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章 群殴   冬日风寒,但段国公府的一角却是一番热火朝天的景象,一群丫鬟婆子挤在一间破败的小屋里摔摔打打,将能砸的物件都砸了个干净,而这小屋的主人段南歌此时却被两个婆子拦在屋子外面,不管怎么哭喊也拦不住这一群人的恶行。   “别砸了!我求求你们不要再砸了!”眼看着桌椅柜子全都被砸了个稀巴烂,段南歌心中悲戚。   段国公府里的人到底还想怎么样?如今竟是连个遮风挡雨的地方都不肯给她留了吗?   段南歌猛然扭头,恨恨地看着她身后那个笑得一脸得意的少女。   “段子萱,你究竟想怎么样?!”   段南歌的话音未落,左脸上啪的就挨了一巴掌。   “你这个不祥之人,做什么用你那对恶心人的眼睛看着本小姐?!真是晦气!”听着段南歌的哭喊,段子萱的心情本来不错,可一跟段南歌那一对泛着幽蓝的眼睛对上,这好心情便荡然无存。   捂着被打疼的脸,段南歌尝了一嘴的血腥味儿,这味道刺激着段南歌的神经,叫段南歌想起了她这十年在段国公府里受过的所有委屈。   明明在西北那会儿他们一家三口其乐融融,可自打父亲升官来了京城之后,她的母亲病死,她的父亲从此将她视为隐形,而后父亲另娶娇妻,新妇竟还带着一对只比她小一两岁的儿女,以前她不懂,后来她不敢懂。   明明她才是段国公府里的嫡长女,可这些年继母连同她的好弟妹日日欺她,父亲曾经最爱母亲湛蓝的眼眸,如今她却要因为一双靛蓝的眼睛备受欺侮,她一忍再忍,到头来却落得个连女婢都不如的下场!   明明父亲以前很疼爱她,可她却已经有十年没见过父亲了。她不相信父亲对她的境遇毫不知情,可她的父亲却纵容着他所谓的妻女合起伙来欺负她……   她想不明白,父亲升官明明是一件高兴的事情,可为什么事到如今她的心里却只有悲伤?   将嘴里的血混着口水吞下去,段南歌目不斜视地看着段子萱:“既然觉得晦气,段大小姐你何必来自讨晦气?大门在那边,慢走不送!”   “你!”从来不懂得反抗的人突然反抗起来,段子萱气得脸色涨红,“反了你了!你这个不人不鬼的妖女,看本小姐今儿怎么教训你!月娇,鞭子!”   月娇鄙夷地看了看段南歌,谄笑着将鞭子递到了段子萱手上:“大小姐仔细着些,可别伤着手了。”   “哼!”段子萱冷哼一声,挽了个鞭花就狠狠抽向段南歌,看那样子是用了十成力道。   段南歌的眼神一凛,抬手稳稳地抓住了长鞭,鞭子从手上滑过一段,磨破了掌心,段南歌却浑然不觉,只目光冷冽地看着段子萱。   “若不是我让着你,凭你那点花拳绣腿岂能伤我?”段南歌使了个巧劲将鞭子一抖就震得段子萱松开了手,段南歌趁势将长鞭收入手中,得意地看着段子萱。   屋子里外所有的丫鬟和婆子都愣住了。   这妖女平时只有挨打的份儿,今儿怎么这么厉害?她果然是个妖怪!   “你!”虎口疼得厉害,身为段国公的嫡女,还从来没人敢这样对她,“都愣着做什么?!给本小姐抓住她,抓到了往死里打!今日谁能取了这妖女性命,本小姐重重有赏!”   一听到段子萱的命令,丫鬟婆子们立刻扑向段南歌。   段南歌从小就跟她的父亲段弘习武,可来到京城之后,段弘就再也没来见过段南歌,段南歌没了师父,就算日日练习也不得其法,做了这么多年的基础训练,也只有体力比别人好一些,此时面对一群凶悍的丫鬟婆子,段南歌终是双拳难敌四手,撕打推搡间就被人推倒在地。   丫鬟婆子们立刻散开,得意地看着段南歌摔倒,离得近的几个甚至已经提起了裙摆,就等着段南歌躺倒在地后踹上两脚,她们一个个地都瞄准好了位置。   可谁也没有想到段南歌的头侧狠狠地砸在了一块石头上,当即就见了血,一时间血流如注。   丫鬟婆子们怔住,提着裙摆突然不知所措。   她们只是段国公府里的下人,她们只是听从了尊贵的大小姐的命令来欺负这个爹不疼娘不爱的妖女的,虽然大小姐说往死里打,但她们却没想要闹出人命,顶多也就是下手狠一些罢了。   段子萱脸上的得意也在见到血的那一刻僵住。   “啊!死人啦!死人啦!”有胆小的丫鬟突然意识到大事不妙,惊叫声突破天际。   “闭嘴!”段子萱回神,抬手就甩了那丫鬟一巴掌。   月娇脸色惨白,贴在段子萱身侧站着,瑟瑟发抖:“大、大小姐,她、她好像死了……怎、怎么办?”   这妖女虽然没人管,可终究还是国公爷的亲女儿,她们就这样把人弄死了,国公爷还会坐视不理吗?   “慌什么!”段子萱绞着帕子,强自镇定下来,目光狠戾地扫过一众丫鬟婆子,“且记住,你们今日都没有来过这里,是这妖女得了失心疯,自己砸了屋子,自己摔破了头,你们没来过,本小姐也没来过,听到没有!”   “是是是……奴婢们什么都不知道!”丫鬟婆子们赶忙七嘴八舌地应下,怯怯地从段南歌身旁退开。   看了眼脸色煞白的段南歌,段子萱转身就走,走到一半时又顿住脚,不放心地威胁丫鬟婆子们道:“若叫本小姐知道有人胆敢乱说话,当心本小姐拔了她的舌头!”   “奴婢们不敢!”   她们岂会为了一个妖女得罪段国公府的大小姐?   抬脚继续离去,段子萱却暗自盘算着接下来的事情,不论如何,今日在场的这些人一个都不能留,只有死人才能守住秘密!   段子萱走后,丫鬟婆子们也轰然四散,转眼这荒芜的僻静小院里就只剩下倒在地上的段南歌。   大雪骤降,鹅毛般的雪片在凛冽的北风中落得又快又急,落在地上化不开,很快便堆起了一层,覆住了段国公府精心铺设的青石板,覆住了小院里凹凸不平的沙土地,也覆住了被风吹凉的一泊鲜血。   寒风中,段南歌长长的睫毛轻轻颤了颤,手指一抖便抖落一层积雪。 正文 第2章 鬼来了   意识回笼,浓烈的血腥味儿惊得段南歌豁然张开双眼,都还没看清眼前的景象就手脚并用地爬了起来。   “嘶!疼……”头上某处抽痛着,疼得段南歌打了个晃,幸好段南歌的反应够快,这才堪堪稳住了身形。   抬手往头上一摸就摸到了满手的黏稠,段南歌怔住。   头上有伤?她明明是死在一场突如其来的爆炸当中,头上怎么会有伤?就算是在她头上定点爆破那也得炸碎了她的脑壳,怎么可能只炸出一道口子?   段南歌甩甩头,茫然四顾,这一看就给吓了一跳。   这什么地方?且不说眼前的小屋墙破瓦漏,放眼望去其他地方的建筑风格也有些不太对劲啊……   突然一阵眩晕,段南歌忙扶着墙勉强站好,下一个瞬间,无数的画面在脑海中涌现,如一场最烂俗的悲剧,故事的最末是少女积攒十年的不甘。   段南歌呆了呆,抽了抽嘴角后不由地感叹上天带她不薄,虽说是把她送到了一个完全陌生的时代,但好歹是让她活下来了。   不过首先她得先想想办法换个地方住,她可是记得这破屋里的东西连同家具摆设都被人毁了个干净,她若不自己去争取,怕是没人来给她换……她似乎应该去找她“爹”谈谈。   段国公,曾经驻守西北的大将军吗?   扬了扬嘴角,段南歌回到屋里,从一片狼藉的地上找出一块铜镜的碎片,照着镜子清理了一下头侧的伤口,而后又将凌乱的长发随意地束在脑后,在做这些事情的过程中,段南歌还仔细地梳理了一下“回忆”,料理妥当,段南歌拉了拉衣领,满意地出门去了。   两刻钟之后,段南歌看着周围似乎很熟悉又好像很陌生的景色,满心无奈。   她竟然在自己的“家”里迷了路……她倒是有心找个人来问路,可这一路上碰到的丫鬟小厮见到她都跟见鬼了似的,不等她开口就尖叫着跑开,她也很绝望啊!   