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 气味 我叫周颜,是个心理医生。 一个月前,我创办了一家心理工作室,并将其命名为“周颜心理工作室”。 本以为我会像其他心理医师一样,能够为心理疾病患者提供帮助,但没想到,工作室成立一个月以来,只有一个病人来访。 这个病人叫小蕾。她声称自己见鬼了。 在心理学中,这种情况多半是妄想症的症状。 小蕾第一次来进行心理咨询,她穿了一件灰色的羽绒外套。   我们城市的春天虽然风很大,但气温并不低,大部分人在这个季节会选择穿一件薄外套。小蕾穿得那么厚,我看着都嫌热。但她却似乎并不觉得闷热。   衣着奇怪算不得什么,小蕾的精神状态非常糟糕,眼袋很大,黑眼圈很严重。   我向她问了一些简单的问题,她都一一回答了。   我们聊了足有一个小时,小蕾的情绪才逐渐放松下来。   后来,小蕾问了我一句话:“周医生,你相信这个世界上有鬼吗?   “我不知道你指的是什么?”我说。   “鬼。”小蕾盯着我的眼睛,清楚地吐出这个字。   “目前为止,科学尚不能证明的事物还很多……”我说。   小蕾打断了我:“周医生,我遇鬼了。”   “你能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吗?”我需要了解小蕾的详细情况。 那天,小蕾告诉了我一些奇异的事情。那时候,我初步判断她得了严重的妄想症。 我自信能把她的问题解决掉。但经过了今天的看诊,我的自信立刻削弱了。 今天,小蕾依旧穿着那件灰色的羽绒服。她坐在我的面前,环视办公室,像是在寻找什么,但很明显,她非常惧怕她寻找的那样东西。 “这里很安全。”我说。 “不。它无孔不入,现在,对我来说,已经没有绝对安全的地方了。”小蕾说。 “它无孔不入?那它现在在这里吗?”我说。 “不知道。我不确定。”小蕾既紧张又恐惧,脸色很差,她忽然一把抓住我的手,说,“周医生,我不知道它什么时候在,什么时候不在,又或者,它根本就是无时无刻地守在我身边,我到哪它就到哪!” 小蕾的话让我后背一阵发凉,我试着舒缓她的情绪,我捏了捏她的手,示意她,有我在。 “周医生,我知道你看不到它!”小蕾并没有放松下来,她紧张得指甲都快扣进我的皮肤里了。 “你看到它了?”我问。 “看不到!我看不到!我说过了我看不到它,但看不到不代表不存在!我感受得到它!”小蕾忽然大吼大叫,歇斯底里了。 “我知道。”我拍着小蕾的肩膀,希望她能平静一点。 “周医生,它如影随形地跟着我,我生活中发生的所有事情,它都知道,它知道我哪一天吃了什么东西,几点钟睡觉,穿什么颜色的睡衣,跟谁打过电话,它知道我来过这里,我躲不掉了……我躲不掉……”小蕾情绪越发激动,她松开我的手,掩面哭了起来。 让她哭一会儿,没什么不好,可以适当地释放情绪,但她的话,让我感到极其不自然,在这个并不宽敞的工作室中,我似乎也感受到了其他“人”的存在。 只是…… 我感受到的不是小蕾口中的那个它,而是另一个“人”…… 因为,我的一切也被“监视”了…… 两个月前,我的微信通讯录里莫名其妙地多出来一个人,这个人的昵称是“四物”。 四物每天晚上十二点整准时找我聊天,在聊天中,我发现他竟然了解我的所有动态,事无巨细,只要是我的事,他都了若指掌。 只不过,一个星期前,我已经跟四物断开联系了。 在断开联系的前一晚,四物给我发了一张照片。我盯着照片看了很久,什么也没看到。那是一张漆黑的照片。 四物说:“这是我的照片。” “开什么玩笑?”我飞快地回复了这句话。 四物不回话了。 之后的一周,四物没再给我发过信息。 我不讨厌四物,也不惧怕他,我认为他之所以如此了解我,是因为他一定是关注了我所有的社交网,就好像粉丝追星那样,通过社交网上的照片,他知道我哪一天穿了哪件衣服,我在家看什么书,我习惯吃什么样的早餐…… “小蕾,我觉得,那个能够看到你生活中发生的一切事情的人,一定是关注了你所有的社交网,只要仔细看,就可以做到知道你生活中发生的一切。”我按照自己对四物的看法,就小蕾的事情,给出了一个解释。 “不。”小蕾压低了声音,盯着我的眼睛,严肃地说,“我仔细查过我在社交网上发过的所有图片和文字,又对比了它给我发过的信息,我发现,有些事情,我并没有在社交网上发布,它却一清二楚。有些事,除了一个能时时刻刻守在你左右的人,谁也不会知道的。既然它一直在我身边,我看不到它,它不是鬼,又是什么?” “你……你是说它给你发信息?你是通过信息知道它了解了你的一切?”我的寒毛瞬间竖起来了,四物也是通过发信息的方式跟我沟通的。 “嗯,用微信,大部分时候,它在用微信跟我沟通。”小蕾说。 “微信”两个字让我的心一下凉了。 四物也是用微信跟我沟通的…… 这场交谈让我感到很不舒服,我想今天的咨询应该结束了,我说:“对不起,我身体不舒服,你先回去吧。今天的咨询不收费,我没帮到你。” 我很懊恼,我不但没帮到小蕾,还几乎要把自己给带进坑里了。 小蕾走了。 随着小蕾离去的还有一股怪异的气味。 那是一种特别的气味,有点像混合了血腥的泥土味,很潮湿,带着枯枝败叶的腐烂味,还夹杂着檀香燃烧时发出的味道……我所联想到的这几种气味是不一样的,我实在描述不清那到底是怎样的一种气味,所以,我说这气味很特殊,也很复杂。 最近,我偶尔会闻到这种气味,不一定在什么场所,也不一定在什么时间,唯一固定的就是,小蕾出现的时候,必然会闻得到这种味道。而且,我能清楚闻到异味显然从小蕾的身上发出。 至于小蕾不在的时候,我就不知道异味的来源处了。 但这种异味并不难闻,我也不可能因为这种气味嫌弃小蕾。 不过,我倒是有点怀疑自己鼻子可能出问题了,有空得去看看鼻腔科医生,因为有时候在密闭的空间中,好端端的,那种气味会忽然出现,我觉得也可能气味并没有什么来源,或许它来自我自己体内。 胡思乱想着,忽然,窗外春雷滚滚,要下雨了,窗外刮起大风,工作室内光线暗了下来。   咚!   咚咚!   咚咚咚咚——   窗户玻璃发出杂乱的响声。   我扭头朝窗户看去,原本洁净的玻璃上出现一团团血迹!   这里是十三楼!早晨我来的时候,还站在窗边发了一阵呆,窗户上有血迹,我应该早就发现了。   我盯着那些血迹,脖子也变得僵硬了。   忽然,门“吱呀”一声打开了。   一个穿土黄色老式皮夹克的男人走了进来,他的眼睛很小,脸盘子很大,嘴巴也很大,头发乱七八糟顶在脑袋上。脚上套着一双米色磨毛皮鞋。左边那只鞋上被黑色的油漆,或是其他什么东西蹭上一道条状印记。   男人走到我面前,一言不发,盯着我的脸,我不知道他在看什么?他的眼睛没有神采,脸上也没有表情。   我很想问点什么,但在他的注视下,我莫名地张不开口。   咚咚咚咚咚咚——   忽然,窗户玻璃没完没了响了起来,这样的气氛下,我的精神不由地紧绷起来。   “没事。”男人说话了,声音很沉。 我闻到了这个男人的口中发出的奇异气味。不是他的口气,因为他刚走进来的时候,我就闻到这股味道了,只是他说话的时候,这股味道变得更浓了。 这味道和小蕾的气味一样,难道这个男人和小蕾有关系? “只不过是一些飞鸟。”男人依旧盯着我的脸,他说,“最近,只要下雨,也总有飞鸟撞我的家窗户。”   我看了看窗户,果然看到几只鸟,它们好像撞死在窗户上,都撞出血来了,一个个坠落了下去。 “思嘉!”我大喊起来。   这时候,我才想起来,工作室除了我,还有个陈思嘉,她是我雇来的前台。   “思嘉!”   没有人回答我。这让我有些恼怒。   “先生,您进来的时候没跟前台说吗?”我问眼前的男人。   “前台没人。”男人退了几步,退到他身后的沙发上,坐了下来。   “您……”我又顿住了,不知道自己究竟要问什么。   “你这儿是心理诊所,我是来看病的。我最近遇到了一些不同寻找的事情。”男人说。      “先生,如果您要看病的,需要先在前台做登记的。我正在等我的另一个病人。”我说。   “我只耽误你一小段时间。”男人的语气忽然软下来,叫我没法拒绝。   窗外下起了大雨,哗啦啦地冲走了玻璃上的血迹,外面的世界陷入一片模糊之中。   “好吧。”我点头答应了眼前这个相貌怪异的男人,我说,“你想聊点什么,你说吧。”   “我见鬼了。”男人开门见山。   男人的话让我一下子就坐直了身子。   又是见鬼!   小蕾也是这么说的,而且,小蕾和他一样,身上都有那种独特的气味。 正文 第二章 怪男人 虽然,男人的话让我感到不自然,但我并没有表现出来, 男人倒不在意我的反应,他环视四周,眼神中带着警惕和不安,接着,他往沙发里缩了缩,降低音量说:“那东西经常在我一个人的时候出现,它有一排很细很密的牙齿。”   “你现在能看得到它吗?”我问。   “它现在不在这儿。”男人的额头渗出一些细小的汗珠,他说,“最近,它每天晚上都会出现,缩在我房间的角落里。它的脸盘很大,眼睛很小,头发乱七八糟地顶在脑袋上,它冲着我笑,牙齿细细密密的。就像这样。”   说着,这个男人朝我笑了一下,我看到他的牙齿细细密密,还有点尖!   我眼前的这个男人,他的脸盘很大,眼睛很小,头发乱七八糟地顶在脑袋上,他笑的时候会露出一排细细尖尖的牙齿……   这副样子,就像他说的,他见到的那个鬼!   我是唯物主义者,我不信怪力乱神那一套,但眼前这种情景,任何人都会觉得瘆得慌。   他不说话了。   除了窗外的雨,没有任何声音。   “你怎么会认为你看到的是鬼?”我总得找电话来说。   “它吃他自己。”男人说。   “什么意思?”我努力不让自己的声音发抖。   “它蹲在我的床脚,打开自己的肚子,吃里面的东西。”男人说。   “它把东西藏在衣服里?”我问。   “不。不是掀起衣服来,是打开肚子。”男人说。   我没继续问,我知道他说的是什么意思,但我想等他自己说下去。这时候,我反而不害怕了,我知道这个男人跟小蕾一样,不过都是妄想症患者罢了。   “它打开肚子,掏出内脏来吃,看不清楚是哪些内脏,但就是内脏,黑乎乎的一团一团的。”男人说。   “它没有伤害过你。是吗?”我说。   “你见过鬼吗?”男人忽然问。   “没有。”我说。   “哦。”男人说,“所以,你不知道,当鬼就在你面前的时候,即便你明知道它不会伤害你,你也照样会害怕。”   “我理解……”我说。   男人打断了我:“撒谎。你怎么可能理解。它天天来,每天都吃自己,我觉得它把自己吃完,就要吃我了。”   “归根结底,你还是怕它会伤害你。”我说。   “周医生,恐惧源于未知。”男人说,“这跟伤害不伤害没有关系。”   “好吧。”我说,“你来这里,是因为你觉得它不是真实的,你也知道它只是你的幻觉,你怀疑自己生病了。”   “不。”男人说,“我没病。我就是见鬼了。”   “如果你不觉得自己有病,你不会来这里,对吗?刚才,你也叫我周医生。”我说。 男人又笑了一下,我看不懂他的笑透着什么含义。 “周医生。25岁,留美求学3年。心理学在美国是限制专业,很少招收国际学生,可见你专业成绩非常优秀。这么年轻就毕业了,你的确有点本事。