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一章 在天子脚下,除了皇室贵族之外,最引人注目的毫无疑问是人称“秦爷”的秦淮。秦爷的住处在花柳河畔,就在花巷中,平日里因为花街繁杂吵闹,秦爷住处附近也是一派喧闹景象。此地唯一的幽静处,非秦爷所居院落莫属。 不论王公贵族还是平民百姓,再如何放荡,也是不敢惊世骇俗的住到妓院中去,在这王朝上千年的历史中,秦爷可是当之无愧的第一人。有秦爷在此,无形中也维护了秩序,上至王公贵族,下至绿林好汗,都会卖秦爷一个面子,不敢在此地撒野。 “瑾言,上回我托你替我找的东西,可有消息?” “太子何必着急,此事瑾言必定倾覆一己之力,为太子达成心愿。” “有瑾言你在,我自然是安心得很。怕只怕有些有心人会忍不住对你下手,扰了你清净。”皇甫啸轻笑一声,微微倾下身子,一只手撑在秦淮肩头。“谁会想到,定居花街柳巷的秦爷竟是清心寡欲,喜好清净之人?” “太子说笑了。” “唤我逸风便是,你我至交,何须如此多礼?”皇甫啸一脸的不以为然。 “你我虽是至交,但君民有别,总不好太无所忌惮。太子不在意的事,只怕有心人便不是这样看待了。在这关头,太子切不可意气用事,让人抓了把柄。” “瑾言所言甚是。”皇甫啸一脸玩味的笑意,高深莫测的眼神让人看了心慌。 “太子出来许久,宫中怕是急了,若无它事,便早些回去吧。” “瑾言莫不是恼我扰了你清净,恨不得立即将我赶走?”大手抚上瘦削清丽的面容,看那清丽的五官,怎么看都像个祸水般的女娃。如若没有眉宇间的那抹坚硬支撑,谁都不会相信他是男子的。 秦淮始终镇静,面无表情。 “旁儿的楚馆来了一位新头牌,很是妖娆。” “各花入各眼。本宫偏爱子安这般美人,那等艳俗之人,岂能与你相比?” “太子过奖了。” “瑾言何必谦虚。若你为女子,必为我后。”皇甫啸目光灼灼,眼含笑意。 秦淮抬手拨开那只眷恋不去的大手,“但瑾言是男子。若论美色,谁人能及晋王?瑾言万不敢妄自尊大。” “瑾言何必妄自菲薄?你可是这朝中极欲拉拢的人物,江湖上、商场上谁敢不对你谦敬几分。” 稍远处,低敛眉目的仆从打了个手势。 秦淮站起身,“太子言重,瑾言万万受不起。瑾言尚有些琐事处理,况且宫里已有人寻来,让瑾言恭送太子回宫吧。” “罢了。我还是走吧,以免惹人心厌,下回再要入门可要吃闭门羹了。” 秦淮深知,在这个时候无论说什么都是错的,太子显然有意逗弄找茬,倒不如闭了嘴。毕竟太子还不会在眼下这种时候找他麻烦。 送走了贵客,那打手势的仆从便凑到身旁,听得他低语一句。 “主子,晋王来了。” 第一卷 第二章 这一次,秦淮没有在庭院中招待,而是将这俊美无双的晋王迎进了别院的厅堂之中。 “皇兄来过了?” “太子方才离开。今儿也真是热闹,连晋王你也来凑上一脚。” “瑾言莫不是不欢迎?” “晋王今日来此所为何事?” “我还是喜爱你唤我玉书,你我之间实在不必如此轻疏。你也知道,男子二十及冠,但一般男子在十六七岁便已开始娇养美妾,知情识趣,权贵子弟更不用说了。瑾言如今正是双九年华,身边却无一妻一妾,你以为秦夫人的位置有多少人觊觎着?你是权贵们极欲拉拢的人物,富商大臣们尚且不说,后宫那团乱子就够你受的了。” 秦淮沉吟半晌,徐徐开口。“皇上是何看法?” “瑾言以为如何?”皇甫瀚眯着眼儿,好不欢快,正是一副落井下石的模样。 不待秦淮开口,他又自顾的说了下去。“父皇本身便对你颇为忌惮,偏又奈你不得。便一心收买你,最好便是你愿意入朝称臣。加上后宫那把火,便也睁眼闭眼的任那些女人胡来一通。恐怕你这清闲,由不得你了。” 