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新人进宫忆往昔 仙台之上。 以季游陌和上官染烟为首的妃子们,簇拥着北辰郁秀莲在静静的等待。 和北辰郁秀莲兴奋急切的表情不同的是后宫各女子的神态,苏华章右手轻轻的放在后腰上,撑着还未显怀的肚子,面带不屑和得意。 站在她前面的上官染烟则面无表情,静静的望着远方。 季游陌身后的栾蓉媛面色忧郁的盯着天空,心中怅然。 左边的皇甫明月静静看着郁秀莲的侧脸,秀眉轻颦。 季游陌扫视了众多女人,心下微凉,深吸一口气,看向远方,不过如此,让那么多人等待,不还得从侧门进入。 清晨一大早,栾蓉媛就来到季游陌的宫殿里,向她说起皇上下了朝后,就在宫门口站着,向是等待什么人? 是什么人得了郁秀莲的青睐,还要他亲自等待,季游陌收拾好衣衫就带着人来到这里,不想其他的妃子听得消息也都来了。 季游陌看到郁秀莲期待又兴奋的表情,不仅回忆他们初次相识的情景。 那时的季游陌也就十二岁吧,多么无忧无虑的年纪。 青山绿水,季游陌手拿着一条头顶红色的小白蛇,边走边说:“小红,你闷不闷啊,带你去玩吧!天气好热啊!我们去游泳好嘛?” 边跑边跳,笑声如铃铛,撒下一路的欢畅,到了清澈见底的河水边,季游陌先把小蛇放入水中,看到小蛇在清凉的河水快乐游来游去,季游陌也脱了衣服,“噗通”一声跳进河水里。 “哗啦哗啦”游的畅快淋漓。 突然,季游陌看到湖对岸的草丛里,隐隐约约躺着一个昏倒的男人。 南苗山中,蛊皇季家。 “大哥,那个人醒了么?”季游陌伸着小小的脑袋,越过季城的肩膀,向床上望去。 季城好笑的拍了一下季游陌光洁的额头,笑道:“他中了毒,大哥已经帮他解了,过不了多久就会醒来。” 季游陌不满意的撅了小嘴道:“大哥,你不要打我的头,会把我打傻的。” “我家小忧儿聪明伶俐,自是不怕的。”季城宠溺的揉了一下她的头发,换来她不满意的闪躲。 “呵呵”季城憨厚的声音想起。 季游陌东躲西藏和大哥笑闹着。 “咳咳”郁秀莲被着银铃般的笑声惊醒,缓缓的睁开眼睛,看到一头毛茸茸的头发和一双清澈明亮的眼睛。 突然明亮的眼睛一眨,弯了起来,悦耳的声音响起:“你醒了,你是谁?叫什么名字?怎么会中毒呢?是我救了你呢?你拿什么感谢我呢?” 一连串的问话,如碎玉般的响起。 “他才刚醒,怎么有力气回答你的话。还不让开,让大哥给他看看,你去把药端来吧。”季城摇头苦笑着把季游陌支走。 季游陌撅着小嘴看了躺在床上的郁秀莲一眼,不情愿的离开了。 季城坐在床边,抓起郁秀莲的手开始把脉:“毒素已经清理的差不多了,再喝两副药,休息几天就可以了。” 郁秀莲点点头,疲惫的闭上双眼。 “你是北辰郁秀莲吧!”季城温润的声音响起。 不要问他是怎么知道,季城从枕头底下摸出一块象征着郁秀莲身份的玉佩,递给他。 郁秀莲猛的睁开眼睛,警惕的看着他。 “你不用紧张,我要害你,就不会救你了。”季城呵呵笑道。 “是”郁秀莲艰难的吐出一个字,嘶哑的声音响起,又一阵剧烈的咳嗽。 季城端来一杯温水,郁秀莲撑着身子坐了起来,喝下水,靠在床上,定定的看着季城,似乎等待季城的解释。 “是小妹将你从山上救出来的,你身重剧毒,不过我已经帮你解了,我们是南苗季家。” 南苗蛊皇季家,郁秀莲知道,季家善蛊,是用毒的行家,当然也能解百毒。 “你救了我的命,我定当全力回报。”郁秀莲坚定的说道。 “呵呵,不用,我们南苗人虽然用蛊,也是修行之人,不在乎这些的。你尽管养伤,两天后,我派人送你回北辰。”季城诚恳的说道。 季城本想问郁秀莲是怎么中的毒,可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季城不想去探究那么多,也不想让自己牵扯其中,尤其是现在战火纷争的北辰。 谁曾想,两天的相处,竟让妹妹季游陌吵着要跟郁秀莲去北辰。 也好,小妹从来没出过季家,虽然年纪还小,以她现在用毒用蛊的手段,怕是没有人能伤了她,出去历练历练也好。 这一年季游陌十二岁,带着年少轻狂,跟着郁秀莲来到北辰,从此,天南地北,征战无数。 无数次,一筹莫展的郁秀莲,靠着季游陌的蛊毒攻城克敌,同时季游陌满肚子的阴谋诡计也为郁秀莲带来一次次的胜利。 三年征战,季游陌陪了郁秀莲三年。 郁秀莲统一天下,登上九五之尊时。 南苗的季家,郁秀莲来到这里跟季城提起要季游陌跟着他回宫之事。 季城犹豫了好久才说道:“陛下可否给臣时间,让臣跟小妹好好谈谈。” “好!小忧儿既然要与我走,总是要跟家人道别的。”郁秀莲说道。 那夜,季城来到季游陌的房间,看着她对着未来慢慢的憧憬,不忍打击她,可总要认清事实才能使自己不受伤害。 “忧儿,”季城宠溺的喊道:“你真的打算和北辰郁秀莲去宫里吗?” 季游陌欢快的点头。 “忧儿,你可知帝王无情,他的身边不会只有你一个女人,不算宫里的上官妃和皇甫昭仪,大大小小也有很多女人,你能保证他一辈子都喜欢你一个人,宠你一生一世么?” 季游陌的小脸泛起了淡淡的红晕。 “会的,大哥,忧儿会让他喜欢我一辈子的。” 季城叹息了一声道:“小忧儿啊!你可知道一辈子有多长。你可知道宫里的寂寞比凡间更甚么!” 季游陌不明白季城的伤感从哪里来,以为他是因为她的离开,安慰的说道:“没关系的哥哥,如果我想你了,我会回来看你的。” 季城苦笑道:“一入宫门深似海,怎么可能说出来就出来,忧儿,你记得你还有大哥,你还有季家,如果在宫里过的不开心了,你就回来,季家永远是你的家。” 那时的季游陌还想,两个人能天天在一起了,还有什么不开心的呢! “忧儿,在宫里千万小心,别被人欺负了去,如果谁欺负了你,你就狠狠的欺负回来,一切有季家给你顶着。” “放心吧大哥,这个世界上,还没有敢欺负蛊后的人那!” 那时的季游陌还在想,有北辰郁秀莲的撑腰谁敢欺负她,可是她从来不曾想,如果北辰郁秀莲不给她撑腰,反倒关照她的死敌呢! 那时太小了,想不了那么多,不知道季城絮絮叨叨的说那么多并非不舍得她,而是不忍心她去受苦。 可是命运的安排,谁能阻挡。 季城以季游陌在打仗时受伤过重,需要调养为由,硬把她在季家呆了三个月。 这三个月,季城给她调养身体,还有她为了救北辰郁秀莲,在冰山上呆了七天取得那朵冰山雪莲,自此中了寒毒。 若不根治怕是一辈子难有子嗣。 季城没有告诉季游陌事实,只是抓紧时间给她诊治,在后宫,没有子嗣,那日子更加难熬。 三月已过。 北辰皇宫,一架凤驾鸾车载着季游陌进到皇宫里去。 那个时候,天是蓝的,云是白的,季游陌是欢喜的。 正文 第二章为情抛却自由身 申时,一顶凤驾鸾车缓缓从侧门而入。 到了白玉石阶下,轿子停了下来,一位窈窕佳人从凤驾鸾车里走了出来。 郁秀莲的眼睛都亮了,立刻动身从台阶下来,快步走到佳人身边。 “哼!凤驾鸾车,说到底还是从侧门过来的。”皇甫明月愤愤的嘀咕了一句。 郁秀莲这是要娶皇后么,只不过皇后都是用凤銮驾迎娶的,不过是走正门的,终究顾忌了些规矩。 皇甫明月的话说出来,倒是没人反驳,大概大家心里都是这么想的吧! 佳人是被郁秀莲挽着手带上来的。 两手相挽,十指相扣,是表示郁秀莲喜欢的很时的动作,想当年,每每挽起季游陌的小手,两人总是相视而笑,莫逆于心。 如今,那牵手之人依然松开了季游陌的,改了别人了。 季游陌低头看看自己保养的如同少女般的纤纤玉指,好像很久,很久没有十指相扣过了。 她轻轻的用自己的左手扣住右手,原来是这么的亲密无间啊! 郁秀莲拉着佳人亲自给各位妃嫔介绍。 “这是安国公的小玫,以后就是颜寂了,赐长生殿改名绿玉轩,你们要相互照顾。” 说完,等不及小玫给季游陌她们施礼,就拉着小玫远去,留下哑然的妃嫔们,面面相觑。 长生殿是前朝一个宠妃的寝殿,这是郁秀莲要独宠她的意思吗?绿玉轩!颜寂! 季游陌面无表情,率先离开了,其他的人也都纷纷散了。 以前是季游陌独得圣宠,但是都知道她曾经陪伴郁秀莲东征西讨,也是她该得的。 如今小玫来了,难道后宫的风向变了么! 大家都知道季游陌治下严谨,不敢再嘀咕什么,各自在心里盘算着。 小玫,阴阳师的徒弟,安国公的继承人,具体身份不详,阴阳师在先帝时被册封为安国公,前些日子死了,郁秀莲前去悼念,遇到小玫,感叹她一个人守着安国公府可怜,就收到宫里来。 小玫和季游陌一样是修仙术的,同样是擅长同样祭祀之术,占卜未来。 只不过念她是安国公的人,一来就给了五品位置,这是没有过的,除了季游陌来了便是五品以外,其他家中地位高的妃子都是从七品的宛容做起。 便是她一来,就改了。 季游陌在宫里也呆了许多年了,年年看新的女人入宫,一年一个,不多,也不少。 从来没有谁的品阶能超过季游陌的,也从来没有谁能宠冠后宫的,小玫一来会变么? 季游陌不知道,更不想知道。 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只不过这次有些特殊罢了。 到底都多特殊,一个月之后,季游陌就知道了。 这一个月,郁秀莲几乎夜夜都守在绿玉轩,连怀了身孕的黎吉也不曾去探视过。 内廷朝会上,仍旧由季游陌主持。 这次大家意见倒是一致,都在嫉妒颜寂得了天大的恩宠,岂不知这恩宠曾经都是季游陌的。 季游陌也不是不怨,只不过她觉得事情没有查清楚之前,是不好轻举妄动的。 这一个月以来,季游陌就静静等待郁秀莲的到来,想亲自听他说小玫的来历。 等了大半个月,也不曾见人来。 季游陌忍不住让自己用占卜之术,占卜自己的命运,不料显示劫数就在这后宫。 季游陌大骇,强行镇定心思,想理出一些头绪,可是心思混乱的时候,前景是迷茫的。 诸位妃嫔都在对颜寂的宠爱议论纷纷,季游陌的思绪已经飘向远方。 当初郁秀莲带她来的时候,也是如此。 