不过,我来找你,不是因为相信你的专业能力,而是因为只有你能搞清楚,我到底有什么问题。”男人说。   “就算我专业水准再高,也不可能一下子就判断出来你有什么问题啊。”我有点无奈。   “不。”男人摇摇头,说,“我刚才说了,我的问题和你的专业能力无关。”   我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什么。   “今天到此为止吧。”男人忽然站了起来,他说,“问诊费我会留在前台。”   病人要求结束治疗,我没有意见,更何况今天这种情况,根本算不上是治疗。   “好吧。”我说,“希望你下次来的时候,先预约时间。”   “需要预约吗?你的工作室几乎无人光顾。”男人说。   他的话多少让我感到有点恼怒。我没答话。   “我拍到它的样子了。十分钟后,我发到你邮箱。”男人说。   “好。”我答应了。我知道他是想证明他没病。   “告辞。”男人打开门,走了,我看见他走路的时候,双脚踮了起来,脚跟不着地。   雨还在下,越下越大。   这个古怪的男人走后,我舒了一口气。虽然我知道学习和实践是两回事,在美国,也实习过,但没想到独立创办工作室,会遇到这么多问题。   我倒了杯咖啡,走到窗口,朝楼下看去。   我看到刚才那个男人走进雨里。他没带伞。我站在13楼,也能清楚地看到那个人就是他。他身上的土黄色夹克很显眼。   他好像知道我在楼上看他,他走了一小段路,在离开大厦十几米的地方,忽然抬起头,朝着我的窗户狡黠地笑了一下。   我退了回来,老实说,他的笑让我感到很不舒服。   我大喊起来:“陈思嘉!”   “来了。”思嘉的声音有点尖。   “你怎么才来上班?又迟到!”我很不理智地把无名火撒到她身上。   眼前这个楚楚可怜的女孩,只有20岁,中专生一个,在遇见她之前,我从没想过雇一个中专会计生。要不是她苦苦哀求,我真觉得我的工作室用不上她。就目前这点账,还用得着会计吗?所以,我把她安排在前台,工作十分清闲。   “我没迟到啊。”思嘉苦着脸说,“周姐,我就迟到过一次。”   “别叫我周姐,我不喜欢!”我没好气地说。心理医师也会有小脾气,姓什么就叫什么姐,这类称呼会让我联想到那些办公室大妈。   “我真没迟到。”思嘉声音发嗲了。   “那刚才你去哪了?有人直接走进咨询室了。他进来时,你就没让他登记一下基本资料?”我责问道。   “没有啊,只是,刚才小蕾又返回来了,不过,她放下一样东西又走了,她让我下班时再把那样东西转交给你。”思嘉说。   不可能。要进入咨询室,一定会先经过前台,否则,我还要设置一个前台干嘛啊!   我想了想,换了一个问题:“刚才我在办公室喊你,你没听见吗?”   “没有啊。”思嘉见我真的发脾气了,大概有点怕,她吞吞吐吐地说,“也许是雨太大了,我没听见。对不起啊,周姐。啊,不,周……”   “你直接叫我周颜就行了。”我说。   “我觉得……我觉得不太好。”思嘉说,“那我叫你周医生吧。”   “好好,随便你。你去把小蕾拿来的东西取来给我吧。”我说。   “好的。”思嘉甜咪咪地应了一声。   年轻女孩的情绪变化就是这么快,刚才还委屈得快哭了,转眼又若无其事。 半分钟后,思嘉拿来一个黑色的塑料袋。   打开黑塑料袋。   我看到了一双米色磨毛皮鞋!左边那只鞋被油漆,或是其他什么东西蹭上一道黑色条状印记!   我本能地后退,差点撞到身后的椅子。   我冲到窗户边,往下看去,雨中,有那么多撑着伞来来往往的人,没有一个人穿着土黄色夹克。   他已经走了。   他穿着一双左边鞋上有一道黑色的条状印记的米色磨毛皮鞋走了。走路的时候,脚跟不沾地,踮起脚的样子有点怪异。   小蕾这是什么意思?   小蕾和刚才来访的男人有什么关系?   他们身上都有某种奇异的气味。他们都声称自己见鬼了。小蕾送来的东西,竟然是一双和男人脚上一样的鞋子。   我立刻拨通了小蕾的电话。   “小蕾吗?我是周医生。”我说。   “我知道。”小蕾说,“我有你的电话。”   “你叫思嘉转交给我的东西……什么意思?”我问。   “那是他的鞋。我不是说过吗?我能感觉到他,我虽然没有真真切切地看到他,但我能感受到他,而且他每次来,都会留下一样东西。这双鞋就是他上一次来留下的。”小蕾说。   “好的。”我按了按太阳穴,说,“好了,我知道了。”   “周医生……”小蕾欲言又止。   “没事,你可以直接说你想说的。”我说。   “我谢谢你。”小蕾说,“我说过我没病,我哥哥非要让我看医生,我找你不是觉得你能帮我治病,我只是想利用你来向我哥哥证明我没病。”   “我会跟你哥哥说的。”我说。   “哎。”小蕾叹了一口气,说,“谢谢。过几天,我再联系你吧,周医生,我很累。”   说完,小蕾就挂断了电话。   我没什么好说的了,也没机会跟她说了。电话一挂断,再打过去她也不会接,再说,我不想给她一种咄咄逼人的感觉。   我随手抓了几张纸,包住桌上的那双鞋,放回黑塑料袋里。又把袋子提到了门背后。   回到办公桌前,电脑提示我有新邮件。   那个怪男人说过,他十分钟后会把他拍到的鬼的样子发来我邮箱。   我打开邮箱,看到一张照片。 一张漆黑的,什么景象也看不到的照片。 和四物给我的照片一样。   “无聊。”我心情不好,咒骂了一句。   正要删除邮件,忽然,我应该给漆黑的照片补光。也许,我看到的照片之所以一片漆黑,是因为他是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里拍摄的照片。   我重新打开邮件,把照片下载了下来,又从网上下了一个PS软件。   给照片补光后,我看到了照片中的景象……   一间简陋的屋子里,一个半透明的男人蹲在角落里,手里拿着一些看不出是什么东西的东西,他侧着身子,脸正好面朝镜头。他在笑,他的嘴巴里有一排细细密密的牙齿,有点尖,他的脸盘很大,眼睛很小,头发乱糟糟地顶在脑袋上,身上穿着一件夹克……   他就是刚才来访的那个男人! 正文 第三章 鬼来电   看到这种照片,我不免心头一惊,很快,我感到十分愤怒。      “神经病!”这一回,我骂的声音有点大。      他什么意思?      他说他拍下了鬼的样子,但发来的却是这样的照片,莫非,他拍到的鬼就是他自己?还是,他知道他看到的鬼和他长得一模一样?      我生气地删掉了邮件。      虽然我知道没有问题的人不会来这里,但来这里的人,就算是有病,也不能这么耍我啊!      小蕾也是够了,表面看去是那么普通的一个女孩,口口声声说见鬼,还说那鬼每次来了都要留下一样东西,上回她见鬼,那只鬼留下的就是一双鞋?      鬼的脑回路也太奇葩了吧。      偏偏那双鞋还跟今天来的那个怪男人穿的鞋一个样,连弄脏的痕迹都一样。      那个鬼模仿今天这个怪人,还是这个怪人模仿那个鬼?      或者,这个怪人就是那个鬼?      如果这个怪人是鬼,那我也见鬼了。      小蕾和那个男人肯定是一伙的,这两个人故意玩我。      我越想越生气,没想到开个工作室,还会遇到这种事情。平白无故遭人愚弄。      另一件事,忽然从我脑子中跳出来,我顿时感到毛骨悚然。既然怪男人的照片可以补光,四物的照片也能补光……      我打开手机,找到四物给我的照片。      盯着那张漆黑的照片,我犹豫了,到底要不要给照片补光?      如果,我看到的四物是个半透明的人……      即便是,也是PS的,跟那个男人PS的方式一样,我这么对自己说,同时,我不觉得四物会这么无聊。      我把照片传到电脑上,并开始为那张照片补光。      补光工作很快就完成了。我松了口气,因为,我并没有在那张照片中看到什么半透明的人,那张照片中只有一张桌子,一条沙发,没有人影。      四物也拿照片跟我开玩笑。      而且,这个玩笑开过后,他就消失了。      想到这个,我的心情低到了谷底。关掉电脑,走出办公室,我对思嘉说:“午休时间,你可以出去吃饭了。下午如果有人来,就说我不在,你先做登记,安排咨询时间就好。”      “噢。知道了。”思嘉从包里拿出一个饭盒来,说,“我不用午休,我带饭了。”      “凉的怎么吃?”心情不好,我的口气也有点急。      “没事的。出去吃饭,又要花钱。”思嘉说。      我哭笑不得,一顿饭能花多少钱啊,年纪轻轻,省成这样,也是够了。      “随便你。”我说。      我不会给思嘉带饭,因为等下我不打算再回工作室,再说,提着打包的饭菜坐电梯,我们在13楼啊,我怎么可能提着那些东西忍耐那么长时间?      等电梯的时候,我给快餐店打了个电话,帮思嘉订了一份饭,又快速用网购APP买了一台微波炉,思嘉要带饭,有个微波炉,她就不用吃冷饭了。搞定这些,我觉得自己真是神经病,怎么会雇这么个能添麻烦的员工?      叮——      电梯来了,我走了进去。      电梯门合上了。我一个人在电梯间里。      那种奇异的气味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冒了出来。      混合了血腥的泥土味,很潮湿,略带着枯枝败叶的腐烂味,还夹杂着檀香燃烧时发出的味道……这气味真的很特殊,也很复杂。      我使劲地嗅着这种味道。      这味道是小蕾和那个怪男人身上共有的气味,小蕾今早来过,小蕾和那个怪男人今早都用过这部电梯。但他们早就走了,他们的气味不会残留那么久,更何况这股味道那么浓?      这是什么味道?      我很想搞清楚这种味道的来源。      某种香水的气味?某种食物的气味?      或者是某种药物的气味?      我朝左边站了站,气味更浓烈了,在电梯的角落处,那种气味非常浓郁。      “哎。”一个很低很轻的叹息声在我左边耳边响起。就好像有一颗头正贴在我的耳边叹气似的。      我真真切切地听到了。电梯里只有我一个人。      不是幻听!绝对不是!我真的听到了,虽然那个声音很轻。但我肯定我绝对听到那个声音了。我甚至……甚至感受到一股凉凉的气息吹到了我的耳朵上。      我的脖子僵住了,我不敢扭头,我的背脊没有贴在电梯壁上,但我的身体和电梯壁的距离最多只有十厘米。这是我的习惯,每次我坐电梯都会站在电梯最里面,几乎靠着墙。这种距离容不下一个人,更何况进电梯的时候,我没有看到任何人。      我也不敢看我的左侧,我甚至不敢用余光扫一下。      电梯内空间很小,我一个人站在这里面,不管我是不是正在环视四周,我也能看到每个角落。      “呵呵。”我的左边耳朵边又响起一个笑声。      这个笑声让我紧绷的神经几近崩溃。笑声很短,很干脆,但音量很小。这声音透着说不出的诡异感觉。      伴随着笑声而来的寒意,不仅仅让我的耳朵,脖颈,面颊感到一阵酥麻,还让我的心掉入了黑洞。      什么东西?      我祈祷时间能过得快一点,但电梯似乎比平时更慢了。