盘腿坐在游廊的横栏上,段南歌秀眉微蹙,时而左顾,时而右盼,似是难以决定待会儿究竟该往哪里走。   段南歌正认真严肃地思考这一大人生难题,段子萱就听人禀报说段南歌正在段国公府里四处瞎晃,段子萱吓得失手打碎了上好的青瓷茶盏,带上几名亲信就急匆匆地赶了过来,老远的就望见段南歌盘腿坐在横栏上。   “你……”在段南歌面前站定,段子萱看着一身白衣的段南歌心慌得厉害,“你是人是鬼?”   见到段子萱,段南歌高兴极了。   她总算遇见个熟人,这下可以好好地问路了。   于是段南歌不急不缓地站起来,扬着嘴角缓步走近段子萱,眉梢眼角俱是笑意。   “段大小姐,你说我是人是鬼?”探头凑近段子萱,段南歌的脸色因为失血过多而有些苍白,声音极轻,混着风雪便带上了两分凉意,眼中幽蓝的光芒一闪,又平添了几分邪恶。   段子萱后颈一凉,汗毛倒竖。   “你!”绞紧了帕子,段子萱给吓得腿脚发软两手发抖,“你、国公府重地,休得装神弄鬼!”   闻言,段南歌又迈出一步逼近段子萱,哂笑着问道:“段大小姐就这么确定我是人?我的手这么凉,你确定我是人而不是鬼?”   说着,段南歌突然用冰凉的手指碰了碰段子萱白皙的脖颈。   “啊!鬼啊!”段子萱尖叫出声,连连后退,慌乱间踩到了裙摆,自己把自己给绊倒了。   段南歌眉梢轻挑,不屑地看着脸色煞白的段子萱。   胆子这么小还敢杀人,是谁给这位大小姐的勇气?段国公吗?   段子萱这一叫,跟着她来的丫鬟婆子就都叫开了,那声音要多凄厉就又多凄厉,立刻就把巡逻的护院给引了过来。   “何人在此喧哗?”   护院统领萧青循声赶来时就见那不算宽阔的游廊里竟分出了两个阵营,一边是他们段国公府里向来高贵娇美的大小姐,但是此时这位大小姐的高贵不见了,娇美也不见了,正毫无形象地滚在地上尖声惊叫,围在一旁的丫鬟婆子也都是吓破了胆的模样。   反观与之相对的另一边,一个身着白衣的娇弱少女正倚靠在游廊的柱子上,慵懒地抱臂,颇为无奈地看着在她对面疯了似的女人们。   萧青大步流星地上前,一把抓住一个丫鬟的后衣领把人给提了起来,厉声喝问道:“发生什么了?”   “鬼啊!”那丫鬟胡乱地指向段南歌的方向,尖利的叫声惹得萧青蹙眉。   萧青转头看向段南歌。   带路的来了。段南歌看着萧青,摊开手叹息着摇了摇头,一副跟疯子无法沟通的无奈模样。   护院们跟着萧青上前,试图让那一群女人停止尖叫,可好说歹说都没有用,一群男人只好看向萧青,等萧青做出决断。   被吵得头疼,萧青额角的青筋突突了两下:“通通打晕带下去!出两个人将大小姐送回去!”   “是!”有了萧青的吩咐,护院们齐齐下手,游廊里总算安静了下来。   深吸一口气,萧青问段南歌道:“姑娘是何人?为何会在段国公府?这里刚刚发生了什么?”   瞥了眼故意板着脸的萧青,段南歌扬了扬嘴角:“你们大小姐好像是撞了邪了。”   国公府里的人竟还有不认识她的?   萧青的脸色一寒,冷声喝道:“姑娘莫要胡言!”   “可不是我胡说,”段南歌一本正经道,“你没听你们大小姐的嘴里一直念叨着鬼啊鬼的嘛,不是撞了邪,难道是真见了鬼?”   萧青闻言蹙眉。   这位姑娘说得好像有点道理,大小姐此时的模样确实有些异常……算了,反正已经让人将大小姐送了回去,大小姐没磕着也没碰着,余下的事情就与他无关了。   “姑娘是何人?为何会在段国公府?”将段南歌从头到脚地打量一遍,萧青确定自己从没见过段南歌。   段南歌眯起眼睛笑了笑:“我是来找段国公的。”   “来找国公爷?”萧青狐疑地看着段南歌,“国公爷乃是朝廷重臣,可不是姑娘说想见就能见到的。” 正文 第3章 父女相见   “可我都能从国公府的大门走到这里来,你说国公爷会不会见我?”段南歌偏头看着萧青,神情十分无辜。   “这……”萧青犹豫了。   没有府内主子们的允许,外人的确是连国公府的大门都进不来,即便是认得的也不行,可这位姑娘瞧着年龄不大,若说她是来找府内的公子、小姐们的他还相信,可来找国公爷……   段南歌继续说道:“我只不过是迷了个路,结果就看到你们大小姐她在这里……不知可否劳烦阁下帮我带个路?我可不想再迷路了,万一再碰上什么不该碰上的事情就麻烦了不是?”   段南歌的声音温软,这话说得也十分客气,客气得叫人连最后半句里的威胁之意都能忽视。   犹豫再三,萧青觉得段南歌一个姑娘家的,在他面前也翻不出什么风浪,不如就带她去找段国公,若通报之后段国公不见,他再把人送出去也不迟,但若这姑娘当真是国公爷找来的,他擅自把人送走可就是耽误了国公爷的事,回头再受罚就不值当了。   于是,萧青妥协了。   “姑娘,这边请。”   段南歌心中一喜,有模有样地向萧青抱拳:“有劳了。”   跟在萧青身后兜兜转转,段南歌绕得头都晕了才终于停在了段国公的书房门前。   “萧统领,”诧异地将段南歌从头到脚地打量一番,守在书房外的两名侍卫不解地看向萧青,“萧统领是来找国公爷的吗?”   萧统领怎么带了个姑娘来?   “是,”萧青点点头,“进去通报一声,就说这位姑娘求见国公爷。”   “是,”侍卫应下,旋即又将段南歌打量一番,“但是这位姑娘是……?”   “这位姑娘……”萧青一顿,扭头看向段南歌。   这一路上他跟这位姑娘东拉西扯地聊了多少,可怎么就没问一问这姑娘的身份呢?   这会儿再回想起与段南歌闲聊的字字句句,萧青突然发现段南歌巧妙的措辞和温软的语气竟轻而易举地引导了话题,换言之,这一路上萧青都是被段南歌牵着鼻子走的。   想到这里,萧青不由地沉了脸。   他竟如此大意?   注意到萧青的神色,段南歌扬了扬嘴角,不以为意道:“就跟国公爷说,段南歌求见。”   一听到“段南歌”这个名字,萧青连同另外两名侍卫惊愕不已,回过神来,两名侍卫就十分同情地看向萧青,一副“你麻烦大了”的样子。   谁不知道国公府里国公爷最不待见的就是这位名叫“段南歌”的小姐。   “大、大小姐?”萧青咽了口口水。   照理说,这段南歌才是段国公府的嫡出大小姐,阖府上下也都知道这么个人,只是他们这些护院都是男人,平日里就不敢过多关注段国公府后院的事情,因此许多护院和侍卫都是从未见过段南歌的,没想到他今天竟然这么倒霉,碰上了这个妖女……   萧青仔细看了看段南歌的眼睛,不由地懊恼起来。   这位大小姐的眸色确实是带着蓝的,只是那蓝极深,再被那长长的睫毛一掩,不细看根本就看不出来。   “大小姐这个称呼我可当不起,国公府里不是已经有大小姐了吗?”段南歌颇为不屑地撇撇嘴,“就跟国公爷说,本姑娘是来找他谈一谈与楚王联姻的事情的,我想他会愿意见我的。”   原来的那个段南歌两岁时就跟当朝四皇子订了娃娃亲,只因为段南歌的母亲救过四皇子母子的性命,那位嫔妃颇讲仁义,便通过结亲的方式来报恩。   如今四皇子战功赫赫,受封为楚王,是天宋第一位受封为王的皇子,颇受皇帝重用,而那位嫔妃也母凭子贵晋为贤妃,圣宠不断。因此种种,这门亲事对段家来说就成了天上掉馅饼的美事。   原来的那个段南歌在段国公府里备受欺凌,于是就将这门亲事当成自己唯一的依仗,花了不少心思去打探楚王的消息,日夜盼着远在西北的楚王早日凯旋,好将她救离苦海,只可惜她终究还是没等到,倒是让段南歌捡了个便宜,得了个不错的谈判筹码。   