秦淮自然也知道他们的忌惮与拉拢,只是,这着实有些委屈了他。他本一普通商人,赚得一些家产,日子过得欢快。奈何家产遭人觊觎,那觊觎之人又与京中某位权臣紧密相连,而当时奉命调查的太子,因缘际会的结识了,从此他便踏上了这条不归路。不仅搬到了京城,还得为太子办事,引来颇多注目,由此便离开原本的轨道,越走越远。 “太子与晋王皆未成家立室,要操心也是为二位操心。秦淮乃一介草莽,如何值得诸位挂心?” “你说草莽便真是了么?这恐怕不是由你说得算的吧。”皇甫瀚狠狠一眯眼,像是咬牙切齿。“那些混子怎地这般瞎眼,看不得红妆硬要做蓝颜。” “玉书!”秦淮猛地站起身,淡漠的眼神有了波动,带了丝凶狠。“你我之约,切莫背弃。若真要逼我,我并非无处可栖。” “莫说我,皇兄迟迟不肯立妃,还不是为了你?你以为你便轻易走得,想甩手便甩手。” “如此说来,这京城我还真是待不得了。当年你们助我攀爬到今日这般地位,却也将我带入这潭乱水中,难以脱身。便是欠你们再多,我也早就还清了。京城并非我喜爱之地,皇室高门秦某也高攀不起,请晋王回去吧。” “便是要带你入地狱,你也休想离开!” 秦淮看着皇甫瀚离去的背影,颓然坐下。 不论想不想,终究还是到了这般地步,看来自己是真该走了。 第一卷 第三章 一早起来,还穿着单衣,长发披散,正要梳洗一番,已被桌面上的大红抹金的请帖吸引去了目光。 “这是怎么回事?” “回主子,这是丞相命人送来的请帖,邀您今晚过府赏月。” 秦淮目光一沉,移开幽暗的眸子。受了皇甫瀚那些话语的影响,他不禁联想到丞相那两个尚未出阁的女儿。 “主子要去吗?” “既是丞相相邀,还是去吧。请人回报,秦淮必然准时出席。” “是。” 换上一身月牙白长衫,长发高束,紫冠金钗,一副俊逸若仙的模样。这般相貌,即便没有万贯家财的支撑,也还是足以挑弄大片芳心的。只是,没了这万贯家财和皇室的倚重,即便相貌再好,要娶官家女是不可能的。秦淮自己也清楚,自然不会为此时的盛况迷醉。 桌上的热茶散发着淡淡的幽香,沁人心脾。婢女送上的清粥小菜,看起来简单,但由一品大厨精心处理过的,平民百姓家的又如何能相提并论? 夜晚的喧闹在白日里彻底沉寂了下去,让原本就清幽的小院更加幽静。院墙隔开的红楼已是大门紧闭,上上下下的都累极睡去,为下午即将到来的喧闹盛况养足精力。 而一墙之隔的秦院,也是一片沉寂,只有大清早便来此候着的几位商铺主管来敲了大门。 秦淮端坐于上方,各位主管端坐于下方,宽敞明亮的大堂上站了一抹挺拔身姿,低沉的嗓音在厅堂内响起,不疾不徐的汇报着商铺的情况。 “近些日子我大概会往西域走一趟,京中情况便有劳各位看管了。若有什么情况,小左会知道我在哪里的。” “秦爷……” “归期不定。”温润低沉的嗓音一片平稳镇静,仿佛没有看到属下那迟疑犹豫的神态。 “……是……” “没什么别的事的话,你们可以先回去了。等我回京,必然会有人通知你们的。” “属下告退。” 待主管们离去后,小左便走了进来,直接站到了秦淮的身侧。 “爷要我留在京城?” 秦淮缓缓放下茶杯。“不,你与我同去。” 但……小左收敛了疑虑,再度表现出面无表情的沉稳。主子要他做什么他便做什么,何须多问?主子这么做一定有他的考量,他只管服从便是。 秦淮走出厅堂,一双深沉的眼将院里的勃勃生机纳入眼中,举步往书房而去。 第一卷 第四章 当夜幕降临的时候,香楼也热闹了起来,香烟鬓影,娇言软语,迎来送往,好一番繁华景象。 秦淮这时已经准备出门去赴丞相的邀约了。马车停在后巷,秦淮撩起长袍一边,踩上踏板,矮下身子钻进车厢内。 马车在丞相府门前,丞相府的总管已在门前候着。 