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章 你滚去投胎,我回家睡觉 微弱的月光从积满了蜘蛛网的天窗里洒落,仿佛泛着冰冷的青白色。
空气里弥漫着阴冷之气,脚下破旧的螺旋形木楼梯在嘎吱作响,好像随时都会塌陷下去。
周围很暗很暗,地板和楼梯上又堆满了各种杂物。如果是普通人的话,不打个手电肯定走两步跌一跤,但纪安不是普通人,她毫不畏惧黑暗,甚至连木扶手上那密密麻麻的霉点在她的眼中都清晰无比。
这座老房子本应只有三层,但楼梯却长得好像永远都走不到头,纪安倒是没有觉得累,但她实在是走得很厌烦,以至于双腿毫无淑女风范地向两边叉开着,整个人就像一只喝醉了酒的螃蟹。
——反正,在这种地方能看见她走路姿势的只有鬼,应该也没有哪只鬼会有闲心去理会她走得淑女不淑女。
空气很浑浊,纪安很困,她张大嘴想打个呵欠,却冷不丁地呛了一大口霉味,狼狈地一阵咳嗽。
擦干净因咳嗽而溢出的眼泪,纪安一抬头,便有一束月光迎面射来——那是一个半开的玻璃窗,老屋的三楼,终于到了。
这一层楼一共有三个房间,但左右的两扇门都已经封死了,只有与楼梯口正对着的这个房门是打开的,纪安毫不犹豫地走进了那间房。
房间里的布置很简单,两个并排的木衣柜、一张双人床,还有一张书桌和两个椅子。
还有——老式房屋独有的,头上那交错纵横的木梁。
走进了房间的纪安突然听到了,一阵嘎吱嘎吱的响声从背后传来,由开始微弱变得越来越响亮,就像……有什么东西在慢慢地,慢慢地,靠近你的耳边……
纪安转身,眼前赫然就是一抹惨白的身影!
一阵冰冷的夜风从纪安背后的窗户灌入,吹得那房梁上垂落的长发一阵飘荡,吹得人背脊一阵森寒。
她就吊在房门的上方,滴着黑红血液的双脚刚好够到门框,而她的头竟是垂在腰间的,突出的苍白眼珠死死地盯着闯入的少女,腐烂发黑的舌头从裂开的嘴角边垂下,一双只剩白骨和腐肉的手缓缓地,向纪安的脖子伸去。
然而——纪安没有后退,更没有哭叫,她只是站在那里,面无表情地盯着房梁上的女鬼。
突然,她大笑起来,笑得摇头晃脑花枝乱颤,那在喉咙里抽动的吸气声让人毛骨悚然……
“嗨~晚上好哦阿飘小姐~”她一边笑,一边对保持着伸出双手姿势,有些不知所措地僵在房梁上的阿飘小姐说。
“对于这么一个美好的晚上,我想要发表两点感想。”
“第一,小姐你是在民国时死的吧?这身拖地长裙虽然充满了优雅的古典气息和复古情怀,但跟民国根本不相称哦~”
纪安笑眯眯地伸出食指,左摇摇,右摇摇:“虽然的确是增加了诡异度但真实感就大打折扣了呢,所以总而言之,跟风,是不好哒!”
开玩笑,她纪安跟着狐狸师父混这一行都快有十年了,阅鬼无数倒还不敢说,但就凭这样就想吓到她?真是太天真了。
终于意识到自己受到了戏弄的女鬼低吼着从房梁上跳下,猛地冲向这个不知好歹的少女。
纪安不躲不闪,直接挥手将一张符纸贴在了女鬼的脑门上,女鬼顿时全身僵硬,一动不能动了。
“第二,你喜欢吓人,这是阿飘的正当爱好,宽宏大量的我可以理解,但是呢……”
纪安依然笑眯眯地,看着徒然挣扎的女鬼。
“你能不能干脆一点爽快一点早吓早超生啊!人家也是要睡觉的!熬夜是皮肤最大的敌人啊同为女性就不能互相谅解一下吗!”
指着阿飘小姐的鼻子吼完了一阵,纪安深呼吸两次,将右手掌举到了面前。
似乎意识到了纪安的意图,女鬼放弃了无用的挣扎,改为了哭泣和祈求。
“呜呜……求你……求你再给我一点时间……那个人……那个人还……”
哀怨的女声不住地在耳边回荡,脚下的地板似乎在微微颤抖,仿佛整间老屋都在回应着她的哭泣和执念。
“我收的钱只包括驱鬼,不包括心理辅导。”纪安却不为所动。
“而且,杀了你的那个人都已经死掉快百年了,你竟还留在这里傻傻地等,对你这种白痴,心理辅导也没个屁用!”她冷冷地说。
女鬼闻言愣了一愣,突然伸手抱住脑袋,低头又哭又笑:“死……了……哈哈……原来……”
“现在,不管愿意不愿意,你滚去投胎,我回家睡觉!”
一簇淡青色的火焰从纪安掌心升腾而起,迅速将女鬼整个笼罩。
这是狐火,在使用者意志的操纵下,它可以焚毁不少普通火焰无法燃烧的事物,比方说,使鬼魂滞留在人世的怨力。
眼前的女鬼很快便烟消云散,空气里的阴冷之气也迅速散去。
纪安微微地叹了一口气,楼梯太臭太吵了,还是直接从窗口跳下去算了,她想。
但不经意地抬头一望,她发现原来女鬼悬吊的地方竟还真的挂着一条破破烂烂的草绳,她突然“灵机一动”地想到了什么,嘴角勾起了一抹窃笑,连睡意也顿时消散了不少。
她从桌子边拖来了一把蒙着厚厚灰尘的椅子,在草绳底下垫垫脚,让自己站得高了一些,然后掏出手机调整角度。
咔嚓!
两分钟后,远在这座城市另一边的一幢半废弃办公楼里,胡陵收到了一条微信,是一张配了字的照片。
胡陵扫了一眼那张图片,就别过头有些无奈地笑了起来。
照片是以仰角拍摄的,因此照片中那条悬在梁上的草绳看起来就像是勒在女孩的脖子上,因为环境黑暗和镁光灯打光的关系,女孩浅蜜色的皮肤显得很白,几缕凌乱的短发附着在脸颊上,将那张苍白的脸蛋切割得支离破碎。
的确挺像女鬼的——如果只是这样的话。
但纪安的表情实在是太有喜感了,她吐着舌头,但翘起的嘴唇里露出了一排白牙,而且也许是翻白眼翻得太用力的缘故,她的两个鼻孔被撑得有点大……
而配在照片里的字则是这样的——
“TO.亲爱的狐狸师父,
看见了如此飘逸如此凄美的我,
有没有一点想要泡我的念头呢?
BY.你最可爱的安安~” 正文 第2章 师父好兴致啊 从老屋三楼的窗口跳下,轻松落地的纪安行走在一片野草地中。抛去被占用睡眠时间的不满,夜晚带着清新青草味的凉风还是挺令人身心愉悦的。
这时裤兜里响起了收到微信信息的提示音,纪安惊讶而又兴奋地掏出了手机,一般来说那位高冷的狐狸师父是不会回她这种莫名其妙的骚扰信息的,难道——今天的他终于开窍了?
然而事实是让人失望的,发来信息的不是狐狸师父,而是她的闺蜜田晓晓。
“晓晓:睡没?不用回答了肯定没睡你这只万年夜猫子!”
说得她好像很喜欢当夜猫子似的,而且凌晨两点给别人发信息的家伙也没资格说别人吧!
“晓晓:明天的班级活动,你为什么不参加?天天窝在家里小心变成一颗皮球!”
我才没有天天窝在家里!纪安在心里抗议,我这大半夜的还在荒郊野外吹风好吗!我快忙死了好吗!
她在微信里回道:因为我要睡觉。
这回,田晓晓没有像纪安所预料的那样,抨击她的贪睡懒惰,为她的“虚度光阴”痛心疾首。
这位分外了解她的好闺蜜只用一句话就把她钓上了钩。
“晓晓:明晚那家酒店有一幅用宝石砌成的画要展出哦!”
