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娘死爹不亲   当朝郡王原配嫡妻的丧礼是个什么状况?轰轰烈烈?哀戚万分?
  
  不,对周煄来说只有一个词可以形容——混乱!
  
  不仅来来往往得仆役和宾客乱糟糟的让人心烦,就是周煄清明的心神,如今也完全被怒火占据,理智下线,满心悲愤!
  
  能想像吗?昨天还温柔抚摸你头顶的母亲,今天已经冰冷了身体,躺在棺材里,演这最后一处大戏。
  
  “恭王爷节哀!”“恭王爷节哀!”来往的宾客红肿着双眼,看那沉郁伤痛的表情,不知道还以为是他媳妇儿死了呢。
  
  反之,正该伤心欲绝痛哭流涕的恭郡王倒是没什么过激反应,依旧木讷着一张脸,微微泛红的眼眶,已经是难得的情绪外露。
  
  周煄在心里冷笑一声:杀人凶手!
  
  周煄万分瞧不上他这辈子的亲爹,这个伪善做作的恭郡王,若不是托他的福,他的母妃能自杀躺在这儿吗?呵呵,嫁入皇家,连自杀都不能宣之于口,“急病暴毙”,好一个急病暴毙!
  
  恭郡王这番神态,在来吊唁的官员看来已经是情深义重了,全京城的人谁不知道恭郡王为人最是冷淡自持、克己复礼,能红个眼眶,说明对原配嫡妻是何等的情深义重。纷纷又多加了几句台词,连连劝慰道:“人死不能复生,王爷万不可哀毁过甚,若是伤及自身,岂不是让王妃地下难安。”
  
  “是啊,还请王爷保重身体才是。”又有几个和恭郡王府交好的官员情真意切的劝慰着。对他们而言,王妃去了就去了,最要紧的是王爷没事儿,他们一身荣辱甚至身家性命都系于王爷一身,可千万别出什么爱美人不爱江山的笑话。
  
  “本王自知,多谢诸位大人关心了。”恭郡王伸手虚扶劝慰他的几位朝臣,脸上也是感动一片。
  
  周煄转过头去,不愿看这种惺惺作态的表演,结果刚好看见他二哥正在挪动,轻柔跪得僵直的小腿。看周煄面无表情的盯着他,王府二公子周炽吓了一跳,在嫡母的丧礼上做这种动作的确不妥,还被人家亲儿子逮着,周炽尴尬得手足无措,又怕周煄大声斥责宣扬出声,引得旁人瞩目,他在府中本就不得父王宠爱,若是再出点儿事儿岂不是雪上加霜?思及后果,周炽吓得笑脸一片苍白,不知该作何反应。
  
  周煄知道他二哥身子不好,别说是这么跪着了,就是坐久了身子都受不住,不过六岁小儿,他还能计较不成。周煄面无表情的转过头,王府二公子轻轻吐出憋了许久的气,老实跪端正了。
  
  早先皇帝陛下已经赐过奠仪,上至太子二伯,下至未出宫建府的未成婚皇叔们都或遣人或亲至来吊唁过了,连排的上号的重臣都来过了,如今来的不过是些中层官员,周煄的注意力也不放在宾客上,只木讷得跪在灵前,看着摇晃的烛火和翻飞的白幡发呆。
  
  他今生不过短短五年,却也过得“精彩”万分,一母同胞的双生弟弟一落地就让如今的恭郡王,当时的五皇子抱走了,不知送往何方。周煄忧心忡忡,皇室忌讳双生儿子,就怕混淆身份,生出祸端。其实民间哪儿又这样的规矩,得了一对“双儿”,哪家不是欢欣鼓舞。就是皇族宗室,双胞胎儿子不是袭爵、问鼎之人,谁又能狠心处死、送走自己的亲儿子呢,虎毒还不食子!由此可见恭郡王的狠心和野心。
  
  是的,野心,几年前太子二伯的地位还稳固得很,他们双生两兄弟就算活了下来,于恭郡王府也没有大关系,可偏偏把人送走,又是为了什么?
  
  周煄长长吐了吐胸中的浊气,他和弟弟做了两辈子的双胞胎,心中自有感应,隐约知道自己的弟弟还活在这世上,就是因为如此,周煄才勉强说服自己,这辈子的爹也不是那么渣,还能凑活着过。哪知情势急转直下,亲爹逼死了亲娘,周煄跪于灵堂之中,默默无言。
  
  天色很快就暗了下来,吊唁的宾客也走得差不多了王府最长的就是六岁的二公子,最小的老五还在襁褓,被奶娘抱着来应应景罢了。时辰差不多了,各自伴当下人服侍着自家小主子往外走,二公子起身的时候,站都站不稳,他一向和周煄交好,忍不住劝了句:“三弟,先回去歇歇吧,母妃往日最疼你,你要顾着自己是身子才是。”
  
  周炽最明白有心无力的感觉,病弱的身体于他是常态,因此万分希望自己交好的兄弟能康健安泰。
  
  周煄沉吟许久,低声答了一句:“多谢二哥。”
  
  四公子周熔已经等得不耐烦了,碍于规矩,一定要让二公子周炽先走,不然他早就让奶娘抱着走了。就算是几岁黄毛小子,规矩也是不容有失的。
  
  周炽最是为别人着想的一个人,看着四弟焦急的脸色,默默收回想说的话,领着人先走了。
  
  周煄一人独跪灵前,讽刺一笑:爹渣,娘也好不到哪儿去?都说女人为母则强,儿子尚在垂髫,一个儿子还不知生死,她就能为了所谓的“爱情”放弃性命,难道不知皇家多夭折的孩子,失去了母亲的庇护,她的儿子要怎么活?
  
  往日的温情竟都是假的吗?怎会有母亲如此狠心,放弃自己的儿子?周煄满腔的愤恨无处散发,刚巧徐子旭撞上枪口了。
  
  灵堂上的仆人鱼贯退下,恭郡王和徐子旭并肩走了进来。徐子旭拈香就要拜,周煄猛得站起来道:“不许拜!”
  
  “混账东西,怎么跟你舅舅说话呢!”恭郡王沉声喝道。
  
  周煄起得急,眼前一片发黑,站都站不稳,可他多犟的一个人,梗着脖子道:“这年头杀人犯倒是理直气壮了。”
  
  徐子旭拦住发火儿的恭郡王,道:“老三,你母亲的死于我无干。”
  
  “和自己的妹夫有染,乱伦败德,逼死亲姐,好一个无干!”周煄瞪着眼睛嘶吼道。
  
  “啪!”恭郡王一个耳刮子就甩了过去,一日未进食,又跪了一整天的周煄被大力摔在地上,眼冒金星,口中全是血腥味儿。
  
  若周煄说什么男人相交雌伏之类的恭郡王还能忍,只“乱伦”一词本就是禁忌,恭郡王一听就火冒三丈忍不住动手了。
  
  “怎么?敢做还怕别人说不成,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今日只是我说,明日京城的茶馆就该出新段子了。一个逼死亲姐,一个逼死发妻,没有丝毫愧疚,倒来灵堂撒泼,逼死了她不算,连她唯一的儿子也不放过吗?”周煄低低切切得笑了起来,讽刺道:“是了,一个也是杀,两个也是杀,反正都是杀人,你们怕什么!”
  
  “你母亲的死,与我无干。”徐子旭本就不是温和的脾气,看在周煄失母的份儿上不计较他的失礼,难得再解释了一句,不理会周煄要杀人了眼神,拈香再拜,拜三根香插进香炉。
  
  周煄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抢过香炉里的香仍徐子旭,恶狠狠道:“别到我娘灵前来,省得脏了她的轮回路!”
  
  恭郡王上前一步扶住徐子旭,大袖一甩就要给周煄好看,周煄摇晃着身子倔强得站着,未等恭郡王出手,自己就倒了下去。带着香炉、贡品也倒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恭郡王吓了一跳,连忙上前查看,检查一番道:“没有大碍,饿狠了。”
  
  徐子旭拉了拉恭郡王的袖子,叹息道:“算了,他刚失母,有什么违背礼数的地方,你多包含就是,毕竟是我外甥。“
  
  “着孽障可没拿你当舅舅。”恭郡王摸出帕子给徐子旭擦脸,刚才周煄仍香的时候撒了些灰过来。
  
  “从我踏出这一步就料到了会又今日的局面。”徐子旭面色阴沉,怒道:“还不是你儿子!”
  
  “你看你,好一时歹一时的,一会儿拦着不让发作你外甥,现在又怪我儿子了。”恭郡王调笑道。
  
  “怎么,躺在地上的不是你儿子了!”徐子旭怒道,他堂堂长公主之子,出自山东大族徐氏,要什么美人没有,偏偏栽在这男人身上,“若不是你娶妻生子,我会有今日的难堪!”
  
  徐子旭越想越觉得自己亏了,脾气再也按捺不住,对着恭郡王拳打脚踢起来。
  
  恭郡王自知理亏,抱头求饶道:“始明,始明,是我对不住了,我的过错,可我是皇子啊,哪儿能不娶妻生子,咱们不是早就说好了吗?”
  
  “谁跟你是咱们,谁和你说好过!滚吧,看着就来气。”徐子旭,字始明,素得陛下喜爱,字是陛下赐的,天下间除了皇子,也就他这个长公主之子有此殊荣了。
  
  徐子旭的脾气用阴晴不定来形容都嫌不够,刚刚还挑着恭郡王父子的不是,现在又俯身抱了周煄起来,找太医救治。 正文 三观无下线   老婆死了,还是要通知老娘一声,嗯,这话听起来像个笑话,实际上不是,至少在舒妃娘娘看来不是。
  
  恭君王在王妃丧礼的第二天入宫请安,给亲娘舒妃娘娘汇报王妃是怎么死的。
  
  “是她自己想不开,这么多年都过来了,如今又强求什么情义!”恭君王对此嗤之以鼻。
  
  “安抚好煄儿,管好你的府邸!”舒服娘娘漫不经心的修建着面前的盆栽小松树,提点儿子道。
  
  “母妃放心,府里都安排好了,至于老三,一时糊涂也是有的……”
  
  “我看你才糊涂!”舒妃皱眉,一剪刀把养了小一年的松树枝给剪下来了,大大破坏了盆栽的意境,平日里爱若珍宝的盆栽已经唤不起舒妃的注意力了。“那是你的儿子!是你的血脉!王妃过身也就罢了,反正她也是个拎不清的,可煄儿念着他母亲就是孝道,难道你要你的儿子是个不知孝道人伦的畜生不成!”
  
  孝道,人伦?
  
  自从他和表弟徐子旭走在一起之后,这两个词就是专为打他脸存在的。
  
  “母妃,明明是我和始明先遇到的,我们两情相悦,徐氏才是横刀夺爱之人!我娶妻生子已经够对不住始明了,难道还要我眼睁睁的看着旁人对始明不敬吗?”恭郡王激动道。
  
  “谁是旁人?那是你的儿子!”
  
  “儿子,不是我想生的,若不是徐氏算计,我和始明如何会走到今天!”恭郡王越说越激动,站起身来,挥舞着手臂,力图说服舒妃,更说服自己。
  
  “你真是半点儿都不明白。”舒妃凉凉得看了一眼自己的蠢儿子,“现在是说你和徐子旭私情的时候吗?别说你们是表兄弟,就是亲兄弟,只要不妨碍你走上那至尊之位,都是小事!可你看看你现在做了什么,沉迷欢爱,枉顾儿女,你还记得自己当初送走……时候的决心和痛苦吗?你别忘了,你筹谋了这些年,难道就为了一个徐子旭通通毁于一旦吗?”
  
  “母妃……”恭郡王呐呐唤了一声。
  
  “我怎么生出你这么个蠢东西!你若是有情饮水饱,别说放下争心,就是放弃皇子身份,和徐子旭隐居山林,做一对神仙眷侣,又有何妨?你母妃我有娘家,有位份,就是将来新帝登基也亏不了我这老太妃!可你偏偏放不下,连做个贤王都不肯。既然有这个心,就该顾忌着陛下的心思、朝臣的心思、天下人的心思,自己心里只想着那点儿儿女私情,是成不了事的!”舒妃恨铁不成钢道:“都是我教子无方啊!”
  
