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血 第一章 神秘六号 1937年的上海流传着一个令人闻风丧胆的名字——6号。有人说他是特高科的走狗,也有人说他是军统的杀手,更有人说他是共产党中央特科的利刃。6号更像是传说,没有人见过,因为所有见过他的人都死了! 新闸路的西式洋房前,带着墨镜的6号敲响房门。片刻,里面传来沉闷的男声:“谁呀!” “处长让我将周友全带走。”6号沉稳地出声。 “怎么这个时候来带人。”门里的男人狐疑地说。 大门打开,一名男子面带怀疑地打量着6号,问道:“我怎么没见过你,有手令吗?” 6号从怀中掏出一张纸,男子接过,看向那张纸时,6号手腕一抖,匕首落入手中,眨眼间刺入男子的心窝。男人甚至还没有来得及反应,已经倒在了6号的身上。6号轻轻放下他的尸体,衣服上染的血迹让他不悦地一皱眉,才阔步走进房间,如入无人之地。 房间的男人躺在躺椅上,摇着扇子,听到脚步声没有抬头,懒洋洋地问道:“老三,谁来了?” 男子没有听到回音,转头看到近在咫尺的6号,惊得从椅子上翻身而起,一边去摸腰间的枪,一边怒喊:“你是谁?” 6号的回答非常简单,用闪亮的刀子顷刻划破他的喉咙。他瞪大的眼睛甚至还未来得及闭上,就已经又倒回了身后的躺椅里。 两名身穿西装的军统特工拎着手枪从里间冲了出来,刚刚抬起手中的枪对准背对着他们的6号,6号已经一个利落的转身,啪啪两枪打中两名军统特工的眉心。速度之快,甚至不给两人眨一下眼的时间。 哗啦—— 伴着两人倒下的声音,是从里间传来的桌椅倒地声。6号一皱眉,拎着手枪进入里间。房间里空无一人,窗户开着,窗户下边是一把倒地的椅子,就是刚刚的声音来源。 6号警惕地来到窗边只是打量一眼,便冷冷地说:“出来。” 他的声音落下,房间里丝毫回应都没有,只有从窗户吹进来的风经过,带起床上的布曼。 “要是再不出来,就死在床下吧!”6号的声音冷得仿佛现在就已经入了冬。他淡定地看着屋里的大床,笃定沉稳的表情让他像是地狱里的修罗判官。 “我出来,别开枪。”满身灰尘的周友全慌张地从床下爬了出来,恐惧地看着6号,哀求道:“别杀我,我什么都不知道。” 他的哀求甚至没能让6号眨一下眼睛,6号的枪口已经抬起,对准周友全的脑袋。 “周友全?”6号确定地问。 “我不是周友全。”周友全慌张地摇头,瑟瑟发抖地说:“我是日本人,叫山口道义。” 6号从怀中掏出一张照片,看到上面的人和周友全一模一样,将照片扔向周友全。周友全在看到照片中的自己时,6号扣动扳机,一颗子弹穿过飞起的照片,正好打中周友全的眉心。周友全致死也想不到,他假装从窗户逃走,却因为窗框上的灰尘没有任何擦痕,才让6号知道他没有逃走。 6号看了一眼身上染的血迹,一皱眉,脱掉衣服,随手扔在地上,从容地走出房子,左右看了看,戴上墨镜离开。 同仁医院解剖室里,军统行动队副队长沈丘看着身穿白大褂,戴着眼镜的邵阳摆弄着尸体。邵阳将一颗弹头扔在旁边的托盘里,将手套摘下,道:“几名死者都是一击毙命,三名死者身上的伤口都是美制0.45口径的M1911手枪造成,周友全的创口见挫伤轮,弹孔周围皮肤有火药颗粒灼烧痕,是近距离开枪。两名被被刺死者身上的创口哆开,左创角锐,右创角钝,右创角皮肤形成齿装损伤,可以确定杀手用刀是背带小齿的单刃锐器,凶手所用武器和下手习惯很符合传说中的6号杀手。” “你确定是6号下的手?”沈丘狐疑地问。 “以我的专业水准可以断定这几名死者被杀的手法和之前几次疑是6号杀人的案件一样。至于是不是6号所为,那是沈队长的事。”邵阳一笑,饶有兴趣地道:“这下上海的有钱人都该人心惶惶了,这是最近半年被杀的第几个上流社会的人了?” “难道是寻仇?”沈丘狐疑地继续说:“根据军统的调查,6号是最近极为活跃的神秘组织的成员。周友全生前曾向军统举报这个组织暗害他的父母,试图通过威胁他,将庞大的财产交给神秘组织。我军也根据周友全提供的地址,找到了秘密基地。昨天将他们一举歼灭。” “沈队长,这可是你们军统的内部机密,我想我一个医生就没必要知道了。”邵阳脱下身上的白大褂,随口说。 “我方很快就会召开记者招待会,对民众公布这件事,以安人心。邵医生请放心,不会让你因为知道了机密被灭口的。”沈丘冷声说。 邵阳没所谓的耸耸肩,对沈丘做了个请的手势。沈丘没动,显然他还有事情想不通,需要邵阳帮他解惑。 邵阳见他不动,微微一笑,看向身后的尸体,说:“沈队长忙了一早上了,还没吃饭吧?要不要我切块肉下来回去给沈队长加菜?” 沈丘只觉得胃里犯呕,恼怒地看着邵阳。 “不麻烦邵医生了。”沈丘黑着脸转身离开。笑眯眯的邵阳再次看向身后的尸体,脸色却沉了下来。 解剖室外,十几名记者等在门口,见沈丘出来,一拥而上,激动地询问死者信息。 “沈队长,这已经不是第一起上层人士被杀案了?军方打算怎么办?” “沈队长,对方到底是什么目的?难道是劫富济贫?这些人家的钱才有没有损失?” “沈队长,公众有知情权,您能不能跟我们说说?” 沈丘冲着所有人摆了摆手,示意他们不要再发问后,才说:“各位,军方很快会召开记者招待会,向大家说明这件事情,在此之前,我不便透露。” 沈丘的四名手下拦住记者,护卫沈丘离开,记者们大部分都追了上去,只有两名记者没动。男摄影师看向身旁的女记者,面带不解地问道:“婉儿,你不去采访沈队长?” “赵伟,你是不是傻啊?沈丘都说了他不会说,就肯定不会说。你以为是哪家的姑娘在跟你玩欲擒故纵吗?你追着问一问就说了?”谢婉儿边说边看向解剖室的门。 “看来我们这趟白来了。”赵伟放下相机,笑眯眯地对谢婉儿说:“婉儿,要不我们开个小差吧?这个时候去吃个西餐,再看场电影正好。” 谢婉儿不回答赵伟的话,一副焦急等待的模样。 “婉儿,你干什么呢?”赵伟顺着她的视线看去,没看到人,只看到了紧闭的大门。他不禁狐疑地看着谢婉儿,问:“婉儿,你这样子怎么像是在等情郎?” 赵伟的眼睛一亮,仿佛想通了什么,旋即问:“你上次跟我说有喜欢的人,不是你喜欢的人就在里边工作吧?” “我什么时候跟你说我有喜欢的人了?”谢婉儿随口问。 “就是上次我给你写情书的时候。”赵伟记得清清楚楚地说。 谢婉儿一怔,转头对着赵伟笑说:“是啊。他就在里边工作。他可是最优秀的外科医生,又去德国进修了四年法医。可是咱们上海达官贵人都要求着的神医。他是这次验尸的法医,一定知道不少关于案子的事情。” “你喜欢的人是邵阳?”赵伟惊叫,同时紧闭的门被推开,邵阳从里边走了出来。谢婉儿吓得立刻捂住赵伟的嘴。邵阳听到声音,看向两人,谢婉儿尴尬地笑着问:“你刚刚没听到吧?” 邵阳温和地看着谢婉儿,反问:“听到什么?” 赵伟被她捂住的嘴发出唔唔的声音,谢婉儿怕他多嘴,死死地捂着他的嘴,不让他挣脱。 “没什么没什么。”谢婉儿慌乱地说。 邵阳又冲着她绅士一笑,抬步离开。 谢婉儿一愣生,被赵伟挣脱。 赵伟喘了一口气,问:“不采访了?” 谢婉儿这才反应过来,却追邵阳。 “邵医生,我是申报记者谢婉儿,请问周友全和他的保镖都是被传说中的6号杀死的吗?” “谢婉儿?”邵阳仔细咀嚼了一下这个名字,温和地笑着说:“你的文章我拜读过几篇,很佩服你这种新时代女性,为了新闻自由而不畏强权。我很愿意回答你的问题,不过我现在很饿,需要先解决了这件人生大事才行。” “邵医生,我请你吃饭吧!”谢婉儿旋即道。 “可是我没有让女人请吃饭的习惯啊。”邵阳走到黄包车旁边,坐了上去,吩咐车夫,“茉莉咖啡馆。” “那你可以请我呀。”谢婉儿不死心,抢过赵伟手里的相机,上了另一辆黄包车,急切地吩咐:“跟上前边那辆车。” “那我呢?”赵伟急问。 “你先回去。”谢婉儿随口回了赵伟一句,视线紧紧地盯着前边邵阳的车,一副采访不到绝不罢手的样子。 冷血 第二章 基地疑云 茉莉咖啡馆内,最里面的位置,谢婉儿如愿地跟邵阳坐在了一张座子上。她一边拿着小勺搅拌咖啡,一边认真地看着优雅地吃牛排的邵阳,问:“邵医生,请问死者是周友全吗?他为什么不是死在自己的家里,而是死在那幢小楼里?那里是什么地方?我听说跟他一起死的还有其他人,都是些什么人?” 邵阳的眼角余光看了眼周围的座位,最后落在谢婉儿期盼的脸上,说:“谢小姐,我可不想在我切牛排的时候,被你的话勾起解剖室的回忆,把盘子里这块肉当成周友全的肉。” 谢婉儿看了一眼他盘子里带着血丝的牛肉,微微有些作呕,尴尬地说:“不好意思,你请。” 谢婉儿只能强忍着内心的焦急,别过视线看向窗外,等待邵阳吃完饭。 这时,军统行动队队长谷巽拎着公文包走进咖啡馆,坐在不起眼的角落,点了一杯咖啡,正好落入邵阳的视线。邵阳放下刀叉,擦了擦嘴,道:“我吃好了,谢小姐慢慢坐。” 邵阳看到服务员已经将咖啡放在托盘里,正准备端给谷巽,立刻站起身。 “邵医生,你还没有接受我的采访。”谢婉儿急切地说。 邵阳轻松地说:“我原本也没答应谢小姐今天要接受谢小姐的采访。如果谢小姐想知道原因的后,几天后军方会召开记者招待会,到时候谢小姐就知道了。 邵阳抬步离开,谢婉儿不甘心地立刻追上去,“邵医生,请你再回答我几个问题。”邵阳没有理谢婉儿,在经过谷巽身边时,他停住脚步,惊讶地道:“谷队长,没想到您在这。” 谷巽看了眼邵阳和谢婉儿,眉头微皱,道:“邵医生,没想到会在这里看到你。” “谷队长,我医院还有事,这是谢婉儿记者,想要采访关于6号的事。”邵阳看向谢婉儿,“这位谷队长对6号的事情可比我清楚得多,绝对是谢小姐难得遇见一次的人,我要是谢小姐就立刻拍照采访谷队长。” 谷巽的脸上虽然没有表现出什么,可心里非常不快。自己是军统的身份不方便暴露,而且还有其他的事情,这个时间不适合接受采访。 谢婉儿不免有些激动,想也没想就拿起相机对着谷队长拍摄,并问:“请问谷队长,这次的案子是6号所为吗?” 恰好这时端着咖啡的服务生也走了过来,当闪光灯亮起时,邵阳飞快将指甲中的药丸弹到咖啡中,咖啡升起一阵泡沫,可并没有引起服务员的注意。邵阳也已经错过服务员离开。 谷巽看着离开的邵阳,不满地道:“不要照了!这是休息时间,我不会接受任何采访,你马上离开,不要耽误我休息。” “谷队长,公民有知情权。”谢婉儿坚持。 “马上离开,我想你不用我叫人来带你走吧!”谷巽怒道。 谢婉儿讨了个没趣,邵阳也已经走了,谢婉儿已经离开。 谷巽看着她离开,才不爽地重重呼出一口气,接过服务员的咖啡,喝了一口。随后,他从公文包中拿出一份报纸,放在桌子的左上角,将咖啡压在了报纸上。 谢婉儿走出咖啡厅,怎么想都觉得自己不能就这么放弃。她的心思一动,转了个弯,躲了起来,继续监视咖啡厅。 这时,6号一身西装,头上戴着礼帽,帽檐压得低低的出现在咖啡厅门口。他抬头看了眼茉莉咖啡馆的牌匾,左右看了看,没有人跟踪,才抬步走进咖啡厅。 6号进门后,视线在咖啡厅里迅速扫视一圈,看到角落里谷巽的桌面上有咖啡压在报纸上,只是谷巽此时趴在桌子上,好像是在睡觉。他再次警觉地注意周围,没有任何异常,才走向谷巽。6号走到谷巽的身边,他仍是动也没动。6号不禁思疑,迅速伸手去摸他的颈动脉,却惊讶地发现根本没有波动。6号的眉头微皱,略一思索,拿起桌上的公文包,转身就走。 军统秘密联络点,上海站长贺炜亭笔直地站在办公桌前,拿着电话,对电话里边的人说:“谷巽刚刚在茉莉咖啡馆被杀……我怀疑是杀手组织的余孽所为……是,我一定会追查,将这个组织彻底剿灭,放心吧!老板。” 贺炜亭放下戴笠通的电话,对外边喊道:“让沈丘进来。” 沈丘快步进入贺炜亭的办公室,立正道:“局座。” “从现在起,你升任行动队队长,迅速抓捕杀死谷巽的凶手。一定要将那个基地盯紧了,只要有可疑人员,就给我抓回来。” 沈丘面带喜色,大声道:“是,局座。” 贺炜亭摆手让沈丘离开,看向面前的地图。 6号是个孤儿,没有名字,从记事开始就住在一个四周都是缠着电网的木栅栏基地中。在这个基地里,他每天都要接受魔鬼一般的杀手训练。与一起长大的孩子互相杀戮,经过十几年的训练,和他一年进入基地的三百多个孩子只剩下十个,6号也成为了一个几乎没有感情的冷血杀手。这世上唯一让他挂念的人就是一起在基地长大的9号,每次在他受伤时都会帮他包扎,在他挨饿时都会偷偷升下自己那份吃食的女孩。 基地是个谜,没有名字,所在的位置也是个秘密。在6号受训的十几年中,从来没有走出过一次基地。就算他成为杀手出去执行任务,每次进出基地都会被蒙上眼罩,被送到执行任务的所在城市。而每次回基地,都需要找到事先安排好的接头人,接头人要么给他指派新任务,要么给他戴上眼罩,派人送回基地。这次6号的接头人是谷巽,可谷巽被杀,6号无法再找到回基地的路。 6号打开谷巽的公文包,惊讶地发现里面有张地图,几十公里外被画上个圈。也许,这就是基地的位置吧! 地图所在的位置一片残垣断壁,外围的木栅栏倒下很多,里面的建筑大部分都被烧毁,地上到处都是发黑的血迹和弹壳,彻底地成为废墟。6号站在基地的大门口,看着熟悉的基地,平时冰冷的目光中充满了不可置信,基地中有数十名强大的教官,训练出来的杀手也有很多,这些人呢!难道都被杀了?可谁能够杀了他们?9号到底是生是死?一连串的疑问浮上他的脑海。 6号走进基地,仔细寻找9号的下落。除了倒塌的餐厅还没有检查,其他位置不论是基地的广场还是建筑,除了血迹,没有任何一具尸体。6号来到餐厅前,开始挖掘,锋利的石头划破6号的手,可他毫无感觉,继续搬石头,当清除正门旁的一个窗台时,6号停止了动作,看着大部分都已经破损的窗户,他抹掉窗户下沿的灰尘,看到下沿十分完整,不禁面带疑惑。