秦淮下了马车,又一步一步踏上台阶,站在高门之下,比总管还要高一个头的秦淮仍是显得渺小。只是,那一身昂藏挺拔、尊贵不凡,在这高门面前,也并不显得猥琐。 “秦爷,请随奴才到后庭去吧,丞相大人已经备下了美酒佳肴,正待秦爷到来。” “有劳。” 当今丞相池翼已经在主位上坐着,桌面上摆满了精致的菜肴,备妥了美酒,几个容貌姣好的婢女静立一旁,随时可以提供服务。 “贤侄,快请坐。” “丞相大人客气了,秦淮万不敢当。” 婢女上前为秦淮斟酒,夹菜。秦淮连忙以手轻挡,美酒在不经意间洒在了他的手上。 斟酒的婢女立即跪下了,“奴婢该死。” “知道该死还不快滚下去领罚?莫让人笑话了。外人不知道的,还当我这丞相府连个利落的丫头都没有呢。” 秦淮站起身,看那濡湿了一片的长衫,微微蹙眉。 “丞相大人言重了,只是一点小事罢了,秦淮再换一袭长衫便是,毋须动怒。” “既然贤侄不在意,你便下去歇着吧,不必在跟前伺候了。来人,带秦爷去换身衣衫。” “失陪。” 绕过曲曲折折的廊道,来到一处庭院,约摸是后庭的十分之一大小,却也有一幢普通民房的面积了。 经过长廊,正好迎面撞上丞相大人的嫡长女,池凤曦。池凤曦由一位婢女搀扶着,手执摇扇,款步纤移,秀丽的长发妆点精致,年轻貌美。 “凤曦见过秦爷。” 低敛眉目,池凤曦向秦淮福了福身,美貌的脸儿垂落在阴影中,迎面而来的月色打落在她的脸上,让美貌的脸蛋变得神秘而朦胧。 “池大小姐有礼了。” “秦爷不是在后院与爹爹一同饮酒赏月吗?怎会到玉苑这边?” 秦淮微微笑了笑,“出了一点小事,打算借贵府客房一用。” “既是这样,凤曦便不打扰了,秦爷请便吧。” 玉苑是丞相府中女眷们的住处,现如今只有丞相府的几位小姐居住,他一个大男人,是无论如何也不便到这样的地方来的,否则风言风语一出,对女子闺誉有损。把他往这边带来,是有意还是无意,尚不得知。 “姐姐,姐姐,听说秦爷过府了,我们去偷瞧一眼可好?听说那秦爷生得阴柔俊美,斯文翩翩,难得有机会……” “凤媛……” “得二小姐这般喜爱,秦淮愧不敢当。” 秦淮?谁?池凤媛困惑地抬头,蓦然撞见一张玉容,撞入那温和的眸中,不禁红了脸儿,心跳霎时漏了一拍。 好俊的人…… “凤媛,你不是嚷着要瞧一瞧秦爷吗?如今秦爷在你眼前,怎地反而垂了脸呢?还不快向秦爷问安?若是爹爹知道你这般无礼,定会生气的。” “你就是秦爷?”溜溜的杏眼霎时瞪圆了。 “让二小姐失望了。传言不实,误人颇多。”秦淮微微一笑,更显俊逸。 “不不不,你长得真的很好看。” “多谢。相爷还等着在下,在下也不便在这女眷之地久留,失陪了。” 池凤曦一双美眸久久地望着一个方向,若能嫁予这般伟岸男子,倒不失为一桩佳话。 第一卷 第五章 小左已在客房门口等着,将那淡青的衣物递给秦淮,秦淮很快便换好了衣物,回到后庭,翩然落座。 “贤侄果真是风度翩翩,来,老夫敬你一杯。” “相爷过奖了,晚辈愧不敢当。” “近来宫里都在为秦爷的婚事操劳,秦爷虽还年轻,但已近及冠,事业再忙,也该娶个媳妇儿,成家立室。秦爷孤身一人,并无什么亲眷,也该为秦家的香火着想了……” “瑾言。” “子安,我以为你不在府中。” “刚回来,便听说你来了,过来瞧瞧。不请自来,我没有打扰二位的兴致吧。” “既然来了,便一同坐下,喝上几杯吧。老夫还不知你这小子与秦爷相熟。” “舅舅,我与瑾言同是做买卖的,总会有撞上的时候,相识也是自然。” 池翼瞥了外甥一眼,注意力很快回到秦淮的身上。 “贤侄,皇上虽然担心你的婚事,却也不想乱点鸳鸯谱,徒惹后辈生厌。故特让老夫探探口音,贤侄可有心上人了?” 秦淮轻淡一笑,垂下脸,食指与拇指轻轻抚挲着精致的酒杯。 “相爷如此直白,晚辈也不好再隐瞒。