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 重活一世 夜深,牢中火光闪烁。 又有两名侍卫打开了门上的锁,走进来,将蜷缩在角落中的顾颜楚拉了出来。 看着她满是血痕的脸,不由得一皱眉,啐了口痰上去,而后便商量好了先后,准备行事。 却听得急促地脚步声跑近,一个狱卒租了两人的动作,倚在栏杆上喘个不停:“二位、二位且等会儿吧。” “怎么了?”一个侍卫不满道,紧了紧松垮的裤腰带。 “皇后要见她,赶紧着,我这里寻了套衣裳,给她穿上,门口已经有人等着了。”狱卒一面道,一面就去拉起顾颜楚给她拢上衣服。 这衣服,多半是从哪个死囚身上扒下来的,那股恶臭直冲顾颜楚的鼻腔。 顾颜楚却什么也不在乎了似的,任由他们拖了出去,一直拖到了富丽堂皇的宫廷中。 这座攻城,以前她哪次出入,不是前呼后拥,如今却像是垃圾一般,被人随意拖行,最后被扔到地上。 她透过发丝间隙看见了那熟悉的脸庞。 眼中似乎燃起一丝希望似的,挣扎着爬上去,拉住了顾颜湘的衣摆。 铠甲的冰凉让顾颜楚心中一颤,却还是哭道:“姐姐,姐姐救我。” 顾颜湘一身的银亮铠甲,在烛光的映照下,煦煦生光。即便坐了皇后,她依旧未穿华丽的宫裳,而是兵甲袭身,随时可奔赴战场。 她俯视着顾颜楚,面无表情。战场上威风赫赫的大将军,在这样金碧辉煌的地方,威严丝毫不减。 她的指尖微微一动,与她出生入死多年的士兵便默契地上前来,将顾颜楚给拖开。 顾颜楚早已没了挣扎的气力,只含泪看着顾颜湘。 即便是在牢中受那样的折磨与屈辱,她也不曾落泪。 她的眼神冰冷,拿过桌上置着的一卷纸,扔在顾颜楚面前:“看看,可有不实之处。” 顾颜楚颤抖着手拿过纸册,她的双手已然伤痕累累,只是触碰纸卷,便是撕心裂肺的痛。 可她仍旧忍着这样的疼痛,一行一行的,看着纸上写着的字。 越看着,她的手颤抖得越厉害,泪珠也大颗大颗地滚落。 在牢中的时候,受那样的屈辱与折磨的时候,她也不曾落下一滴泪,可现在她却哭了:“姐姐,我没有,我没有做过。我从没有不臣之心,我从未想过谋朝篡位。” 顾颜湘又拿出一封信,扔到顾颜楚的脸上:“看看吧。” 顾颜楚看过,难以置信地望着顾颜湘:“不是的,姐姐你听我解释。” “你只需告诉我,这个人,你认不认识。” “我是认识他,可是......” 顾颜楚一拍桌子,眼中的冰霜被怒火所熔化:“你果真认识他。” “姐姐,你先听阿楚解释好不好?”顾颜楚哭道,抱住了她的腿。 却听见脚步声走入殿中,顾颜湘回头一看,两名士兵拖着一七八岁的孩童站在那处。 那孩童也被折磨得不成样子,眼光涣散,一见到顾颜楚,当即哭出声来:“娘亲救我。” “阜儿。”顾颜楚喊道,可她的声音沙哑,喊出来的声音也十分难听刺耳。 季端阜哭着就朝顾颜楚扑了过来,走得跌跌撞撞,似乎双腿也受了伤,稚嫩的小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唇鼻还往外冒了血。 他扑到了顾颜楚怀中,便只是大哭,哭得撕心裂肺,嗓子也嘶哑了。 顾颜楚心中却更是疼痛不忍,紧紧地抱着季端阜,轻声安慰着。 “动手吧。”顾颜湘冷冷地开口,便有士兵上前来要分开母子二人。 顾颜楚与季端阜紧紧地抱着对方,可受了多日折磨的他们,哪里会是两个久经沙场的士兵的对手。 几乎没费多少时间,两人就被拉开。 顾颜楚看着季端阜被按着跪在地上,一面仍哭着喊“娘亲”,而一名士兵已经高高举起了手中的长刀,便是拼了命地挣扎,想要去救季端阜。 可她挣扎不了,便只能尽力扑到顾颜湘的脚边,不等她拉住顾颜湘的衣摆,便有人来把她拉开。 “不要,姐姐我求求你,求求你放过阜儿。千错万错都是阿楚的错,求姐姐千万不要迁怒到阜儿身上。有什么罪过叫我一人承担便是。”顾颜楚哭喊着,到最后几乎是嘶吼出来。 顾颜湘却不为所动,双眼望着那个瑟瑟发抖的孩童,冷声道:“行刑。” 刀光一闪,季端阜的脑袋便落了下来,在光滑的地面上滚动几番,留下一道短短的血路。 顾颜楚绝望地嘶吼一声,也不知是从哪来的力气,竟然挣脱了押着她的两名士兵,朝着季端阜的尸首扑了过去。 可她还没走两步,便是一顿。 低头一看,胸前多了一截锋利的枪尖。 此时她已经感觉不到半分疼痛,这世界上还能有什么样的伤痛,能够比得上一个母亲的丧子之痛。 随即枪被抽出,顾颜楚如同断了线的木偶,摔落在地上,目光所及之处,便是还在往下滴着血的枪尖。 拿着这支枪的,不是别人,正是顾颜湘。 这把枪随她征战多年,饮了不少敌人的鲜血。 也不知顾颜楚的血,味道会不会有些不同,是否更加冰冷,更加苦涩。 顾颜楚已分不清面上的是血是泪,也没力气多说些什么,她的眼中只剩下那小小的,毫无生意的尸体。 尽管身上的力气在迅速消失,却也不管不顾的,带着最后的挣扎向季端阜爬了过去。 她的孩子,她那小小的孩子,她那爱舞枪弄剑,爱跳着进她怀抱的孩子,如今却不会再喊她娘亲了。 顾颜楚艰难地向前移动着,还差两寸,还差两寸便可碰到那张逐渐冰冷下来的脸庞。 还差两寸,她便可将自己的孩子拥入怀中,像以前一样,哼着歌儿哄他入睡。 可是一双冰冷的靴子出现,轻轻地一踢,便将那颗头颅踢得滚了出去。 远远地滚了出去。 看着撞到墙面而停下来的头颅,那双稚嫩的眼还带着惊恐,就这么望着她,顾颜楚眼前的世界渐渐失了色彩,变得黑白。 最后连那仅存的白色也消失无踪,只剩一片黑暗。 “拖出去,抛入乱葬岗。至于季家的余孽,交由圣上处置。”顾颜湘拿了块帕子,仔细擦拭着枪尖上的血液,连一丝目光都不施舍给地上的两具尸首。 ...... “三小姐,大小姐的信来了。” 素音将手中的信递给了顾颜楚,顾颜楚只冷冷地看了一眼,便道:“放着吧。” 素音有几分不解,以往顾颜湘来信,顾颜楚总是最急着要拆开来看的,如今怎么却十分不在意一般。 只是她也不敢去问,将信放在桌子上,便退到了一边。 直到这时,顾颜楚才彻底相信。 她不但没死,反而回到了十年前,在她及笄的几日。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可这一次,她会再任人宰割。她要将她和季端阜的仇,统统报回来。 首当其冲的,便是苏氏母子。 