南苗蛊虫,向来被正宗的法术瞧不起,所以季家只能偏居一隅在南苗山上。 可是季游陌是好强不服输的个性,自小修炼的不仅有蛊术,毒术还有正统的法术,以占星卜卦为主,修炼长生不老之术。 当年,季游陌被郁秀莲接来,直接入住妃位,引来前朝大臣的诸多不满,其中就有皇甫明月一族。 皇甫明月修炼的混元太空布阵之法,要与季游陌的兵法和蛊虫一斗。 岂料季游陌不但会布阵之法,连同蛊虫一起,直斗的皇甫明月口吐鲜血,卧床不起。 还是季游陌用了玄门针灸之法救了回来。 自此朝廷之上无人敢议论季家的蛊虫。 用蛊用毒虽是阴险,但也不失为破城降敌的好办法。 季游陌就曾经在北辰郁秀莲收复南疆的时候,用蛊虫助郁秀莲一臂之力。 北辰郁秀莲是个开明之人,他认为只要能制敌,什么法子都可以用的,断不能因为遵从礼法而使打仗失了先机。 季游陌稳稳坐上了后宫最高的一把交椅,但是离那个母仪天下的位置还有一步之遥。 还是能给郁秀莲生个孩子就好了。 可是季游陌曾经得过寒毒,虽被大哥治疗好了,终究留下的根。 上官染烟怀孕的时候,季游陌就开始用各种方法调理自己的身体。 可是如今上官染烟的孩子都满月了,这身子还是没了动静。 承想那是季游陌也是独宠六宫,郁秀莲每月几乎大半个月都在季游陌的白花宫。 如今宫里来了个劲敌,这怀孕之事,真是难办。 小玫既然是阴阳师的后人,那么法力肯定高强,找个人去试试也未免不可。 季游陌沉思片刻,思绪流转,苏华章怀着身孕,上官染烟刚出月子,皇甫明月性格暴躁,想到这里,季游陌淡淡一笑说道:“听说颜寂师承阴阳师,研得阴阳术,只是不知皇甫昭仪的混元太极是不是对手。” 这就是明打明让皇甫明月去对付小玫了。 皇甫明月心知,季游陌心眼小,对自己当年挑战她的事情耿耿于怀,若是自己胜了了,季游陌也许不把小玫放在心上。 可若是自己败了,皇甫家就无法在朝廷立足了。 好一个奸诈的季游陌,眦睚必报罢了,还引得人做枪使。 皇甫明月气的冷哼一声,站起身来,甩袖而去。 季游陌也不气恼,淡漠的看着她离去,随手摆了摆,剩下的嫔妃都鱼贯而出。 上官染烟留在了最后,叹息一声道:“你明知她脾气暴躁,使不得人激,你还如此激怒她。你不知阴阳师其实和他们家早有纠葛。” 季游陌淡然的说道:“没有合适的人,朝中就你和我,还有皇甫明月法术可以,可是前一段时间,我连绿玉轩的结界都进不去。” 上官染烟惊讶道:“原以为你不在意呢!看你半天都没反应。” “怎么会不在意,只不过没有想好对策罢了。”季游陌淡笑道。 也是,季游陌就是一个谋略好了再行动的人,满肚子的主意。 即便是众人不言语,季游陌也会行动的,她的行动来的更为迅速决绝罢了。 果然,皇甫明月禁不住季游陌的即将法,第二日便来到绿玉轩要与小玫一决高下。 小玫性子冷清,来了一个月了都不曾出过绿玉轩一步,有些嫔妃过来向她示好,却被她冷冷的性子冰的不敢再来。 这么一个人怎么会接受皇甫明月的挑战。 果然,皇甫明月在绿玉轩碰到了郁秀莲,郁秀莲不但不允,还呵斥皇甫明月。 气的皇甫明月来到白花宫找季游陌论理。 季游陌心里也是不舒坦,当年他可没有这样护着,只在一旁笑眯眯的看着比试结果,何曾想过比试后,季游陌身体也会受损。 可是今非昔比,季游陌也不好说什么,任皇甫明月使完了性子离去。 白花宫,是郁秀莲根据季游陌在南苗修炼的地方所建,一草一木都是一模一样,院里花朵大都为白色,故名白花宫。 郁秀莲大概以为季游陌的性子向花一样幽静,一样白,可如果他知道这些花是季游陌用五毒虫养出来的,恐怕就不那么想了。 季游陌想事情的时候,喜欢摆弄那些花草,这点和别人不同,一般人无事的时候才会侍弄花草。 季游陌拿着铲子在摆弄白花,突然肩上被人冷不丁一拍,倒是吓了她一跳。 “原来是你啊!郁秀莲不去陪伴新人,怎么想起我这旧人来了。”季游陌打趣道,只是这幽怨的眼神,盯着郁秀莲似有千百的委屈。 季游陌原本活泼的很,只是在这深宫呆久了,很多的话无从说起,渐渐的性子就安静下来。 郁秀莲倒是更加喜欢她安静,随和的样子,似谪仙一般不食人间烟火,看到她清爽的样子,郁秀莲有些愧疚。 “噗嗤!”郁秀莲笑了:“怎么,你吃醋了。” 郁秀莲轻轻搂着季游陌的肩膀说道:“她是她,你是你,你和我的情分终究是不同的嘛!” 季游陌冷然道:“郁秀莲自是带她不同,你可从来没有超过一个月不来看我的,相比郁秀莲是把她放在心上了。” 郁秀莲轻轻一愣,说道:“偌大的后宫,朕还指着你给朕收拾呢!” 以朕相称,季游陌知道自己不能再发脾气了,随即收敛了一些,媚然一笑:“我是无所谓了,可是郁秀莲的子嗣是不能不顾的。” 说道子嗣,北辰郁秀莲自然关心的很。 “走,去黎吉那看看。” 正文 第三章刀关剑影本不惧 两人并肩走在去黎吉的路上,季游陌想牵起那双手,可是想到这只手与小玫十指紧扣的样子,心里莫名的烦躁。 她突然想起娘曾经说的一番话:“世间的男子不是情薄心狠,只是没遇见倾心的人。” 郁秀莲算是情薄之人吧! 后宫的妃子,除了两三个前朝权贵的女子,其他的都不曾见过,更加不曾记得。 这些女子恐怕只能独守春宫寂寞了。 可是,他对颜寂真的不一样,很贴心,也很关心,那么颜寂算是他的倾心之人吗? 是的吧!若不然,他怎么会千里迢迢把颜寂从北荒阴阳师那带回来。 那么她季游陌又算什么呢? 犹记得当初和他一起并肩作战时,他说:“待天下安定,我定只宠爱你一人,一定对你不离不弃。” 这样的话,他可曾对颜寂说过? 季游陌不敢问,这么多年了,早已习惯他的忽冷忽热,可是为什么还是这么在意呢?是放不下吧! “你爱她吗?”季游陌突然就问出了这么一句话。 北辰郁秀莲一愣,转头看向神情飘忽的季游陌。 她们神情恍惚的样子好像啊,小玫也是这个样子,想事情的时候,就神色恍惚,静静的不说话,仿佛身边没有这个人一样。 想起小玫,郁秀莲牵挂至深,一天没见了,不知道这会儿她在干什么? 正好这边的路是要经过绿玉轩的,郁秀莲转身吩咐道:“你先去看黎吉吧!朕突然想起有些事情要和小玫商量。” 看着北辰郁秀莲匆匆而走的样子,季游陌想是爱吧,竟然连想都不敢想,想了就即刻想看到。 季游陌突然觉得这春天的天气竟然也如冬天般寒冷,冷得她浑身打颤。 看来是去不成了,季游陌转身回到白花宫。 小玫很厉害啊! 法术很厉害,人也很厉害,对后宫的一切不闻不问,淡泊名利,但是一下子就抓住了郁秀莲的心。 她修炼的法术是阴阳师,和季游陌的有些相似,同时占卜问卦,同样是趋凶避祸。 她设的结界,季游陌竟然进不去,更加无从探听她在绿玉轩的所作所为了。 小玫到底是何来历? 季游陌抽空的时候,在太阴殿的众多书籍中找出有关阴阳师的那部分,细心研究起来。 阴阳师能占卜凶吉,能助人得道成仙,可以驱鬼辟邪,是北辰王国一个神圣的存在。 难怪阴阳师去年死的时候,北辰郁秀莲以国师之礼葬之,搞的内宫人仰马翻。 可是当时并未见小玫啊! 是了,当时扶灵的女子可不就是她么?那么瘦小,那么空灵,当时以为阴阳师的弟子是不会成亲的。 即便成亲,恐怕也得等上三年孝期满了吧! 没想到,郁秀莲竟然都等不及,连礼仪王法都不顾了。 从未感到威胁的季游陌,现在竟然感到恐慌,是小玫实力太强了,还是背景太过雄厚。 还是郁秀莲的心已经不在季游陌这里了。 季游陌性格阴晴不定,手段刚烈,后宫在季游陌没有来的时候,前朝后宫牵扯到很多的人和事。 每每总是弄的北辰郁秀莲焦头烂额。 季游陌来了后,虽然前朝不满意她一来就统领后宫为正妃,但是季法力高强。 在接受了前朝和后宫的挑战后,也成功让人们信服,她,季游陌有能力成为北辰郁秀莲的女人。 天亮了,又一个不眠之夜过去了。 季游陌按照惯例来到太阴殿,开始了每个月的宫中的结界和推星占卜。 突然,大门被打开。 郁秀莲携着小玫来到太阴殿吩咐说:“小玫对这些也很熟悉,以后你们两个共同执掌太阴殿。” 太阴殿是中宫所在,季游陌身为职位最高的正妃,来这里是应该的。 小玫前来,是不是逾越了呢!她毕竟与季游陌差了好几个等级。 可是郁秀莲带来的,她也不能不接。 季游陌有个好处就是从来不在外人面前落郁秀莲面子。 季游陌心中再不平很,也得含笑答应。 从你的技法很好,我从出师以来还没有遇到过对手,你是第一个。不如有幸切磋一番。” 季游陌当即答应下来,正好找个机会好好会会她,没想到她送上门了。 季游陌看着小玫审视的目光,不由得心生愤怒,脸上笑意更深了。 她转头看向郁秀莲,发现郁秀莲的视线总是被小玫左右,片刻不得离开,听到小玫下的战书,郁秀莲无奈的摇苦笑。 季游陌给了她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平静的低下头,继续自己的事情。 宫里宫外大概都知道,季游陌要和小玫比拼法术的事情了,季游陌上次施展法术是在很多年前,刚入宫的时候。 不知道季游陌的法术有没有精进,能否打过阴阳师的弟子小玫呢? 比赛之日定于中旬的子时。 这天月光最胜的时候,也是阴气最旺的时候。 两人修炼的都是捉鬼驭鬼之术,定在这一天再合适不过了。 十五的这天傍晚,皇宫的观星台的上上下下都站满了宫里宫外的臣子和妃嫔们。 郁秀莲也破例皇甫家和上官家的男人来到内宫殿中观战。 季游陌用的依然是那把流星弯月刀。 相传这把刀沾着季家族仙人的鲜血,季家族曾经也是北辰鼎盛的家族,因为驱鬼太过,家族蒙上诅咒,世代男丁都不兴旺。 即便是季游陌这一代也只有季城一个男丁。 季家族为了解除诅咒,来到南苗,也是蛊毒不分家,本就毒术很强的季家,与南苗的蛊术相结合,竟然独树一帜。 自此季家族在南苗扎了根。 曾经季祖先只身一人带着这把流星弯月刀,一路从北辰杀到南苗,这把刀早已习惯了嗜血,杀气腾腾。 曾经有人出价万两黄金也不曾购得,季祖先曾称:若想得到这把刀,须得童男童女百条性命供养。 