  “母妃,母妃~”看着舒妃落泪,恭郡王连忙跪地请罪,给舒妃擦眼泪,连连认错。“儿子一时鬼迷心窍,只是想着始明委屈太过,不愿伤了他的心……”
  
  “哼!在这点上,徐子旭就比你有魄力!怨不得在陛下面前,除了太子,诸位皇子都无法与他比肩!”舒妃长叹一口气,道:“你看徐子旭,他天生的喜欢男人,为着这个能和长公主、徐驸马闹翻了,一心一意只过自己的日子,只为自己快活!你看他日子过得差了吗?有陛下的圣眷就差不了!他是一开始就和你搅在一起吗?袁家的、姚家的公子都和他有过一段,可你看见谁非议他们了,倒成了风流佳话!有魄力,有手段,才能随心所欲的过日子,徐子旭如此人物,和我儿在一起,我不觉得你委屈,你也不要觉得委屈了他!”
  
  “再反观你自己,明知皇子娶妻生子乃是人伦大事不可推卸,为何当初不想清楚了就去招惹他!你现在倒是挑徐氏的不是了,可人是你自己挑的,孩子是你自己的血脉,现在才来说什么委屈、讲什么先后,有意思吗?”舒妃简直心累,就这么一个儿子,难道能不盼着他有出息。当初听到他说想谋求至尊之位的时候有多兴奋,现在就有多可惜,德不配位啊!
  
  “母妃教训的是,是儿子错了。”一腔热血冷静下来,恭郡王也找回了智商,儿子的确是不容有失的。太子二哥到现在还只有一个女儿,无嗣,对任何一个男人都是致命的打击,更遑论储君。就是有太子的先例在钱,就算恭郡王对徐子旭的心有多真,都不敢冒着无子嗣的风险。
  
  “我这儿有些雪蛤燕窝,带回去给煄儿补补身子吧,记着,那是你的嫡子!”舒妃看儿子反应过来了,也不在啰嗦,淡淡提点一句。
  
  “劳母妃挂心,儿臣已经请了太医过府,老三无碍。”白事磨人,府上早就请了太医预备着。
  
  舒妃淡淡挥手,让恭郡王退下,可惜的看着自己的小松树盆栽,叹息一声:“都是债啊!”
  
  “娘娘不必忧心,少年易专情,王爷还年轻呢,最是倔强不过,娘娘越拦着,王爷反劲儿越大呢。”舒妃的心腹刘嬷嬷端了热茶上来,劝慰道。
  
  “到底是没个能把那孽障拢回来的人。”舒妃叹息一声,吩咐道:“留意着继室的人选吧。”
  
  “王府还有两位侧妃照应着,一时倒也无妨。”刘嬷嬷宽慰道。
  
  “什么无妨,没有正妃,往来交际让个妾来吗?”舒妃最重嫡庶不过,可惜自己做了天子妃嫔,这一声妾,把自己也骂进去了。
  
  “罢了,罢了,你先留意着,等出了一年妻孝再说。”舒妃揉着眉头,苦笑道:“我还不知道那孽障,得了这机会,恨不得天天和徐子旭厮混在一起。你瞧瞧他府里,就一正二侧三个女人,连个侍妾通房都没有,日子过得跟和尚差不多。”
  
  舒妃心疼儿子,和别的皇子一正四侧八庶妃,侍妾通房无数的情况比起来,恭郡王是过得清心寡欲的,可别忘了还有徐子旭啊,说实在的,依着恭郡王和徐子旭的情义,如今能有四个儿子在世,刘嬷嬷都觉得恭郡王“能力”卓绝了。
  
  舒妃在教训儿子,皇帝也在教训外甥:“你母亲递了信过来,你也老大不小了,家里为你相看了一门亲事,你玩儿够了就收收心,好生成家立业,也不枉你母亲为你担忧。”
  
  “舅舅,怎么又说这个,我早说了不想成亲。”徐子旭在天子面前惯是洒脱自在的,仿若真把一国之君当了亲娘舅。
  
  “还是不收心。”皇帝叹息一声,若是旁人一句圣命不可违自然就解决了,可惜这是自己的亲外甥,长公主妹妹都管不到,自己又何苦讨人嫌,再说,徐子旭也不是个恭顺人物,到时候闹得玉碎不全,反倒落了埋怨。
  
  皇帝下不定决心狠管,自然就只能由得他们了。
  
  “舅舅,您成天操心天下大事都忙不过来,就别为我这个混小子费心了,您呐,只等着我们做小辈的孝敬就是。”徐子旭看皇帝舅舅语气回软,连忙打蛇随上棍撒娇弄痴起来。
  
  “嫌朕啰嗦了?”皇帝笑骂,“你当朕愿意讨你的嫌,你不成亲生子,日后爵位如何承袭?”
  
  皇帝也是一片真心为外甥,按制,长公主之子是有个一等将军爵位的,可徐驸马身上的侯爵就只能看驸马的意思了。难道以后要让徐氏庶出子压在有皇室血脉的嫡子身上吗?按理说,有徐子旭这个公主所出的嫡子在,任何人都夺不走他该得的,可是徐子旭当初和家里大闹了一场,被关在祠堂思过,一把火烧了祠堂才跑出来,这种不敬祖宗的逆子,若不是沾了皇家血脉,徐驸马直接就把人除族了。皇帝好心让徐子旭成亲生子当做赔罪悔过,老人家嘛,见着了孙子,儿子犯再大的错也都包容了,再加上他这个做皇帝舅舅,还愁徐家家主的位置和爵位吗?世袭罔替的侯爵可不是大白菜,就是皇帝也不能无缘无故的赐给自家外甥啊!
  
  徐子旭笑了笑没说话,他是“反抗封建包办婚姻,天性中自有向往自由和爱情的种子”的人物,又岂会为了一个爵位低头?
  ……………………
  
  晕过去的周煄结结实实休息了一晚上,药什么的他是不喝的,他自己明白,不过是饿狠了,累狠了,给他一碗红烧肉就能补回来,可惜在孝期。
  
  天色将明,周煄叹息一声,想着当前混乱的局势,无力极了。
  
  周煄和双生弟弟机缘巧合来到这个世界,这辈子有幸依旧是一母同胞,按理说有个“书中世界”做参考,日子应该过得轻巧才是,可惜不仅他和这个世界的主剧情不沾边,而且还不幸和这个世界的主角站在了对立面。
  
  炮灰逆袭的案例也不是没有,或躲避主角光环、或抢夺主角机缘、或分享主角荣光,炮灰逆袭也有模式,周煄之前也是按照模式来攻略的,可惜剧情和他的生活隔得太远,拿错了攻略指南。
  
  这个世界原本绿JJ作者笔下的纯爱世界,有着宫廷侯爵、朝堂争斗、沙场狼烟、纯美爱情等等一系列时髦元素,而主角就是他的生父恭郡王和舅舅徐子旭。而作为恶毒女配的儿子,他的出身就带着原罪,不为生父所喜,虽不知最后结局如何,想来也好不了。
  
  周煄现在唯一庆幸的是,作者当初写的时候自己思维混乱,在“夫夫携手打江山”和“归隐桃园乐悠悠”之间摇摆不定,最后涉及敏感情节被迫坑了。在书中世界,作者就是天道,还好作者没把接下来的剧情写完……
  
  如今剧情正式拉开帷幕,恶毒女配一号的死亡,让主角们成熟成长起来,越来越接近日后那个“威严而睿智”和“真性情又不失善良聪慧”的主角。
  
  原著半本书都在讲真心爱人如何受到阻扰,又如何突破世俗的障碍,到达真爱的彼岸,周煄这个恶毒女配的儿子,不过出场了一个名字,真是拿着原剧情都不知该如何攻略。 正文 惊醒梦中人   “主子,您醒了。”在外间值夜的柳嬷嬷听到声响,连忙端了一壶温热的羊奶过来,服侍周煄喝下。
  
  “怎是嬷嬷?”周煄顺口问道,作为奶娘,柳嬷嬷可不会抢丫头们的活计,跑来值夜。
  
  柳嬷嬷并不答这个问题,只道:“王爷从宫中回来,赐了许多补品给主子,还有舒妃娘娘的所赐呢,嬷嬷让灶上炖了雪蛤燕窝粥来,主子多少用些。”
  
  周煄舔了舔嘴巴上沾的羊奶,小声道:“吃不下。”
  
  看着小主子从白胖可人饿成现在这般面色青黄,柳嬷嬷悲从中来,若是王妃还在……若是王妃还在……“主子,您可不能糟蹋自己的身子,娘娘在天上看着您呢!”
  
  “娘若在天有灵,怎不降一个雷下来劈死那对贱人……”
  
  “主子!”柳嬷嬷吓得赶紧捂住周煄的嘴,这也是能说的吗?
  
  “放心,屋里就我和嬷嬷两人,咱们院子里的人都是娘留下的,不会有背主之人。”周煄信心满满道。
  
  柳嬷嬷满脸苦色,怎么不会有?如今王妃去世嫡系一脉失势,下人本就人心惶惶,别说什么掌了卖身契就掌控了下人的鬼话,若是另投他主,不仅能活命更能富贵,谁又不愿意呢?他们葳蕤院如今,可没有那个能力压制住沸腾的人心。
  
  “那也不可说,以子议父,大忌。”那些阴私柳嬷嬷不愿告诉小主子,让他移了心性,只说些大道理就是。
  
  “他可有把我当儿子,为了姘头能杀妻杀子的人,我有什么好指望的?”周煄满心怨愤,不若寻常人家父慈子孝就罢了,连冷漠相待都做不到吗?
  
  “主子,谁和您说娘娘是王爷……娘娘是疾病而去的。”柳嬷嬷吓得冷汗连连,她做奴婢的是伤心王爷对王妃和小主子的绝情,可更不希望的是这等流言传出去,伤了恭王府的声望。一家子都指着恭王爷过活,怎敢伤害自己的衣食父母?
  
  “嬷嬷何必瞒我,我知道娘是自戕的。”周煄眼中满是泪水,“前些天还好好的,还好好的,自从他来葳蕤院歇了一晚上,没过几天娘就疾病而去了,当我是傻子吗?难道世人都眼瞎了!”
  
  “主子!”柳嬷嬷是在不放心在这房中谈论此等大事,亲自去门外窗边看了看,又扯下了床幔子,小声道:“娘娘确实是自戕的,您别怨她,娘娘这些年,日子过得苦啊!王爷一年在葳蕤院歇不了两回,若不是娘娘手腕高明,府里的两个侧妃都要翻天!这些年府中只有三个女人,外人只道王妃善妒,也不瞧瞧真善妒的是何人?可有什么办法,这种事情宣扬出去,伤了王爷不说,就是娘娘也只能得个无用不堪的名声。那位可是嫡出长公主之子,瞧不见陛下待他比王爷们还厚吗?”
  
  “说来说去还不是他们逼死了娘!”
  
  “主子,那是您的父亲啊!您也别怪他,这事儿是娘娘想差了,娘娘是嫡妻,又有您在,外边那些人如何及得上?等几年新鲜劲过了,王爷肯定回心转意。哪家嫡妻不是这么过的,那些无子正妻不也活得潇洒……”说起这事儿,即便是作为心腹的柳嬷嬷也不赞成王妃把心思放在争夺王爷的宠爱上,正室嫡妻何必自降身份和个外室都算不上的男人争风吃醋。身前能和王爷并肩而立的只有妻子,百年后能同穴而眠的还是妻子,何必呢?
  
  周煄还是愤愤不平,只觉柳嬷嬷不理解,他娘要的不是身份地位,求的是爱情。
  
  柳嬷嬷打断周煄喋喋不休的抱怨,语带哭腔道:“主子,要紧的是您怎么办啊!”
  
  周煄猛抬头,震惊得看着柳嬷嬷,什么叫怎么办?看着柳嬷嬷眼眶含泪,心里才慢慢反应过来,是那个意思吗?
  
  柳嬷嬷看周煄意思到了如今艰难的处境,狠心点头道:“主子,如今葳蕤院百十口人的生死荣辱皆系于您一人啊!”
  
  一言惊醒梦中人!
  
  周煄如遭雷击,是啊,现在是抱怨的时候吗?按照书中所写,他这个恶毒女配一号的儿子应该很快就淹没在后院之中,好像是重病而亡?或者是碌碌无为泯然众人?
  
  生死面前还有什么心思抱怨,周煄突然想到一个问题,“嬷嬷,您知道父王继室人选吗?”
  