两名侍卫不知道该不该进去通报,便都看向萧青,萧青犹豫再三,还是给侍卫使了眼色,让人进去通报一声。   国公爷会怎样决定那是国公爷的事情,可若是因为没通报而耽误了国公爷的事情,那他们可就倒霉了。   侍卫中的一人得到暗示后立刻跑进书房里去通报,没一会儿就出来了。   “大、大小姐,国公爷有请。”侧身让开进门的路,那侍卫暗自松了一口气。   幸好没拦着。   “多谢。”微微一笑,段南歌镇定自若地走进了书房。   此时的书房里只有段弘一个人,听到轻盈的脚步声时,段弘的眉眼微动,将书翻过一页,装作不知道段南歌已经来了,可视线却不由自主地飘向段南歌。   十年未见,他有意将这个女儿送到他看不见的地方去,也有意隔绝了与这个女儿有关的消息,反正国公府里会有人照顾她,若不是为了联姻的事情,他是绝不会见这个女儿的。   段南歌扬了扬嘴角,没开口问安,也没等段弘开口,提起裙摆就先找了张椅子坐下来,身子一歪就靠在了椅子的扶手上。   “十年未见,国公爷老了不少。”   这就是段南歌跟段弘说的第一句话,声音温软,语气平和,似在陈述一个人人知晓的事实,可这话听在段弘耳中却充满讽刺,讽刺他将女儿弃之不顾十年,讽刺他不配为人父。   段弘脾气本就暴躁,这十年来位高权重,从来都没有人敢用这样的态度跟段弘说话,他的儿女们更是怕他,在他面前谨言慎行,不敢有分毫失礼,却没想到这个十年没见的女儿一见面就挑衅他。   段弘啪的一声将手上的书摔在了书案上,怒目瞪着段南歌:“放肆!”   段弘是武将出身,十二岁从军,征战多年养出了一身骇人的煞气,生起气来本就十分吓人,这一瞪眼睛那斜在眉眼之间的疤痕看着就更狰狞了。   然而对段南歌来说,这些都不算什么,连段弘那一声中气十足的怒喝都没能吓到段南歌半分。   抬手支着脑袋,段南歌笑盈盈地看着段弘:“国公爷好大的火气,不如先让人泡杯菊花茶消消火气?” 正文 第4章 父女斗嘴   见段南歌竟然不怕,段弘心中错愕,面上却是怒气更甚。   “是谁教你这样跟为父说话?!”   张口闭口都是“国公爷”,他可是她爹!没大没小!   嗤笑一声,段南歌反问道:“国公爷觉得有谁能教我规矩?国公爷您?国公夫人?段大小姐?还是国公府的下人?”   段南歌的语气轻快,却气得段弘七窍生烟。   “你!你!孽女!”   “孽女?这称呼倒是比妖女好听一些,”看得出段弘的口才不太好,脾气也不太好,段南歌话锋一转,这才说到她来找段弘的目的,“我今天是想请国公爷给我换个住的地方,我那院子被段大小姐砸了。”   平日里段弘总听府里的人管段子萱叫大小姐,那会儿还不觉得怎么样,可此时听段南歌在他面前提起“段大小姐”,段弘觉得有些怪异,毕竟段南歌才是段弘子女中年龄最长的那一个,是段国公府真正意义上的大小姐。   段弘黑着脸,冷声问段南歌道:“你不是来谈婚约一事的?”   段南歌笑笑:“那件事自然也要谈,国公爷急什么?我来找国公爷提要求,怎么敢不带筹码?”   段南歌这话说得没错,若不是段南歌进门前就将与楚王的婚事提了出来,段弘是断然不会让她进门的,可当段南歌坐在段弘面前,大咧咧地说这桩婚事是她的筹码时,段弘却非常不高兴。   哪有女儿来跟父亲谈事情还要带上筹码的?这像话吗??   平复了一下心绪,段弘冷声问道:“你要提什么要求?”   眸光微闪,段南歌眼中的笑意更盛:“很简单,国公府小姐该有的待遇,我都要有,一样都不能少,国公爷若答应,我就将定亲的信物送给段子萱。”   那本是原主该得的,可惜原主懦弱,害得她还得花些代价才能讨回这些本该属于她的权利。   听到这话,段弘的眼中闪过一丝迷茫,片刻之后又泛起一丝寒光,但段弘掩饰得非常好,好到连看着他的段南歌都没有发现。   沉吟片刻,段弘又问道:“还有呢?”   “嗯……”段南歌秀眉微蹙,仔细想了想,片刻之后轻轻摇了摇头,“没有了,就这些。”   段弘错愕:“你要用与楚王的婚约,换这些原本就属于你的东西?”   段南歌一听这话就乐了:“呦,国公爷竟然知道这些原本就该属于我?”   段弘的面色僵住,狠瞪段南歌。   见段弘给气得面色铁青,段南歌扬了扬嘴角,故作哀怨道:“可惜啊,十年了,我在国公府里住了十年,别说是国公府小姐的荣耀,便是国公府的富贵,我也没沾上半分,我若不自己来讨,国公爷可还能记得还我?”   段弘目光冷冽,面色如霜:“今日起你搬到国公府西院的青竹居去住,为父会专门派人照顾你的吃穿用度。”   他以为他的女儿在国公府里会得到她应有的照顾,但似乎国公府里还有人并没有把他放在眼里。他的冷落是一回事,他女儿该受到的待遇是另一回事。   段南歌偏头思索片刻,似有顾虑般问段弘道:“青竹居离段大小姐住的地方远吗?”   段弘额角的青筋直突突:“你就是段大小姐!”   从进门到现在,这丫头一会儿一个“国公爷”,一会儿一个“段大小姐”,说得好像她自己不是段家人似的!   “不敢不敢,”段南歌连忙摇头,这下意识的动作却气得段弘肝疼,“青竹居到底离段大小姐住得地方远不远?若不远,那您还是给我换个地方吧,最好是换到她找不见的地方。”   段弘阴沉着脸瞪着段南歌:“国公府的密室隐蔽,你去住吗?”   “出入方便吗?”段南歌一本正经地看着段弘。   “……滚出去!”这丫头像谁?怎么这么会气人?   段南歌撇撇嘴,锲而不舍地说道:“可是段大小姐……”   “为父自有安排!”   将段弘的怒气视为无物,段南歌只要达成自己的目的就好:“那就多谢国公爷了。”   说着,段南歌从腰带里侧摸出一枚玉佩,扬手就丢给了段弘:“这是定亲的信物,国公爷千万收好,丢了可别来找我麻烦。”   段弘手忙脚乱地接住玉佩,瞪了段南歌一眼后狐疑地问道:“你把玉佩给了为父,就不怕为父食言?”   段南歌盈盈一笑,不以为意道:“国公爷好歹是将帅出身,我信国公爷的气度和信誉。而且国公爷既然这么在意与楚王联姻的事情,那就必不会做出惹贤妃不快的事情。我可是娘唯一的女儿,我若安好,还能凭着当年的交情在贤妃面前替子萱说说好话,可我若出了什么事……国公爷该知道,这门亲事对贤妃来说不过是个仁义的美名,国公府的势力在贤妃眼中又有多大的价值?楚王如今可是三军统帅,区区京畿十六卫,可入得了楚王的眼?”   段弘有从龙之功,是当今皇帝最为信任的重臣之一,这国公府也是皇帝一手扶持起来的,国公府最大的利用价值便是皇帝的信任,至于掌握在段弘手中的京畿兵力对统御三军的楚王来说不值一提。   段弘心中一震:“这话是谁教你的?”   “谁能教我?”段南歌撇撇嘴,“我若说是国公府的下人,国公爷信吗?”   眯起眼睛盯着段南歌打量半晌,段弘却什么都没看出来,段南歌脸上的笑容实在是无懈可击。   “你既然知道楚王势大,这桩亲事你就不想要?”   段南歌扬了扬嘴角:“我若想要,便不会拿来与国公爷交易。”   沉吟片刻,段弘扬声将国公府的管家喊来:“韩光。”   韩光是国公府的大管家,也是段弘的心腹。   一直待在偏房里候命的韩光应声而来,一脸忠厚的笑容:“国公爷有何吩咐?”   段弘揉揉额角,声音中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送大小姐去青竹居,好生安排着。”   “属下领命,”韩光这才转身看向段南歌,“大小姐,这边请。”   段南歌起身,身姿悠然地向外走去,一边走一边叨咕道:“别叫我大小姐,一听到这个词就以为是段子萱来了,怪吓人的。”   段弘听后嘴角猛抽,偏头恨恨地瞪了一眼段南歌的背影,气得不想说话。   要不是舍不得,他就打死这丫头!   听到关门声后,段弘瘫倒在椅子里闭目养神。   这十年,他将朝廷内外打理得妥妥当当,但他的国公府似乎并不如他想象中的那般安稳,国公府里的人也不如预想中的那样对他忠心耿耿。   半晌之后,段弘起身,龙行虎步地走出书房:“萧青呢?”   守门的侍卫先给段弘行了个礼,然后恭敬地答道:“萧统领将大小姐送来之后就离开了。”   国公府的“大小姐”之称似乎要归还原主了,他们往后可得注意着些。   “嗯,”段弘眯起眼睛望着远方,片刻后又道,“你们可知道大小姐之前住在哪里?” 正文 第5章 各怀鬼胎   没想到段弘会问这个,两名侍卫微微一怔,随即慌张地垂下眼:“卑、卑职知道。”   他们很想说不知道,但欺瞒国公爷的罪他们更是担待不起。   “带我去,”话音未落,段弘就已经迈开了步子,“让萧青到那里去等我。”   “是。”两名侍卫齐声应下,一名负责带段弘去段南歌先前住的地方,另一名则果断跑开,去找萧青去了。   站在那连下人房都不如的小院门前,段弘气得浑身发抖。   好啊,他段弘的亲生女儿竟住在这样墙破瓦漏的地方,真是好得很!   “是谁给大小姐安排的住处?”是他的好妻子,还是他最信任的大管家?   萧青垂着头站在段弘身侧,有问必答似的耿直地说道:“大小姐原来不住这儿,这是夫人三年前安排给大小姐的住处。”   “府里的人都知道?”   “……是。”萧青的心中有些愧疚。   国公爷是朝廷重臣,公务繁忙,这国公府里的大事小情便都是国公夫人和大管家在打理,包括护院、下人的赏罚都归国公夫人管,他们虽对国公爷忠心,却也不愿开罪夫人,因此国公爷不问他们便不说,这已经成了国公府里不成文的规定,而大小姐的境遇自然也因为他们的私心每况愈下。   段弘的双手攥紧了拳头,闭了闭眼压下心中的怒气才迈进小院。   先前段南歌说她住的地方被段子萱给砸了,段弘还想着不过是女儿家的小打小闹,能砸成什么样子?可此时迈进屋子看到满地的狼藉时,段弘脸色铁青。   他在这间屋子里竟找不出一件完整的东西。   “国公爷,这里有血迹!”   门外的侍卫突然惊呼一声,段弘猛地转身出门,一低头就看到地上一滩发黑的血迹,因为被积雪盖住了,所以他刚刚路过时才没有发现。   “今日只有段子萱来过?”怒到极致,段弘的声音反倒是平稳了下来,可这平稳的声音却叫萧青遍体生寒。   “是,上午时大小姐带人来过。”   “不要让人知道我来过这里,”深吸一口气,段弘拂袖离开,“萧青,今日起,青竹居的安危就交给你了,若她再有闪失,我唯你是问!”   这边段弘离开小院后就回了书房,对外宣称自己只是去散了个步,另一边则已经有人跑去国公府里的悦兰居给国公夫人通风报信。   “夫人!”国公夫人身边的大丫鬟春静一收到消息就快步跑进内室,“夫人,出事了!”   “怎么了?”将手上的账本放下,国公夫人抬眼狐疑地看向春静,顺便抬手遣退了候在屋里的丫鬟们,“说吧。”   平复了一下凌乱的呼吸,春静焦急道:“启禀夫人,那个妖女今日不知怎么的竟出了她那院子,并且已经见过国公爷了。”   “什么?”国公夫人的眼神一厉,冷声问道,“她跟国公爷说什么了?”   春静忙答道:“国公爷见她之前遣退了在书房里伺候的人,似乎只有韩管家候在偏房里,但韩管家外出替国公爷办事了,没来得及向您禀报,其他人都不知道那妖女跟国公爷都说了些什么,守在门外的人只听见国公爷的怒吼,但那妖女出来之后由韩光亲自送去青竹居了。”   闻言,国公夫人端起手边的茶盏,端在手上停了停突地就砸了出去。   那青竹居是国公府西院里景致最好的一处院子,当初她替子萱向国公爷讨要都没要来,如今竟被国公爷送给那个妖女了?!   “那妖女怎么会出来?我不是让人守着了吗?!”   “夫人恕罪,”见国公夫人大怒,春静噗通一声就跪了下去,垂着头惶惶道,“是……是大小姐上午带人去找麻烦,让那妖女摔破了头,大小姐以为闹出了人命,吓得逃了回来,那些丫鬟婆子也都跑了,小院里就没人守着,谁知……谁知那妖女大难不死,还让她见着了国公爷。”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国公夫人怒喝一声,“我不是交代过,楚王就快回京了,让她别去招惹那妖女,以免狗急跳墙,现在可好了!”   “夫人,咱们现在该怎么办?要不奴婢找人去……”说着,春静抬手在脖子上比划了一下。   国公夫人冷声道:“国公爷既然把人安排进了青竹居,那就一定会安排信得过的人盯着,你是要本夫人在国公爷的眼皮子底下杀人?”   “奴婢不敢!”春静打了个激灵,又垂下头去。   国公夫人揉揉额角,觉得这事儿有些难办了。   如今国公府虽在她的掌握之中,但国公爷想保个人又怎么可能保不住?   国公夫人正头疼着,段子萱就来了。   “娘!”一路小跑到国公夫人身边,段子萱拉住国公夫人的手就嚷嚷道,“娘,我刚听人说爹让那妖女住进了青竹居,娘,那是女儿想住的地方,娘去找爹给女儿要回来好不好?”   国公夫人猛地甩开段子萱的手,冷哼一声道:“你自己闯的祸,自己收拾去!”   段子萱难以置信地看着国公夫人:“娘,这怎么能怪我?明明是那妖女哄得爹把青竹居给了她,关女儿什么事?!”   “我先前跟你说过什么?”国公夫人怒瞪着段子萱,“楚王很快就要回京了,我要你好好待在房里练琴习舞,暂且莫要去招惹那妖女,结果你呢?你今儿上午做什么去了?!”   “我……”被国公夫人喝住,段子萱怯怯地缩了缩脖子,“女儿、女儿是听说贤妃当初跟那贱女人定亲时还留下了信物,女儿是想去找找信物……”   “信物?”国公夫人眉心微蹙,“我怎么没听你爹提起过?”   段子萱撇嘴道:“是哥哥入宫时偷听到的。”   国公夫人拧眉。   贤妃重情重义,早年与四皇子落难时得那贱女人搭救,这才与段家定下了亲事。如今贤妃跟当初的四皇子都飞黄腾达,贤妃却仍旧不忘当年的恩情,亲自与皇帝说起两家的亲事,言明只要段家不悔,她与楚王便会遵守诺言。   她原本以为这桩亲事是贤妃跟段家定下的,现在她的萱儿才是段家的大小姐,萱儿的背后又有段国公府和左相做靠山,是与楚王最般配的,只要萱儿先讨得楚王欢心,届时偷龙转凤也无伤大雅。   但若有信物一说,那又另当别论。   见国公夫人不说话,段子萱又抓住国公夫人的胳膊摇晃着撒娇道:“娘啊,女儿现在该怎么办?没有信物楚王还会娶我吗?”   瞥了段子萱一眼,国公夫人没有回答。   会吗?说不准。没有了信物,萱儿就不是与楚王有婚约的那个,若楚王一定要娶当初与之定下婚约的人,又怎么可能会娶萱儿?   “去青竹居。”她便亲自去会一会那个妖女! 正文 第6章 仇恨拉得稳   青竹居在国公府的西院南边,往南是一片竹林,往北是国公夫人早年让人挖出来的映月湖,湖的北面就是国公夫人的悦兰居,国公夫人原以为那青竹居早晚都会是段子萱的居所,因此国公夫人对这湖的设计花了不少心思,映月湖上水榭亭台一应俱全,十分精致,湖的南面离青竹居极近的地方还建了一个玲珑阁。   