这实在是太过阴损,孩童无辜。 于是,这把刀就传到了季游陌的手中。 “子时快到了。季妃已经来了,小玫不会不到吧。”上官染烟坐在殿下和皇甫明月小声嘀咕。 “不会,战书是小玫下的,岂会不到之理。”皇甫明月淡淡说道,郁秀莲不也没来么,两人如今天天在一起。 长月当空,季游陌一身白衣犹如剑一样,立在观星台前,静静等待。 如瀑墨发随风飘扬,这样看来好像是月中仙子即将升天。 小玫在郁秀莲的陪伴下姗姗来迟。 同样的也是一袭白衣,黑发绾起,用一只碧玉的簪子别着,显出阴阳师谪仙的气质。 “拿出你的流星弯月刀来,也让我见识一番,传说中用血铸成的刀是什么模样。”小玫朗声说道。 季游陌淡淡说道:“流行弯月刀不杀没有武器之人。阴阳师的降龙剑应该传承你手中,一起亮出来吧。” 小玫解开用红绸抱着的降龙剑,缓缓抽出。 顷刻间,龙吟虎啸,天地变色。 季游陌也取出弯月刀,更是鬼哭狼嚎,地动山摇。 高手出招皆在瞬间。 刀剑出鞘,不听乒乓之声,但见,刀光剑影。 看热闹的人,功力小的都已经承受不住,捂着脑袋蹲了下来。 功力高的几大家族之人,也都变了神色,运气抵挡。 郁秀莲则笑眯眯的看着两个女人斗法。 黑发飞扬,白衣飘荡,两人来回不知斗了多少招。 上官染烟看两边气势鼎盛,却瞧见季游陌笑的更加欢快,心道不好,怕是季游陌支撑不住了。 突然,郁秀莲神色一变,飞身上观星台,伸手挡开结界。 两个女人同时住了手。 郁秀莲站在小玫身边,搂住摇摇欲坠的她,看着她喷出一口鲜血,心疼起来。 抬眼看到紧闭双唇的,面色发白的季游陌,责问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 “你赢了!小玫学艺不精,甘拜下风。”小玫认输道,满口的鲜血,很是狰狞。 季游陌也不说话,只是冷冷的看着她。 郁秀莲看已经分出胜负,打横抱起小玫往绿玉轩走去。 落梅早已来到季游陌身边,只有她知道,季游陌伤势极深,颤抖的双手在宽大的袖子里,不被人看到,却抓疼了落梅的手腕。 季游陌同样气血不足,只不过她习惯打落牙齿往肚里咽,咬紧牙根不开口,怕是一开口血会喷涌而出。 胜负已分,季游陌高深的一笑,一步一步慢慢的从观星台下来。 坚毅的背,倔强的眼睛,深深的笑意。 上官染烟跟季游陌相处几年知道,但凡季游陌生气发怒都会笑,生气小的微笑,发怒的时候大笑。 此刻,她笑的那么璀璨,想必是气的极深。 正文 第四章王本多情奈若何 这一战,看似季游陌赢了,其实她知道自己输了,输了郁秀莲的心。 季游陌本就拼了全力与小玫对抗,赢了也是应该的。 可是让季游陌烦躁的是,郁秀莲的态度。 比拼是小玫相邀,战败也是她法力不强,却因为此,北辰郁秀莲竟然又是许久不曾踏入白花宫半步。 难道说非得让她赢了,郁秀莲才高兴么,到那时他会不会依旧为了小玫高兴,而忘了她这个手下败将呢! 不会,季游陌知道,郁秀莲只对强者敬佩,战败之人只会让他蔑视。 季游陌已经让郁秀莲冷淡很久了,不能连最后的尊严也不争取,这样她拿什么管理后宫,那什么振兴季家。 小玫受伤,郁秀莲又在她的宫殿里呆了一段时间。 季游陌因为调养声息,在太阴殿闭关了一个月。 从太阴殿出来,季游陌就得到两个消息。 一个是小玫出宫了,一个是黎吉流产了。 黎吉流产,还是个小皇子,黎吉自然伤心,郁秀莲也极尽安慰。 季游陌收拾好就来到黎吉的殿中。 恰巧郁秀莲也在。 “参见陛下!”季游陌行礼道。 在外面的季游陌时刻谨记礼法,恪守尊卑。 这让其他家族的人觉得季家尽管曾经败落,也不曾荒废礼法。 北辰郁秀莲看到季游陌到来,仍旧亲密的拉着她的手道:“听说你又闭关修炼了,身体可曾好些?” 原来他知道,她比赛是受伤啊!只是在他心中,始终是小玫为先吧! 季游陌淡淡微笑道:“已经大好。黎吉落了胎,倒是要好生休养。” 季游陌尽管很是在意郁秀莲手掌的温度,但是想到这只手曾经和小玫十指相扣,竟然觉得十分别扭。 但是仍然不舍得离开,只好转移自己的视线,看向躺在病床上伤心的黎吉说道。 郁秀莲安慰的笑道:“受了些惊吓,落了胎,身体无碍,黎吉还年轻,调养些日子,孩子还是会有的。” 躺在病床的黎吉,紧紧闭着眼睛,不愿意看季游陌,受伤的明明是自己,陛下竟然还安慰那个女人。 若不是那个女人在宫中豢养小鬼,她怎会受的惊吓。 可是想到季游陌狠绝的手段,苏家不足以对抗,她只能眼不见心不烦。 郁秀莲看到黎吉闭上了眼睛,体贴道:“黎吉想必已经累了,我们回去吧!朕好久没有去你的白花宫了,去看看你那些花开的怎么样了?” 明知道是借口,季游陌也不推辞,带着郁秀莲来到白花宫。 一路上,季游陌淡淡的也不说话,静静的陪着。 郁秀莲像是若有所思,也没有话说。 两人沉默的来到白花宫,落梅端来两杯雪前龙井,季游陌和郁秀莲各怀心思,静静的喝着。 他心里在想小玫吧! 听说小玫出宫了,为了什么?落梅没有打探出来,季游陌当然也不知道。 郁秀莲是知道的吧,她肯定有不得已的理由。 季游陌突然想到当年征战时,听到的折子戏。 戏中那个被抛弃的女子,对着狠心的丈夫哭诉道:“想当年,奴初嫁到你家,赡养老母,教导弟妹,终日不得安息,那时也是二八年华。” “可如今年华已逝,新人进门,你就嫌弃奴家年老色衰,你可记得新婚那天,洞房花烛夜你对我说的话么?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 “如今誓言扔在耳边回响,那说话的人已经移情别恋了。” 记得当时季游陌是怎么说的? 那时她说,这样的男人怎配的女人为他洗尽铅华。 可现在的郁秀莲不也一样么? 一样,也不一样,郁秀莲乃是九五之尊,天底下就他一个,季游陌本就知道这样的男子是不可多得的。 可是再好的男子,心不在你这里,难道去抢夺么? 两人静静坐着,月上中天,华灯初上。 郁秀莲才恍惚道:“都这么晚了,也不知道小玫吃了饭没有。” 季游陌紧抿着嘴唇,不再说话,看着如圆盘一样的月亮,挂在天上。 喃喃道:“又是月圆之夜,记得郁秀莲第一次见我时,好像也是月圆之夜。” 那是季游陌在月亮底下摆弄白花,静静的,认真的。 一回头,发现郁秀莲看着她悠悠的在笑。 心猛地一跳,就是那时吧,就这么认定他了。 季游陌淡淡的一句话,把郁秀莲引到了初初相见时。 “是啊!那个时候的你,手持白花,静静的站在月亮底下,如同仙子一般。”郁秀莲陷入了回忆道。 夜深人静,白花宫传来粗粗的喘气声。 一夜无眠,季游陌像是要把郁秀莲所有的亏欠全都补过来,不停的缠着郁秀莲。 郁秀莲也疼惜她,由着她,宠着她。 只是天还是会亮的。 郁秀莲上朝去了。 季游陌披散着头发爬在床上,枕着光洁的胳膊,露出圆润的香肩,微闭着双眼,什么时候,她开始对郁秀莲用上计策了。 难道以后只有这样才能留下他么! 就这样吧!还能怎样呢? 黎吉流产是因为她在院中散步是碰到小鬼,可是宫中养小鬼的人,只有这会驱鬼之术的季游陌。 可是当时季游陌还在闭关,那还有谁呢? 季游陌想到绿玉轩的小玫。 阴阳师,也是会驱鬼辟邪的吧。 可当时小玫已经出宫了吧。 郁秀莲是知道的么?所以他才不曾追究,她们两个,郁秀莲谁都没有问。 黎吉的事情不了了之。 小玫出宫一个半月后,就回来了。 回来后,郁秀莲即高兴的宣布,小玫怀孕了,已经三个月了。 算算日子,大概是她刚刚进宫的时候。 季游陌作为占卜师,随即取了小玫的血进行占卜。 结果却令季游陌恨的牙痒痒。 是太子星君廉贞下降,入住中宫。 小玫竟然是怀着太子的人,这令季游陌愤恨不已,却无可奈何。 季游陌怀不了身孕,总想着宫里的女人谁能给郁秀莲生一个,可是这么多年来,只得了上官染烟那一个公主。 黎吉的又流产了。 宫里的女人谁都可以生,只有小玫不行。 不知道为什么,季游陌对小玫隐晦极深。 总觉得她不仅会威胁到自己,恐怕还会伤害自己的性命。 可是,她又算不小玫的命格来。 不过,季游陌倒是给自己占卜了一卦,确实是母仪天下的命格,难道是哪里错了? 小玫怀孕了,绿玉轩的结界更加坚固了。 就在季游陌一筹莫展之际,上官染烟来了,给她带来一个震撼的消息。 上官染烟悠悠然前来,面带着兴奋,与季游陌分享着从上官家得到的消息。 “那小玫真的是出宫会见老情人了?”季游陌不可思议道。 “是真的,我哥哥查到的,据说,从前那男人就在安国公府附近住着,后来,小玫进宫,那人就卖的房屋搬到京城了。”上官染烟小声的说着。 “那男子是什么人?”季游陌问道。 上官染烟摇头道:“不知道,那男子住的地方有坚固的结界,一般人不容易发现,我哥哥功力算是深的了,也不能进入。” “那你是怎么发现那个男子的?”季游陌问道。 “小玫出宫后就住在那里,每天进进出出的,那男子都极尽温柔的送到门口,我们家的商铺正好在她家对面,那天无意间就看到了。” “后来哥哥就派人暗中监视,知道小玫功夫高深,在她离开时,哥哥曾想进入结界,却被挡了回来。” 季游陌眯了眯眼睛道:“所以你们就把消息传给我,我能做什么呢?” 季游陌即可就想到上官家的打算了。 小玫功力高强,后宫能动她的人不多,好不容易出现纰漏,上官家肯定不会轻举妄动。 所以就找季游陌联手。 毕竟在宫里,小玫是大家的敌人。 “如今小玫怀有身孕,已经在绿玉轩加强防护,想必顾不上宫外的事情,这个时候去正好,杀他个猝不及防。” 当晚,上官染烟就留在季游陌的宫里给她护法。 季游陌元神出窍,来到宫外,按照上官染烟的指示,来到小玫宫外的住处。 找这个地方很简单,周围处只有这个小楼有结界。 季游陌找到结界的弱处,进了房间。 四周干干净净的,但是空空荡荡的没有人。 季游陌找了半晌都没有发现有人。 季游陌来到书房,看到房间里有一副小玫的画像,挂在房间的正中。 