在这狭隘密闭的环境中,我独自承受着恐惧。      我想我明白早晨那个男人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了。这时候的恐惧的确跟伤害没什么关系。哪怕我身边的这个东西不伤害我,我也惧怕它。      有鬼!      真的有鬼!      我信了,我信他们的话了。      叮——      电梯门打开了,电梯顺利地降落到一楼。      期间竟然没有一个人要搭乘电梯,也真是奇了怪了。      我几乎是跑着逃出电梯的。      走出电梯,站在大厦明亮的大厅里,我的精神恢复了正常,我怀疑我自己也病了。要不然刚才自己明明怕得要死,怎么会傻的不知道随便按一层楼,快点离开那个恐怖的电梯,硬要等到电梯落到一楼才出来,神经病啊!      周围人来人往,恐惧感很快人气驱散。      我的脑子越来越清醒。我不仅觉得刚才的自己真的很可笑。      世界上哪来的鬼?      只不过是幻听罢了,我居然会有那么一秒相信了病人的话,他们是病人,我是医生啊,他们说有鬼,是因为他们生病了,我又没病。      这时候,手机响了起来。      是思嘉。      “谢谢你。周……周医生。”思嘉说,“谢谢你给我订的餐。”      “赶快吃你的饭吧。吃凉的生病了,又要请假,别想白拿工资,请假我是要扣钱的。”我说。      挂了电话,我看着玻璃门外的大雨发愁。这么大的雨,走到车前,我会成落汤鸡的。要是有人替我去把车开过来就好了。      虽然想是这么想,但我知道,我还得自己去开车,因为每个”要是……就好了”的句式多半只是不可被实现的假设罢了。      伴随着胡思乱想,我冲进了雨里。大雨像瓢泼的一样,瞬间把我淋湿了。      几分钟后,我坐到了驾驶位上,从后视镜里,我看到自己的样子狼狈不堪,脸上的妆几乎毁了。      顾不得整理妆容,我又闻到那种怪味了。      整个车子里,充满了那种难以形容的气味。联想起刚才在电梯里发生的事情,我的汗毛一下子就竖起来了。      我总觉得这种气味是一种不详的味道,只要我闻到这种味道,就要出怪事。      忽然,我有点心虚了。比起刚才在大厦的大厅里,我的胆量指数又降了下来。毕竟现在在车里,我又独处于一个密闭的空间里了,车外没有一个人,真不知道又会发生什么。      先不管,按我的习惯,一上车,首先带上蓝牙耳机,以备开车时,有电话打进来,方便我接听电话。      耳机刚带上,手机铃声忽然就响起来。      我吓得差点跳起来。      我看都没看屏幕,电话响了三声,就自动接听了。      是杨苏。      杨苏是我闺蜜,我的手机只对她一个人设置了自动接听。      “颜,我来看看你就走了。我有七天时间可以逗留,剩下几天,我得去干别的事。你自己搞好你的工作室。”杨苏说。      还没等我讲话,电话就挂断了。      搞什么搞,这叫什么电话,打过来自己自言自语一通。而且,我根本听不懂她说的是什么意思。      我抓起手机,准备打回去问个清楚,然而,我却清楚看到通话记录中并没有杨苏的来电。分明就在刚才,她打了个电话给我,通话记录里怎么会没有她的来电记录呢?      怪了,今天真是见鬼了,什么怪事都一并发生了。      不管了,我本想从通话记录里找她刚才打进来那条,给她拨回去,现在找不到记录,只好打开通讯录找她的号码。      还没找到杨苏的手机号,又有人打进电话来了。      是杨苏的哥哥杨陌驰。      “干嘛?你妹刚打过电话给我。”我一向对杨陌驰都是这个态度,他是杨苏的哥,差不多就等于是我哥。我们都是一起长大的。      “苏死了。”杨陌驰的声音很低沉。      我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杨苏半分钟前才给我打的电话,杨陌驰为什么说她死了。      “你说什么?”我只想要杨陌驰确认一遍他刚才说的话。      “苏死了。苏去马代度假,潜水出意外,死了。”杨陌驰的声音颤抖起来。      “不可能……”我还想说话,但我的喉头哽住了,我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半分钟前,杨苏说:“颜,我来看看你就走了。我有七天时间可以逗留,就剩下两天了,我得去干别的事。你自己搞好你的工作室。”      这些话,我听得真真切切!       正文 第四章 梦魇   “已经五天了。四天前就出事了。”杨陌驰说,“你有空,就来送她一程吧。明天举行葬礼。”      “好。”我说。      挂了电话,我一个人坐在车里,那种奇怪的气味已消失了。      我哭不出来,事情发生得太突然了,我甚至怀疑这件事的真实性,我又查看了一遍手机,通话记录中有杨陌驰来电的记录。他的的确确的打电话给我了,不是我的幻觉。      我反复盯着通话记录看,不管我看多少遍,都找不到杨苏的来电记录。      杨陌驰说,杨苏出事五天了,刚才我却在电话中听到杨苏的声音,我依旧清楚地记得杨苏在电话里说的每一个字,她说她来看看我,她说她有七天时间可以逗留。      有七天时间逗留。在哪里逗留?人间?      为什么是七天,而不是五天,八天?难道真的有头七回魂?      我感到自己的脑袋中被塞入了一团解不开的乱麻。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家的。也许是淋了雨,感冒了,我觉得浑身酸痛,脑袋发胀。      一下午,我都躺在床上,浑浑噩噩。      就这么糊里糊涂地挨到晚上,我随便吃了点东西,又回房了。      躺在床上,那种奇怪的气味又一次向我袭来,窗帘半开着,我的房间外面有个露台,露台下是花园,花园里有几盏灯,那几盏灯一般是彻夜开着的,所以,如果晚上睡觉,我不把窗帘拉上,即便不开灯,也可以借着那几盏灯的光线清楚看到房内的一切景物。      房间里除了我,没有别人。      那种奇怪的气味越来越浓,好像正是从露台飘过来的。      最后,那种气味浓得几乎呛到我,我想站起来关掉窗户,但我发现自己竟然动弹不得。全身只有眼珠可以转动,我依旧能清楚看到周围的景致,但就是动不了。      我看到窗户敞开着,窗帘只拉了一半,风吹进来,窗帘飞舞起来,把我挂在衣帽架上的外套弄掉在了地上……      与此同时,我感到房间里好像不止我一个人存在,还有一个“人”,它就在我床边,盯着我,一言不发地盯着我。我看不到它,但能感受到它的存在。      我想喊,喊不出声,我的喉咙像被什么卡住了。      我分不清自己是在做梦,还是处于清醒状态。      与我面对面的那个“人”,缓缓地,把头凑了过来,它的脸就在我的脸前面,我甚至感受到它的鼻息,一种低沉的喘息声在我面前响起,一阵阵微弱的凉风就在我鼻尖!      你是谁?我心里这么想,嘴巴问不出来。      分明我的视线可以直接抵达对面的窗户,甚至看得到窗户外的光线,没有被任何东西挡住,但我就是能肯定有人在我面前。      我怀疑自己在梦魇中,这就是传说中的鬼打墙,但周围的一切是那么真实,我觉得我的眼睛是睁着的,我还听到了我的门响了一下,我知道是我家保姆朱阿姨擦地的声音,她总是习惯在晚上拖地,偶尔拖把会触碰到我的门,发出“咚”的响声。      朱阿姨!我心里大喊,但嘴巴依旧无法发出声响。      忽然,我听到很低很轻的啜泣声。像是一个人想哭又强迫自己不要哭出来的声音。      这时候,我感受莫名的悲伤,我觉得面前的这个东西变得潮湿了,我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它在哭,那种啜泣声是它发出来的。      又过了一阵,我对眼前这个东西的感觉在逐渐减淡,最后,我彻底感受不到它的存在了,房间内奇怪的气味也消失了。我试着动了动,全身都恢复了正常。      我站了起来,我看到我的外套果然是掉在地上的,这证明我刚才的确不是在做梦,风真的把窗帘弄得乱飞,我的衣服就是那时候从衣帽架上掉下来的,我都看到了。      我立刻冲出门去,朱阿姨已经回房了,我要去找她。      敲开朱阿姨的门,她正在房里看电视,我张口就问:“朱阿姨,刚才你拖地了?”      “是啊,怎么了?我平时不都是在晚上拖地吗?你们都回房了,我把地弄干净,第二天,干干净净的。”朱阿姨说。      “碰了一下我的门?”我又问。我想确认一下,刚才自己有没有做梦而已。      “记不得了,可能碰了吧。怎么?吵到你睡觉?”朱阿姨发起牢骚来,她说,“哎哟,年轻人,睡那么早,睡多了,睡眠自然浅了,轻轻碰一下门,就醒了啊。”      “不是。”我说,“我不是嫌你碰了我的门,我有事跟你说。”      “进来吧。”朱阿姨把门开大了,让我进去。      坐在朱阿姨房间,我把刚才的经历都讲了出来,之所以选择对她说,是因为我记得她以前说过一次关于鬼压床的事情。我想让她帮我判断一下,刚才的经历是不是鬼压床。      “啊呀,这是鬼压床啊!”朱阿姨说。      ……      我不知道说这种事,她为什么这么兴奋。      “朱阿姨,你确认?”我又问了一遍。      “当然,你不是不信这些,怎么?现在又信了?”朱阿姨问。      “不是。”我有点尴尬,我说,“实际上,科学可以解释鬼压床的。一个人从浅睡眠进入深睡眠需要一段时间,有时候,因为生理原因,这段时间被缩短了,就会出现梦魇……”      “啊呀,我哪听得懂你在说什么,你今晚到底想说啥啊?”朱阿姨问。      “没什么……”朱阿姨这么一问,我更尴尬了,我说,“我就是想确认一下,今天这种情况是不是俗称的鬼压床。”      “我说是,你又要用什么科学来解释。你这孩子。”朱阿姨说,“你感冒了,老话说,鬼是趁虚而入的,生病的时候最容易撞鬼。”      听到“撞鬼”二字,我就不开心,这几天,我对这两个字很是敏感。      “撞哪门子鬼啊。你真是的,就喜欢散布封建迷信。”我嗔怪道。      “别不当一回事。你得信我的。跟我来。”说着,朱阿姨,      我就这么糊里糊涂地跟着朱阿姨搞起了迷信活动,一个留过洋的心理医生,跟着家政工作人员搞迷信,我自己也是醉了。      朱阿姨在我的房间四个角落分别放上一小碗盐,又在落地窗前,用大米撒出一条白色的线。      完事,朱阿姨告诉我:“好了,没事了,这些东西都是辟邪的,要是再有孤魂野鬼来找你,它进不了你这屋。”      “噢。”我应了一声,有点不好意思,毕竟以前我很嫌弃弄这一套的。      “睡吧。”朱阿姨要回房了。      “朱阿姨!”我喊住了她。      “怎么?”朱阿姨问。      “我想知道,为什么会有那个来找我?”要知道,我能问出这种问题,是下了很大决心的。      “多半是刚死的人,过去跟你有过节,或者是你认识的人,关系比较好的那种。”