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部章节 第一章 出嫁从夫   “王爷万福!”纤弱如杨柳一般单薄的女子,轻言软语的躬迎从院外大步而来的紫衫男子,宽大繁复的衣袍随着他大步走动向后翻滚,阳光下,冰丝般的黑发在闪动着碎金般的光泽,耀眼极了。   夏侯景睿大步迈进屋里,伸手虚扶了屈膝行礼的女子一把,如琉璃般清透的眸紧紧盯着姿态优美的垂低着的白皙颈项,低沉的嗓带着慵懒的笑意:“怀袖不必多礼,起身吧!”   “谢王爷!”她穿宽大柔软的洁白罗裙,微抬头,乖顺的由着自己夫君握了冰凉小手往一旁的饭厅走去。   他低了头去看她,眉目依然清秀恬静,说不出的温柔婉约,大大杏眸被长而浓密的睫毛半掩着,秀气挺直的鼻子,菱形唇儿若是缀上红粉光泽,一定会为她增色不少,只可惜,她身子骨不好,苍白便成了她面上唯一的色彩。   “今天还好吗?”听似关切的嗓,却不难听出懒散随意的意味。   “谢王爷关心,臣妾一切都好!”她依然低眉顺眼的回答,婉约中,带着恭顺与……并不明显的疏离虚应。   “本王好久没陪你用膳了,你可会怪我?”他牵着她走往摆满丰盛菜肴的餐桌,极细心妥帖的扶了她坐好,这才在她身旁落座!   问这话时,那双清透的眸有锐利光芒一闪而过,紧锁着她的眉眼,似要从那张完美的宛如人皮面具的脸上寻出一丝变化,但他又失望了,那端庄柔和的面容,连一丁点儿涟漪都不曾出现——   即便被冷落,她也似乎毫无怨言!端着无懈可击的柔婉恭顺,迎接他到来,然后恭送他离开——她被云家调教的连嫉妒二字都不识吗?   美则美矣,却好似木头人一般毫无情绪与情趣,看久了,也就索然无味了!   “王爷公务繁忙,臣妾又怎会不识大体怪责王爷呢?”清浅平淡的嗓不慌不忙的回道。   夏侯景睿不甚自在的轻咳一声,公务繁忙?她是暗讽他整日出入花街柳巷的行径吗?可细细瞧去,那双平静如枯井的眸里,分明没有半分嘲意——始终平静无波的眼神,真可惜了那么美的一双眼睛,若多些别样光彩,或灵动,或慧黠,或妩媚……定能让人移不开视线!   “怀袖如此知书达理,堪称妇人中的典范!”他取过筷子,夹了些新鲜蔬菜放在她面前的碗里——依稀仿佛记得,她吃素!“能娶到你,是本王上辈子修来的福气呢!”   又嘘寒问暖了一番,他以好商量的口气淡淡说道:“对了,本王打算将美人坊的翠衣姑娘接到府中小住几日,你没意见吧?”   她忙咽下口中的食物,静静道:“但凭王爷做主!”   果然,又是这句话——她真真将‘出嫁从夫’这句话,贯彻实行的很彻底!   夏侯景睿漫不经心挑拣着盘里的食物,视线若有若无的扫过静静端坐着、低垂眉眼专心用膳的女子!其间,除了他夹菜给她,她开口道谢外,两人再无交谈。偶有碗筷碰撞发出清脆的声音。 全部章节 第二章 王爷是天   “怀袖,本王还有一事与你商量!”夏侯景睿搁下碗筷,那双清透的眸快速的起了变化,幽幽如潭水,又如万丈深渊,仔细瞧去,却又分明像是盛满了笑意与玩味。   云怀袖不紧不慢的跟着搁下碗筷,双手交叠着安静的伏在膝头上,波澜不惊的杏眸专注望了过来:“王爷是这王府里头的主人,是臣妾的天,臣妾的夫君,万事王爷做主就好!”   言下之意,他说了算就是,不用与她商量了?嫁过来快一个月了,因着身子不爽的关系,府中事物,他也没让她插手管理。最初给她这样的下马威,以为她会仗着王妃的身份或者当今圣上亦或是云家的关系与他大闹一番,却没想到,她在这方僻静的天地里,毫无怨言。   是真的胸怀宽广,与世无争吗?连他这个她口中的天、她的夫君,也不争?   “但这事,本王觉得还是应先与你商量,毕竟这不是小事!”他眸中似有虹彩样的霓光划过,璀璨一道。   云怀袖不动声色望着他言笑晏晏的俊颜,他穿一身艳紫色衣衫,阔袖零星的缀着几朵莹白小花,那花色简单精致,针脚细密,不难看出是出自于府中眼下最得宠的有“巧手”之称的容夫人之手。   他腰间系一带比衣衫颜色稍微浅淡一些的丝绦,意态闲闲的端了白玉瓷茶盏,慢慢啜了一口,视线并不稍离她苍白的明显病态的面容上。他微微一笑,如春生花露的笑容,却一分笑意也没到达他的眼底。   “不知王爷想要与臣妾商量何事?”她浅浅说道,僵硬的扯了扯唇角,勉强算是一个笑容。   “仙踪堂本是你的住所,但自你嫁过来,便一直住在这意竹堂中,那边也算是被空置了下来,本王上次携翠衣姑娘到府中小住,她格外喜爱仙踪堂的格局摆设。”他顿了顿,大拇指似漫不经心的拨弄着茶盖,拇指上翠绿欲滴的扳指不时与杯身相碰,清清浅浅的发出脆脆声响。   云怀袖安安静静的聆听,巴掌大小的脸蛋上,不见半分波澜。   “君子有成人之美,既然翠衣姑娘喜欢得紧,而你眼下又不住在那边,倒不如让翠衣姑娘住一段时间,你觉得呢?若你不愿,本王定也不会勉强……”夏侯景睿努力想从她脸上探看出一些别样的情绪来,可是,他又一次失望了。   “王爷说的是,君子有成人之美,翠衣姑娘若住进去了,心情定然大好,她心情好了,王爷瞧着,想必也能心情大好,臣妾自然是没有意见的!”得体的言词,仍然婉约端庄的姿态。   得,果然又得了一句‘王爷说的是’——   烛火将雅致简朴的房间映照的很是明媚,桌上一个素白大瓷瓶中插满了盈盈盛开的一大束白玉兰,十分清雅,赏心悦目之际,那满溢的清香也让人心情放松不少。   他倚躺在临窗的躺椅中翻看书册,她陪在旁边,从春藤小篮中翻出绣了一半的缎子,就着明亮的烛火,一针一线的绣了起来。