画上题诗 “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 看来真的有情况,只不过不知道是谁,那人到底去那了? 季游陌失望的退了出来。 收了法力,季游陌告诉上官染烟。 上官染烟失望道:“好容易抓到她的把柄,没想到却落了空。” 季游陌思索道:“小玫怀的是龙子不假,龙子的命格已经推算出来了。所以,小玫生产之前都的完好的,陛下子嗣不多,我容不得其他人来破坏,关于她的事情,上官妃还是守口如瓶吧。” 没有证据的事情,上官染烟当然不会乱说。 既然得了季游陌的话,小玫那边暂时不去管也罢,反正来日方长,最着急的那个人不是她。 正文 第五章险遭陷害遭人忌 “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 月朗星稀,季游陌坐在院中,望着天,喃喃着从那处看来的诗句。 已经到了夏天了,这漫漫长夜还是这么的冷。 突然,季游陌感觉到绿玉轩的结界有些动荡。 她即可就拿了水镜要看,可是待要使用法术时,又停了下来。 她与我何干,不过是怀太子的工具罢了。 水镜里照出一张芙蓉面。 还是这张脸,总归厌倦了吧。 季游陌颓废的躺在床上,夜不成寐。 第二天的一大早,上官染烟又来找季游陌。 季游陌好笑道:“上官妃找我的次数比陛下多啊,说吧这次又有什么事情?” 上官染烟这才皱眉道:“昨天晚上绿玉轩出事了。” 季游陌挑眉。 上官染烟继续说道:“据说是小玫吃了不干净的东西,动了胎气,绿玉轩上上下下都查着呢!” “可是,早上起来源采衣就跪在绿玉轩门口,然后被绿玉轩的人接到屋里,谁知道陛下正好也在,源采衣就被赐死了。” 处处透着诡异,难道说小玫是被源采衣下了毒? 可是,源采衣是谁指使的呢? 两人正说着话,传栾蓉媛觐见。 栾蓉媛是季游陌执掌太阴殿的女官,和季游陌关系不错,也经常帮季游陌出谋划策。 柏家是诗书世家,栾蓉媛也是一肚子的学问。 季游陌所学的道术不错,可经史子集却看不下去,栾蓉媛恰好能弥补季游陌的不足。 栾蓉媛刚进宫,就被北辰郁秀莲指派的季游陌的身边,帮助季游陌管理宫中之事。 栾蓉媛进来瞧见上官染烟也在,就给她行了个礼。 站着只说诉说后宫的大小事宜,啰啰嗦嗦,絮絮叨叨。 上官染烟见他们有事商量,于是就告辞回去了。 接着栾蓉媛就靠近季游陌的耳边禀告道:“小玫经常往太阴殿里去,虽然没有动娘娘布置好的东西,但却是添加了不少,看上去,太阴殿又牢固了许多。” 季游陌也不说话。 郁秀莲让她和季游陌一同掌管太阴殿,看中的就是她驱凶避邪的本事,若是不让她把太阴殿弄好,她也不配阴阳师的徒弟。 栾蓉媛禀报完正事,踌躇道:“有些事,想跟娘娘说一下,想来能给娘娘点提示,以便娘娘以后行事能够小心些。” 季游陌欣慰的一笑道:“你能想着这些,也不枉我平时对你多加照拂,说吧什么事?” 栾蓉媛恭敬的说道:“娘娘,最近小玫经常往太阴殿里去,臣妾发现她法术虽然很高强,但是对待陛下却怠慢的很。对待下人也很冷漠,全天下的人在她眼里好似不过物件儿一样,都是摆设,眼里只有着星空占卜,阴阳协调。” 季游陌暗自惊心,竟然对郁秀莲也不管不顾么?那么她做什么这么在乎绿玉轩,难道是为了太子? 是了,她也是占卜之人,怎么不知道自己怀的是太子,是北辰未来的帝王,所以才如此防范吧! 栾蓉媛见季游陌要端茶喝,可是茶水已经见底,于是就端过茶壶,给季游陌倒了一杯。 季游陌接过来喝了一口道:“照你这么说,那小玫的性子还真是淡薄,那你说这么淡薄的人,怎么会入宫,怎么贪图世间的繁华,怎么不在北荒好好呆着呢?” 栾蓉媛正要说话,那边奉季游陌前去打探消息的落梅回来了。 落梅回来禀告说:“也没什么事情,被绿玉轩那压下来了,不过陛下震怒倒是真的,昨日,源采衣去绿玉轩看颜寂,带过去一些糕点,可是谁知那些糕点里面掺杂着泻药,普通人若吃了还得泻上两三天,更别说是孕妇了,好在小玫自己能够治疗自己,也吃的少,所以并无大碍。” “可是偏就让源采衣得知了,一大早的跪在绿玉轩的门口,要见小玫,小玫昨晚折腾一晚才休息了,却别她吵醒,正好陛下在,二话不说就要打杀了。小玫才拦了,谁道源采衣性子到十分刚烈,硬要说那茶点原本是要自己吃的,肯定是有人要陷害她,定要陛下和颜寂查找真相。” “颜寂被她弄的烦胜不烦,陛下就生气了,说受害的人还没有要追究,她反倒是矫情了,那源采衣就受不了了,回到宫里就自尽了。” 季游陌道:“妃子自尽本就不应该,何况是担了谋寒皇子的罪名,可若我不替她查了清白,万一真不是她做的,那岂不是冤枉了她?” 落梅说道:“主子,陛下已经说过,正主都不打算追究,娘娘要是一定要追究,岂不是为了圣意,再说颜寂那本身法术也很高强,自是有自己的保护方法。” 查是不查?季游陌倒是犹豫了。 不查,眼看源采衣是被陷害的,查清事实还源采衣清白,看到底是谁胆敢害皇子。揪出来以绝后患。 可是查了倒像是给小玫添乱,给郁秀莲添堵了。 落梅退下,季游陌看向站在一旁的栾蓉媛。 道:“宛容向来聪慧,可否帮我分析一番。” 栾蓉媛道:“源采衣不过是一个小小的更衣,就算是她谋害皇子,好处也落不到她的头上,她倾其一辈子熬的不过五品的姬,也就是跟现在的颜寂相同,她似乎没理由谋害皇子。” “看来事情没有那么简单,出事的是更衣,可是连带着是御膳房,御膳房是上官妃管辖的,但是如果没了孩子,得到最大好处的是娘娘。” 季游陌道:“此话怎么讲?” 栾蓉媛继续说道:“颜寂如今冲冠后宫,和当年的娘娘一样,可她比娘娘幸运的是,她率先怀了龙子,依照陛下现在对她的宠爱,入主东宫是早晚的事情。” “可是在外人看来,娘娘似乎是东宫的不二人选!”栾蓉媛轻声在季游陌身边说道,边说边观察她的神色。 “照你的意思说,能入主东宫的才是谋害之人?可是现在能入主东宫的不外乎,上官妃和我,已经皇甫明月三人。”季游陌边想边说道。 “有没有可能是小玫自己吃坏肚子,有设下这一石二鸟的计策?” 栾蓉媛摇头道:“娘娘,说了陛下也不可能相信,那么淡薄的人,怎么可能去做勾心斗角之事呢?想来会是别人!” 是啊!那个人装的好无辜啊!淡薄名利,真的淡薄就不会怀上龙子,不会惹的陛下喜欢了。 早晚有一天我要解开这个女人的真面目,让郁秀莲看看他心心念念的女人是否心在他身上。 突然,上官染烟的话出现在脑海里。 “男人总是追求自己得不到的东西,对自己已经得到的东西是视而不见的。” 对于郁秀莲,自己就是已经得到了,小玫就是还没有得到的,怪不得她对郁秀莲一副若即若离的样子,感情是欲擒故纵啊。 季游陌冷冷哼了一声道:“既然陛下说不追究,那我也不好在说什么了,降源采衣为庶人,给源家一个全尸吧!” 栾蓉媛似是有话没有说完。 季游陌示意她继续说道:“栾蓉媛向来不是吞吞吐吐之人,怎么现在说话倒是犹豫起来了。” “臣妾只是担心陛下对娘娘起疑。” 季游陌不知道她说着话从何说起,扫了她一眼道:“恩?这话从何说起?” “娘娘,即便是你这样做了,也摆脱不了陛下对你的疑心,既然娘娘是进入中宫的最佳人选,而且现在凶手也没查出来,陛下既然不愿意去查,可见是对娘娘有所怀疑,不如···” 说完看了季游陌一眼。 季游陌紧紧盯着栾蓉媛,她知道她要说什么?既然是郁秀莲起疑了,那么就一不做,二不休,把罪名坐实,这样一来便消除了隐患。 可是,那是郁秀莲的孩子,是未来的太子,她怎么能去伤害他。 栾蓉媛看到季游陌神色不断的变幻,一咬牙跪下说道:“娘娘,陛下的子嗣虽然不多,可怀孕的人大有人在,娘娘尽可让其他的妃嫔成为太子的生母,无论是谁都不会影响娘娘入主东宫,可是那个女人除外,那个女人现在都已经备受陛下的宠爱了,如果生下太子,那地位更加的稳固,娘娘根本不可能跟她挣啊!娘娘,为了自己,三思啊!” 说着栾蓉媛跪了下来。 季游陌犹豫片刻,坚定的说道:“不行,那是陛下的子嗣,害了小玫更加会害了她肚子里的孩子,况且她肚子里还是太子,无论是谁都不能跟太子生母相比,我也不例外。” 说完忽的站了起来,慢慢的朝栾蓉媛走去。 “栾蓉媛似乎很想做成这件事!” 正文 第六章一时糊涂 “栾蓉媛向来乐意为本宫分忧,既然如此,本宫眼下便熬个堕胎的方子,由你送过去给颜寂喝了,如何?” “臣妾该死,是臣妾一时糊涂,请娘娘恕罪。” 季游陌声色不动间,食指却不自觉的在桌上轻敲,这是她的老毛病,心里有事的时候就忍不住敲桌子。想了许久,将心中怒气硬生生压了下去,换出一副和颜悦色的面孔道:“本宫不过一时心急,白说两句罢了,宛容何必急成这样,平身再说。” 柏舜大气也不敢出的坐下,低头不敢看季游陌的方向。 季游陌道:“宛容与本宫,好歹算是自己人了。若是你出了什么事,别的人也会牵扯到本宫身上,无论如何,本宫也要为宛容担待一些的。源采依的事情也就那么着了。过去的事情,本宫不会拿出来算。本宫只要你一句准话,这件事,你事先是否知情?” “娘娘明鉴,臣妾也是事发之后才知道的。幕后主谋绝非臣妾。” 季游陌轻声叹气,若是柏舜就好了,不是,意味着还有人躲在她看不见的地方。“颜寂虽然得宠,但她那个性格,也不至于得罪什么人,为什么你们一个个都这样厌憎她呢?” 身为帝王后宫,有些事早该有自觉。那个人从来不会专一对待任何一个女人。季游陌自然是妒恨小玫的,这其中有她自己的原因。但那么多人恨着那个女人,不由让她也觉得吃惊。 柏舜道:“就算娘娘怪罪,有些话臣妾还是不能不说了。从前有人说过,红颜未老恩先断,但实际上,后宫女子哪个不怕年老衰朽。臣妾入宫之时才十六岁,如今也有九年了。从十六岁到二十五,无论怎样拼命保养容貌,陛下亦从未在意过。” “宛容出身书香门第,腹有诗书气自华,也不用靠容貌争宠。” “当日阴阳师葬礼,娘娘也是见过遗体的。先皇年轻之时册封阴阳师为安国公,距今少说也有四十年上下。