只是国公夫人怎么也没想到她竟也有替他人做嫁衣的时候,这个“他人”还是一贯受她们母女欺凌的妖女,穿过映月湖往青竹居去的路上,国公夫人越想越气。   而早就带着心腹驻扎进青竹居的萧青在国公夫人踏出悦兰居时就收到了消息,估摸着国公夫人快到了,萧青就亲自守在了青竹居的门口。   “见过夫人,见过大……二小姐。”   国公夫人一怔,止住了脚步,同时拦住要发火的段子萱:“我听说咱们国公府的大小姐搬来青竹居了?”   萧青垂着眼,不卑不亢地回答道:“正是,听说是大小姐先前的住所被毁,国公爷这才将大小姐安置进了青竹居。”   这话听起来倒是有那么点儿暗指段子萱自作自受的意思。   “原来如此,”国公夫人微微颔首,倒是看不出有一丝不悦,“大小姐可在里面?我进去看看她。”   “夫人请留步。”萧青侧出一步,挡住了国公夫人的去路。   “大胆!”路被拦住,段子萱当即怒喝一声,“你是什么身份,竟也敢拦我娘的路?!”   “萱儿,不得无礼!”国公夫人狠瞪了段子萱一眼。   在萧青面前还逞什么威风?这萧青是什么人?是国公府的护院统领,是国公爷的心腹之一,出门在外也算得上国公爷的半张脸面,最要命的是这人只忠心于国公爷,她试了几次都没拉拢成功。   她在后院里做的那些事情国公爷兴许是真的不知道,可这萧青不可能一点儿都不知道。如今他们井水不犯河水,她不惹萧青,萧青也不会去国公爷面前多嘴,可若她得罪了萧青,那她也得吃不了兜着走!   没理会段子萱的嚣张,萧青继续对国公夫人说道:“夫人恕罪,大小姐今日才搬进青竹居,丫鬟婆子们正在里面洒扫布置,青竹居里面正乱着,实在不方便待客,请夫人见谅。”   “瞧你这话说的,”国公夫人的嘴角扬起,巧笑嫣然,“大小姐可是我的半个女儿,她要住的院子岂能让下人们布置?下人们布置的地方能给国公府的大小姐住吗?若是叫国公爷知道了,还当我苛待大小姐呢。”   “夫人言重了,”萧青眉心微蹙,心道这国公夫人果然不好唬弄,“只是……”   “萧统领,让夫人进来吧。”   突然听到段南歌的声音,萧青不由地扭头往青竹居里看去:“可是大小姐,夫人和二小姐金贵,若是在青竹居磕着碰着了,卑职万死不能谢罪。”   萧青这话是提醒段南歌这对母女来者不善。   “哪有这么严重?”段南歌轻笑两声,“国公夫人又不是不长眼睛,也不是三岁的孩子,哪儿那么容易磕着碰着?萧统领这样将人拦在门外,不知道的还当是我恃宠而骄,在国公夫人面前端架子,这罪名我可当不起。”   犹豫再三,萧青还是侧身让开了路:“夫人里面请。”   国公夫人这才抬脚进门,面儿上笑得温柔似水,心里却是怒火滔天。   她一个国公夫人都指使不动萧青,那妖女却只用三言两语就让萧青改了主意?难不成国公爷是将萧青送给这妖女了不成?!   如萧青所言,青竹居里乱得厉害,因为段南歌突然就要搬过来住,且一刻都等不了,所以丫鬟婆子们只能跟段南歌一起进门,然后洒扫整理,屋子里人来人往,灰尘漫天,连段南歌都被逼到院子里坐着了。   段南歌将款步走来的国公夫人从头到脚地打量一番,也不起身行礼,安稳得仿佛屁股黏在石凳上了似的。   “国公夫人,请坐。”扬了扬嘴角,段南歌极其随意地指了指自己对面的位置。   “你这妖女,见了我娘竟然不行礼?!”段子萱是欺负段南歌欺负惯了,因而此时一瞧见段南歌那没大没小的样子就来了火气,一个箭步就冲到段南歌面前,扬手就要打人。   “二小姐慎行!”本是站在段南歌身后的丫鬟一个闪身就挡在段子萱面前,擒住了段子萱的手腕。   “你!你又是什么人?胆敢对本小姐无礼,信不信本小姐叫人砍了你的手啊?!”   若说看到萧青时国公夫人只是心里憋气,那看到丫鬟白茗时,国公夫人连面上的笑容都要维持不住了。   在这国公府里,只听命于国公爷的人大多都是住在前院的客卿,后院之中唯有三人,管家韩光、护院统领萧青和国公爷书房里的大丫鬟白茗,这三个人可谓是国公爷的心腹,连她见着这三个人都得客气着点儿,如今国公爷却送了两个到段南歌身边?   将段子萱拉到身后,国公夫人强撑着摆出一个还算是笑容的笑容:“白姑娘不在书房里伺候国公爷,怎么也跑到青竹居来了?”   白茗冲国公夫人福了福身,然后才不冷不热地回答道:“回夫人的话,奴婢奉国公爷之命来青竹居伺候大小姐,替大小姐打点衣食。”   “哦?”国公夫人转而看向一派悠然的段南歌,双眼中嫉恨难掩,“国公爷还真是疼爱大小姐啊,竟将咱们国公府里最能干的白姑娘送给了大小姐,那么书房里现在是哪个丫鬟在伺候国公爷?”   “奴婢不知,”白茗垂着眼,态度不卑不亢,“国公爷自有安排。”   话听到这里,段南歌不由地抽了抽嘴角。   疼爱她?谁知道国公爷到底是疼爱她还是恨她啊,她原以为萧青和白茗只是普通的护院统领和普通的书房丫鬟,但从国公夫人的态度来看,这两个人八成是极受国公爷信任和重用之人,将这样的人送到她身边来,往好了说他们是来保护她的,往坏了说他们就是给她拉仇恨的。   瞧瞧,国公夫人的脸色都要黑成锅底了。 正文 第7章 她先动的手   撇撇嘴,段南歌懒洋洋地开口道:“国公夫人不是来看望我的吗?怎么还跟白茗聊上了?白茗,去给国公夫人沏壶茶来。”   “是,大小姐。”福了福身,白茗的面容依旧清冷。   望着白茗的背影,段子萱恨恨地跺脚:“娘啊,你看她什么态度!”   “你闭嘴!”国公夫人警告地剜了段子萱一眼。   这孩子怎么一点儿眼力见都不长?平日里就叫她多去国公爷的书房里走动走动,送些茶水糕点过去,她偏不听,如今怕是连国公爷身边的人都认不全吧?不认识也就罢了,她怎么就不动脑好好想想,在这国公府里还能对她们母女不卑不亢的人,那都是有国公爷给撑腰的人,是她们能随意招惹的人吗?   段南歌笑盈盈地看着国公夫人和段子萱。   国公夫人看起来是个极聪明的女人,可怎么就教养出了段子萱这样嚣张跋扈却缺心眼的女儿呢?   “我这里乱得很,要委屈国公夫人和……二小姐陪我坐在院子里了。”   萧青去安排青竹居的护卫,白茗去沏茶,国公夫人这才认真打量从始至终都未曾起身向她行礼的段南歌。   国公夫人其实没见过段南歌几次,因为国公夫人从不觉得没了娘且不得国公爷宠爱的段南歌能成为段子萱的威胁,所以将段南歌安排在国公府里最偏僻的角落里之后,国公夫人就不再关心段南歌,与段南歌有关的所有事情,国公夫人都是从段子萱口中得知的,而段南歌所受到的苛待有大半是段子萱搞的鬼。在国公夫人的记忆中,段南歌还是那个邋遢得像个小叫花子一样的女童。   但此时再看,国公夫人才惊觉她大意了。   段南歌长得极美,因为过了十年吃不饱、穿不暖的生活,所以瞧着有些羸弱,然而这份羸弱不仅不惹人厌烦,反倒叫人心生怜惜,即便是同为女人,国公夫人也看得心疼。   而段南歌脸上最美的便是那一对靛蓝的眸子,十年的磨难并未在那对眸子里埋下阴鹜,羸弱的身体也没能让那对眸子里的光芒暗淡,那一对眸子里就仿佛藏有星光,璀璨夺目。   似乎是察觉到国公夫人正在观察自己的眼睛,段南歌不自觉地眯了眯眼睛,那眼中的星光也随之被水雾掩住,夺目的璀璨被暧昧的迷蒙所取代,唯一不变的是仿若可以摄人心魄的错觉。   