静谧的气氛,偶有烛芯‘啪’的爆一声,在静谧中,格外刺耳。   须臾,夏侯景睿合上手中的书本,支颐,高贵凤目微眯,意态闲适的瞧着专注着飞针走线的女子。她微逆着光,半张脸笼在阴影中,看不太真切,浓密长卷的睫羽半掩,瞧不清她眼里的神色。   半晌,他起身朝她走去,温柔却坚定的取走了她手中的缎子,随手扔回小篮里,语意真切而暧*昧:“怀袖,夜深了,咱们该就寝了!”   云怀袖低垂的视线猛地一跳,缓缓抬起头来,依然平静无波的样子,乖顺点头:“臣妾伺候王爷更衣……” 全部章节 第三章 败兴 苍白的指尖隐在宽大的袖袍下,隐隐有些颤抖之意。顺利解开他腰间的丝绦,缓缓除去他的外袍,喉间忽生痒意,秀美的黛眉因此一蹙,苍白唇瓣紧紧抿起,隐忍的意味很明显。 她些微的变化,他自然也注意到了,薄唇轻一勾,笑意凉薄如浮光,修长双手扶着她瘦削肩膀,语气是极关切的:“怎么?胸口又不舒服了么?” 她似乎憋了呼吸,小脸上苍白的颜色渐渐开始变红。摇摇头,耳垂上长长地柳叶形耳环随着她的动作,冰冰凉凉拍打着她的脸颊:“王爷毋需担心,臣妾还好……咳咳咳咳……” 话音未落,剧烈而急促的咳嗽连绵不绝的响了起来,她的脸色泛着不健康的潮红,小手用力揪着胸口的衣襟,咳的弯下了腰,几乎要呕出血一般的难受。 “怀袖,怎么样?要叫太医过来瞧瞧吗?”他乌墨一般的眸中划过一丝锐利光芒,却又转瞬消失,隐在焦急关切的后面。大手似体贴的拍抚着她单薄的后背,以助她顺气。 “不……不用麻烦太医……这么晚了……也不方便……”她断断续续的咳着,向来清淡的嗓音嘶哑了起来:“那……那梳妆桌……屉子里……有药……” 话音刚落,人已如深秋里枯黄的树叶般,软软倒在了他的怀里。 “怀袖?怀袖……”夏侯景睿眸色一沉,看着第三次晕倒在自己怀里的女子,剑眉深锁。“来人——” 有青衣女子急急推门而入,瞧清眼前的情形,也顾不上问安,慌慌张张转到梳妆桌那边,熟门熟路的找出巴掌大小一方木匣子,打开后,取了一粒小指大小的白色药丸,又匆匆倒了水,刻不容缓奔了过来:“王爷,请将小姐平放在榻上,奴婢好服侍小姐服药……” 夏侯景睿负手立在榻边,深深浓浓的黑眸瞬也不瞬瞧着轻纱帐帷里昏睡过去的女子。第一次她晕倒在自己怀里时,他正陪着她用膳,第二次,她刚伺候他更衣梳洗,第三次…… 是巧合?还是她的身子真这么的……虚弱? 风风火火赶进来的婢女自榻边退开些,屈膝行了礼,颤声道:“王爷,小……王妃眼下已无大碍了……” 夏侯景睿的视线移转到拘谨恭顺的青衣婢女身上,目光微闪了闪:“你叫……” “奴婢名唤柳语!”柳语怯怯掀了掀眼皮,偷望了眼面无表情的夏侯景睿,发现他正看她,一惊,脑袋立时垂到了胸口处。 “你是……丞相府中陪嫁过来的丫鬟?”意竹堂这边一向冷清,连婢女也不似其他院子多。不过眼前这个,看着有些眼熟,好像是她的贴身侍婢。 柳语有些慌乱的点头,不太明白今晚的王爷怎么还不‘败兴离去’,还一径与她说话,害她额上冷汗涔涔直冒。“奴婢……是的!” “你家小姐从小就有这喘咳病症?”他会吃人么?这小婢女作甚抖的几乎要跳起来的样子?试探着朝她迈进一步,果然,她似惊惧般,倒退了一大步。 “是是是……是的!”柳语不安的吞了口口水,视线里只看得见那双踏着鹿皮靴的大脚,只盼他再不要朝她靠近——不然这强烈的压迫气息会让她像自家小姐一样晕倒了事了!“小姐自小身染奇疾,老爷与少爷们寻遍了天下名医也治不好小姐的顽疾……” “如此,你好好照顾王妃,本王明日过来瞧她!”他唇角缓缓拉出一丝柔缓的弧度,美丽的凤目将小婢女悄悄松了口气的表情尽收眼底。 “是,奴婢谨遵王爷吩咐!”柳语又屈膝行了礼,恭顺夏侯景睿离开。 艳紫长袍的衣摆长长曳在地上,软软拂过地面寂静无声。安静宁和的空气中,有各种花香流溢窜动。风乍起,花朵簌簌如雨,一朵一朵沾在衣间袖上,略带着寒意的微风拂起长发,丝丝缕缕仿似飞在花间的柳丝。 月上柳梢,满的如一轮银盘,玉辉轻泻,好似将所有皎洁都铺在了静静行走在万籁寂静间的男子身上,他目中再无方才的深深浅浅,清透如月,仿若九天谪仙,引人心醉! 空气中隐隐有别种气息流窜了来,他眉目轻轻一动,脚下便刻意重了些,靴子踏在满地落花上,有轻轻的声响。“仔细着意竹堂,任何动静,回报给本王——” “属下领命——”沉冷厚重的嗓从树荫浓重处传来,须臾,空气中又只剩花香泥土的气息萦绕于鼻端。 那修长挺拔却闲适散漫的身影,依然信步走在绿竹疏桐的小径上,凤目微微一挑,左边唇角下的梨涡,慢慢盈上令世间万物皆醉的笑容来…… 全部章节 第四章 桃红柳绿 人间四月天,自然是桃红柳绿,芳菲无限。 屋外天光云影明媚如画,庭中一棵海棠正开得花朵灿烂,风吹过乱红缤纷,却也带来一阵一阵沁人心脾的清香。 手脚麻利的青衣姑娘推开窗户,卷了层层叠叠洁白却略显厚重的纱幔,让漫天漫地都笼着金灿灿阳光的粉色飞花的景象落进慵懒散漫倚靠在躺椅中的人眼里,似要借这样的好景致让一早便郁郁不舒的人心情大好一般。 乍然的金灿阳光落进来,让那双半敛的杏眸因不适而紧紧闭了起来。单薄的身子,松松垮垮罩了一件月白色衣袍,抬手遮眼,露出雪白如藕的一只手臂,浑然美如白玉,莹莹光泽与面上苍白色截然不同。 “小姐,药来了——”柳语端了药进来,脆生生唤道。 犹自带着慵懒之意的人缓缓放下罩着双眼的手,长长卷卷睫羽轻颤动了下,缓缓张了开来,清幽杏眸微微一转,有顽皮笑意轻盈流转:“可是小哥哥亲自煎来的?” “是呢!小姐快趁热喝了吧!”