死去的那位,容貌不过二十许人。后宫之中议论纷纷,都说颜寂自幼随安国公修仙,不知年岁,大概也是永生不老的。试想一下,若是留这样一个人在宫中,陛下眼里又如何容得下一日日衰老的我们?” 此话触动季游陌心事,连她也不由心中一动。隔很久,道:“六宫中人和宛容的心思,本宫明白了。小玫与本宫向来没什么来往。她的事本宫也管不着。但廉贞不容有失。待太子安然降世,太子生母也就没什么用处了。宛容是聪明人,自当心中有数。” “臣妾谢娘娘提点。” 柏舜走了。落梅自偏殿过来,又为季游陌换了一盏茶。见季游陌还是心神不宁的,便劝道:“六宫之中,相互倾轧也是常事了。如今源更衣自食其果,既然已经处置了,娘娘也就不要太忧虑了。婢子知道娘娘忧心皇嗣安危。但绿玉轩那位也不是好相与的。后宫之中,未必有能对付她的人。” “我想的不是那个。”季游陌微微苦笑,问落梅道:“我入宫也多年了,郁秀莲待我渐渐冷淡。你看看我,是否也年老色衰了?” “娘娘一直风姿绝代。怎么突然想起这些了?” “风姿绝代,这话拿去说那个阴阳师还差不多。我是老了,不再是昔日那个深山修行的小姑娘了。也难怪,郁秀莲不乐意看我现在的样子。我们都回不去曾经了。” 同样是术者,小玫样样都比她强。小玫轻易的得到了她想要得到的一切,付出的,却比她少得多。是可忍,孰不可忍。柏舜的话,不过是让她的恨更深了几分。 当日小玫离宫之时,她在太阴殿闭关,从来就不是打算想要超过那个人。即使不愿承认,她也知道,她做不到。她想要找的,是杀死那个人的方法。而这一刻,她还要继续忍耐。 内廷里的日子,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不过一日日蹉跎罢了。季游陌暗自查了一下源采依的事情。虽然抓不到证据。但背后线索千丝万缕,似乎是与苏华章有关。 怨恨,总是可以理解的。自己的孩子没有了,眼睁睁看着另外一个女人所生的孩子即将替代死去的那个孩子的位置,无论如何难以接受,一时冲动也有可能。 没有证据,便不能处置。只能严加防范。季游陌同北辰郁秀莲说了一声,调了内廷的影卫将苏华章的谨成殿严密监视起来。 除了动用影卫在内廷里四处看守巡视之外,季游陌亦不惜代价,召唤了多年未曾动用的血契式神盯着绿玉轩那边。意料之外的是,她的式神进不了绿玉轩。 看来那位说自己有准备结界,也是事实。并且,小玫的结界本身就很强大。季游陌花了很长时间试图破解这个无形的防护结界。一直未曾成功。 也算是殚精竭虑了。这个孩子,无论如何也要平平安安生下来。 时间一日日过,照御医的说法,小玫的胎象一直稳定。不觉间大半年时光便过去了。那位虽说怀着身孕,身材多少有些臃肿,但容貌却一如往昔的精致娇美。听说是因为她身子虚弱,又操心法阵上的事情的缘故。一直不大舒服。虽说不至于闹出什么大事来,但毕竟熬得辛苦。因为体谅小玫是初次经历这样的事情,后半年里,若是有什么事情要与她商议,北辰郁秀莲也不轻易召她上殿了。而是自己亲自去绿玉轩。 入秋以后,北辰郁秀莲便搬到了持中殿居住。从持中殿到绿玉轩之间,相隔着一个太清池,绕路过去,需要耗费大量时间。御驾不时来往,在内廷之中也算是引人注目了。 别人怎么想不知道,反正季游陌是觉得,但凡听到北辰郁秀莲与那个人之间的琐碎小事,便如同寒冬腊月被人一盆冷水浇到身上似得,还不让换衣服。那冰冷的水在寒风中渐渐成冰,又在温暖的房里融化,渐渐渗入衣服内里,将整个人冻得彻彻底底,连血管里也似生了冰碴子,将那彻骨的寒意一股脑送到心脏里。十天半个月都缓不过来。 偏偏,就要一直看着。寒天饮冰水,点滴在心头。无外乎便是一个忍了。 冬至一过,内廷里便筹备着过年的事情。往年不论是赏赐还是供奉,向来都是给白花馆的最为丰盛,其次为上官染烟的明成殿。今年倒好,连想也不用想,自然是有什么好东西都送到绿玉轩了。别的不说,季游陌三不五时便觉得,连白花馆这边烧来取暖的炭炉都不及往年暖和。她早年受过寒毒,如今倒是不怕冷了,只是身边人替她的身子着想,总乐意让殿所温暖一些。 搁从前,白花馆一冬天用的银炭少说也是别的殿所的两倍以上。今年么,也没有人上赶着巴结操心她的事情了。不知是否是因为寂寞的缘故,一直觉得这一年年的冬天分外难熬。 正月初一照惯例是北隅外朝的朝臣们依品级上殿问安恭贺,中宫后位虚悬多年,北辰郁秀莲向来是一个人坐在未央正殿接受朝贺的。今年倒是例外,地方换到了持中殿,也就没什么王座与后位的分别了。北辰郁秀莲坐在持中殿正殿主位之上,和颜悦色的与上殿恭贺的臣子们说着话,而在他身边随意坐着的,却是已经怀了将近九个月身孕的小玫。 上午是接见外朝臣子。晚上,便是内廷赐宴了。地方依然是在持中殿。柏舜过去之前倒是先去了白花馆一趟,说是特意先来给季游陌请安顺便伺候更衣的。趁着季游陌梳头的功夫,便将上午持中殿的事情说了一遍。倒也没提别的,只是说按着祖上传下来的规矩,外朝上宫致贺的时候,帝王身边坐着的就应该是中宫。要是陛下真心喜欢那位,立为中宫也就算了。只不该像现在这样,不伦不类的,怎么看都不合礼数。 说着便问季游陌,“陛下今日之事做的不对,臣妾心里清楚,就是不知道该不该同陛下提一提,娘娘意下如何?” 季游陌对着铜镜,亲手将最后一支步摇插在鬓间。火红的牡丹绢花映出她白净如玉的脸,只是自己清楚,毕竟二十好几了,皮肤白是白,却早已失去了少女的娇美。反倒隐约有些泛苍青。毕竟是新春的日子,这般出去见人,连自己也觉得过于寒碜,只得又补上一层胭脂。 隔许久,淡淡道:“那一位不过是替着太子坐在那里罢了。大过年的,何必为这点小事给陛下找不自在,宛容也太苛刻了。” “娘娘说得是。” “走吧。也别让我们未来的太子殿下等太久了。”季游陌站起身,一身正红色锦袍上金线纹绣的牡丹流光溢彩,随着她的动作铺洒一地,繁华绮丽美不胜收。越是心中凄清,越是要一身锦绣富贵无双。 反正,咬牙忍下去,绿玉轩那位如今在她眼里,不过就是个装着太子的容器罢了,有什么好怕的。 赐宴是在凤仪阁,季游陌与柏舜一同过去的时候,便见人已经到的差不多了。季游陌见上官染烟在左侧首位坐着,便自行坐到了右侧首位。内廷诸位后妃及女官各自按品级高低依序坐着。到了戊时,宫中报时钟响,北辰郁秀莲牵着小玫的手走了过来。一直走到正位之前。 北隅皇朝此时无中宫,因此并不设皇后凤座。只是御座两侧,略微低一点的位置向来空置两把椅子,给伴驾的宠妃落座。北辰郁秀莲既然牵着小玫,自然是一路将她拉在身边右侧坐下了。两边位置,都空着还好,一边坐了人,按惯例,便不能将另一边空着,便将左侧的位置赐予上官染烟。 正文 第七章新年的日子 自然是看在宜安公主的份上了。 尽管是新年的日子,季游陌亦不由觉得心中悲凉。侧室在名份上还是伺候人,就算伺候的再好,情分如何深,也不及拥有实实在在的血脉。她和北辰郁秀莲之间没有孩子。以后也不会有。 小玫毕竟是临近产期的人,行动方面多有不便。北辰郁秀莲坐在她身侧,便不时关照着,亲手将她喜爱的食物放在她面前。内廷中人不由看得瞠目结舌,想那位素来冷情的帝王,什么时候这般温柔体贴过。这样的情分,没有什么福分的人只能望尘莫及了。 真是冷的厉害了。这么多年,季游陌第一次觉得,原来帝都天启的冬天可以这样寒冷。寒彻心骨。比当年巴蜀的雪原还要寒冷。 那个人在这样喜庆的日子里,依然穿着素淡的青衣,但因为容貌的缘故,比一身红色重锦的她更要引人注目。终究是食不知味。宴饮到了中途,她便以身体不适为借口退席了。 新春伊始,焰火漫天。天启的夜始终是繁华热闹的。尤其是内廷深宫,灯火辉煌到几乎连星空也看不清楚,也是第一次,季游陌开始认真思考,自己是不是也该放弃了,比如离开这深宫,像从前一样在哪个深山里继续修行之类。也许再过数十年,也能获得像小玫一般的成就。 不,不行的,她已经回不到从前了。富贵荣华亦或者权势也许都可以舍弃,但想到若是从此之后再也见不到北辰郁秀莲。想到那个人亲吻自己的时候,肌肤温热的触感,想到许许多多琐碎的事情,她便知道,她早就放不下了。 回到白花馆那边的时候已经是中夜时分,一轮明月孤悬于天际。她睡不着,便独自坐在院中凉亭里一人饮酒。落梅在她身后安静的陪伴着。不知道过了多久,听外面上夜的人进来报,说是上官妃过来了。 她还吃了一惊,心想上官染烟这个时候过来做什么。正在犹豫见还是不见的时候,上官染烟已经不顾阻拦冲了进来。 “季妃,请救宜安公主一命!” 她彻底给愣住了。 上官妃是已经急痛攻心了。倒是问她身边跟着的染香,才大致知道了事情的经过。原来过年之前,宜安公主便已经病了一阵子了。宫中御医去永宁寺那边看过,说是先天不足的缘故,因此体弱多病,既然是婴儿的缘故,也不敢下重药。只能慢慢养着。到了年前几天,已经病得厉害了,整夜咳嗽,累极了便昏睡着。 除夕当日精神还能稍微好一点。到了正月元日,病情又有反复。御医一直守着,因为内廷忌讳的缘故,元日不能报疾。 毕竟是一个公主的性命,永宁寺那边也不敢耽误。内务府硬生生熬到元日子时,才跟北辰郁秀莲上报了宜安公主病危的事情。上官染烟当场便在震惊之下晕了过去。被救醒之后便想到了季游陌。 是否报给北辰郁秀莲知道,是另一回事了。毕竟御医一直在守着宜安公主,那孩子才一岁多些。若是能救,也不至于拖到这般程度。既然已经到了生死危急的关头,季游陌医术如何且另说,至少,她一定有办法先将公主的魂魄镇在阳世。 季游陌沉思片刻。见上官染烟因为惶急的缘故已经面色苍白。她却不动声色,道:“与我又有什么关系呢?公主生病,找太医院的人就算了。我一介内廷女眷,搀和这些事情也不大好吧。” 上官染烟看着她淡漠的面孔,急道:“当日宜安亦是你亲手接生的,怎样也不至于这般绝情。只要你救她一命,此后我欠你这个人情,如何偿还由你说了算。” “宜安?”