朱阿姨一说这些就来劲了,她开启了话唠模式,“人死后,可以在阳间停留七天时间,七天过去,亡魂就要被黑白无常带走了。所以,很多人说是自己撞鬼了,基本上撞的都是新死的鬼。”      朱阿姨的话让我想起了杨苏。      难道刚才来找我的是杨苏?      我也不知道今天我是怎么回事,竟然对这些事感兴趣了,我又连续问了朱阿姨好几个问题。      朱阿姨告诉我,人死后,会到自己生前去过的所有地方收脚印的,如果呆在人间超过七天,不跟黑白无常走,要么变成孤魂野鬼,永世不得超生,要么作恶被抓鬼的高人逮到,搞个魂飞魄散,就彻底什么都剩不下了。      一晚上的谈话,朱阿姨差不多成了我的灵异导师。      最重要的是,我想到自己这几天的经历,不由地问了朱阿姨一个问题:“朱阿姨,真的有灵异体质吗?”      “有啊。”朱阿姨说。      “灵异体质就是容易招鬼的体质?”我问。      “不一定。灵异体质包括的不仅仅是易招鬼的体质。你听说过阴阳眼吧?”朱阿姨说,“阴阳眼就是灵异体质的一种,阴阳眼可以看见鬼。”      “那……那要是看不见鬼,能感受到自己身边有鬼,能闻到它们的气味呢?”我说。我想到最近每次怪事一出现,自己就会闻到的那股气味了。      “这个嘛,当然也算是灵异体质了。”朱阿姨说,“只要对灵异体或灵异事件格外敏感的人都算是灵异体质,能感受到自己身边有鬼的存在,当然是灵异体质了。不过偶尔的一两次感受,不算的,每个人一生中或多或少都有那么几次感受到灵异的经验。灵异体质是一感受一个准的那种,十有八九错不了的那种。不过我没听说过可以闻到鬼的人。”      “鬼有气味吗?”我又追问道。      “不知道。”朱阿姨打了个哈欠,摆摆手说,“不说了,不说了,早点休息吧,白天莫说人,晚上莫说鬼。”      “好吧。”我这才放朱阿姨走。      “朱阿姨!”朱阿姨刚走到门边,我又把她住了。      “又怎么了?”朱阿姨有点不耐烦了。      “别,别把这事告诉别人。”我实在担心她管不住嘴,我堂堂一个心理医师,还信这个,说出去不被别人笑话死。      “好好好。你呀,真是的!”朱阿姨笑着走了。      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会问出“鬼有没有气味”这种问题来。      如果有鬼的时候,我就能闻到那种古怪的气味,小蕾和那个怪男出现的时候,我也闻到那味道了,莫非他们是鬼?还是他们真的没病,只是撞鬼了,鬼跟着他们来到了我的工作室……       正文 第五章 看不见   虽然朱阿姨在窗台上撒了一条大米白线,我还是不敢开着窗睡。当我走近窗户时,我看到了叫我大吃一惊的一幕。      窗户玻璃上有一个湿淋淋的手印,窗户下面的地板上放着一个椰子壳制的冰箱贴。      是杨苏!      就是这么一瞬间,我从一个唯物主义者变成了一个唯心主义者。      前段时间,杨苏跟我说她想去马代度假,当时我告诉她,我刚从美国回来,打算搞个工作室,没心思去玩。我说,回来的时候给我带个椰子壳做的冰箱贴吧,那玩意也挺有意思的。      后来,我不知道杨苏什么时候去马代的,她这个人一向说走就走,有时间就满世界跑,对于她的神出鬼没,我早就习惯了。      回想下午在车里,在电话里听到杨苏的声音,她说:“颜,我会来看你,把你要的东西给你,我就要走了。我有七天时间可以逗留,就剩下两天了,我得去干别的事。你自己搞好你的工作室。”      她所说的,我要的东西就是椰子壳做的冰箱贴。      杨苏果然来看我了,我拿起地上的冰箱贴,哭着把窗台上那条大米画的白线毁了,如果刚才的鬼压床是因为杨苏,我完全不觉得害怕了,我不会阻止我的闺蜜来看我,不管是她是人是鬼!      接着,我把房间里四个角落放着的那些盐巴也收起来了。      从下午到现在,发生的一切就像是在做梦。      杨苏的死,第一次经历鬼压床,窗户上湿漉漉的手印,在地板上发现的椰子壳冰箱贴……      我睡不着觉了,我打开了电脑,开始查询相关的信息。      我怀疑现在的我拥有了某种灵异体质,就像朱阿姨说的,灵异体质不仅仅是有阴阳眼,对灵异体或灵异事件格外敏感的人都算是灵异体质,我觉得小蕾和那个怪男人来我的工作室找我,并非偶然,他们不是从众多的心理工作始中随机做出选择的。      而且。      我从小蕾和那个怪男人身上都闻到了那种特殊的味道。      在电梯间里,我感到自己耳边有气息,听到了低声的叹气声,那时候,我也闻到怪味了。      在车里,杨苏给我打电话,通话记录中并没有她的来电记录,而且几分钟后,杨陌驰告诉我杨苏已经死了,当时,车里也有那种味道。      刚才,我遭遇了鬼压床,杨苏把椰壳冰箱贴留在我房间的时候,我也闻到那股味道了。      我怀疑,我对灵异体或灵异事件的特殊感知力就是通过气味传达的。      当我闻到那种气味的时候,就表示周围有灵异体存在,或者就会有灵异事件发生。      这只是我的猜想,我想查查看,有没有跟我一样。      搜索了半天,没有结果。      看来没人跟我一样,我也不知道自己干了什么,竟然获得这般绝无仅有的技能。      手机又响了起来。      是小蕾。      现在是凌晨两点半,这个时候给我打电话,实在是很不礼貌,我只是心理医师,我又不是她妈,干嘛有事就找我。      我拒绝接听她的电话。      几秒后,小蕾的电话又拨进来了。      我依旧拒绝。      接下来,小蕾锲而不舍地拨打着我的电话。      实在没办法了,我要是不接电话,她会一直打下去的,我只能接起电话来。      “周医生,救救我,我太痛苦了……”小蕾在哭。      “怎么回事,好好说话。”我像训斥一个孩子一样训斥小蕾。      “周医生,我受不了,我很痛苦,我真的有病吗?你告诉我,我是不是真的有病?”小蕾哭得更大声了。      我知道患有精神病的人是非常痛苦的,精神上的折磨不比身体上的折磨容易忍受。尤其是像小蕾这样患有严重妄想症的病人,的确容易出现精神崩溃的状况。      “周医生,你说话啊!我求求你了,救救我!”小蕾歇斯底里地在电话里大喊。      我束手无策,作为一个心理医师无法安抚病患的情绪,也的确是够无能的了,其实,此时此刻,我是被这一连串的事情弄乱了脑子,如果我依旧认为小蕾有妄想症,那么就得推翻我刚才的猜测,怪味的问题依旧无法解释,我自己可能也得了妄想症了。      椰壳冰箱贴就在我手边,它是真实存在的。      但,这并不表明杨苏真的来过,也可能是我刚才梦游了,这些东西都是我自己弄的,说不定我精神分裂了……      越想越感到恐怖,我都怀疑我自己生病了,我怎么帮助小蕾。      “周医生,你说话啊!你说话啊!我求求你了,我受不了了!”小蕾在电话里大喊着。      “别喊了!”我吼了一声,“安静下来。”      小蕾终于不再大喊大叫了。      “告诉我,发生什么事了?”我问。      “他又来了。我面对墙睡,他躺在我背后,我感受得到,我不敢扭头,他说话了,我听得到,我还很害怕,那声音就在我耳边啊!周医生,他就贴在我耳朵边说话啊!”小蕾说。      “我知道。”我说,“我知道你很害怕,冷静下来,现在你怎么样了?”      我的确知道那是怎样的一种恐惧,因为我在电梯里就感受过那种东西在自己耳边叹息的感觉。      “现在没事了。”小蕾似乎放松了下来。      “他跟你说了什么?”我问。      “还是那句话:‘我的心是你的,我的魂是你的,你是我的。’”。小蕾说。      “只有这几句话?”我问。      “是的。”我说,“你不是说他每次来都要留下点东西吗?这次他留下了什么?”      “一件土黄色的夹克。”小蕾说。      土黄色夹克!      我的心一凉,我又想到那个大脸盘的怪男人了。      “他到底长什么样?”我问。      “我看不到他长什么样,我上次就跟你说了,我看不到他的样子的。每次都是。”小蕾说。      “既然现在没事了,你后天再来找我吧,明天我不在工作室。”我说。      明天我要去参加杨苏的葬礼。      “好。”小蕾的声音低低的。      我知道她不想挂电话,但她还是接受了我的建议。因为她是个懂事的女孩,她知道凌晨打扰别人是很不礼貌的行为。所以,她勉勉强强地挂了电话。      躺在床上,我又回想起第一次小蕾到我的工作室跟我讲的那些怪异的事情。      那天,小蕾坐在我对面。      她说:“周医生,别见怪,最近,我很怕冷,总觉得冷,所以才穿了羽绒服。”      我笑笑,说:“没关系的。”      我不会因为一件羽绒服就把一个人判定为疯子。      小蕾说:“其实,我不觉得我有病。真的。是我哥哥觉得我有病。”      “心理工作室不止是接待有精神疾病的人。”我说。      后来,我们东拉西扯地聊了半天,我发现小蕾精神一直处于紧张状态,对我并不是很信任。      一个小时候,小蕾忽然问了我一个莫名其妙的问题,她说:“周医生,你相信这个世界上有鬼吗?”      “我不知道你指的是什么?”我说。      “鬼。”小蕾盯着我的眼睛,清楚地吐出这个字。      “目前为止,科学尚不能证明的事物还很多……”我说。      小蕾打断了我:“周医生,我遇鬼了。”      “你能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吗?”我需要了解小蕾的详细情况。      小蕾说:“第一次撞鬼是半年前,那天晚上,我在朋友家聊天,九点半回家的,那天天气挺热的。”      “回家后,我打开门,第一件事就是去开灯,开关就在门旁边,伸手就能摸到。”      “那天,我找不到开关。我自己家,我开过无数次的开关,难道我还会记错位置?我摸索了好一阵,没有摸到开关。”      “四周伸手不见五指。”      这时候,我插了句话:“不可能,楼道里总有灯,再说城市里,屋子里不开灯,也会有霓虹的光从窗外透进来,不可能伸手不见五指。”      小蕾说:“就是伸手不见五指。那天不知怎么的,楼道里的灯好像坏了,我是用手机照着楼梯回家的。”      我没再讲话,等待她继续说下去。      她说:“忽然,一只手抓住了我的手,好像有人在我家里。”      “我只有我哥哥一个亲人,但我没跟我哥哥住一块儿,他成家了,我独居。但我哥有我老房子的钥匙,所以我以为是我哥。我问,哥,是你回来了吗?”      “没人回答我。”      “我有点害怕了,那只手很大,冰冰凉的,我觉得我遇到坏人了,我的另一只手里攥着手机,我抬起手机,按亮了屏幕,但我什么也看不到,屏幕能照到的范围十分有限,没人。可是我的手依旧能感觉到抓住我的那只手凉冰冰的,很有力。”      “我被我看不到的东西抓住了,不是鬼,又是什么?”      我没发表任何评价,我只是说:“你刚才说这是你第一次撞鬼,还有几次?”      “四次。”小蕾说。      “说吧,把每次的情况都告诉我。”我说。      “第二次也是在家里。那天我夜里忽然醒了,我从来不会在夜里醒过来,但那天我却忽然醒了。接着,我就遇到了一件叫我感到毛骨悚然的事情。”       正文 第六章 李宿   小蕾说:“醒来后,我觉得很口渴,于是我起来去喝水。”      “喝完水,我要回到床上,却忽然被某个东西堵住路了。我虽然看不到站在面前的是什么东西,但我能感觉到很像是个人。”      我忍不住要问话了,我说:“你晚上起来喝水不开灯吗?”      “我开了啊,喝水的时候开了,喝完水,我关了灯,摸黑走回自己房间的。我自己家,我闭着眼睛也找得到床在哪。”小蕾说。      “我刚才说了,城市里即便没开灯,窗外也会有光亮照进屋子的。”我说。      “的确有光亮照进屋子,所以我才说我虽然看不到站在我面前的是什么,但我能感觉到像是个人。我并没有看到什么,就像第一次见鬼那样,它明明捏着我的手,我却看不到它,它就在我面前,挡住我的去路,我能感觉到那种来自它身上凉飕飕的寒意。不知道你玩过一个游戏没有,让人用手指在你鼻梁面前打钩,虽然手指不触碰你,你却能感受到那种力量,我当时就是那样的,虽然我看不到它,它也没碰到我,但我能感受到它的存在。”小蕾说。      “继续说。“我说。      “它说话了,声音很低,含糊不清的,它说,‘我的心是你的,我的魂是你的,你是我的。’,我非常害怕,我就那么僵住了,我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但最终,它就那么凭空地消失了。”小蕾说。      “这是第二次撞鬼。和第一次没什么太大区别。都是看不到,能感觉到。”我替小蕾归结了一番。      “是的。这是第二次。”小蕾说,“每次其实都是一样的,我始终没看到他,但我感觉到它的存在了。除了感受,还有声音。”      后来,我没有让小蕾把她所有遇鬼的经历都说出来,我对她进行了一番心理暗示,暗示她那东西是不存在的,我不知道能否起作用,我认为这女孩一定是因为现实压力太大,或是经历了某事留下了心理创伤,具体怎样,还得多聊几次,我才能找到原因,也才能为她设定治疗方案。      今晚,小蕾说那个东西又出现了,同样,她看不到脸,但她得到了一件它留下的东西——一件土黄色夹克。      虽然,土黄色夹克让我想到了那个怪男人,但实际上,我知道我把土黄色夹克和那个怪男人联系起来,是不理智的。      包括我把小蕾上次送来的那双磨毛皮鞋同那个男人联系起来,也是不理智的。      如果那双磨毛皮鞋是那个怪男人的,那他来我工作室的时候,为什么脚上还穿着一模一样的鞋子。他有两双磨毛皮鞋,且都在同一个部位留下了脏印?      怪男人说他也撞鬼了,而且他给我看的他拍到的鬼的照片和他自己一模一样。      小蕾说的那个鬼和怪男人衣着一样。      那个鬼和怪男人长得一样,穿的一样?同时缠上了小蕾和那个怪男人?      那个怪男人就是鬼,他缠上了小蕾,如果他不是鬼,为什么他进入我的工作室,经过了前台,思嘉说没看见有人来?      我的脑子乱哄哄的。      迷迷糊糊地,我睡着了,一觉睡到了天亮。      早晨七点。我得起来了。      我要去参加杨苏的葬礼。      我找了一套黑色的衣服穿上。尽管一夜没怎么睡,但心情很差,甚至感受不到疲倦。      驾车一个半小时,到了墓地。      杨苏家是信基督教的,她的葬礼举行得比较西化。由牧师主持。      杨陌驰见到我,简单地寒暄了几句,我看不到墨镜后他的双眼,但我听得出他的声音很疲乏,应该是操劳了好几天了,精神状态很不好,脸色苍白。      我一直控制自己的情绪,我知道,在场,最伤心的人是杨苏的父母,如果我哭得太厉害,会煽动他们的情绪,令他们更加难过。      我本想告诉杨陌驰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但忍了忍,还是没说。      看着苏的棺材一点点落入墓坑,我的心越来越沉,第一铲土撒下去的时候,我的眼泪一下子就不受控地滴了下去,不管怎样也收不住。      从小到大,我从来没有经历过这种场面,没有经历过亲友死亡的事件,原来那句话是对的,除了亲友离世带来的痛苦是真实的,其他一切的痛苦都因个人价值观而起。      我的眼睛被泪水模糊得几乎看不清眼前的景致了。      一个穿着一身黑色西服,内搭黑色衬衣的男人朝我走了过来。他拽了我一把,拖着我走了五米。      “干什么?”我问。      “不要站在那里。”他说。      我打量了一下眼前这个男人,身高在一米八左右,肩膀稍稍有点宽,身材比例很好。看起来他的年龄应该比我小一点,面部皮肤很紧,脸色苍白,白得有点吓人,像纸张那样,头发短短的,修理得整齐清爽。      他的面部轮廓很立体,但又很柔和,嘴唇薄薄的,鼻子长得最好看,剑眉搭配深邃的眼睛……老实说,我第一次见到这么帅的人。      但,这个男人,发色是花白的,不知道是故意染出来的,还是天生的,但这种发色在他的头上出现并不显老,仅仅增添了一种沧桑的气质。像一个过早成熟的少年。      我不想问他为什么,也没有时间询问他的身份,因为另一件事吸引了我的注意。      这个英俊的男人,身上散发出一种奇异的气味来,就是那种混合了血腥味的潮湿泥土的气味,非常复杂的味道,那种对我来说象征着灵异的味道。      “你……”我开始怀疑他到底是不是人了。      “你好。我叫李宿。是杨苏的朋友。”他说。      杨苏的朋友?      杨苏的所有朋友我都认识,但我从没见过这个人,难道是因为太帅,杨苏有私心,不想介绍给我认识?      毕竟这是葬礼,不方便深究。      我礼貌地冲他点点头,没再多话。      李宿一直站在我身边,他不跟任何人说话,也没有人前来跟他讲话,他似乎对葬礼也并不那么关心,只是偶尔看看我。      我无心去搭理帅哥的目光,心情沉浸在悲痛中。      葬礼结束后,跟杨家的人道别后,我便驾车回家了。      临走前,我回头,看到李宿站在原地,望着我,我又返了回去,递给他一张名片。      我说:“也许你需要来我的工作室。”      我不觉得李宿有心理疾病,我只是因为在他身上闻到了怪味,才给他名片的。我莫名地觉得他需要来工作室找我。      一路上,我都在回味那种李宿身上的怪味。能让我闻到怪味的人,小蕾是第一个,怪男人是第二个,李宿是第三个。      回家后,我打了个电话给思嘉。      我问她:“你觉得小蕾身上有怪味吗?”      “没有啊。”思嘉说,“怎么了?她看起来干干净净的。不会有异味的。”      思嘉显然没明白我的意思。      算了,我不想再问了。我知道的的确确,只有我一个人闻得到那种味道,我确认了,那就是灵异的味道。      我李宿肯定会来找我的,这种直觉很强烈。      这时候,我的手机响了,是微信提示音。      四物!      是四物发来的信息,我很激动,立刻打开了那条信息。      “每个人的结果都是死亡,葬礼是一种告别仪式,想想你们一起有笑声的日子。”      我没回复,虽然我很期待他能给我发信息,但我实在不知道回复什么好。我不想说杨苏的事。      我拿着手机发呆。总觉得有不对劲的地方。      葬礼……      对!就是“葬礼”两个字不对劲!      “周医生。如果,你不相信我,你可以仔细看看你在社交网上发过的所有图片和文字,再比对一下四物跟你说过的话,有可能,有些事情,你并没有在社交网上发布,四物却一清二楚。有些事,除了一个能时时刻刻守在你左右的人,谁也不会知道的。既然他一直在你身边,你却浑然不觉,他不是鬼,又是什么?”      小蕾的话又在耳边想起。      我根本不可能在社交网上发布关于葬礼的任何信息。      我要参加葬礼,只有父母和杨家的人知道。四物怎么会知道这件事?      难道,四物真的不是人?他时时刻刻守在我身边,知道我身边发生的一切?      不,我仍旧不相信小蕾的判断。      我立刻翻查自己的社交网信息,又对比四物的聊天记录看,的确有些地方对不起来,我并没有在社交网上公开过的事情,四物竟然也一清二楚!      就算有这些证据又怎样,我依旧不肯相信小蕾的话。      可能四物就在那个葬礼上,他看到我了,我没看到他,是因为他认识我,我不认识他。      作为心理医生,我知道,我不能暗示自己小蕾的话是合理的,否则我就会彻底相信她。      反过来,我一直给自己积极的暗示,我告诉自己,四物可能是我身边的暗恋者,或者他是跟我关系很亲密的人,故意同我恶作剧。      但,那个葬礼上,没有跟我关系很亲密的人,亲密到知道我所有琐事的人……       正文 第七章 追求者   杨苏死了。      杨苏的葬礼结束了。而我的生活还要继续。      第二天早晨,我随便吃了点早餐就去工作室了。      八点半,小蕾竟然已经在工作室等我了。      小蕾的样子看上去非常憔悴,甚至是有点恐怖,她还是穿着灰色的羽绒服。面色惨白,嘴唇毫无血色,像是经历了一场大病的人,两个黑眼圈十分醒目。      我还没开口,小蕾就哭了起来,越哭越凶,我有点手足无措。      我知道这种时候,说什么都多余,她需要发泄自己的情绪。      “周医生……”小蕾颤抖着说,“我实在没办法了,我知道你也没办法。我猜得到那东西是谁。”      “你是说那只鬼?”我试着问。      “是的。”小蕾点了点头。      “它是谁?”我顺着小蕾的话问。      “半年前,我在一家物流公司应聘了话务员的工作。”小蕾说,“有个司机追我。他三十八岁了。还没成过家。他追我追得很凶,但我真的不喜欢这个人。”      我看着小蕾的眼睛,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虽然他一直对我献殷勤,但老实说,我连他全名叫什么都不知道,他们叫他大龙哥,我也跟着别人这么称呼他。这个大龙是个个性很沉闷的人,在公司里,几乎不说话,个头快一米九,很壮实,四方脸,脸很大,眼睛小小的,嘴巴也很大,常穿一件土黄色皮夹克,一双磨毛皮鞋……”      又是这副模样!      我有点沉不住气了,我端起咖啡来,喝了一小口,偷偷地深呼吸一次,尽量不让小蕾看出来我略微紧张的情绪。      “在物流公司工作的那段日子,每天公司都供应午饭,但伙食不好,大龙总是从外面给我买一份更好的快餐回来。除了他跑长途的时候,我能清净几天,平时他就会给我送饭。”小蕾说。      “大龙每次跑长途都会给我带礼物回来。”