看了一眼捧着黑色熊皮大氅的木秀,顾颜楚强忍着心中的恨意,道:“从咱们院里的窖中取十盆冰,再去请三哥哥过来。” 当即有小丫头领命去了,顾颜楚伸出手,细细抚着大氅,不知心中想起了什么,唇边露出一抹灿烂的笑容,伸手便将大氅披在了自己身上。 “三小姐,当心热着了。”素音惊讶出声。 外面日头正好,屋中虽然摆了冰盆,可略动一动,还是会出一身的汗。 这样的天气披着熊皮大氅,非得热坏了不可。 “没事,走吧。”顾颜楚笑道,便出了屋子,去到厅中。 丫头们手脚伶俐,已经将冰盆摆好了。 这花厅中霎时如同寒冬腊月一般,叫素音冷得打了个冷颤。顾颜楚倚坐在椅子上,不多时,顾逾白便走了进来。 屋子中的温度让他有些不适应,不由得打了个响亮的喷嚏。 抬头一看见顾颜楚似笑非笑的脸,莫名的,心中有几分不安。 “按理来说,做妹妹的是应该向哥哥见礼的。可今日阿楚行的是家主规矩,所以,便对不住二哥哥了。”顾颜楚扬唇一笑,“二哥哥,跪下吧。” “你叫我跪我便跪不成......!”顾逾白冷笑一声,可话还没说完,膝弯便是一疼,整个人已经跪倒在地。 回头一看,正是木秀。 顾颜楚使了个眼色,素音与木秀便将冰盆全都移到了顾逾白身边,冷得他直打颤。 冷眼看着顾逾白,顾颜楚永远也不会忘记,他当初是如何在人前大肆诬蔑自己的清白的。 若不是他,自己堂堂的郡主,又怎么会屈尊,以贵妾的身份嫁进季家,又怎么会被那所谓的正妻害死了两个孩儿。 想到此处,顾颜楚的恨意越深,脸上却笑容得体:“听说,二哥哥数日前修书一封给了姐姐,似乎多有不满。阿楚年纪尚小,做事若有不周到之处,还请二哥哥指教,做妹妹的,也好及时改正。” 顾逾白冷笑一声,便要站起身来,木秀按在他肩膀上的手略一用力,便叫他动不得。 “顾颜楚,你好大的胆子!”顾逾白喝道。 正文 第二章 烈日寒冰 “阿楚不明白,二哥哥是什么意思。”顾颜楚一只手撑着头,笑着望向顾逾白。 顾逾白却是心中一惊,以往只要他的声音略微大了些,顾颜楚便会吓得满眼泪光,话也说不出来。 而现在,怎么好像变了个人似的。 素音望了顾颜楚一眼,有些不解。 虽然平时在自家院子里,顾颜楚便是这个样子。可她也仅限于在毓秀阁中,在外人面前,向来装得内敛胆小,怎么今日,竟不管不顾了? 虽有疑问,她却不敢问出声。 毕竟她随侍在顾颜楚身边这么多年,对她的性子最为了解,所以仍只是低着头,站在顾颜楚身边。 “你的婢女,胆子未免太大了些,分不清尊卑了吗?”顾逾白道,仰首看着顾颜楚,如同跪着的不是他,倒是顾颜楚一般。 “二哥哥或许忘了,姐姐令我代行家主之权。二哥哥见到家主,不但不行礼,反而出言不逊。按照顾家家规,应当如何来着。”顾颜楚问道,却是看向了一旁的素音。 “回三小姐的话,照家规,理应受二十军棍,且面壁思过。不得家主允准,不得擅自外出。”素音微微一曲膝,扬声道。 顾逾白浑身发颤,半是生气半是因为寒冷。 初进来不觉得,如今带得久了,那股子湿冷渐渐融入骨髓,叫他整个人都不好了。连大脑也被冻住了一般,一时之间,反倒不知该说些什么。 顾颜楚手中拿着一盏茶,不徐不慢地刮着茶汤上的茶沫。浅尝了一口,便撂在一边,也看不出是喜欢还是不喜欢。有等了一会儿,方打了个哈欠道: “二哥哥怎么不说话,再过一会子,阿楚可就要午歇了。”顾颜楚笑着,一脸的天真烂漫。 跪着的顾逾白一个激灵,深竹色的衣裳已经浸湿了一片。额头上的汗珠大滴大滴地划过脸庞,落在地上。他的脸色惨白,抬头看向那个十四岁的少女,袖中双拳紧握。 他知道顾颜楚一定会知晓这件事,也知道以顾颜楚的性子,即便知道了,也做不出些什么。却不料今日的顾颜楚如此反常,反常到,似乎是旁的什么人冒充了一般。 顾颜楚不觉有几分困倦,眨了眨眼,瞧着他湿透了的衣衫,不由得笑道:“正午时候的太阳最毒,难怪二哥哥热成这个样子。来呀,端两个冰盆上来。” 此时顾逾白的身边已经围了十来个冰盆,都紧挨着他。两个冰盆被端上来的时候,不只是他,素音也搓了搓手臂,便是习过武的木秀,也隐隐有些受不住。 顾逾白挺了挺脊背,事到如今,他也没必要再狡辩,何况他一开始就没打算着不承认。 大丈夫敢作敢当,她顾颜楚也不过是个尚未及笄的少女,还敢杀了他不成。 “是,我是写了封信给长姐,叫她看清你这毒妇的真面目,省得受人欺骗。” 顾颜楚披着熊皮大氅,手中抱着一个手炉,也不觉着冷。懒懒地打了个哈欠,也不顾眼角还挂着泪珠,笑道: “所以二哥哥这是承认构陷阿楚了?” “何来构陷?信中言辞无半句虚假,若不是怕长姐动怒,我还要将你做下的种种罪孽悉数写下,一并送去。”顾逾白穿着薄衫,此时冻得双唇发紫,忍不住打了一个喷嚏。 真是一派大义凛然,顾颜楚脸上的笑意越深。 当初他诬蔑自己与人有染的时候,也是这样的问心无愧,才让所有人都相信,自己真的是水性杨花,不知廉耻。便道: “既然二哥哥承认了,便怪不得阿楚执行家规了。” 说着微微皱眉,似乎真的十分苦恼一般,正要开口,屋外却是一阵骚动。 屋中本没多少人,丫鬟们大都在屋外,此刻吵闹起来,声音也是不小,隐隐地还听见了咒骂之语。 素音见了,喝问道:“外面是在吵什么?不知三小姐与二少爷有事要谈么?” 一个小丫头急急跑了进来,跪倒在地: “回三小姐的话,苏姨娘不顾奴婢们的阻拦,闯了进来……”话还没说完,苏姨娘已经进了屋子,抬脚便把这丫头踹到一边。 丫头被踹得不轻,却不敢痛呼出声,更不敢抬头看一眼屋子里的情况。 虽说顾颜楚将门窗打开,可屋外的人都是在毓秀阁中待了不少时日的,自然知道不该看的什么也别看,否则是大祸临头,因此这丫头只是伏在地上。 苏姨娘一进来,就被屋中的温度激了个冷颤,看清顾逾白跪在地上,瘦弱的身子摇摇欲坠,又是心疼又是恼怒:“还不把二少爷扶起来?” 木秀望了顾颜楚一眼,见她没反对,便退到了一边。 而顾逾白跪了这么些时辰,双腿又酸又麻,一时起不来,反而向一旁歪倒,撞翻了两个冰盆,盆中融了一半的冰块洒在他身上。 冰凉的水浸湿了衣裳,比空气中的温度更冷上几分,顾逾白整个人一缩,险些晕了过去。 “敬之!”苏姨娘大叫一声,扑了过去,把顾逾白搂在自己怀中,见他有些混沌不清醒的模样,泪水便落了下来:“我的儿,你怎么样了,说句话,可别吓娘。” “姨娘怎么来了?”