  “这……娘娘还未入土为安,皇家规矩中,少说也是一年以后的事情了。”柳嬷嬷看周煄神情严肃,以为他担心继母上门处境艰难,再道:“就是从现在相看,也不至于这么快出结果,您放心,不管谁进门都不敢亏待您。咱们徐氏也不是吃素的,不会看着您受苦的。”
  
  徐氏自然不是吃素的,按照书中所载,继室可不仍旧出自山东徐氏,他母亲是二房的嫡长女,即将入门的是三方的嫡长女,而长公主下嫁于长房族长,徐子旭这个徐氏原本的继承人一心扑在他父王身上,整个徐氏嫡枝都和恭王府有联系,豪族徐氏彻底绑上了恭郡王府的战车。
  
  “我听说祖母为父王择了徐家三房的女儿,嬷嬷……”
  
  “太好了!老奴就说舒妃娘娘不会亏待您的!新人进门,即是姨母,又是嫡母,才能照顾好您。怪不得娘娘给徐氏递信了,肯定是托人照顾您呢!”柳嬷嬷愁苦的脸上终于绽开了一点笑容。
  
  周煄原想问问这桩婚事有没有破坏的可能性,看柳嬷嬷这般兴高采烈的,这话也没有必要说出口了。周煄在心中嘲讽,很好,娘死了,爹不亲,现在连外家都靠不住了,果然是孑然一身,形影相吊。
  
  周煄此时万分想念那个一生下来就和他分开的双胞胎弟弟,也许只有他才能理解自己了。
  
  周煄不想和刘嬷嬷解释新人入门后他的处境只会越来越糟,和柳嬷嬷根深蒂固的同宗同族相互扶持观念相比,周煄更相信利益动人心。
  
  现在想这些有什么用?要紧的是自己以后如何活下去,至少柳嬷嬷这句说是没错的。
  
  “嬷嬷,把雪蛤燕窝粥端上来吧,过会儿还要去为娘亲守灵呢!”周煄叹息一声。
  
  “主子想通了就好。”柳嬷嬷掀帘子出去,葳蕤院瞬间活泛起来,上百号人为伺候周煄做着精心准备。
  
  哭灵是非常考验身体素质的大事,头七一过,二公子周炽和四公子周熔就被放倒了,连小五这个襁褓婴儿都病了,乳母喝着药汁子,通过哺乳来治病,可见小儿脆弱。
  
  整个灵堂上只剩下周煄了。周煄的身体也不好,可有什么办法,棺材里躺着的是他的生母,即便蜡黄着脸,周煄也坚持把七七四十九天的水陆道场全程陪同,深刻展现了“孝子”一词的含义。
  
  停灵四十九天之后,恭王妃就要入葬了,各家摆出规格相应的路祭,更派了心腹到墓前观礼。等到王妃入土为安,披麻戴孝的周煄痛哭出声,当着众位观礼宾客的面,道:“父王!母妃音容笑貌犹在,怎么就去了!”
  
  恭郡王愣了愣,这可不像平日子梗着脖子的犟种。
  
  “你母妃去了,你且安心……”恭郡王也不介意演一出父慈子孝。
  
  “父王!儿愿在母妃墓前结庐守孝三年,请父王允准!”幼童声音尖利,高喊一声,哀乐声都盖不住,在场人都听见了。
  
  “结庐守孝辛苦,你母妃在天之灵也不愿见你如此哀毁。”结庐守孝的规矩已经很久没有人守了,除了邀名的文人,谁玩这一套?恭郡王也不想给王妃这个殊荣,更不想太出风头,让人以为自己唆使周煄扬名。
  
  “父王说的是,母妃不愿见儿子伤心,可儿子更不愿母妃墓前无人照料……”
  
  “自有守灵人!”恭郡王喝道,复又察觉自己语气太过严厉,温声补了句:“且起来吧~”
  
  “父王,让儿子在西山寺守孝吧!父王心疼儿子不愿让儿结庐,可母妃……还请父王成全儿子一片孝心!”周煄磕头再拜,匍匐于地,等候恭郡王的安排。
  
  “三公子孝心可嘉又思虑周全,恭王爷就成全他的孝心吧。”一个礼部的小官出声打破寂静,在场的人就纷纷劝说起来。如此情势,恭郡王骑虎难下,呆立当场。
  
  “好了,你起来吧,本王应了。”恭郡王面无表情的叫起周煄,伸手虚扶。
  
  周煄一把抓住恭郡王想要缩回去的手,满脸感激,涕泪横流道:“多谢父王,多谢父王!儿在寺中也为父王祈福,愿您平安康泰,心想事成!”
  
  两父子执手相看泪眼,观礼的人感动的无以复加,纷纷赞扬。
  
  恭郡王眸色幽深的看着周煄,周煄却还是一副感激涕零的模样,配上这张熬得蜡黄的小脸,谁不赞他孝顺呢?
  
  小兔崽子,戏唱的比我还好!恭郡王心想。 正文 西山寺守孝   晚间,徐子旭到恭王府来串门,看着天色已晚,府中仍旧喧闹得很,皱眉问道:“怎么回事儿?”
  
  不待奴才答话,恭郡王就把人引进了书房,道:“老三那个小兔崽子在搬东西呢!”
  
  “这么说他要去西山寺守孝是真的了?”徐子旭好奇问道,他还不清楚吗,恭郡王是不会有这个心为周煄刷“纯孝”名声的,难道才五岁的小孩子,就已经知道为自己筹谋了吗?
  
  “还能有假?早上当着众人的面儿逼得我点头,午间就直接去了西山寺,府里都没回,现下里奴才们正在收拾东西呢,大箱小箱的,能搬的都搬了,除了粗苯家具徐氏留下的东西都带走了。”恭郡王语含讽刺,难道他还贪图徐氏那点儿嫁妆不成,眼皮子浅的东西。“哼!有本事这辈子都别回来了!”
  
  周煄一副撕破脸的模样,任谁都高兴不起来。早说过徐子旭是个阴晴不定的人,听得恭郡王这样说,不但不与恭郡王同仇敌忾,反到对周煄感兴趣起来,问道:“是他自己的主意?还是徐氏给他留了什么人?”
  
  “还提什么徐氏,没得扫兴。”恭郡王不乐意了。
  
  “我早就说过徐氏不是省油的灯,你非要信她。”徐子旭讽刺道。
  
  当初徐氏也是知道恭郡王和徐子旭的私情的,徐氏恋慕恭郡王,面上却满腔同情认可,说自己愿意做两人的掩护,愿意成全有情人。
  
  当时长公主和徐驸马为了徐子旭十分不待见恭郡王,徐家对陛下的影响又太深,恭郡王觉得是个“两全其美”的法子,就娶了徐氏。这世上你不能用徐家姑娘的标准来要求恭郡王妃,等当上了王妃徐氏还有什么顾忌,和风细雨的手段不起作用,子嗣都绑不住恭郡王的心,徐氏理所当然的迁怒徐子旭,至此夫妻、兄妹感情一落千丈,最终徐氏求而不得撒手而去。
  
  认真说起来,三个人都不是什么好人,恭郡王深知自己贪图徐家的势力那点儿小心思瞒不过徐子旭,调笑道:“是我眼光不好,若论识人,谁能比得上始明你呢?继室的人选就你帮我挑吧,我信你。”
  
  哼!徐子旭冷笑一声,当初娶徐氏的时候说子嗣要紧,如今已经有四个儿子在世了还娶继室做什么,真当自己是傻子呢!徐子旭斜着眼睛瞅了他一眼,甩袖而走。
  
  …………………………
  西山寺,厢房。
  
  周煄好歹是皇孙,说要来守孝,西山寺赶紧把靠近后山的院子收拾了出来。西山寺香火鼎盛,常有富贵人家礼佛,但这种一住就是三年的还是很少,西山寺征求了周煄的意见,收拾了一个占地面积大、清净的院子出来。
  
  “主子,这样好吗?”柳嬷嬷踌躇问道。
  
  “有什么不好的。”反正他在灵堂上大闹一场,已经和恭郡王撕破脸了,如今不趁机搬出来攒点儿名望,日后陷入王府中,是好是歹都只能凭恭郡王的良心了。
  
  “就是太委屈主子了。”柳嬷嬷道,就是在王府中葳蕤院伺候的也是百十口人,如今到西山寺来守孝,原本的王府中人是不带的,就是徐氏的陪房,有许多和王府中人结亲,也不愿意到西山寺来吃苦。现在这院子里能用的人加起来也不过二三十个,周煄从生下来到现在,什么时候受过这种怠慢,柳嬷嬷每每想起,心就难受得揪成一团。
  
  “人少有好的好处,就拜托嬷嬷好生调度了。”周煄不在意,有二三十人伺候已经是上辈子想都想不到的奢侈了。“我想吃小米粥。”周煄赶紧把柳嬷嬷支开,他还一堆事儿呢。
  
  等柳嬷嬷下去,外管事就进来回话了。
  
  “主子,都安置好了,后续在王府搬家伙的还有五人,都充做粗使跑腿的,和西山寺的大师也交接清楚了,日后武僧会多在咱们院子这边巡逻。天子脚下,西山寺又香火鼎盛,安全无虞。”外管事轻声回道。
  
  外管事妻子早丧,只有一个儿子,已经被调到周煄身边做书童了,外管事当年独身一人卖身为奴,无家族姻亲,一丝一毫皆是周煄所赐,如此恩威并施,忠心暂且无虞。
  
  “嗯,最重要的就是安全。其他的你和柳嬷嬷商量着办,日后还和王府中一样,柳嬷嬷管着内院,你管着外事,不要辜负我的期望。”周煄人小口气不小,坐在椅子上,连腿的着不了地,可说起话来老气横秋的,外管事也不以为意。周煄在王府中时,就是如此早慧、少年老成。
  
  “那王妃的嫁妆?”外管事还是有些不确定。
  
  “照旧,当初什么样儿现在还是什么样儿。”王妃的嫁妆周煄早就接手了账目,现在想起来徐氏当初把这些交给周煄的时候就已经有轻生的念头了吧?可惜,周煄没有看出来。嫁妆无非就是庄子和铺子,庄子上的产出都是固定的,铺子有可能因为王妃的去世生意少一些,但也离不了大褶子,现在正在风口浪尖上,周煄不愿做任何引人注目的事情。
  
  “是,奴才清楚了,这就去安排。”外管事作揖道。
  
  “等等,现在护卫还是张荣领着吗?”周煄突然问道。
  
  “是,是张荣护卫。”
  
  “去把他叫进来。”周煄道。
  
  张荣是个身高八尺的大汉,周煄也没有玩儿什么故作深沉下马威之类的事情,只道:“护卫戍守这些事我不懂,只知一次不忠百次不用,你是母亲留给我的人,我信你,你也要管好手下的人,不要给自己丢脸。”
  
  “是,小的明白。”张荣娶的是王妃身边的婢女,有妻有子日子过得舒坦,就算跟到西山寺来,月钱也不曾少他的。往日在王府倾轧颇多,轮不到他出头,如今有做主的机会,张荣也不会放过。他的小主子不过五岁稚龄就如此聪慧,看着就是前途远大的样子,张荣也愿博一博。
  
  “嗯,去查清楚,父王有没有派人过来,若是有也不要打草惊蛇,回禀我就是。”周煄还是敲打道他如今和恭王府可不是什么蜜里调油的关系,作为护卫也要提高警惕。
  
  张荣沉声应是,往日听过很多皇族同室操戈的事情,没想到真发生在自己跟随的主子身上了,他们做护卫的,这种事也听过不少,心中自有准绳。
  
  安排好一切,在心里过了三遍,自觉没什么问题,周煄才进卧室躺下。哭灵、送葬、演戏、搬家、筹谋,一整天下来,周煄已经是沾枕头就着。
  
  迷糊中柳嬷嬷叫他起床,周煄困顿道:“天亮了?什么时辰了?”
  
