这样一说,年纪轻轻的天子又怎么可能和你这么一位长者处处较真呢。 正当慕容止权益着接下来应该说些什么再敲打一下陆风的时候,刘昀的声音又响了起来,但是这一次却带上了几分玩味,“哦,陆爱卿原来是前一夜睡得有些晚了啊,其实朕也并不是要怪罪些什么,只是想要了解一下事情的缘由。但是朕现在到挺想知道,陆爱卿是为何前一夜睡得有些晚了呢。”明明是一个问句,却没有丝毫询问的意思。 朝堂上下不由得发出一阵哄笑,那陆风虽表面上仍强装镇定,但是脸色已经变得越来越红,看来真真是感觉无地自容了。 这陆风平日里一向好色,那么夜里晚睡,又能是什么原因呢,刘昀这样明知故问,分明是要让陆风下不来台。不管怎样,他毕竟是宫家的人,即使日后要铲除的心腹大患必定是宫奛天,此时此刻,由于他在宫里权势确实太为强盛,他的人还是动不得的。那么用这种方式来使他们难堪,毫无疑问是给他们一个最好的下马威:不要以为你轻易就可以爬到我的头上,我轻轻的一口气就完全可以把你吹入深渊。 于是陆风一时什么都说不出来,只能脸憋得通红。 “好了,你不用说了。你以为朕不知道你在什么地方做了什么事情吗。不要以为朕对一些事情不了解,只是不想破坏了君臣关系罢了。但是最好不要行事太过了,就算朕的脾气好,也是会有发怒的时候的。”刘晖一语双关的话一讲完,一些大臣的身体就不自禁地颤抖了起来。 看到这一切,刘昀看来似乎也心满意足了,转身回到了龙椅之上。慕容止静静地望着他,竟好似在望着他的父亲。这个少年,明明与他的父亲有如此相似的躯壳,却拥有着完全不同的灵魂。不过没关系,她慕容止只需要做好自己应该做的就可以了。 次日 慕容止便径直来到了刘昀的书房,并带了一张人事名单。她最初之所以没有提出大张旗鼓地动人革职,无非是担心这清俊的少年无法一时之间接受太多的变故,但是从昨日朝堂之上的应对而讲,他分明已有了几分帝王应有的霸气。 那么,改革,即刻就可以开始了。 他看到来人是慕容止,眼角眉弯都带上了笑意,放下手中的书卷,站起身来,道,“止姨来啦。” 慕容止微笑颔首以示回应,便径直走到他的身前,将他轻轻按回座椅上,拿出那张纸让他看。“皇上您看,这是微臣昨日做出的一张人事动用的名单,还请您过目。” 然后,解释到,“皇上,如今朝中官员大部分都是丞相宫奛天和大将军蔚岚明的人,真正属于咱们的人确实是少之又少,更何况如今敌国实力皆强于我国,外患如此严重,收权无疑是现在最重要的事情。因此,臣在这份名单上详示了目前丞相宫奛天那边的人、大将军蔚岚明那边的人、以及咱们这边的人。” 慕容止顿了一下,见他没有什么反应,只是仍然低头看着那张名单,便自顾自的继续说了下去,“微臣还自作主张把一些必要的人事调动也附在了上面,陛下如果觉得有用,也可以按照微臣之上所言来进行调整。譬如说那宫昊辰,自诩为宫奛天的外甥,天天不务正业,空有一个朝廷二级大员的头衔,手上却还握着我化国四分之一的兵权。对于他,革职亦或是铲除显然是不切实际的,但是我们完全可以把他降职为五品上将,将他手中的兵力归位御林军,这既不太使得他心生怨言,又达到了收回兵权的目的。至于补上这个位置的人,微臣认为李庚年比较合适。此人既足智多谋,有坚毅果敢,完全可以胜任这一职务,至于此人的可靠度,皇上就更加可以放心了。”李庚年是刘景然在位时期就暗暗培养的武将,目的就是为了和蔚岚明在兵权上可以相抗衡。这次的人员调动正好可以将大批刘景然暗中安插在朝中的人提拔上来,并且不会被各方势力察觉。 刘昀听到这里,抬头深深地看了慕容止一眼,便又低下了头去,只说了一句,“就按止姨这张纸上写得那样做吧。” 她听到这话,心下一时颇为舒畅:如若刘昀真的能够按照我说的来做,那么这国家,必定迈入盛世华年。 于是慕容止起身站定在他的书桌前,屈膝行礼,“谢主隆恩。” 他不禁惊讶地抬起了头,然后立刻站起来,走到她的面前,将慕容止一把扶起,道,“止姨,快点起身!您何须行此大礼?” 我她却并未回答,只是盈盈地笑了,望着他道,“陛下,其实人事变动只是目前要做的第一步而已,日后,我化国的一些制度也是要变的。在以后的日子里,请陛下相信,我慕容止所做的一切事情,皆是为了促我大化国平安昌盛。” 刘昀看着眼前的慕容止,声音中染上了些许调皮,“那当然啦,我止姨娘自然是事事为国家考虑呀。”他虽是这样说,可是他清澈的眼中霎时间的深邃,让近距离接触的慕容止看得分明。 自从她在那日上朝之时回头的一瞬,看到他脸上冷峻的神情之后,便刻意额外留意了这个少年的每一个情绪波动。 