柳语走上前,噘了嘴儿,将药碗仔细了递到她手里,略微迟疑了一下:“小姐,这药你还要喝多久呢?” 碗里药汁颜色浓黑,散发着一股酸甜的味道。云怀袖一仰头喝了,虽已习惯了这味道,却仍是不自觉的蹙了如远山般优美的黛眉。“别担心,这药只是让我吃了面有病色,身体乏力罢了。过几天,夏侯景睿彻底不记得我这号人的时候,就叫小哥哥停了吧!” 顿了顿,娇脆的嗓不放心的嘱咐道:“我连续三次在他面前晕倒,他再是庸碌无能,只怕心中也起了疑,保不准会让人监视我们这边的一举一动,你和小哥哥都要小心些,知道么?” “我记住了!”柳语接过空碗,腕间飞快一转,掌心朝上摊起,上面赫然躺着一枚蜜饯。“说到王爷……小姐,昨儿可吓坏我了!” 言语间带了委屈与后怕的意味。云怀袖将蜜饯丢进嘴里去味,水灵灵大眼里尽是促狭与好奇,与昨日那有着枯井般呆板眼眸与始终波澜不惊的女子,判若两人。“怎么了,他没有像往常一样扫兴离开?” 水眸微弯,促狭意味更加重了:“莫非,他看上了我俏生生的好柳语?快说说,他是言语轻薄了你还是对你动手动脚了?” “小姐——”俏丫鬟不依的拖长了语调,脸色赤红如霞:“你……你不正经!” 这不经逗的小丫头!云怀袖伸手拧了把那气嘟嘟宛如艳霞的小脸:“好啦,我不闹你,夏侯那一只到底做了什么?” 柳语于是将昨晚的情景细细的讲述了一遍,完后仍是心有余悸的样子:“小姐,那时候我的心都提了起来,就怕王爷他靠近我。若不小心碰到我就完蛋了对不对?” “嗯?”云怀袖脑袋一时没遛过弯来,颇有些疑惑的眨巴着眼睛。此般模样,竟是无比娇憨! “小姐,你自己说的呀,说王爷那么花心,有那么多女人,很有可能得了那个什么……什么爱死病,寻常人碰一碰就会有性命之忧……”柳语噼里啪啦说道,急切又焦虑:“昨儿王爷走后,我将小姐被王爷碰过的衣物统统烧掉了,手脸部位也擦洗的很干净,应该不会被传染到的,哦?” 云怀袖抚额遮面,抿了唇,抑住就要溢出来的笑声。但柳语这样担心自己,若真给她笑了出来,后果一定很悲惨。 刚进王府时,柳语问她为何要喝药装病,她被她问的烦了,便说长期流连花街柳巷的夏侯景睿保不定已经得了AIDS,俗称‘爱死病’,她这样解释给柳语听的——一种爱死人的病,厉害到碰触都有可能被传染,发作起来凶险又可怕,随着时日的推移,会出现血肿血疱、皮肤化脓溃烂的恐怖现象…… 柳语当即吓得花容失色,险些晕了过去。从此见着夏侯景睿,能绕道便坚决不与他打照面,就算不小心共处一室,也是能有多远便躲多远…… “是,你做得很好——”她硬隐忍着笑意,语调欢快:“那夏侯景睿就是万恶疾病的传染源,咱们当然能离他多远就离多远……” 全部章节 第五章 清晨探底   “你确实瞧清楚了?”负手立在堂前一株含苞待放的白玉兰前,神情傲然的眉宇间,隐隐凝着不解与出乎意料之外的恼意。唇角旁本盈载着慵懒笑意的梨涡,缓缓冻结了起来。   “属下直到辰时才离开!”劲装黑衣男子恭敬立在他身后。“属下离开之前,王妃还在安睡,期间并未醒转过!”   “那便是说,本王猜错了?”似是自言自语,沉黯的嗓有些紧,面上表情却渐渐趋于平静:“连半点可疑之处都没有?但……”   那叫柳语的婢女,瞧着他明明就很有鬼的样子。   黑衣男子冷凝的眉目微微一皱,轮廓似刀刻般深邃。“倒是,那婢女做了件甚是奇怪的事……您走后没多久,她替王妃更衣后,将换下来的衣物烧掉了!”   “嗯?”俊颜一怔,旋即,拧紧的眉似一根一根松缓下来:“这几日你辛苦些,继续盯着意竹堂。”   若那云怀袖当真恶疾缠身便也罢了,可若是……负在身后的右手缓缓举了起来,花梗坚硬而长的白玉兰,像极了等人怜爱的娇羞女子,躺在他手心里的洁白,悠然散发着最后的清幽香气!   远远有清脆铃铛声欢快踏步而来,他凝了心神,眉间阴翳骇然的阴冷气息倏然不见,唇角微微一翘,乱花渐欲迷人眼的慵懒迷离戏法一般取代了方才的神情,旋身,展开双臂,一袭耀眼的红瞬间投入他怀里……   “王爷,一大早的,可让人家一顿好找!”娇脆的嗓不依的在他怀里响起,娇媚如丝的大眼,撒娇而半噘起的勾人红唇,唯有妖娆红衣方能衬出她的美。   夏侯景睿轻笑一声,宠溺的以屈曲的食指轻轻刮了刮红衣女子因抱怨而微皱的俏鼻,清朗嗓音俱是温柔,饱含怜爱之情:“怎不多睡会儿?”   “王爷昨夜没来,妾身如何睡的着?”娇脆清甜的嗓宛如莺啼,“容儿睁开眼便来寻王爷,不想王爷宁愿呆在这里发呆也不愿去容儿院子里,容儿委实太伤心了。”   话虽如此,娇艳笑靥却并无一丝不快。夏侯景睿噙着浅薄的笑意,语气温软如春阳煦煦:“好容儿,府中上下皆知本王最宠的是你,怎的还要抱怨?”   曹容儿一手拨弄着他衣襟上的盘扣,一手掸掉沾在他衣裳上的落花,如丝媚眼似嗔怪的看着他:“眼下还是你最宠的,等到翠衣姑娘进门,容儿只怕也会被王爷忘得一干二净吧!”   “怎会?容儿在本王心中的位置,岂是区区一个翠衣便能取代的?”他低笑,将女子似嗔还怨的表情尽收眼底,俯低头,带着凉意的唇瓣轻轻印在她光洁饱满的额上。   曹容儿心花怒放,仰头闭目承接他的轻吻,因此而错过了他嘴角浮起的幽凉冷笑。“王爷,容儿听说,你预备让翠衣入住王妃的仙踪堂呢!”   这才是她急急忙忙寻来的原因吧。夏侯景睿宠溺神情未变:“反正空着也是空着,她来小住数日而已。”   “王妃也同意?”那个病秧子女人,都被人骑到脑袋上欺辱了,还能忍气吞声躲在她的意竹堂里不管不问?她就如此自信能将王妃的位置坐稳坐牢吗?她凭借的不过是她身后显赫的云家。