事实上,家变之前,家中已为晚辈定下一门亲事,交了订信之物。如今只待馨儿及笄,便会成亲。岳丈的意思,是让秦淮过些时候便带馨儿入京,小两口相处一些时日,待婚事筹备妥当,便可拜堂。” 池翼一双眼眯了眯,直勾勾地盯着秦淮,随后饮下一杯美酒,许久不做声。 “老夫自会回禀皇上,之后,便得看皇上的意思了。皇上念你孤身在京,本想将三公主许配给你,但你已有婚约在前,公主也不可能做小……” “请相爷转告,秦淮感念皇恩,只是与公主无缘,请皇上另择佳婿吧。秦淮一介草莽,满身铜臭,只怕攀不上高门。” “瑾言大婚之时,莫忘了请小弟酒水一杯。瑾言这般风华,着实让人好奇,你的妻会是何种绝代佳人。” “子安……馨儿自然比不上京城五美,但必然会是一个好妻子。时间不早了,秦淮还是先行告辞了。” 郭梓寰,字子安,商家出身,有名的商家之子,娘亲是当今丞相池翼的妹妹。近段时间奉命至京城办事,借住在丞相府中。曾与秦淮打过交道,也因此与秦淮成了朋友。 听到秦淮告辞,郭梓寰也坐不住了,当下便站起身。 “舅舅,子安先告退了,明日再向您请安。” 池翼摆摆手,“你们爱做什么便做什么吧,老夫哪能管得住你们。只是,你们锋芒太盛,连宫里都盯着了,平日里行事还是小心谨慎一些为妙,莫要让宫里抓握了把柄。” “多谢舅舅提点,我们会注意的。” “谢丞相。” “去吧。” 第一卷 第六章 “瑾言,住在这种销金窟里,你还能这般清心寡欲,实在是……” 秦淮闷不吭声,只顾着饮酒。隔着珠帘,这花街头牌婉儿正在弹琴,这屋内并无他人打扰。 “子安若不尽兴,大可叫两个妓子进来服侍,或者我让人给你留一间房,你直接享受温柔乡去吧。” 郭梓寰轻笑一声,似真似假的说着,“那些姑娘怎能与瑾言你并论?想要那些姑娘还不容易,但要与秦爷一同饮酒可不是那么轻易的。据说前几日尚书大人相邀,遭某人婉拒了呢。” “秦淮并非朝堂中人,与宫中大臣来往过密并非益事。” “可你赴了丞相之约,你就不怕尚书大人气恼,刻意为难你?这毕竟是天子脚下,你又无功名在身,他要找你麻烦还是挺名正言顺的,不是?” “丞相之约是皇上的意思,既然如此,在宫外与丞相私聊,总比被召入宫中要安全得多。正面拂了皇上的面子和间接婉拒,这中间可差得远呢。” “瑾言所言甚是。” 门外匆匆进来一小厮,迅速地走到秦淮身侧,俯身凑到秦淮耳边低语。秦淮一边低垂眉目,一边静静听着。 “子安,你且歇着,我去去便来。” “发生什么事了?竟也能惊动你。”郭梓寰此番话并无探究之意,只是纯粹的好奇罢了。 “有人闹事。”平淡的眸看向兴致盎然的眸,“想去的话便一同去吧。” 郭梓寰立即站起身,跟着走了出去。琴音袅袅,依旧在这房间里盘旋,没有受到半点影响。桌上的茶还温热着,散发出淡淡清涩的香味。 “是谁敢在你这儿闹?还劳动你出面。” 秦淮看着满地狼藉,调笑的姑娘们和迷色的酒客们惊魂未定的拼命往大门外挤。不知哪个眼尖的瞧见了秦淮的身影,脚步不自觉的一顿,惊惶的心稍稍安定,于是,这情绪便感染了四周,场面终于镇静了下来。 “小左!” 秦淮轻淡的一声召唤,小左便硬生生的插入两大高手的对战之中,没有丝毫犹豫。正专心打斗的两位,因为小左的插入,险险收了掌风,各自占据一角,始终对立着。 秦淮自楼上缓步而下,傲然站立在场面中央,郭梓寰也跟了下来,站在秦淮一侧,而小左也退到秦淮身后,警惕着闹事的两位主角。 “不知二位英雄为何而来?莫非秦某在此前有所得罪?若是,秦某在此先向二位致歉。今日一事便算了,望二位看在秦某的薄面上,不要再惊扰无辜客人,请移步到秦某陋处,让秦某好生招待一番。” 一身黑衣的冷峻男子眯了眯眼,冷哼一声,转眼间便消失了踪影,让原本僵硬无比的场面顿时倾散于无形。 “今日累各位受惊了,今日的酒水便算在秦某的名下吧。这位兄弟,可否赏脸,到秦某的宅院喝上一杯酒水?” 蓝衣男子静静地看着秦淮,沉默许久,终究还是抬脚离开这个地方。无论如何,这地方都不是适合说话的地方。 在另一角,一名清秀的小厮拉着少爷的袖子,一脸兴奋。 “公······哦,公子······” “那个男人是谁?” “那就是人称秦爷的秦淮秦公子。”小厮自然知道自己主子所说的是哪一个。不要说主子,连她自己也都被秦淮过人的风采给迷住了。 “走,我们回去。” 那位身形瘦削的美少年骄傲地扬起下巴,带着小厮离去。 第一卷 第七章 一壶美酒眼见就要喝完了,但那闹事的蓝衣男子却依旧沉默不语。 “子安,夜深了,你要在这里歇息一晚还是要回丞相府?所有需要,也可到前面红楼逍遥一番,大概那些姑娘是不会肯冷落了你的。” “自然是歇在你这儿了。” “任教主也不防在秦某这儿歇息一晚,你所需的秦某自会让人备妥。小左,吩咐总管打理好两间客房,让二位公子歇息去吧。” 任放歌对头一次见面的秦淮,说不上什么太多的感受,只觉得这男人看起来斯文无能,但那双温和的眼中却又透露着不可冒犯的威严。这男人,怎么看都是一个城府极深的危险男人,谁碰上了谁倒霉。秦淮能一眼看穿他的身份,他是有些讶异的。毕竟秦淮即使与皇宫贵族有所勾结,但总还是一介商人罢了,怎么会牵扯到江湖中去。 “任教主可是洗漱好了?” “有何要事?” “秦爷嘱我请来白先生,为您看看身子有无大碍。” 对秦淮,任放歌是不信任的,尤其是现下,更觉得秦淮此人高深莫测。他明明没有显露分毫不适,但秦淮却找来了大夫。莫非,秦淮也懂武功?甚至,他的武功还十分高深······ “多谢,只是······” “秦爷请您安心,此事必然不会外传。” “如此,有劳了。” “我家主子最爱助人,公子不必放在心上。秦爷吩咐了,任教主大可以住到你想要离去的时候再走,不会有人打扰您的。” “多谢。” 任放歌将手伸出,由着大夫把脉。这大夫不仅年轻,模样也是十分清俊,比之秦淮,更显儒雅之风。 “公子内伤一直压着,并未妥善处理,如今已经伤及五腑筋脉,近来最好不要再妄动内力,否则气走周天,公子定会瘫软在床。若公子不便留下,白某可以为公子写下药方,公子照单抓着煎来喝,半月足矣。若公子可以留下,由白某为公子调养,约莫十日便会无碍。” “有劳白先生了。” 任放歌瞧着白任安,心知此人非池中之物,但这般人物却愿意屈居人下,秦淮此人······任放歌的眼神愈发幽深了。 “这白先生······” “白先生专为秦爷疗养身子的,只听秦爷的吩咐,平日里鲜少露面。” 任放歌的心沉了一沉,总感觉自己走进一片迷雾当中,瞧不清楚。这河岸十里,若仅是这般温和手段,如何能维护此地清净,叫人不敢妄动?秦淮此人,只怕还有的是手段。在江湖中,也时有耳闻秦爷此人,但平日并不放在心上,可如今想想,却是十分忌惮。那追杀他的人,分明是看见秦淮才不甘离去,而秦淮对江湖,也并非他所想的那般无知。这秦淮,到底是何人? 秦淮仅着单衣站立在窗前,书房内,烛火明亮,将他孤傲劲瘦的身形拉得很长。 “子美,情况如何?” “如你所料,他在早前便受了内伤,看来被追杀已经有一段时日了。他已答应留下来让我为他疗伤,大概能留他十日。” 白任安不知何时已经来到他的身后,轻声回应着。 “你要到西域?什么时候?” “明日便启程,你留下吧。如若发生了什么事,你知道该怎么联系到我。” “你真的要成亲了?” “与其让人盯着,还不如直接砍断他们诸多的想法。自己娶的总比那些千金要好。” 白任安一阵沉默,那些人在想些什么呢?