然后慕容止便惊愕地发现,在他单纯地、调皮的行为处事中,不时会有一刹那的冷漠和深沉闪现,他以为他掩饰得很好,但是毕竟不可能总是骗过慕容止这样的特别留意之人。这个事实使慕容止的后背时常发凉,因为她发现自己有时并不懂这年轻的帝王。但是她是否该庆幸呢,这个少年并不是似自己想象中的那般软弱无力。 其实这样就够了,慕容止这一世本就是要帮他争夺属于自己的天下,他有如此深沉的思虑,倒也是件好事。 第一卷 第7章 .现实 化国国都 “止姨,你看我们的国家还是很繁盛,没有你说的那样破败不堪啊!”刘昀的语气中略带欢喜地说道。 “昀儿,这只是一部分。你觉得化国全部都是这样的吗?” 在看上去繁华的街道上,慕容止和刘昀具打扮成富家公子的模样,为了更好地让刘昀知道化国的详情,慕容止便将他从美好的琉璃罩中带出来,来看看真实的化国到底是怎么样的情况。毕竟,无论慕容止空口说化国如何如何,再详细深刻的言语也比不上带着刘昀来亲自看一回。 来往的人们大多身着较为干净、完整的衣服,甚至其中可以看到一些穿着珍贵衣料的人,这里的房屋也是整齐规划的飞檐高楼。商贩们有些吆喝着自己商品的优点,引得来往行人驻足观看询问,而店家则不需如此,也有不绝的客人进出。 慕容止看着这繁华的街道,心中没有因此而高兴。毕竟这里是靠近皇宫的街道,能够如此繁华也只是靠着朝中的关系罢了。要知道这片地区不只有皇宫,还有大片的官员住宅,商机无限,这让商贩们怎么可能不把这些街道发展得繁荣漂亮。 慕容止的心此时并没有丝毫高兴,反而有深深的难过。这里有多繁华,接下来就会越发衬托出除了这里之外的化国国都其他地区的贫困破败。这里就像是皇宫这座美丽琉璃罩之外的装饰彩带,和皇宫是一个整体,而不是广大国都的具体面貌。 慕容止和刘昀并肩走着,两人都没有说话。显然,慕容止不愿意打扰刘昀细细体会由繁盛走向贫瘠的过程。 在他们走出了这几条繁华的街道后,只是一个拐角,出现在眼前的场面,就由原来有整齐飞檐的屋楼变成了有些破败的参差不齐的平房,人们的着装不复刚才的体面,虽然大部分都有衣覆身,但是大多是打了补丁的旧衣,夹杂其中的一两个男人就索性不穿衣服了,只是一条裤子遮住下体,露出上半身的瘦骨嶙峋,让人看着就觉心酸。 慕容止侧目看看刘昀,只见他原本还是无所谓的神情变得严肃了起来,脸色也是有些难看的。 渐渐地,他们越远离皇宫,眼前的一切就越是破败,完全没有一个国都应该有的繁华气派。整个国家的商业政治中心的国都尚且如此,就可想而知这个国家的其他地方是怎样了。 身为摄政王的慕容止尚且能想到,心怀整个化国的皇帝又怎么不会想到。 “止姨,你说,我们的化国,到底是怎么样的存在?我一直以为我的国家是繁荣昌盛的,人民百姓日子过得富裕安好。原来一切都是我的误会,我都不知道,在化国的国都,就是如此······”说着说着,刘昀的声音就渐渐地低沉下去,还带着几分哽咽的哑声。 “不要难过,现实就是这样。你应该做的,就是让化国变得强盛起来,让化国的人民的日子如你所想的那般日子过得富足安乐。”慕容止轻声安抚着刘昀低落的情绪。 “可是,我真的能做到吗?国都都如此这般了,我要怎么做才能改变这一切?”刘昀显然是对化国失望了,并且对自己更是失望。 慕容止上前将他的头靠在自己的肩上,“你的父亲从来没有放弃过化国,他为此努力着,难道你不想完成你父亲的愿望吗?让化国变得更好。所以不要难过,你可以的,做到让化国变得更好。” 他听着慕容止的话,反手就将慕容止一把抱住,并把自己的头往她的脖子里缩,似乎想要从慕容止的身上找到同她一般自信的力量,能够让他不再畏惧这样贫困的化国。 不一会儿,他放松了抱着慕容止的力度,头也慢慢地从她的脖颈处抬起,“止姨,有你在身边真好。” 慕容止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明明轮廓和刘景然是如此的相像,却带着年岁的青涩和孩童般的纯真,和刘景然又是如此不同。 慕容止迫使自己散开心中对刘景然的无限怀念和爱恋之后,便用自己最柔软的一面对刘昀说道:“不要担心,止姨娘在这里,一切有止姨娘担着。” 一直以来,慕容止都是因为刘景然的缘故才会愿意帮助刘昀,但是这样的想法,对刘昀又是多么不公平,他们是两个人,这个少年绝不应该是她慕容止寄托情绪的对象。 现在在她面前的这个孩子,失去了双亲,虽然有一个叔叔,但也是一个不能够依靠的对象。 