聊天版上静默了好一阵子,终于传来了纪安的回复。
“安安:好。”
田晓晓笑嘻嘻地向一旁的文娱委员殷玉怜比了个V字。
而纪安心心念念的狐狸师父,此刻正盯着面前的电脑荧屏,屏幕上赫然就是纪安与田晓晓在微信上的对话。
他那双浓黑色的眼瞳深邃如夜空,包含着让人猜不透的情绪。
——————
纪安,十七岁,是即将升上高二的高中生,成绩优秀却经常请假,作风张扬却深交甚少。
在大部分同学眼中,她是一个充满神秘感的天才;在母亲的眼中,她是个聪明懂事但稍微有点自我主义的青春期女孩;在闺蜜田晓晓的眼中,她是一条慵懒可爱的瞌睡虫。
所以,纪安才会认定狐狸师父是特别的,因为只有狐狸师父才了解那个真正的,完整的自己。
纪安第一次遇到狐狸师父,是在七岁的时候。
纪安从小就能看到别人看不到的东西,比如说挂在老榕树上的人,比如说滴溜着眼睛的大石头。但她的确是个聪明的孩子,比起绝大多数同龄的孩子,她更加敏感,也更加早熟。
她没有让自己因为见鬼之事而成为异类,在察觉到大人们对这种事的恐惧和厌恶之后,小纪安迅速学会了分辨眼前所见,顺利地成长为一个“正常”的女孩。
但要一个小孩子一直把实话憋在心里实在不是一件好受的事,七岁前的小纪安心里一直都很憋闷。
直到——她下楼买宵夜,回去的路上为了躲雨而逗留在一户老宅的院檐下,的那一晚。
在那个前一刻还一脸慈祥的驼背老头向她张开血盘大口的时候,她才明白,就像“正常人”的世界里有和善的亲人朋友,也有妈妈口中凶恶贪婪的人贩子一样,在“那个世界”里也同样不只有无害的草木小妖和跟随注视亲人的逝者。
正当她绝望地以为自己即将被那黑洞般的喉咙啃噬殆尽的时候,一簇青绿色的焰火在嘶哑的惨叫声中点亮了她是视野。
是的,“狐狸师父”并非戏称。狐狸师父大名胡陵,是拥有四分之一人类血统的半狐妖。
而狐火其实也并非狐族的特异功能,而只是狐族族内相传的一种特殊术法罢了,所以后来纪安也学会了狐火。但与她的淡雅澄澈不同,狐狸师父的狐火是浓烈而绚烂的,仿佛灼烧天空的霞光。
有哪个女孩没做过白马王子的梦呢?
在同龄女孩之中,纪安是庆幸而自豪的,比起她的狐狸师父,都教授须王环蜘蛛侠什么的都弱爆了,至少狐狸师父就在她的身边,而不是一个遥远的幻想。
虽然狐狸师父有钱威风又长得俊,但十七岁的纪安也出落得不错了,浅蜜色的皮肤细腻有光泽,一头短发清爽利落,虽然下巴有点尖,但因为五官精致唇形小巧的关系而显得很可爱。
虽然,唯一的缺点就是身材比较平……
以后的路上,危险会有,但至少她还有狐狸师父,至少她不用在庸庸碌碌中老去。总之,未来还是很值得期待的不是吗?
在前往班级活动目的地——柏丽温泉酒店的路上,心里塞满了甜蜜蜜少女幻想的纪安嘴角勾起一抹窃笑。
虽然路途有点颠簸但今天的天气很好,棉花糖一样的云朵点缀在蔚蓝的天空中,纪安想了想,手指轻点手机荧屏,向狐狸师父发去了一颗圆滚滚的桃心。
班长和文娱委员把这次的班级活动组织得不错,除了一位女同学正在出国旅游而缺席外,全班同学都登上了这趟包车。他们是下午两点多出发的,车程是三个多小时,到达目的地时正好是饭点。
因此大家就先往餐厅吃饭,饭后还会有许多节目,比如说酒店里的KTV,比如说把纪安骗上了车的那幅宝石画。
是的,纪安很喜欢宝石,她驱鬼除邪赚来的报酬有不少都用在了这上面,不过她没有把它们戴在腕上挂在颈上,她只是很喜欢盯着它们发呆而已。没人知道她在那些石头上看到了什么,连她自己也说不清自己到底看到了什么,她只是觉得猫眼石的光辉瑰丽如燃烧的光焰,木变石的纹理变幻如翻涌的云彩……
不过纪安总是熬夜驱鬼不单是为了钱,狐狸师父认为她既然入了这行就应该趁学习能力最强的年纪多锻炼,毕竟树敌多了,哪天出门打个酱油就被报复暗算淹死在臭水沟里也不足为奇。
晚餐是自助餐,价格还算实惠,也有纪安最爱的生鱼片,不过每人只能凭入场券拿两份。如果是平常的话,不喜生冷食物的田晓晓定会把自己的份交给纪安解决,但现在的田晓晓已经去跟别的班委一起讨论明天的活动筹划问题了。
而其他同学的话题也让纪安提不起什么兴趣,她有些寂寞地找了个角落独占一桌,吃完那两份生鱼片后还意犹未尽地舔着筷子。
就在这时,一只很眼熟的黑皮鞋出现在桌角旁,纪安讶异地瞪着双眼向上望去。
黑衬衫黑西裤的高挑男人将两份生鱼片放在了纪安面前,然后若无其事地拉开椅子坐下。
他的短发、剑眉和瞳仁都黑得纯粹,因此也衬得皮肤更为白皙,他的眉眼很俊秀,甚至带着些微阴柔之感,但嘴唇的线条却偏硬朗,咋看之下似乎有些刻薄,但纪安知道,那双唇笑起来的时候有多摄人心魄。
纪安含着筷子灿烂地笑了起来:“哎呀,亲爱的狐狸师父,真巧啊,不知您到这里来有何贵干?”
随后也来到桌边的娃娃脸大男孩手中托着两个盘子,他将其中一个放在胡陵面前,自己也坐了下来。
胡陵沉默地拿起叉子吃了起来,没有回应纪安的问题。纪安瞥了一眼那个盘子,心想狐狸师父的口味果然是万年不变,盘子里有三片煎年糕,其余有一半是蔬果沙拉,一半是鱿鱼、墨鱼和八爪鱼,也难怪他都懒得亲自去取菜了……
“难道——亲爱的狐狸师父是想我啦?”纪安又说。
“明天这里有红酒发布会,”胡陵吞下一口生菜,终于开口:“胡睐说想来。”
纪安瞥向旁边那位名字起得很抱歉的大男孩,后者正挺直腰杆,目视前方,努力地让自己看起来更加光明磊落心胸坦荡。
纪安笑嘻嘻地将视线转回胡陵身上,说:“哦,师父好兴致啊!” 正文 第3章 不要太失望 吃完盘子里的东西,胡陵正想对胡睐开口,纪安就已经很有眼色地为他端来了一杯冰茶和一小碟糯米糕。
纪安知道狐狸师父非常喜欢,甚至可以说已经有些依赖有嚼劲的食物了,比如方才的鱿鱼,还有橡皮糖什么的。对此纪安也是有些困惑——她知道老鼠没有牙龈需要磨牙,但她可没听说过狐狸也要磨牙的。
不过,小老鼠也是萌物啊!纪安托着腮注视着正在咀嚼糯米糕的胡陵,自动将这位高冷的狐狸师父脑补成耸动着小鼻子的田鼠。
饭后,胡陵丢下了一张写着一串数字的纸:“我们会留到后天,这是房号,没事就别来找我。”
后天,就是班级活动结束的那天,纪安赶紧将纸条收进口袋里,笑嘻嘻地点头。
“还有,你们要去看那幅把你钓来的画了?我看过了。”
纪安敏感地听出了胡陵话似乎有着某种特殊的意味,也稍微正了色:“怎样?”
“不好看,不要太失望。”他说。
纪安困惑地望着胡陵两人离去的背影,耸了耸肩加入了同学的队伍之中,朝相反的方向,也就是那幅宝石画的方向走去。
而在离开的胡陵前方,一个头戴黄色鸭舌帽的胖子正低头玩着PSP,心不在焉地迎面走来,从方向看来十有八九也是要去见识那幅画的。
在与胡陵擦肩而过时,黄帽胖子似乎闻到了一缕极淡的,稍纵即逝的花香味,专注于手中游戏的他并没有在意。然而在浑然不觉间,他的脚步加快了不少,仿佛对欣赏那幅贵重的画作已经迫不及待。
狐狸师父说得没错,纪安想。眼前的画的确是让她有些失望。
看标识牌,这幅画名叫《无名女郎》,原作者是一位叫伊万的俄国画家。在这幅画中,细碎的黑曜石代替了原作中黑色的部分,用蛋白石充当白色的帽檐装饰,灰色的烟水晶代替了表现光感的衣褶和绒毛,而橘红色的座椅和女郎的嘴唇则是用玛瑙填充,此外背景上还铺着一些白水晶。
这画一看之下的确是奢侈华贵,但过渡用的烟水晶选得不够细致,玛瑙的质量参差不齐,而女郎的脸也显得生硬而呆板。
纪安正忍不住想要抱怨,却有一个男声抢先响起,她扭头看过去,是一个戴着黄色鸭舌帽,手里还端着游戏机的胖子。
“只有奢华没有艺术感,宝石的颜色挑选太敷衍了,画里的‘无名女郎’也失去了标志性的骄傲神态,这简直就是对原作的侮辱!”
他的话顿时在人群中激起杂乱的议论声,守在画边的几个工作人员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纪安心想:想不到胖子哥哥你这么有艺术品位,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然而她并没有注意到,散场以后那位胖子哥哥脸上的茫然和困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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戴黄色鸭舌帽的胖子姓穆,不务正业的宅男一枚,会来酒店这种烧钱的地方也只是因为他的表姐帮朋友订了酒店,结果有一对夫妻临时有急事不能来,所以多出了一间房而已。
本来他就只是打算泡泡温泉打打游戏混过这几天而已,毕竟他的表姐也没可能这么好心在那些高档娱乐项目上为他买单。
但在今天的晚餐上,他听到有人在讨论,似乎有一幅叫什么女郎的名画正在展厅里展出。刚好他吃得有些撑,就临时起意想要去看看,反正展厅是不收门票钱的,而且那个叫什么女郎的,说不定还是个美女呢?