瑾言又岂是他们可以摆布的? “不过是娶妻罢了,如若能解决诸多麻烦也未必是件坏事。一位妇人,又能妨碍我什么?我迟迟不娶妻,也不曾有红颜知己,身形虽高挑却也显得瘦弱,再加上我的相貌承袭娘亲,太子和晋王已经开始怀疑我是女子之身了。” 白任安愉悦的勾起唇角,笑了。 “太子和晋王与你相识已久,怎会有这般荒唐想法?莫非这二位迟迟不肯 娶妻,也是为你?”真是滑天下之大稽。“说不定,太子和晋王正好有龙阳之好,而你的模样也正和他们心意。” “子美,你要我送你入宫亲自检验一番吗?” “什么时候回来?” 他没问秦淮他那位所谓的未婚妻是否真实存在,像秦淮这样的人,要成亲总会找得到他的那位自幼定亲的“未婚妻”的。 “还不清楚,得看这一趟能走得多顺利了。” 第一卷 第八章 “公主,您走慢一点啊,奴婢跟不上了。” 当今圣上有十二位皇子,但只有两位已经掌权册封,一个是太子,另一个便是掌握部分兵权的晋王。五位公主之中,也只偏爱与晋王同母所生的三公主。有皇上和掌握兵权的晋王这位同母所生的皇兄庇佑,也莫怪三公主这般刁钻,胆大妄为的直闯皇帝寝宫。 “儿臣给父皇请安。” “怎地跑得这般急切,莫要摔伤了。快,快些坐下再说。” “父皇,儿臣愿意下嫁秦淮秦公子,望父皇成全。” 她本来是还想再看一看秦淮其人的,只是,没想到他已经离京,扑了个空。想了想,她还是决定先下手为强。父皇有意为秦淮指婚,拉拢秦淮,却未必是她。难保父皇会不会因为秦淮并非仕子或者不舍她出阁而指给他人。 皇帝感兴趣的挑了挑眉,看向自己宠爱的三公主。他原就属意让最得他宠爱的三公主下嫁秦淮。秦淮的出身虽是差了些,但终非池中之物,将来也必定是这皇朝的传奇之人,再者,无法让秦淮入仕,那便只能拉拢了。将最宠爱的三公主赐给他,也算是他拉拢的诚意。 “蓉儿为何突然想嫁人了?听说这两日你都偷溜出宫,到漠河边儿上走了一回,可是自个儿瞧见了如意郎君,来找朕赐婚来了?” “父皇······”三公主娇羞的垂下脸,手中搅着丝帕。 “可惜啊。朕要丞相去打探,那秦淮原已定亲,并且近日便要成婚。若朕这时候下旨赐婚,岂不是逼人太甚?况且,你是朕最宠爱的公主,朕如何能让你与人共侍一夫?那秦淮你便忘了吧,朕会为你另择佳婿的。” 三公主猛然站起身,“儿臣非他不嫁。那秦淮不是尚未成亲嘛,只要父皇下旨,他还能抗旨不成?” “若他真的敢呢?皇妹你要他的命吗?”皇甫啸脸上挂着一成不变的微笑,缓缓步入殿中。“儿臣参见父皇。” “啸儿怎么来了?” 皇甫啸眼角余光朝三公主那儿一瞥,皇上当即会意。 “此事就不要再提了,朕自会为你再觅佳婿。蓉儿,你先退下吧。” 三公主虽骄纵,却也不是笨蛋。太子不可能闲着没事到皇帝的寝宫逛一逛,而这事儿摆明不是她一个养在深宫的女子可以参上一脚的。 “儿臣告退。” 皇帝摆摆手,三公主很快离开了,殿门也立即关上了。皇帝一双眼定在太子身上,“说吧,何事?” 太子左右看一眼,迅速将掩藏在袖中的文书呈上。 “这是父皇想要的大礼,儿臣请秦淮暗中行动,替我找来的。” 皇帝看着文书,笑了,笑得意味深长又有些感叹。秦淮是能人,却无论如何也不愿入朝为官,不能为他所用。如今,他这般权势,要说是个地下皇帝也并非不可,又知道这么多朝中机密,这样的人,总要有个定位才好。 太子恭顺的看向皇帝,自然也看到了皇帝脸上那复杂的笑容,不动声色。 第一卷 第九章 晋王躺在凉亭内,听着暗探的回报,勾起一抹撩人的媚笑。 坐起身,端起依旧温热的茶,优雅啜饮。皇兄这是在给秦淮挖坑啊,真是不厚道。他愉悦的笑着,摆摆手打发了暗探。只可惜,这会儿人已经离京,想来这段时日他是要无聊一些了。