现在的他,只能向慕容止这么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女子寻求安慰和细心,这让她怎么能不动容。或许,刘晖并没有慕容止想得那般天真无邪,但是,在此刻,在未来,她都是愿意用自己的一切,帮助这个孩子。这并不是因为他父亲的关系,而是出于自己的真心。 温馨的场面维持了一会儿,刘昀就放开了慕容止,揉揉自己的微微有些泛红的双眼,“止姨娘,不好意思,我失态了。” 慕容止目光温柔地看着这个孩子,此刻才是真正的孩子的模样。在真实的面前,击溃了他所有的防线,没有了刻意的伪装,所以可以任由感情的宣泄。 “无事。所以,昀儿,我们还是按照我们的计划来行事吧。” 不知不觉中,他们便已渐渐走到了国都的城门处。 刘昀面带犹豫,看着慕容止,“可是,止姨娘,你会很危险的。” “但是为了化国的未来,这些危险是值得的。”慕容止面带坚定地看着他说,以此来显示自己的决意。 刘昀还想再说什么,慕容止便示意他往城门外看去,只见那里,同样做男子打扮的明月牵着两匹马已经在那里,明显是等候他们多时的样子了。 “止姨,你这是······”他惊讶地看着眼前淡定从容的慕容止。 “我决定今天就出发。我已经向你写了份请示奏折,上面写着我突染恶疾,不能上早朝也不能见人,只能卧床不起。这样就可以解释我的长久不露面了。你只要将这消息告诉众臣就可以了。” “可是止姨,为什么要这么急呀,我甚至不能为你准备什么!”刘昀有些难过,可能突来的离别,让他不能一下适应。 “不需要准备什么,只要我不在的时候,你能多多敲打那些臣子,就是对止姨离开最大的安慰。还有,你一定要尽快将朝中的人员变动调整好,我们没有很多时间精力浪费在这上面,知道吗?”慕容止依旧不停的嘱咐道。 “我知道,可是止姨娘,为什么要这么急呀,为什么呀!”他眼中浓浓的不舍,不是轻易可以装出来的。或许这段时间,慕容止的努力,还是没有白费的,最起码让这个善于伪装的孩子,对我她自己露出了最真实的情感。 “摩圣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发起对我们的进攻,所以我们要尽快解决我们自身的问题,这样才能更好御敌。而且,我们的匪患,是时候解决了。”我慕容止的眼神威严起来。匪患,让化国越来越贫困的基本原因之一,一定要彻底解决才行。为了刘景然,为了刘昀,更是为了化国。 慕容止率先走近明月那里,刘昀则跟在她的身后。 “昀儿,我要走了,你要好好照顾自己。” 等慕容止走到自己要驾驭的马前时,她便回头对刘昀说。 他听到慕容止的话,不停地点头,“止姨娘,我会的。你更要照顾好自己,要注意安全!我等你回来,你一定要平安地回来!” 少年特别强调着平安,这让慕容止听着心中不由得浮上了一丝暖意。 慕容止脚登在马踏上,一个抬腿,便稳稳坐在了马背的马鞍上。 慕容止在马背上,看着在地面上站着的清俊的少年,笑着说:“止姨娘一定会平安回来的!” “嗯,止姨,我在宫中等着你。” 慕容止对他微微颔首,然后便驾驭着马调头,朝着远离国都的无限的路的方向,身后的明月则早已在她的身后蓄势待发了良久。 慕容止再次回头,最后看了一眼没有穿着龙袍的年轻皇帝,然后回头双腿蹬了马腹一下,座下的骏马便立刻稳稳地跑了起来。 在飞扬的尘土中,不仅看不见了年轻的帝王,就连化国的国都也都看不见了。慕容止没有一丝犹豫奔向的是一条连她自己也不知道会怎样的路。 但是,即便面前是无尽的黑暗,慕容止也定要昂头前进。如今朝中没有真正能够相信的人,即便有着刘景然暗中培养的人,慕容止也不能保证他们在刘景然驾崩之后,依旧百分百能够相信,所以她现在只能亲自去解决一些问题。 她慕容止一介弱女子,为了不让兵力落到蔚岚明那派的手中,只好自己拿着调兵虎符,去解决匪患。 怀中的虎符顿时觉得沉重无比,这是刘景然生前做得最大的一件事情了,就是将兵力尽可能收在了自己的手中。 刘景然是一个非常稳重的人,什么事情都要经过仔细的观察,然后制定严谨的计划才会真正去实行。他生前耗费无数时间精力,才堪堪将化国的实情考察清楚,还没有等到详细的计划制定,他就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上了。 所幸,他的所有调查成果,全都有慕容止的参与。所以,现在在这个天下之中,慕容止说自己对化国的了解是第二的,就没有人敢说自己是第一。 