当初在生死对决的时候,6号曾经和对手在餐厅拿着匕首决斗,6号清楚地记得,自己曾经在这个窗户上留下一个坑。可现在却没有这个坑,仿佛自己的记忆出了问题,难道他这些年的经历都只是黄粱一梦? 基地对面的山上,两名军统特务通过望远镜盯着六号的一举一动,低声交谈。 瘦高的特务分析道:“看他的样子对这里很熟,应该是这个基地的余孽。” 矮壮的特务想要汇报上级,确保顺利抓住可疑的六号,道:“你盯着他,我去通知队长。” “我们直接拿下他,可是大功一件,要是队长参与进来,可没我们什么事了!” 矮壮的特务想了下,一咬牙,道:“干了!” 两名特务下定决心,从山上下来,朝着六号靠近。 六号离开基地,满脑子都是疑惑,不知道这个基地为什么和记忆中的一模一样,而又不是真的基地。组织建立这个假基地做什么?为什么这个基地还被人给攻击了! 两名特务在六号思考的时候拦在他的前面,六号抬起头,看向面前拿着手枪的特务,问道:“你们要做什么?” 瘦高特务的枪口晃动一下,冷冷地道:“跟我们走一趟。” “去哪?” “到了就知道了!” “不去。”六号向两人身侧走去,想要绕过他们。 “去不去可由不得你。要么就老老实实和我们走,要么我们带着你的尸体回去。”瘦高特务将枪口对准六号的心脏。 六号停下脚步,面无表情地看着两人。矮壮特务绕到六号的身后,推了他一把,厉声道:“走。”六号侧过头,看了眼矮壮特务。 “看什么看?老实点,干乱动我毙了你。”瘦高特务怒斥六号。 六号没有说话,也没有动。瘦高特务很满意六号的表现,以为他怕了,道:“将他绑了。” 矮壮特务将枪收起,将六号的双手拉到身后,摸出绳子,准备将六号的手绑上。瘦高特务面带笑容,正想着凭借着抓到六号能不能往上提一提的时候,六号猛地挣开被拉着的双手,闪到瘦高特务的身侧,抓住他持枪的手,对着矮壮特务就扣动扳机。 枪响,六号又将枪口掰向瘦高特务的胸口,再次扣下扳机。 瘦高特务脸上惊恐的表情刚刚浮现,胸口就溅起一朵血花。六号松开手,没有多看一眼倒下的两名特务。 冷血 第三章 神秘基地 六号警觉到暗处有人在注视着他,他微侧头,欲寻找暗处的踪影,便是这一动,谢婉儿勉强看到六号的鼻子。谢婉儿不禁激动,抬起相机,严阵以待,打算抓拍到六号的样貌时,茉莉咖啡厅里忽然乱了。服务生发现谷巽死了。六号不愿意再多做逗留,再次低下头,快步离开茉莉咖啡厅。 谢婉儿恼火就差一点点拍到全貌的时候,全然没意识到刚刚那一刻的生死危机。若是她拍到六号的样貌,也不会有命拿照片回报社了。 谢婉儿顾不上去追踪六号,端着相机,快步进了茉莉咖啡厅。 这会儿谷巽已经被翻了过来,仰面躺在椅子上,全无生命的迹象。 谢婉儿惊讶地微张嘴,不久前还厉声呵斥她的人就这么死了?谁下的手? 她的视线一扫谷巽的四周,发现谷巽的公事包不见了。难道是刚刚那个人杀了谷巽? 一番惊慌过后,茉莉咖啡屋的经理才想起还有最主要的事情没办,连忙道:“我去报警。” 经理转身向柜台的电话机走去,谢婉儿这才反应过来,连忙端起相机,对着谷巽的尸体按下了快门。 刚刚收到谷巽被杀消息的军统秘密联络点气氛凝重,上海站站长宋庆慈笔直地站在办公桌前,拿着电话,一脸严肃。 即便是隔着电话线,也能感受到他对电话另一端的人汇报时的尊敬。 “谷巽刚刚在茉莉咖啡馆被杀……我怀疑是杀手组织的余孽所为……是,我一定会追查,将这个组织彻底剿灭,放心吧!老板。” 宋庆慈放下和戴笠通的电话,对外边喊道:“让沈丘进来。” 沈丘快步进入宋庆慈的办公室,立正道:“局座。” “从现在起,你升任行动队队长,迅速抓捕杀死谷巽的凶手。众目睽睽之下,把人给杀了,居然没人发现凶手,这简直是对我们的挑衅。”宋庆慈万分恼怒。 沈丘大声应道:“是,局座。” “你有没有怀疑的对象?”宋庆慈问。 “我怀疑还是与之前剿灭的神秘组织基地有关系。”沈丘分析说。 “一定要将那个基地盯紧了,只要有可疑人员,就给我抓回来。”宋庆慈严肃地命令道。 沈丘挺直身体,郑重地领命:“局座放心。” 宋庆慈摆手让沈丘离开,看向面前的地图,面色越发凝重。 每次这个神秘基地的人作案留下的线索都少之又少,更不用提目击证人。他们只能仰仗于现场勘查,以及邵阳的尸检做出简单的判断。让人想不到的是,申报的总编室里,这会儿正因为跟案件有关的线索炸开了锅。 谢婉儿带了新闻回来,还是重大新闻。总编的桌子上放着一张谷巽死相的照片,一张六号拎着公事包离开茉莉咖啡厅的照片。虽然没能拍到六号的模样,但至少新闻素材够了。 原本还在训赵伟,没带回来新闻,还弄丢相机和谢婉儿的总编,看到谢婉儿带回来的照片,不禁喜笑颜开。 “婉儿啊,你真是我们申报的功臣。”总编这边夸着谢婉儿,还不忘瞪赵伟一眼,“多学习学习婉儿这种对新闻锲而不舍的精神。” 谢婉儿尴尬地笑笑,道:“总编,我已经想好了,标题就叫消失的公事包。” “好标题,就这么办了。你抓紧去写稿子,我保证你明天轰动全城。”总编连忙道。 谢婉儿和赵伟应声出了总编的办公室,赵伟连忙把谢婉儿拉到一旁。 “那个凶手有没有看到你?”赵伟问。 “没有吧。”谢婉儿懵懂地看着赵伟,“怎么了?” 赵伟比了一个杀的手势,故意冷冷地说:“他会杀你灭口的。” 谢婉儿无所谓地耸耸肩,“我要是怕死,就不做记者了。” 赵伟无奈,说:“哎哟!我的大小姐呀。你还真是不知道世道险恶。”  “就算当时那个男人是六号,我一样敢对着他举起相机。难道你没听过一句话叫生于忧患死于安乐吗?不和你说了,我去写稿子了。” 谢婉儿说着,绕过赵伟离开。 六号是个孤儿,没有名字,从记事开始就住在一个四周都缠着电网的木栅栏基地中。在这个基地里,他每天都要接受魔鬼一般的杀手训练。与一起长大的孩子互相杀戮,经过十几年的训练,和他一年进入基地的三百多个孩子只剩下十个,六号也成了一个几乎没有感情的冷血杀手。这世上唯一让他挂念的人就是一起在基地长大的9号,每次在他受伤时都会帮他包扎,在他挨饿时都会偷偷省下自己那份吃的给他的女孩。 基地是个谜,没有名字,所在的位置也是个秘密。在六号受训的十几年中,从来没有走出过一次基地。就算他成为杀手出去执行任务,每次进出基地都会被戴上头套,被送到执行任务的所在城市。而每次回基地,都需要找到事先安排好的接头人,接头人要么给他指派新任务,要么给他戴上头套,派人送回基地。这次六号的接头人是谷巽,可谷巽被杀了。 六号最终在谷巽的公文包里发现了一张地图,几十公里外被画上个圈。 他不知道这里是不是跟基地有关,但总要根据蛛丝马迹找一找才行。 地图所在的位置一片残垣断壁,外围的木栅栏倒下很多,里面的建筑大部分都已经被烧毁,地上到处都是发黑的血迹和弹壳,彻底地成为废墟。 