国公夫人就这样看着段南歌,眼中闪过一丝杀意。   这个妖女留不得!   杀意?段南歌不以为意地撇撇嘴。   “国公夫人,不坐吗?”段南歌偏头笑着,眼见着国公夫人就要坐下来了,段南歌却又突然一惊一乍地开口,“呀!瞧我,夫人明明说了是来替我布置屋子的,我怎么还让国公夫人坐呢?想来里面的丫鬟还没干完,国公夫人要进去看看吗?”   国公夫人的动作猛然顿住,继续坐下也不是,重新站起来也不是,再看段南歌笑盈盈的模样,恨得咬牙切齿。   见国公夫人被段南歌戏耍,段子萱大怒:“你这妖女,本小姐看你是活腻歪了!别以为你见了我爹一面就当真是国公府的大小姐了!”   话音未落,段子萱已经向段南歌猛扑过去。   “萱儿!”   “二小姐!”   “大小姐!”   因为段子萱突如其来的举动,青竹居内一片慌乱。   见状,段南歌的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的笑意。   这可不是她先动的手。   好整以暇地坐在石凳上,段南歌似不急不缓地抬起手,却稳稳地扣住了段子萱的手腕,叫段子萱已经挥到她耳侧的手再不能动弹半分。   扬了扬嘴角,段南歌在段子萱惊愕的视线中转手一拧,只听咔嚓一声脆响,段子萱的手腕应声而断。   “啊!你这妖女做了什么?!”段子萱疼得脸色煞白,眼泪都已经在眼眶中打转了,却咬着唇倔强地不肯哭出来。   她怎么可能在这妖女面前哭?   丢开段子萱的手腕,段南歌抚着心口一副后怕的样子:“二小姐怎么突然就打过来了?可吓了我一跳,不小心用力过猛折断了二小姐的手腕,二小姐不会生气吧?”   国公夫人傻眼,萧青和白茗也是错愕不已。   他们这大小姐厉害的似乎不仅仅是嘴皮子……   猛地回过神来,国公夫人赶忙跑到段子萱身旁:“萱儿!萱儿你怎么了?”   “娘,好疼啊……那妖女折断了我的手,好疼啊娘……”偎在国公夫人怀里,段子萱还是疼得哭了出来。   想她堂堂国公府大小姐,何时受过这种疼?   “段南歌!”国公夫人目光狠戾地看向段南歌,“你怎么这么恶毒?萱儿她可是你妹妹!”   她竟折断了萱儿的手?!若这只手从此便不能用了,她的萱儿可该怎么办?   “这怎么能怪我?”段南歌一脸无辜,“她若不向我伸出手,我又怎么可能有机会折断她的手?国公夫人不赶紧找个技艺高超的御医来给二小姐接骨吗?再迟一些,那手可就……”   “你!”国公夫人气得恨不能当场将段南歌拨皮抽骨,可诚如段南歌所言,段子萱的手需要既有高超的大夫立刻来给她接骨,“段南歌,我不会放过你的!”   撂下一句狠话,国公夫人哄着段子萱向外走去。   不会放过她?段南歌暗自冷笑。   她还就怕这对母女不来找她麻烦!   “国公夫人,这十年来您对南歌照顾有加,南歌铭记于心,看在国公夫人的这份用心,我提醒国公夫人一句,我跟二小姐似乎命里相冲,国公夫人可千万劝着点儿二小姐,让她离我远一些,不然下一次我再失手,折断的可就未必是她的手腕了!”   反正这梁子早就结下了,不如就玩大一点。   国公夫人和段子萱走后,白茗和萧青都有些担心地看向神色怡然的段南歌,犹豫再三,心软的白茗还是决定给段南歌一些建议。   “大小姐何必挑衅夫人?这国公府的后院,说到底还是夫人说得算。”连他们这些只忠于国公爷的人平日里对这位夫人都是能避则避,不然左右为难,谁都讨不到好处。   段南歌偏头,笑盈盈地看着白茗:“白茗,我不挑衅她,她就会放过我吗?”   白茗一怔,垂下眼避开了段南歌清亮的眼神。   扬了扬嘴角,段南歌站起身来,抻了个懒腰:“白茗,我饿了。”   “大小姐想吃什么?奴婢这就去吩咐厨房准备。”   段南歌偏头想了想:“我想吃拌面。”   “……拌面?”白茗有些诧异,“那大小姐要什么样的面?需要些什么配菜?什么口味的酱料?”   一听到白茗这一连串的问题,段南歌秀气的眉毛就蹙到了一起,转头望了望还在屋子里忙活的丫鬟婆子们,段南歌撇了撇嘴。   “厨房在哪儿?你带我去吧。”   “这可使不得!”白茗吓得连忙摇头,“大小姐身份尊贵,厨房那样污秽的地方,大小姐可去不得!”   段南歌闻言轻笑出声:“每日的吃食都是在厨房做出来的,那怎么就成了污秽的地方了?待你们记住我的口味我就不去了。带路吧。”   “……是。”她得尽快弄清楚大小姐的一切喜好才是。   到了厨房,段南歌将抻面煮面的任务交给了厨子,自己则挑好了材料站在了案板前面。   举刀的手顿了顿,段南歌偏头问白茗道:“有什么菜是国公爷不爱吃的吗?” 正文 第8章 一碗贿赂   夜幕四合,段弘却仍在书房里办公。   再过个十来天,班师回朝的楚王秦昊就要到京城了,为了表示对楚王的重视以及对三军保家卫国这份功劳的感激,皇帝陛下要亲自出城相迎,而皇帝一离宫,这京城里就要加强戒备,此事关乎着皇帝的安危,自然是要由段弘亲自操办。   因而最近几日,段弘每日下朝之后做的最多的事情就是查看京城地图,将护卫布置再三斟酌,几乎每日都要做出一些细微的改动,以确保楚王回京当日皇帝的安全和京城里的秩序井然。   顶替白茗成为书房大丫鬟的霜月端着一盏已经点亮的烛灯走向段弘,见段弘正心无旁骛地看着一张地图,霜月放烛灯时便故意弄出了些声响,将段弘的视线从地图上引开。   “国公爷,”见段弘抬起头来,霜月这才福了福身,恭敬地说道,“厨房已经备好了晚膳,国公爷今日可还是在书房里用膳?”   段弘这才注意到天色已暗,揉了揉额角便将桌面上的地图卷了起来:“就摆在书房吧。”   “是,”瞥了眼段弘,霜月柔声道,“国公爷,大小姐让白茗送了碗拌面过来,国公爷您看……”   “大小姐?”段弘不解,一时没想清这个“大小姐”说的是谁。   “是青竹居的南歌小姐。”   南歌小姐这一出来,国公府里怕是要乱上一阵了。   一听说是段南歌,段弘就想到先前段南歌在他面前那没大没小的模样,而一想到这个段弘就来气:“她没事儿送碗面过来做什么?……端上来。”   “是。”霜月转身,抿嘴偷笑。   跟在霜月身后从偏房走出来,白茗先向段弘行了个礼,然后才将手上的食盒放到段弘面前的书桌上,打开食盒将里面的东西一一端了出来。   “启禀国公爷,这面是大小姐亲手做的。”   段弘拿着筷子的手一顿,诧异地看向白茗:“你说这是南歌亲手做的?”   白茗点头:“奴婢不敢欺瞒国公爷,这面虽是厨子抻出来煮熟的,但配菜都是大小姐向奴婢问过国公爷的喜好之后亲自挑选、切丝、焯熟的,肉丝也是大小姐亲手切好了炒出来的,连酱料都是大小姐亲自调的。”   段弘愣愣地看着桌上一碟碟整齐码着的菜丝,那刀工堪比国公府的主厨,怎么可能是出自段南歌之手?   不过片刻的怔愣之后,段弘还是动作麻利地将那一碟碟卖相不错的菜丝、肉丝都倒进了面碗里,和上酱料拌匀了之后就挑起一筷子塞进了嘴里,竟是毫不在意味道好坏的样子。   那碗酱料是段南歌根据白茗提供的信息随意调配出来的,论味道自然是比不上国公府里伺候段弘多年的厨子,可这一碗面对段弘来说却比宫宴上御厨精心烹制的山珍海味更加美味。   自结发妻子死后,段弘的身边就再也没有会亲手为他做羹汤的人,这略有些敷衍的味道却最是叫段弘怀念。   