顾颜楚笑吟吟地问道,朝一旁的素音使了个眼色。 素音会意,出去唤了几个丫头进来,把冰盆一一撤了下去。 苏姨娘一面让人去取衣服来,见顾颜楚这个样子,不由得怒从心生,恨恨道: “顾颜楚,谁给你的胆子,敢这么对敬之?” “姨娘这话,阿楚便不懂了。二哥哥构陷阿楚的名声,阿楚不过唤他来问问罢了,有什么问题不成?” “问问?问问至于叫敬之跪在这里,还弄了这些冰盆?”苏姨娘指着顾颜楚,横眉竖目,若不是怀中还抱着顾逾白,只怕就要冲上去给顾颜楚两个耳刮子再说话。 “姐姐令我执掌中馈,我便是这家中之主。二哥哥见到家主下跪行礼,难道不应当?阿楚向来怕热姨娘也知道,屋中放两个冰盆又怎么了?”依旧倚在那,不卑不亢地笑道。 “两个?摆了多少你自己清楚,看看敬之被你冻成什么样了?”说话间,已有人取了衣裳过来,苏姨娘给顾逾白盖上,将人交给自己的心腹,站起身来几乎要冲到顾颜楚面前。 “大小姐将家中事宜交给你,不是让你胡作非为的。你弑兄丧德,就算是大小姐知道了,也不会放过你。” 苏姨娘是越说越激动,每说一句,就往前一步。 眼看着她离顾颜楚越来越近,一直站在旁边,默不作声的木秀上前几步,挡在了苏姨娘面前。 苏姨娘似乎是有所忌惮,怒气却丝毫不减,冷笑一声:“反了?顾颜楚,这就是你教出来的丫头?” 顾颜楚面上依旧带着青涩天真的笑容,并不理会苏姨娘后面说的话,只道:“阿楚也在屋子里啊,只觉得刚刚好,怎么二哥哥觉得冷吗?” 说着看了一眼不省人事的顾逾白,当真是被吓到了一般:“还不请大夫入府。” “顾颜楚,你少在这假惺惺的,若是敬之出了什么事,我一定不会放过你。”苏姨娘恨道,却也知道顾逾白的情况耽搁不得,随即唤了顾逾白身边的小厮将人背了出去,走到门口,狠狠地一拉,将门口竖着的一个半人多高的瓶子砸在地上,摔得粉碎。 他们走后,顾颜楚也不说话,时间一点一点过去,屋中的温度也渐渐升高,顾颜楚便有些不耐地将身上披着的大氅扔到了地上。 素音上前将大氅捡起,交给了屋外站着的丫头,才又回来。 彼时有个小丫头捧了盏茶进来。 这丫头名叫紫苏,才入府没多少时日,是个机灵的。见着顾颜楚面色不佳,特地砌了茶送进来: “三小姐,茶凉了。” 顾颜楚“嗯”了一声,把手上的茶盏放在紫苏捧着的托盘上,拿了新砌的一杯在手中,也不喝,只是看着前方出神。 紫苏心中一喜,瞥了眼同样端着一盏茶的素音,不觉长了几分气焰,进而道: “那苏姨娘未免太过分了些,三小姐是府里的主子,她竟然敢这么闹,需得好好教训教训,她才知道厉害。” 顾颜楚回过神来看了她一眼,唇角勾起一抹笑容:“你原来是哪个院子的,怎么以前没见过你。” 紫苏喜上眉梢,越发恭敬的回答:“回三小姐的话,奴婢是三天前才被买入府的。” “哦?你父母舍得把你卖了?” “回三小姐的话,紫苏自幼无父无母。一直在人伢子手中生活。” 顾颜楚点了点头,十分满意的模样。将手中茶盏往茶盘上不轻不重地一搁: “还不拖下去?” 紫苏一愣,抬起头来,看着顾颜楚依旧是笑得温柔,还来不及问,就有两个粗使的婆子走了进来,抓住她的双臂就往外拖。 变故突生,她甚至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只知道如果真的被拖了下去,一定不会有什么好下场。因此便想要求情。 两个婆子哪里容得她胡喊,拖人的同时就将她的嘴捂住了。 正文 第三章 清莹汤 眼看着紫苏被拖到了门口,素音上前两步,将茶奉到了顾颜楚面前:“三小姐,这丫头是新来的,不懂规矩,饶她一次吧。” 顾颜楚将茶接过,喝了一口,两个婆子也停了下来。 “新来的,就敢自作聪明。时日长了还了得?” 紫苏心中一凉,几乎就要晕死过去。 素音看了她一眼,道:“她年纪还小,不懂规矩,叫人好好教导一番,日后说不定能用。何况,那位快回来了,若是被她撞见,总归不好。” 顾颜楚望着地面,也不说话,只是眸光微微闪烁。素音见了,便站直了身子,道:“带回去,找个人好好教她规矩。教不会,便别放出来。” 婆子应了,拖着人没走两步,又听顾颜楚道:“顺便问问,是谁准她进来的。” 紫苏忽然打了个冷颤,抬头望去,顾颜楚仍旧看着地面,似乎对她不甚在意。而素音看向她的目光中,却有几分无奈。 来不及多想,紫苏就被拖了出去。 这么一来,屋中又只剩下顾颜楚主仆三人。 顾颜楚沉默着不说话,渐渐地,眼圈红了,泪珠子也成串的往下掉。 半晌,顾颜楚悠悠地叹了口气:“收拾一下吧。” 冰盆虽然被撤了下去,可打翻后残留的水渍还在,加上刚刚摔落的茶盘及茶盏,以及门口那大片的碎瓷。这屋中,也算有几分狼狈。 正收拾着,忽然走进一蓝衣女子。 女子身材高挑,只简单梳了个发髻。手中拎着一个纸包,看着丫头们的动作,眼中闪过一丝疑惑。 “雁姐姐回来了?”顾颜楚连忙擦干净脸上的泪痕,笑着迎了上去,一面遮掩着卢婧雁的视线,不让她看见未收拾好的狼狈。 “东西买回来了……出什么事了,哭了?” “雁姐姐去了那么久,阿楚都等得困了。”顾颜楚笑道,还煞有其事的打了个哈欠。 她双眼红肿,显然是哭过的,屋子里又这么乱,再加上那并不能说服人的解释,反倒有几分欲盖弥彰的味道。 “三小姐……”卢婧雁自然不相信她的这些说辞,便打算问个清楚,顾颜楚却先一步拿过她手中的纸包: “为了等着雁姐姐,阿楚午饭都没吃呢。”一面说着,一面将纸包打开。 看见里面形态各异的芙蓉酥时,双眼一亮,口水几乎就要流了出来。 “不吃饭怎么行,素音你也由着三小姐。”卢婧雁笑道,目光却总是看向那几个丫头。 顾颜楚见了,连忙向她们摆摆手:“你们去吧,不必收拾了。”一面又拉着卢婧雁的手撒娇:“我想吃雁姐姐做的。” “那种东西,你也敢吃?”卢婧雁失笑,她虽是女儿家,可从小舞刀弄剑,对于厨艺向来没怎么研究。偶然有一次心血来潮下了一次厨,做出来的东西连街边的野狗都不吃。 “可是他们做的清莹汤,都没有雁姐姐做的好吃。” 清莹汤也就是普通的甜汤,只是将早就准备好的食材加在糖水里,煮沸之后用坛子装了埋在树下,几个时辰之后再挖出来。吃着清凉爽口,甜味淡淡的,唇齿留香。 这做法简单,是卢婧雁除了热水之外唯一会做的,因此就更加上心,一次突发奇想,埋之前加了几片花瓣进去,吃的时候味道却是更好,顾颜楚也愈发的喜欢。 