而慕容止能够去亲自解决匪患,不只是依靠怀中的虎符,还有自己对土匪们内部的详细了解。她知道,一味靠冲动和蛮劲,是解决不了问题的,而慕容止,从今往后再不会打没有把握的仗。 骏马飞奔时,眼前的景色逐渐荒凉。慕容止一行人离这次的目的地也越来越近。 第一卷 第8章 .破匪1 火堆就在离慕容止不远的地方燃烧着,而她就在这露天的山林中,靠坐在柔软舒适的毛垫上。 火堆的位子让慕容止可以感受到它的温暖,但是它燃烧的灰烬却绝不会落在自己的身上。 “爷,喝碗热汤,暖暖身子,莫让寒气侵了体。”明月端着一个薄胎的用金银描绘碗案的瓷碗,碗里面盛着热气腾腾的浓汤,来到慕容止的身边。 慕容止看着明月端着碗的严肃的样子,挪了挪自己坐在厚实而又柔软的毛垫子上的身子,抬手接过了明月手中的碗。 然后明月转身回到火堆旁的架起的小锅旁,照料小锅下的火势。 慕容止一小口一小口地喝着汤,在喝汤的过程中,不断偷瞄明月的动作。 慕容止和明月已经赶了三天的路了,此时天色已晚,他们便只好在这山林中寻了一处避风处过夜。 在路上,慕容止已经无数次庆幸自己带上明月一同赶路的决定了,因为明月真的太会照顾人了。 在出发的时候慕容止根本就没有想过行李什么的事情,等到要休息时,才发现自己好像什么都没有准备,也没有吩咐下人准备什么,就顿时懊恼、后悔不已。 然而,明月就在慕容止恨不得捶胸的时候,在她想着该怎么过日子的时候,从她的马上,不断搬出毛垫,靠垫,毯子等放在慕容止的周围,铺置好了一切后,对慕容止平静地、面无表情地说道:“爷,您先休息一下。” 然后从马背上搬下一张小巧的折叠桌案,摆在他们二人的面前,又拿出一个大盒子,从里面拿出一份用油纸精心包好的长形物状,放在小案几上打开,里面包着的是几款慕容止爱吃的几种点心。 慕容止就这么呆愣着看着明月变戏法一样,从马背上拿出一样又一样的东西,放在自己的面前。 等她们休息好了之后,就又一样一样迅速地放回到了马背上。 “爷,您喝完了吗?再要一碗吗?”明月清冷的声音打断了慕容止对这些日子的回忆,这才看到手中的碗已经见了底了,而嘴中仍旧弥漫着浓郁的鲜味。 “不用了。”汤虽鲜美,但是慕容止一贯坚持适度就好,这汤一碗就足够了。 明月走到她的身边,接过慕容止已然见了底的碗,然后回到小锅处坐下,时不时添些木材让火势旺盛着。 慕容止将身上的毛毯紧了紧,一碗热汤下腹,没有觉得浑身暖暖的,反而通过对比越发感受到了周围的寒意。 这山林中的夜晚本就是偏凉的,何况这个时候已经不是盛夏十分,而是接近严冬时分,晚上更是堪比寒冬。 明月似是看到了慕容止的小动作,于是起身走到她的马儿那里,将厚厚的被褥拿来,给慕容止盖在身上,嘱咐道,“爷,注意身子,冷了说一声。” 慕容止看着明月,她虽然总是板着一张脸,但是将自己照顾得十分周到,让自己吃得好,住得暖。有这样一个能偶够身照料的人在身边,慕容止对于这样的环境还能有些什么可抱怨的呢! 慕容止点点头,明月便再次走回自己的位子上坐下。 慕容止裹着毛毯,身上再盖着厚被子,完全将寒气挡在了身子外面。太过温暖身子,让我她困意渐生,慕容止躺在厚毛垫上,这张大得足以让她躺下的毛垫让我感受不到来自大地的坚硬和不平坦。 太过舒服的感受,让慕容止的心中不禁又升起感叹:如果明月真的是忠于自己的该多好! 在渐渐阖上眼中,她看到明月拿着一个简陋的木碗盛汤,而盛汤的大汤勺上,她便可以看到有长长的绿色菜叶,可能是明月在附近采摘的野菜,难怪有慕容止不知道的莫名的鲜味在那汤中······ 无尽的睡意向按她袭来,慕容止终于再也坚持不住熟睡了过去。 第二天,在明月快速的收拾行李后,慕容止和她吃了简易的早餐就继续上路了。 现在,距离她们的目的地——庆龙城只有不到半日的行程了。 等到了庆龙城城门不远处,慕容止和明月停下了继续前进的趋势。 “明月,到了庆龙城,你拿着虎符去找城主。庆龙城的城主赵邓辉,还算是一个比较识得大体的人,你找到他,不要说你是谁,让他误会你的身份,然后,半个月后,如果我没有回来,你便调派一万士兵,到庆龙城三公里处的青峰山上,等待我的指令。”慕容止将怀中的虎符递给她,明月的眼睛看着慕容止,一下子并没有接过虎符。于是慕容止就那样继续保持着自己的姿势僵持,她便终于还是接过了慕容止手中的虎符。 “明月一定不辜负大人的期望,顺利完成大人的命令。”明月的眼中不复往日的死寂,而是有什么鲜活的东西向外奔涌。 “我们在这里就分开吧,我有别的事情要去做。你一定要见到城主,让他看到这个虎符,知道吗?”