  “主子,徐大人来访。”柳嬷嬷是从徐家出来的,按理说少不得叫一声大少爷或者舅爷,可徐子旭和恭郡王有染,她在徐氏身边伺候,怎会对此人有好感。
  
  “给我穿衣。”周煄赶紧叫人进来伺候。
  
  周煄到的时候,徐子旭在客厅干坐,茶盏离他老远,想来养尊处优的徐子旭也喝不惯这庙里的苦莲茶。
  
  “舅舅。”周煄行礼唤道。
  
  “难得你还愿意叫我一声舅舅。”徐子旭眼波流转,好奇的盯着周煄看。
  
  “只为舅舅是第一个来西山寺看望我的。”周煄微笑。
  
  “我往日小瞧你了。”徐子旭笃定道。
  
  王妃还在的时候,周煄并为表现出什么特异,反倒撒娇弄痴,想用童言稚语撮合父母,就是表现出那么丁点儿早慧,王府中人也不以为意,亲娘是正妃,别说早慧了,就是天才也容易创造。等到王妃自杀,周煄深感剧情顽固、人力不可为,也就破罐子破摔,不再藏拙。
  
  老实说,他之前和恭郡王关系挺好的,不然以恭郡王“儿子就是老子的财产、儿子不听老子的就打死”这种观点,周煄在灵堂上语出不逊的时候,恭郡王早就上家法了。
  
  往事不可追,现在周煄都不敢想象他居然还和恭郡王有过父慈子孝的时候。
  
  甥舅两个互相刺两句就冷场了,不知说什么才好。
  
  “舅舅前来,可是有什么教诲?”周煄打破沉默道。
  
  “好奇,来瞧瞧。”徐子旭直言不讳他是来看猴戏的。
  
  周煄笑而不语,他发现徐子旭已经拿他当大人一般看待了,不在乎坐在他旁边的是个三头身小不点儿。
  
  “你平和了许多。”徐子旭笑道。
  
  “我也不能总是怒火冲天啊。”周煄不以为意,笑答:“还是菩萨有办法,我都生怕自己再放不开,自己把自己气死。”
  
  “听出来了,这是讽刺我呢。”
  
  “岂敢,外甥是真不明白,您怎么和我父王搅在一起了。”周煄问道。
  
  “你瞧不起我?”
  
  “这倒没有,即便是母妃再恨您,也从未说过看不起您的话来,就是喜欢男人,也掩不住您一身风华,母妃也不是歧视男子相恋的人。外甥只是不明白,以您的人品才华,找个什么人不好,偏偏是个有家室的,您就不嫌弃他不干净?退一万步,就是个有家室的,至少待您的心要诚吧,居然还想着徐家的东西,这种想要人财两得的流氓,也就您能忍了。”周煄一脸认真,他真是这么想的。
  
  徐子旭愣了愣,笑道:“真是好口才,这离间计用得妙。”
  
  好家伙,恭郡王只和他说这小兔崽子演戏好,没想到嘴皮子也不差。 正文 守孝日常事   “知我心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舅舅,我说的是实话。”周煄摇头叹息,一副语重心长之态,与他白嫩三头身搭配着,逗得徐子旭哈哈大笑。
  
  “笑什么!”周煄恼羞成怒道。
  
  “没什么,没什么~”徐子旭笑得直不起腰来,一边摆手一边擦眼泪,“笑得人肠子痛~”
  
  周煄黑脸,笑个毛线啊!
  
  笑了半响,徐子旭才平静下来,道:“行了,你也不是无知小儿,既然想守孝,就好好在西山寺吧,若缺了什么回府去要,真不好意思就来找我吧,好歹应你一声舅舅。”
  
  徐子旭自从踏上这条路各种形势的劝说不知道经历了多少,苦口婆心的、暴跳如雷式、激将法、哀求打滚的,周煄的挑拨并不高明,只是从一个五岁小孩儿口里说出来,格外有喜感罢了。
  
  “舅舅不了解我为人,才不信我的话,日久见人心,往后您就知道了。”周煄也装逼留下一句“且听下回分解”,送徐子旭离开了西山寺。
  
  徐子旭刚一走,周煄就叫了外管事和张荣进来,吩咐外管事道:“以后每月都去府里领银子,爷的份例你们的月钱,还有西山寺一应开销都算在府中。”周煄本想“有骨气”不用恭王府一针一线,经徐子旭提醒才反应过来,凭什么呀!他是王府嫡子,按理说王府日后八成财产都是他的,才不要便宜别人呢!
  
  外管事又回禀了一些杂事让周煄拿主意,很快就退下了。
  
  “张荣,你摸清跟来人的底细没有?”昨天晚上,所有人要跟来的都在西山寺歇下了。
  
  “回主子,门房童大原本就是府里的门子,不是王妃的配房,也不曾受过主子施恩。”张荣回禀道。
  
  “就他一个人?”
  
  “是,据说童大很受府中大管家赏识,有望明年升做小管事。”
  
  “嗯,看来是个有本事的人。我院中原本有个伺候花木的小子,看着是个机灵的,名唤程木,日后就跟着童大学本事吧,你在外院也照看些。对童大也不要另眼相待,还让他做老本行门子,这个时候能跟来伺候的,别伤了人心,万一是个真忠心的呢?”周煄也说了忠心的可能万分之一,只是不愿打草惊蛇,既然有本事,就把剩余价值榨干了再说。
  
  “童大太过明显,不可能只有他一个,你还要抓紧甄别。”周煄不信能参与夺嫡的恭郡王,智商就只有这么点儿,只要不涉及徐子旭,恭郡王还是“睿智”的。
  
  “是,小的定不辱命。”张荣在恭郡王府就感受过周煄的手段,连忙拜倒表忠心。
  
  “嗯,共勉,我也让人留意着,甄别间隙、戍守护卫是你的本职,若是让人抢在你前面,你脸上额无光啊。”周煄淡淡敲打一句,不等张荣再分辩什么,挥手让他下去了。
  
  忙了一上午,才吃着早饭。虽说是在寺院,可龙子皇孙的食物自然不能与粗使沙弥的饭食相同。鸡蛋羹、煎豆腐、小青菜、小蘑/菇,还有煮的浓浓的白粥,就这几样小菜,周煄吃得津津有味,柳嬷嬷看着却悄悄侧过身子擦眼泪:苦了我家主子!
  
  用过了早饭,喝了一杯羊奶,周煄在院子里散步,看看远处的青山如黛。小孩子的身体在发育期,可不能亏待了,不能补充肉类蛋白,周煄就把奶制品、蛋制品、豆制品变着法儿的吃,还要比平时略多吃一点,然后散步消食,在这个风寒感冒就要人命的年代,周煄小心翼翼保护着自己,若是翘辫子了,再多的筹谋都枉然。
  
  等消散得差不多了,周煄就到小书房抄写《无量寿经》,字他是早就识的,只是写的不好,周煄也打定主意要好好练字,自来名僧大德是书法大家的不少,周煄选了智永法师的书帖,现在以他的水平还习不了草书,但习楷书是没问题的,永字八法流传千古,周煄静心求学。
  
  《无量寿经》虽短,但周煄小胳膊小腿的写完也费时费力,等写完一篇,就到了吃午饭的时候了。
  
  “昨日命人给文慧大师送帖子,大师如何答复?”周煄问道,西山寺是名寺宝刹,最出名的和尚却不是此间主持,而是主持的师叔文慧大师,着佛号听起来文雅孱弱,大师的本事确是钢筋铁打的。
  
  “大师正在闭关,不见人。”柳嬷嬷回禀道。
  
  “是不见俗人吧,我这种麻烦缠身的俗人尤其是。”周煄自嘲一声,道:“每日都去递拜帖。”
  
  “若是大师皆不见……”身上留着皇室的血,姿态放这么低,也太丢脸了!
  
  “为母求经,三年无改,大善大孝大毅力。”周煄笑点,舆论造势本就是这样,自从踏上西山寺起,他就想清楚了今后可能遭遇的一切。
  
  “要不然求见主持清石大师,大师可是受过陛下册封的。”柳嬷嬷建议道,若论俗世地位,主持自然要高些。
  
  周煄摇头不语,虽然经历非科学事件,但周煄对佛/教并无感情,若是帝都周边有什么道观他倒是宁愿入道观,可惜这些年陛下尚佛,道教有些没落了。若真是和尚,于周煄而言并无区别,可文慧不一样呢,他出身富贵,又科举出仕,后来政治倾轧,一家子被“土匪”砍死了,他才心灰意冷当了和尚。最关键的是即便做了和尚,也不耽误他报仇啊。这样的经历和脾气,才是周煄需要请教和效仿的。
  
  用了午饭,小憩一会儿周煄就带人去正殿听僧人们做晚课,已知的小奸细董大是必须带的,再加两个小厮一个护卫,就齐全了。
  
  正殿僧人们排坐在一起,默念着经文,经文本就有许多梵文音译,人多又念得含混,听起来非常有催眠效果。
  
  周煄让下人等在殿外,自己坐在末尾,盘腿拿着佛珠,吐字清晰的念着自己的经文,念得口干舌燥了,就改为默念。念了九遍,就起身给菩萨行礼,默默出去了。
  
  全程都表现得无知无觉的主持睁眼看了看周煄逆光的背影,喃呢一声:“南无阿弥陀佛……”
  
  然后是回院子看书,搬家的时候,周煄特意把小书房搬来了,他年纪小,对此间事务又不太了解,从律法到经史,从戏曲到游记,都是吸收风俗习惯的途径,周煄生怕自己融不进这个世界,做了孤家寡人。
  
  用过晚饭再散步一小会儿,就上床睡觉了。
  
  周煄的一天就这样安排,规律、无趣。
  
  每个月周煄也会把张荣叫过来追问查出多少有二心者,查出来的人统统放到外围,留待他用。张荣开始还好奇问什么主子那么信重他,后来反应过来恐怕第一个被查的就是他才对。
  
  柳嬷嬷一言惊醒梦中人,提醒了周煄,就算掌着卖身契也不一定能全然收服下人,周煄从那时起就一个一个排查起身边的人了,第一个甄别的就是最受重用的柳嬷嬷。等到了西山寺,事情走上正轨,周煄更是把规矩立严苛了,杜绝背主之人,更杜绝自以为“为了主子好”擅自做主之人。
  
  调/教,磨合,大约都是这样,等着一年过去,周煄才初步觉得,人可以用了。
  
  文慧大师也不是铁石心肠的人,或者能在每一个行当做到顶尖的人都有自己的为人处世之道,等周煄连着三个月送拜帖后,文慧大师就出关了。
  
  周煄去见了人,也没有异想天开的让大师帮忙算命,或者让大师帮忙造势,只是请教了一些经史、佛书上的问题就回来了。也让提着一颗心的文慧放心不少,世上最可怕的就是熊孩子,尤其是后台钢筋铁打的熊孩子。
  
  一年过去了,徐氏当初交到他手里的嫁妆也如常运转,田庄还好,没有大面积的“受灾”,铺子却开始亏损了。周煄知道,这是该敲打整顿的时候了。
  
  这天一早,抄完经书,周煄就带着人下山去巡视店铺了。
  
  周煄穿着细布衣裳,袖口连个花纹都没有,人也只带了两三个,低调的不行。在京城这种高官遍地走,皇族多如狗的地方,也就是个富户、小官之子的配置。
  
  徐氏嫁妆里的一间布庄在背街上,周煄领着人从巷子里穿过的时候,听得碰碰作响,还有呼救哀嚎之声,伸头一看,好家伙,这是在打群架呢。
  
  只见地上躺着十好几个汉子,都是粗布衣裳、蓬头垢面的,看样子就知道是流氓,可胜利的这方却是一个小孩儿领着,身后的人除了流氓地痞,还有几个明显就是护卫。
  
  这年头是怎么了,还有人领着护卫和地痞抢地盘儿的?
  
  “少爷……”一个护卫抽搐着嘴角想唤人回去。
  
  那骄纵的小少爷昂着头教训道:“山鸡啊,说过多少遍了,以后叫我浩南哥!”
  
  山鸡,浩南哥,what? 正文 中二病弟弟   此世间知道山鸡哥浩南哥典故的应该只有两个人吧?
  
  周煄抽了抽嘴角,那还是装作不认识吧,好丢脸~
  
  周煄一脸嫌弃的移到路边,十分同情那些护卫。
  
  护卫也觉得十分尴尬好不好?看看,看看,有对比才有差距,同样是孩子,人家的孩子就规行矩步,他家小主子就是个刺头。
  
  能领着护卫斗流氓地痞的人会有好脾气吗?那小孩儿邪着眼睛瞅了一眼周煄,喝道:“看什么看,没见过啊!”
  
  周煄也没回嘴,只站在路边不说话,带小孩儿耀武扬威走过的时候比了几个手势,侧身挡着,个子又小,无人发现。
  
  等耀武扬威的小孩儿走过,周煄才带着人去巡视他娘嫁妆里的布庄,边走边感叹道:“我还以为自己已经够有个性的了,没想到是小巫见大巫的,那我就放心了。”
  
  董大跟在身后嘴角直抽,心想,您太低估自己了,您这个性是太足了啊,全京城都看着恭郡王府的笑话呢!
  