若没有云家给她撑腰,她云怀袖算得了什么!   就算云家深沐皇恩,但始终是姓云,能跟皇上的亲弟弟夏侯景睿分庭抗礼?她若抱了有云家撑腰这样的想法,也真太愚蠢了!   病弱又愚蠢的女人,难怪连代表自己身份地位的仙踪堂也入住不了!难怪嫁进来一个多月了也没成功留住王爷哪怕一回,由此可见,她连对手都算不上!   王爷妾室虽很多,但目前劲头最足的,也就那么两三个,倒是那还没成为府里的人的翠衣,还没进府就惹得王爷频频外宿,只怕会是个厉害的对手!不过,这么高调的进来,用不着她出手,那些个嫉妒的眼睛发红的女人,怕也是忍不住的,她啊,只要紧紧抓住王爷就成了。   “她自然是同意的!”那个凡事要他做主的女子,只怕就算他说要休了她,她也会平静呆板的说‘但凭王爷做主’吧!   拥着怀中柔若无骨般的身子往庭院深处走去。白玉兰清淡迷离的香气渐渐浓郁了起来,风气,卷着轻薄的裳袍,翻飞成翩然蝴蝶,绛紫裹着艳红,分外耀眼与妖娆。   “王爷,听说王妃很美?”甚至有人用完美无疵、美若天仙这样的词语形容过她!“且是出自诗书传家的云家,想必定是知书达理、娴雅端庄的,听说连当今圣上都对她赞不绝口呢!”   “是吗?你还听说什么了?”夏侯景睿随意笑笑,散漫字句从他薄唇清浅吐出。微垂的长睫掩了眼里的嫌恶与冷意—— 全部章节 第六章 探病   曹容儿见他神情虽慵懒,但却并没有露出不耐或无趣的神情,这才放心道:“臣妾还听说,皇上本欲纳她入后宫,但因年岁大她许多的关系而作罢,心中又怜恤她,所以才将她指给王爷的!容儿说的对不对呀?”   此时风露清绵,越往前,白玉兰开得更盛,枝条悠然出尘,初绽宛如小荷的花苞,亦或是盛放的舒展着片片洁白花瓣的花朵,被浅绿叶儿衬得愈发洁净幽香。   夏侯景睿停下脚步,伸手折了一枝,抿着重重笑意,长目微眯,隐隐透着轻慢与凉薄,手势却极温柔的将那犹带着晶莹露珠的花朵别在曹容儿高绾起的颇有些蓬松的发上。“乖容儿,圣上岁数大这样的话在本王面前说说便也罢了,可千万记住了,人前不能如此放肆!”   曹容儿眼波将流,盈盈浅笑,颊上如饮了酒般嫣红:“容儿记住了——王爷,今儿若无事可以陪容儿出去走走吗?”   “今天?”夏侯靖若偏头,作势沉吟了下,颇遗憾的摇头:“恐怕不行!王妃昨日又发病了,本王待会儿势必要去看看她……”   曹容儿心中一动,娇柔的倚在他怀里,撒娇般摇着他手臂,嘟了红唇软声道:“王爷,容儿可以随你一道去吗?这么长时间,容儿还未见过王妃呢,好王爷,你就让容儿跟你去好不好嘛?”   夏侯景睿微笑着看她,眼中情意如春柳脉脉,声音饱含怜爱之情:“也好。她身子虚弱,平日难得出门,你去看看她,陪她说话解闷,也算有心了!”   她尊为王妃,府中姬妾本应每日到她面前请安问好的。她初进门,他便安排她住进了最偏远的意竹堂,一月里去两三次,且从未留宿过。府中之人便猜测,王妃怕是不得他喜爱,也有人抱着好奇与幸灾乐祸的态度前去意竹堂请安,但皆以身子不适不宜见客打发了回来。   之后,便也没人去意竹堂走动了!   “小姐,小姐……”柳语焦急仓惶的声音远远传了来。   埋首在茶花丛中的云怀袖手中提着翻土用的小铁锹,探出脑袋冲似无头苍蝇乱撞的柳语喊道:“我在这边。慌慌张张的,出什么事了?”   柳语跑近,顾不得抹去额角晶亮的汗珠,急急道:“王爷携容夫人过来了,已经到院门口了,可怎么办啊?”回屋躺着已经来不及了!   小姐明明还病得起不了身,若被他们发现根本不是那么回事……   “别慌——”云怀袖略略思量,从茶花丛中走出来,舒展了颦眉,不慌不忙道:“快帮我洗手……”   洗好了手,又稍微整理了一下微有些凌乱与污脏的衣裙,主仆两人刚刚收拾妥当,通向她们的木门便被推开了。   “王爷,想不到王妃姐姐这里有这么多茶花,好美呢!”清脆娇嗓宛如珠玉,叮叮当当落在玉盘上,脆脆悦耳:“王爷,你快看,这株鸳鸯凤冠,可是极其名贵与少见的品种。想当日阿爹费了好大精力才得了这么一株,未想到王妃姐姐这边竟有这么多……”   云怀袖闻声望去,妩媚妙目微微向上飞起,肌肤细腻,面似桃花带露,指着那小片鸳鸯凤冠的手指若春葱白嫩,华丽的绯红袍衣,体态纤侬合度,发上只簪以红宝石簪钗与一朵白玉兰,光彩照人,明艳不可方物!   她在打量曹容儿时,未觉另两道若有若无的视线也在打量着她。她依然着月白衣衫,却不似往日那宽大繁复的款式,合身剪裁的素淡衣裙,腰上一带同色丝带,勾勒出盈盈一握的腰身,手指安分妥帖的并在腰前,素净小脸依然苍白,气色比起昨夜,似乎好了一些,万千青丝不绾不簪,整齐披散在胸前身后,白衣黑发,愈发衬得她苍白虚弱!   她微垂首,在婢女的搀扶下,缓步走上前来,盈盈一拜:“王爷万福——”   曹容儿的视线终于从茶花上拉了回来,纤弱的女子,苍白的容貌,却依然掩盖不了她的惊人美貌——透明的几近吹弹可破的肌肤,杏眸半敛,鼻若悬胆,优美罕见的菱形唇瓣似轻抿着轻愁……   “身子已经没事了?”夏侯景睿伸手扶了她的手臂,第一次在青天白日里见到她,依然平静无波的面容,端着挑不出一丝错的端庄大方,不悲不喜的迎向他。   这也是云怀袖第一次在白天见到夏侯景睿,这个男人似乎偏好一切鲜艳颜色的衣衫,又以紫色为最,却又奇怪的并不显得娘,朗目疏眉,举手投足间,甚至有股说不出的高贵闲逸。凤目含着清亮的笑意,言语切切,甚是关怀的模样。   “臣妾自觉好了些,屋子里闷得慌,便出来透口气!