慕容止调转马的行驶方向,最后再次对明月强调。 见明月点头之后,慕容止便驾着马朝远离庆龙城的另一条路飞奔而去。 离庆龙城不远的地方有一座青峰山,别看这山的名字这般文雅,其实这是座不折不扣的土匪山。山上全都是土匪,平日里根本没有人敢往这边走,因为只要碰上了土匪,就不要想回来的事情,有时候,连性命都有可能保不住。 此时,青峰山下,草木因为少有人迹而越发繁盛,在这样繁盛的草木中,慕容止艰难地行走其间。 她还特意换上让明月在途经之处买的男式麻布衣服,但是在这样的草丛中,那衣服已经被带刺的不知名的植物,勾出了几道口子,这不禁让慕容止感叹明月究竟是在什么地方买到了什么样的劣质衣服。其实身上的衣服有几道口子倒是不要紧,只是这衣服穿在身上着实难受。不只是衣服款式的难看,而且和慕容止有贴身之处,在行走的过程中,在她的皮肤上来回摩擦,让慕容止的皮肤微微有酌痛感。 刚才慕容止撩开袖子仔细地看了一下,才发现已经是红了一片,而且有稍微的破皮。 但是没有办法,如果自己连这点苦都不能咬牙忍住,以后怎么能行大事。她慕容止已经不是一直躲在刘景然身后的女子了,如今她已然是要独挡一面的女人了。 慕容止继续前进着,周围只有昆虫和鸟类发出的声音,这让她产生了这是一座无人的、只有无尽大树草木的巍峨高山,而并不是土匪的根据地。 “沙沙,喀拉···”突然四周出现了许多人踩着草木前进的声音,而声音源离慕容止越来越近。 我慕容止心中知道,自己已经走到了土匪们的势力范围了。 眼前的高大整体的植株丛被人为强力分开,一群手拿钢刀的、身材高大、满脸横肉、眼神凶杀的男人们出现在自己的眼前,慕容止真的有一些时候脚是发软的,但是她的意志力告诉自己,绝对不能在这个时候害怕。 慕容止便强忍着惧意,迎上了这群人的视线。 可是不一会儿,不止慕容止的前方是人,就连她的前后左右也都出现了人,他们将慕容止团团围在了中间。 “你是什么人?”站在慕容止的前方的、显然是为首的高大男人开了口,语气中满是凶狠。 慕容止原本没有定焦的视线从周围高大的土匪们身上收回,定在了他的身上。 这是个右脸有一道从眼部延伸到下巴长疤的中年男人,他的眼中此时透露着的是无尽的残暴。 “问你是什么人呢!你哑巴了!”见慕容止不回话,长疤男人旁边的人不耐烦地喊话道。 慕容止虽然有些被他们的气势吓住了,但是却依旧挺起自己的胸膛,不让自己在气势上弱掉。因为据她之前对土匪的了解,土匪们大多不喜欢懦夫。 “我是庆龙人,我···我是来投靠你们的。”尽管慕容止在自己的举止中没有露出明显的惧意,但是她出口的话明显带着些许的颤意,泄露了自己内心的害怕。 但是他们显然并没有注意到她的的声音的些许颤意,而是在听到慕容止话的内容后全都大笑起来。 “二当家,你看我听到了什么?我没听错吧,这小子说要投靠我们。哈哈哈哈哈哈哈······” 慕容止看着他们癫狂地笑着,却完全不明白自己说的话为什么让他们这般疯笑,明明她并没有讲什么玩笑啊! 那个被称作二当家的男人,也就是长疤男人,眼中的暴虐也被笑意冲淡了几分,他示意大伙安静下来,然后玩味地瞧着慕容止说:“你为什么要投靠我们?” 在他们笑的时候,慕容止已经调整好自己的状态了,惧怕也随着他们的笑声一扫而空,大脑此时也已经能清醒地运转了。 “我的未婚妻,被庆龙城城主的儿子,强行霸占了去。我和我未婚妻从小青梅竹马,感情十分好。 一天,我未婚妻和我相伴在外,她盛装打扮自己,涂上珍贵的珍珠粉,画上艳丽的腮红,点上红唇绛朱的色彩。她穿上经过精细裁剪的皇上御赐的冰蚕雪丝,梳着最时新的发髻,偶尔心情好了还会洒些自己特制的带有香味的稀露。开始的时候,她只是应景地吟上几首诗;看到美景的时候将经过自己的思虑后的景象画下来;应了我的请求,跳上几段让她吃尽苦头的舞。我的未婚妻是一位教养非常好的姑娘。尤记,在那桃花纷落的时节,她尽情地扭动着自己的身体,在将身体达到优美的弧度时,她看到满地的桃花瓣,最后粉色入地,却也是因为别人的逝去。她是那般尽情地舞着,舞着,忘了周围,忘了自己。 怎么知道城主的儿子见我未婚妻貌若天仙,才识过人,便强抢了去。庆龙城城主在城内一手遮天,衙门根本不接我的投案,只苦我们这对苦命鸳鸯,明明在一座城内,却如散落在天涯的两端,不能见。”慕容止装作一副神情悲愤地说着自己已经想好的理由,“所以我要投靠不收受官府控制的你们,让我有机会将我的未婚妻带回我的身边。” 