小蕾说,“我告诉过他,我真的不需要那些东西,希望他能明白,我不会接受他,他什么也不说,只是看着我的眼睛说,我的心是你的。”      “后来,大龙死了?”听到这里,我试探性地问了这么一句。      “不知道……”小蕾忽然又慌了起来,说话的声音又开始颤抖了,“有一天,下班后,我要回家了,大龙忽然把我堵在办公室,那时候,办公室的其他话务员都走了,只有我一个人,我很害怕,大龙抓着我的手,他说,只要我答应嫁给他,他会把他的所有都给我。”      我问:“他把你怎么了?”      问出这句话,我有点后悔,如果大龙真的伤害了小蕾,这个时候问这种话,可能会刺激到小蕾的情绪。      但,小蕾的回答让我放下心来,她说:“大龙并没有把我怎么样,我当时气疯了,我冲他大喊大叫,我告诉他,就算全世界的男人都死光了,我也不会跟他结婚,我还说他长得太丑了,我看着就恶心。”      “大龙他……”我想问是不是大龙气得自杀了。但我没问出口。      “大龙放开了我,我回家后就打电话给老板,我辞职了。从那天,我再没有去过物流公司。”小蕾说,“不过,我也没听说大龙出意外了。”      “你没什么错。你只是拒绝了自己不喜欢的人。”我淡淡地安慰了她一句,也可能这句话对她来说起不到什么作用。      “离开物流公司,我的生活中还是会出现大龙存在的痕迹。”小蕾又哭了起来,很无助的样子,她说,“后来,我在一家快递公司找了工作,也是做话务员,下班后,经常看到有一份饭挂在我家门口。”      “你怎么知道那份饭跟大龙有关?”我问。      “过去大龙给我订餐都是订同一家的,我认得那家店的饭盒,挂在我家门把上的盒饭就是大龙给我订的!”小蕾声音忽然大了起来,她有点激动。      “嗯。”我说,“我不是说你疑神疑鬼,我是想弄清楚事情的真相。”      “对不起。”小蕾说,“我只是受够了,我哥说我有病,我受不了我在跟你讲这些的时候,你怀疑问题在我身上。”      “我没有。”我很平静地说。      “好了。我相信你,你也要相信我。”小蕾继续说,“还有,我还会经常收到大龙给我的其他礼物,放在我房间里的,这是我最受不了的。”      “他有你家钥匙?”我问。      “我怎么会给他我家的钥匙呢?我躲他都躲不过,怎么可能主动给他,我的钥匙。”小蕾说,“我有时候回家,会有一些外地特产放在我桌子上,包装好了,每次都是用一张牛皮纸包的,上面写着一行字‘我的心是你的’。不是大龙给我的,谁会写这样的字?”      “你说过那个鬼出现的时候,它对你说过一句话:‘我的心是你的,我的魂是你的。’。”我说。      “是的。所以,有那么多证据,我才说我知道它是大龙,而且它留下的东西也是大龙的东西,大龙常穿的夹克和鞋子。”小蕾说。      “你不知道大龙现在的情况,怎么就判断来找你的是鬼呢?鬼怎么去给你订餐买礼物?”我说。      “难不成他是人?人又怎么会出现在我面前,我看不到?我说了,它就站在我面前,我看不到它啊!”小蕾又急了,她的情绪很不稳定,一直在反复。      “可能大龙的骚扰让你……”我想说让她产生了精神上的问题,只要配合治疗,会没事的。      “不!”小蕾忽然歇斯底里起来,她打断我,大声说,“别说了!我知道你想说因为大龙的骚扰,我得了精神病了。我没病!我根本没病!”      “你别这么激动。”我有点无奈。又不是被立刻关进疯人院,小蕾这反应就像电视剧中被强迫入院的精神病似的。      “我说了我没病。”小蕾声音低下来,喃喃自语,“我知道你觉得我一定是做了什么亏心事,才会这么怕他,我没有。”      我知道接下来,小蕾要说她对整件事的感受了,了解她内心的真实世界,对治疗有极大帮助。我竖起耳朵,准备专心地听她即将吐出的每个字。      “大龙这个人太执着了。这是让我感到最恐惧的地方。没有别的原因。我没有对不起他,没有因为他喜欢我,就利用他。我不喜欢一个人是不会占他的便宜的。”小蕾说      “公司有人觉得大龙一直追我,是因为我半推半就,以为我拒绝的不够坚决,事实不是这样,我拒绝得再坚决也没用,他就是听不进我的话。他的追求让我很苦恼,很苦恼……有人觉得被人追是一种享受,我从来没这么觉得,真的,我很烦他这么追我……”眼泪流淌在小蕾病态的脸上,此时的她才更像一个幽怨的女鬼。      “好了,今天到此为止。我理解你。而且,我相信你。”我站起身,打算暂时把小蕾送走,同时,我给了她一个承诺,我说,“为了搞清楚是怎么回事,我要去你之前工作的物流公司,找找大龙,我要看看这个人到底是否还活在这个世上。”      “谢谢你了。”小蕾不再哭诉她的苦恼,只是很感激地点头。      送走小蕾,我心里有一千个疑问,我是个心理医生,如果有人对我撒谎,我很容易通过对方的表情举动判断得出叙述的真实性。小蕾十有八九没有撒谎。所以,小蕾和之前来工作室的中年男人应该不是一伙的。并不是要合起伙来耍我。      小蕾描述的那个“鬼”的确在外形上跟之前来的男人差不多。      如果之前来工作室的男人就是大龙,且是一个鬼,我为什么会看得见他?      如果他不是鬼,他通过前台走入我的工作室,思嘉为什么看不见他?      我不觉得我除了能闻到灵异的气味,还多了一对阴阳眼。      小蕾走后,我匆匆也离开了工作室,反正很少有人来访,不如先帮小蕾把问题搞清楚。      到了小蕾说的那家物流公司,我见人就问:“你们这儿有没有一个叫大龙的司机?”      好几个人都摇摇头,也不答我的话,真是怪了,这家公司的人都有病吗?      最后,一个四十多岁的女人从办公室里走了出来。看起来是管事的人。她看着我,问:“你是什么人?”      “大姐,您好,我就想打听一个叫大龙的司机。”我尽量礼貌地回应这个中年妇女。      “噢。我们这儿没这个人。”女人很冷漠,答了我一句就要往回走。      “不。大姐。我不知道他的全名,我只知道平时别人都叫他大龙哥……”我耐着性子还想多问几句。      中年妇女非常不耐烦地发起脾气来:“说了没有,你想打听什么?你是他什么人?找人找到我这儿来了!”      既然这个女人问我是大龙什么人,这种话听起来分明就表示这个公司的确有大龙这个人,她为什么就是不告诉我真相呢?      “快滚!别找事儿!”不知从哪冒出一个彪悍的光头,冲着我吼了一句。      我实在不服气,也想争辩几句,却被一个看上去只有十几岁的小伙拉到了一边。      小伙说:“姐,我们公司真没你说的这个人,你还是走吧。”      小伙一边说,一边冲我使眼色。      我知道这个小伙的意思是让我别再跟那俩人纠缠,以免自己吃亏。      于是,我跟着小伙从堆货的仓库出来了,指望他能向我透露点什么。       正文 第八章 他是什么   从货仓出来后,小伙带着我走进一条隐蔽的胡同。      “你要干嘛?”我警惕起来。      “我能干嘛?我才十七岁。”小伙没脸没皮地笑了一下。      “十七岁怎么了?十七岁也是个男的,带我来这种地方……有话快说,没话我走了。”我说。      “你这个人!”小伙有点不高兴了,他没好气地说,“你不是想知道我们公司有没有一个叫大龙的人吗?好心给你透露内幕,你还怀疑我。”      “哦。”我没什么可说的了。等着小伙把话说完。      “哦什么哦,我不是无偿为你服务的。”小伙眼珠子转了转,从头倒脚打量了我一番,他的眼神让我觉得很不舒服。      “你想干什么?我告诉你快比你大十岁了!”一着急,我立刻谎报自己的年纪。      “哎。”小伙又摆出一副无奈脸来,他说,“你自己也说,你差不多比我大十岁,你说我能有什么想法吗?”      小伙的一句话,太叫人恼怒,但又不好发作。噎得我不知该如何做出回复。      见我不说话,他笑了笑,说:“看你的衣着,应该很有钱。我告诉你关于大龙的事情,你给我点报酬,怎么样?”      原来是钱的事儿,我松了口气,只要是钱能搞定的事儿,对我周颜来说,还真不是事,我爽快地答应了。      “先说,你打算给我多少?”小伙还是不罢休,他硬要我说出个子丑寅卯来。      “你自己开价吧,我不知道给多少合适。”我说。      “三百吧。”小伙叹了口气,又说,“其实,也不单纯是为了钱,如果大龙真的出事儿了,我倒希望有人替他查出真相来。”      我掏出三百递给了小伙。      小伙接过钱,说:“大龙虽然长得丑了点,又是个闷葫芦,但他帮过我,我从农村刚来这上班时,还没发工资,交不起房租,睡货仓里,大龙给我买了个睡袋,都说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      “你直接说事。”我有点不耐烦了。      “好好好。我说。”小伙说,“你不是问我们公司有没有大龙这个人吗?有!以前他是这儿的司机。刚才跟你说话的那个女人是我们老板娘,她不承认有这个人,是因为她可能害了大龙。”      “怎么回事儿?”小伙说到关键之处,我立刻提起精神来。      “有天晚上,老板娘要大龙去送货。雨下得很大,大龙要开车出去,老板娘不让,她说就在市郊,车里装着货,别开出去了,再说不值当浪费油钱,她让大龙骑着她老公,就是那个很凶的光头的电动车去送东西,一开始大龙不干,四个大纸箱的东西,栓电动车上很危险。后来,老板娘发脾气了,说不干就走人,大龙没办法,就答应了。去了就再没回来了……”小伙说。      “老板娘不追究那些货了?”我问。      “还追究什么。大龙被车撞了,电动车散架了,货掉的到处都是,就在市郊的一条马路上。听说一地是血,人在地上,脑浆都流出来了。”小伙说,“交警判定责任全在大龙这里,撞他的车是正常行驶的。”      “没人去认尸?”我问。      “没有,大龙没成家,老家是哪儿的,我们也不清楚,老板娘登记过他的身份证和驾驶执照,只有老板娘知道大龙底细。他那天出事,身上没有任何证件,警察也不知道死者是什么人。新闻都播了,让人去认尸。我们看新闻的,一看那辆电动车就知道是大龙出事了。”小伙说,“但谁也不敢提。老板娘很凶。”      “现在电动车也有牌照吧?”我问。我的确不太清楚。      “老板娘那辆没有,是一辆破的不能再破的车了。她还让大龙骑着去送货。”小伙说着,朝巷口张望了一阵,深怕有人来似的。      “哦。”听完小伙的话,我心情很复杂。      “你是大龙什么人?”小伙好奇地问我。      “我……我跟他没关系。有人托我来找他。”我说。      “胡蕾让你来的?”小伙问。      “胡蕾?”我一边念出这个名字,一边想到了小蕾。我不知道小蕾的全名。      “那阵大龙挺喜欢胡蕾的,胡蕾是我们这儿的话务员,她可能嫌大龙太老了。”小伙说。      看来小蕾说的不假,她的确在这家物流公司做话务员,大龙是追过她。      “行了。没事了。我只是问问大龙是不是这个公司的人,他不在了就算了。”