季游陌微微冷笑,道:“是叫钟情吧,那个孩子。既然是你与陛下的钟情,陛下自然会护她周全。话说回来,上官妃前来求我,陛下知道吗?” 上官染烟一时语塞。事实上,北辰郁秀莲得知宜安病情之后,立即便去了永宁寺那边。她自昏迷之中被人救醒,也是想到季游陌的事情便过来了,就算此刻季游陌肯去救宜安,她们作为内廷女眷,要出宫亦要得到北辰郁秀莲的允准。一时之间心乱如麻。只急切的对季游陌道:“稚子无辜,求你尽力救她。” “上官妃也会求我这样的人吗?可是,那个孩子不过是个没有用的公主,为什么要为了她来求我呢?” 上官染烟一时狠心,对着季游陌便跪了下来。 “此时此刻,也许我说了你也不明白,宜安公主是重过我性命的存在,我求你,救她这一次。” 季游陌的确被震住了。难道这就是所谓的母子天性?她的确不能理解。她自幼年就被送出去修行,也许死在外面她的母亲都不会在意吧。她并不是不想救宜安。只是那个女孩的性命没有那么重要。她在等北辰郁秀莲过来找她。只要北辰郁秀莲一句话她便立刻会去救人。可是,那一位没有来,不仅没有来,甚至连想也不曾想到她。 正僵持的时候,绿玉轩的墨雪却走了进来,伸手将上官染烟扶了起来。 “娘娘方才受惊过度,怎么不多休息一会儿,陛下同我们碧主子眼下在永宁寺那边守着。碧主子写了方子,已经给公主吃过药了。那边还得守一夜,陛下差我回来看看,说是若您不放心的话就接您去永宁寺那边看看小公主。” “马上带我过去。”上官染烟立即抓紧了墨雪的手。墨雪低声安抚着她。准备扶她出去,临走前,却回头,静静的看了季游陌一眼。 说不上是什么表情。也许那眼神中,真的也是什么意味都没有。但在众人出去的瞬间,季游陌抬腿便对着石桌踹了过去。含怒而发力道过重,沉重的石桌竟然也被她当场踹翻,果盘瓷杯碎了一地。落梅慌忙叫人进来收拾。看着季游陌那阴沉的脸色,终究一句劝解的话也不敢说。 宜安公主的情况渐渐稳定下来。之后北辰郁秀莲终于应允了上官瑾的请求,将宜安公主降为臣籍,赐姓上官氏,封宜安县公,以女公爵的身份立为上官氏的下一任家主。 既然已经降为臣籍,便没必要再在永宁寺那边寄养下去了。病尚未治愈,就被上官瑾接回了上官府的旧宅,依旧住在听雨楼那边。养病期间上官染烟与颜寂都曾经探望过几次。先天不足再加上气血双亏,对于一个婴儿来说已经是难以承受的重症了。 小玫为了救宜安这条命,亦是付出了沉重的代价,之后没过几天,她突然剧烈腹痛,算时辰,的确正是廉贞星入主北隅星野的时分。但因为之前劳累过度的缘故,这个孩子生的异常艰难。在生产过程中数次昏迷又被人强行唤醒,几乎耗尽全身力气才将孩子生了下来。 小玫在绿玉轩拼死挣扎的时候,季游陌原本在白花馆静心养神,却在某一个瞬间,突然睁开了双眼。 她打开水镜,果然不出所料,绿玉轩中发生的一切清清楚楚便在水镜之中浮现。一直以来无法进入绿玉轩的式神入侵成功,正是在小玫几近昏迷的时候。 那个表面上无懈可击的女人,毕竟还是有破绽。 如果可以的话,在她生下太子之后,立即以式神咒杀,也许,是可以办得到的。 反正孩子已经生下来了,季游陌这样想着,便在妆台前坐下,静静看着水镜,若有所思。 季游陌最终还是没有那么做。 她借着式神传来的影像,亲眼看着小玫费劲气力将那个孩子生了下来。那是一个男孩,北辰郁秀莲的第一个儿子。随着孩子的第一声啼哭响起。喜讯一层一层自内廷传到外朝。绿玉轩上下伺候的人人人喜形于色,整个北隅皇朝举国欢庆。 那个时候她可以下手的。趁着小玫产后昏迷的时候,命令式神立刻以恶毒的诅咒将她折磨致死。不管日后会发生什么,总之先杀了那个女人,别的都可以以后再说。 她其实只犹豫了片刻。但机会,便在那片刻失去了。 孩子被抱出去之后没多久,北辰郁秀莲便不顾忌讳进了产房,一直陪在小玫身边,紧紧握着她的手,眷恋的目光落在她的脸上。一刻也不肯离开。 季游陌没办法下手,不是不忍心,而是因为北辰郁秀莲就坐在床畔,式神的攻击没有那么精确,一旦杀意落下,北辰郁秀莲亦会受伤。 便在她犹豫的时候,天渐渐发白,小玫自昏迷之中渐渐醒来。她眼睁睁看着伺候的人将产后镇痛补身的药物给小玫端了过去,北辰郁秀莲便坐在她的床边,低声哄着她吃药。她忍无可忍,正要下手的时候,小玫突然抬头,似是无意的在屋里扫了一眼。 清水一般的目光穿透水镜,季游陌几乎疑心在那片刻,小玫曾经与她对视过,隔着水镜看到了她充满恶意的表情。 猜测也许永远无法证实了。她来不及下手,清醒后的小玫已经将结界修复,式神瞬间被驱逐。绿玉轩中的情形,她便再也看不到了。 熬了整夜,到此刻,只能收手。她正打算合上水镜,却看着镜面,愣住了。 镜中人早已变成了她自己,不知何时,她的鬓边竟然也有了零落的白发。 正文 第八章胜在清雅 她的相貌,原本与小玫走的是同一个路子,不算艳丽,但胜在清雅。北辰郁秀莲偏喜欢这种类型。后宫之中,更衣桐月容与昭仪皇甫明月都是明眸皓齿艳光照人的模样,一直就不怎么得宠。 当初入宫的时候,小玫看着是与她差不多年岁的。那个女人实际上多大也没人知道。但时光荏苒,她被岁月摧残,那个人,却依然如少女一般清澈,无论是外表还是内心。红颜弹指老,衰朽的却只有她一人。 小玫生下的那个男孩取名北辰胤,字君辞。刚生下来没多久就被传诏册封为东宫太子。虽说是有廉贞的星命在,也可以理解为这般重视是处于北辰郁秀莲对长子的喜爱,或者说是因为那男孩是阴阳师一脉因此身份高贵足以继承北隅王朝。但,更也许,归根结底是因为北辰郁秀莲对小玫的宠爱。 与季游陌猜想的完全不同,她原本以为小玫生下孩子之后,儿女双全的北辰郁秀莲大概就觉得人生满足了从此以后会踏踏实实只同她一个人过日子。 事实证明她真的是想太多了。少君出生之后,在小玫身边只留了一个月便被送到东宫由乳母以及内廷女官,太子太傅,太子太保等人教养。 北辰郁秀莲对于绿玉轩的关照亦是一如往昔。虽然偶尔也来白花馆,与她闲坐聊一聊宫中琐事。但显然,季游陌早已不是宠冠六宫的那个人。 四月初的时候,南部出现了时疫,连京畿附近都有人被感染。北辰郁秀莲立即打发了户部的人赈灾防疫。南方瘟疫来势汹汹,为了保障帝都安全,天启全城戒严,连内廷之中都如临大敌。人人小心防范。偏偏这个时候,小玫还同北辰郁秀莲说想去疫区那边看看,也许能帮得上忙之类。自然是被北辰郁秀莲坚决拒绝了。 四月中旬,谨成殿主位黎吉将折子送到季游陌与上官染烟两妃那边,说是与她同住谨成殿的更衣江明依似是感染了时疫,要传太医过去诊断一下。 季游陌当时就准了,一边遣人去传太医,一边便令宫中内监将谨成殿围了个密不透风,禁止任何人出入。太医诊断之后,说江明依全身红疹,症状的确与时疫有相似之处,但却不能确诊。 即便如此,谨成殿还是立即被隔离起来,由太医院的人在谨成殿照料,以防疫情在宫中蔓延。 谨成殿上上下下相当于被软禁的状态,每日还要将正在研究斟酌中,不断更改配方以针对时疫的药汤喝下去。院子里也日日泼洒艾酒,将一些药草拿去焚烧。折腾的整个谨成殿鸡飞狗跳乌烟瘴气。 太医院的人再怎么处置,都是在季游陌的默许之下进行的。毕竟她还是后宫里管事的人。奇怪的是,一向跟她不对盘的苏华章这一次却连半句怨言都没有。 谨成殿内居住的,除了那位疑似感染时疫的江更衣,还有桐更衣。三人之中,论位分,论娘家地位,都是黎吉最高。她既然不说什么,别人也就只能忍耐了。 江明依身上的疹子迟迟不退,内廷里人人惧怕时疫,连走路都要绕着谨成殿了。北辰郁秀莲为了治理时疫以及春耕筹备的事情在前朝忙着,无暇顾及后宫这些小事。谁料才过了半个月,桐月容夜半腹痛,血流不止,传了太医过去,诊脉之后才发现是出了大事,不过几个时辰的功夫,落出一个同拇指差不多大的胚胎来。 似乎是怀胎还未满两个月,因此一直不知道。偏偏救治时疫的方子中便有一味桃仁。喝了那么多天,硬生生将腹中胎儿给打了下来。 即便出了这样的大事,季游陌依然坚持继续封着谨成殿。北辰郁秀莲知情之后震怒,责令太医院左院判宣老太医为江明依仔细诊治。结果那位宣太医亲自探望之后才发现,江明依所患并非时疫,而是因为气候潮湿,再加上饮食不当引起的湿疹。 先是庸医误诊,之后是季游陌不分青红皂白的封宫,竟然断送了一个皇嗣。北辰郁秀莲在宣太医给出定论之后便立即去谨成殿探望,并将桐月容晋为承恩以示安抚之意。同时责令季游陌在白花馆中反省。无诏不得踏出宫门一步。 整件事来的太快,隐约便让人觉得有些不单纯。江明依的湿疹是因饮食不当引起,既然如此,便存在有人暗做手脚的可能性。桐月容虽然住在谨成殿,却是向来与皇甫明月交好的。再者,苏华章原本便是有过身孕的人,不到两个月的征兆,那位桐更衣自己不知情,未必不是苏华章看出端倪,因此才有了江明依这一出。 前后连起来一想,若是此事真的是苏华章一手安排,倒是一石四鸟。既陷害了季游陌,又弄掉了桐月容的孩子,顺便还打击了皇甫明月。还可以将北辰郁秀莲的心思转到谨成殿那边。果然不愧是书香门第出身的人,心思敏锐智谋过人。 即便心中有些数,没有证据,终究奈何不了别人。季游陌闭门思过期间,也就只有上官染烟去探了她一次。多少有些愧疚的意思,毕竟她们两个人地位相等,都有管理内廷的责任在。若非上官染烟不闻不问不管,也不至于所有罪责都落在季游陌一人身上。 上官染烟原本是诚心诚意去慰问的,谁料话才说了一半,便被季游陌打断,道:“上官妃素来不管内廷这些琐事,不也是被我排挤的么?本宫如今自作自受,可不敢再责怪上官妃。” 一下子噎的上官染烟无话可说。两个人静静坐着喝茶,隔了一会,季游陌又道:“本宫眼下禁足期间,消息也不灵通,听说陛下是晋了那位小产的桐月容为承恩。这么说的话,谨成殿里有黎吉在,又有江更衣正在养病着,让桐承恩继续住在那边,是否有些委屈了?