因此提到清莹汤,卢婧雁就忍不住得意,加上顾颜楚的语气让她分外受用,也不多说,就去厨房准备了。 卢婧雁走后,顾颜楚拿起一块芙蓉糕,放在口中轻轻咬了一口,就皱起了眉。 把手中那块往地上一扔,剩下的连纸包一起推给了木秀。 她本就不喜欢吃这个,只是为了把卢婧雁支开,才让她去城南排队买了来。 相较之下,还是木秀爱吃一些。 木秀吃了一块,面上露出笑容,将剩下的收了起来。 正文 第四章 庄洛来访 望着展露出孩童般天真笑容的木秀,顾颜楚心中冷笑。待她收拾了苏氏母子,接下来的,便一个也不会放过。 尤其是木秀,她一直信任着的木秀,在紧要关头背叛她的木秀。 若不是木秀,她何至于被诬陷谋逆,又怎么会落到这样的结局。 所以她一定不会放过这个看似忠诚的丫头,还有她的姐姐,本该信任她,却手上染满了她一家数口鲜血的姐姐。 轻轻打了个哈欠,顾颜楚是真觉得乏了,便在素音的伺候下回屋午歇。 这一觉,顾颜楚睡得分外的久。即便是早已过了平日里起床的时间,还是闭眼睡着。 捧着东西准备伺候的侍女们面面相觑,也不知该怎么办。见素音垂手候着,便也跟着垂头不语。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忽然一个小丫头跑了进来,悄声向素音道:“庄二少爷来了。” “小姐还歇着,你去问问,若庄二少爷没要紧的事情,便烦请他晚些再来。”素音轻声道,那小丫头应了一声,正要出去,便听得床帘中传来一声:“素音。” 素音连忙迎了上去:“奴婢在。” “更衣吧。”顾颜楚道,侍女们便一个一个的上去伺候。 “他有没有说是什么事?”顾颜楚接过帕子擦了擦脸,口中虽这么问,心中却也明白,庄洛是来替季桓景送寿礼。 想到季桓景,她心中便是一痛。 上一世自己虽如愿嫁给了他,可却也能察觉,他从未爱过自己,不过是瞧着自己可怜,为了那所谓的责任,才将她娶回了家。 可上一世,他们两都不明白,因为可怜一个人而与她在一起,倒还不如把她仍在深山老林中,任其自生自灭。 当初她为了他几乎卑微到尘埃之中,如今想起,只觉得好笑。 上辈子是她苦苦追寻季桓景的背影,这一世,不如让他也尝尝这样的滋味。 想着顾颜楚便是一笑,耳旁传来的,是那小丫头的声音。 “回三小姐的话,庄二少爷什么也没说。知道小姐或许还在歇息,叫奴婢不用急着把小姐唤醒,他等着便是。”小丫头伏在地面上,不敢随意动作。 顾颜楚点点头,叫人拿来了一身水绿色的裙子换上,又簪了一支白玉簪子,才出了屋。 及至外厅,已有一男子坐在那处。那男子也不过十七八,身着墨色长袍,坐在椅中,一本正经地品着茶。见顾颜楚来,连忙起身笑着迎了上来: “几日不见,阿楚越发漂亮了。” “阿洛哥哥可别取笑阿楚了。”顾颜楚低下头,双颊粉红,看似十分地不好意思。却是为了遮掩自己眼中的泪光。 上一世,所有人的背叛她厌弃她,唯有庄洛,至始至终都相信她、保护着她。 也是因为这个,庄洛才被万箭穿心而死。 他本有大好前程,却因为她,统统毁于一旦。 “阿洛哥哥可从来不会取笑阿楚,都是说的实话。”庄洛笑道,见顾颜楚的耳朵红得几乎滴下血来,也就不再逗她。 “你阿景哥哥叫我给你送东西来。”庄洛笑道,将手上的锦木盒子递给了顾颜楚:“季伯父奉命前往江州,他也同去,没个三五月回不来。自然也参加不了你过几日的寿宴。这不,特地叫我替他将寿礼奉上。还请阿楚妹妹莫要生他的气。” 正文 第五章 庄洛来访(二) 顾颜楚将盒子接过,问:“阿景哥哥何时动身?” “今儿早上便走了,我早该来的,只是有事耽误了。” 顾颜楚点点头,她记得,上一世为了季桓景不能来参加她十五岁的寿辰,还失望难过了好一阵子。也是因为此次前往江州,叫季桓景遇上了日后的妻子。 那么,她便要他去不成江州。 顾颜楚低头思索着,很快便有了主意。却不知庄洛见她这个样子,还以为她是难过了,便道: “哎呀呀,我们阿楚妹妹笑起来最好看了。皱着眉头的话,阿洛哥哥会心疼的。”庄洛半弯着腰,表情故作夸张。 顾颜楚有几分没回过神来,脸上的笑容不觉显得有些勉强。 庄洛叹了口气:“阿楚妹妹是真的不开心了,季桓景那个罪魁祸首。非得揪回来狠狠打一顿,让他给阿楚妹妹道歉不可。”说完作势要离开,吓得顾颜楚连忙去拦:“阿楚没有不开心。” “真的?”庄洛笑问。 “真的。”顾颜楚连忙点头,生怕他不相信一般。她也知道,庄洛并不会真的去拦,不过是吓唬自己罢了,便也顺着他的心意演下去。 “不生气便好,过几日便是你的寿辰,得好好准备才是。阿洛哥哥还准备了好东西给你。”顾颜楚点了点头,半含羞地福了福身子:“谢谢阿洛哥哥。” 正说着,一个侍女走了进来,朝二人行礼之后,欲言又止地望着顾颜楚。 庄洛笑道:“我还有事,便走了。” 说完便径直离开,也不须谁送。 顾颜楚坐了下来,打开锦盒一看,里面是柄翠色的玉如意。 玉的颜色十分好看,不掺一点杂色,的确是好东西。顾颜楚拿着看了半晌,却不似初见那么喜欢,只交给素音: “放在寝屋内,你亲自安置。” “是。”素音福了福身子,双手接过锦盒,退了出去。 “什么事?”顾颜楚斜倚着身子,这才看向那侍女。 “大夫看过了,说二少爷是寒气入体,侵蚀肺腑,即便能够治好,也怕是不中用了。苏姨娘那边闹着要三小姐给一个说法。” 顾颜楚冷笑,不过是受了那么点凉,便病入膏肓? 上辈子骑马打猎,不是威风得很?结果只是个绣花枕头不成? 简直是废物。 “看好了,还没到闹的时候,别叫她出来吵人。” 侍女道了喏,又道: “婧雁姐姐还是不放心,四处去问了,还险些进了翠芜院。还好被院子里的人拦住了,不由分说地赶了出来,只道是苏姨娘的意思。” 顾颜楚点点头,卢婧雁虽然是顾颜湘安排在她身边的,平日里自己也唤她一声姐姐。可终究是下人,不敢忤逆了苏姨娘的意思。 “他们请的是哪位大夫?”顾颜楚问道。 “是百草堂的大夫。”素音答道。 果然,顾颜楚不由得笑出声,唤人拿来了笔墨,写了几个字,给了素音:“既然苏姨娘不叫我们知道二哥哥的情况,你便亲自上百草堂问问。” 说罢,又自言自语一般:“只希望二哥哥没事才好。” 素音将纸折了两折,收在袖中,便退了出去。 顾颜楚摒退了左右,又看着木秀,似笑非笑地开口:“我要季夫人忽然得了急病,这病看似可怕,其实不然只要两贴药下去,便能痊愈。