  周煄进了布庄,在店里逛了逛,掌柜的也知道业绩不好,点头哈腰的陪在旁边,等周煄看过柜台上的流水账,舔着脸解释道:“主子,生意不好都是奴才们的过错,唉,有什么办法,实在是这庄子位置不好,您也瞧见了,这背街上,哪儿有人来。往年来的人不是巴结咱们娘娘吗?唉,如今生意是越来越难做了,奴才每天三更歇五更起的,只差站在大街上要喝了,这生意还是没点儿起色……”
  
  周煄笑着听了,不置可否,好像真的相信他说的理由了。
  
  周煄摆足了架势看了一遍,勉励了掌柜和伙计几句,就施施然走了。
  
  掌柜的直起腰来,长吁一口气,只觉过关了,想来也是,一个从未接触过生意的五岁小孩儿,哪儿知道其中的门道,听说还从王府里搬出来守孝了,看来也不是个得宠的,日后他守着布庄混日子就是。
  
  周煄一行转回大街上,沉不住气的程木已经喋喋不休的抱怨开了:“该死的老匹夫,居然敢糊弄主子!一家子都是卖身为奴的东西,还敢在主子跟前拿大!”
  
  那布庄的掌柜原是正经生意人,结果得罪了权贵,只好捧着家产来投,以求庇护,可惜他那点儿身家,谁有瞧得上呢?还是徐氏当做善事,半买半送收下了他们,那那家人做了豪门奴仆,才算保全了性命。
  
  “奴才也有心气高的,且看日后吧。”周煄不动声色道。
  
  董大在旁边跟着,听着怎么都像在讽刺自己,低着头只当自己个隐形人,他的身份大家都清楚,董大也觉得王爷派他来做这个“密探”也太不保密了。
  
  周煄全然没有防备董大的意思,走到主街上跺了跺脚,道:“走了这半天,找个茶楼歇歇脚吧。”
  
  董大十分熟悉情况,正想露脸,热情的上前介绍道:“主子想去哪家,这玉春堂的说书最是精彩,留仙楼的糟鸭子也是一绝,三和居的……”
  
  “哪儿那么多废话,找家最近的。”周煄出门的时候特意让马车停在城门口,自己走进来的,说是为了锻炼脚力,结果谁知道坊市这么大,周煄早就走累了。
  
  “是,是,是,那就这家您瞧成不?”董大顺手指了旁边的茶楼,看着勉强上档次,名唤“聚贤茶楼”,名字都没听说过的小茶楼。
  
  周煄快步进去,点了个包厢,终于把走了一上午的脚给解放了。
  
  “程木,去叫些点心上来,歇歇赶紧回去了。”茶楼一般都有茶点,虽不如府中、山上自己做的精细,但也能填饱肚子。
  
  程木是个机灵的,被挖掘才能跟着董大后,更学了不少手段,下去吩咐伙计,不一会儿就端了几样精致素点心过来,特意解释道:“主子,这些点心都没放一点儿荤油。”
  
  “嗯,你们也坐下歇歇吧。”跟着几个人也另找了张桌子坐下。
  
  灌了几大杯茶水,大家又轮着上茅房。
  
  “来个人跟着我去更衣。”周煄唤了一声,快步向茅房走去。
  
  程木扔下杯子就跟上来了,他最是殷勤机灵不过。
  
  能在主街上开茶楼的,地方都不差,茅房也打扫的干净,还点了熏香。让程木在外面等着,周煄进去方便,果然,早先那个领着护卫斗流氓的小孩儿也在呢。
  
  “你现在是什么身份?”“你怎么会在京城。”两人同时出声,用的都还是法语。
  
  上辈子做学术,各国的语言都要会一点,不然光看翻译不能领略精髓。
  
  “我是恭郡王府的三公子,王妃去世了,想办法出府在西山寺守孝呢。”周煄简单交代自己的身份。
  
  “原来是王府,怪不得我说自己物质条件不差,又见不到父母,还以为是外室私生子呢。”
  
  “古代皇室忌讳双胞胎男孩儿,你没点儿印象吗?出生的时候总记得吧?”周煄讶异道。
  
  “哪儿来的风俗,我怎么没听说过。哼!出生的时候听道一声王妃,我知道是王爷的妃子还是姓王叫菲……”
  
  “好了,好了,别吐槽了,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周煄问道。
  
  “周俦。”
  
  “那个俦?”
  
  周俦拉了周煄的手写字,“这名字取的好,我看这辈子亲爹是挺愁的。”
  
  “管什么亲爹,我问你,你怎么在大街上和地痞打起来了,还山鸡哥,你是生怕活得好了是吧!”周煄怒目相对,上辈子也没发现他弟弟是个中二病啊,跑到古代来混黑社会,吃饱了撑的吧。
  
  “我这不是凑热闹嘛~”周俦从小就怕他哥,人前是个鬼见愁,在他哥面前就是个小乖乖。
  
  “时间紧急,不和你啰嗦,我在西山寺靠后山的院子里守孝,化名徐惑,午休和晚课十分安全,有时间就过来。”周煄交代道。
  
  “知道了,我这边全天候严密监控,你不方便来。”周俦话来没说完,就听得外面有说话声,周俦动作那叫一个敏捷,踩着墙就从窗子里翻出去了。
  
  周煄出了茅房一看,有过一面之缘的护卫正在和程木争执呢。
  
  “啊,那个和地痞打架的。”周煄惊讶的叫出声来,嫌弃的大量了护卫几眼,像躲瘟神一样拉着程木跑了。
  
  护卫深感丢脸,脸色黑中带青,跑进茅房一看窗户纸都破了,自然知道他家那个不省心的主子又偷溜了,连忙回去叫人。
  
  护卫并不是出自王府,也不知道眼前嫌弃他们的人是王府的三公子,只一心追着自家小主子跑过了。周俦顽皮,以往这种事情发生的太多了,护卫没工夫和一个明显就是路人的小孩儿打交道。
  
  周煄心情舒畅的回到包间,喝了茶吃了点心,也不折腾自己了,叫人去把马车赶过来,心满意足的回了西山寺。
  
  董大虽挂着“王爷密探”的招牌,可他真收到的吩咐就是看着三公子,周俦的事情何等机密,怎会让一个门子知道。在两方都没有注意的情况下,周煄周俦两兄弟接上头了。
  
  鸡飞狗跳的终于把“出逃”的周俦逮了回去,管家听说自己一手拉吧大的小主子居然带着护卫去和地痞争地盘儿了,气得眼冒金星。管家深觉自己失职,连忙去了一趟王府求见,回来就把周俦绑了,要行家法。
  
  周俦挣扎着不让:“凭什么打我,你不是说你是管家,是奴才吗?世上哪儿有奴才打主子的,还有没有王法了!”
  
  管家不为所动,碰得一声跪在地上,道:“行家法是老爷的意思,奴才也是听命行事,请少爷不要挣扎了。”
  
  “老爷是谁?小爷我不认识,你们敢打我,打我扣月钱啊!统统扣光!”周俦躲着抓他的护卫,和管家讲条件道:“怎么样,不如和你和小爷说说是谁要打我,我去和他讲道理。”
  
  “那是您的父亲!”管家真是一片丹心向恭王啊,不然也不会被派遣如此机密的事情。
  
  “父亲算个鸟毛啊!自生下来就没见过,他居然敢打我,要不要脸!要不要脸!”周俦气得跳脚大骂,长到现在都是自己当家做主,现在倒好,出来个父亲了!今天才认了亲哥,知道了这辈子生身父母的身份,心里骂道:果然是封建残余,腐朽的统治阶级,居然敢打小爷。
  
  管家掏出一把匕首仍在地上,道:“少爷只管把老奴的心挖出来就是,老爷吩咐了不能说。”
  
  周俦一个愣神,护卫就把他给逮住了,管家一个眼色,刑凳就摆上来了,护卫拿了二寸宽的红木板子出来。周俦吓得挣扎得更厉害了,“这是家法?打贼都没这么狠的啊!我是亲生的吧?我就知道不是亲生的!你们拿着小爷的银子居然敢打小爷,救命啊!救命啊,打死人啦!”
  
  这院子里的人都是管家亲自选的,根本不知道周俦的身份,只当是哪家贵人养的外室子,拿人钱财与人消灾,这院子实际做主的还是管家。
  
  管家起身,护卫拿着板子就开打了,整整十板子,打得周俦像杀猪一样叫唤。
  
  “少爷,您以后可不能顽皮了,什么建帮派争地盘儿,要是让老爷知道就不止十板子了。”管家语重心长道,本来就失了身份,只能靠王爷庇佑,再这么顽劣下去,连丁点儿眷顾都不要想了。
  
  周俦覆在凳子上翻白眼儿,妈的,这也太狠了,他才六岁啊,比打贼还狠呢!听着管家唠叨,恨恨比了个中指:“鸟毛父亲!” 正文 恭王娶继妃   知道弟弟的消息,让周煄高兴了好几天,即使一直没有等到弟弟来接头,也改变不了这种好心情。周煄本已经做好了十几年见不到面的准备,认亲的场景反复模拟的几百种,如今可不用费心了,开心!
  
  人一高兴,干什么都顺利。
  
  周煄对午休和晚课表现得更积极了,也常往文慧大师的院子里跑。西山寺主持皱眉看着大殿上和众僧人一起做晚课的周煄,眉头紧缩,这不是要出家的意思吧?把一个皇室血统的小皇孙忽悠得想出家,即使是名寺宝刹如西山寺也扛不住啊!主持在心里掂量了几遍,决定和文慧师叔谈一谈,让他多引导周煄往世俗上走。
  
  当然,主持也不忘和外管事通知一声,“施主年幼好学本是好事,只佛家学说乃入世出世的学问,施主年纪小,恐移了性情。”
  
  周中在西山寺的对外身份一直是名唤“徐惑”为母守孝的富家子弟,西山寺僧人只有主持、文慧少数几个人知道。
  
  外管事听了也直皱眉,若把自己主子坑进了寺庙,他们怎么办?想了想先给柳嬷嬷通气,让嬷嬷劝着些,然后派董大赶紧给王府报信,现在有资格管教主子的也就恭王爷了。
  
  外管事把事情只往严重里说,吓得董大撒腿就往恭郡王府跑,可惜现在恭郡王并没有空闲理他这个“闲人”,如今王府正忙碌着准备迎娶继妃呢!
  
  董大天刚亮就进府等着,等到天快黑了才蒙王爷召见。
  
  “他有向佛之心?”恭郡王皱眉,虽然周煄屡次出言不逊,还算计了他一回,可父子哪儿有隔夜仇,恭郡王自诩慈父,对唯一的嫡子还是关心的。
  
  “是,三公子近些日子跟着做晚课的时间越来越长,连午休都拿着经书手不释卷,主持大师都怕了,才赶紧通知奴才们。”董大也怕啊,他一个明面上的密探,居然要主持提醒了才知道,这不是明摆着的失职吗?
  
  恭郡王摩挲着白玉扳指皱眉不语,恭郡王府的嫡子绝对不能出家,太丢脸!
  
  看恭郡王沉思苦恼,一旁的徐子旭嗤笑出声:“哼!咸吃萝卜淡操心,你儿子是什么性子你不知道,他要能出家,母猪都能上树。”
  
  周煄就算是守孝也不会苛待自己的人,不能穿丝绸可衣服也是细棉布的,比丝绸还贴身吸汗;不能吃肉,蛋奶是少不得的,炒菜就是素油也要多放点,更别说所用器物如何精致了,这样金尊玉贵银子堆出来的豪奢生活,周煄舍得放弃?
  
  “始明说的有道理,有道理。”恭郡王连连赔笑,为着他取继妃的事情,徐子旭已经很不痛快了,恭郡王这些日子都伏低做小的伺候着呢!一遇到徐子旭,恭郡王的智商就呈现归零趋势,本来就惹人不痛快的儿子都顾不得管了。
  
  “哼!”徐子旭再次冷笑一声,侧头不语。
  
  恭郡王对董大道:“你来得正好,三月后是本王迎娶王妃的日子,你去告知那孽障,早日回府拜见王妃。”
  
  董大听了心里只打鼓,三公子是什么人物,他跟了着一年多还不知道吗?眼看王爷不仅对三公子有意出家一事不理不睬,还要三公子回府道贺,这……这……董大小心翼翼偷瞄了一眼徐子旭,心里感叹,怪不得人说有后娘就有后爹,这后娘还没进门,有个拖后腿的姘头已经够要人命了。
  
  董大应是,退了出来,找相熟的人打听这新王妃到底是什么路数。亏得董大经常回府,还每次都能见到王爷,府中人都知他受了重用,不然一个被边缘化的奴才,哪儿能享受被人簇拥的滋味儿。
  
  董大在山上没花钱的地方,大手笔请人吃了一顿酒,就把什么都套出来了。
  
  “新王妃乃是山东徐氏三房嫡幼女,是主子的姨母,大婚定在三月后十五之日。”董大知道周煄心情不好,连回禀声音都严肃正经许多,“王爷请主子回府参加婚礼。”
  
  徐氏啊!周煄等的另一只靴子终于落地了,从今天开始,他算是正是孑然一身了,母亡、父远,外家靠不住,本以为和徐子旭笑谈一番算是和解了,没想到徐子旭是个喜怒不定的,往日看着还好,今天怎么又挑拨起岌岌可危的父子关系了?
  