然而,从靠近展厅那时开始,他的意识就开始恍惚。他隐隐约约记得,自己似乎在那幅画前说了些什么话,周围的人都因此而注视着自己,不一会儿周围就是一片喧哗。
即使记忆已经模糊,但那种被围观的感觉还是让惯于缩在荧屏前的他很不好受。他不知道那阵恍惚是怎么一回事,也拒绝去思考这是怎么一回事,他重新将注意力集中在手中的游戏机上,那是他的避风港,一如既往。
大堂里的无线网络信号比较好,因此他在大堂里找了个角落打游戏,直到凌晨已过才想起要回房。
因为成功攻略了好几个任务的关系,穆胖子的心情不错,显然已经把饭后的那件怪事忘在了脑后。
回到房间后,他将游戏机随意地放在兼职梳妆台的书桌上,正想收拾东西洗个澡,谁知一抬头发现,镜子中自己背后的双人床上竟端坐着一个黑衣女郎!
他惊惧地一回头,却发现那张被服务员整理过的床上整整齐齐,丝绵被上连一个皱褶都没有,跟别提坐着一个女人了。
是玩得太投入,产生幻觉了吧?他心想着,转身想要继续收拾东西,却有一抹漆黑生生闯进了他的视线里。
方才在镜中所见的黑衣女郎,赫然就坐在他背后的桌面上。
他想起来了,那正是他晚饭后看见的那幅画里的女郎!
他吓得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女郎漂亮归漂亮,但皮肤却苍白无暇得不像活人,那张脸也确实写满了“无名女郎”标志性的傲气,却像是一张贴在面上的脸谱,冰冷而僵硬。
黑衣女郎就像一个提线木偶一般,僵直着上半身弯下腰来,那双精致而冰冷的手,轻轻地搭在穆胖子不住颤抖的双肩上。
睡梦中的纪安蓦地惊醒。
因为难得不用干活的关系,晚饭过后纪安就直接回房洗漱入睡了,至于同学们所热衷的KTV,她自然是没兴趣的——开玩笑呢,这暑假里,她几乎天天晚上都要在难听的鬼吼中干活,难不成在这难得的休息时间里还要去听别人对着麦克风鬼嚎吗?真抱歉,她可没有自虐的爱好。
从来没有出现过认床认枕头等失眠问题的她,不到晚上九点就入睡了,甚至连同一间房的田晓晓回来后,洗澡吹头发打电话产生的一系列噪音都没有打扰到纪安的好梦。
但在半夜三更的此刻,她却被惊醒了,因为那股出现得毫无预兆的邪气。
这距离应该在酒店之内,纪安迅速做了判断,爬起来轻手轻脚却也十分迅速地摸到了床头柜上的发卡,准备下床。
然而此时,狐狸师父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嗓音却突然在耳边响起。
他对纪安说:“别去。” 正文 第4章 今晚,我们一起睡吧 “别去,”狐狸师父的声音在耳边说,“人已经救不回了,你去也没用。”
稍微有些惊讶的纪安沉默了一阵子,以往狐狸师父总是鼓励她多去“灵异事件”的事发现场体验观察,因为这样可以提升她的灵感和洞察力,至于受害者能不能得救,他反而是不怎么在乎的。
不过也许狐狸师父是发现了什么不太妙的迹象,而不愿让自己涉险吧?毕竟作为半妖的他感知能力比自己优秀了不知多少倍,纪安想,也就选择了乖乖听话重新躺回了床上。
她也是个很放得开的人,决定了不管之后也没有再让此事牵扯自己的心绪,很快便又遁入了香甜的睡梦中。
第二天早上,闹钟响后,纪安还多睡了大半个小时,这还是田晓晓死命将她拖起来的结果。
一边快速地洗漱着,纪安走到阳台上俯视,楼下停着一辆警车,比想象中要快了很多啊,她想。
从早餐开始,酒店五楼那起命案几乎成了班里同学一整天的话题。毕竟在少年少女的认知中,这是只在电视剧里见过的情节,而死亡的残酷,他们大多未曾体会过,也不太可能为一个素不相识的人感伤。
“听说死的就是昨晚批评那幅《无名女郎》的胖子呢!”
“听说啊,死因是心肌梗塞,尸体上还少了一颗眼珠!”
“诶?心肌梗塞?少了一颗眼珠?该不会——是被画里边的女人报复了吧?”
“是被画家寄托在画作上的执念报复了才对。”
“哈哈哈也对,我就说那胖子没事装什么逼啊,长那副样子还要作出一副高人样,这是报应啊,活该!”
……
纪安百无聊赖地坐在车上,大大地打了个呵欠。
这时已经完成了行程安排任务的田晓晓回到了座位上,看见纪安这样子,毫不客气地往她的脑门拍了一下。
“死懒猪你还打呵欠,你都从昨晚九点睡到今天早上八点多啦!睡太多会变笨的!”
“很无聊。”
“你看他们聊得多欢,无聊的话你干嘛不也去说几句?”
“很幼稚。”纪安毫不客气地说,拿别人的不幸来当谈资,在她看来的确是幼稚至极。
田晓晓气得鼓起了嘴巴:“那作为副班长,参与了活动筹划的我岂不是更幼稚?”
“那不一样。”纪安马上揽过闺蜜的肩膀,笑嘻嘻地戳了戳她的脸颊:“你幼稚起来比他们可爱多了。”
田晓晓佯怒:“哼!”
这一天的活动其实也没什么特别的,无非就是拍拍照买买东西再吃个饭。
晚七点多终于回到酒店时,整一天都好像提不起什么劲来的纪安立马像打了鸡血一样,随便找了个借口就离了队,直接冲向狐狸师父的房间,连饭也懒得吃了,也不管饭后那吸引了很多同学参加活动的温泉夜谈。
反正温泉嘛她又不是没泡过,也没兴趣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解释自己的身材属于运动型什么的,她才没有对自己的平胸很在意呢!才!没!有!
开门的是胡睐,而高冷的狐狸师父正坐在差不多有一张床那么宽的桌子边上吃面筋。
狐狸师父果然是有钱人,这房间比纪安他们集体订的普通双人房要豪华多了,有厨房有沙发有大屏电视有水晶吊灯,柔软的地毯上洒满了金黄色的灯光,温度适宜的空气里弥漫着五香粉和涪陵榨菜的味道……嗯,这才叫“质量生活”啊。
“有事?”胡陵咽下一口面筋,头也不回地问。
“有有有!”纪安点头如剁蒜。
“哦,那进来吧。”
纪安坐到了胡陵对面,将下巴搁在桌面上,滴溜着一双大眼睛打量着正在咀嚼面筋的狐狸师父。
也许是因为下巴抵着桌面的关系,她说的话有些含糊不清:“昨晚你叫我别管,难不成是因为……”
“我说了不做就不会再做。”胡陵把视线从碗里抬起,与纪安对了一眼。
纪安抬起头,咧嘴笑着点头表示了解和信任。
胡陵曾经干过犯罪策划,当年小纪安觉得这实在不是什么好职业,曾小心翼翼地开口劝师父转行,没想到师父竟爽快地答应了。但高冷的狐狸师父说:我因为你的一个愿望损失了这么多钱,应该得到一点补偿。
于是,胡陵就开了个叫做“血月”的接受驱邪委托的网站,“价格公道”,“童叟无欺”,执行者绝大多数是纪安,拿到的报酬和纪安二八分。
不过纪安也知道这不过是骗她上工的借口而已,犯罪策划的酬金本来就只是狐狸师父收入的很小一部分,比如说,纪安就知道狐狸师父名下至少还存着几百万的白银。
“那你为什么要叫我别去?”纪安接着问。
这是胡睐为她端来了一碗面筋,哦,原来不是只有面筋,汤里还荡漾着几只白花花的鱿鱼,至于为什么没有在狐狸师父的碗里看到,大概是已经被吃光了吧?
“在那个人被害的一瞬间之前,整座酒店都没有异常。”胡陵说。
“连师父也没有感觉到?”纪安有些意外,的确有些鬼物妖物是善于隐藏气息的,她还以为是自己道行不够才没有察觉。
“没有。”胡陵说。
他没有告诉纪安,也不能告诉纪安,他在面对那幅画时的确是察觉到了一些异样,不过那种感知和他自己‘本身的力量’无关,因此他也无从分辨那到底妖气、鬼气还是别的什么。
所以他才对那个胖子动了手脚,否则遭遇那股力量袭击的,就很有可能是纪安了。
“而能在这里潜伏这么久都不让我发现一点迹象的存在,没理由会就为杀一个人而暴露踪迹,毕竟那个死者也不是术师、道士之类,甚至连体能都远远低于常人。”胡陵吃完了碗里的食物,拿起面巾纸优雅地擦了擦嘴。
“师父的意思是,它是故意想要引起我的注意力?”纪安含着一颗鱿鱼说,不过她对自己的身价和知名度也没有那么自信,“应该是要引诱谁没错,但不一定是我吧?”
