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故人一世安 第一章 此去经年心不悔 莞城盛夏的这一场大雨,接连下了三天,郊外都堵塞了,无数个井盖往外冒水,乱的一塌糊涂。 市区里第一时间做了抢险,街上除了湿点,丝毫不碍事。 这里是世纪名流夜总会,在这座城市,除了莺歌燕都国际会所,就是这里最叫得上号了。 而我,叫程鸢禾,在这里的艺名是鸢鸢,采自后人评说湘妃怨续里的一句词:鸢鸢秭归,喃喃禾草。 我爱的人叫白唯贤,从我五岁到现在,十四年,我都爱着他,他的名字也取自诗词里的一句:唯天下之尚,海百川之贤。 两年前,我父亲得了肺痨去世,母亲在半年后也相继去了,我把卖了房子的钱带着,辗转到了莞城,我虚度了两个月,觉得不能这么混吃等死,我上街去各个店挨个问,都不招工了,最后我到了世纪名流,我从小就没见过世面,我不太理解所谓的夜总会的概念,我只看到门口招包间服务员,我就进去了,一天一百,这个数字差点吓死我。 我以为我遇到了贵人,没想到我在包间里工作的第一天,就被一个看上去文质彬彬的男人吃了豆腐,除了内裤,我的衣服都被扒了,他又掐又摸的,我吓得哭,可没人救我,跑出包间的时候,妈咪正好带着几个小姐过来,看见我那样特别轻蔑的冷笑,“进了这种地方,你还以为是当公主啊?有,包间公主,陪吃陪睡。” 那些花枝招展的女孩看着我就笑,我这才明白我羊入虎口,那个所谓五年的劳务合同,不过就是卖身契,真正的卖身。 这两年,我陪了无数男人,在夜里,我是世纪名流的交际花,笑脸迎人风华正茂,我年轻漂亮,又涉世未深,我总是天真的看着那些对我没安好心的男人,然后一杯一杯的往下灌酒,任由他们的手在我身上游走,我只能笑,把苦涩和眼泪随着杯中酒一饮而尽。 可是在白天,我睡醒了就立刻起身,飞奔在大街上,每条胡同每个角落,我都在看,我想找到白唯贤,他在莞城,我知道。 等我听说盛贤集团是白唯贤的公司时,我就愣住了,我那一瞬间忽然就明白了,他在天上,我在地上,他是万人瞩目的,我是人尽可夫的,我拿什么去找他,也许年少无知一句戏言,他早已忘却当作玩笑,而我耿耿于怀干什么,他若还记得我,凭他的能力,他想找到我,还不是轻而易举。 人山人海大海捞针,我是最渺小的一颗尘埃,他随意能踩得我灰飞烟灭,我粘在他鞋面,都会脏了他的身,我还固执那份承诺干什么。 只是记忆翻涌而来,我耳畔依旧能想起来他曾经许我的承诺,他说鸢鸢,待你长大,我在阜城建起城堡,大红灯笼定能照的城巷灯火通明。 我抿着嘴唇站在三楼一处包间的窗前,吸了一口烟,呛鼻的味道钻进来,我咳嗽了半响。 妈咪跟我说,要会吸烟,会喝酒,才能讨客人欢心,我学了,却太笨,怎么也学不会,妈咪意味深长的看了我一眼,“讨好男人是风尘女人的本事,甚至是本分,没有学不会的,除非,你为了哪个混蛋不愿意学。” 她说罢转身就走了,拿着一个红色的皮包,看着格外乍眼。 她的那句话,敲击在我心上,疼得我捂着胸口蹙眉。 那天晚上那个客人,吸烟搂着我的后脑勺吐进来,我当时呛得差点死过去,他看着我哈哈大笑,油光满面的一张脸恶心得我做了两个晚上的噩梦。 从我到了世纪名流,到如今打拼两年成了二楼点台的花魁,我从未忘却我来到莞城的初衷,为了找我故事里的那个白唯贤,做一生一世一双人。 我思绪纷飞间,门被人从外面推开,伴随着高跟鞋进来三五个打扮得格外艳丽的女孩,她们看了我一眼,何灵靠着沙发,懒洋洋的样子,“鸢鸢,你干什么呢,今天二楼你的台,你不去盯着,客人还上楼找你来啊?” 我笑了一下,伸手去拿化妆包,对着小镜子做最后的补妆。 卷一 故人一世安 第二章 恍是情肠寸断时 谭茜拿着一份报纸,随手扔在沙发上,“哎,这年头男人有钱就是横,你瞅瞅,上个礼拜我记得这个盛贤集团的白总身边还是香港那边的一个港姐吧,怎么今天就变成了新加坡来的模特了?” 何灵抓着自己新烫的波浪弯儿,对着镜子摆造型,“有钱的男人,几个安分守己的?不过盛贤集团这几年越做越大,太多女人变着法的往白总怀里钻,那可是金疙瘩,谁不想啃一口,白总都二十九了,连个正牌女朋友都没有,估计就是太花了。” 