王爷,这位妹妹是……”不着痕迹的自他手中抽出被他握住的小半截手臂,视线光明正大的投注到神情怔愣的曹容儿身上,这就是目前最得宠的容夫人?这样明丽的尤物,果然是担得起男人的独宠的,夏侯景睿的眼光还不错嘛!   “容儿,住在寄月馆中,听说你病了,央着本王带她来看你呢!”夏侯景睿向她解颐而笑,将发怔的曹容儿揽进怀里,语气更轻柔了几分:“容儿,发什么呆呢?”   曹容儿面色微染红晕,似终于发觉这样盯着人看不很礼貌,忙垂了头,礼数还算周全的行了一礼:“容儿见过王妃姐姐!”   如此清绝澈然的女子,若让王府里那些个说她无盐的庸脂俗粉瞧见,定会羞愧的无颜见人吧!这般的飘逸清透,若有一副好的身子骨……她已经不敢想象了!   “容儿妹妹有心了!”她平淡从容的说道。一阵风吹来,她忙掩口轻咳起来,倚着柳语,身子大半重量都交给了她,似连这点小风都无法忍受一般。 全部章节 第七章 眼睛   曹容儿见状,伸手要来扶。柳语机警却又不着痕迹的扶着云怀袖后退半步。神情恭谨,语气恭顺:“王爷,容夫人,王妃身子虚弱,见不得风,奴婢送王妃到内室休息……”   云怀袖一咳,柳语就明白这是撤离的意思——   “下去吧,好好照顾王妃!”夏侯景睿目光微微一闪,难掩忧心的望着主仆两人缓步往内室而去。只嘴角凝着的笑意,浅薄而冰凉。   “王爷,王妃究竟是何病?”曹容儿忍不住问了。   “听说是出身时落下的顽疾,怕是无法根治……”收回目光,似惋惜般摇摇头,朝她伸出手:“她需要静养,我们不打扰她休息了,走吧!”   精雅舒适的房中,重重纱幔漫漫深深,与外界隔绝成另一个世界。   “柳语,走了吗?”桌上小鼎中燃着气味清淡的熏香,几缕轻烟几不可见的舒漫着袅绕着,她无聊,伸手去挥,辉断了一截,下一瞬那烟又丝丝缕缕的合在了一起。她却觉得格外有趣一般,乐此不彼的玩着。   柳语躲在窗边,掀了纱幔的一角,眼也不眨的瞧着外面的动静,半晌,松口气:“小姐,他们走了——我还以为王爷昨晚说的今天过来看你只是随口说说呢,想不到竟然真的来了,他来就来吧,还带上别的女人,小姐你说他是什么居心呢?”   云怀袖唇角轻扬,淡漠笑道:“你管他有什么居心,锦苏去哪儿了?”   话音刚落,房门突地被人推开,一抹娇小身影极快的闪了进来:“小姐,你猜的没错,这院子里,又多了一双眼睛……”   云怀袖直了直身子,收回玩耍轻烟的手,露出果然不出所料的自信笑容:“果然是夏侯景睿的人么?”   相貌清秀的女子摇摇头,为难道:“未免打草惊蛇,我不敢太过靠近他。唯一能确定的是,咱们院子里,眼睛越来越多了……”   “锦苏,之前的眼睛究竟是谁人的?”柳语摸不着头脑,试探道:“小姐,你说会是三公子吗?”   “不是小哥哥!”云怀袖不紧不慢的答道,手指头无意识的叩着桌面:“当然也不可能是大哥跟二哥的人……那么,我们来猜猜,究竟都有谁会对我感兴趣呢?”   “会不会是老爷?他怕你受欺负什么的……”柳语咬着指甲,皱眉继续猜道。从嫁过来开始,这不惹人注目的院子里,便布满了视线。奇怪的是,他们并不妄动,只在暗处安静的看着她们。   起先不以为意,以为是府中得宠的女人们怕小姐的到来会让她们失去王爷的宠爱所以让人注意她们的动静,小姐也没放在心上,由得那些人折腾,只是这么久了,那些人还蛰伏在她们周围是什么意思呢?   “不是!”锦苏语气轻缓却肯定:“云家人的气息我都闻得出来,这些隐在暗处的人,没有云家的气息!应该是我们从未打过交道的人,因为陌生的紧!”   柳语扁扁嘴,针对锦苏的自信:“你是狗鼻子咩?”   锦苏翻翻白眼,不与她一般见识,只看向沉默的云怀袖:“小姐,我们要跟三公子说吗?”   桌上小鼎中的轻烟依然欢快的袅绕,云怀袖伸手揭了鼎盖,随手拿了一旁的银簪子拨弄着鼎里的玫瑰瓣屑沫:“不要跟他说,他会担心!”   柳语不安的动了动,飞快看了眼面无表情的锦苏:“小姐,这危机四伏的……咱们能应付得来吗?”   每天被那么多双眼睛盯着,沐浴睡觉都胆颤心惊,生怕有人闯进来或者第二天被小姐锦苏发现自己的脖子已经搬了家……想起来便觉得恐慌,亏得小姐与锦苏还能当做无事一般!   “应付不来也得应付——”屋子里的香气骤然变的浓郁起来,那浓郁的味道,在密闭的空间,熏得人几乎要晕厥过去。她这才扔了手中的银簪,将鼎盖重新盖好。   抬起头来,清冷杏眸,耀着坚不可摧的决绝光芒:“若有人胆敢伤害我云家一人,不管那人是谁,我定要他死无葬身之地!”   所以,那些人,若真是冲着她来的,她丝毫不惧,可怕就怕,他们的终极目标会是云家——   从赐婚到出嫁,这事来的措手不及,让人连喘口气的机会都没有,她便被抬进了夏侯景睿的府邸。小哥哥从南疆匆匆赶回来,只来得及告诉她——万事小心!   那时候,她心里便隐隐觉得不对,有种我为鱼肉、人为刀俎的可怕感觉。夏侯景睿大约与她一样措手不及,她刚进门,他便寻了她身子不好需要静养的名目将她发配到意竹堂,所以,这场婚事中,他恐怕也算是受害人。   那么,皇上赐婚他们这两个并不相属也没有相属之意的人,意欲为何?当真因为头痛亲弟弟的浪*荡不*羁,中意她的贤良淑德,想要借由她改造他?光是这样想想,便觉得可笑——夏侯景睿是什么样的人,他做人兄长的都改造不了,凭什么指望一个素未谋面的弱女子?   而隐在意竹堂的人中,可有皇上的眼睛?如果有,皇上究竟又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云家?