慕容止编的谎言刚说完,她周围的人全都没有声音了,她有些忐忑地看了一眼二当家,只见他眼神中始终带着探究扫视着自己。 “投靠我们,也不是那么容易的。”那二当家扫视完慕容止后说道,“就你这小身板,你这长相,典型的小白脸,难怪守不住自己的未婚妻。”语气神态中满满都是对慕容止的鄙视。 那个疤脸男人的话让她险些一口气没有缓过来,原来当土匪也是有条件的啊!她慕容止居然连当土匪的资格都没有! “别看我身板小,但是我脑袋聪明,可以帮你们出谋划策的,我有文化的。”一口气缓过来,慕容止便立刻为自己不是一无是处辩解。 听到慕容止的话,二当家旁边的一个人就对他说:“二当家,我看这个人可以收了,我们那群混小子还就是要有一个教书先生,不然像我们这样可不行凡事只倚靠着大当家的动脑子可不行。” 二当家显然是将那人的话听进去了,看向慕容止的眼神也没有那么瞧不起了,“先将这个人带回寨里,让大当家的再仔细问问。我总觉得这个人说的话没有那么可信,把他抓起来带走。” 慕容止周围的人立刻将她的双手擒住按在背后,她也没有挣扎,只是在心中想着这个二当家虽然看上去好像是那种莽夫,但是事实却是相反的,他出乎意料的细心,而且有野兽般的直觉。看来是个难对付的角色。 难怪他能坐上二当家的位子。 随后,他们便压着慕容止往他们的山寨走去。 虽然过程出乎慕容止的预料,本来她是想找到他们山寨处,说明自己的来意,可是现在这样也不错,倒是省了她的一番寻找。不管怎么说,结果还是一样的,就是她慕容止成功地进入到了青峰山的化国势力最大的土匪势力——青峰寨内。 在一段时间的行程后,一座依山势建造的、用石头砌成的、高三层楼的威严大门出现在慕容止的面前,大门的正上方,用红色的大字写着——青峰寨。 慕容止的心里此时再也没有最初的时候那种惧意,取而代之的是内心要尽快处理好匪患的坚定。 这个青峰寨,我要尽快将他收为己用。慕容止看着那块题有“青峰寨”三个字的匾,心中暗暗决定到。 第一卷 第9章 .破匪2 慕容止不知被这群粗野的匪贼压着在山寨中走了多久,在七拐八弯之后,他们终于停在了一个房门外。 那个二当家上前走到门边,极其谨慎地敲了敲房门,待听到屋内之人发出沉稳的满是磁性的一声“进”之后,才小心翼翼地推开房门,领着押着慕容止的两人押着她走了进去。 慕容止心下不禁立刻对屋内这人起了强烈的好奇:这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竟能让这些如此粗犷的汉子露出这样小心谨慎的样子。 怀揣着这样的好奇,慕容止就被押着跟在那二当家走进了房中。 眼前的景象不由得令她十分诧异,慕容止脑海中土匪头头的屋子应该是乌烟瘴气的,而不是眼前这般明亮清爽。而且应该是有很多动物皮毛来显示自身征服自然的能力,而不是到处都是眼前这样排排塞满了书的书架。 更令她大为惊异的是,那坐于窗边的大当家更是丝毫没有土匪的模样,相反的,倒是生得眉清目秀,只有眉间的那道细长的疤痕说明了他曾经历的故事。 慕容止立在那里,竟一时有些没有缓过神来。 这就是那群土匪的大当家!就是这般一副弱不禁风的书生模样,让看着更有土匪头头模样的二当家俯首称臣? “头儿,这小子是我们在巡山的时候抓到的。我审问了一番,觉得这小子有些问题,不知道是不是官府那边派来的探子,所以抓来这里让头儿您仔细拷问拷问。” 二当家说完,坐在窗边的人颇有深意的轻轻扫了慕容止一眼,然后说道:“我知道了。思明,你先下去吧。” “好。”那刚刚还说一副天下老子第一架势的二当家此时此刻只是恭敬地回答道,然后示意押着慕容止的人将我放开,并随他们一起脚步放轻地走出房间,最后,二当家轻声地将房门关上。 在他们对话的过程中,特别是大当家吩咐完后,慕容止的心中其实是有擒贼先擒王的打算的,但是看到浑身上下全是大块肌肉的、手能拿百斤大钢刀二当家能这样听大当家的话,能这样放心地就退出了这间房间,明显是对大当家的能力有着绝对的信心。 看来自己还是先不要轻举妄动的好,见机行事显然是慕容止目前应当选择的最安全的路。 于是慕容止便还是按之前的计划行事,先行自报了家门:“小生姓王单字一个逊,为了抢回自己被恶人强霸占去的未婚妻,所以慕名而至,特来恳请大当家的准许在下加入队伍。” 谁知他听到慕容止胡编乱扯的自我介绍之后,竟是朗声笑了起来,“慕容姑娘还真是喜欢开玩笑,不过在下却从未听闻慕容姑娘竟然喜女扮男装,并且还有个被别人霸占了未婚妻。”他话至此,慕容止的心彻底凉了,整个人也是呆愣的:他竟然全都知道。 