陛下向来是不操心这些小事的,咱们可不能不替陛下打算。” 上官染烟道,“这事儿倒不止季妃你一个提起了。前两天皇甫昭仪才说过,她向来同桐承恩交好的,如今兰漪殿那边也没旁人住。倒不如让承恩搬过去,她们之间有个照应也好。” “上官妃若是真觉得对不住我的话,不如卖个人情给我。白花馆虽然地方狭小,不多桐承恩一个。你也知道,皇甫明月同承恩素来交好,住在一起便是拉帮结党,日后若惹出什么事端,也得我们担待着。放在我眼皮底下倒好了。” 上官染烟愣了下,道:“你这又是何苦,这内廷之中,无人能只手遮天,即使怨恨她,将她放在这里也没什么好处,不过是给自己添不痛快罢了。” 季游陌微微冷笑,“这次事件,桐月容不过是个受害者,本宫亦不屑于怨恨她。身在六宫,本宫不用只手遮天,只要能遮得住某些人的头顶让她呼天不应叫地不灵就够了。” “罢了,你们这些人在想什么,也不是我能轻易揣度的。我便帮你这一次吧。桐承恩迁宫的事情,我照你意思报给陛下。至于准不准,那便是陛下的意思了。” “那我就先谢过上官妃了,若是不能成事,也不会怪到上官妃头上。” 上官染烟言而有信,回去之后便将这件事同北辰郁秀莲说了。多少念着以往的情分,再加上也不想驳上官染烟的恳求,北辰郁秀莲就那么应了。 他对桐月容,不过是一时的兴趣,念在那个人刚刚失去孩子的伤痛,才略微关心了一下。这些许的愧疚过后,也就不在意了。 向来天家情薄。身在后宫的人,早该有觉悟。 北辰郁秀莲倒也不是完全不在乎季游陌。那一位毕竟是他重要的臂助。只是自小玫生完孩子之后,尚未出月,便几次三番同他提想要出宫的事情,反正就是在紫寰宫中住不惯,倒宁愿搬到宫外去。 这像什么话?毕竟阴阳师已经离世,小玫在这世间连个可以归省的娘家都没有。堂堂帝王宠妃太子生母,若是三番四次往长门宫打发,也不合适。往明面上说,礼部那些执令一定会引经据典拼死反对,私心里,北辰郁秀莲亦舍不得她离开。 他们之间的感情虽说没有那么深,但小玫那样淡漠的姿态,自有其独特风韵。这种人,总要相处的久了才知道好处。毕竟那位心思空白一派天真,什么都不怎么计较。因此北辰郁秀莲总觉得,在她身边时才最为自在。若是允她出宫,一年半载不见,想一想都觉得牵肠挂肚。 也是因此,即便太子已经出世,北辰郁秀莲有空的时候,还是乐意在绿玉轩那边陪着小玫,莳花种草也好,品茶谈心也罢,不过是想要让那个人在这后宫之中多一些留恋罢了。 在一起的时候,总觉得小玫人在他身边,心思似乎却已经去了很远的地方。尽管静默不语,但那双深井一般的眼瞳中,却似是有千言万语,高深莫测。 有时候北辰郁秀莲都觉得,即便这样困着她也好,只要可以静静坐在她身边,也就心满意足了。朝堂之上那么多肮脏,后宫之中,又是人心不足的争斗。也唯有小玫,宛如白莲一般,不沾染半分淤泥。 年轻的时候他是真心喜欢季游陌的,觉得那个人虽然心机深沉,人又狡猾。但难得对他痴心一片,可以帮着他算计别人也不错。况且聪明的女人在强势的男人眼中,反倒比木头一般听话乖巧的女人可爱。这些年许是日子过得长了,再加上年岁日长,便有些看不上过于精明的女人了。但毕竟有当年并肩于战场的情分在,一时也不至于过于冷落她。 正文 第九章昔年的情意 北辰郁秀莲既然允了桐承恩迁宫至白花馆的事情,便自然而然,将季游陌的禁足反省也免了。偶尔有空的时候,也乐意去白花馆走走了,既能安抚小产的桐月容,免得后宫中人寒心,又能顺便看看季游陌,回想一下昔年的情意,顺便哄着季游陌接着替他管后宫这一摊子烦心事,倒是一举两得了。 从桐月容出事之后又过了一阵子,后宫在季游陌用心的打理之下,渐渐平靖了下来。太子是春分那日出生的。才过了四个多月,小玫再次害喜了。 因为后宫中连着有两个孩子小产的缘故,即便小玫有喜了也不大张扬。况且小玫一向疏离淡漠,别人就算想贺喜,也觉得不好开口。 六宫上下,倒是颇为默契,都尽量不去谈论这件事情了。月中内廷小朝会的时候,照例季游陌主持,小玫却不在,听说是因为在太阴殿有公务忙碌的缘故。季游陌也懒得管她。日常事务说完了,柏舜似是欲言又止,犹豫半天终究没忍住,道:“娘娘,臣妾听说外朝礼部这阵子在议事,说是要给太子生母晋位分。不知道娘娘是怎么想的?” 毕竟晋升妃嫔,是内廷的事情,若是北辰郁秀莲真有这个想法,谁去提,便是谁的功劳。身为内廷首妃,若是反而让外朝的人拔了头筹,多少会觉得没面子,因此柏舜才会特意提醒季游陌。 季游陌略笑笑,道:“往哪儿晋?当初入宫便一步登天成了正五品的姬,如今生了太子,又怀着另外一个,晋位分是应该的。皇甫昭仪出身世家,又在内廷侍奉多年。颜寂再怎样,也不能越过昭仪去,晋到嫔,俸禄又多不了多少,还得照册封的规矩走一遍。咱们陛下向来怕麻烦的,倒不如让她先多熬几年,等资历久的都上去了,再多晋两级位分。礼部的人糊涂,咱们是陛下身边的人,又怎么能办这种傻事?” “季娘娘向来懂陛下的心思,这么想是没错。不过,礼执令宋大人也不是那么昏聩的。我可听说了,那边同陛下提的,可不是太子生母晋一个位分的事情。宋大人是说,中宫无主多年,若再选世家女子入主中宫,又怕外戚乱朝。太子生母是安国公血脉,身份尊贵,再者也没有什么外戚,正是中宫的人选。” 说话的是黎吉,她父亲向来同礼部那位礼执令交好,这些内幕,她早就知道了,就等着这么个时机。 这边话音还未落,皇甫明月已经将面前茶盏摔了出去,愤愤道:“什么安国公血脉,不知道是哪儿捡来的野种。这也能算身份尊贵?礼部那些老头子真该全部拖出去打死。” 苏华章说话的时候,季游陌的脸上就没了血色,趁着皇甫明月发作的功夫,才缓了过来。绷着脸上的笑意,淡淡道:“昭仪还是慎言吧,那位如今位分虽然比你低,也不能随便出言羞辱。况且……” 后半句终究没说出来,但座中众人都心知肚明。如今六宫这么多女人里,有孩子的就只有上官染烟和那位小玫。上官染烟的女儿如今已经成了宜安公,降为臣籍,世袭上官家主之位,总之是上官家的人了,与皇室再无关系。北辰皇室的孩子,若是一个两个都是那位生的。日后执掌凤印,便会成为理所当然之事。 面上不说,心里可都恨出血了。恨那人的好运,也恨自己的肚皮太不争气。 季游陌这半年来也是豁出去了。她孕育不了胎儿,主要是因为寒毒早已在肺腑脏器生根,单靠术法是不能祛除的,她四处求医问药,连紫河车都拿来做药引。这种东西伤天害理也就罢了,关键是污秽不堪。哪一次不是硬忍着恶心将那些汤药给自己灌下去。但却似是泥牛入海一般毫无动静。 天下事终究没有公平可言,小玫轻轻松松可以得到的孩子,她耗尽心力也求而不得。就算自那位入宫以来她们两人都没什么交集,梁子也是早就结下来的。 这一次断然不能轻易放过,别人想什么她也不管了。反正北辰郁秀莲眼下已经儿女双全。廉贞入了北隅星野,帝王宫渐渐稳定。阴阳师人也没了,在季游陌看来,小玫已经毫无用处。既然碍眼,就该处理掉。 季游陌日夜不停的诅咒小玫以及她腹中的胎儿。简直将自从生下来后听过的见过的学过的所有恶毒的法子都用尽了。也许这后宫之中疯了一般诅咒那个女人的不止她一个。但绿玉轩的防护结界也不是轻易可以突破的。季游陌并不急,她盯死了小玫,她相信自己一定能除掉那个人。她所欠缺的,只不过是一个时机。 朝会散了。她回了白花馆。桐更衣自从小产之后,人变得谨小慎微了许多。三不五时借口养病待在偏殿里很少出门,连每月例行的内廷朝会也不怎么去了。 季游陌到了门口,看见北辰郁秀莲的御辇停在门外,进去之时,便正好遇到自偏殿出来的北辰郁秀莲。 这么撞上了,不打招呼也不合适。她停下脚步躬身请安,道:“陛下今日又来探望桐承恩吗?不知妹妹的身子可大好了?” 北辰郁秀莲道:“也算不上什么大病,不过神思郁结罢了。”说话的时候便有些皱眉,看来北辰郁秀莲对这位承恩的矫情也是不满许久了,他随着季游陌一直走到寝殿那边,才接着道:“承恩人在白花馆这边,素日里倒是累你担待了。” “我能为陛下做的,也就这么些许小事了。”她坐在妆台,侧脸看向北辰郁秀莲,不过轻轻一句话,眉目间却是幽怨深重。 北辰郁秀莲笑笑道:“阿忧儿何处此言呢?你同朕多年夫妻了,即使是一时冷落,夙缘深厚,终究与众不同的。桐承恩之事,朕并非有意怪责于你。只是,若是朕不做出惩罚你的姿态,六宫中人不能心服,日后再生事端,还是你受累。” 季游陌低声道:“陛下对臣妾已经足够宽容了,但臣妾还是想说,当日谨成殿之事,臣妾处处秉公办理,若有不妥,也是为了护着内廷里的人。黎吉疑心是臣妾害了她的孩子。桐承恩未必不是那样想。臣妾绝对不会伤害陛下血脉,陛下信吗?” “就算你做了那样的事情又怎样呢?”北辰郁秀莲在她身后,帮着她拆下了发髻上的钗缳,淡淡道:“既往不咎,你是朕的阿忧儿,朕会护着你。” 说话间,青丝散落,她回过头,那个人带着笑意捧着她的脸,道:“说到底,也是因为你自己没有孩子才会被人猜疑的。什么时候也为朕生一个少君呢?我记得你的家乡是在南疆那边,若是以后有了咱们的孩子,朕就封他为南冕亲王,世袭罔替,可好?” “那,臣妾便替咱们的小世子谢恩了。”她轻轻笑,仰头吻上那个人的唇,瑰丽的锦绣帷幕之后,春情无限一晌贪欢。 快要入秋的时候,北辰郁秀莲又纳入了一名后妃。是刚升任为儒门总教统的内阁首辅易辰之女,小字君书。 本朝后宫算是相当单薄了,地位低的美人更衣原本就不多,晋升的余地也不大。说起世家身份隆重的后妃,也就不过季,上官,皇甫三家。几处距离北辰郁秀莲的持中殿较近的殿所都未曾封出去。按照北辰郁秀莲的意思,身边人少也就罢了,与其轻易找些不喜欢的放在眼前徒添烦忧,倒不如虚席以待,留给合心意的,或者地位尊贵不得不重视的那些人。 持中殿东面的长秋殿,原本是留给季游陌的,当日北辰郁秀莲接季游陌入宫之前,便曾经对她的兄长季城说过,“长秋殿那边,有濛祀池在,常年云雾缭绕宛如山中,大约阿忧儿会喜欢,再者离我住的地方也近,我打算将那里封给她。