六号站在大门口,看着熟悉的基地,平时冰冷的目光中充满了不可置信,基地中有数十名强大的教官,训练出来的杀手更是不在少数,这些人呢?难道都被杀了?可谁能够杀了他们?9号到底是生是死?一连串的疑问浮上他的脑海。 一时间,所有的一切都成了迷。包括他自己,他是谁?他以后要去哪里?他仿佛是一个风筝,之前一直被人握着线,如今线断了。 六号走进基地,仔细地盘查可能留下的蛛丝马迹。四周时不时出现的血迹和弹壳可以证明,这里确实发生过激烈的交火。可是,奇怪的是居然一具尸体都没有。 六号来到已经倒塌的餐厅前,情绪忽然激动起来,奋力地去搬开残骸上的碎石,锋利的石头划破他的手,他的手上鲜血淋漓,却好像毫无感觉一般,将碎石一一扫开,少有的狼狈和情绪激动。直到清理出正门旁的窗台时,他才停下动作。 六号看着大部分都已经破损的窗户,抹掉窗户下沿的灰尘。十分完整的下沿让他不禁面带疑惑。当初在生死对决的时候,六号曾经和对手在餐厅拿着匕首决斗,六号清楚地记得,自己曾经在这个窗户上留下一道极深的匕首印记。可现在却毫无痕迹,仿佛自己的记忆出了问题。难道他这些年的经历都只是黄粱一梦? 这会儿情绪激动的六号丝毫没发现基地对面的山上,两名军统特务正通过望远镜盯着他的一举一动。 瘦高的特务分析道:“看他的样子对这里很熟,应该是这个基地的余孽。” 矮壮的特务想要汇报上级,确保顺利抓住可疑的六号,道:“你盯着他,我去通知头。” “等一下。”矮壮的特务刚想离开,就被瘦高的特务拉住,“我们直接拿下他,可是大功一件。要是头来了,我们再舍命去抓人,功劳也跟我们没什么关系!” 矮壮的特务想了下,一咬牙,道:“你说得对!” 两名特务相视点头,下定了决心,从山上迅速而下。 六号走出基地,停下脚步回望,明明一切都是一模一样,却又不是真的,到底是为什么? 六号虽然满脑子都是疑惑,却可以肯定一点,这里并不是他从小长大的地方。如果这里是假的,为什么要建得和他受训的基地一模一样。又是谁围剿了这里?地上那些血迹是谁的?他知道,只要解开这些谜团,他便能追溯到真相。 他转身,刚要离开,却被刚刚从山上而下的两名特务拦住。两人手中黑洞洞的枪口正齐刷刷地对着他。 六号淡定从容地看着两人,平静地问:“有事吗?” 两个特务见他如此淡定,不禁慌乱地对视一眼,给彼此壮胆。 瘦高特务晃了晃枪口,冷冷地道:“跟我们走一趟。” 六号没动,反问:“去哪?” “你怎么那么多废话?”矮壮特务不禁情绪激动,“到了你就知道了!” “我要是不去。”六号轻蔑地看了两人一眼,便打算离开。 “去不去可由不得你。要么就老老实实和我们走,要么我们带着你的尸体回去。”瘦高特务直接把枪口抵在六号的头上。 六号停下脚步,面无表情地看着两人。 瘦高特务给同伴使了个眼色,矮壮特务立刻绕到六号的身后,大力推了他一把,厉声道:“快走。” 六号被推得踉跄,侧过头看向矮壮特务时,眼中已经泛起了杀意。 矮壮特务被他凌厉的眼神盯得一哆嗦。瘦高特务怕同伴打退堂鼓,旋即呵斥六号。  “看什么看?老实点,敢乱动我毙了你。”  六号没有说话,也没有动。瘦高特务很满意六号的表现,以为他怕了,便对同伴道:“将他绑了。” 矮壮特务将枪收起,将六号的双手拉到身后,摸出绳子,准备将六号的手绑上。 冷血 第四章 截杀 瘦高特务不禁面露笑容,正想着凭借抓到六号的功劳能不能往上提一提的时候,六号猛地挣开被拉住的双手,一个闪身,已经来到瘦高特务的身侧,抓住他持枪的手,对着矮壮的特务就扣动了扳机。 瘦高特务惊得长大了嘴巴,被抓住的手奋力地想要挣脱。六号的手却如钳子一般,他不但未能挣脱,反被六号把手扭了过来。他手上的枪就对准了自己的胸口。六号没有一丝迟疑,便利落地再次扣动扳机。 瘦高特务脸上惊恐的表情刚刚浮现,胸口便溅起一朵血花。 六号随即松开手,特务倒下时,血花飞溅,却没有一滴落在六号的身上。 他没有多看一眼倒下的两名特务,冷漠地离开。 阴暗潮湿的地牢中,光线昏暗,寒意阵阵,惨叫声起伏,尤为瘆人。这里是特高课的秘密监狱,一名男子遍体鳞伤地被绑在老虎凳上。赫然便是那日茉莉咖啡厅里为谷巽端咖啡的服务生。 特务面目阴狠地看着已经毫无反抗能力的服务生,阴恻恻地问道:“嘴硬?不说是吧?” “不是我,真不是我下的毒。”服务生虚弱且无力地辩解,整个人已经奄奄一息。 特务抬起他的脚,将第四块砖头放在他的脚踝下。他的腿被绷直抬高,腿部的关节和韧带传来剧烈的疼痛,却因为被绑得死死的,动弹不得,只能一动不动地忍受着痛苦。 比起他的痛苦,一旁留着两撇小胡子,身材矮小,穿着体面,悠然抽着烟的中年男人,与这监狱里的一切却形成了鲜明的反差。 他是特高课机关长,日本老牌特务南造次郎。 他不急不缓地吐出一口烟雾,问道:“不是你下的毒?那你觉得谁最可疑?” 服务生疼得满头是汗,眼神惊恐,仿佛真不知道是谁下了毒。 “那天很多人接触过谷队长的食物,我真的确定不了是谁。”服务生哭丧着脸说,话落看到南造次郎阴冷的面孔,旋即补充道:“不过那天有个记者一直缠着谷队长,谷队长还训斥了她。会不会是她怀恨在心?” 服务生为了洗脱自己的嫌疑,免受皮肉之苦,只好把谢婉儿拉下水。 南造次郎的眼神一狠,将烟头摁在服务生赤裸的胸口上,伴随时服务生一声惨叫,南造次郎恶狠狠地道:“很好!再仔细想一想。那天发生的事情,你若是忘记一件,你也别想活命!” 这时,特务加藤吉拿着一张纸,快步走进来。 “报告,大本营参谋部急电。” 南造次郎命令道:“念。” 加藤吉举起纸,念出电报的内容:“陆云泽明日乘火车抵沪,不惜一切代价铲除。” 南造次郎眯起不大的眼睛,吩咐道:“你带人去执行任务。” “是!”加藤吉领命,正要离开,便又听南造次郎吩咐道:“想办法把那天接触过谷巽的记者给我带回来。” “可是,机关长,如果让人知道我们抓了记者,恐怕会引起骚乱。”加藤吉担忧地道。 “八嘎!”南造次郎抬手就给了加藤吉一个巴掌,“我让你去你就去。若是让人知道是我们日本人抓的,只能说明你无能。” “是。”加藤吉的身体站得笔直,领命离开。 南造次郎转身,看向老虎凳上的服务生,狠狠地道:“再给我加一块砖头。人只有在疼的时候,才没心思想办法去说谎话。” 南造次郎缓缓勾起唇角,狰狞的笑容中透着些折磨他人后产生的愉悦快感。 沪宁车站前,人流不息,报童正高喊着,“卖报卖报,神秘杀手咖啡馆内杀人于无形。” 火车轰隆隆冒着热气,正在缓慢地进站。 站台上,簇拥着接站的人群。人群中,一个男人戴着毡帽,穿着呢子大衣,手中高举着写有“陆云泽”三个字的牌子。 火车终于停稳,车厢里的人陆续下车。 身材高大的陆云泽穿着体面,手中拎着皮箱,稳步走下火车。他的视线有条不紊地扫过人群,最终定格在写着自己名字的牌子上。他正要走过去,突然发现接站人的附近有三个人行为诡异,正四处张望,好像在寻找着谁。 