我一直没有搭腔,跟我无关,这一行,女人每天在各色男人的怀里身下周旋,即使如此,嘴里眼里还离不开男人,有空就凑在一起说说那个政要谈谈这个老板,我早就习以为常,只是谭茜接下来的话,却让我愣住了。 “看着不像啊,白唯贤这名字,听着多规矩啊,圣贤书都读狗肚子里去了啊,哈哈——” 她们开始笑,笑声很放肆,让我浑身发抖,没人注意到我的脸色多么苍白,我扶着桌子撑着身体,才能不滑落下去,白唯贤,这个名字在我心底尘封了那么久,我无数次看到那些杂志上刊登着类似他的背影和不同的女人,我都觉得是捕风捉影,我从不肯相信,直到去年,他的名字被彻底曝了出来,我才明白我一直都在自欺欺人,十几年过去了,那个白唯贤,哪里还会记得年少时的誓言。 何灵发现了我的反常,她走过来,扶着我肩膀,“没事儿吧你?” 我摇头,扯出来一个我都觉得难看的笑容,“没事。” “就是,跟咱们有什么关系,都是臭男人,拿钱找乐子,我记得鸢鸢是不是有个外地来的大老板看上你了?都光顾你好多次了,你什么意思啊,要我说啊,还是找个靠山走人得了,陪一个男人跟陪那么多男人其实都差不多,可是你专心致志跟那一个,搞不好还能转正,我要有你这个福气,我早不干了。” 她说着话去解自己的衣服扣子,“看见没,我昨儿晚上陪了仨,我都不知道哪个王八蛋给我乳~头差点咬掉了,男人都是禽兽,来这儿玩儿的更是禽兽。” 她一边说一边笑,好像都习惯了被折磨,谭茜的目光落在那份被她扔在沙发角落上的报纸,“白唯贤喜欢逛夜总会,他要是来,那可好了,都别跟我抢啊,我非得给他拿下不可,长得倒是真不错,玩儿了这么多女人,不知道那个玩意儿还能不能起来啊?” 她们继续放肆的玩笑,我拿着我的牌号,转身走出了房间,我靠着墙,一步一步的往楼梯走,那一刻,我说不出来我的心情,白唯贤,我记忆里的白唯贤,温润如玉毓质翩翩,抱着我在秋千上,在院子里落满了栀子花的季节,他为我梳头发,给我讲故事,陪我在沙丘上一路跑到水河边,他说他老了,让我照顾他,我说我长大了,就做唯贤哥哥的妻。 我这天晚上回到家,已经筋疲力尽,我打开灯在浴室里泡澡,身上的白色泡沫和被那个变态客人啃出来的红痕对比在一起,红白相间那叫一个诱人。 我是二楼的花魁,每个晚上在舞池里走一圈,穿着暴露搔首弄姿,等那些叫价的男人把价格抬得令人咂舌,然后妈咪笑呵呵的把我送过去,跟着客人进包间,这两年我从最开始对男人的喜好一无所知到能左右逢源娴熟的从男人口袋里让他们心甘情愿的掏钱买我一笑,我也曾一直以为凭借自己的本事玩儿几个男人不成问题,可我现在才发现,似乎女人总是被男人玩儿的那一个,我看着镜子里我一身伤痕,忽然就哭了,咸咸的味道在唇舌见氤氲开来让我迷茫,多少年前我以为,我这辈子只会是白唯贤一个男人的女人,我只会在他面前褪下衣服,我只会陪他谈那些风花雪月痴情爱恨,没想到,是命运弄人还是我自甘堕落。 我配不上白唯贤,他也的确没有找过我,我有点恨他,也许他和那些男人没什么区别,年少轻狂轻许诺言,艳惜告诉我,男人都是如此,在床上,对哪个女人都能说我爱你,穿上裤子就翻脸不认人,我不信,我觉得白唯贤不会,但是当我翻看那些报纸,看着他身边的女人一个又一个的换,我就绝望了。 卷一 故人一世安 第三章 一纸鸢禾半生缘 绝望的代价,是我选择了出台,我的初@夜卖了八万块,我还记得当时很多个男人在抢,他们叫价的兴奋和那一张张丑陋至极的脸庞,我忍住作呕的冲动,把我的第一次给了一个做煤矿生意的老板,他压着我在宾馆的床上,粗鲁的动作带着口气的吻,他的表情很狰狞,不停的叫着我宝贝儿,他刺进来的那一刻,我整个身子都僵住了,巨痛的感觉让我死死攥着床单,脑海中闪现的是十六岁的白唯贤,他一身白色的西服,有着不属于那个年龄的成熟,他抱着年幼的我,在秋千上,教我读了一句诗。 ——此生为情痴难忘,却记人间有白头。 我用那八万块买了一套房子,就是我现在住的这套,我想永远记住我自讨的耻辱,让我更清醒,我和白唯贤,已经越来越远了。 