“十有八九是你了。”胡陵却说,他勾勾手指,向胡睐示意,后者立即将一台笔记本电脑放在纪安面前。
“现在‘画像杀人’的传闻已经在传遍了网络,但在前天之前,这幅《无名女郎》的宝石画没有任何可靠的展出或者买卖记录,”胡睐解说道,“而酒店官网上的画作背景也可以证明是假的,‘出生城市’允城里总共有十三个名叫‘李瑞鸿’的人,但里面没有一个是艺术工作者。”
纪安艰难地咽下嘴里的食物,有些难以置信地说:“你们的意思是,有人用几公斤的黑曜石、蛋白石和玛瑙水晶来钓我?”
胡睐点头,胡陵沉默。
“昨晚引诱不到我,那它今晚就很有可能会直接来找我咯?那样可不行啊,晓晓跟我一个房间呢,”纪安喃喃自语,“要不,还是我直接去找它算了。”
“不自量力。”胡陵毫不犹豫地泼冷水。
不过纪安也没有一点受到打击的样子。
“说得也是啊,那就只剩下一个办法了。”她一脸严肃地说。
“为了对抗谜之恶势力,狐狸师父,今晚,我们一起睡吧!” 正文 第5章 还剩下,两个月 “为了对抗谜之恶势力,狐狸师父,今晚,我们一起睡吧——哎哟!”
胡陵一个暴栗敲在纪安头上,后者抱着脑袋龇着牙抗议:“会变笨的会变笨的!”
“你本来就很笨。”胡陵说着,将一样东西递给了纪安。
“这是……”纪安低头一看,脸上的表情诧异而又兴奋。
——————
时间过了凌晨一点,加上明早的起床时间是七点,班里的同学应该绝大部分都入睡了吧?
但ta却知道,纪安没有回房,而只是在十点多时打电话给同房的田晓晓找了个晚归的借口。
一切都如ta所料。虽然第一个晚上没能成功,但只要顺着画像的线索向上查,你很快就会发现被盯上的其实是自己,就会为了不连累田晓晓而主动出手吧——“聪明仗义又帅气”的纪安同学啊。
在ta的身边,躺着三名已经晕倒的保安,ta兴奋地盯着眼前的监控电视,荧屏中的画面场景正是安放着那幅画的展厅。
现在在网上,“画像杀人”的事已经被ta操纵的网络推手推上了高潮,只要再加上一段“可疑少女半夜闯入展厅,身带异象”的录像……
对了,ta突然想起——趁现在派两只鬼仆去吓吓那个同样招人讨厌的田晓晓也不错,那家伙还没有见过鬼怪这种东西吧?而对于未曾接触的事物,大多数的人都会固执地相信自己的第一感觉。
而ta,可以轻易在她的心中烙下对妖鬼的极端恐惧,然后,在纪安暴露身份之后,她必定会将那份恐惧转嫁到纪安身上。
毕竟,要让一个人痛苦,比起伤害她重视的人,还是利用她重视的人来伤害她会更加有效,也更加有趣呢!
不过,ta看了看依然空无一人的监控画面,心里也不禁有些急躁和不安。
为什么!为什么还不来啊!
突然,画面中的《无名女郎》里毫无预兆地溢出了一丝黑气,ta一惊,第一时间想到的是:难道自己的鬼术失控了?但随即,缓缓向屏幕的左方,也就是ta所在的监控室的方向飘来的黑气让ta陡然惊悟。
是自己中计了!为了能得到录像,画像周围并没有设置障眼法,而当被激发的鬼气找不到目标时自然会朝作为宿主的ta涌回。
恐怕,纪安也使用了某种能够将身形和气息全然掩盖的术法,他们已经察觉到了自己的存在,这只是在将计就计地要将ta钓出来!
Ta气的得牙切齿:“可恶的妖狐!”
下一瞬间,监控室的门猛地被撞开。胡陵小心地打量四周,监控室里只有三个晕倒的保安,监控仍在正常工作。他检查了一下,地上三人皆是瞬间被吸取了太多精气而昏迷,没有作假的可能。
但空气中仍然残留着明显的鬼气,而且从这鬼气判断,对方只是一个中下级别的鬼师,连纪安都能轻易击溃,绝不可能有在他面前隐藏力量和瞬间逃脱的能耐。
也就是说,有别人在为ta提供协助吗?胡陵思忖着。
忽然,他眼尖地发现了一点什么,俯下身在一张椅子的脚下捡起了一样东西,看了一眼便轻轻吸起鼻子,仔细地分辨着空气中残留的气味。
“狐狸师父,怎样啦?”话音从背后传来,是熟悉的声线。
胡陵眼神一凛,不动声色地将手中的东西收进衬衣的口袋中,“先回房。”他说。
“好啊!”身后传来回答,然而随着回答一起到来的,还有一阵溢满杀意的锐风!
胡陵轻易避过,身形一闪便出现在袭击者的背后,那竟然只是一团黑色的鬼气,胡陵伸出一指在空气中轻轻一点,那鬼气便再不能动了,被掩盖住的阴冷气息也随之溢出。
依然只是一股远远称不上强大的鬼气,但胡陵竟然没有办法找到它与鬼师之间的联系,看来那位暗中协助者的能力的确在他之上,胡陵脸色凝重。
“诶,好奇怪,刚才我明明将鬼气掩饰得很好了啊,”这时鬼气竟说话了,还带着咯咯的笑声,“到底是怎么分辨出来的呀?”
因为我不会错认那丫头的语气,胡陵心想,但并未开口回答,因为没有回答的必要。
他手指轻轻一弹,那团鬼气便瞬间消散。
“狐狸师父~抓到那个混球了没呀?啧那鬼气最后还是找到了我呢,这次狐狸师父的符好像有点漏气诶!”真正的纪安来了。
“没有,回房。”胡陵淡淡地说。
在行动之前,对于敌人的目的他们讨论了许久,最后得到的最有可能的结论是,那个敌人想要让纪安身份暴露,或许还会进行抹黑,这样的行为比较接近于报复,而且从对方会用那幅画引纪安前来来看,那很可能是纪安所熟悉的人。
但究竟会是谁呢?纪安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结果最后,竟然连神通广大的狐狸师父也没能揪出那个混球,还挺严肃地告诫纪安对身边的人要多加提防,这让纪安也感到有些意外。
这件据说目标是自己的凶案就这样不了了之了,但对于这次旅行,纪安还是相当满意的,因为在最后一天晚上,以不想吵醒室友为由,她终于和狐狸师父同房睡了!虽然不是同一张床,但这也是一大进步啊!
至于什么隐形的敌人,就见招拆招吧!乐观的纪安马上将这件事抛在了脑后,陶醉地看着旁边床上狐狸师父美妙的侧脸,傻笑着入睡。
被赶到了沙发上的胡睐牌电灯泡内牛满面。
然而他们不知道的是,在他们回到房间之后,一股鬼气又再次出现在展厅的画像前,黑气凝成的手指伸入那副宝石画像中,摸索了一阵再抽出来时,掌中已然多出了一样的东西。
黑白两色,布满红丝,晶莹光洁,那是一颗——宛若宝石的眼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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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陵是确认了纪安的确安全返家之后才回到自己家中的,临别时他特意叮嘱了她要马上将十岁时他送她的项链戴上,希望那个丫头有乖乖听话。
胡陵的家在一栋叫做繁星大厦的,已经半荒废的办公大楼的十三层里,他还在做犯罪策划师这里曾经是他的办公室,后来因为城市向远郊拓展的关系,商业中心也渐渐南移,这里也越发清净了。所以在不干那行之后,他也就决定干脆在这里继续住下去算了,
办公桌的背后是一块很大的玻璃幕墙,能俯视小半个城市。现在已经入夜,各式各样的高楼上闪烁着五彩的霓虹灯,车灯的亮光在他的眼中划过一道道变幻的轨迹。
他突然感觉到眼中的一切都变得冰冷而刺目,脑袋里一片眩晕,他心生不妙,伸手使劲地揉搓自己的太阳穴,然而这依然是徒劳之举,他的心跳越来越快,那沉闷而急促的声音在他的耳中缓缓地起了变化。
笃……笃笃……
那是,飞虫撞击路灯灯罩的声音。
这时门开了,胡睐端着一杯冰茶走了进来,胡陵抬起已经有些涣散的双眼,看向眼前的人。
“犽……”他微微喘着气,有些含糊不清地念出一个字。
胡睐一愣,随即竟毫不犹豫地将手里的冰茶泼到了胡陵头上。
冰冷的液体顺着发梢滴滴答答地坠落,胡陵低下头,单手扶着额角,呼吸依然急促,仿佛在做着某种艰难的挣扎。
许久,他才疲惫地开口:“谢了,阿睐……”
胡睐一脸担忧:“已经很久没有发作了啊,怎么会……”
“是啊,很久没发作了,”胡陵微微抬头,眼神隐忍而深邃:“总有种不祥的预感。”
“还剩下,两个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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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安从一个精致的木盒子里翻出了那条项链,微笑着,仔细凝视那颗美丽而特别的吊坠。
那是一颗水滴形的宝石,颜色是大海般的蔚蓝,以精致的银质装饰包裹。纪安也不能确定它到底是什么宝石,它比蓝宝石更加深邃,比坦桑石更加纯粹,又比月长石更加耀眼。望着它,会让人觉得仿佛置身于大海的怀抱之中。
“还有两个月就是十八岁生日了,本来打算到了那一天才把你戴出去的说~”少女甜甜地笑了起来。
“不过既然狐狸师父已经这么心急了,就提前让你登场吧!” 正文 第6章 啊啊,是约会啊 在晓城城西商业区中最大最出名,名字却起得分外小家碧玉的西餐厅——菲碧国际餐厅里,现在竟然只坐着一桌客人。不过那并不是因为经营不善也不是因为老板欠债,而是因为,有人包场了!