陆云泽警惕地收住脚步,这几人绝不是军统的人,看敏锐力更不是普通人。他不禁怀疑他们很可能是日本特高课的特务。 陆云泽想神不知鬼不觉地没入人群中,却被隐藏在暗处指挥的加藤吉发现。加藤吉给手下三人打了个暗号手势。三人旋即散开,准备包抄陆云泽。 加藤吉抽出枪,藏在衣服下,严阵以待,准备找机会干掉陆云泽。 陆云泽眉头微皱,却故作镇定,脚步有条不紊地顺着人群行走,眼角的余光却暗暗地打量着三个人的位置,知道他们正慢慢地将自己包围。 陆云泽抬手压了压帽檐,彻底放弃靠近来接站的人,转身就走。 加藤吉发现陆云泽有异动,快步朝着他追去。 陆云泽也暗暗加快脚步,专门往人多的地方挤,试图用人流来阻挡追兵的视线,不给对方开枪的机会。 人群中,陆云泽快速脱掉大衣,摘掉帽子,随手便将衣帽交到一个跟自己身高差不多的男人手中。 “送给你了。”陆云泽随口说了一句,脚下并未停留。 得了便宜的路人小哥,虽然觉得莫名其妙,却也为白捡了便宜喜不胜收。连忙将大衣穿上了身,戴上帽子。 而另一边的陆云泽从包里拿出一副眼镜戴上,光明正大地走出车站。 在车站外守卫的两名特务正仔细地打量着每一个从车站内出来的人,看到陆云泽时,陆云泽毫不慌张,就如每一个从车站走出的人一样的平常。特务立刻排除了他的可疑,将目光看向他处,排查其他出战人群。 这时,加藤吉追出了火车站,门口的两名特务立刻跑了过去。 “人呢?”加藤吉问。 “没看到可疑的人。” 加藤吉一巴掌扇在回话特务的脸上,怒骂道:“蠢货。” “嗨!”特务低着头,不敢反抗。 加藤吉恼怒地四处张望,一个穿着打扮,身高和陆云泽都十分相似的男人立刻吸引了加藤吉的视线。 “给我拦住他。”加藤吉一边吩咐,一边快步追了上去。 两名日本特务领命去包抄,拦在男人的面前。 “陆云泽,你还想去哪里?”加藤吉从后追来。 被围住的小哥瑟缩地转过头,惶恐地说:“我不是陆云泽。您认错人了。” “八嘎!”加藤吉恼火地将小哥推倒在地。 站内的另外三名日本特务也追了出来,他们扫视着周围的人群,忽然有人指着远处上了辆黄包车的男子,喊道:“陆云泽在那呢!” 黄包车上的陆云泽听到后边的叫声,扔给车夫一块大洋,道:“去徐家汇。” 车夫得了大洋,立刻拉起黄包车狂奔。 陆云泽从车上探头往回看,加藤吉等人已经乘上汽车,向这边追来。 “快,拐弯。”陆云泽吩咐车夫。 另一边,加藤吉的汽车在马路上横冲直撞,飞速地朝陆云泽追来。 车夫拉着黄包车迅速拐了弯,陆云泽从车上跳下,跑进小路中。 汽车很快追上黄包车,加藤吉等人跳下车,却发现黄包车上早已经没有了陆云泽的身影。 加藤吉一把拽住车夫的脖领子,厉声问道:“车上的人呢?” “刚……才下车了!”车夫指向一旁的小路,“朝那边去了。” 加藤吉用力将车夫推倒,带着特务追向小路。 陆云泽没等跑出小路,就看到特高课的汽车已经堵在路口,只能扭头再跑,跑了没几步,又发现了加藤吉的身影,只能跑进右边的岔路。 加藤吉掏出枪,对着陆云泽的身影开火。数声枪响,子弹打在墙上,碎屑纷飞。陆云泽开枪还击,双方一边交火,一边追逐。 陆云泽一个人根本不是六名特高课成员的对手,在打倒两名特高课的特务后,陆云泽的身上也中了两枪,来到住宅区后已经无力再逃。不过特高课的人也因为陆云泽顽强抵抗,杀了两人后,放缓了追杀的步伐,让陆云泽有机会躲进附近的人家。 六号从基地离开后,租了个房子作为落脚之处,继续调查基地的位置和消失无踪的九号。他倒了杯热茶,拿起今天的报纸。他想寻找新闻中是否有人被刺杀的消息。如果还有人在外边行动,他可以从新闻描述中看出出手刺杀的人是不是基地里的杀手。 有人被刺杀,他如愿地看到了。就是申报今天的头版头条。可是报纸上的照片,赫然便是他那天离开茉莉咖啡厅时的身影。报道上对他的怀疑,写得有鼻子有眼的,甚至还怀疑他就是神秘基地的杀手。 六号看着编辑一栏的署名“谢婉儿”三个字,缓缓眯起了危险的双眼。虽然没有拍到他的样貌,但这也是第一次有人捕捉到他的踪迹。 六号正在隔空跟素不相识的谢婉儿较劲,院子里忽然传来“咣当”一声。院子的大门被人大力地推开。 六号警觉地抽出手枪,利落地将子弹上膛,放在手边,将报纸压在上面,端起茶杯淡定地喝了一口,假装什么都没有察觉。 冷血 第五章 被逼出手 房门很快被推开,一道人影随即摔了进来。 六号冷冷地看着倒在地上,胸口满是血迹的陆云泽。 “有日本人要杀我,千万不要说我躲在哪里。”陆云泽说完,勉强爬起来,躲进柜子中。 六号没有答应,也没有去将地上的血迹抹掉,仿佛是个雕像般一动不动。 加藤吉等人提枪追到住宅区,街上已空无一人,就连小孩子也被大人们带回家,以免牵连到自己。 加藤吉一时间找不到人,便是血迹也断掉了。 这个弄堂有十来户人家,加藤吉的手下堵在在弄堂的另一边,杜绝了陆云泽从另一边逃跑的可能,他只可能躲在这十来户人家中。加藤吉和手下一起向弄堂深处走去,仔细寻找血液的痕迹。 陆云泽的伤很重,就算是用手捂着,走了十几米后,血还是没有止住,再次流了下来。加藤吉的脸上露出笑容,跟着血迹来到中间的一户人家。这家门口的大门敞开,右边的大门上有个血手印,足以证明陆云泽就是进入这家。 加藤吉挥手示意两名特务跟自己进去,让一人守在外边,以免这是陆云泽布下的疑阵,趁机逃跑。三人小心地进入房间,看到此时还淡定地往杯里倒茶水的六号时,都是一愣。 他们摸不准六号的来头和用意,但可以看出他绝不是这里的普通百姓。 加藤吉看了眼地上还没有收拾的血迹,问道:“人呢?” 六号倒茶的手顿了顿,放下茶壶,端起茶杯淡定地喝着茶,并没有搭理他们的打算。 特务恼怒,刚要上前对付六号,加藤吉却注意到柜子沿上有一滴新鲜的血液。 加藤吉对着柜子一摆头,两名手下旋即靠近柜子,猛地将柜门打开。 陆云泽中枪后剧烈跑动导致大量失血,脑供血不足,无法过多的思考,眼睛都已经花了,否则也不会连在院门上留下血手印都不自知, 柜门打开,陆云泽从柜子中摔了出来。加藤吉看到陆云泽,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呦西!将他们都杀了!今天的事情决不能传出去。” 六号端着茶杯,正要靠近嘴边,听到要杀自己的命令,并不惊慌,反手一甩,将手中滚烫的茶水泼向加藤吉。另一手则抄起手枪,精准地连开三枪 加藤吉的眼睛被泼进滚烫的热茶,还没等眼睛看清楚东西,子弹已经钻进他的眉心。两名手下一晃,提枪欲射杀六号,连颗子弹都没有射出去,已经死在六号的枪下。 六号拎着枪走向门口,探头查看外边有没有人,正好看到留守的特务探头往里面看。他还以为枪声是加藤吉已经干掉了陆云泽。六号的反应很快,一把拽住特务的脖领子,将他扯入院内,手中的枪顶在他的胸口,毫不迟疑地连开两枪。 