晚上再去世纪名流的时候,我被妈咪和一帮小姐拥得里三层外三层,她们都看着我谄媚的笑,我平时都习惯了,从我成了二楼的花魁那天开始,我身边的人,除了那几个关系还不错的,我都懒得搭理,她们都唯利是图趋炎附势,见我红了,就恨不得黏在我身上让我帮着带带出路,其实这里的女孩各干各的,谁也不会把财路往别人那里推,只不过因为夜场里,昙花一现的太多了,都害怕会有门可罗雀的那天,为自己谋条后路而已。 但是这天晚上她们出奇的讨好我,傲慢冷漠的妈咪都在我旁边给我端茶倒水的,我怎么都有种暴风雨前的宁静,我迟迟没接过来,妈咪的脸色也还是那么温和,“鸢鸢,你的好日子要是来了,可别忘了妈妈的提拔啊。” “对啊,还有我们这群姐妹儿呢。” 我把目光落在妈咪身上,“没听懂,我的好日子?” “盛贤集团的白总,你认识么?” 我的脑子里嗡的一声像是爆炸了一样,我抓着椅子背,木然的摇头,“不、不认识。” “那么大的名气你不认识?那可是莞城数一数二的钻石王老五,多少女明星都往他怀里靠,你不认识?” 何灵惊讶得舌头都打转了,我低头看着我的鞋,“提他干什么。” “他今天晚上来,上午他的助理来过了,要走了你们的花名册,两个小时前助理又来了,点名要你和谭茜陪,虽说你们模样是最俊俏的,可能入得了白总的眼,实在难得了,鸢鸢你可加把劲儿,你能不能成为世纪名流全楼的花魁,就在今天晚上了。” “妈咪。” 谭茜很不高兴的语气,她扒拉开人群,站在我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我,“鸢鸢,你可别跟我抢,我早就盯上他了,看上你的男人太多了,我也没见你要跟谁走,你装清高,那这个就留给我吧。” 我的心跳得很快,明明已经无数次告诫自己此生和他再无牵连,却还是架不住此刻的心潮澎湃,我不知道我在期待什么,亦或是害怕,总之,我总感觉自己在做梦。 我默默地坐在那里,妈咪为了让我休息好调整状态给她赚钱驱赶着那些围观我的女孩,等到屋子里再次安静下来,只有我和谭茜两个人,她在补妆,眼睛时不时从小镜子里瞟我一眼,偶尔一声冷笑,我置若罔闻。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直到我们两个被妈咪带着走到了包间门口,门没推开的瞬间,我整个人都愣住了,白唯贤,记忆里的白唯贤,此时此刻正半倚在宽敞的沙发上,怀里左拥右抱,衬衣的扣子被解开,露出胸膛,他的表情沉醉,目光迷离,压根儿没有注意到有人进去,那两个女孩靠在他身上,红唇游走在他脸上,他偶尔一声低沉的嘶吼,让我觉得那么刺耳又陌生。 “白总,人到了。” 妈咪谄媚的笑着走过去,白唯贤没有扭头,他的手窝在旁边一个女孩的腰上,似乎掐了一下,女孩娇笑着去打他肩膀,“白总又来,是不是想吃了我呀?” 他笑得很开心,骂了声小妖精,女孩便笑意更欢。 我忍住胃里作呕的翻滚,下意识的往门口退了一步,白唯贤许是侧脸上长了眼睛,他竟然感觉到了我的退避,“站住!” 我的脚步顿住,妈咪侧了下身子把我拉进去,我站在茶几外沿,低头不语。 “抬起头来。” 卷一 故人一世安 第四章 昔年公子人如玉 我不想让他看到我,我怕他会认出来,我看过自己幼年的照片,虽然稚嫩,五官也都变了,那时若是纯真,此时便是魅惑,可我知道,我的轮廓还在,眼神还是那般,尤其在望着他时,我潜意识里觉得,白唯贤不曾忘了我,我甚至猜测,他是看了我的照片忆及了年少时那个小丫头,才会来到这儿。 他见我久久没有动作,语气更冷漠了些,“抬起头来!” 我抿着嘴唇,慢慢将脸仰起,和他四目相视的霎那,我的心还是停漏了一拍,他不似我记忆里那般温润浅淡,总是柔和笑着,望着我的目光多了一丝宠溺和纵容,此时此刻,他的目光里是陌生和质疑,原本少时帅气却不分明的五官也多了些男子凛冽深沉的味道,他的眼睛像是能把人吸纳进去一样,我情不自禁的愣住,若不是他那一声嗤笑,我恐怕还回不过神来。 “叫什么?” “鸢鸢。” “鸢鸢?” 