  “知道了,你明日再回府一趟禀告父王,就说我尚在孝期,出席喜事不宜,就在西山寺遥祝父王新婚大喜,恭祝王妃福寿安康了。我手抄一份《佛说摩登女解形中六事经》,你带去权做贺礼。”周煄才懒得回去呢。
  
  “主子,一份经文是不是简薄了点。”柳嬷嬷掌着人情往来,可没见过哪家送礼单松一卷经文的。
  
  “哦,那就加点儿西山寺的瓜果蔬菜吧。”周煄不在意道。
  
  “主子……”
  
  “嬷嬷,你怎么不明白呢,我是父王的儿子,一针一线皆是父王所赐,把自己的东西转手送给自己有意思吗?只有这西山寺的瓜果菜蔬经大师们日夜诵佛熏陶,自有灵性,这些才是该送给父王的。”周煄睁着眼睛说瞎话,总之别想占他一丝一毫的便宜。
  
  跪在下首的董大让周煄的无耻给震惊了,这是多大的脸才能把抠门说得如此冠冕堂皇。
  
  “行了,下去歇了,明早还要去王府呢。”周煄挥手让董大退下。
  
  “主子也太不给王爷做脸了。”柳嬷嬷服侍周煄更衣歇息。
  
  “我给他做脸有用吗?我说的哪句不是实话,娘孝期未过,难道要我披麻戴孝的去参加婚礼。”
  
  “老奴哪儿忍心主子受这样的委屈,只是……今时不同往日,娘娘不在了,您也要为自己打算啊。”柳嬷嬷真是一片丹心,周煄说徐氏出身的继妃反而于他不利,柳嬷嬷半信半疑,总觉得还是要先伸手试探一回才放心。
  
  “放心吧,做生意还有个讨价还价呢。”周煄闭上眼睛,表示结束话题。
  
  恭郡王要娶妻娶他的,周煄能出一份手抄佛经的贺礼觉得已经够意思了,现在他的重心得放在整顿产业上来。
  
  周煄考察了许久,把他娘名下的产业摸了清楚,从今日起,大力整顿。
  
  找人把夹在田庄里的零星不属于自家的地买下来,让田地连成一片,再修整庄子,整顿巡逻队,重新规整田庄管事。
  
  徐王妃当初嫁进皇室,诸多族人都有添妆,山东又是富裕地方,徐家乃是豪族,导致周煄手中掌握了大量膏腴之地。
  
  田庄里犯事的人很少,都是知根知底的,周煄也没有大规模换血,只重新定了规矩,又是一番恩威并施,敲打管事佃户们认真主子。
  
  铺子整顿的力度就大了,拿那家布庄来说,掌柜的一家老小都发买了,不过奴才,不但做起的主子的主,还中饱私囊,欺瞒主上,不发买他发买谁?布庄因在背街,周煄直接改成了书店,闹中取静,只在主街上挂一个招牌指引。书店也不是惯常只卖书的,也租书,还提供廉价笔墨恭寒门学子抄书,颇得了一些感激。至于什么办个辩论会,引起读书人的推崇之类的周煄是不做的,他如今正在孝期,哪儿能出这种风头。就是日后也不准备引人注意,藏富藏富,中庸之道自有其智慧。
  
  回府参加婚礼的事儿,周煄以为就过去了,恭郡王再不高兴能怎么的,没想到过了几天,徐子旭居然亲自上门了。
  
  “舅舅真是稀客,来尝尝外甥跟文慧大师学做的莲香茶。”周煄对徐子旭的到来十分吃惊,还是稳住震惊,有礼有节的招待了。
  
  “又是苦了吧唧的茶水?”徐子旭可喝不惯佛门自制的茶水,不管多少人赞叹其中“禅意”。
  
  “不是。”周煄突然觉得如此洒脱自在的徐子旭十分顺眼,笑着解释道:“在寺庙已经够苦了,哪儿能该自己添堵,莲香茶顾名思义取的是香,用荷花荷叶与莲子做的,清热去火,我瞧舅舅正需要呢。”
  
  “消遣长辈,好大的胆子。”徐子旭笑骂一句,举杯尝了尝,果然香甜。
  
  “不愧是能说出一针一线皆父王所赐话来的人,都懂的孝敬长辈了,有长进啊。”徐子旭调侃道,当初出府的时候,周煄可是恨不得杀了他们二人。
  
  “要不怎么说佛祖法力无边呢,外甥觉得自己冲淡平和了不少。”周煄毫不谦虚,多亏换了个副本释放心情,不然他肯定憋不住用个什么天花感染、重金属中毒之类的计策,让恭郡王给他娘陪葬。人在极端的时候就是这么不管不顾,多亏出来了,不然哪儿能和弟弟接上头?
  
  徐子旭无语,多大脸?连亲爹娶妻都不回去的人。
  
  “十五那天的婚礼你不回去吗?”徐子旭问道。
  
  “舅舅不是是来叫我回去的吧?”周煄顾做诧异得来回打量了徐子旭几遍,道:“舅舅真是高风亮节、心胸宽广啊!”
  
  “你不刺我几句心里不舒坦是吧?”徐子旭骂道:“若不是为了你爹的狗屁面子,我会来讨嫌。”
  
  “既然是我爹的狗屁面子,与我何干?” 正文 清早辩是非   徐子旭这才真正惊讶起来,这年头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父要子亡子不得不亡的,父亲把儿子看做是自己的私人财产,不是谁都有本事说出我是我,与父亲是谁无关的话来。
  
  “你倒洒脱。”是的,洒脱,徐子旭长叹一声,这样的想法,倒颇有魏晋名士风范,“我不如你。”
  
  “舅舅何必自谦,你破门出家,不也活得好好的,不,比待在山东还好。”周煄赞道,徐子旭在处理私人感情上是个渣渣,但才华毋庸置疑,且善于处理复杂的人际关系,最得皇帝宠爱就是明证。
  
  徐子旭摇头笑道:“你不懂。”当初也是趁着一口不平之气,若是现在让徐子旭再烧一回祠堂离家出走,他可做不出来。
  
  “舅舅!”周煄认真的唤了他一声,严肃道:“我在西山寺一年,学了点儿佛家皮毛,不若舅舅精通儒道二家,但也可辩一辩,这人到底是自己的,还是别人的。”
  
  “辩这个做什么?”徐子旭嗤笑。
  
  “我看舅舅待我好一时歹一时的,眼中常现迷茫之色,您自己都没闹清楚该怎么办,不若外甥助您一臂之力?”
  
  “你又懂什么?”
  
  “得,又来,舅舅是瞧不起我吗?孔圣人都说三人行必有我师,真理越辩越明,与年龄大小无关。”
  
  “我听你能说出什么花儿来?”徐子旭饮一口香茶,做洗耳恭听状。
  
  “我觉得人即是自己的,也是别人的。”这万金油的话一出口,徐子旭就嗤笑出声,周煄不理他,继续道:“但主要是自己的。孔融还说过父亲不过提供一点儿种子,母亲不过一个容器,他即生在世间就是独立的自己,做事只需要对自己负责就是了。圣人子孙,以孝悌闻名如孔融者,居然也有这等想法。这话说得偏激,但其中真意值得借鉴,人都是单独一个人,凭什么受外界的束缚。”
  
  “世人谁不收束缚,你说说这又是为什么?”
  
  “为了生存!追头溯源人为什么要一起生活,还不是为了抱团求生,即要抱团就要有个规矩,不然这团抱不起来,性命堪忧。然后发展到现在,人忘了一个人也是可以生活的,自然而然接受了规矩,就算不靠别人生活,也不敢违反规矩。”周煄解释道。
  
  “人岂能单个存活?”
  
  “怎么不能,自己能养活自己,就能单个存活。规矩束缚的是庸人,只有少数人能做制定规矩的人,以舅舅的身份才华,该做后者。”周煄话锋一转,道:“反过来说,人也要靠别人,这靠不是靠人给银子供养吃饭,而是靠人供养感情,父母之爱、兄弟孝悌、夫妻恩爱、子女天伦、君臣相得、好友知心,一个人享受了这些感情,才算享受世间最好的东西。”
  
  “在你看来,我肯定可怜极了,什么都没享受过。”
  
  “不,我反佩服舅舅,若易地而处,我不一定比您过得快活,人间最美好东西您拥有十之八九,就算不愿娶妻,到时候收几个弟子教养,也当名传千古。就是孔圣人的好名声难道是子孙传出来的吗?不是,是因为他教导了七十二贤人。退一万步,弟子都不成材,一日为师终生为父,看在这个份儿上,舅舅也老有所养啊。如此一来,岂不十全十美?”
  
  “亲儿子都不能指望,更何况徒弟。”徐子旭指了指周煄,就他现在怨怼恭郡王的态度,徐子旭都不敢相信日后周煄能给自个儿亲爹养老。
  
  “舅舅别钻牛角尖,世上的子女有孝顺的有不孝顺的,徒弟自然也一样,以您的手段本事,还怕调/教不出一个孝顺徒弟来?”
  
  “有道理,不若我收你为徒……”
  
  “噗……”徐子旭话还没说完,周煄一口茶就喷出来了。
  
  “你!天啦!你稍微留神几分体统行不行!”徐子旭跳起来,一边弹衣裳,一边抱怨,离他远远儿的。
  
  周煄心里直翻白眼儿,你个死洁癖!
  
  徐子旭转身到窗边矮几上坐下,“真要命,在庙里几年,规矩都喂狗了吗?”
  
  “都学经典去了,不然也不能和博学多才的徐大人辩上一辩啊!”周煄毫不犹豫往脸上贴金。
  
  “厚脸皮,文慧大师一代高僧就交了你这些?”
  
  “不,不,这些都是我自己悟出来的,乃天授,非人为,阿弥陀佛~”周煄搞怪道。
  
  “佛家就是这么看人的吗?”徐子旭远眺窗外青山,语气平淡。
  
  “是的,佛家说人之一世,最重要的还是自己开心快活,与人交往也保持本心,不虚伪矫饰。释迦牟尼佛出身富贵,在俗世也曾娶妻生子,后来顿悟成佛,才有佛从西域出来,让胡人奉若神明,如今中原人信佛者也不知几何。当时连文字都没有,佛陀的事迹口口相传,传到我们这异域来,靠的都是佛陀的弟子。”周煄再一次证明了子女没什么用,大能者的光辉事迹基本都是徒弟传播开来的。
  
  徐子旭沉默半响,突然没事儿人一样笑问道:“本来是想劝你回府的,结果倒让你啰嗦了一通忘了正事,你究竟回不回去?”
  
  “必须回去吗?”
  
  徐子旭抱以疑惑的眼神,这还有什么必须不必须的?
  
  “若不是必须回去,我就不回去了,虽然佛说了要修炼心境,可我修炼得不到家,回去看那一张老鸹脸可保不齐会做出什么来!”周煄解释道。
  
  老鸹脸!哈哈,形容恭郡王那常年无表情的面孔倒是合宜,徐子旭哈哈大笑起来。半响,揉着笑痛了的肚子建议道:“还是回去吧,你不回去,谁知道你呢。”
  
  “我听舅舅的。”周煄这时候扮起腼腆来了。
  
  徐子旭笑了笑,转身就要走,后又笑道:“我说收你为徒,不是笑谈。”
  
  “我知道,可我不想,做你外甥已经够难为的了,这辈子不想再和你们俩扯上关系。”你们俩指的是恭郡王和他了。
  
  徐子旭默然,今日聊得开怀,倒忘了一年前三人之间针锋相对,他能感觉到周煄是动了杀心的。徐子旭好奇问道:“既然如此,何必劝我?”
  