特务的身体一震,软软地倒了下去。六号再次看向外边,弄堂内空无一人。 几名追来的日本特务虽然已经全部被他击毙,但六号知道这里是待不下去了。 有人死了,巡捕房的人很快就会赶来调查。 六号走回房间收拾东西,主要是想清除能够证明自己身份的痕迹。丝毫没有理陆云泽的打算。别人的生死与他向来无关。如果他不是因为那几个日本人傻到有想要杀他的念头,他也绝不会动那些日本人一根汗毛。 陆云泽感觉到生命在流逝,模糊的双眼看到六号走进来,虚弱地道:“谢谢你救了我。” 六号的脚步微顿,瞥了眼奄奄一息的陆云泽,并没有打算接下他的谢谢。 陆云泽艰难地从里怀抽出一支钢笔,虚弱地道:“求你帮我将它送到我叔叔的手中。公共租界的成记粮铺,我叔叔叫……”陆云泽的话没有说完,就咽了气。钢笔顺着他的手滚落。 六号没有去捡钢笔,因为那与他无关。他是个杀手,同情一类的情感,他从来没有。在基地中有这种多余感情的人都已经被埋在了地下。 至于陆云泽为什么被杀,六号也不好奇,在这个年代,被日本人追杀,不外乎就是共产党、进步青年、国民党的情报成员和抗日分子。至于陆云泽到底属于哪一种,六号不想知道,反正人都死了,了解并没有任何的意义。 房间里的东西被六号收拾好,四具特高课成员的尸体也被扔在房内。六号将陆云泽的尸体也拽了过去,扔在尸体堆上,一起倒上汽油。正当他准备离开,一把火点了这栋房子的时候,却发现地上有张纸。应该是陆云泽拿钢笔的时候掉出来的。 六号将纸捡起来,刚要扔在尸体堆上,和陆云泽一起烧掉时,突然发现纸片上有青天白日旗和副站长几个字。六号已经伸到尸体堆上面的手,没有松开。 基地被摧毁了。还是被军统摧毁的。不只如此,军统还留下人手抓捕残余分子。可见所有的一切跟军统都脱不了关系。 而且自己的接头人就在军统中,不管从哪个角度看,军统和基地都有关系。至于是什么关系,六号暂时不知道。不过很明显,凭借着自己单枪匹马地调查基地,不如借助军统庞大的情报资源和机构来调查,这样才能更快速地找到基地,找到九号。 六号收回手,打开手上的纸,这是一张委任状,委任陆云泽为军统上海站副站长。六号看了一眼陆云泽的尸体,无论是身高、还是体型都和自己差不多。 一个大胆的念头浮上六号的脑中,何不借用陆云泽的身份进入军统呢? 这样就不用独自调查,可以调用很多军统的资源。 六号捡起钢笔收入怀中,又看向陆云泽的尸体。 “既然你于我有用,我便不会欠你的。” 六号将陆云泽的尸体放进麻袋中,将麻袋扔在板车上,并弄脏自己的脸,推起板车离开。 房间内,一根点燃的香烟放在床边探出的窄木条上,随着香烟的燃烧,平衡被打破,燃烧的烟头掉落在地上,瞬间引燃汽油,熊熊烈焰越蹿越高,顷刻间将几具日本人的尸体吞没。 六号推着的板车还没有离开弄堂,巡捕就出现在了弄堂口,持枪拦住了六号的去路。 六号表面上看起来没有任何异样,其实内心有些紧张,他不认为谁会认出自己,只是板车的麻袋子里还有具尸体,别说对方检查,只要时间拖得长一些,血就会渗透出麻袋,巡捕要是发现,只怕又会引起骚乱。 “长官,有什么事?”六号低着头,装出一副惶恐的样子。 巡捕房的探长欧阳乾问道:“你有没有听到枪声?看到可疑的人?” “听到了,听到了。”六号故作惶恐瑟缩,“我听到很多声枪响,吓得躲了好久,直到安静了,我才敢出来。” 欧阳乾打量了下六号,又将目光转向板车,问道:“你车上拉的是什么?” 六号正要回话,巡捕看到六号的房子着火,浓烟滚滚,直冲云霄,惊呼道:“探长,那里着火了!” “走。去看看。”欧阳乾顾不上再盘问六号,带着手下快步走向六号的房子。 六号则压低头,推着板车,缓步离开。 圣玛利医院,欧阳乾匆匆走进邵阳的办公室。 邵阳正低头看着谢婉儿的报道,看来昨天还真是没白与她一同进餐。今天她就放出了猛料,很好地将调查的焦点引走了。只是,照片上拿走公文包的人,他也很好奇。 开门声打断邵阳的思绪,他抬头看去。 欧阳乾因为参与到救火,所以一张脸被炭灰涂成大花脸,身上的衣服就更是脏污。整个人看起来尤为狼狈。 邵阳看到这样的欧阳乾,不禁愣了愣,问道:“欧阳探长怎么有时间来我这里?” 欧阳乾被大火烤得久了,又一路赶来,这会儿正渴,看到欧阳乾的桌子上有水,没有客气,端起就喝。一杯水喝得见了底后,才喘着气说道:“送过来六具尸体。” “六具尸体?都是些什么人?”邵阳很清楚,能送到他这里验尸的人都是身份不一般的人。或是牵扯到了不一般的案件。 “这六人使用的武器都是勃朗宁,有四个烧得看不出模样,可另外两具尸体的身上都有证件,是特高课的人。现在的局势你也不是不知道,日本人不好惹,要是我不能找出是谁杀了这些人,我担心日本人会借机挑起事端。”欧阳乾面色凝重地说。 “你先不用担心。日本人多是干一些背地里见不得人的勾当。也许日本人不敢声张呢!”邵阳劝道。 欧阳乾认同地点了点头,说:“我想请你帮看一看,能不能从他们的伤势上发现些什么线索,利于我破案。” “行。我马上有个手术要做,等我做完手术就去看看。”邵阳痛快地答应下来。 一名小护士敲门走进办公室,背着手,道:“邵医生,有个病人急症,需要您看一下。” 欧阳乾对小护士笑笑,逗弄道:“数日未见,小玉姑娘越长越俊了。” 温小玉被说得脸红低下头去,邵阳见状,连忙道:“她面皮薄,你就别拿她玩笑了。” “得了,老弟都怜香惜玉了,我就不在这惹人厌了。今儿送来的几位爷拜托老弟了!我先去调查,晚上再来找你。”欧阳乾见邵阳有正事,起身离开。 冷血 第六章 混入军统 邵阳送欧阳乾离开,温小玉连忙从身后拿出一个饭盒,递给邵阳。 “邵大哥,快吃吧。一会儿就凉了。” 邵阳愣了下,才反应过来,“你这丫头啊!原来你是故意支走欧阳乾的。” “邵大哥日夜操劳,胃本就不好,若是我不支走他,他指不定在这坐到几时。”温小玉将饭盒打开,“你快吃吧邵大哥。” 邵阳走到桌子后,拿起筷子吃了一口,感叹道:“还是小玉做的饭菜最可口。” 温小玉不禁脸红,看着邵阳的眼神,明显透着情意。 “对了小玉,今儿又送来六具尸体,晚上我不能回家了,你一个人早点回去。”邵阳一边吃饭一边说道。 温小玉担忧地看着邵阳,邵阳这会儿正在一边吃饭,一边翻看手边的病例。  特高课秘密据点,南造次郎急步在屋子里打转,满腔愤怒无处发泄。 特一课课长藤原直树恭敬地候在一旁,大气也不敢喘一下。 末了,南造次郎骂道:“加藤吉那个废物,不但没杀了陆云泽,还弄丢了自己的命,简直是蠢猪,丢我们日本人的脸。” 藤原直树面无表情,听着南造次郎发泄,等待吩咐。 “你马上给我找到陆云泽的下落,将他杀掉。” 藤原直树双腿并拢,后脚跟一磕,大声回答:“请机关长放心,我一定会杀死陆云泽。” “这次决不能再失手!”南造次郎警告道。 “是。”藤原直树领命。 这时,机要秘书佐佐木玲奈走了进来,“报告!