当年逼得秦淮不得不上京,就没想过放过他。这会儿他想全身而退,可不是轻易的事。 可以掀起波澜的因素,还是要牢牢掌握在手中,方可安心。 不过,皇妹会对秦淮倾心,他还真有些意外呢。倒不是说秦淮没这本事,事实上,他那宛如天人谪仙一般的存在,不管男女老少,大概都会中了他的毒。只是,皇妹竟会逛到那地方去,进而见到秦淮,继而倾心,又是在这关头,确实叫他意外了些。 以秦淮的身形相貌而言,作为有一名男子,真是有些浪费了。但若作为秦爷,他若不是男子,那也是一大遗憾。毕竟,世人对男子总是宽容些,男子想要做些什么也要方便多了。 “王爷,太子殿下来了。” “快请皇兄进来吧。” “你倒真真是悠闲,怎地没费功夫将人留下?就这般让他走了,一走不回头可怎么好?我们当初联手逼他上京,可不是为了今日放他离京。” 皇甫啸在皇甫瀚对面悠悠坐下。 皇甫瀚轻笑一声,“皇兄不也没把人留下,反而急着进宫向父皇报告好消息去了。说吧,今日前来,到底是为了什么事。我可不相信你会闲着无事到我这儿来喝茶。” “西北战事。”皇甫啸笑得如同一只狐狸。 皇甫瀚面无表情地啜饮着有些凉了的茶,心领神会。 “午后我便去向父皇请旨前往西北边境,皇兄大可放心。这京城中的琐事,便劳烦皇兄动动手了。” “自然。” “臣弟恭送皇兄。” “不必了,你歇着吧,顺便也收拾了行装,早早上路为妙。” “是。” “王爷,如今你的手里掌握了一半的兵力,另外一半则在皇上手中,这太子会不会······” 皇甫瀚冷笑,“若皇兄要的是兵权,臣弟自然无可推卸,乖乖将兵权双手奉上便是,何须劳累皇兄一场。怕只怕,皇兄想要的并非兵权吧,” 还有比兵权更重要的?兵部侍郎心一惊,自觉有些不妙。 这太子和晋王究竟是和还是不和,至今没人说得清。说是和嘛,可有时候却又互相陷害,若说不和,晋王和太子私下合作的那些见不得光的事也不少了。太子和晋王非同母所生,又是备受宠爱的两位皇子,这皇位,必定是在这二位之中,可朝中大臣却抓不准,晋王是否有僭越之心,更不清楚,这二位私交如何。是否要分派,如今尚是未知之数。 秦淮想要成亲,是那么容易的事吗?也不看看他们准不准许。蓉儿自个儿瞧上秦淮也非坏事,有蓉儿在,这秦夫人可不好当哪。他倒要看看,哪个女子能当得起秦夫人! 若秦淮这回不能成亲,这欺君之罪可有他受的。 第一卷 第十章 在这大金皇朝,虽偶有动荡,但总体上还算是安居乐业。虽则安居乐业,但一些地下买卖却也还是不绝。就像这人口买卖,一些化外之民和一些娶不起妻子的贫民,为了传宗接代,总会攒些银子来向人口贩子买个暖被窝的。这些被贩卖的女子,难以逃离虎口,大多只能甘心留下,为“夫婿”生儿育女,下地劳作补充家用。 有这样的便宜买卖,人贩子越发猖獗起来,有一段时期,甚至是闹到了御前,皇帝下定决心,杜绝这样不人道的买卖,还百姓一个安居乐业。一番整顿下来,倒也成效颇佳。只是,人贩子少了,那些养不起孩子的贫民还是会将不中用的女儿卖掉,有时候是卖到青楼,而有些时候,这些女子则会被转卖,卖给娶不起媳妇儿的贫民做妻子。这样并不算是拐卖,只能算是交易,于是,连皇上也不好插手了。由此,便有了这样一条财路。 秦淮自然知道有这样的事,他自己名下的青楼每年买入的年轻女子也不少了。但他是商人,不可能怜恤每一位受苦受难的女子,对他而言,这也不过是一桩买卖罢了。不过,有他秦爷的名声在,他楼里的那些清倌儿倒也没人敢招惹,那些清倌儿大抵只是学些才艺,用作表演,并不下台陪笑陪饮,攒了些银子便可为自己赎身。由于秦爷名声过大,大家也都明白那些清倌儿尚是黄花大闺女,赎身之后倒也不怕找不到婆家。 