走进餐厅的大门时,纪安就在心里不住地赞叹:啊这小格子桌布真有情调,啊这玫瑰吊灯真心精致,啊这帆船形状的水吧真够豪华……
虽然纪安从十岁开始就没却过钱,也不是没见过世面的小丫头,这餐厅其实她也来过好几次了,但这回可不一样,有人包场等着请自己吃饭呢!别说吊灯水吧了,她简直感觉连空气都芬芳起来了呢!
这是那次班级活动结束后的第三天,她本来是打算要好好珍惜这没有工作的日子,直接睡到饭点的,可却在八点多时被一个电话吵醒。
她拿起手机一听,是胡睐,也只好压下砸手机的冲动问他有什么事,毕竟狐狸师父的助手她是应该要尊重的,而且胡睐对她一直都不错,做菜的手艺也没法说。
“有个大客户说要先跟我们的老板和执行员见一面,就在今天中午十二点,城西的菲碧国际餐厅。”胡睐说。
纪安一下子抓住了关键词:“‘老板’和执行员,也就是说……狐狸师父要去?”
“陵哥当然要去啊,他不去难道我去啊?我不会说话你又不是不知道。”
本来还耷拉着眼皮的纪安一下子从床上弹了起来。
“啊啊~是约会啊,让他放心,我会准时的哦~绝不会放飞机,也绝不会耍赖哦~”
纪安双手捧着手机,在乱七八糟的卧室里一脸陶醉地转着圈子。
“……是约见……”
“啊啊~带着电灯泡也没关系哦~反正,那是个会买单的电灯泡对吧?安安我的胸襟是很宽阔的,让他不用担心哦~~”
“……算了,总之你记得准时到就好……”
当满心愉悦的纪安来到餐厅时,胡陵已经和另一个人坐在餐厅中央的那张大桌子边上了,不过纪安很确定自己没有迟到,离十二点还有六分多钟呢,所以她走起路来也就慢条斯理得很是理直气壮。
胡陵侧头一眼看到了她颈间的吊坠,满意地收回了视线。
而那位“大客户”是个已年近七旬的老头子,头发已经花白,双颊已经有些下垂——这让他看起来有点像一只沧桑的哈巴狗,但眼神里仍依稀带着属于商人的精明和狡黠。
在纪安打量那位老头子的时候,老头子也看向了她。在看到纪安的脸时,老头的眼中露出了隐晦的欲.望,然后他的视线稍稍下移,看到了纪安那暗花白T恤……上面的胸部曲线,眼中的欲望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
……你妹啊!虽然恨不得脱下鞋子拍在这个(没眼光的)色老头头上,但纪安还是很有职业素养的,她保持着得体的微笑拉开椅子,挨着狐狸师父坐下。
“您好,我就是‘执行员’。”她说。
“哦哦,”老头似乎对这位执行员的年龄有些惊讶和怀疑,但作为一位“高端”的商人,他还是比较有涵养的,他说:“交易的事情我们可以慢慢说,两位先点菜吧,不用客气。”
于是纪安毫不客气地点了两份五百多的牛排和一瓶两千多的红酒。
胡陵:“我不喝酒,这位先生有高血压。”
纪安豪迈地一挥手:“没事,有我!”
吃喝间,老头将委托的详情娓娓道来。
原来这位色老头姓顾,正是时怡物流的老董,那个时怡物流有多有钱多牛逼纪安不清楚,但在那位长期出差的老妈寄回的包裹上,她经常能看到那个公司的标志,想来应该是蛮有名的。
事情是这样的。
五天前晚上,一位名叫柳娜的公司女高管到顾老董家里商议业务,谈到一半称精神不济,需要抽根烟提提神,就走出了阳台,几分钟后,只闻一声尖叫竟就从此离奇人间蒸发,再没有人见到过她也没有摄像头拍下过她的身影。
而事实上,在那位女高管失踪的前一周,就有一位女佣人跟顾老董报告过三次,说那阳台上有“脏东西”,顾老董不信,甚至斥责了她好几次,最后不堪其扰将她辞退了。
“我报了警,但这么久了一点儿进展都没有,看到了你们网站的广告,就想着碰碰运气也好。”顾老董说,“柳娜是我很器重的下属,我真的希望她能平安回来。”
纪安心想,那个柳娜的胸部一定很大。
“但你说一定要先跟我们见个面,是因为没法轻易相信我们吧,”胡陵说,“那么,你想要我们如何取得你的信任呢?”
“事实上,我对这方面的事不怎么了解,顶多就是心存一点儿敬畏罢了,”顾老董说,“而现在,我判断你们能否信任的依据也只能是我自己的直觉,而且交易双方能正式见个面也是好的,毕竟现在实名制在网络上还没普及,在那种环境下的承诺实在让人无法安心。”
胡陵和纪安点点头表示理解。
“那你的结论是?”纪安问。
“请二位帮助我,酬金一切好说,要订金或者现场签合同也可以。”顾老董有些小心地看着他们。
“合同就不用了,”胡陵抿了一口冰茶,说。
毕竟这驱鬼终究不是什么“正当职业”,他不希望留下什么破绽给可能出现的敌人。
“酬金也不用着急,能从我们这儿赖账的客户,还从来没有过。”
因为即使客户跑到天涯海角他也能将应得的钱捞回来。
“明白明白。”顾老董堆起一个笑容,显然也听懂了胡陵话中的含义,“那现在,二位是要先往事发现场看看吗?”
“那是‘执行员’的事。”吃完了两份免费铁板烧鱿鱼的胡陵擦擦嘴,头也不回地走掉了。
纪安以灌二窝头的气势仰头倒空了最后一点红酒,对有些目瞪口呆的顾老董说:“走吧!”
之后纪安跟顾老董回去参观了那个四层别墅的家,在看见那个所谓的事发地点时,纪安第一时间产生的想法是——擦!这哪是阳台,这根本就是花园吧!