他愕然,猛地站起身,从沙发处走过来,绕过茶几时,我整个身体都僵住了,他的动作之快仅在我恍惚间便站立于身前,一只带着烟酒味道的大手拂过我脸庞,那熟悉的温度使我我颤栗一下,想要往后躲,却被他的另一只手死死箍住了腰,“告诉我全名。” 我攥着拳,拼命让自己看上去不要显得那么慌张,程鸢禾,我多想告诉他,白唯贤,你还记得阜城廊庄大院的程鸢禾么?他若告诉我记得呢,我早已不是昔年的鸢鸢了,可他若告诉我不记得,我怕我也再无勇气存活于世。 莞城让我觉得冷漠,幼年无依靠我辗转到这里以为能找到唯贤哥哥,少年无知又被骗入花场,如今我早是遍体鳞伤肮脏不堪,我都不知道自己怎么会到了这一步,失去他的这么多年,我过得真是恍若一场噩梦。 “白鸢鸢。” 白唯贤,以你之姓,冠我之名,这是我一生的梦想。 他闻言目光一滞,我若不曾看错,还有那么些许的失望,我很想知道他为什么在听到鸢鸢时这么激动,我咬着嘴唇,艳惜不只对我说过一次,我这张苍白的小脸,实在不适合那么红艳的唇色,可我只是想把我的本来容颜都遮盖住,曾经不施粉黛纯真如水的程鸢禾,只给记忆里的白唯贤。 “白总,我记不清楚了,鸢鸢,是你昔年的故人么?” 他抿唇不语,手缓缓松开,他别过头去,似乎轻笑了一声,“只是觉得名字怪异,没什么故人。” 他说完重新坐回沙发上,我闭上眼,把眸中酸涩逼回去,他若还记得我,又哪里会沉迷酒色。 那两个女孩再度攀上他胸口,他好像没有刚才的兴致了,他一动不动任由她们挑逗,目光盯在我脸上,沉默良久,“你多大了?” “十九岁。” 他凝眸思付片刻,嗤笑一声,“年纪竟这样相同。” 我心猛地跳动一下,妈咪笑着把我推过去,使了个眼色,招呼他旁边坐着的两个女孩起身,谭茜不甘,也想走过去,却被妈咪止住了,连妈咪都瞧出来,这个白总只对我感兴趣,谭茜却被钱冲昏了头脑,也许吧,她还喜欢白唯贤的俊朗,妈咪拖着她出了包间的大门,还不忘关好,他完全无视门口的喧哗,眼睛仍旧注视着我,食指玩味般的掐在我下颔处,“把妆卸了,给我看看。” 卷一 故人一世安 第五章 别忆阜城半世笺 我仿佛能明白,他并没有忘记我,他看不清我的本来容貌,他只想确认我到底是不是,我同样嗤笑出来,他微微蹙眉,“笑什么。” “白总这样,会让我以为,您是看上我了。” 他的眉毛蹙得更紧,最后不屑的松开我,“我会看上你这样的女人?” 我心口疼得一滞,却还是面带笑容,我的手搭在他肩上,轻轻摩挲着他那一款昂贵的西服,“那如果入不了白总的眼,我就去陪别人了。” 我说罢起身就要走,他忽然手腕一用力,猛地把我拖过去,他的身子向前一挺,把我压在沙发上,我和他阔别了十四年如此近在咫尺的距离让我格外慌张,尽管我竭力压制着,可他这样的情场老手还是发现了,“你害怕?” 我不敢再看他,只是把目光稚在他的喉间,那里的凸起一鼓一鼓的随着咽下唾沫而上下翻滚,我记得小时候,我喜欢用食指触摸他那里,然后笑呵呵的问他,唯贤哥哥,为什么你有我没有,他揉着我头发,“我的就是你的。” 我想起来那些忍不住笑出声,待我发觉自己的食指再次攀上他那里,我的身子猛然一动,他亦是如此,望着我的眼里,有一抹犹疑。 我收回手,却在胸口处被他握住,“我们之前,从来没见过?” 我深呼吸了一口气,他身上的味道,大抵还是幼年时的,薰衣草和肥皂混合在一起的气息,我贪恋的闻着,“白总是夜场里的常客,没见过,也该听说过,我是世纪名流的花魁。” 他的眉毛蹙得更深,然后自嘲的扯了下唇角,“是,听说了。” 他松开我,不再说话,安静的包间里气氛有点诡异,我第一次和客人这样不自在,也许是因为他,也许是因为我自己的缘故,我试探的把酒杯端起来,递到他唇边,他没有喝。 “白总?” “你去过阜城么?” 我手一颤,他大抵没有感觉到,因为他一直闭着眼,两只手肘撑在膝盖上,双手交叉置在眉心间,看着似乎疲惫极了。 “我——听说过。” “阜城,我生活了十七年,从92年离开,到了莞城,我再没有去过。” 我的手紧紧捏着酒杯的高脚,他的声音带着蛊惑我心的力量,我想了很久,找不到合适的话,他沉默了良久,站起身,白色的衬衣在暗光下一闪,我眼睛深处忽然有点疼。 “白总你去哪儿?” 