明白吗?” 木秀一愣,以前顾颜楚从未叫她做过这些事,一时便有些反应不过来。无意间对上顾颜楚的目光,不由得心中一骇,竟生出几分恐惧之意。原本有诸多疑问,也不敢问出声。 恰在此时,卢婧雁捧着的一碗甜汤进来,顾颜楚笑着迎了上去。只是这笑容比刚刚面对着庄洛时,还要勉强一些。 “三小姐这是怎么了?” 顾颜楚一愣,继而扯了扯衣角,不安道:“刚刚听说,二哥哥病得重了,我……” “方才奴婢也去翠芜院问过,可院子里的人不许进去。只说……”卢婧雁顿了顿,笑道,“只说苏姨娘没空闲,想来二少爷尽管受了些凉,也不至于此,三小姐不必担心。” 顾颜楚点点头,仍是一副怯怯的模样。 卢婧雁见了,心中暗暗叹气。 正文 第六章 及笄礼(一) 三日后的寿宴,于阖府上下,都是极大的一件事。 不止是因为这是顾颜楚的及笄礼,更重要的是,就在数日前,前方传来捷报。 与东秦王朝战了数十年的西齐,随着大将军胡冼被昭武将军顾颜湘所斩杀,而彻底投降,向东秦王朝俯首称臣。 龙心大悦,就连皇后,也多次询问顾颜楚及笄的事宜。 再者,顾颜湘与太子情投意合,本已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皇帝也有意指婚,可顾颜湘当着所有人的面放出话来:一日不报父仇,一日不考虑儿女私情。 她父亲,便是战功赫赫的顾骁霆大将军。顾家世代忠勇,顾骁霆也是一生征战,其父、弟皆死于战场。包括顾骁霆本人,也在三年前死于胡冼的枪下。 当时年仅十四岁的顾颜湘毅然穿上战袍,接了狼虎军。 如今顾颜湘得以报仇而归,众人纷纷猜测,其与太子的好事将近。 因此顾颜楚寿辰这天,但凡有些脸面的,都携重礼前来祝贺。作为主人公的顾颜楚,更是天不亮就忙活起来。 及至正午,顾颜楚刚刚找了个借口回屋休息,便听着太子已经到了府门口。用凉水洗了把脸,又迎了出去。 “阿楚见过太子殿下。”顾颜楚的礼才行了一半,林羡便是一个虚扶: “在阿羡哥哥面前,不必如此拘礼。” 说着四处一看,问道:“湘儿还没回来?” 他的人时刻注意着顾颜湘的行程,听说人已经入了城,便赶了过来,可看样子,他还是来早了。 不论如何,顾颜湘总还是得先进宫面见圣上的。 “还没呢,不过姐姐答应过了,今天一定会回来的?”顾颜楚笑道,往林羡身后看了看,果然没见到季桓景的影子,心中不免失落,面上却不表现出来。笑吟吟地引了林羡入席。 “那是,小阿楚及笄的大日子,湘儿怎么会不来?对了,时辰定在什么时候?” “姐姐回来便开始,请的是大姑姑。”顾颜楚仰头笑得开心。 两人又说了几句,尽管他二人自幼一起长大,情同兄妹,可男未婚女未嫁,总是要避嫌。因此引着人入了席,便由她庶出的大哥代为招呼,顾颜楚则是去与女眷说笑。 忽然便是一阵骚动。顾颜楚还没来得及问是怎么回事,便有一个人冲到她面前,扯住了她费心梳好的头发,迎面就是两下巴掌。 顾颜楚被打得头晕,耳旁满是苏姨娘的咒骂之语: “好个心思狠毒的践蹄子,上辈子是个什么东西变的?这样狠的主意都想得出来。他可是你亲哥哥,你竟要他的命不成!” “苏姨娘,苏姨娘您误会了,先放开我家小姐。”素音在一旁拉着,被苏姨娘一推,撞到了桌子上,羹汤菜肴洒了一身,不知是被烫着还是摔得狠了,一时竟爬不起来。 卢婧雁连忙上去拽住了苏姨娘的手,将人拉开。她是练过功夫的,苏姨娘自然不是她的对手,只是一个劲的大骂。 木秀则是扶起了顾颜楚,刚刚她出现得太突然,大家都没有防备,是以顾颜楚结结实实地挨了好几下。 正文 第七章 及笄礼(二) 苏姨娘犹不解气,挣扎着还要过去,奈何卢婧雁死死抓住她。 卢婧雁也不敢太用力伤了她,只是不叫她靠近。苏姨娘靠近不了,便卯足了劲地骂着: “好你个蛇蝎心肠的东西,小小年纪就这般狠毒,不怕遭报复不成。你晚上做梦不怕小鬼来抓?抓你下地狱,滚油锅!” 顾颜楚窝在木秀怀中,惊慌未定,一双眼看着苏姨娘,竟然半句话也说不出。 顾雨疏听她骂得实在难听,便想出去帮着说两句,却被顾舟拽住了袖子。 “有大哥哥在呢,二姐姐还是别多管闲事了。” 顾舟的娘亲向来胆小谨慎,连带着顾舟一个十四岁的男子,跟七八岁的小姑娘似的,不爱说话,即便说了,声音也是小之又小。 顾雨疏向来不喜欢他们母子两,将袖子抽出,正要出去,林羡便沉着脸走了过来。 “谁与你的胆子,说这种话?”林羡冷道,苏姨娘一滞,继而跪倒在地,哭喊道:“太子殿下,您可得为敬之做主,他被这丫头害死了。” “怎么回事?”林羡看向顾颜楚,语气却温柔轻缓了许多。 顾颜楚愣了好半晌,才怯怯地开口:“前几日,二哥哥……二哥哥犯了些小错,阿楚便叫二哥哥来问问。后来……后来二哥哥就病了。” “你胡说!分明是你把他冻坏的!”苏姨娘面目狰狞,若不是卢婧雁压着,只怕就要扑了上来,顾颜楚更是被她的样子吓得往后缩了缩。 “这可真稀奇了。”庄洛慢悠悠地晃了出来,“这大热的天气,顾二少爷竟然能被冷出病来。真是失敬,失敬。”他声音夸张,不少人失笑出声。 “她在敬之身边放了冰盆,那么多的冰盆,谁能受得了。” “哎哟哟,冰盆能冻死人呐。阿竹,回去让老爷子把家里的冰盆都扔了,我还年轻,可不想死。” 周围的笑声更大了些,苏姨娘的脸涨成了猪肝色:“庄二公子,这是我们家的家事,轮不到你多嘴。” “既然是家事,你又何必在大庭广众之下闹,成何体统。”林羡冷冷地看着她,顾逾白的事他也有听说,那是三日之前的事了。苏青杏早不闹晚不闹,偏偏挑了今天的日子,在这么多人面前,分明是想要败坏了顾颜楚的名声。 世人可不论真假,即便后来澄清了此事,顾颜楚也少不得被评头论足。对于一个女子而言,这已是极大的羞辱。他向来又是和顾颜湘一样心疼这个妹妹的,因此心中也生起一股火,面色难看至极。 “她……” “太子说的没错。”一女子的声音忽然传来,众人望去,只见一头戴顶盔,身着银亮铠甲的女子缓缓走来。 这女子眉目之间有一股令人敬畏的英气在,此刻面无表情,却无端端叫人心生胆怯。 顾颜楚见了她,不禁有些恍然。 当初,她杀自己与阜儿的时候,也穿着这身战甲。 那是她身份的象征,多少敌寇,远远望见这身战甲,便吓得胆战心惊,争先恐后的逃离。 