那个有纪安一个饭厅那么大的“阳台”布置得挺别致,土地中蜿蜒着一条石板小路,小路两旁有树有花有木瓜,不过纪安并没有在这里察觉到一点儿异常,别说妖气鬼气了,连一点怨气都没有。
然而这反而让纪安感觉有些奇怪,毕竟大多数有钱人的财富都是靠压榨牺牲别人而得来的,家里多少都会有一点不干净的东西。
不过有了之前无名女郎事件的前车之鉴,纪安也不敢因为没有感觉到异常而掉以轻心。她俯下身子,改用眼睛观察和用鼻子闻——虽然远远不及胡陵,但作为一个狐妖的徒弟,她的嗅觉也是有训练过的。
但即使这样,她也还是没有发现什么有用的信息。
她有些无奈地站起身来,说:“我还是先去看看那个女佣人吧。” 正文 第7章 它在流血,好臭 那位被顾家辞退的女佣人姓丁,平日里大家都叫她丁姨。
按照顾家管家提供的资料,纪安在老城区一栋破旧的住宅楼里找到了她的家。为纪安开门的是一个挑染着黄头发的“洗剪吹”,这大概是管家所说的丁姨的那根独苗吧,纪安心想。
不过独苗君虽然看起来是杀马特了一点,待人还是挺有礼的,得知了纪安是为顾宅的事而来后,就马上将她请入了屋里,还给她倒了茶。
但纪安能轻易看出他眉间那隐忍的疲惫,心里便有了些不好的预感。果然,那位被儿子扶出房间的阿姨眼神呆滞,嘴里还在神经质地喃喃自语。
纪安心里觉得有些奇怪,为了避免偏听偏信,在顾宅时除了管家之外她还随意挑了几个佣人单独谈了一下,从那几个佣人的说法看来,丁姨离开顾宅时除了有点害怕之外并无异常,而管家则像是有意避开似的,并没有提起过丁姨离开时的状态。
“从被顾家辞退的第二天晚上开始,妈就开始变得有些奇怪了,她说……”
纪安摆摆手,示意独苗君先别说下去。她走到丁姨的面前,微微屈膝以和佝偻着背的丁姨保持平视。
丁姨的双眼间的确是萦绕着些许污浊之气,但纪安又似乎觉得那跟“脏东西”的气场有点不一样。
纪安侧耳想要听清楚丁姨喃喃自语的内容,但丁姨的咬字实在是很模糊,她听了好久才勉强听明白了几个字——“它……跟回来了……”
跟回来了?脏东西跟回来了?如果这是真的话,那就有些奇怪了。
纪安轻轻地用双手十指抵住丁姨的两边太阳穴,一边替她清除那股污浊之气,一边思忖着。
阿飘这种东西如果已经能够同处一处,那就很难再将他们分开,我们可以理解为,他们已经被某种东西——大多数是一种负面情绪,比如说憎恨着同一个人等等,牵系起来了。
所以如果丁姨的异常真的是脏东西所为的话,如果那脏东西真的跟上了丁姨的话,那么无论阿飘是有一个还是多个,都不太可能再在那个阳台上祸害后来的柳娜了。
而且,和方才在顾宅里一样,纪安在这间房子里并没有感觉到异常之处。
她想了想,问:“我可以进丁姨的房间看看吗?”独苗君很干脆地点了点头。
丁姨的房间里也没有鬼气或者妖气,但细心感知之后,纪安却发现了一点意外的东西。
事实上,当固定的人家在一间房子里住久了之后,房子本身也是会产生一定的灵识的,房子越老灵识就越强大,像中国传说里的有巢氏、日本传说里的座敷童子等。一般来说祂们会守护房中的人家,除非发生了什么变故让祂们狂暴或者堕落。
当然这间房子里的灵识还远远没有到达座敷童子那种境界,大概也不过是一种单纯而薄弱的守护意识罢了。
但纪安能感觉到,那股灵识的气场有着些微的混乱,也就是说,最近十来天内这间房子十有八九曾被不请自入。
而混乱的中心在这个房间里,房中又没有妖气或者鬼气,也就是说,不请自入者是在这个房间里进入的,而且很有可能是一个人类。
纪安走到那个并没有安装防盗网的窗户旁,俯身往下看,钢制的水管离这个窗户并不远,而楼下各户的屋檐也是很好的落足点,总之,要通过这个窗子进入屋内难度不高。
纪安想了想,在这个房间里留下了一个简单的驱邪术,没错就是那种道士经常用的驱邪术,狐狸师父入人世已有数百年,懂得的东西多种多样,连带着纪安从他身上学到的东西也杂七杂八。
再次返回到丁姨身边,纪安将一个小布袋装着的三角符塞到她的手上,凝神注视着她迷离的双眼。
“那个东西已经走啦,阿姨你不用再害怕,拿着这个东西,它们就再也不能伤害你了。”
事实上那个三角符上根本没有法力,纪安已经将驱邪和安神的术法直接用在丁姨身上了,但这种状况下的人,会更加需要一个看得见摸得到的东西作为心理依靠。
果然,一直以来都魂不守舍的丁姨似乎真的听懂了纪安的话,她双眼动了动,手指缓缓地,握紧了那个小布袋。
“没事了?是真的吗?”闻言,独苗君欣喜之余还是有点怀疑,毕竟纪安看上去年纪又小,也没什么高人范儿:“还有,这个符……要多少钱?”
“真的,不过建议你把窗户装一下防盗网,那东西不能防鬼但能防贼,”纪安摆摆手,“符不要钱。”
独苗君听后忙连声道谢,毕竟丁姨拿到那个符之后的状况的确是有所好转,这他还是能够看出来的。
之后纪安让独苗君先将丁姨扶回房,又问了一下他有没有听丁姨说过阳台闹鬼的具体情形。
独苗君将母亲恐慌中曾说出口的只言片语都告诉了纪安,其中意义最完整的一段是丁姨第一次发现阳台中异常后在电话中对独苗君说出的。
她说:“那棵树……那棵树里有东西!呜呜……它在流血……好臭!”
闻言,纪安皱了皱眉,向独苗君辞别离开。
如果在那个阳台里,真的有过对人类感官影响已经能达到“好臭”这种地步的东西,那么即使它已经离开纪安也不可能找不到一点踪迹。加上那个阳台不符合常理的干净程度,纪安判断,那个地方极有可能已经被处理过了。
那么动手处理的到底是谁呢?不太可能是脏东西自己,是那个叫柳娜的女人?还是顾老董自己?
不过,流血、树,这两个关键词也让纪安想起了一点什么。
这时,信息提示音响起,是胡睐。
虽然在完成委托的过程中狐狸师父很少会插手,但对计算机网络很拿手的胡睐,纪安是可以当做情报人员随便用的。
“柳娜的背景记录我给你调查好了。”胡睐说。
一如纪安所料,这个柳娜的胸部足足有D罩杯……当然这并不是重点。
柳娜十九岁之前的人生很平凡,出身平凡,经历平凡,考上的大专也很平凡。而可疑的是,十九岁时的柳娜竟然身价暴涨,胡睐找到的资料里还详细地附上了她处于巅峰时期的财产数据,不过纪安只是扫过了一眼,没兴趣去数那串0。
至于这匹财富的来源,名义上是对一家以零售批发发家的企业的投资收益,而事实上那家企业虽然在柳娜加入期间风光过一阵子,但规模其实也不算大,而且没过多久就倒闭了。
更有趣的是,除了柳娜,在企业倒闭后的两年内,大部分的原高层人员都死了。
纪安翻了一下那串附在人名之后的死因——心肌梗塞,意外坠楼,自杀,心肌梗塞,心肌梗塞,自杀……一句话概括,那就是“不得善终”。
而那些幸存者,无一例外都加入了时怡物流。 正文 第8章 来个爱的急刹车啊 而时怡物流这个品牌也是在三年前突然地位暴涨的,和当年的那家小企业倒是有几分相似,胡睐原本也怀疑这跟柳娜有关,但在记录中,柳娜是在时怡公司壮大之后才加入的。
正当纪安努力地在脑中整理这些讯息,寻找着突破口时,胡睐的一条信息插了进来。
“刚才陵哥从我身后走过时看了一眼,他说这个——”
纪安看到了一张照片,照片里柳娜作为员工欢迎会的主角站在台上笑成了一朵花,从角度来看这照片十有八九是偷拍而来,也不知道胡睐是从哪个角落挖到的。
“他说这里面的柳娜只有二十一岁。”
二十一岁,正是时怡物流发迹的那一年!虽然狐狸师父这看脸精确识年龄的奇异技能,纪安还不是很能搞明白其中的原理,不过她绝对相信狐狸师父的判断。
既然曾被处心积虑地篡改掩饰,无疑正是证明了纪安和胡睐的猜测是对的。
柳娜的加入让那家小企和时怡物流风光一时,或许顾老董就是为了避免和前者落得同样的下场,才用尽各种办法要找回柳娜?同时为了将自己放在局外人的立场上,他清洗了那个院子里对自己不利的痕迹?
你也把我们想象得太纯良了吧?纪安在心底里冷笑。
不过丁姨“遇鬼”和柳娜离奇失踪的谜团还是没有解开,还有,究竟是什么,能让这两家企业一夜暴富呢?纪安百思不得其解。
时间已经接近傍晚了,中午蹭的那两份牛排在奔波的半天中早被消耗干净了,纪安再也忍受不住饥饿感,在路边随便找了个小摊点了份牛筋面。
这时候的她有些能够理解狐狸师父的嗜好了,咀嚼的动作的确是可以助人活跃思维清明思绪,她一边吃着碗里的食物一边再次整理了一遍整件事情的脉络。
面的味道不错但分量对她来说实在不太够,她抬头正想再叫一碗,突然闻到一阵呛鼻的廉价香烟味,叼着烟在她面前走过的,是一个瘦小苍白外加驼背的男人。
那男人应该还只是个青年,但双眼无神,眼窝深陷,满脸憔悴,简直就像……
纪安顿时恍然大悟——是毒.品!
她想起了丁姨眉间浊气给自己的感觉,的确危害丁姨精神的是一股阴气,但阴气之中又掺杂着很微弱的妖气,此外,还有一股类似于妖化植物的气息。
一开始纪安还没有意识到那到底是什么,毕竟狐狸师父教她认识妖界植物的时候她才十一岁多一点,又没有实物可以供她观察,只能在狐狸师父的幻术中粗略地感受一下它们的外形和味道。
但现在她想起来了——那是妖化罂粟。
纪安也顾不上再吃一碗面了,放下两张钞票就离开了那个小摊位。
会涉及到鬼气妖气和妖化罂粟的毒.品自然不可能是白.粉摇.头丸之类,走在已经暗淡的天色之下,纪安掏出手机直接拨通了狐狸师父的号码。
“其实要解决这件事还有很多种可以选择的方法。”电话那边的胡陵一开口就说。
果然狐狸师父已经察觉到了事情的真面目,但只要委托任务一开始,他就从不会主动介入纪安的行动,这大概就是他作为师父的习惯吧?想到这里,纪安在心中轻轻地偷笑了几下。
“比如说用你知道的事来向那个老头勒索一把,再比如说直接消除所有相关人员的记忆。”
然而纪安是不可能会这么做的,对于这点带了她将近十年的胡陵应该也很清楚才对,甚至连胡陵自己,在遇到纪安之后也极少会使用这种手段了,但不知为何,他却总是喜欢对纪安列举这些不可能的选项。
“但我这人,还是比较喜欢选择更加麻烦的那条路呀!”纪安对着话筒龇牙笑着,毫不犹豫地说,“我讨厌半途而废,更讨厌被人利用,”
“你确定?”