他没有理我,直接推门离开了,他走之后没有多久,妈咪就进来了,身后跟着何灵谭茜还有一群小姐,她们看着我,有点嘲笑,有的诧异,妈咪坐在我旁边,“怎么了,这才多会儿就走了?” 我没有说话,呆滞的望着地面,谭茜的声音在我听来夹枪带棍般。 “哼,花魁都留不住白总?那咱们世纪名流这三十年的名号,真是白响了。” “鸢鸢你是不是惹他不痛快了?白总到场子里,几乎没有不带女人出台的,我们还以为你今天傍上了他,这也太出乎意料了。” 她们的声音被我自动隔绝在了世界之外,我满脑子此时只有他那一句话:我们之前,从来没见过? 白唯贤,你是否,还有那么些许记忆,是为我封存不起的。 卷一 故人一世安 第六章 华灯未语影消瘦 我这一晚上被妈咪数落得晕头转向,她总说是为我好,惜我年轻怜我命苦,若是能被白总看上带走过好日子,哪怕是个二@奶又有何不可,总好过每天像行尸走肉一样卖笑。 其实我知道,她哪里这么好心,她不过就是怪我没有留下这棵大树为她赚钱,不知道她从哪里听说的,白唯贤出手阔绰,只要带出台的女人,给妈咪的打赏就不低于两千,这个数字,在二十一世纪初,委实不少了。 谭茜也在指桑骂槐,嫌我没本事留下这个人物还耽误了她的钱财,我只是苦笑,一言不发的拿着手包坐在沙发上,我脑子是混沌的,从我见到白唯贤那一面起,我就像做梦一般,这一晚上,我和他单独相处的时间不过半个小时,却比半个世纪都漫长,没见到他,我总是有个盼头,想着也许他找不到我,也许他也想我,可见到了,发现我真是自作多情,他从不曾把我放在心上,鸢鸢这个名字,留给他的除了一段少年时光,再无可恋了。 我在愣神之际包里的手机响了,来显是艳惜,她是我在莞城唯一的朋友,她很美,是一种妖冶的美,狐狸眼、自然的红唇、一口小白牙,头发是自来卷,她在莺歌燕舞那个场子里做,用妈咪给客人的的介绍词,是“难得一见的回眸一笑百媚生的美人”。 我们认识属于机缘巧合,她是被客人带着外台来到世纪名流,我们恰好一起服侍,一来二去便熟了,她住的地方和我距离很近,很多时候她会搬来,我也会搬过去,大抵就是在这座陌生而冷漠的城市彼此藉以取暖吧。 她给我打来电话我很吃惊,因为晚上我们都很忙,而且她消失了一个星期,我打过去一直都是关机,我还想着这个月底再联系不到她,我就要报警了,结果她却来了。 “喂,艳惜……” 我话还没说完,她就打断了我,“鸢鸢,来医院吧,我出事了。” 我愣住,她在那边说了一个医院的名字,我没来得及开口,她就用一句话彻底将我堵死。 “艾滋病,刚查出来了。” 她轻笑一声,“是不是很逗啊?我每三个月做一次妇科检查,就这次忘了,还就中了,你说,我要是怀孕中得这么准,他是不是也不会娶那个女人?” 如果说,我曾经有那么一刻,害怕死亡,那大概就是艳惜告诉我她得了艾滋病的时候。 我很早就将生死看破,我觉得人生不过就是几十年受罪而已,如果本身就很苦,那么早死晚死也没什么区别,但那是我,而不该是她。 我放下电话捂着脸开始哭,我从来不在别人面前哭,这是我活在人世间最后的一点骄傲了,不是所有人都会可怜我的眼泪,更多时候,同行也好,客人也罢,都拿我的眼泪当乐子,我宁可在背后肝肠寸断,在别人面前,我也是傲骨嶙峋。 我忘了自己哭了多久,我仰起脸看了一眼对面桌子上的镜子,憔悴得比得了病的还凄惨,我要把眼泪都流完,这样去见艳惜的时候,大概就不会抱头痛哭了吧。 我疯了一样从世纪名流灯火璀璨的大门奔出去,一路不停的催促司机开快点,我第一次感觉到了恐慌,是一种对生死的迷茫和敬畏。 我曾经最喜欢坐在车里望着窗外的街景,可这一次,我却觉得全世界都天塌地陷了。 艳惜于我而言,是生死相依的人,在我失去父母失去白唯贤失去了一切,我庆幸感激上苍还给了我一个她,可是这个她,似乎也要慢慢流逝。 卷一 故人一世安 第七章 天妒红颜人不悔 我站在病房外面,手伏在门上,却怎么也没勇气进去,玻璃窗口的视线里,艳惜瘦弱得像是一张纸,薄薄的一层,一触即破般柔弱,她整个身体都贴在洁白的被单上,一向引以为傲的秀发变得枯黄打结,美艳绝伦的脸蛋苍白得毫无生气。 