你且帮我问下她的意思。” 天子问了,便不能敷衍了事,季家上下商量过,都觉得不大合适。长秋殿在内廷之中,地位仅次于中宫,且离持中殿太近,初入宫便入主长秋殿,有些过于引人注目了。这毕竟是家里的意思,季城当时便回北辰郁秀莲说是不敢僭越。 北辰郁秀莲打消了这个念头,季游陌还有些不大高兴。后来北辰郁秀莲听说了,索性新建了白花馆接她过去。虽然不合制,但白花馆中一草一木,处处摆设都与当年季游陌在山林中隐居所住的地方一模一样,自是另一番情意了。 也因了这一层波折,长秋殿多年空置。那位易总宪虽算不上权倾朝野之人,但也是儒门出身的那些文官中的领袖。北隅王朝治国之术儒道皆备。身为钦天监大祭司上官瑾是道门翘楚,作为文官领袖的儒门总教统亦有相当的地位。况且这些年儒学兴盛,易辰门生故旧满天下,亦是不得不认真笼络的人。 当初挑了景林殿,景宁殿,景乐殿三处地方给易家人选择。三处殿所都在北辰郁秀莲身边,出入来往也方便。不好的地方就是持中殿那边时常有外朝觐见的官员来访。虽然朝中官员不至于迷路走到后妃的殿所,但毕竟还是让人觉得不够清净。 易辰又说君书原本便是个胆怯的女孩子。怕人,怕黑,怕吵,对于这世界的许多事物都存着怯生生的态度,也不求别的了,只要地方清净就行,离持中殿是近是远,也根本没有什么关系。 正文 第十章深宫怨妇 这倒是让北辰郁秀莲为难了,清净的地方倒是有,距离遥远倒还罢了,关键是与持中殿之间隔着许多其他人居住的殿所。重臣之女毕竟是要宠幸的,若是这样的话,日后来往都要从一群深宫怨妇眼皮子底下经过,想想就觉得恶寒。 再仔细盘算一番,若说环境清幽,离得也近的,就只有长秋殿了。北辰郁秀莲心里隐约还有些不大乐意将曾经许给季游陌的地方封给别的人,但毕竟是无可奈何,况且殿所一直空着,也没什么意思。 主意拿定了,他降旨封易君书为昭仪,入主长秋殿,加封长秋君。虽然名义上是与皇甫昭仪平起平坐的。但既有加封的称号在,宫里人提起那位,便只称为长秋君。 也说是仰仗门第的缘故才能得此殊荣,实际上倒也未必。易君书是首辅易大人的掌上明珠,比北辰郁秀莲小十二岁左右,年幼之时便时常随着父亲入宫请安。北辰郁秀莲还记得,当年初次见她的时候,小姑娘大概才五岁多点,手上捧着宫里赏赐的藤球,安安静静的低着头。在宫宴的时候,也是笔直的坐着,同那位礼执令大人一样,一举一动,说不出的端庄典雅。 那时候心里便有些喜欢的意思了。他还记得自己曾经对君书说过,等你什么时候长大了,我就一心一意守着你过日子,别的什么都不在乎了。 总角之宴,言犹在耳。却不知那个人是否还记得。 大概是不记得了吧,毕竟只是个孩子。连他也渐渐忘记了当初的约定。这么些年,身边又添了那么多人,不管怎样,能将这一段旧缘圆满,还是很高兴的。 君书人如其名,的确是知书达理。听说自小住在易府的藏书楼便很少出门,没日没夜的看着那些儒门典籍之类。并不能以才女来形容,反而同那位易大人差不多,颇有名臣良相之风骨。 照着北隅王朝的规矩,诸般政务都是北辰郁秀莲亲自处理的,但即便如此,任何决策都需要与外朝重臣反复争议,这就是伤脑筋的事情了。很多时候麻烦的并非是决策本身正确与否,而是如何将决策剪裁到符合法理上的规矩。北隅王朝治国以儒道并行,立朝之本却是法典,君权,政权,再加上历朝历代列祖列宗定下的铁律,层层牵制,再者外朝众臣亦是各有各的利益牵系。身为君主,有些时候便需要内廷之人以旁观者的身份为他出谋划策。易君书精通法理,北辰郁秀莲亦是因此看重于她。 另一方面,虽然头脑是极聪明的,天性却淳朴,说起为政的道理头头是道。但若是问她别的,就几乎一无所知了。偶尔逗一逗她,说什么为伊消得人憔悴之类的话,便见她面红耳赤低头不发一言。 从小在家里,与父亲之间除了功课与书法之外,基本上就不说什么话。如今入了宫,几乎不跟北辰郁秀莲以外的人说话,那种含羞草一般羞怯的天性,不知为何也让人觉得挺可爱的。 北辰郁秀莲喜欢那种看上去低眉顺眼,实质上自有主张的女孩子。季游陌是这样,小玫如是,君书亦如是。 君书原本便生的娇弱,再加上年龄还不到十七岁,身量尚未长成,腰腹之间瘦到见骨,初侍寝的时候,特别不愿意被人看到身上。北辰郁秀莲与她亲近的时候好言相劝,几乎是哄骗着才将她拉到身边,解开寝衣将人搂在怀里,看着她眉眼间那隐忍而又顺从的模样,真真如同得了至宝一般。 如何让别人不心灰?季游陌与他在一起这么些年。原本想着,既然自己倾心的人是这天下之主,就不要想着一个人独占了。应付权臣世家出身的女人,大概是为了与前朝博弈。宠幸别的人,也许是因为身为帝王不能不考虑后嗣的问题。她为那个人找出无数借口,但每一次,想到自己深爱之人与别的女人在床榻之上缠绵,依旧恨得锥心刺骨。 这一腔恨意,半分也没有落下,全部都化为诅咒,召来厉鬼,日日在绿玉轩徘徊。君书如何,先放在一边,这一次,季游陌豁了出去,就是要与小玫不死不休。 那边小玫有了身孕,待遇方面,自然比别人要好许多。她生性冷漠不怎么同人计较,也不争什么,但后宫向来就是个跟红顶白的地方。小玫就算一言不发,底下人也不敢有半分不周到。 至于季游陌那边,反正这些年也习惯了。她是不管得宠不得宠,向来眼里不容沙子的。管北辰郁秀莲一个月往她那里去几次。但凡内廷有半分不周到的,膳食不好就点御膳房的人出来修理,送的衣料不合心意,那就将织作坊负责的女官叫到白花馆,该打板子打板子,该撵出宫,也一定撵出宫才肯罢休。 内廷后妃就算位分再低,再不得宠,那也是主子。身为奴才的人么,要是得罪了主子,自然是该吃不了兜着走的。 但事实上,却也不是那么一回事,地位尊贵的人,总要自矜身份,讲点涵养。若是因为一点儿小事就追着奴才一板一眼立规矩,还是不好看。失了体面倒在其次,人在这内廷里的时候,处处要受人牵制,衣食住行,总不至于样样都靠自己打点,总要有用得着别人的时候。待人太过于苛刻的话,难免底下人心里不服,做事浮皮潦草,回头又给自己找不自在。宫里明的暗的规矩多了,实质上,都是因这些厉害关系牵引所致。 但季游陌却完全不管这些,在这六宫之中,后妃便还罢了,面上总要留几分余地,若是底下人得罪她,无论是谁,都一定会计较。就算因此被人嘲笑不愧是破落户出身的。也毫不在意。 北辰郁秀莲就曾经笑着说过,也就得是季妃这样斤斤计较的人,才能管得了后宫这个烂摊子。 季游陌脾气不好倒是真的,因此才有精神一件件同人拆算。但人么,哪个不乐意清清静静过日子?谁没事又喜欢受那些闲气?若不是为了让北辰郁秀莲少操点心,就算别人跪下来求她,她也未必肯管这些破事。 从前她母亲教导过她,若是真心喜欢一个人,便要让自己成为他身边不可替代的存在,如何做到呢?自然便是将他为难的,不愿去做的事情,替他做到妥帖周到。 季游陌的母亲是这么说的,也是这么做的,因此将自己活活累死,也险些将亲生女儿累死。 总是万般无奈的,季游陌喜欢北辰郁秀莲,只要是那个人,一举一动她看在眼里,都心生欢喜,简直就跟被人下了蛊似得。既然是真心喜欢的人,那就没办法了,不愿伤害他,不愿让他不开心,不愿给他添麻烦,还想要将他绑在自己身边,那就只能替他解决所有的麻烦,等他哪一天幡然悔悟,明白这世间谁最爱他。 别人都不愿管的事情,她季游陌愿意去费心,也就是出于这样的原因。 立冬之后,内务府便将各殿所用的炭火陆陆续续准备妥当。东西是一起准备的,但先给哪个殿所送,每个殿所又送多少,那就得要内廷这边自己呈文递过去了。 帝都天启的冬天虽然不是很漫长,却常有大雪,一旦连着四五日落雪的话,湿寒之气无孔不入,单靠在殿所之内烧炭炉,管烧多少,恐怕都抵不了那入骨寒意。从前一直都是以黑炭不惜工本烧地龙来取暖的。自从季游陌主事之后,便将这项开销给停了。 算盘珠子一拨就生出这主意了。虽说烧地龙一向用的是最为廉价的黑炭,但炭火要一直烧着,后宫中这样多的殿所,烧出去的炭,若是供给边疆军营,都够三四个边城用一冬了,比起后宫这些无所事事的女人,自然是边境的将士更为重要。 她是苦寒之地呆久了的人,原本不怎么怕冷,天启的寒冬对她而言算不上什么,下雪的时候,不仅不用烧炭炉,时不时将殿所四处的门窗都推开,任由裹挟着风雪的风穿堂而过,心里还觉得自在些。 后妃之中自然也有人不满,但都是贵族出身,岂能短得了这点东西。各自设法让自己娘家人送就得了。父兄都是前朝重臣,绝对不至于让自家的娘娘们冻着了。就算偶尔有像小玫那样没有娘家人撑腰的,但人家也不怕冷。 季游陌爱计较,也没到完全不讲理的程度,她这边让内务府停了黑炭的供应,别人家里往宫里送,她也没说不让。但立冬过了才不到半个月,内廷朝会的时候,易君书便提起了这事情。 君书是出了名的胆小,说话声音也怯生生的,但道理却很明白,只说内廷里,应该是有地龙取暖的份额的,祖宗定下的规矩,若非战时,轻易不可更改。往大了说,便是王朝的尊严,后宫用度,轻易裁撤任何一项,都可能引起不必要的猜疑。 裁也裁了那么许多年了,季游陌才懒得理她。懒洋洋说道:“后宫的炭火费用,已经当做军费送到边境了,之前也听陛下说长秋君身子虚弱,禁不起严寒,特意让本宫多多关照的。本宫也没什么别的法子。易总宪权倾朝野,陛下给前朝官员的俸禄向来也不低的。长秋君是易总宪的掌上明珠,若是设法让易府张罗,本宫自然也会为长秋君大开方便之门。” 说到这份上,季游陌大概也觉得没什么可说的了。起身正要宣布散朝,却听君书低声道:“娘娘言之有理,但不合规矩。我是天子宫妃,没有再要娘家供养的道理。银子不重要,皇室的颜面不能不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