“确定!”
“是‘无梦’,近五六年来才出现在‘黑夜’里的新型毒品。”胡陵干脆利落地说出了关键词。
因为敬神惧鬼的年代早已过去,妖鬼神魔如今大多都存在于人类难以察觉的暗处,因此在行话里,与妖鬼神魔相关的领域一般被称为“黑夜”。
虽然纪安猜到了涉及到黑夜深处的事件狐狸师父很有可能会出手帮忙,但她没想到,才刚听到了关键词,电话就被挂断了。
她还有些惴惴不安地猜测着师父是不是生气了,突然一阵引擎声从背后由远及近,纪安一回头,看见了骑着一辆男装摩托的狐狸师父。
一个头盔被抛到纪安手上,“上车。”他说。
尽管满心惊奇,但纪安还是欢乐地跳上了车。
“啊狐狸师父真是连雅马哈都能骑出哈雷的范儿来呀!”她毫不客气地环住胡陵的腰,反正她就是跟在胡陵的屁股后面长大的,两人都是早就习惯了,一点儿违和感都没有,“还有师父要不要也试着来个爱的急刹车啊?”
“不要总是提醒别人,你长得很平的事实。”
……狐狸师父虽然高冷,毒舌起来还是蛮狠的呢!
“为什么突然想要插手呢?是心血来潮?还是说……”纪安问,“我涉及到了什么不够格涉及的领域?”
和人类社会之中一样,毒品这种见不得光的东西,有使用和依赖它们的人,自然也会有贩卖它们的毒枭。
“你说呢?”
纪安报以一声心虚的嘿嘿。
据胡陵描述,这“无梦”的致幻效果要比人类社会中的毒.品强大得多逼真得多,而所产生副作用更是恐怖。
无梦无梦,从此梦非梦,梦中再无梦。
吸食者可以在最逼真的梦中心想事成,但上瘾之后一旦中断吸食,便会被自己内心的恐惧渐渐吞噬。
恐惧吗?纪安大概能够猜到丁姨认为脏东西跟着自己回来的原因了。从窗户里爬到别人的家里去装个神弄个鬼什么的,并不是什么高难度的任务。
再加上丁姨可能原本就因为某些原因接触过无梦,那份恐惧很容易就能侵蚀她的理智。
这样做的原因,大概是为了将丁姨原本知道的东西都变成别人眼中的疯言疯语吧?
“那这无梦的来源,师父也是知道的吧?”纪安问。
“更深层的不知道,但澜山市的无梦基本上都是由澜山妖帮传入的。”
“那个大块头黄眉的人?”
胡陵点头。
妖帮即是跟人类的黑社会很相似的组织,它们控制着一定区域的“黑夜”,妖帮首领则类似于西游记里的山大王。听说最近几年澜山妖帮势头挺猛,连隔壁允城的东边都被他们占了一块去。
不过,那黄眉虽然已经是澜山的“山大王”了,对胡陵却还是非常顾忌。虽说胡陵还不曾做出过威胁他地位的举动,但也绝不是黄眉所能降服的对象。
也就是说,在一条地头蛇的窝边,还睡着一条懒散,随性,天天只顾着看小孩……但凶狠程度绝不输于它的大蛇,那地头蛇是绝不可能和那条大蛇称兄道弟的对不对?
“那师父我们现在去哪?”纪安问。
“不知道,自己想。”胡陵一副我只是司机的样子。
“嘿嘿也对吼,”纪安笑笑,低头看了看手中的资料,“那么,师父载我去旭日小区吧!” 正文 第9章 你到底是怎么看出来的 在那个倒闭小企的员工中,因为加入时怡物流而逃过了一劫的一共六人,为了减低行动被察觉的可能性,纪安特意避开了其中的两个高等职员,而从剩下的四人中随意挑选了一个原销售部职员。
反正,依照已经知道的讯息,纪安也不觉得这六人里还会有什么不知情的无辜受害者。
那位职员姓金,如今已经是时怡物流安检部的金部长了,所居住的旭日小区高层洋楼林立的高等住宅区,业主及其车辆都要凭住户卡进入,而外来访客在进入前必须登记个人信息,这就显然加大了行动泄露的可能性。
不过有狐狸师父在,这种问题根本就不能算是问题。
他只不过是隔着铁门跟看门保安对视了一眼,后者就乖乖地拿出门卡为他们打开了门,而且事后他对这件事不会留下任何记忆,无毒无痛无残留!
两人轻驾就熟地避过了那些藏在墙角边、树丛中、亭子里的摄像头,找到了金部长居住的那栋楼,而作为纪安目标的十二楼的确亮着灯。
如果金部长的确在家那就肯定好办了,如果不在的话她还得潜伏在那间屋子里等他回来,虽然这房子很新灵识有限,但对于一个有灵力的不请自入者来说还是一件不太好的事。
而这时的胡陵就一如往常地找了个地方坐下——今天他找到的是小区楼下那些供老人下棋的圆石桌,不知从哪儿摸出了一大袋海豚形状的橡皮糖,好整以暇地边咀嚼边眺望夜空。
这别人做起来怎么看怎么装逼的动作,用在师父身上怎么就这么帅呢!纪安花痴了一小会儿,便开始准备潜入。
电梯和楼梯这种光明正大的途径她是不敢走的,说实话在狐狸师父所有的技能中,她学得最烂的就是作为狐族招牌之一的幻术。以她的水平顶多能在人眼面前掩盖一下自己的身形,要骗过摄像头那是不可能的。
不过还好现在已经入夜,物业公司也没有设置喷泉高射灯之类浪费资源污染环境损人不利己的东西,在这种环境下即使她的三脚猫幻术露出点破绽也不容易被发现。
她活动了一下四肢,并起双指往自己的眉心一点,隐去了身形,便一跃攀上了一层楼的窗台。
她身形修长而结实,动作灵敏而有力,她迅捷地一层一层往上爬去,就像一只穿梭在林间的长尾猴……这个比喻最早来源于胡睐的口中,结果纪安很生气,毕竟对于一个女孩子来做这并不是什么好比喻。
为了报复,小纪安往胡陵家的糖罐子里混了一大把盐……结果,在狐狸师父的勒令下,小纪安眼泪汪汪地解决掉了那一整盘又甜又咸的藕粉糊。
金部长的家果然有够厉害,从吊灯天花到地砖沙发都散发着“壕”的气息,那正在工作的客厅环绕音响更是一听就知道绝对是上万的货。
不过时值夏日如此壕的人家当然是要开空调的,多亏了那套音响,纪安才能打开窗户爬进屋而没有惊动到那个躺在沙发上看着电视的女人。
那女人穿着粉红色的真丝睡袍,小腹隆起,看样子是一个已经有了至少六个月身孕的准妈妈,这是金太太?但胡睐给出的资料中却没有提到她的存在,是疏忽了吗?
确认了金部长的确不在家中,纪安轻手轻脚地爬到了女人所坐沙发的后面,这张沙发正对着屋子的大门,在沙发背后纪安可以撤去她并不擅长的幻术,而避免在金部长回来之时暴露在他的视线内,在必要之时还可以用沙发上的女人当做人质,的确是个藏匿的好地方呢!
电视里的声响依旧充斥着整个客厅,剧中的女人正哭哭啼啼地恳求男人将儿子还给自己。
而沙发上的女人刷地从身旁的纸巾盒里抽出了一张面巾纸,凑到脸上摩挲了几下自己的鼻梁,而后又缓缓地移开。
水晶吊灯金黄色的灯光下,沙发上女人眼角没有一滴眼泪,她在一片响亮的哭诉声中微笑着,灯光映亮了她的脸,却照不进那双阴冷的眼。
一支黑色的迷你掌心雷从真丝睡袍底下悄然抬起,对准了沙发后面的纪安。
然而她正要扣下扳机的手指却在最后关头僵住了,她一愣,发现自己竟浑身都不能动了。
纪安从沙发背后探出身来,微笑着从女人手中轻轻地抽走了那支小手枪,往身后一抛,手枪便像变戏法一般不见了影子。两秒钟后,那手枪啪地一声落在了楼下胡陵面前的石桌上,那是西方驱魔术系统中的某种用于短距离转移的术式,至于叫做什么纪安也忘了,反正好用就行。
楼下的胡陵咀嚼着口中的橡皮糖,面无表情地将东西收起。
而后他轻叹了一口气,在暗夜中站起,那双眼瞳映着月色,锐利如刀锋出鞘。
与此同时,沙发上的女人也摆脱了术法的束缚,敏捷地一跃退到了距离纪安有六七米远的地方,一个抱枕从她的睡裙底下掉了出来。
纪安暗暗惊奇,方才她并没有从女人身上感觉到异于人类之处,所以她才没有在进屋的同时动手。但单凭人类的力量绝不可能挣脱她的术法,她细心地感应着对方身上的气息,终于发现了一点端倪。
女人的身上的确是存在着及其微弱而内敛的妖气,但那妖气并没有和女人自身融为一体,而只是聚集覆盖在四个地方——她的双肩以及两个膝盖。
看样子是某种来自于“黑夜”的力量增幅装置,怪不得在挣脱束缚的同时女人没有趁机偷袭,想来是为了积蓄力量吧?