一个星期,一个星期把她折磨成了这个样子,黎艳惜,她是莞城第一名@妓,虽然这个称号带给她的不只是荣誉,更多还是侮辱和困扰,可她从不抱怨,她跟我说,既然已是风尘女子,我就做好了逆来顺受的准备。 我咬着牙死守着最后那道防线,轻轻推开门,她安静的躺在床上,曾经那一双盛满了世间千娇百媚的眼睛,这一刻竟像空洞般黯淡,她死死盯着天花板,不曾看我一眼,唇角慢慢扯起来一个弧度。 “鸢鸢,你来了。” 我只是点了一下头,“嗯”那个字还没从喉咙间挤出来,就禁不住泪水奔涌,我慢慢蹲下去,头靠着床,撕心裂肺的感觉蔓延到四肢,真是一点力气都没有了。 “不哭。” 她的手伸过来,落在我头顶,轻轻摩挲着我的头发,我仰起脸,颤抖着去握住她,冰凉的温度自指尖传过来,把我冷得身子发僵。 “艳惜,我救你,我能救。” 她咧着嘴笑,她笑一下,我就疼一下。 “跟我待会儿吧,我想听你说说话。” 我坐在地上,握着她的手,“艳惜,你还记得去年的这个时候么,也是6月份,我被人绑到了包间里,你进去找我时我正蜷缩在沙发上,那个男人一边解裤带一边说着很难听很下流的话,你冲过来拿着酒瓶子抵在他太阳穴上,说你要是再动她,我就干死你!当时那个男人就愣住了,我和你连怎么走出去的都忘了,只是回过神来,就已经坐在了回家的车上,你跟我说,不要再出@台了,我说我已经不干净了,你搂着我说没关系,从今天开始放下屠刀,把脱了的衣服再穿上,我还是好姑娘。” 我不知道我竟然泣不成声了,我说着,她听着,我哭,她笑,我都没发觉走进来站在身后的人,艳惜把手伸出去,攥着被子,我抬起头,看了一眼那个大夫,是个男人,大约三十来岁,他的目光落在艳惜的身上,带着些沉重。 “好在不是终期,发现得早,还来得及。” 他端着盘子走过来,经过我时朝我点了一下头,我也回敬他微微颔首,他把药放在床头,拉过艳惜的手,她却忽然没有了刚才的宁静,整个人都疯了一样,“不必!” 他眉毛蹙得特别紧,“我是你的主治大夫。” “艾滋病传染,你走!” 艳惜猛地坐起来,抱着自己的双腿,瘦弱的一小团,我往后退了一步,站在床尾。 “艾滋病最直接的传播途径,是发生关系。” 他的声音很好听,默默的站立在那里,将针管拿在手上,“打针。” 艳惜忽然沉默下来,她配合着伸出胳膊,针尖扎进去的时候,她没有闹,她最怕打针,那个男人的动作格外轻柔,似乎在对待什么珍品一般,他按在针口上,轻轻摩挲着她的皮肤。 “除了化验,打针一天两次。” 他把针管扔进盘子里,刺耳的一声响起来,艳惜的身子抖了一下。 “你知道我怎么得的艾滋病么?” 他的动作没有停止,背对着我,看不到表情。 “知道。” 艳惜扭头去看他,“那你还管我干什么!这么脏的病,我不想治。” 他端着盘子转身,从我旁边的空隙走过来,再度经过我身旁时,我听到他用极小的声音说了一句,“黎艳惜,在我心里从来没有变过。” 他关上门的霎那,艳惜再也忍不住,她趴在床上嚎啕大哭。 卷一 故人一世安 第八章 凄凄惨惨心欲沉 接下来的几天,我都会按时去医院,艳惜的精神还是很恍惚,连医院的护士都不能靠近,除了我,还有那个男人,其他的人只要稍微挨近了,她就会大喊大叫,像疯了似的。 那个男人姓莫,都喊他莫大夫,他话极少,我问他艳惜的病情,他只是说还可以,我问他艳惜有救么,他手里的笔就会骤然停下,然后看着我,“什么话。” 他给人的感觉就是生人勿近,我从没听艳惜提过他,看表面,似乎他们之间没什么关系,可潜意识告诉我,艳惜和他,都是彼此一个很重要的人,却又看不出端倪,到底是他们掩藏得好,还是时过境迁了艳惜不肯提,我都不得而知。 莫大夫还是照例,上午来一次,晚上来一次,打针,多余的话不说,也不会停留很久,我从他嘴里问不出来什么,就去问护士,我惊讶得发现这个医院里的护士对莫大夫似乎很有好感,都说他是真正的救死扶伤的人,至于别的,她们都说不了解,他话特别少,都是点头之交,也没有什么挚友,有关他的私事,更是不知。 这可真奇了,我提着新买来的早餐,看着站在艳惜床头配药的莫大夫,恍惚中想起了那些护士的话,忍不住笑出来,艳惜听见声音问我,“你怎么了?” 