夏侯景睿?分明是八竿子都打不到一块儿去的!爹娘与哥哥们因为她嫁给声名狼藉的夏侯景睿已经担心忧虑的不得了了,如果再让他们知道她如今的处境……   “小姐,你的意思是……”柳语大惊失色,倒抽一口冷气,不安的跑上前,顾不得许多,用力抱了她的胳膊:“你担心有人对云家不利?”   “我只是这样猜想!放心吧,不会有事的!”虽然这样安慰柳语,可她的直觉一向很准,准的有时令自己都害怕!“不会有事的……”   善良的二老,疼爱她的哥哥们,都不会有事的——   “小姐,眼下我们该如何是好?”锦苏上前,拉开咬唇惊惧的发颤的柳语,镇定问道。   “显然,大家都在观望——”观望着她,亦或是观望着别的什么,所以暂时,她与云家都是安全的!“我们自然不能轻举妄动!”   牵一发而动全身——在所有谜团与疑问没有解开前,云家上上下下的安全得不到保障之前,她,不能有丝毫闪失! 全部章节 第八章 玉璧双生   静夜里的风贴着地面卷过,夜已深沉,明月如钩,云层中若隐若现,清辉淡淡,少见的几颗星子也似害羞少女般,并不明亮。偶有昆虫发出的唧唧声,在静谧的夜晚,格外清晰。   与黑暗融为一体的房里,夏侯景睿闭目假寐。桌上的花瓶中供着新折的白蔓君,花白,却又不是纯粹的白色,伞房花序,层层叠叠的花瓣,越往里,颜色越红,花繁香浓,染着如水夜色跟着香浓了起来。   “王爷——”低沉浑厚的嗓突兀的响了起来。   “有何发现?”嘴角划出新月般微凉的弧度,清润的嗓低且柔!   “王妃身边有名叫做锦苏的婢女,身手不弱!属下不敢太过靠近,因此并未有所发现!”融在黑暗中的男子,闪着冰寒光芒的眼里分明有着挫败。“那锦苏,原是云家三少身边的人!”   “云家三少?商界奇才,垄断了夏侯王朝盐、茶、丝绸的大商家,传闻,云家因此而富可敌国……”夏侯景睿轻笑一声:“王妃的双生哥哥——”   十七年前,云家喜得一对龙凤胎,先皇还曾赞过其‘玉璧双生’这样的话。只是云夫人怀胎时误食了药物,致使玉璧似地一双孩子从小便病痛不断,尤以云怀袖为最,险险好几次从生死边缘挣扎回来,云家人为她几乎磨碎了心。后云天音行商经过南疆时,寻回有‘神药’之称的金线莲,她的身子才慢慢有了起色,不再长期缠绵病榻……   云天音约莫三岁时被云丞相送往蜀山拜蜀山掌门人为师,惊才绝绝的他在十四岁即展露了他的经商才能。不过三年时间,便成了夏侯王朝最大的商家,为本就显赫的云家又大大的长了一回脸,因此云家更受当今圣上器重与关爱!   因经商而常年在外奔波,他甚少在京中出现,此番妹妹出嫁,从南疆风尘仆仆的赶回来,夏侯景睿因而有幸见过那面如冠玉、羽扇纶巾的男子,虽隔了一些距离,仍是很难忽略那宁静致远的闲雅气度——他身上,无一丝商人所惯有的铜臭,眼眸温润却深邃,非凡气度远远超越了十七岁的同龄人。   “云天音……”夏侯景睿嘴角蕴着凉悠悠的笑意,略微思索,便导回正题:“别的人可有动作?”   “依然是按兵不动的状态!”那些人也极尽可能小心翼翼掩饰自己的气息,生怕被意竹堂中的人发现。“王爷,不用管吗?”   “那些人虽是冲着她来,不过这么久了都没动手,想要伤害她的可能性不大,所以不用担心她的安危!”云怀袖,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养在深闺中的女子,瞬间被推上风口浪尖,这滋味,想来并不好受吧!   听老人说,暴风雨来临前,海面总是异乎寻常的平静。他想也是,越是静,日后掀起的风波越大。他是做好准备了,只不知,云家准备好了没?   一场蓄谋已久的好戏,即将上演!怕是人人都无法逃脱成为戏子的命运吧,无妨,陪着有心之人参演,想必也是一种乐趣!   “小姐,穿这样合适吗?”浅绿色银纹度花上衣,鹅黄色点缀着零星几朵栀子的长裙,腰身略收,不紧但也不会显得空荡。梳简单的流云髻,仅戴一支顶端镂凿莲花的步摇,微一晃头,乳白珍珠璎珞随之摆动,映衬的云丝更加乌碧亮泽。   柳语望着铜镜中苍白难掩病容的女子,嘟嘴道:“虽然这样也很美,可,我总觉得素淡了些!”   “素淡点好,你家小姐又不是去选美,何需艳妆丽服?”她肯赏脸参加夏侯景睿所设的晚宴,已经算给足了他面子!   “柳语是怕小姐你到时候被那些个没长眼睛的女人嘲笑!”锦苏只淡淡瞄了眼神情迟疑的柳语,便知道了她心中的想法。   “这样穿正好让她们都明白,我这样的病秧子没资格与她们争奇斗艳,就算是王妃,也只是个不中用的罢了,保证所有人会从敌人名册里将我除去!”那些个没有见过她而对她抱有好奇之心的姬妾,见了她这模样,还会将她当成竞争对手?   只是,夏侯景睿设宴的用意是什么呢?明知道她身子‘不便’,却要她务必出席……可千万别是她想的那样啊!   梳妆打扮妥当,锦苏撩了厚重纱幔往外看了眼:“小姐,过来一顶轿子!想来王爷是怕累着你,特意喊了轿夫过来呢!”   “他倒细心!”柳语瞥瞥唇,颇有些不驯。不知想到什么,忽然扑哧笑了:“如此,才有能耐被称为拈花王爷吧!”   向来谨慎的锦苏伸了手指头戳她笑的乱晃的脑袋:“你这丫头,如此大不敬的话被人听见,休想谁救得了你!”   柳语不服,梗着脖子道:“小姐一定救得了我!”   云怀袖起身,抿唇笑了笑:“你这嘴碎的丫头,谁要浪费力气救你?”   柳语立刻蔫了,锦苏叱了句“活该”,上前扶着云怀袖往外走去。坐在轿中行了良久,几乎要睡了过去,轿子终于落了地。   锦苏撩了轿帘,与柳语一人一边扶着云怀袖从轿中出来。