“你到底是怎么看出来的!”女人似乎有些气急败坏地问道。
纪安耸耸肩,即使明知道对方是想要拖延时间,她还是一点也不心急。
“因为这个屋子里就只有一个心跳声啊,”她回答:“没事装孕妇,不是扮猪吃老虎就是神经病,所以我就留了个心眼咯。”
也许是恼羞于自己的聪明反被聪明误,女人狠狠地瞪着纪安,而纪安也毫不在意地回望着。
但很快,纪安就发现了不对,女人的眼中除了愤怒,还有一种恶毒的兴奋;而且女人的视线似乎也并不只是落在她的身上,而是一直延伸到了纪安背后一个更远的地方。
纪安的身后有什么呢?有她爬进屋子时经由的那一扇窗;那么窗子的后面又有什么呢?有相隔不过百来米的另一座住宅楼。
猛地意识到了什么,纪安脚下一动,下一瞬间窗玻璃骤然龟裂,电光火石之间,一枚子弹堪堪擦过纪安的肩膀,在女人身旁的墙壁上打出了一个冒烟的孔洞。
是狙击手!
纪安还没从急迫的闪避中缓过劲来,女人便伺机从胸口处的睡袍里闪电般拔出了一把匕首,低吼着冲向纪安。 正文 第10章 师父今晚心情不好 纪安还没从急迫的闪避中缓过劲来,女人便伺机从胸口处的睡袍里闪电般拔出了一把匕首,低吼着冲向纪安。
然而纪安脚下一错,便轻易地从女人的腋窝下嗖地钻了过去。但女人也表现出了良好的职业素质,毫不惊慌地扭腰一肘击向身后的纪安。
没想到,纪安从背后一脚踩住了她的睡裙。
这睡裙不愧是土豪用的货,狄兰丝的呢!估计要五百多块的呢!够结实,一个角都没裂直接将女人扯倒在地上,也亏得这女杀手够敬业,没有去买个地摊货来充数。
纪安马上将女人的手脚压住,迅速将她身上的增幅器剥除,同时留心提防着随时会发难的狙击手,然而她一抬头便看见了对面楼一个窗户上一闪而没的青绿色璀璨火光。
纪安朝那个方向欢喜一笑,下一秒,狐狸师父修长的身影就出现在了屋内的窗户边,他手里拎着已经昏迷的狙击手,音响里女人哭哭啼啼的声音让他微微皱起了好看的剑眉,纪安很有眼色地手指轻弹,电视机和音响同时断电。
但纪安也隐隐觉得今晚是胡陵有些奇怪,以往只要不是超出纪安能力范围太多的事,他都是绝不会主动插手的。
“师父今晚心情不好?手痒了?”纪安试探着问道。
胡陵没有回答,他丢下手中的狙击手,一把拉起了被纪安制服的女杀手。对上了那双锐利如刀锋的眼瞳,女人只觉得仿佛意识被吞噬了一般,脑中一阵难忍剧痛,然而她叫不出声,也移不开眼,无论如何都移不开眼。
半晌,得到想要的信息后胡陵放开了手,失去意识的女人颓然倒下。
胡陵转身走到窗户前,黑色的背影仿佛就要融入到窗外的夜幕之中。
“走吧,夜深了。”他说。
纪安不明所以地耸耸肩,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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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西澜江码头上,正在工作的吊塔旁不远处,停着一辆小轿车。
那是一辆红色的飞度车,然而驾驶座上那烫着披肩大波浪的女人却双手环胸,一脸倨傲,俨然一副坐在玛莎拉蒂里的富婆样儿。
时间已经很晚了,码头上还在工作的吊塔就只剩下这么一个而已,不过它的工作也不繁重,只不过是把两个小号货柜吊到货车上而已。
货柜安放好之后,大波浪女人又伸手指了指旁边地上的四个大水泥墩,坐在吊塔里的工人似乎打了个寒颤,但还是不敢怠慢,马上动手将那些将墩子吊到水中那艘毫不起眼的半旧货船上。
突然,半个身子在车窗边探进了女人的视线之中,女人被吓了一大跳。虽然看起来神情慵懒且倨傲,但她赚了那么多年不干净的钱,警惕心肯定还是有的。她一直都有留意后视镜中的景象,但她看到的一直都只是灰白的水泥地和漆黑的夜幕而已。
“都这么晚了还在干活真是勤奋呢,啊大姐姐你果然长得挺不错,身材也好,不愧是传说中的D.CUP呢!”来者劈头就说。
那是一个女孩,大约只有十七八岁的样子,一脸干净而阳光的微笑,看起来纯良如当年那个会为了三餐住宿在烈日底下发传单的自己。
是从那个死角混进来看热闹的吗?女人警惕而又困惑地问:“小孩子到这种地方来干什么?”
“唉,小孩子的好奇心总是特别重的嘛,所以我就想问柳娜小姐你一个……”
柳娜的反应比纪安想象中要快多了,一听到这个“柳娜小姐”,她就不管三七二十一立马发动车子向左一个急转弯!
如果此刻站在车窗旁的真是一个普通的女孩,十有八九会被卷入前轮中非死即残,然而纪安不是,车子一动她便立马攀住车窗上遮雨的小窗眉,一跃翻到了车顶之上。
但柳娜也非泛泛之辈,她一踩油门,小飞度猛地飚出了一个S形,纪安竟猝不及防地被甩了下去。那小飞度的引擎声异常响亮,想来是改装过的。
看着扬长而去的车子,纪安有些无奈地站起来拍了拍屁股。而在场的其他人对自己究竟在做着什么样的工作想必也是清楚的,吊塔里的工人和货车司机夺路而逃,而小货船那边甚至传来了一串跳水的扑通声。
胡陵抓住了那个想要逃走的工人,盯住他的双眼故技重施,然而并没有找到什么有用的情报。
纪安和胡陵在夜色中对上了一眼,胡陵会意点头,纪安便跨上了那辆摩托,如同一阵黑色的旋风,冲向方才柳娜离去的方向。
留在码头上的胡陵从货柜上扯出了一个纸皮箱子,如他所料,里边一袋袋的黑褐色颗粒散发着一股很淡很淡,却异常令人沉醉的花香,那正是毒品“无梦”。
他又走到其中一个水泥墩旁,修长的五指在其上轻轻一按,坚硬的水泥便龟裂开来,一股尸体的腐臭味扑面而来,但就连这让人作呕的味道,也掩盖不住那股淡雅的花香。
胡陵一手燃起狐火,又将另一只手的食指咬破,把血滴在焰苗之中,顿时血雾四散,一股同样带着淡淡清香的血腥味弥漫在空气中。
仿佛被那股新鲜的血腥气唤醒了一般,一颗小巧的嫩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水泥缝中钻出,它还沾着黑红色的污血和腐肉碎,肮脏无比却又显得那么青翠欲滴玲珑剔透。
胡陵凝视着那颗嫩芽,眼神深邃无底而又锐利如剑,终于,一股冰冷的光芒从漆黑的眼瞳里蹿出。
那股光芒,名为愤怒。
狐火爆燃,水泥块在焰光中崩裂成灰,跟刺鼻的皮肉烧焦味混杂在一起,被夜风吹散。
然而狂乱跃动的火焰依旧没有熄灭,那明亮而浓艳的光辉映在胡陵纯黑色的眸子中,仿佛冲天的烈焰点燃了无边的夜空,璀璨瑰丽得如同一场幻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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骑着摩托的纪安一个分岔路口的树荫底下找到了那辆红色飞度,然而驾车的柳娜却早已不知去向。
纪安对自己所下追踪术的隐秘性向来是很有信心的,也许那个柳娜并非如她猜测一般只是一个协助妖帮的普通人?又或许这只是出于谨慎的行事作风?
不过再小心再谨慎,也难不倒她纪安!
她下了车,趴在车门旁边仔细地分辨着那股仍残留在空气中的,来自于柳娜的淡淡香水味。半晌,她又重新跨上了摩托,毫不犹豫地向左边的道路驶去。
前方的路途蜿蜒黑暗,背后的影子静默跟随,驰骋在风中的女孩笑得无知而又明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