他怎么可能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自己明明做了一切可以做的保密工作的,怎么可能,他怎么可能发现?他又怎么能够这般确定我就是复姓慕容呢!慕容止心中有成千上万匹野马从自己的胸腔中咆哮而过。 慕容止知道现在不是自己惊讶疑惑的时间,既然他能够如此确定地喊自己,那定是已经十分确定,再去解释掩盖没有丝毫益处,只能徒增慕容止自己个人信用的污点,于是慕容止便压抑住心中的惊涛骇浪,不露痕迹地后退了一些,沉声说道,“大当家真是好能力好眼力,只是在下委实想不通,阁下又是怎样知道在下的真实身份的。” 他闻言,笑声更加爽朗,慕容止便更是不解地立在原地看着他,待他的笑声止住,眼前的大当家才抬眼望着慕容止,说道,“慕容姑娘莫要慌张,你我有过一面之缘的,所以我才认出你了。” 听到他的话,这次慕容止就更是愣住了。 有过一面之缘?慕容止不停地在脑海中搜寻上一世中有关眼前这个人的所有回忆。突然,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了绚丽的烟花在无边的夜幕之上散开、坠落的画面。脑海中的的画面和眼前的人相重合。 洛清远!你,我果真见过。 不过那真的只是一面之缘,犹记的当时刘景然已和心中最爱一起幸福度日,慕容止却日日因无法得到刘景然的心而感慨落寞。 那日正是宫中每年都会举办的乞巧晚宴,而宴会最让人期待的就是在宫城之前的大广场上上演的烟火表演,这算是化国最盛大的庆祝仪式了。 自从刘景然将心完全交给了她之后,宫廷聚会之类的事情慕容止是完全没有兴趣,也从未参加过:去了有什么意义么?只能看到他们是如此的恩爱,徒给自己添伤害。更何况是这祝福有情人长久幸福的节日宴会呢。 城里的人皆相互做伴去看那烟火了,慕容止府中的人因为全都经过了她的允许,便也都去看了。 偌大的王爷府苑内瞬间显得冷清了许多,慕容止独自一人坐在屋前的高树上。在这高处可以拥有广阔的视野,而这视野可以将那距离她的府邸同样不远的广场包括。 她是王爷的嫡长女,生来便有着华贵的身份,也就是这样的身份,让她活在重重的枷锁中。为了达到未来王爷的标准,她必须不断的学习,琴棋书画、礼乐舞蹈,不管她喜不喜欢,她都要将它们学达完美的程度。 她隐约记得她的母亲常常抚摸着她的头,对她说:“止儿,不管遇到什么样的不幸,都要活下去。生活总是不如人意的。” 她记得她窝在母亲满是沁香的怀里,听着她温柔似水的声音,身上和精神上受到的创伤总是能获得痊愈。但是对于母亲的话,她似懂非懂地记在了心里,她不能理解母亲话里的真实的意思,除了要她学习她不爱学的东西和经常受到教礼仪嬷嬷的责打外,她的生活没有什么不幸。 或许,现在这样的时候,就是母亲说的,人生不如意的时候。 记忆中,关于父母的记忆,就是这些了,在一个人的时候,在寂寞孤独的时候,她想起了他们。 静静地看着远处烟火竞相冲上拥有如墨般的夜色的苍穹,华美的色彩在头顶交织,生生地营造出了虚假的繁华盛世之感。 突然,不知何时,远处的人群中传来了一阵阵尖叫,不多时,原本聚在一起的人们便争相向不同的方向逃窜,慕容止虽心里有些诧异,却并未做出太大的反应:站在远处细细看来,不过是一个人的衣角沾到了即将飞天的烟花的一点火星,并无甚大碍,却是将那群聚集的人吓得四处逃窜。 慕容止的嘴角挂上了一抹讥讽,轻声道,“真是愚蠢。” “确实是很愚蠢。”突然,慕容止的头顶上传来了人的应和之声。 她不由得有些惊诧,抬首向自己的上方望去,就看见一个眉眼清秀、几近与我同龄的少年就站在树冠上,上空的气流吹拂着他长衫的下摆,带起一阵阵的弧度。他盈盈地冲慕容止笑着,他的身后,是无数烟花的依旧在漆黑的夜幕之下炸开、坠落,竟好似一场不真实的梦境。 那个少年,便是洛清远。 然后,他便从树冠上轻轻一跃,稳稳站至地面,他抬头看着慕容止,双眸中似有水波流转,他捧着一束花说:“我听说皇宫中的这种花很好看,便采了一些想带回去,可是刚刚又想到我要去的地方离这里似有十万八千里那般远,等我带回去这些花儿估计也枯萎了。我看你在这里寂寞一人,就把这花给你吧,希望你在拿到这束花,看到这样美丽的花的时候,能够不露出忧愁的神情。” 慕容止竟有些晃神,不知怎的就跳下了树,将那花接了过来。然后只不过她在接到花一瞬,他便已轻盈地飞到到了树冠上,然后他低着头看向树底下的慕容止,浪朗声说道,“洛清远,我的名字。”