宴席开在朝阳阁,朝阳阁临岸而建,大半在水中,四面空廊迂回,入口处大片梧桐树正迎风舒展。   此时正是梧桐花开的季节,淡紫色花朵开的正好,那花长得很是簇拥,挤挤挨挨密密匝匝间,隐约能瞧见天边疏疏淡淡几颗星子。风起,清雅缠绵的香味扑鼻而来。云怀袖微抬头,闭眼,深深呼吸。   地面、长廊浅浅铺了一层落花,在两侧琉璃灯的映照下,仿若铺着长长地花毯。缓缓睁了眼,瞧着,忽然笑出了声:“无言独上西楼,月如钩。寂寞梧桐深院锁清秋。只可惜……”   “可惜什么?”清润舒缓的嗓突兀响在身侧,凉薄似薄荷的气息倏然钻进鼻尖。   是夏侯景睿——云怀袖大惊,有锦苏在身侧,寻常人根本不可能无声无息的靠近而不被她发现……醉生梦死、碌碌无为的拈花王爷,会是深藏不露的高手吗? 全部章节 第九章 梧桐 夏侯景睿不着痕迹的将骇然大惊的柳语挤开,握了云怀袖冰凉的濡着湿意的小手。原来,她是会笑的,微晕红潮一线,拂向桃腮红,两颊笑涡霞光荡漾。不含丝毫杂质,仿若误入凡间的精灵般,灵透逼人,与平日里僵硬的姿态大相径庭。 云怀袖按捺住心里的惊惶,迅速垂了眼睫,连着嘴角也下垂了些许,调整了面部表情,下一瞬,又变回了从前那不悲不喜、恭顺婉约的僵硬模样,屈膝就要行礼。 夏侯景睿手微一使力,阻止了她的动作。牵了她往朝阳阁里走去:“怀袖还没回答本王的问题呢!是李后主的词让你觉得可惜,亦或是着满院梧桐令你生出可惜之意?” 其实都不是,云怀袖感慨着可惜的是李后主这个有着多方面艺术才能、却在政治上昏庸无能最后被毒死的男人。倘若他只是寻常公子哥,拥有这样的才能,定会成为李白、杜甫一类名流千古的风*流人物。但他却又背负了家国天下,倘若是真的昏庸真的无能便也罢了,但他明明又很有才华…… 心思一动,她淡声说道:“臣妾只是可惜,今晚没有那弯如钩的月亮来应景——” 她说着‘可惜了’的时候,微弯的唇角明明蕴着悲悯的意味,却是因为月亮的缘故?夏侯景睿不动声色的笑了笑,望了望黯淡沉闷的天际:“是还挺可惜的!” 话锋一转,似闲聊般:“怀袖喜欢梧桐?” 她看着自己的脚尖,低低答:“喜欢——” 其实是不喜欢的。如李后主眼里的梧桐,风吹落叶,雨滴梧桐,凄凉景象,又如“一声梧叶一声秋,一点芭蕉一点愁”,说明梧桐完全是孤独忧愁的代言树,让人如何喜欢的起来? “梧桐相待老,鸳鸯会双死——”他低吟出声,望向她的目光似温柔又似懂得,温情脉脉的样子:“梧桐象征对纯真爱情的追求以及忠贞不渝,本王也喜欢得很!” 云怀袖心中冷笑,他这样的在脂粉堆里放浪形骸、甚至抢夺过别人未婚妻的人,二nai三nai都快赶上皇帝的三宫六院了,竟还有脸说得出纯真爱情、忠贞不渝这样的话?他也不觉得讽刺与可笑? 若是别的旁人,她定要嘲笑个够。但现在……她忍了想要呕吐的强烈欲望,低声附和道:“王爷说的极是——” “怀袖猜猜看此处为何会命为朝阳阁?”夏侯景睿嘴角保持浅浅弧度,长睫半掩的凤目,精光一闪而过。 “臣妾愚笨,猜不出来!”她态度谦恭,语气歉然——凤凰鸣矣,于彼高岗。梧桐生矣,于彼朝阳——是这样得名的吧? 夏侯景睿的笑容更加意味深长了些,盈盈目中似有无限深情:“不急,你慢慢猜——意竹堂始终太偏僻了些,又潮湿的很,你身子骨弱,不宜久居。从今天起,你就搬到朝阳阁来,离本王也近些……” “王爷——”云怀袖因为他的决定慌了神:“臣妾觉得意竹堂很好,臣妾也很喜欢……” 他果然是要将她放在众人面前,以万千宠爱集于一身的姿态吗? “怀袖,你知道前两天皇上诏我进宫所为何事吗?”夏侯景睿打断她的话,神色莫测的看着她因慌神而闪烁不定的目光,只是让她迁出意竹堂,她怕什么?“皇上得知你住在意竹堂中,以为你被我慢待,很是生气,当即责了本王一顿……” 像刚刚算好了一般,他的话语顿在此处,因为已经到了丝竹箜篌、燕语莺声的殿中。他们的到来,立刻令稍显嘈杂的众人停了下来,探究的、好奇的、惊讶的、不屑的……种种目光刷的一声集中在了她身上。 云怀袖却没有心情接收眼前评估打量的目光,她的全副心思都被夏侯景睿方才的话占满了——他说,皇上对他施压?是这么随便一说,还是别有深意?如果是别有用意,他又指的是什么呢?暗示皇上很关心她?亦或是别的什么? 直到坐下来,云怀袖一向清楚的脑袋依然打着结,形状优美的眉锁着不明所以的愁绪…… 阁殿正中摆着梨花木大宴桌,她与夏侯景睿并肩而坐,左右边是光彩照人、神采飞扬的各色女子,一眼望去,入目所见皆是华丽夺目的珠翠明铛,明珠映照下,生生晃花了人的眼。 满室安静,诡异的安静——云怀袖知道,即便自己什么都不做,什么都不说,在这一刻,仍是众矢之的——因为她霸着王妃的头衔! 夏侯景睿清了清嗓,环视一圈众人后,笑笑道:“都见过王妃吧——” 两旁女子齐刷刷的起身行礼,环佩珠翠叮叮当当好不热闹,脆生生开口问安!云怀袖苍白的面上勉强浮了一朵微笑,语气很是虚弱:“都是一家人,各位妹妹不必多礼!” “王妃姐姐身体可是大好了?”夏侯景睿左手下的碧衣女子盈盈笑着,飞扬的美目像是掬着清洌醇美的酒,浓烈而张扬的美,看着她的时候,明明白白带着不驯的神色,不待云怀袖回答,她又径直说道:“想来是大好了,否则我们众姐妹今儿也无缘见到王妃姐姐呢!” 她刻意将“王妃”二字咬的极重,云怀袖温婉笑着,冲她轻轻点点头,不愠不火的说道:“妹妹有心了,只是我这身子,怕是好不了的!” 底下静默,随即哗然——夏侯景睿似不高兴的皱了眉头,将她双手拢握在手中,极其珍视的态度:“什么好不了?