所以,当秦淮看着那将大把女娃儿运往边境的简陋马车时,他也没有多大感觉,只当是一道略过的风景罢了。 “爷,天暗了,要到下一个村镇还得两三个时辰,今日便在这儿歇着吧。” “嗯。” “来咯,这位爷,您要的素面。” “小左,你们也去叫一桌子饭菜,吃饱喝足吧。” “爷,您要不要再加两碟素菜,属下知道您不爱荤菜,但这素面······” “我吃得不多,就不要浪费了吧。” 闻着那淡淡的清香,本来没什么食欲的秦淮这时倒真有些饿了。看那素面的色泽,香味,倒不失为一道佳肴。没想到这种地方也能做出这等水准的素食,这倒是叫他有些意外了。 小左见主子下箸吃得欢快,心里一喜。主子吃的不多,也不爱荤菜,但对菜肴却是极为挑剔的,行走这段时日以来,主子已经许久没有好好吃过东西了。难得见到主子能将一碗素面吃完,焉能不喜? “掌柜的,这道素面是哪位厨子做的?” “哦,那是小七做的。这小七姑娘的厨艺可是一等一的好,前一阵子才来的。” “我家主子已经许久没有这样吃过东西了,可否将那厨娘让给我们,银子倒不是问题。” “这······客官,不是我不舍得,只是,那小七姑娘只是暂时待在这儿,做些功来抵销食宿,并非我请的厨子,我不好替她决定。要不,我去请她出来,您自个儿问问她?” “那就有劳掌柜的了。” “客官,这位便是小七姑娘。” “小七姑娘,我家主子很喜爱你的厨艺,不知你可否跟我们一道走,只要为我家主子煮食即可,其他人的你可以不必理会,工作轻松,并且,酬劳颇丰。不知姑娘您意下如何?” “一道走?你们要去哪儿吗?” “我们要到西域去,过一阵子大概会从西域回京。主子长年待在京中,届时你可以留在京城为主子料理膳食。” 小七搔搔头,有些不知所措。要到西域去哪,这么远。而且,那得很久才能到京城呢。 “我家主子这段时日总是吃不好,小七姑娘,算我求您了,您就跟我们一道走吧。虽然颠簸劳累一些,但我们不会亏待你的。” “这······我······” “小左,莫要为难小七姑娘了,我随意吃一些即可,何必这般劳师动众的。” 小七抬头看向不知何时走到面前的男子,这男子长得可真俊,比楚姑娘还要美上七分呢。好奇的打量了一下,当视线下移的时候,她的眉头也狠狠皱起。这位公子都没吃饭么,瘦伶伶的模样瞧着真是不舒服。 秦淮面不改色的看着她皱起眉,“秦某可是有何不妥之处?” “太瘦了。”小七想也没想的脱口而出,“你等等。” 秦淮只见一道风在眼前掠过,不由怔愣一下,苦笑不已,但也只好坐下等着了。 少顷,那风一般的女子又急匆匆的奔出来,脚下一绊,险些将手里的托盘摔在地上。秦淮连忙伸手去扶,不意她整个人都倒在他的怀里了,又是一声叹息。小左则利落的接住了那空中的托盘,稳稳的放在了桌面上。 小七一头扎进秦淮怀里,那头正撞上他的胸膛,不由得发出一声痛呼。没想到这位美男子看起来瘦伶伶的,身子竟是这般结实。 “对不住,我不是故意的,没有撞疼了你吧。” 秦淮抓住那只想要为他验伤的小手,那小手的温暖和粗砺让他有一瞬的失神。 “小七姑娘,这是······” 小七站直身子,又兴匆匆的去揭开那碗热乎乎的汤。 “快些趁热喝了吧。你也太瘦了,不想吃饭的话,喝些汤也是好的。这汤是我娘教我煮的,可好喝了,又能补身子。” “多谢,有劳了。” “你们说话都这般文绉绉么?”小七皱了皱小鼻头,“我是粗人,说不惯这般腔调,若有得罪之处,你们就大人有大量,不要怪我吧。还有,不要姑娘姑娘的叫了,就叫我小七好啦。” “这汤味道温润,并不腻胃,确实很好喝。” “那当然。”小七得意的挺起胸膛,连那不甚明显的女性曲线也叫她挺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