吃完了一碗面,段弘心满意足地靠在椅背上,问白茗道:“南歌她哪里受伤了?”   从小院地上的那滩血迹来看,南歌伤得可不轻。   “奴婢正要向国公爷禀报此事,”将桌上的碗碟收好,白茗垂眼站在书桌旁,“大小姐的头侧在石头上磕破了,手掌上也有鞭伤,奴婢已经找大夫来看过,并无大碍。”   “恩,”段弘低低地应了一声,叫人分辨不出喜怒,“好生照顾她。”   “是,国公爷放心,”瞥了眼段弘身后的书架,白茗又道,“启禀国公爷,大小姐她……她说想寻些书来看。”   “书?什么书?”段弘狐疑地看着白茗。   “大小姐想要地域志、编年史一类的书看。”白茗颇有些担忧地偷偷打量着段弘的神色,见段弘没有生气,这才松了口气。   哪有女儿家要看这些的?大小姐还真是一开口就与众不同。   显然段弘也不太理解自己女儿的品位:“她要这些做什么?”   这些枯燥的书南歌也看得下去?   白茗垂眼:“奴婢不知。”   揉揉额角,段弘的语气中多了两分带着笑意的无奈:“你瞧瞧书架上有没有,若有就拿去给她,若没有就让人出去给她买回来。”   “是。”   “……再给她找些戏文、话本。”女儿家能看得进地域志和编年史才怪!   白茗一怔,赶忙应下。   看样子国公爷还是很关心大小姐的。   待白茗挑好了书离开书房时,恰好就碰上了款款走来的国公夫人。   白茗的眉心一跳,垂眼向国公夫人行了个礼:“见过夫人。”   国公夫人的眼神一闪,笑容温和地问道:“白姑娘怎么在这儿?可是大小姐那里遇上了什么麻烦?”   “大小姐那里一切安好,”白茗不冷不热地回答道,“奴婢是奉大小姐之命来给国公爷送晚膳的。”   “晚膳?”国公夫人转眼看了看白茗手上的食盒,自然也就看见了白茗手上的两本书,“大小姐可真是有心了,但国公爷的晚膳自然有厨房准备,怎好让大小姐费心?白姑娘手上这书可是从书房里拿出来的?”   “正是,大小姐想要看书,国公爷便让奴婢从书房里挑了两本。”对国公夫人这拦路问话的行为感到一丝厌烦,白茗故意用了这种会让人觉得段弘偏爱段南歌的说法。   果然,国公夫人一听这话就冷了脸色。   国公爷的书房一直以来都是国公府重地,在这里守着的护卫都比别处多了一倍,连她平日里都不能随意进出国公爷的书房,想要从里面带出一张纸都十分困难,如今国公爷却允许那个妖女从书房里取书回去?   这十年来国公爷一直放任那个妖女自生自灭,可今日这一日不到的功夫,国公爷却要将那妖女宠上天了似的,她不信国公爷对那妖女还有所谓的父爱,可若不是因为父爱,国公爷的这些举动又是何用意?难不成是为了警告她?还是说国公爷因为见着了那妖女就又想起了妖女那个卑贱的生母?   那女人明明都死了,却阴魂不散!   深吸一口气,国公夫人利用这片刻的功夫找回了脸上的笑容,柔声对白茗说道:“白姑娘快回青竹居吧,大小姐想必还等着你呢。”   这话说完,国公夫人就挺直脊背,傲然地向书房走去。   “夫人请留步。”   偏偏是在白茗面前被守卫拦住了去路,国公夫人的脸色霎时间就阴沉了下去:“我要见国公爷。” 正文 第9章 所谓国公夫人   守在书房门前的两名侍卫像是没看到国公夫人的不悦似的,仍旧面无表情地笔挺地站着,神色间连一丝波动都没有:“国公爷近来公务繁忙,夫人若无要事便请回吧。”   要事?国公夫人气得两手发抖。   那妖女今日来见国公爷算是要事?白茗来送晚膳算是要事?那些卑贱的人想要见国公爷只需守卫通报一声,偏她来时守卫连通报都免去了,每次开口都是“若无要事便请回吧”,她是国公爷的妻子,要见国公爷还得有要事?天底下哪有这么不讲道理的事情!   国公夫人瞪着根本不把她当回事儿的两名守卫,咬牙切齿道:“大小姐的手断了算不算要事?若耽误了大小姐的医治,看本夫人不治你个怠忽职守之罪!”   “大小姐?”两名守卫狐疑地面面相觑,而后齐齐望向还没走的白茗。   现在国公府里的大小姐可是青竹居的南歌小姐。南歌小姐手断了?那这绝对是要事,天大的要事!要知道现在国公爷可是十分关心南歌小姐,别说是断了手,就算是断了根头发都会引起国公爷的关注。   白茗虽然只有十八,却已经在段弘的书房里侍奉了五年,跟书房里外的人都熟得很,此时见两名守卫看过来,白茗就轻轻摇了摇头,给两人打了个眼色之后就快步离开。   见白茗摇头,两名守卫顿时松了口气。   原来不是南歌小姐的手断了啊,那他们就放心了。不过子萱小姐也是国公爷的女儿,她的手断了倒也算是要事一件。   “请夫人在这里稍等片刻,容卑职向国公爷通报一声。”   这话说完,守卫也不去看国公夫人的脸色,转身就推门进了书房,进去后还记得顺手将门带上。   眼看着那扇门在自己眼前打开又关上,国公夫人气得咬紧了牙关。   进去通报的守卫不一会儿就出来了,一起出来的还有神色疲惫的段弘。   站在门内看着笑容娇美的国公夫人,段弘的声音里没有一丝柔情蜜意:“萱儿的手断了?怎么断的?”   站在门外,国公夫人看着眼前这个面容冷峻的男人,心尖一疼就红了眼。   他竟是连书房的门都不让她进?   其实国公夫人很少来段弘的书房,因为打从一开始段弘就说过这书房是他办公的地方,里面放了很多重要的东西,包括国公夫人在内的任何人都不能随意出入。国公夫人知道男人有男人的忌讳,尤其她的男人是当朝权臣、重臣,在府里立下这样的规矩也是合情合理的。   若是以往,国公夫人即便有事也是让春静来走一趟,她自己绝不会来自讨没趣,可今日国公夫人却被段南歌刺激到了,头脑一热就跑了过来,但此时此刻国公夫人却是连门都没进去。   这个书房管家能进,护卫统领能进,段南歌能进,甚至连一个丫鬟都能进,偏生她不能进……   见国公夫人只是红了眼却没有哭,段弘的心一软,放软了声音问道:“怎么了?萱儿的伤势很重?”   理智回笼,国公夫人将眼泪憋了回去,只是忧心忡忡地说道:“萱儿的手腕被南歌折断了,妾身已经找大夫来看过,只是还有些不放心,想请国公爷请一位御医来给萱儿看看。”   她不能在国公爷面前哭闹,那样只会惹国公爷厌烦。   “被南歌折断了?”这事儿段弘还没听说,眼神一闪,段弘怒道,“南歌这丫头太没规矩了!你且回去好生陪着萱儿,我这就让韩光去请御医来给萱儿看看。”   “多谢国公爷,”国公夫人冲段弘福了福身,“另外楚王即将回京,宫里必定会办一场接风洗尘的宴席,妾身想向国公爷请示一下,看是不是要找绣坊给南歌赶制两套衣裳?”   “衣裳?”段弘沉吟片刻,“你有心了,但你顾好恒儿、毅儿和萱儿的就好,南歌的衣食自有白茗替她操持,府里的事情已经够你忙的了,就不必为南歌费心了。”   国公夫人的心头一梗,却也只能应下:“多谢国公爷体谅,妾身明白了。”   她是国公爷的正妻,是这国公府的当家主母,但凡是后院的事情她都该管束着,但凡是国公爷的子女她都该照顾着。   毅儿和萱儿是她亲生的,凡事由她操持是理所当然的事情,段子恒虽是她小叔的养子,却因为一直替国公爷办事所以吃住都在国公府里,搬来时国公爷就吩咐她照拂一二,要将段子恒视如己出,就连府里妾室所出都要她多加关注,怎的到了段南歌这里就不必她这个当家主母费心了?   段南歌她不是国公爷的子女吗?段南歌不住在国公府的后院吗?明明就是该她管的事情,却要她不必费心?   