本王可不爱听你这样说,放心吧,本王寻遍天下名医,也定要治好你的顽疾,让你健健康康陪在本王身边……” 云怀袖身子僵住,银牙暗咬——该死的夏侯景睿,是故意要与她作对么?她千方百计不要引人注意,不惜诅咒自己的身体,他倒好,轻轻松松一句话又让她‘万众瞩目’了!他若不是故意的她跟他姓…… 全部章节 第十章 挑衅 气氛安静得很诡异——云怀袖不用抬头,也能感应到四面八方刷刷而来的敌意,忍住仰天哀叹的欲望。也不看夏侯景睿那一脸关心有多少真心,只将脑袋歪向一边咳嗽了起来,直咳得脸上泛起异样的潮红。要众人明明白白的看见,她是真的没有多少日子“好活”了,真的对她们构不成任何威胁…… 随侍在一旁的柳语眼明手快的递了水杯到她唇边:“小姐,快喝口水!” “这婢女好不懂事!”有慵懒娇媚的声音闲闲响了起来,众人望去,说话的是挨着翠衣女子而坐的粉衣女子,她手握蒲扇,遮了半张脸,细长眼眸似笑非笑的望过来,语意极其散漫:“怎能称呼王妃为小姐呢?当真是一点礼数也不懂么?王爷,您不觉得她这样对王妃是大不敬么?” 柳语委屈的咬唇,退后半步,屈膝跪下,呐呐道:“奴婢不敢,奴婢该死——” 云怀袖心中冷笑,目中已然有了掩不住的冷意,却因她低垂的眼睫而挡了住,倒也聪明,拿柳语先开刀,是要掂量她的轻重吗? 夏侯景睿抬了眼皮瞧了眼躲在云怀袖身后的柳语,张口欲要说话,云怀袖已先他一步开了口:“王爷,柳语这丫头随臣妾一起长大,平日里纵容惯了,想来这不懂事,也是臣妾教管无方,臣妾日后会注意调教!柳语,可记住了这位……” “如夫人——”夏侯景睿看了眼她望向粉衣女子的茫然表情,适时提醒道——被人恶意打压,竟也不气不恼,一副谦虚受教的模样!她难道不知道,对方心存挑衅,而她这般,便是明显示弱了,日后在府中,还能有好日子过? “可记住了如夫人的话?以后万事定要守着规矩来,明白了吗?”妄想动她的人,还是先掂量你有几斤几两重吧!如夫人?很好,她记下了! “是,奴婢谨记在心,多谢如夫人提点!”柳语从善如流——就说了小姐一定会救自己的! 就这样说了一会子话,云怀袖早已气喘吁吁、不胜虚弱了。坐在她下端的曾与她打过照面的容夫人担忧的瞧着她,也递了杯水过去:“王爷,王妃似乎很不舒服呢!” 云怀袖颇感激的冲她点点头:“多谢容妹妹关心,我还撑得住——” “怀袖,别硬撑,若真难过,本王扶你下去休息!”体恤又温柔的将她揽在怀里,没有错过她身子那一瞬间的僵硬。 云怀袖嘴角飞快的抽了抽,该死的夏侯景睿,他的手放在哪里?还敢动?变态……那是她的痒痒肉啦!死变态,还不住手—— 夏侯景睿的手,顺着她的肩侧而下,似漫不经心搁在她腰侧,长指又似不经意的动了动,仿佛轻若羽毛的抚摸,刚有所放松的身子立刻又绷紧了——原来,不是自己多心,她是真的抗拒他碰她呢! “王爷——”云怀袖强忍着想把那只蠢蠢欲动的爪子砍下来的冲动,急促的唤道:“臣妾头好晕,胸口也闷得很……臣妾惶恐,怕要扫了王爷与妹妹们的兴致,咳咳咳……” 柳语与锦苏立刻上前想要扶云怀袖起身,两双手却都落了空——夏侯景睿抢先一步扶抱着她起身,柔声道:“我带你去休息!” 语毕,转头对神色各异的众女子淡声道:“本王陪王妃去休息,你们自便吧!对了,日后王妃便住在朝阳阁中,方才如儿不是要讲究礼数周全吗?以后请安的礼数,不要忘记了——” 鸦雀无声!直到那相依相偎的人影走远,众人才回过神来—— “这就叫偷鸡不成蚀把米吧!”有幸灾乐祸的声音响了起来,很明显是针对被夏侯景睿点名的如夫人。 “都是心高之人,又何必伪装呢?”如夫人冷冷一笑,“啪”的一声扔了手中的团扇:“我想要什么,至少磊落的很,倒不像那些个虚伪做作之人,看了直教人倒足了胃口!” “你说谁虚伪做作?”穿墨绿缎服满头珠翠的女子涨红了脸,一手拎着裙摆,一手紧紧捏了手中的白玉茶盏:“苏如如,你也不过是个夫人,连侧妃都攀不上去,有什么好得意的?” 苏如如粲然一笑,垂眸反复瞧着自己涂着红蔻的指头:“是啊,只是个夫人,我有什么好得意的?” “别吵了!”曹容儿面带不豫的开口阻止:“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情吵?” 王府里头没有王妃的时候,大家卯足了劲争宠固宠,多少双眼睛眼红的看着那个位置,可忽然间,王爷大婚了,王妃横空出世。王爷若真不喜欢倒也罢了,可眼下瞧着他的态度,分明是珍惜的不得了的。 若王妃真的没有多少日子可活,她们这些人还有所盼头,可倘若王爷真的治好了王妃,届时,王妃一个不乐意,将她们统统赶出王府,过惯了锦衣玉食的生活,她们离开王府后,要怎样生存…… “唉,原本以为今儿是为了给翠衣妹妹接风洗尘的呢!却没料到,居然是王爷为了王妃特意安排的,呵呵……王爷对王妃的好,可真羡煞死人了呢!”又有煽风点火的声音响了起来。 美的浓烈张扬的碧衣女子抿唇笑了笑,不慌不忙道:“小女子有自知之明,可不敢妄想王爷会如此待我……”说着起身,扶着自己的贴身小婢女往外走:“唉,折腾了这一半天,也真乏了,各位姐姐都别上火了,回去歇着吧!” 此时她已走到了门口,却又顿住脚步,并不回头,只用一种虚无缥缈的语调笑道:“看来大家都会清闲很久很久,好好休养才是上上之策呢!” 言下之意,看来大家都会失宠很久很久……留下的人面面相觑,半晌,带着各自的情绪,陆陆续续的离开了朝阳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