我摇头,莫大夫还是自顾自的摆弄那些针管和药瓶,都不曾搭理我半句。 “听说了点好玩儿的,我给你讲讲?” 艳惜点头,眼睛里一闪一闪的,我目光看过去,他正在给她打针,许是有点疼,她咬着嘴唇,我咳嗽了一声,“她疼,你力气大了。” 他没有说话,俯下身轻轻揉着针眼的附近,动作很缓,我蹙眉看着,忽然很想打趣两句,“莫大夫,你们院里的护士都说,你惜字如金,还生人勿近,你也有这么温柔的时候?” 他的脸色很平静,仍旧不说话,然后直起身子,按住她的针眼,“最近感觉好点么。” “没有感觉。” 他低头看了一眼艳惜,“那就是病情没有发展,也好。” 门忽然被推开,走进来两个岁数年长些的大夫,他们站在艳惜的病床旁边,“要不,安排个隔离病房吧,虽然说这个病的传染途径要有过亲密接触,可是莫大夫,咱们院患者多,这样下去,别人该有异议了。” “谁有异议,直接找我。” 莫大夫把手套戴上,转身要走,却被拦住了。 “这是你什么人?怎么医院的规矩你也忘了?你可不是没有医德的人。” “我不允许。” 他就这四个字,那个年长的大夫也在叹气,“这是患者家属的意思,现在三楼都知道这里住了一个行动自如没有被隔离的艾滋病患者,对别人都有危险,你不要这么固执,我们不是给转院,只是换个病房,不然他们闹起来了,医患矛盾不好交待。” “我说了,让他们找我。” 他说完拂开那个人的手,大步往门外走,却站在门口顿住,“隔离病房,太冷清,她不习惯。” 我看着艳惜,她眼圈红了。 在莫大夫的强势下,他们都走了,病房再次安静下来,艳惜弓起来两只腿,下巴置在膝盖上,“真好。” 我不明所以,坐在她脚下,“什么?” 她的眼泪滴在洁白的床单上,氤氲开一朵一朵的小白花,“他竟然还记得我害怕冷清。” 我不太明白这句话,但是我敢肯定,她和莫大夫之间,不只是单纯的医患,而我的这个肯定,在当天下午就证实了,因为医院出事了。 卷一 故人一世安 第九章 护你流言蜚语中 下午五点多,我在医院的食堂排队买饭,忽然大批身穿病号服的患者从门口涌了出去,吵闹中我隐约听到他们说什么莫大夫,我愣了一下,随着那些人冲出去,我老远就看见一堆身强力壮的男子围着一个穿白大褂的男人,站在医院大楼的门外,喷泉哗哗的冒着水,所有人都跑过去,我也跟上了,莫大夫还是那么冷静,站在人堆里一言不发,面对着那些气势汹汹的家属。 “一个得了艾滋病的女人,在我们普通病房住着,传染呢?我孩子还在医院住呢。” “是啊,我们老娘也在医院,这要是出事了,医院担待得起么,怎么不给隔离病房啊,都反映好几次了,都说你莫大夫一人独断,你负得了责么?” 几个男人说着,还动手推推搡搡的,莫大夫沉默良久也开口了,“出事我负责。” “你负责?你不就是个大夫么,你怎么负?得艾滋病的女人没有好东西,谁知道是干什么买卖的啊!” 人群里这一声叫喊将他一直清淡的脸激的骤然阴沉起来,莫大夫看着那个发声的人,“什么意思。” 那个男人没再说话,他的拳头攥得很紧,“谁再胡说,不住院滚。” 那几个气势猖狂的家属都被这句话激怒了,他们三五成群的冲上去,拉着他的工作服领子,挥起来拳头,打得不可开交时,我看到艳惜从他们身后的大楼里跑出来,跌跌撞撞的,她挤进去推开那些人,脸上是惊慌失措的表情,“我就是那个艾滋病的女人,我搬,不要打了!” 莫大夫忽然把她拉过去,护在身后,他的唇角带着丝血迹,颧骨青了一块,工作服也被拉扯得乱七八糟。 “我没有还手,是因为医者的仁心和素养,你们是病人家属,她也是病人,不要因为病而歧视,不然,我莫谈霖请诸位带着纵容你们斗殴的病人一起滚出医院。” 匆匆赶来的几个大夫带着保安疏散人群,我走过去,扶着哭得泣不成声的艳惜站在那里,她哭了好长一会儿,莫谈霖一直安静的站着,我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艳惜忽然挣脱开我冲过去厮打着莫谈霖,他仍旧一动不动,仿佛雕塑一般,可是手臂却圈起来围在她身侧,怕她摔倒一样。 “我不需要你这样!