前方调查的人员已经返回。” 南造次郎冷着脸道:“说。” “根据现场调查,陆云泽和我方人员进行交火,被打伤后逃走。加藤吉追击后被另外一人所杀。”佐佐木玲奈如实禀报道。 “查到那个人是谁了吗?”南造次郎问道。 “另外一人是前几天租住的房子,目前身份不详。但他枪法精准,显然不是弄堂里的普通中国人。”佐佐木玲奈回。 “陆云泽既然受伤了,一定得去治伤。调查所有租界的医院和诊所,侦听军统和国军的电报。一定要找出陆云泽的下落,不惜一切代价消灭他。”南造次郎咬牙吩咐道。 “机关长,陆云泽是军统的副站长,这会儿让他逃了,只怕已经与军统的人接上了头。而且,我们没有他的照片,已经错过了消灭他的最佳时机。”佐佐木玲奈提醒道。 “八嘎!这是大本营参谋部的意思,你不要多嘴。”南造次郎怒道。 “嗨!”佐佐木玲奈低头,不敢再说一句话。 六号将陆云泽的尸体安葬,翌日去了军统的联络点。幸亏他之前的接头人是军统的人,否则想找到军统的联络点还真不容易。 军统的联络点是一栋两层小楼,看起来毫不起眼。小楼对外打着的牌子是通宝洋行。 六号刚走进小楼,就被门口的守卫拦住,问道:“你找谁?” “我找贺站长。”六号淡定地回。 “这里是通宝洋行。没有什么贺站长,你找错地方了!”守卫的语气很不耐烦,眼神却暗中打量着六号。 “我是陆云泽,来这里上任。”六号从怀中掏出委任状,递了过去,“还需要请示一下贺站长吗?” 守卫一愣,连忙接过陆云泽的委任状,仔细辨别了一番,脸上的表情瞬间由不耐烦变为尊敬,道:“不用了,长官请进,贺站长在等您呢。” 六号随着守卫来到二楼宋庆慈的办公室。宋庆慈正听着手下的汇报,关于今儿发现的六名日本特高课成员的尸体。他们还不知道原因是什么,到底是谁杀了特高课的人。军统虽然经常和特高课交手,对他们也恨之入骨,可出手的人到底是谁,青帮、共党、还是其他爱国团体呢?宋庆慈不喜欢有事情不在掌握之中,这让他感觉很不好。 宋庆慈的手边还放着申报的报纸,他瞥了一眼,不耐烦地道:“还真是一天都不消停。” 守卫的声音自门外响起,“局座,陆长官来了!” 宋庆慈一愣,他已经听说接站的人没能接到陆云泽。还想着是不是出事了,这人就自己出现了。 “让他进来。”宋庆慈回道。 “是。”守卫领命,对六号点头哈腰,做了个请的手势。 六号整理了一下衣服,大步走进宋庆慈的办公室。 “贺站长。”六号将委任状放在宋庆慈的桌子上。 宋庆慈打量六号一眼,陆云泽他也是第一次见。他拿起委任状看了下,确认是真的,才笑道:“云泽,没想到你竟然如此年轻。还真是少年出英雄啊。听说你得到过力行社举办的情报人员培训班第一名,还得到过委员长和戴老板的嘉奖。我们上海站就需要你这种人才。” “局座谬赞了!云泽愧不敢当。” “当得起。我可是等你好久了!”宋庆慈笑意吟吟地赞扬,“上面派你来当副站长,希望我们以后能够通力合作。” “下属一定听从局座指示。”六号的姿态放得很低。国民党军队等级森严,官大一级压死人。还好基地之前为了他们能够更好的伪装,对他们进行了乔装成各种类型人物的训练。 宋庆慈满意地笑了,他就担心陆云泽年轻气盛,还受到过委员长和戴老板的嘉奖,会自以为是,不将自己放在眼里,处处和自己作对。要是那样,这事也就难办了。现在看来,这个陆云泽倒是知道进退,没有翘尾巴。 “年轻人不浮躁,有前途。”宋庆慈一半欣赏,一半客气地赞道。 “云泽初来乍到,还望局座提携。”六号谦虚地说:“局座吩咐的事情,云泽一定竭尽所能。” 宋庆慈满意地点点头,说:“好呀。如今是多事之秋。正好有几个案件都需要人手。军统行动队队长谷巽刚刚被杀,还未破案,上海就又发生了一起恶性案件,特高课的六名成员被枪杀了。稍后我让沈丘把案情资料交到你的手上。你一定要尽快查出到底是谁杀了特高课的人。” “是。”六号领命的同时,也在心里迅速地盘算了一番这事。他只杀了六个人,另外两个人是谁杀的?若是他没有猜错的话,那两个人应该是陆云泽所杀。因为陆云泽到他家时,已经受了严重的枪伤,可见之前他与特高课的人就发生过交火。 “对了,我听去接站的人说,车站发生了骚乱,他并没有接到你。可是有事耽搁了?”宋庆慈似关心似打探地问。 六号考虑了一下是否要说出特高课曾经追杀过陆云泽的事,旋即否定了这个想法。陆云泽只杀了两个人,另外四个人是他杀的。而陆云泽的枪和自己的不一样,弹头不同,就算是放火毁尸灭迹,也不可能让弹头都烧化。而且陆云泽进屋的时候已经重伤,难保没有人看到他受伤的样子。而他的身上没有伤,也不好解释为什么用两把枪杀了那些人。要是军统确定有另一个人在场,一旦查出当时被追杀的人就是陆云泽,自己的身份恐怕也要暴露。 “没有。我下车时没看到接站的人,便直接离开去办了些私事。”六号淡定地回。 宋庆慈察觉不出异样,便也没再深究,道:“你刚到,先熟悉下环境和人员,需要什么人员,可以在行动队随便挑两个小组。” “谢谢局座。”六号离开宋庆慈的办公室,暗自松了口气。他来时已经做好了被识破火拼的打算。如今看来,并没有人知道陆云泽的样子,自己暂时还是安全的。 六号转身看向宋庆慈的办公室门,从此以后,他有了名字叫陆云泽。 陆云泽到达行动队时,沈丘已经等在行动队办公室的门口。 沈丘看到陆云泽过来,立刻上前,“副座,我是行动队队长沈丘,欢迎您来上海站。晚上我安排了晚宴,兄弟们给您接风。” 陆云泽点点头,道:“沈队长,我是新官上任,诸事不熟,还需要你的支持。吃饭不急,有些事,我想先了解一下。” “副座吩咐便是。”沈丘请陆云泽进门,两人落了座。 “先说一下谷队长和六名死者的事情,两件事情有没有必要的联系。” “目前还没有查出谷队长的死与六名死者之间有必然的联系。”沈丘汇报着目前得到的情报。 陆云泽皱起眉头,问道:“几具尸体的检查工作做完了吗?” “尸体由巡捕房的人送到圣玛利医院,尸检工作是上海最著名的法医邵阳来做的。我们的人没有过去,巡捕房那边也没有消息传来,还不知道尸检是否结束。” “尸检你跟进一下,有消息第一时间通知我。把前一阵剿灭神秘组织基地的档案给我一份。” 沈丘有些疑惑地问道:“副座,神秘基地的档案都在局座的手中,我只负责执行。基地已经被剿灭,您还需要查什么?难道您怀疑杀死特高课的人是基地的杀手。” “我们不能排除任何一个可能,对任何线索和推理都要小心求证。” “副座说得是。”沈丘迎合地道。 冷血 第七章 美人诱惑 陆云泽笑了笑,煞有其事地道:“不瞒沈队长,我就是为了调查神秘组织而来。这里边可是隐藏着极大的秘密。若是谁能配合我立功,南京方面一定不会亏待他。” 沈丘闻言,保证道:“副座有事随时吩咐便是。我一定竭尽所能。” “嗯。”陆云泽满意地点了点头,道:“沈队长可否简单地将关于基地的事情与我说说。” 