我说。      “那我去干活了。等会儿老板娘找不到我,我就惨了。”小伙摸了摸裤包,估计是摸摸那三百块钱。      “别急,你告诉我,大龙长什么样?”我拽着要溜的小伙问。      “有点丑。我给你看我手机,我那阵为了谢他帮我,拿了工资就请他吃饭了,饭桌上我跟他合拍了一张照片。”小伙掏出了手机。      打开照片那一刻,我虽然已有心理准备,但还是吓得脚步不由地后退。      照片中那个坐在小伙身边的男人,就是来我工作室的怪男人。大脸盘,小眼睛,大嘴。      我见鬼了!      我拿着手机愣了好久,直到旁边的小伙实在不耐烦了,催我把手机还给他,我才缓过劲来。      下午,我又回到工作室。      能不能搞定小蕾的问题,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首先要搞定我自己的问题,我要弄清楚,我是不是也见鬼了。      问题是,小蕾都看不到大龙的灵魂,凭什么我能看到,大龙要缠的又不是我。      不科学啊!!      一个人坐在工作室,视线不免又不知不觉地移到扔在墙角的那双鞋子上。它在黑塑料袋里。      唰唰——      擦擦擦——      是塑料袋发出的响声。      塑料袋在动!      那双鞋子就在袋子里!      它爬出来了!      我死死盯着那个黑色的塑料袋,头皮紧绷绷的,连叫一声“思嘉”的力气都没有。      鞋子从塑料袋里“探出头”来,好像一个活物,定在那里,似乎在四处张望……      我没地方可以躲。      接着,那双鞋子从塑料袋里跳了出来,就像被人穿在脚上一样,大步大步地朝我走来,很快,脚步声很重,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我的心被那恐怖的“咚咚”声撕裂成了碎片。      我拼命后退,被逼到了墙角,那双鞋越过我的办公桌,踩在我的椅子上,继续迈向我。      “啊!”我惊声尖叫……      周围的场景一下真实起来,我趴在办公桌上做梦了。      一只干净漂亮的手朝我伸了过来,递给我一张纸巾。      我抬起头来,看到了李宿英气逼人的脸。光是下巴的弧度就足以叫小女孩尖叫了,不过我不是小女孩,虽然我也喜欢颜值高的男人,但我还得依照内涵来给男人打分。      “你来了。”刚经历了噩梦,我的声音听起来有些虚弱的样子。      “嗯。”李宿答。      这一小段对话,就好像我们是熟悉彼此的老友。      我接过纸巾擦了擦额头的汗,说:“说吧,你是不是也撞鬼了?”      “撞鬼?荒唐!”李宿笑了一下,苹果肌一下子突出来,咧着半边嘴,有点邪魅的感觉,如果我是少女,我又要疯狂了。      “我严肃地问你,你是不是遇鬼了?”我懒得绕弯子,开门见山地问道。      “什么意思?”李宿瞬间收住了笑容,虽然我看不到他墨镜后的眼睛,但我知道,他对这个问题很敏感。      “我是问你是不是遇鬼了?”我继续说,“不要骗我。我闻得到你身上有灵异的气味。”      “开玩笑。”李宿说,“灵异的气味是什么味道?”      这时候,又有人闯进办公室了。      来人是大龙!      他不再穿土黄色夹克了,脚上也没有米色磨毛皮鞋,取而代之的是一件黑色短风衣和一双棕色皮鞋。      “你……”我一看到大龙就发憷,他不是人。我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讲不出来,我在跟一个鬼说话啊,不知道旁边的李宿会不会觉得我这副自言自语的样子很滑稽。      “周医生,你好。”大龙说,“我叫大龙。我是来看病的。”   大龙这番话像是第一次来工作室似的。      “呃……你先坐吧。”我没管大龙的话,我只是立刻想出一个避开他的点子来,我说,“你休息一会儿,待会儿我再进来,我出去打个电话。”      “好的。周医生。”大龙很疲倦地应了一声,便靠到了沙发里。      我拽着李宿赶紧往外走。      到了走道上,我对李宿说:“你知道吗?工作室进鬼了!”      李宿皱了皱眉眉头,看着我,一脸莫名其妙。      “谁?”李宿问。      “刚才我不是自言自语,我是在一个鬼说话,一个男鬼,大脸盘的男鬼。”我说。      “我的脸好像不算大脸盘吧。”李宿摸着自己的脸,有点无辜的样子。      “白痴!”我忍不住骂了起来,“我不是说你!”      “哦。”李宿说,“你是说刚才进来那个男人?”      “是啊,就是他,他是鬼!”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我都觉得荒唐,忽然,我又觉得不对劲,我忙问,“你看到了?那个男人?你看到了?”      “小声点!瞎激动什么?”李宿一把把我勒在怀里,捂住我的嘴,他说,“我当然看到他了,那么大个人,我又不瞎!”      李宿的这个动作叫我一下子面颊发烫,被这么帅的男人忽然搂住,我虽然不至于花痴到心花怒放,但也控制不住地小鹿乱撞了。      只是李宿的手,好凉,凉的就像一块冰。      这时候,思嘉过来了,她说:“对不起,刚才那个男人,我让他登记,他偏不,直接就闯进来了。”      李宿松开了我,我这才回过神来,我彻底懵了,李宿看见大龙了,思嘉看见大龙了?      三个人都看到大龙了。      他不是鬼?       正文 第九章 执念灵   “你真的看到他了?”我不相信,我又问了思嘉一遍。      “谁?”思嘉好迟钝地问,“刚才那个男人?”      无须再问了,她的确看到了。      “大龙没死……那小蕾的事情……”我脑子彻底乱掉了,开始喃喃自语了。      “周医生,没事的话我出去了。”思嘉说。      “嗯。”我点了点头。      “刚才那个男人叫大龙,你以为他死了,之前你就见过他,而你怀疑你见到的不是大龙本人,而是他的鬼魂,你甚至觉得刚才来的那个就是他的鬼魂。”李宿说,“我是这么推断的。”      “别卖弄聪明了,事情比你想的复杂得多。”我说。      “有多复杂?”李宿问。      “反正……”我边说边仰起头,我的脸刚好面对李宿的脸,那一瞬间,我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李宿看着我,目光温柔却又咄咄逼人,那是一双很有气势的非常深邃的眼睛,双眼皮,睫毛很长,眼窝微微有点下陷,搭配他的剑眉,霸道至极……      “反正……”我的心乱了,嘴巴还是不停地重复问他同一个词。      “刚才那个男人只是魂魄不定罢了。”李宿说,说着,他朝室内看了一眼。      李宿的目光从我脸上移开,我这才回过神来,我问:“你怎么知道?”      “我看到的,其实我是阴阳眼。”李宿说,“魂魄不定的人,在我眼中会成为重影,就像眼花那样……”      我打断了李宿,说:“我知道什么是重影。不用解释。你怎么不觉得是自己眼睛有问题?还说自己是阴阳眼,装神弄鬼,又说人家魂魄不定。”      “我跟你解释不了那么多。”李宿有点无奈,他说,“你信我就是。你自己小心点。”      我说:“你提醒我小心点,我觉得我也有必要提醒你小心点,我真的能闻到灵异的味道,没骗你。”      “闻到鬼?”李宿说,“你跟别人说,别人不会信你,我有阴阳眼,所以我信你,我知道这个世界上的确是有鬼的。”      “也不是单纯地闻到鬼,如果一个人跟灵异事件沾边了,我能通过鼻子闻得出来。我第一次见到你,就闻到你身上的那种灵异气味。”我说,“果然,你是有阴阳眼的人,经常见鬼,难怪我会闻到你身上的那股味道。所以,现在我也信你是阴阳眼。”      李宿看了我一眼,很快又把目光移开了,我恍惚觉得他好像有点心虚,不知道他是不是扯谎骗我。      此时,我的注意力还在大龙身上,我说:“你说一个活着的人,有可能像鬼一样去纠缠另一个人吗?”      “灵魂出窍。”李宿说。      听了李宿的话,我有点明白小蕾的事到底是怎么回事了。      但不管怎么说,小蕾是我的病人,我不能透露病人的隐私,所以,我并没有跟李宿说小蕾的事情。      于是,我换了个话题,我问:“李宿,既然你是阴阳眼,你告诉我,是不是杨苏死前你是不是也看到了什么预兆?”      李宿说:“我是阴阳眼。不是天眼,只有天眼才能看到未来,阴阳眼只是会看见鬼而已。杨苏的葬礼上,就有脏东西站在你旁边,所以,我让你别站那地方。”      “光是听到有鬼站在我身边,就够让我害怕的了,你居然看得到鬼,那岂不是天天被吓尿的节奏。话说看得到鬼是怎样的体验?”我问。      还不等李宿回答,我又急着追问:“听说拍照能让鬼现身,是吗?在照片中可以看到鬼。”      “也不一定……”李宿还想解释,我却忽然没耐心听了。      我拉开了里屋的门,说:“既然他不是鬼,他就是我的病人。我得进去看看我的病人怎么样了。而且,我要给他拍照,我倒要看看照片中,他是什么形态。”      回到屋里,大龙坐在沙发里,一动不动,整个人看起来很颓废。他好像没注意到我进来了。      我掏出手机,咔嚓咔嚓给大龙拍照。      照片中,大龙没什么特别之处,一切很正常。      忽然,墙角的一个影像引起的我的注意,同时,我捂住了自己的嘴,否则,我可能真的会吓得大声叫出来。      沙发上的大龙一切正常,然而,墙角还蹲着一个大龙!      墙角的大龙呈半透明状,他蹲在那里,扭头冲镜头笑着,嘴巴里露出一排细细密密的牙齿……      大龙在我的工作室里灵魂出窍了?!      我吓得把手机扔了出去,步步后退,甚至退到了李宿的怀里。      “没事。“李宿轻轻地抱了我一下,拍拍我的背,算是安慰。      随后,李宿走过去,捡起地上的手机,看了看。      “我判断错误了,不是灵魂出窍。是执念灵。”李宿说,“如果此刻沙发上的男人已经灵魂出窍了,那么他不会是这副样子。”      虽然我不懂李宿说的是什么意思,但我觉得他说,大龙没死。这完全说得通。      物流公司那个小伙子说新闻报道的那起交通事故中,死者头都烂了,他们之所以认为死者是大龙,最多是根据那辆电动车和货物以及死者的身材做出的判断。      大龙骑走的电动车是一辆很旧的没有牌照的车子,这个城市,每天有很多人会骑着那样的车子携带四个大纸箱。所以,死者未必是大龙。      大龙没死,很多事就说得通了,他是个大活人,当然能为小蕾订餐了,当然能给小蕾送礼物了。      但……      照片中那个模糊的半透明的大龙是什么?      李宿否认它是大龙出窍的灵魂,他说那是执念灵,执念是意识啊,意识怎么会像鬼一样出现在照片中?执念灵又是什么东西?      小蕾说跟她讲那句“我的心是你的,我的魂是你的”的情话的“大龙”就站在她面前,她能感受到它,却看不到它。      