若换做是别人,国公夫人乐得清闲,可当这个人是段南歌时,国公夫人宁愿自己受气受累也不愿看到段南歌受国公爷特殊照顾。   段弘以往跟国公夫人说完话后都不会太关注国公夫人的表情,虽然他们最初的结合并不是什么美好的回忆,可这么多年的相处下来,段弘觉得他的这位国公夫人是个聪明的女人,知道自己能得到什么,知道自己不能奢望什么,为人处世也是进退有度,分寸把握得很好。   可今日段弘站在那里仔细打量着国公夫人的神色,就发现国公夫人的分寸把握得真的是很好,只不过不是处事的分寸,而是在他面前说话的分寸。这个女人很清楚在他面前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这么些年,她从没在他面前暴露过她的那些阴险和狠毒,但这不代表她没有做过,就比如苛待段南歌的事情……   想起刚刚从霜月口中问出的这十年来段南歌在国公府里的遭遇,段弘懊悔不已,心痛不已,对他的这位夫人也另眼相看了。   “天色已晚,你回去歇着吧。”段弘的声音不由地冷下两分,话说完后就转身进了书房,没有半分顾忌地关上了书房的门。   “国公……”   错愕,不甘,嫉恨,国公夫人盯着面前这扇紧闭的房门看了许久,终是拂袖离去。 正文 第10章 有贼夜袭   深夜,国公府里安详宁静,唯独青竹居内气氛紧张。   扭头看了看跟在自己身后寸步不离的白茗,段南歌失笑:“你这么紧张做什么?”   “是大小姐太不紧张了,”瞄了段南歌一眼,白茗就又垂下了眼,白日里的神色本就淡漠,此时再添些谨慎就显得有些凝重,“大小姐住进青竹居五日,刺客便来了五日,且来的人一日比一日厉害,奴婢不敢不紧张。”   段南歌轻笑出声,转身坐在了床边,一坐下就跟没骨头似的靠在了床头:“那些人哪叫刺客?顶多只能算得上是贼。”   看样子国公爷并没有把定亲的信物交给国公夫人,他甚至可能根本没有跟国公夫人提过,不然她这青竹居里也不会频频招贼。可她不明白这是为什么,国公爷原本不就打算让段子萱嫁给楚王吗?现在有了信物,段子萱更是名正言顺,国公爷在犹豫什么?   “大小姐为什么不告诉国公爷?”白茗疑惑地看着段南歌。   段南歌抬眼瞅着白茗,眉眼带笑地问道:“闹得这么大,还需要我去跟国公爷说吗?”   白茗不解:“既然国公爷知道,为什么……”   段南歌笑笑。   她倒是忘了,白茗看似能干,可她似乎从小就是在国公爷的书房里伺候着,有国公爷作为倚仗,白茗只需要成为国公爷的眼睛和耳朵,了解国公府里发生过的事情,并不需要花费心思去思考这些弯弯绕绕。   段南歌无意再说这个话题,转身钻进了被窝:“灭了灯歇着吧,白茗你若是不放心,就在我这屋里打个地铺,别在门外站着睡觉。”   没想到在门外站岗却困到睡着的事情被段南歌给发现了,白茗窘得红了脸。   终于连青竹居都熄了灯安静下来,一道黑影从国公府隔壁的屋顶跃身而下,不一会儿就从角落里翻墙进入了国公府,一路轻车熟路地避开巡逻护卫,悄无声息地潜入青竹居。   段南歌的警觉性原本就极高,夜里向来浅眠,这会儿明知有贼要来,段南歌又怎么睡得着?这几日她并不惊慌是真的,可夜里总要等贼被抓了才能入睡也是真的。   睁着眼睛百无聊赖地望着屋顶,段南歌突然觉得一阵冷风袭来,吹得床帐浮动,也叫段南歌倏地绷紧了神经。段南歌立刻闭上眼睛装睡,耳朵却更敏锐地捕捉着房间里的声音。   然而什么都没有,除了那一阵转瞬即逝的诡异的凉风以外就什么都没有了。   不应该啊……   段南歌秀眉微蹙,狐疑地睁开了眼睛,转头往床帐之外看了一眼,可依旧什么都没看到。   是她的错觉吗?段南歌缓缓起身,不信邪地撩开床帐探头向外看去,这一看段南歌顿时惊住,而房间里的黑影也僵住不动,晶亮的双眼中闪过一丝诧异,似乎是没想到床上之人不仅醒了,还探出头来发现了他。   他明明点了迷香,这女人怎么还清醒着?   “什么人?!”段南歌跳下床就冲着那黑衣人奔了过去,以掌为刃,直取对方的咽喉。   段南歌这一出手更是将黑衣人吓了一跳,赶忙侧身避过,顺势扣住了段南歌的手腕。   扬了扬嘴角,段南歌屈肘就狠狠击向男人的下巴:“今儿她倒是派了个高手来。”   自打第一日有贼夜闯青竹居后,国公爷就往青竹居加派了人手,并命令青竹居的护卫统领云飞加强戒备,之后的四日里,来青竹居的贼人就都被云飞拦在了院子里,连主屋都无法靠近,更是闯不进她的闺房,可今天这个不仅进来了,还没惊动云飞以及院中的一干护卫……国公夫人这是下了血本了?只为偷个信物?   心里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段南歌下手却是一招比一招狠。   穿着一身夜行衣的男人原本是想打晕了段南歌再找东西,可跟段南歌缠斗半天都没占到上风,男人心中惊诧不已。   心知再跟段南歌纠缠下去并非明智之举,若是引来了这里的护卫即便是他也很难全身而退,于是男人一边拆解段南歌步步紧逼的攻势,一边寻找逃脱的机会。   就算国公爷是将帅出身,他的这个女儿也太能打了一些吧?不是说国公爷将这个女儿置之不理了十年吗?她的拳脚功夫是跟谁学的?   后退半步躲开段南歌挥出的拳头,男人刚要再退一步时却突然听见段南歌的惊呼。   “白茗!”   眼尖地瞄到躺在地上熟睡的白茗,见男人快要踩到白茗,段南歌也没多想,一把抓住男人的手腕就将男人猛地拉向自己的方向。   男人被拉了个措手不及,一个踉跄就扑到了段南歌的身上。   夜黑风高之时,温香暖玉在怀,男人的双手还下意识地搂在段南歌的背上,段南歌的体温隔着一层薄薄的丝绸传至掌心,叫男人有些慌乱,一时之间竟不知该如何反应,只木然地抱着段南歌,呆愣愣地看着段南歌的头顶。   先前扣住男人手腕的手已经放松了力道,另一只顺势扶在男人腰侧的手也没有放下,段南歌倒是没意识到此时的姿势有什么不妥,只为白茗没有被踩而松了口气。   转回头看向面前的男人,却角度刚好地与男人四目相对,段南歌先是呆呆地眨眨眼,而后眼中突然划过一丝狡黠,果断地抬手去摘男人脸上的黑色面纱。   人就在她面前站着也敢发呆?这男人还真是心大。   察觉到危险,男人晶亮的双眼中满是懊恼,急忙退开了去,恨恨地瞪了段南歌一眼。   差点就被发现了身份,他这算是中了美人计吗?   段南歌扬了扬嘴角,十分得意地冲男人挑了挑下巴,而后再次向男人攻去。   男人挑了挑眉,对段南歌的得意十分不满,于是接下来的缠斗中,男人总是有意无意地往白茗身边移动,然后满意地看着段南歌时不时露出着急的模样拉他一把,他再“迫不得已”地占段南歌点儿便宜。   乐此不疲地逗弄着段南歌,男人似乎已经忘了他原本的目的。   不过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男人总觉得段南歌似乎并不介意被占点儿便宜,跟他一个大男人搂搂抱抱的,段南歌真的是一点儿娇羞和扭捏的样子都没有。   然而段南歌不是不介意,她是根本就没注意到自己被占便宜的事情,她只发现这男人是故意戏弄她,恼怒不已,却又不敢大意,不然被踩的可就是白茗。   国公夫人从哪儿请来这么个难缠的贼?   “什么人敢闯国公府?给我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