  “盼着舅舅神思清明,约束着他少去祸害人;也盼着舅舅迷途知返,别在那一颗歪脖子树上吊死。”周煄是真瞧不上他这辈子的亲爹,唯一的成就也就是会投胎,生成了皇子,何至于引的徐子旭这种人中龙凤痴迷。
  
  “承蒙三公子看得起了!”徐子旭不明所以讽刺一声,出门去了。
  
  唉,一早上就来做哲学辩论,累个半死。周煄伸了个懒腰,让柳嬷嬷传早膳。今日心情实在不怎么美妙,周煄让人收拾了笔墨纸砚,到后山凉亭去抄写经文。
  
  刚到亭中坐下,周煄就把人赶走了,说是想一个人静静。周煄和恭郡王、徐子旭关系紧张不是秘密,下人也不敢在这个当头惹周煄生日,得脸如柳嬷嬷也顺从退得远远的。
  
  等下人们退走,周煄才道:“你怎么今天来了?”
  
  原来周俦正穿着粗布衣裳,躲在亭子下面一人多高的野草从里呢!
  
  “别说了,倒霉催的,那天回去就让管家打了十大板,养到现在才能出门!”周俦诉苦道。
  
  “该!我看就是打得少了,干得出和流氓地痞争地盘儿的事,一百板子都嫌少。”周煄骂道,当自己是成年人呢,居然敢去和地痞耍凶斗狠,那些都是亡命之徒,性命威胁之下,什么疯狂的事情做不出来?骂过了又欲盖弥彰的问一句:“管家好相处吗?他怎么敢打你,打得严重不?”
  
  “嗨,管家就是典型的封建残余思想作祟,忠仆一个,家里的下人护卫都是他请的,他就是自称老爷把我当儿子养,又有谁知道呢?上面人问起来就说方便掩盖身份,可惜啊,蠢啊,愚忠!”
  
  周俦嘴里嫌弃,可周煄如何听不出来他对管家的依恋关切,这样周煄就放心了。他还以为周煄跑去混黑社会是因为对这个世界没有归属感,如今有人能做牵着这匹野马的缰绳,周煄也为弟弟开心。
  
  “和我说说你的近况吧,我如今被困在寺庙,周围都是人看着,奸细剔出来几个,可也不敢保证就万无一失了。”周煄也好奇他弟弟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你上来说,草丛里全是蚊子。”
  
  “别了,就在这人吧,万一让人看见,我给管家留书说自己上山掏鸟蛋来了,身上脏也蒙混得过去。”周俦论细心比他哥还强些,小声把这几年的生活娓娓道来:“我当时生下来也没多少记忆,有印象的时候已经被抱出来了,婴儿时期请的是奶娘照顾,后来奶娘心大想要勾引管家,被赶走了。我一直以为我们俩是私生子呢,大些的时候就缠着管家问爹娘在哪儿,可惜一直没有问出来。刚开始的时候管家还说我爹娘都死了,后来说漏嘴才知道爹没死,但是怎么也问不出具体身份。套话套不出来,逼问得急了管家就扑通一声跪倒,掏出匕首让我把他的心挖出来。嗨,我还能怎么办?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混着呗~”
  
  “听起来管家对你很好。”周煄笑道。
  
  “是啊,和养儿子没两样。你和我说说这辈子的爹娘呗,我也在茶馆待过两天,恭郡王似乎在外面摆的是贤王谱儿?”
  
  “呵呵。”周煄毫无保留的把恭郡王和徐子旭的事情说了,“现在他正准备迎娶小徐氏做继妃呢,真是来来回回都是一家子,他们就不膈应吗?”
  
  “没节操的事情多了去了。”周俦吐槽一声,道:“今天时间差不多了,我就住在西边京郊小镇上,离西山寺也近,有空多来找你。”
  
  “还是算了,风险太大,他们既然瞒着,想来是不愿我们知道的,我们也将计就计吧。平日里你让人传信给我就是。”
  
  “我找谁传信啊,虽然名义上是主子,可我根本调不动人啊。”周俦也很发愁。
  
  “写信吧,用法语,写好了封起来,光明正大的供到西山寺来,如今虽然商路通畅,但海商航行风险过大,还没听或有法兰西人到中土,更遑论文字。”
  
  “成,我再完善完善细节。咱们兄弟谁不知道谁,我若传信,肯定要说只有咱们俩知道的事情,且不会重复,你我都提高警惕,该死的封建残余,一不小心把命丢了!”
  
  “好,我知道了,你也小心,快回去吧。”周煄笑了,听弟弟嘟囔着骂了几句,看他走远,才开始抄写今天的佛经。 正文 回府揽人心   恭郡王娶继室,与先王妃又是同出一门,坊间就有许多恭郡王对先王妃深情不忘,因此娶了小姨子来照顾先头嫡子的传闻来。周煄听了一笑置之,自古八卦没实话,千古一脉相传。
  
  对周煄而言,新王妃走马上任,他最要紧的事情却是再整顿田庄。管事都是从徐氏出来的,若是继妃有什么小心思,从田庄上着手,周煄找谁说理去。
  
  十五成正礼,但早些日子就热闹起来了,周煄一直拖到十四才回府,不甘不愿的态度表露无疑。恭郡王对这次的婚礼仿若也并不开怀,那张老鸹脸一直黑着呢。周煄一打听才知道,徐子旭进宫了,快一个月没到王府来了。
  
  阿弥陀佛,这便宜舅舅总算开窍了,周煄喜得在心里直念佛。周煄为什么要开解徐子旭,徐子旭对他可不好,神神道道讲什么本我真我,不过是为了离间二人罢了。周煄如今处境艰难,孩童能依靠的不过父母、父族母族,如今周煄自然想办法把能依靠的人落实到徐子旭和陛下身上,这两人才是真正能代表父族母族说话的。
  
  说依靠也太抬举周煄了,巴结、利用更合情景。周煄野心勃勃的想要和皇帝祖父搭上关系,可他也不敢贸然出击,自然要从“最受陛下宠爱”的徐子旭身上旁敲侧击,好为以后铺路。
  
  周煄心中有数,行事自然有底气,想出府就出府,想不给亲爹好脸就不给亲爹好脸,架子端得实在高。当然那些关于靠山的妄想都言之过早,周煄目前想的还是顺利度过婚礼期间。
  
  正室进门,周煄他们做儿子的自然要恭迎,只是周煄出府日久,坐落在王府中轴线上,该是王妃居住院落的葳蕤院却没有腾出来,听留守的仆人说新王妃请求王爷把这座院子留出来怀念她的姐姐。
  
  不知道就算了,既然知道了,周煄可不会做这种授人以柄的事情,当即让人把王府长史叫了过来。
  
  “薛长史,你管着王府庶务,怎么王妃进门要腾院子这种小事都没安排妥当?”周煄进门就开始责难。
  
  “回三公子,这是王妃娘娘的意思。”薛长史小心翼翼的回道。
  
  “这就更说明长史失职了,我那姨母新人刚到,不清楚皇室的规矩情有可原,你确实积年的老人了,拿着俸禄就是为了这事儿,怎么连这些细节都不提醒我姨母。”周煄完全没有喜事当前要息事宁人的意思,怒道:“我早听说有那等刁钻之人,本是下属奴仆,却也要掂一掂主子的轻重才肯做事,若是主子慈和,他们就敢弄鬼。薛长史,没想到你是这种人啊!”
  
  薛长史噗通一声跪下,他这长史正六品呢,正经的朝廷官员,可他干的活儿和奴才也没分别,一向骨头不硬,看三公子要发威,麻溜就跪了,当然也有道德绑架的意思在。
  
  “来人,扶薛长史起来,薛长史是朝廷命官,我虽是郡王之子,却没有请封世子,身上无品无级,受不起官员大礼。”周煄才不会上当呢,“王妃即将进门,既是继母,又是姨母,我今儿就把话放这儿了,别打量王妃新人脸皮薄就上杆子欺负人,且问问我答不答应呢!”
  
  周煄发了一通火儿,叫人进来,道:“你却回禀父王,把我问薛长史的话学一遍给父王听,再请示父王,我把母亲的遗物搬到哪个院子合适?”
  
  应声的是程木,当即小跑着去了外书房求见恭郡王。
  
  正在热闹的档口上呢,多少双眼睛顶着恭郡王府,周煄的这一番话,不用人添油加醋,自然就随风飘扬,人人皆知了。
  
  恭郡王这为徐子旭怄气,又为朝政心烦呢,没料到周煄真敢大张旗鼓将他的军,这外书房还有朝中大臣和王府属官在呢,想直接撅回去,赏周煄一顿板子都要顾忌着影响。恭郡王深吸一口气,把脱口而出的“逆子”二字咽回去,黑着脸道:“搬去清泉院。”
  
  “多谢王爷!奴才来的时候三公子就说了,先王妃遗物搬到哪儿三公子也就随之居住,王爷与三公子果真父子连心,心有灵犀。”程木满脸喜色的拜倒。
  
  恭郡王脸色更不好看了,清泉院是除了王爷、王妃主院之外最大的院落,且在东面,按规制就该是给王府继承人住的,给周煄也算实至名归,可恭郡王就是不乐意。个小兔崽子,跑出去的时候理直气壮,还以为多有骨气不惦记王府爵位呢!
  
  恭郡王倒是想随口指个院子,可看周煄把事儿往大里闹的趋势,他也不敢赌啊。幸好说的是清泉院,不然保准让周煄给打回来。恭郡王心里把周煄骂个臭死,心想再一再二不再三,以后可不能轻敌,再上了小兔崽子的鬼当!
  
  恭郡王脸色不好得打发了程木,程木兴高采烈的退下,转出了外书房才长嘘一口气,感觉后背湿冷一片,全是冷汗。我的个亲娘啊,这主子心腹也不好当啊,简直是提着脑袋干活!程木心有余悸。
  
  得了王爷的吩咐,薛长史自然麻溜的干活。周煄留下一人监督王府遗物搬运,自己转身去了海棠院,这是王府二公子周炽的院子。
  
  “三弟来了。”周炽躺在床上,脸色青黑,唇色发白。
  
  “二哥躺着,对不住你,本想来你院子躲清闲,不知你病着,倒打搅你了。”
  
  “没事儿,躺了两天了,骨头都硬了,你肯来陪我说说话儿也好。”周炽今年算实岁才七岁多,刚拥有自己的院落独自居住,可说话行事已经像个大人了。
  
  “那二哥放宽心养病,我陪你。”周煄坐在床头,让人拿了本游记过来,道:“我记得二哥以前喜欢看游记,你在病中不能多思,不若我读给你听。”
  
  周炽笑着点头。
  
  周煄读了一会儿念书的声音越来越轻,看周炽闭上眼睛,悄悄的起身就要往外走,回头一看,却见周炽正睁着眼睛,眼含笑意的看着他呢。
  
  “二哥逗我!”
  
  “没有,没有,我刚才是有睡意来着。”周炽摆手笑道。
  
  “奴才说你已经好几天没睡个安稳觉了,我还让人点了助眠的熏香,这些该死的奴才,莫不是在骗我!”周煄怒道,他本是来海棠院躲清闲的,可伺候周炽的奴才又不是傻子,他们两兄弟一向交好,奴才也愿意请周煄帮劝着自家主子。
  
  “关奴才什么事,是我自己不中用。”周炽自嘲道。
  
  “太医怎么说?”
  
  “还没请太医呢,我家主子说王妃进门在即,请太医不吉利。”旁边伺候的大丫鬟川红迫不及待的替自己主子诉苦。
  
  “二哥就是心思太细,生病了自然就要请太医,难道人还能挑着日子生病不成,黄历上也没有‘宜病’的一天啊。”周煄宽慰道,又问:“回禀李侧妃娘娘了吗?”
  
  “回了,李娘娘说听主子的,让把以前太医开的药再吃一副,还让人送了些补品过来。”说到这个川红就有些气愤,这还是亲娘呢!
  
  “李娘娘也是顾全大局,可二哥的病也不好拖延,若是明天身子撑不住,才是给新王妃没脸呢,我去安排,至少在今天请太医瞧瞧才行。”周煄也不评价李侧妃和周炽的行为,他这个二哥慧敏而心细,对他也很照顾,就当时回报他小时候的关爱之情了。
  
  “三弟,不要逞强,如今你才是最艰难的。”周炽也不是傻子,他一个病弱庶子能碍着新王妃什么,周煄才是靶子,若是因为自己让周煄和新王妃交恶,那才让他心难安。
  
  “放心,二哥看我什么时候不自量力过。”周煄安慰了周炽许久,又点熏香,又弹安眠琴曲的,好不容易才把人哄睡着。
  
  傍晚周煄亲自领了太医进府,太医把脉,又调整了药方,周煄看着周炽喝了药汤,熟睡之后才回到新安置好的清泉院。
  
  请太医过府这事儿周煄办得隐秘,亲自上门去请,又安排人亲自送,并未大张旗鼓。
  
  回了清泉院,东厢房收拾成了灵堂,供奉了徐氏的排位,安插了许多她生前用过的器具,周煄自在正院居住。
  
  “柳嬷嬷,李侧妃怎么回事儿,二哥是她亲儿子吧?”周煄忍不住问道,这可是在王府,一个儿子对这些侧妃来说意味着日后的保障啊,李侧妃怎么不把二哥的身体放在心上。
  
  “自然是亲生的,咱们王府以前就三个女人。”
  
  “那是二哥出生的时候难产了,或者有什么和尚道士来批命了?”无缘无故的,李侧妃怎么会是这个态度。
  
  “主子想多了……”柳嬷嬷有时候也为自己主子的脑洞尴尬。
  
  “那为什么?”
  