小蕾听到话的时候,大龙并不在现场,他是用意念跟小蕾说话的吗?      这一连串的事情太复杂了,我在学校里没学到过这么复杂的内容啊。这根本超出了心理学的范畴了。      我不管大龙能不能听见我讲话,我开始提问了:“你今天来,有什么事?”      “我是不是疯了?”大龙低声问。      这时候的大龙看起来,一切正常,他只是面容有些憔悴。      “周医生,我是不是疯了?我去过医院,医院的心理医生检查了我,他们说我没病,我就找私人心理诊所,我找到你。我觉得你能帮到我。”大龙说。      此刻的大龙越来越像一个普通病人,他的表现让我逐渐放松。      我暂时忘记了关于他的怪事,以一个医生的角度去分析他的问题。      我说:“首先,你得坦白告诉我,你遇到了什么事,我才能帮你。”      “我想做个正常人。”说着,大龙竟然哭了,很痛苦的样子,他又说,“但我控制不了自己。”      接下来,大龙答非所问地自言自语起来:“我很喜欢一个女的,不怕告诉你。我今年38了,没谈过一次恋爱。那女的以前跟我在同一个物流公司上班,后来她辞职了。我每次只要一想到她,就会头痛,接着,我就不知道自己是谁了。”      大龙继续说:“我真的非常喜欢那个女的,真的很喜欢,我就想娶她,我就想天天跟她在一起,我可以拿我的命对她好……”      提到小蕾,大龙果然开始神神叨叨的,不停地重复他有多爱她,陷入自言自语的状态,似乎忘记了眼前还有一个医生,更忘记了自己正在心理工作室里。      “大龙。”我试着轻轻地喊了他一声。      大龙没有回答我,他只是继续重复:“我要对她好,我离不开她,我太喜欢她了……”      忽然,我脖颈处吹来一股凉气,很明显是人的鼻息……      一瞬间,我僵住了,是谁在我身后?      一定有一个人在我身后,我能感受得到。      是照片中半透明的那个大龙?      不管它是灵魂也好,还是执念灵,总之它不是人,我顾不得把这种感受告诉李宿,我猛地回头,不管是什么在我身后,我要看到它!我要第一时间看到它!      但,我回过头,什么也没看到。更叫我毛骨悚然的是,虽然我什么也没看到,但我很明显地感到自己跟一个人面对面,我都能听到他的呼吸,感受到那股气息……      这种感觉太真切了,就像是在电梯里,我耳边响起叹息声的感觉,就像是在车子里,我知道狭隘的空间中不止我一人的感觉,就像是梦魇时,我感觉自己跟杨苏面对面……      大龙还坐在我面前自言自语,他垂下头,好像失去了意识,吐字越来越模糊,偶尔能听懂一两个字:“喜欢”、“好”、“离”、“心”……      “我的心是她的,我的魂是她的。”      大龙忽然说出这句话,我清清楚楚听到了,顿时,我的寒毛全都竖起来了。      我腿一软,倒在李宿怀里,我想拉着他一起逃,但我的脚根本迈不动。      我就要崩溃了……       正文 第十章 操控   李宿非常镇定,他抓起桌上的杯子,并把里面的液体灌进了我的嘴里。   “呸!什么东西!”不知道李宿给我喝的是什么,太难喝了,一股酸馊味儿,我把刚入口的东西全都吐了出来。   差一点,从我嘴里吐出来的东西就喷到李宿的身上了,李宿灵活地闪开,看来他很嫌弃我的口水……   而就在李宿闪开的那一瞬间,我清楚地看到,我嘴里吐出的液体并没能喷出多远的距离,它们在空气中,忽然转折,随后缓缓向下缓缓流淌,空气里似乎有一道无形的屏障,阻止了那些液体朝更远的地方喷射。   我知道那个屏障很可能就是刚才与我面对面的那个“人”。   这时候,沙发上的大龙停止了胡言乱语的念叨。   “好了,它走了。”李宿说。   “什么走了?执念灵走了?”我追问。   “孤魂走了。执念灵也就不存在了。”李宿说。   “什么孤魂?你不是说那怪东西是大龙的执念吗?”我要打破砂锅问到底,难不成除了大龙的执念,还有别的鬼?   “我没有说那东西是执念,我说的是执念灵。执念和执念灵不一样。执念再强,也不会形成人形,大龙的执念操控了一个孤魂。孤魂和执念结合在一起,就形成了执念灵,你手机里拍到的就是执念灵。”李宿说。   对我而言,李宿的解释还是不够清楚,我又问:“执念怎么操控孤魂啊?”   “你不是心理医生吗?你在学校里都学什么了?你到底知不知道执念是什么啊?”李宿有点不耐烦的样子。   “我当然知道执念是什么!我不知道执念还能操控孤魂!这是迷信!”我不服李宿的奚落。   “执念就是强烈的意识,意识可以操控一个人,当然也可以操控灵魂了。你知道为什么会有祝福和诅咒吗?祝福和诅咒是真实地具备力量的,它们都能生效。它们会影响一个人的命运。正因为有效,所以才存在,而祝福和诅咒也都属于意识范畴。”李宿用鄙夷的眼神瞥了我一眼。   虽然,李宿的眼神让我很不高兴,但我还是很想知道事情的原委,所以我又厚着脸皮追问了:“灵魂不就是人的意识吗?人死了,存在着的意识就是灵魂。意识怎么被意识操纵?”   “哎。”李宿摇着头说,“怎么跟你说不清楚呢?执念是强烈的意识,强的意识可以控制弱的意识,大龙的执念强过被控制的灵魂,甚至改变了那个灵魂的形态,使它变得像大龙一样,所以你手机拍到的半透明的人,外形跟大龙一样。”   我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我猜得到大龙的执念这么做的目的。   生活中,我们所谓的有默契,即是一个人不言不语,另一个人也知道他在想些什么,默契的产生其实除了需要长期相处,深刻的了解之外,还借助于意识上的沟通,二人之间要做到意识相通,前提条件必须是双方自愿自觉。   小蕾怎么可能自愿跟大龙进行意识沟通呢?   大龙单方面的意识想更接近小蕾的意识,甚至无时无刻地守护在小蕾身边,他只能让自己的意识更具体化。操控一个孤魂,让那个孤魂呆在小蕾身边,并不时地传达自己的爱意,这就是大龙纠缠小蕾的方法。   小蕾感到自己的生活被监控了,她感到自己遇“鬼”了……实际上,她是被执念灵缠上了。   想明白了大龙的执念控制孤魂的目的,还有一件事,我不明白,我又问李宿:“那个孤魂是怎么走的?”   “被你吐出来的东西喷走的啊。”李宿说。   “啊?你给我喝的是什么啊,又酸又臭,太恶心了!”这时候,我才想起质问李宿这个问题。   “咖啡。”李宿说。   “我的咖啡怎么可能是这种味道?”我不信李宿的话。   “姐姐,你搞清楚没有?孤魂是鬼,是鬼啊。”李宿说,“屋子里有鬼,食物坏掉的速度会加快很多倍的。一个新鲜苹果放在屋子里,如果屋子里有鬼,那个苹果会很快腐烂……”   “因为有鬼,所以,我的咖啡很快就馊了。”我补充着李宿的话,同时,暴跳如雷,并大声责问他,“你知道咖啡坏了,怎么还给我喝?”   “不喝馊咖啡,你会忽然喷出那么多口水来吗?鬼怕唾液啊,你居然连这点常识都没有。”李宿说,“要是我直接叫你吐唾沫,那鬼肯定会防备的,馊咖啡喝进去,你自然就会吐出来,连同唾液一起,那鬼怕了,当然就跑了。”   “你不能直接叫我吐唾沫,那……那你可以用眼神暗示我!”虽然我很感激李宿,但嘴巴还是很硬。   李宿白了我一眼,说:“我故意抱着你的脸,给你灌咖啡,并让你的脸面朝鬼的方向,这样才能做到你喷咖啡的时候,快准狠,当时情况紧迫,哪有时间暗示你,你反应那么慢,鬼一定在你先看懂我的暗示。”   “算了,算了,问题解决了,不跟你计较了。”我实在没理由怪李宿,他的确是帮了我的大忙了。   沙发上的大龙渐渐缓过神,像是经过了很辛苦的劳作,一副疲累的样子。   “孤魂走了,执念还在。如果不消除他的执念,之前的事情还会发生。”李宿说。   “怎么办?”听到这句话,我刚刚放松的神经又紧绷了起来。   “你问我,我问谁?你是心理医生,怎样疏导他的情绪,消除他的执念,这种事当然靠你了!我简直怀疑你是怎么弄到心理医生执照的!”李宿又给了我一个白眼。   面对李宿的嘲讽,我无力还击。颜值高的人,哪怕是翻白眼都翻得比一般人好看,再说,谁让我问出那么愚蠢的问题,即便被他吐槽,我也只能默默承受了。   大龙说话了,他说:“周医生。请你帮帮我,我很痛苦。”   看来,大龙很清楚自己在工作室里。   为了帮助大龙,我只好对李宿下逐客令:“你走吧。我要给病人进行治疗了,你在这里,不方便。”   “你怎么也不问问我来找你干嘛,你就赶我走?”李宿一副不甘心的样子。   “管你找我干嘛,反正我没空。”我懒得搭理他,一心只想帮助大龙。   李宿无奈,只好默默地从外面把门关上了。   “上次你来的时候,让我看一张照片……”话说一半,我顿住了。   我很后悔自己要提上次的事情,我难道要告诉大龙他的执念跟一个孤魂结合了,并产生了一个执念灵?这太荒唐了,心理医生不能对病人说这种事。   上一次,大龙给我看的照片,一定是那个执念灵的照片,他自己也拍到了,他害怕了,所以来找我。   执念灵的存在让大龙以为自己见鬼了,他怀疑自己疯了,才来找我,我如果坦白告诉他一切是怎么回事,恐怕他真的会被吓疯。   “周医生。”大龙坐直了身体,说,“今天,我是第一次来你的工作室。”   “什么?”我一惊,如果他是第一次来我的工作室,上次……   我想问:“你确定吗?”但我没问出口。我不想让大龙知道那些古怪的事情,我立刻编了个谎言,我说:“噢,是的,是的,对不起。我记错了,我把你记成另一个病人了。”   “没事,不用跟我说对不起。”大龙的态度很谦和,他说,“其实,我知道我真的有病。我喜欢一个女孩,我真的很变态,人家不喜欢我,我硬要追她,还总是喜欢把自己的衣物送给她……”   大龙说到这里,我的思想又开小差了,大龙说他喜欢把自己的衣物送给小蕾,那表示把米白色磨毛皮鞋和土黄色夹克给小蕾的不是执念灵,而是大龙自己。   上一次,大龙来工作室的时候穿的就是土黄色夹克和米色磨毛皮鞋。那天,小蕾也来过工作室,后来她又返回来了,送来了一双米色磨毛皮鞋,和大龙穿的一模一样。   大龙在工作室的时候,我喊了思嘉,思嘉说她没听见我喊她,大龙才刚走,思嘉就把小蕾返回时送来的皮鞋拿来了,小蕾返回来的时间并非在大龙离开之后,所以,她拿来的不可能是大龙穿着来见我的那双鞋。   那天,思嘉说她没看到大龙,我还清晰地记得,大龙走路的样子,脚跟不着地……   朱阿姨跟我说过,鬼走路,脚跟才不着地呢!   我又想起,那天我站在窗户边看着楼下的大龙,他回头冲我狡黠地一笑……   难怪大龙今天见到我时,说:“周医生,你好。我叫大龙。我是来看病的。”   不是这番话像是他第一次来工作室,而是他真的是第一次来工作室,他已经把自己的衣服和鞋子送给小蕾了,所以他穿的是黑色风衣和棕色皮鞋。   上一次,来工作室的那个穿着土黄色夹克和米色磨毛皮鞋的“大龙”就是执念灵!   为什么那一次它会被我看到呢?它清清楚楚地呈现在我眼前了,它的目的是什么?   我完全听不进去大龙在说什么了,我的心再次掉入了无底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