你挨打流血,你死有什么用?你知道我是谁么?” 她哭着仰起脸,死死揪着莫谈霖的工作服里面的衬衣领子,他面无表情的看着她,薄唇轻启,“我知道。” 她顿了一下,似乎更绝望的喊着,“我不是黎艳惜了,你听说过莞城第一名@妓么?很多男人都在叫,你听说过么!” 她喊的力气越来越小,被哽咽的哭声代替,莫谈霖始终稳如泰山没有说一句话。 艳惜抓着他的白大褂滑着蹲下去,最后停在他脚下,嚎啕大哭。 我没有再打扰,我也觉得,他们太虐我了,我看不下去,我从来没这么感兴趣一个故事,我觉得再曲折的,也不会像我和白唯贤这样,世间最痛的莫过阴差阳错,我们错过了十四年,人生有几个十四年呢,这么煎熬都过来了,我似乎也练就铁石心肠。 离开医院的时候,大约快六点了,天边泛着明媚如火的晚霞,气温闷得浑身都是汗。 我靠着车窗,想起来中午接到的妈咪的电话,今天晚上,白唯贤又要来了。 卷一 故人一世安 第十章 那时故人未韶华 我赶到世纪名流,门口停着好多辆汽车,我叫不上名字,但凭借我在花场工作了两年的眼力,大抵都是豪车,只看那气派就明白了,每辆车旁边都站着两个男人,西服革履皮鞋锃亮,但毫无例外,都只是保镖而已。 我有些奇怪,看这情形,却没得到消息,难道说左右逢源的妈咪也有漏场的时候么。 我笑着推门进去,前天就站在围桌里面,正低头看着什么,听见脚步声抬起头,见是我,嘴巴张得特别大,“白总来了,跟着还多人,都是老板,你看见门口的车没?今天你们这群小@姐都发了。” 我没有理她,径直按了电梯上楼,很远就看到两排女孩有条不紊的往一个包间里走,我抖了抖身上的雨珠,没错,外面下雨了,很突然就下了,都没来得及打雷,盛夏的雨总是猝不及防,就好比白唯贤吧,他每次也都出其不意,却足够把我心底的涟漪激起来一圈又一圈。 我在做了风尘女子不久后,回到阜城和凤城的交界处,一个唤作雁山的地方拜过佛,初衷是为了保佑我路途平坦,我还供奉了五百的香火钱,这个算个天文数字了吧,只因那个师太说,心诚则灵,香火钱越多,菩萨越能感受到我的诚意,听着好像是个骗子,可我这辈子做了太多坏事,我的确心虚,我便把我当时带去的家当除去车费都拿了出来,那个尼姑庵没记错的话好像叫隐尼庵,门前有四十九级台阶,扫地很干净,两旁是凤团的柱子,楼宇很陈旧,最上面的空场上,正好是凤凰图腾的地砖。 我问她,我这辈子的姻缘还有救么。 她掐指一算,给我抽了一根签,她说是下下签。 我不懂,她跟我笑,“你爱的男人,早已忘了你。” 这话让我心中大动,倘若说我一开始不信她,这又让我不得不信,她见我不言语,自顾自的往下说,“签上云,你能遇到他,可遇到了,也是孽缘嗬。” 她拿着我的签,从道袍里掏出来一个红穗的佛珠,递到我手上,“带着吧,也许,将来我们还有再见的缘分。” 我不解她这句话,便从跪垫上站起身,叫住了她,“什么缘分?” “姑娘,你早晚会为情所困,也早晚要看破红尘,我等你皈依我佛。” 当时我的心情,并没有觉得好笑,只是很平静,这些隐藏在深山的高人,虽然会看面相,可也要吃饭,毕竟是饮食男女,自然少不了坑点钱,但也是香客的心甘情愿,她这话,在我心上敲下了一个芥蒂,我总是在想,莫非我程鸢禾将来,也有做尼姑的一天么。 我在回忆的时候,妈咪已经不知从哪个房间冲到了我面前,她拍着手,给我按摩肩膀,这个动作,把我吓得够呛。 “鸢鸢,快点吧,就等你了。” 我望了一眼那个包间,大批的女孩又原路被送出来,都在交头接耳,似乎极其不甘心。 “这是为什么?” “看不上呗,嫌太俗气了,夜总会么,几个清新脱俗的,那就别来这儿了,可人家是大人物,随便出手点钱,能把夜总会买了,咱们不敢得罪,你进去,不用化妆,就这样,我还纳闷儿呢,那个白总,明明上次瞧不上你,怎么今天又看哪个都不顺眼了,我大胆猜了一下,他还是要你,没事,你就进去,不行再出来呗,又掉不了几块肉。” 我就这么浑浑噩噩的被妈咪推了进去,我也是进去之后才彻底死心,白唯贤,果然再不是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