  “主子忘了,李侧妃还得了五公子烁呢。”柳嬷嬷讲古道,“李侧妃是府里的老人了,她进门比咱们王妃还早,先生下了大公子,可惜大公子身子弱,早早去了,后来又得了二公子,二公子的身子和大公子倒是一脉相承,可五公子不一样,打小太医就说是个强健的。李侧妃恐是怕了吧,所以才早早撩开手。若是注定要有那一遭,见得少了感情就浅,日后也就少心痛一些。”
  
  周煄目瞪口呆,还有这样的解释,李侧妃是疯了吧?这后宅女人的心思怎么这么奇怪,作为母亲,难道不该更心疼病弱的儿子,让他多享受一点母爱关怀,日后就算真的去了,也能安慰自己尽到了母亲的责任?
  
  周煄摇摇头,这种心思他是不想揣度了,把自己都带沟里了。
  
  “我二哥也是可怜,让咱们留在府里的人多搭把手,有什么做不得主的去西山寺找我。”周煄叹息。
  
  许是太医的药真的好用,经过一夜的休息,周炽脸色好看多了。由周煄打头,周炽、周熔、周烁依次排开,内眷处李侧妃带着二姑娘、王侧妃带着大姑娘等着给王妃见礼。 正文 小徐氏进府   第二天的是婚礼正日子,来的人特别多。说给周煄听,他自己都不信,好些人来居然是因为他。
  
  因为他要罩着姨母的宣言,以及他给周炽请太医的事情,大家对三公子很是好奇。这些事情不算隐秘,稍微注意的人家都能打听出来,人人都知道这个有着“纯孝”名声的王府三公子不好惹,这新进门的王妃也不是没后台的,因此都来看热闹了。
  
  是的,不好惹,就是即将过门的小徐氏对这个便宜儿子+外甥也是这样的评价。
  
  “主子是不是多虑了,三公子可是说了,您是他的姨母,这是在向您示好呢。”服侍小徐氏的丫头问道。
  
  小徐氏笑道:“真是个傻丫头,嬷嬷,你给她分说分说。”
  
  “是。”陈嬷嬷应声,解释道:“三公子一回来就换回院子,把主子事先安排好的全盘打乱不说,还搬入了清泉院,那可是世子住的院子,本是主子示好三公子的条件之一,如今可全部要重新打算了。三公子如此做法,不管外人如何评价,至少无人敢忽视他了。”
  
  “是啊,能发出自己的声音就是了不起的事情,寻常小儿还不是大人说什么是什么,哪儿有这么多心眼。”小徐氏梳理着长发感叹道:“是个不省心的呢。”
  
  “小姐也不必担忧,再不省心又如何,总不能管到内院去,您一进门就是正室,礼法规矩在那儿摆着,只要您不犯错,就永远立于不败之地。”陈嬷嬷安慰道,继母也是母,朝廷以孝治国,三公子以后要袭爵出仕,就不敢让名声太差。
  
  “总归不是亲生的,轻不得重不得,自古后母难当啊。”小徐氏却没有这样的乐观,她的堂姐是怎么死的,她的堂哥还和他即将成婚的丈夫有染,小徐氏都清清楚楚,她对这桩婚事本就没有太大的期待,如今再出一个不省心的继子也无所谓了,虱子多了不痒。
  
  “要说这三公子再聪明也是有限的,小孩子义气,只他和王爷关系不好一条就足以让他……”陈嬷嬷用眼神示意,她不会在大婚的时候,说出这个不吉利的词语来。
  
  “走一步看一步吧,我不怕。”小徐氏笑道。她早就清楚面对的是什么,她不怕,家族养育了她十几年,金尊玉贵锦衣玉食,如今家族需要一个女儿来表明政治立场,正是她回报家族的时候。
  
  婚礼喧嚣热闹,来贺宾客如潮,虽是继室,但皇子叔伯来得不少,连太子殿下也遣了心腹属官来贺,给足了恭郡王和新王妃面子。
  
  婚礼按流程有条不紊的推进,既庄严大气又热闹温馨。等着见礼的王府公子和侧妃都没有见到王妃的面儿,王爷让人传话过来,明日早晨再见。
  
  等了一天,才等来这么一句传话,大家失望而散。周煄是早有预料,两位侧妃和公子小姐们倒有些伤心,这个时候不正好是走入众人视野的好时机吗?可惜,恭郡王不曾让他们出面招呼宾客。
  
  整个王府张灯结彩,入目全是红色,让人看得眼晕,周煄洗漱过后,换了一身家常袍子,带着程木,准备出府逛逛。
  
  从西角门出来,却见对面停了一辆精致的马车,来贺宾客的马车都会赶到后巷或者府中马棚,怎会停在这里,还有这车前站着的人可不像是下属奴仆。
  
  那衣着精致之人看见周煄从角门出来,对他招了招手,周煄从善如流走了过去。
  
  “见过太子殿下。”周煄走近从容施礼。
  
  “你认识得我?”太子挑眉,他今日并不打算来的,只是出了东宫也无处可去,就跟着人流到了这喧嚣热闹的恭郡王府,在府外看着这灯火辉煌的,太子并不想自己陷入这样的纷繁热闹中去。
  
  “殿下未有隐瞒之意。”周煄指了指太子腰上挂的玉佩,这么明显的规制,不是太子还能是谁。
  
  “你是老五家的?”相比身份明确的天子,周煄就不入人眼了。
  
  “是,小侄名煄,行三。”
  
  哦,也不是无名无姓之人,这两天正传得沸沸扬扬的,太子了然点头:“你这时候出府是要去哪儿?”
  
  “还没想好,就是随便逛逛。”周煄只是无法在一片大红和喜乐喧嚣中入睡。
  
  “整好,孤也是,一起来吧。”太子率先上了马车。
  
  反正也没地方可去,周煄跟着登上了马车。
  
  车厢中一阵沉默,周煄不知如何开口,陛下说太子“久叶祥符,夙彰奇表,天纵神武,智韫机深”,可坊间传言太子威严日重,甚至有些暴虐,曾经鞭打过宗室和重臣,一个郡王的儿子,想必不让太子的殿下放在眼中。周煄不得不承认,他是害怕的,有许多穿越人士面对掌权者的时候总是侃侃而谈、妙语连珠,仿佛不被那如山威压和粘稠空气所影响,周煄不行,他怕。
  
  “老五娶了新妇,府上很快又要儿女成群了。”太子无意义的感慨道。
  
  这让周煄怎么回答,谁不知道太子殿下膝下空虚,目前就只有一个女儿,太子妃所出,封咸宜郡主,即使东宫正妃侧妃满员,姬妾成群,依旧无所出。不是流产或者夭折,是根本没有女人怀孕,这让朝野上下怎么看太子?男人的能力是一回事儿,最要紧的是没有儿子,无嗣可是太子储位不稳的一大因由,不管怎么回答都是戳太子的痛处,可又不能不出声。周煄硬着头皮点明一个事实:“现在就已经是儿女成群了。”
  
  太子皱眉,嘲讽一笑,问道:“你父王娶妻,你看着像是不太高兴的样子。”
  
  太子继续发问,看着并为生气,周煄略微放心,“侄儿又有什么可高兴的。”
  
  “是啊,又有什么可高兴的。你比孤如意,年轻啊。”至少周煄看着就非常健康,少年人拥有无限可能,最差,也不会像他一样没有儿子。
  
  周煄苦笑,两人的处境其实非常相近,都是嫡子,母亲都早逝,都一样的艰难。“殿下比我强多了。在做父亲方面,陛下也比我父王强多了。”
  
  至少陛下没有再立皇后,动摇太子的嫡子地位;陛下在太子还是幼童的时候就直接册封,给了他身份保障,反观周煄,要什么没什么,父子关系反而淡漠得很。
  
  处境相似,看着有人比自己更惨,太子心情就好多了。
  
  “哈哈,一张巧嘴,走,陪我去三和居喝酒!”
  
  “侄儿年纪小,喝酒不敢,倒愿陪殿下尽兴。”周煄不敢沾酒,浑身都是秘密,哪儿能让神智不受自己的控制。
  
  小时候,父皇也从不许孤沾酒呢。太子殿下新生怀念,看周煄更顺眼了,笑道:“唤孤二伯就是。”
  
  “太子二伯。”周煄这种唤道。
  
  “哈哈哈哈……”太子哈哈大笑,连套近乎都不会的傻侄儿,对这种蠢笨得近乎坦诚的人,太子已经很久没有遇见了。
  
  两人去了三和居点了一大堆酒菜,太子狂放不羁,直接拿着酒壶灌酒,口中发出模糊的呓语感叹。周煄默默坐在对面,捡着清淡的菜色吃了些,既不劝菜也不劝酒,仿若对面无人一般。下人们全部退了出去,也无人劝太子节制。
  
  在马车上周煄就想好了,太子叫他不过是一时兴起,他上赶着不是买卖,太子估计也没有要他做什么的意思。
  
  一顿酒宴就这么单方面的一个人吃酒,一个人吃菜落下帷幕。到最后太子已经迷糊了,手软得酒壶都举不起来,口吃不清的问周煄道:“连个世子都没有请封,你可真倒霉。”
  
  “世子份属嫡长,我母妃已逝,没办法降嫡为庶,就算继妃再有生育,只要我不犯错,世子的位子就跑不了。”周煄平淡道,恭郡王可以一直拖着不请封,但只要一请封,就绕不过他。
  
  “天真!”太子面色通红,打了个酒嗝。
  
  “礼法在上,我做好自己就够了。”周煄不跟一个醉鬼争辩,扬声唤太子的仆役进来。
  
  太子话还没说完,岂能让周煄走,伸手就要抓他,结果自己站不稳,带着周煄都倒了下去。
  
  “滚出去!”太子一个酒壶砸在门上,想要进来的人缩在门口不敢动。太子压着小小的周煄,酒气喷在他脸上,恶狠狠问道:“你若无嗣怎么办?”
  
  “我是嫡子,我的儿子就是大统,没有儿子就过继,我的兄弟想必为了这个过继的位子打破头!”周煄异想天开道,这世上还重来没有太子过继兄弟的儿子继承江山的。
  
  太子一时也愣住了,反应过来后大笑:“果然是孩子话,天真!”太子哈哈大笑,放开周煄,自己仰面躺在地毯上,笑得不能自已。
  
  周煄爬起来,整理好衣裳,行礼告退,开门让奴仆进去服侍太子。
  
  周煄一出来,程木就小跑着迎了上来,太子的威名杀伤力巨大,“主子,您没事儿吧?”
  
  “陪自家二伯吃顿饭,能有什么事儿。”周煄淡淡道。
  
  程木也知道自己这话问得不合时宜,立刻闭嘴。
  
  跟着太子出门的人都是伶俐万分,看周煄单独出来,立刻请他进备好的马车,送他回王府。
  
  “停在角门就是。”周煄吩咐道,他不想闹得人人皆知。
  
  回到清泉院,周煄拉起自己的袖子一看,果然手肘青了一大块,活动的时候还有刺痛。轻轻一按,周煄痛得呲牙咧嘴,让柳嬷嬷赶紧去拿伤药。
  
  “主子,这是怎么了?”柳嬷嬷知道周煄出门了的,却不知他弄得一身伤,赶紧关心道:“可还有其他的地方伤了?”
  
  “只感觉手疼,在外面摔了一跤,背先着地,待会儿洗澡的时候,让春妮帮我看看。”周煄笑着吩咐,春妮是他的大丫鬟之一。
  
  柳嬷嬷哪儿还有心事说笑,赶紧安排沐浴,再看周煄的外衣,果然是手肘和肩部磨破了,的确是摔伤。柳嬷嬷才微微放心,他最怕的是周煄和人起了冲突,这大喜的日子,可不能再招人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