他的话刚说完,就顺着到了屋顶,消失在了慕容止的视线之中。 这一切发生的太过突然,又是如此的不可思议。导致慕容止于上一世日后再想起之时,竟一直只是以为那不过是自己做的一场梦,也是因此对于那路清远并没有太深刻的印象。 可她断断没有想到,路清远,竟会将自己曾视为梦境的画面记得这般清楚,甚至还知道了自己的名字。 现在回想起来,路清明能够自己单身一人去化国皇宫摘花,就算化国再怎么国力势微,宫中的防卫也不是摆设,所以足以见得洛清远的武功之高,想到此,慕容止便愈发谨慎地道,“洛公子还真是记得清楚啊,事已过去多年,没想到公子还记得。” 洛清远微笑着,并轻轻点了点头以示回应。 然后他带着明显的不解道,“只是慕容姑娘来此并女扮男装又是为何,莫非是真的想要加入我这匪窝?”语气带上了一丝调侃,并话中有话的继续道,“可是我这里可不合适你这般金枝玉叶的人生活。” 慕容止心中知道,这个时候那些事情再隐瞒下去也没有什么意义了,还不如索性与他挑明实情,全看他如何决断,之后的事再就此进行商计。 慕容止便坦言道:“在下自第一次与洛公子见面起便从内心里认定,洛公子必是一个极其时大局的人。”这句明显的奉承显然并未能入他的耳,反倒让他的剑眉上挑,带上了几分玩味。 不喜欢阿谀奉承么,那我就直入正题了。慕容止心下想着,便上前一步,直视着他的眼睛道,“我想化国现在土匪猖獗、到处作乱这件事您不会不知吧。” 他的眼神暗了暗,回应到,“在下自然是知道的。” “那您对这件事都有过什么考虑么?”慕容止又追问道。 我只需知道你的想法,便可以知道,你是否可以为我所用。慕容止的心中这么想着。 但他显然并没有配合着回答下去去顺从慕容止的意图,只是深深地看着她,不出一言。 良久,慕容止实在是有些受不了这令人难堪的死寂,便轻轻咳嗽了一下,然后对他言道,“洛公子可否思虑好了?” 他这时方才收回视线,恢复到先前的玩世不恭的模样,对着慕容止笑言道:“在下其实一直都有想要以和平的方式带领我这帮兄弟,安稳地过日子。只是当今朝廷的统治实在是太过黑暗,逼得我们这帮乡野粗汉不得不另寻方法过日。” 果然是这样。果然是政策以及官员的统治问题,看来朝中人事的变动结束后,便需立刻着手进行政策的改革。慕容止心里这样决定之后,便对着他坦言出了自己所来的真实目的。 “原来是这样,在下了解了。实不相瞒,在下来这里的确不是来投靠您、依附于您的,而且在下也并未有过女扮男装的癖好。”说完,慕容止看了他一眼,只见他满眼的笑意。 “哦~,那你是有何事,需要你这当今摄政王要亲自来这里?” “在下此次前来,实乃是有一事相求,需要洛公子的帮忙。”慕容止顿了一下,瞄了一眼他的神情,他的脸上果然写满了一切我早就尽已知道的神情。 慕容止不禁暗暗地觉得有些好笑,但仍旧继续说到,“如今天下分为四国,众所周知,我化国夹于三个大国之间,处境着实堪忧,再加上匪贼时常作乱,真真是脆弱而不堪一击。试想,如若三个大国趁我国国内终于土匪暴动之际,联手将我化国夹击,国家存亡,岂不仅在朝夕之间!” 洛清远显得若有所思,抱肘而立,对着慕容止说道,“慕容姑娘所言极是。那依姑娘之言,如今在下又应该怎么做呢?” 慕容止便径直走到他的面前,抬头望着他,直视着他的眼眸,一字一顿地说道:“洛公子,可否将青峰寨的兄弟们集结起来,与朝廷合作。”这明明是个疑问句,但慕容止却并未使用疑问的语气。显然,慕容止只需要肯定的回答。 依旧是那样玩世不恭、嘴角带有玩味的笑容的模样,他回视着慕容止说道:“在下自然毫无异议,只是至于我青峰寨的兄弟们,在下确实无法为他们做这个主。不如慕容姑娘在寨中多待几日,找到一个合适的时机自己向我一众兄弟阐述其中的乾坤可好。”他也没有使用疑问的语气,言辞中却是比慕容止多了一份不可违抗的威严。 “那就多谢大当家的了。”慕容止欠了欠身以示感谢。 “无需这般生分,直接叫我清远便可。”洛清远微微笑道。 “那就多谢清远了。” 他们虽明面上看似相处不错,但是,当慕容止收回自己和他对视的视线,心中便已有了自己一番打算。 从二当家他们对洛清远的态度看,他在山寨中明明定是极有威严的,他的话,大家肯定是会听的。但是他现在对慕容止说,他不能代表大家做主,明面上是同意了她的话,但是实际上显然是在和慕容止进行迂回。 看来这青峰寨,想要为慕容止自己所用,还确实是要费一番精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