曾几何时,她也以为这副战甲是她最结实的盾牌,能为她遮挡住一切风雨。 可到最后,偏偏是这副战甲,给了她最为深重的伤害。 正文 第八章 及笄礼(三) 眼睛一眨,方才忍了半天的便泪水落了下来,顾颜楚哭出声: “姐姐。” 短短的两个字,包含了无限的委屈,以及一丝难以察觉的咬牙切齿。 顾颜湘见顾颜楚发丝凌乱,额头上一片青紫,脸颊染了两个鲜红的掌印,衣裙也不甚整洁,眸中忍不住染上几分怒意。 苏姨娘看见了她,却像看见救星一般,连忙拽住了冰凉的铠甲下摆,哭道: “大小姐,你可得为你弟弟做主啊。” 庄洛摇了摇头:“多少次的厮杀啊,到头来换来的竟然还只是一句‘大小姐’。” 话刚说完,苏姨娘就是一愣。 虽说顾颜湘十四岁才开始统领三军,可在那之前,她就和顾骁霆一起出入战场了数年。因此当年顾骁霆重伤而亡,皇帝也对她接管狼虎军一事持默许态度。 而短短数月之内,顾颜湘连胜几场,收复了边境的一座城池,皇帝这才正式任命她为昭武将军。 就连林羡,在正式场合之下,都要唤一声“顾将军”,而她,却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叫着大小姐。 若是传到皇帝耳朵里,只怕又要说她倚老欺负幼主。 因此打了个冷颤,接下来的话像是被堵在喉咙里一样,说不出口。 顾颜湘斜了庄洛一眼:“有人把你当哑巴了?” 庄洛一滞。 这人讲不讲道理? 他分明是在帮她好吗? 若不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可就要翻脸了。 顾颜湘也懒得理他,看向了一旁站着的,苏姨娘的陪嫁侍女白嬷嬷:“还不送苏姨娘回去歇息?” 白嬷嬷福了福身子,便去扶苏姨娘,苏姨娘还要说话,冷不防触及到顾颜湘的目光,唬得冷汗直冒,由得白嬷嬷和几个婢女扶着离开。 待她们走后,顾颜湘才回头拱手:“让公公与姑姑见笑了。” 这时众人才发现,顾颜湘身后还有两人,一位是四十左右的妇女,雍容端庄,竟是皇后身边的荟菱姑姑。 另一位,则是皇帝面前的总管太监,周德全。 林羡见了,连忙上前两步见了个礼,笑道:“荟菱姑姑怎么来了?可是母后有什么话要交代。” “娘娘听说今儿是顾三小姐及笄的日子,便叫奴婢前来送上笈礼,若是三小姐不介意的话。奴婢斗胆做一会三小姐的长辈,为三小姐及笄。” 众人都是吃惊不已,只因荟菱姑姑代表的,是皇后。 当初皇帝最宠爱的永安帝姬及笄,都不见荟菱姑姑行礼,足以见帝后对顾颜楚的重视。 大家心中虽起了不少波澜,面上却不十分表现出来。 周德全还没开口呢。 顾颜湘笑道:“阿楚也是姑姑看着长大的,若能如此,再好不过了。只是还得烦请姑姑与公公歇息一会儿。” 周德全与荟菱笑着点头,顾颜湘便回头吩咐道:“素音,带阿楚回屋换一身衣裳。雨疏带周公公与荟菱姑姑稍事休息,大哥,客人们,就烦请你好好招待。阿雁跟我来。”简单几句交代了,顾颜湘神色如常,似乎刚刚并没有出那一场闹剧一般。 正文 第九章 及笄礼(四) 众人自然也极有眼力见,只做什么都不知,互相说笑饮酒。 安排完,顾颜湘瞪了一眼林羡,便带着卢婧雁离开。 林羡一脸的无辜。 好吧,也不算无辜,他的确来得晚了让顾颜楚受委屈了。 可他在隔得老远的地方,发现不对已经是以最快的速度赶了过来。 没见着顾倾寒都迟他半步么? 想是这么想,可却不能在顾颜湘面前说。 看着顾颜湘匆匆离去的背影,林羡无声地叹了口气,缓步回了席上。 “怎么回事?” 还走在路上,顾颜湘便问,卢婧雁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 “至于冰盆,属下的确见到了地上的水,可水不多,至多也就一两个冰盆的量。” “你当时没在屋里?”顾颜湘脚步一停,看向卢婧雁。 当初便是知道顾颜楚性子太软,才将卢婧雁留在她身边,一是护她安全,二也在她被家中人欺负时,让卢婧雁出来说几句话。 可卢婧雁却告诉她,当时不在场。 卢婧雁单膝跪了下来,低头望着地面:“属下知罪,请将军责罚。” 顾颜湘并没说话,而是快步向前。 她一身的风尘,总不好就去参加顾颜楚的及笄礼。趁着顾颜楚换衣裳的时间,她也得赶紧寻了便服穿上。 等她匆匆换了衣裳赶回来时,顾颜楚也刚好出来。虽经过细心装扮,可脸上的红印还是若隐若现,眼眶也是肿得令人心疼。 顾颜湘本欲好好安慰一番,可周德全和荟菱还在一边等着,因此也不敢耽误。却也上前握住了她的手。 顾颜楚抬起头来,唇边含笑,眼中尽管还有些许委屈,却也极好的压抑住了。 顾颜湘欣慰的同时不免更加心疼,却也只好去到周德全二人面前。 林羡本是跟着他们在屋中谈笑,见顾颜湘进来,便自然地住了嘴。顾颜湘略一抱拳,笑道:“公公与姑姑久等了。” “这样的大事,是该好好准备的。”周德全笑道,转向荟菱:“荟菱姑姑,咱家就先开口了?” “公公带着圣旨,自然耽搁不得。”荟菱笑道,两人有客套几句,先让了林羡出去,才随着顾颜湘的引领离开。 他几人一出去,原本热闹的院中刹那鸦雀无声。 周德全高声道:“顾颜楚接旨——” 众人早有了猜测,因此也不十分惊讶,只随着顾颜湘兄妹跪倒在地。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顾氏颜楚,温婉静柔,丽质轻灵,风华幽静,淑和性成,柔嘉维则,深慰朕心。着即册封为一品安乐郡主,赐号安柔,钦此!” 周德全的圣旨宣读完,不止一众宾客,就连顾颜湘也为之一愣。 她也知晓,顾颜湘得胜而归,皇帝势必要好生奖赏一番。却不想竟将顾颜楚封做了郡主。 东秦开国以来,便只有当年的开国公申家嫡女被封过郡主,从那之后,郡主莫不是皇室之女。 而如今顾颜楚被封,便是至高无上的荣誉了。连她本人似乎都太过惊讶,一时呆愣不已,直到顾颜湘轻轻唤了她一声,才猛然回过神来: “臣女谢主隆恩。”说罢便举起双手,接过了圣旨,周德全笑道: “郡主莫急,圣上还有一道旨意。”说罢又拿出一卷。 这道旨意,不过是一些赏赐。 众人初听不以为意,待到周德全一一报来,才越发的不可思议。 及至最后的玉龙柄,连林羡听了,都大为吃惊。 那是东秦开国之初,一日皇帝正陪着皇后正在御花园中闲逛,来到池边,忽然有只乌龟衔了一对玉柄而来。帝后取过玉柄,只见柄上盘旋的神龙栩栩如生。 再抬头时,那只乌龟却没了踪影。 帝当即下令,几乎把池子翻了个底朝天,也没见那只乌龟的下落。 后来清泉寺的方丈入宫,说那乌龟是玄武所化,特来朝拜天子。 帝闻言大喜,封清泉寺为国寺,改名玉泉,奉这玉柄为圣物,一直在宫中供奉。 如今,却作为及笄礼,赐给了顾颜楚。 封为郡主一事,本在她的意料之中。 西齐向来是东秦的心腹大患,这么多年来,折在西齐手上的将领多不胜数。顾颜湘将其大败,自然是功不可没。 而两军所签协议,顾颜楚也确确实实清楚。 西齐向东秦称臣,每年以白银一万两,黄金五千两,锦缎一千匹,骏马五百匹,牛羊各八百头上贡。 这一次,顾颜湘是为了顾颜楚的及笄礼,而独身赶回。西齐的使臣带着今年的贡品,不日就会进京。 如此大的功劳,皇帝不可能不大加赏赐。而顾颜楚已经是二品昭武将军,再升,便是一品崇德将军,本握在皇帝手中的兵权,就必须交付与顾颜湘。 此乃大忌,尤其在这样功高震主的时刻,将兵权送出,皇帝自然不会愿意。 所以只能在她几个兄弟姐妹中做文章。 而顾家长子顾倾寒本是从二品户部侍郎,若大升,则与顾颜湘势均力敌,甚至官压一级。 这样一来,顾倾寒那好不容易被压下去的心思,又会被挑了起来,说不定就会有什么动作。 本来以这方式压制顾颜湘的势力再好不过,只可惜,太明显了些。但凡有些脑子的人,都会瞧出其中关窍。 皇帝当然不会蠢到在这个时候显露出对顾颜湘的猜忌,所以顾倾寒注定了被排除在外。 剩下两位,顾逾白碌碌无为,顾舟年龄太小,都不作考虑。便只有顾颜楚和顾雨疏姐妹。 这姐妹二人,封了谁,对皇帝来说都没区别,所以何不顺势在顾颜楚寿辰这日送上这份荣宠。 毕竟顾颜湘对顾颜楚的爱护,在这京都之中,无人不晓。 上一世,她还只当皇帝真心疼爱她。可现在想来,其中的关关窍窍,便也清晰不少。 上次因毫无准备,接旨时不免失宜了些,也因此为人诟病。后来为着此事,差点惹来杀身灭门之祸。 是以今日一早,她便让素音准备好了这身衣裳。 她穿着的这身湖绿色的衣裳,远远望去,如同一汪清泉。裙角的两条白鲤栩栩如生,真的在摆动尾巴游动一般。 这一身,不仅仅大方得体,更是衬得她越发的文静内敛。作为一寻常女子,穿此衣裳再无不妥,便是接旨,也不显得怠慢。 而面听着赏赐的种种,她的惊讶也恰到好处,不十分失仪。 当年的玉龙柄,助太祖皇帝名正言顺地成了东秦之主。 如今的圣上却把玉龙柄赐给了她。 说是赐给她,不如说借着她的名义给了顾颜湘。 其中的意味,再明显不过。 顾颜楚看了顾颜湘一眼,神色中故意显露出了几分犹豫。 顾颜湘向来不爱长裙广袖,只觉得它们碍手碍脚,所以她的便服,要么是男子服饰,要么一色的窄袖,看着清爽利落。 可此刻,她却讨厌起这窄窄的袖口。袖口遮挡不住她的手,她想要通过袖子的遮掩握住顾颜楚的手也不行,只能通过眼神予她鼓励。 周德全见她犹豫,也不恼怒,笑呵呵地提醒道:“安柔郡主只怕是太开心了,不如接了旨,再唤小子们把东西送进来,好好瞧瞧。” 顾颜楚这才怯怯地叩首谢旨,连声音也不敢太大。 随后便开始行礼,既然有荟菱正笄正钗,顾颜楚的姑姑自然就坐在了席中,只有在叩拜父母的时候——顾颜楚父母双亡,便由她姑姑代为接受叩拜。 行礼过程中,顾颜楚眼睑微垂,端的是认真冷静。可实际上,在人没发觉时候,她在宾客中四处搜寻着。 季桓景还是没来。 今日的场景,没能让他看见,着实可惜了。 想着便有几分不开心,顾颜楚也不怎么开口,好在及笄过程中不需她说话,因此也没人瞧出不妥。 最后,顾颜楚回屋又换了一套与发钗相配的曲裾深衣之后,及笄礼才算完成。 荟菱与周德全分别饮了一杯酒,便一同告退。顾颜楚自然要跟着去宫中,向帝后谢恩。 待她回来时,已经开宴,众人谈笑不已。 因着她是主人公,一进院中,便有人发现了,连忙拿着酒杯前来祝贺敬酒。 看着那人递过来的酒杯,顾颜楚眼中闪过一丝慌乱,却因盛情难却,只好接了。 酒杯到她手中不过片刻,就被人抢了去。 庄洛不动声色地把顾颜楚挡在自己身后,免得叫人冲撞,笑道:“来来来,我陪你们喝。” “我们女儿家在这里说贴心话,你一个大男人跑来作甚?也不知避嫌。”男女终归有别,是以男客与女眷的宴席并不在同一院子里,庄洛这大喇喇地出现在这里,唬得不少女客纷纷惊呼掩面,连退数步。 庄洛也懒得看她们,只对面前的少女笑道:“我与阿楚妹妹自幼一同长大,何须避嫌?” 少女刮了刮脸:“呸呸呸,不知羞。阿楚才不理你呢,是吧阿楚?” 顾颜楚看了看两人,也不知该怎么回答,只是红着脸低下了头。 “看吧,阿楚妹妹可不理你。”庄洛摇着脑袋吐了吐舌头,气得少女扬手就要打,唬得庄洛连忙躲在了顾颜楚身后。 正文 第十章 深夜问讯 “有本事别躲!”少女一跺脚,用手指着庄洛。 “没本事,就躲。”庄洛缩着脑袋,却不忘还嘴。 “你……!” “阿窈姐姐。”眼见着舒窈真要发脾气,顾颜楚连忙上前拉住了她的手:“阿洛哥哥向来如此,你便饶过他吧。” 舒窈乃是昌平侯舒同之女,舒同与顾骁霆本是总角之交,因而两家关系向来亲厚。 舒窈伸手捏了捏顾颜楚的脸,笑道:“既然阿楚开口了,本小姐便不与你一般见识。” “还是阿楚妹妹乖。”庄洛笑道,抬头却见顾颜湘从那边过来了,猛然想起自己的目的,道:“阿楚,你姐姐来了,咱们过去。” 说罢便在面前引着路,那些想要前来敬酒的闺阁小姐因见着他,反不敢上前。 “让你来叫阿楚,拖拖拉拉这么半天,又和谁油腔滑调了?”顾颜湘笑道。 “顾将军可不能这样冤枉人,没见我替阿楚挡了多少酒吗?”庄洛一脸的委屈,倒像是顾颜湘真的冤枉他了一样。 顾颜湘正要说话,便有几人迎了上来。 庄洛也不多说,便出了院子,顾颜楚姐妹刚好被围了个水泄不通。 “安柔郡主好大的荣耀,连荟菱姑姑都亲自来行笈礼,霜宁可快羡慕死了。”单霜宁率先上前来拉住顾颜楚的手,又转向顾颜湘笑道:“只是少不得替颜霜姐姐叫屈。颜霜姐姐立了那么大的功劳,本应加官进禄的,圣上却不开口。” 顾颜湘睨了她一眼,自然地将顾颜楚拉了回来,笑道:“为将者,保家卫国乃是份内之职。颜湘杀敌,一是报君恩,二乃报父仇,却从不为了什么高官厚禄。若是令兄觉得现职无法展现自己的心胸抱负,大可自己去想圣上求个恩典,不必拿我说事。” “你……!”单霜宁的脸涨得通红,他父亲乃是当朝太保,可兄长却是没用了些,到现在也只是一个从三品的官员,与顾颜楚一家,自然是无法比较。 她本想挑起顾颜湘心中对皇帝的不满,只要话一说出口,她就有办法宣扬出去。 到那时,即便皇帝因着她现在是功臣不说什么,心中却总会有些嫌隙。 却不想,顾颜湘竟如此直白的,把祸头甩在她身上。 顾颜湘说完,也不再理会单霜宁,转而向顾颜楚道:“你先与我去见过各位叔叔伯伯,再回来。” 顾颜楚乖巧地点了点头,跟着顾颜湘去了那边院子。 那边院子中便都是男子,顾颜楚只跟在顾颜湘后面,半含羞地笑着,时而与人见礼,也不多说什么,而是安静听着顾颜湘与客人们应酬。 每个桌子都去了一通,顾颜楚才告辞众人,往这边来。 路上,素音悄声道:“婧雁让大小姐罚跪了。” 顾颜楚点点头,并不显得十分意外,走了两步方道:“你只当做不知便好。” 素音自又退后两步,与木秀并排而行。 晚宴才刚刚开始,忽然有人“咦”了一声,往屋顶看去。 屋顶上不知何时站了一个白衣女子,戴着面纱,长袖随风飘动,如同被风吹离了轨迹的轻烟。 “姑娘是何人?若是前来祝寿的,还请入席。”素音高声问道,那女子却不言语,只站立在那处。 忽而,女子身后,烟花乍开,声色热闹。 女子翩翩起舞,长袖翻飞,在这五彩斑斓的盛宴之中,清冷飘逸。 院中宾客纷纷被这强烈的反差之美所吸引,连赞叹之语也忘了说出。顾颜楚更是眼也不眨地望着那一朵朵盛开的色彩,即便是第二次见,她仍被这热闹所吸引。这样精彩的颜色,这样清美的舞蹈,融在一处,竟给彼此都添增了不少魅力。 一舞毕,女子缓缓飘落至地面,如同春日里被风吹落的花瓣,落到顾颜楚面前。 她的手上不知何时捧了一个锦盒,递到顾颜楚面前。 带着众人的好奇与期待打开了盒子,里面却是一个木人。 木人头上戴着迎春花编做的花环,花环上停着一只翠鸟。而那张精致乖巧的面庞,竟然与顾颜楚长得一模一样。 顾颜楚的唇边溢出自己也未察觉的笑容,拿着木人看了好一会儿,才想起还有旁人在,于是含笑收了,道:“替我谢谢阿洛哥哥。” 能有这样的心思与手笔的,也就只有庄洛了。 女子点点头,向她见了一礼,便飞身而去,如同画中仙子一般。 直至她的身影消失,一众人才渐渐回过神来,接着谈笑。 只是话语间,总是离不了方才那支舞。 折腾到了半夜,才将客人们都送走。顾颜楚累得几乎睁不开眼,刚回房还没坐下,便有个小丫头跑了来:“三小姐,大小姐请您去一趟。” 顾颜湘这个时候派人来叫她,只有一个可能。 要秋后算账了。 顾颜楚不急不慢地走了过去,果然,家中几个姐妹兄弟,连带着苏姨娘,都已经在屋中坐着了。而白嬷嬷却跪在地上。 苏姨娘看见顾颜楚,只恨不得双眼喷火把她烧个干净。 顾颜楚装作被吓到的模样,不禁缩了缩。 顾颜湘略一皱眉,开口道:“阿楚,坐吧。” 顾颜楚点点头,这才在上首坐了。 “素音,我有事问你。” 素音连忙走出,跪在了白嬷嬷身边。 “三日前,毓秀阁中发生了什么事。”顾颜湘问道,面无表情。 “回大小姐的话,三日前,三小姐曾叫了二少爷来,才问了几句话,苏姨娘便闯进来将二少爷带走。”素音答道。 “胡说!”苏姨娘一拍桌子:“小贱蹄子还学会撒谎了是吧?” “姨娘不是说了,让颜湘来处理此事?”顾颜湘问道,她是常年在沙场上厮杀的,因而此刻尽管声音平淡,却还是让苏姨娘不敢作声。 “白嬷嬷说,那日你们用了数十个冰盆,将二弟冻得落下了病根子,可是真的?” “绝无此事。”素音叩首道,“那日三小姐的确是嫌天热了,令人摆了两个冰盆,一个放在二少爷身边,另一个却是摆在三小姐脚边的。” “那日老奴明明看见二少爷身边围了几圈冰盆,二少爷起身时,还因为跪得太久撞翻了冰盆。而三小姐却披着大氅。”白嬷嬷不等她说完,便抢着开口。 “这么热的天气,谁会穿大氅,难不成嬷嬷会穿么?”素音反驳道,架势毫不相让。 “你......” “证据呢?”两人争执不休,顾颜湘听了一会儿,便出声打断:“你二人各执一词,总有一个在撒谎。那么,你们谁能拿出证据,证明自己所说不假?” 证据?这又不比刀砍斧劈,哪里留得下什么证据,不止白嬷嬷,连素音也有些茫然。 听顾颜湘的意思,连素音也要去找出证据来证明顾颜楚的清白。 她得去哪找? “大小姐......”白嬷嬷艾艾地开口,却被顾颜湘所止了。 “证人也好,证据也罢,我给你们一个时辰的时间。一个时辰之内,若是无法证明自己所说的话属实,军法伺候。宛秋,吩咐下去,不管白嬷嬷与素音找了谁来,都得据实说话,谁敢互相勾结撒谎,拖出去直接打死。” 宛秋道诺去了,素音与白嬷嬷仍然跪在那里,一时没能反应过来。 “大姐姐的话听不懂么?还跪着作甚。”顾雨疏没好气道。 这深更半夜的,休息也不成,偏要在这等着断案,也不知苏姨娘整天在闹些什么。 要说顾颜楚差点害死了顾逾白,顾雨疏是定然不会相信的。 以顾颜楚的性子,不被她们母子两害死,就该谢天谢地了。 “姨娘,颜湘有句话,不得不说。如今真假未明,可即便是阿楚做了对不住逾白的事,姨娘当时教训也好,等颜湘回来处理也好。何必要在今天闹出来,让外人觉得我顾家姊妹不和,平白看了一通笑话。” “大小姐,是这丫头,她命人把我关了起来,不让我外出。若不是今天趁着大家都忙,我还不定什么时候能逃出来。”苏姨娘说着,便觉委屈,她在家中本是嫡女,向来是被人捧着疼着的。可嫁进来之后,之前也倒罢了,顾颜湘姐妹都敬她重她,可这次,顾颜楚不但伤了她的儿子,竟然还敢囚禁她。 半是委屈半是恼怒,苏姨娘的眼眶就红了起来。 顾雨疏在一旁冷笑道:“姨娘莫不是没睡醒吧,阿楚哪里来的那么大本事,能把姨娘关在院子里。” 顾倾寒犹豫了会儿,似乎在斟酌些什么,却也开了口: “之前听见逾白生了病,也去过翠芜院,可院里的婆子说姨娘不愿让人进去。” 他本对这个弟弟也没什么感情,只是面子上的功夫总该做做,既然苏姨娘不让进,他也乐得离开。 “那是顾颜楚指使的,我院子里全是她的人。”苏姨娘大声道。 那模样,与疯子无异。 “即便是阿楚关了姨娘,姨娘出来后大可去找大哥诉苦,又何必闹开了来。这样对咱们顾家,并不是好事。”顾颜湘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