沈丘沉吟一秒,才道:“最近有几个案子都与基地组织有关系。不过副座请放心,基地组织已经被剿。剩下的余孽也翻不出什么浪花来了。” 陆云泽淡淡一笑,这个沈丘肯定不能一开始就给他兜底,他早有心理准备。既然他已经走进这里,就要稳得住,未来的时间多得是。 “副座,我让人带您去为您准备的办公室。”沈丘道。 “好。辛苦了。” 带陆云泽去办公室的人是名穿着性感旗袍的妩媚女人,叫麦雅丽。 这个风情万种的女人一看便不简单,勾唇一笑,勾魂的眼神立刻向你瞥了过来。但又不会让你觉得她是在刻意勾引你,因为那种媚态大有种浑然天成的味道。 麦雅丽推开办公室的门,娇滴滴的声音旋即响了起来。 “副座,这间办公室可都是我亲手收拾的。”麦雅丽抬起自己白嫩的一双手,自恋地道:“我这双手可是很少干这么重的活。不过今儿看到副座,也是值得了。” 陆云泽面无表情地看了麦雅丽一眼,抬步走进办公室。 麦雅丽讨了个没趣,也不恼火,妩媚一笑,也跟着进屋。 陆云泽在办公桌后坐下,麦雅丽先是拿出一把钥匙,递给他。他伸手过来拿钥匙,可见手上有一道不算明显的伤疤。 麦雅丽因这道伤疤一愣,旋即恢复一贯的妩媚。 “这是副座住处的钥匙。”麦雅丽抛了个眉眼过去,“晚点我可以带副座过去。副座初到上海,人生地不熟,我们可以在夜深人静的屋子里聊聊贴心的话。” “不用了。把地址给我,我自己过去就行。”陆云泽冷冷地说。 赵丽雅的笑容收了收,却并未因为他的冷漠有任何的退避。 “副座有什么吩咐,可以随时叫我,我以后就是副座的人了。”麦雅丽将桌子上的文件推向已经坐下的陆云泽,倾身时,身段更显得凹凸有致,“这里是最近几起让上边头疼的案子,我相信副座一定有兴趣。资料都已经帮副座准备好了。” 陆云泽盯视麦雅丽一眼,忽然向前倾身,就在他的脸要贴上她的时,他才停住动作,轻声说:“能不能做我的人,还要看你以后的诚意有多少。” 他们的脸颊距离两指宽,他说话时,热气都呼到了她的脸上,便是如此,她依旧不慌不忙,笑得妩媚,脸蛋都未见红一分。 陆云泽又靠回自己的椅子上,扫了一眼麦雅丽为她准备的文件。他知道,这里边肯定没有基地的文件。但他不能立刻去找宋庆慈要基地的档案。如果行动队手中有档案,说明基地的保密级别不高,而档案在宋庆慈的手中,说明军统非常重视基地,保密级别也很高。他不知道真正的陆云泽来军统是否背负着什么隐秘的使命,也不知道军统局对基地了解多少,要是自己贸然多说,很可能会引起宋庆慈的怀疑,哪怕非常着急,也得强忍着,只有先潜伏在军统,才有机会调查清楚一切,找到九号的下落。 或许从现有的这些案子着手,也会发现关于基地的蛛丝马迹。毕竟这些事都指向了基地。 除了资料,陆云泽的桌面上还放着今天的报纸。还有那个拍到他照片的女孩谢婉儿,既然她知道谷巽进门时拎了公文包,足以证明她在谷巽生前就在现场,或许她会知道些什么。 陆云泽的手指敲打着谢婉儿的名字,问道:“你们盘问过这位谢记者吗?” “茉莉咖啡厅里当时在场的人,都已经盘问过了。不过从尸检结果来看,谷队长也不一定就是在茉莉咖啡厅中毒的。”麦雅丽翻开一份文件,说:“根据邵医生的尸检报告说,谷队长中的毒是河豚毒。一般这种毒的毒发时间在10分钟到三个小时之间,也就是说,从谷队长家里开始到茉莉咖啡厅,都有可能中毒。我们想要排查到谷队长经过的每一个地方,还需要时间,而且也并不容易。” 麦雅丽在讲解起案情时,举手投足间,虽然还是她特有的妩媚,但声音倒是清晰认真,没有半点的含糊。 虽然两人相处还不到一个小时,陆云泽已经对眼前的女人有了慎重的看法。这女人绝不是她表象上看得那么简单。 陆云泽的视线飞快地从档案上扫过,在案发时的名单上停留有三秒后,忽然开口问道:“这位邵医生是什么人?” “上海有名的西医,也是上边很看重的法医官。之前很多破不了的案子,都是靠这位邵医生提供的验尸线索破的。” “他倒是一人分饰多角。”陆云泽微勾唇角,竟没有展露一丝笑意,“他对茉莉咖啡厅的事情怎么说?” “他承认那天遇到过谷队长,因为是熟人,有上前打了招呼。但他走的时候,谷队长还好好的。”麦雅丽顿了顿,打量着陆云泽问:“副座觉得邵医生有嫌疑?” “名单上的记者谢婉儿是申报的谢婉儿吗?”陆云泽问。 “没错。”麦雅丽点点头,“当天她是和邵医生一起出的茉莉咖啡厅。” “相约?”陆云泽反问。 “不是。谢婉儿想要采访关于周友全的死,所以从医院跟着邵医生去了茉莉咖啡厅。”麦雅丽回。 陆云泽微沉吟,做出了判断,吩咐道:“你去请谢婉儿小姐来一趟。” “我还以为副座会先请邵医生过来,看来副座还是对女人比较感兴趣。”麦雅丽抛了个眉眼,暧昧地说。 陆云泽的脸色沉了沉,并未接麦雅丽的话。 “还是说,副座对谢婉儿拍到的男人更感兴趣?”麦雅丽笑眯眯地问。 “你猜呢?”陆云泽不答反问。 “既然大家都怀疑照片里的人是凶手,我倒是觉得不太可能。”麦雅丽似随口说:“哎哟!你看我,胡说八道了。我就不在这打扰副座的思路了。” 麦雅丽扭着她妖娆的身姿离开,就在她要出门的时候,陆云泽忽然说:“明天带谢婉儿去一趟茉莉咖啡厅。” “去茉莉咖啡厅?可是那里现在已经被查封了。”麦雅丽略微有些惊讶地问。 “去办吧。”陆云泽显然并不想多做解释。 麦雅丽也不再多问,摆动着丰满的臀部出了门,在走廊上拐了个弯,敲响了宋庆慈办公室的门。 麦雅丽进门时,沈丘也在。     “局座,副座那边的事情已经安排好了。”麦雅丽道。 宋庆慈看她的眼神中透着些许的暧昧,吩咐道:“好,你先出去吧。” 麦雅丽关门离开,沈丘才开口道:“局座,陆云泽不但没用我们的人接站,晚了一天才来报道,还刻意回避车站遇袭一事,他肯定有问题。” 宋庆慈的眼中狠光乍现,吩咐沈丘,“给我盯紧陆云泽。他若是有什么异动,随时动手除掉他。” “可是,他毕竟是老板派来的人。”沈丘迟疑。 “若是他不威胁到我,我自是不想让老板不快。”宋庆慈的表情阴历,语气阴森。 沈丘会意,领命。对于他来说,上头的老板是谁不重要,重要是眼前的老板宋庆慈才是他的衣食父母,需要效忠的人。 一大早,谢婉儿就怒气冲冲地从总编的办公室冲出来,赵伟追在后边。 “气死我了。我昨晚在报社熬了一夜写稿子,做准备工作,凭什么不让我报道!”谢婉儿不满地大吼。 赵伟跟在她的后面,追着道:“总编既然不同意报道,你就听总编的吧!” “我们申报的宗旨是以肩荷社会先驱和推进时代的责任,使社会进入合理的常轨,并民族臻于兴盛与繁荣。申报能立足有今天的影响力是凭着新闻报道的真实性。这次六名特高课的人死了,报道出去能提振民族士气。” “特高课的凶残你又不是不知道,何必为了一个小小的报道和特高课过意不去。总编不让你报道,也是为了你的安全考虑。就算你采访了,总编也不会让文章见报。” “就算总编不同意报道我也要采访。”谢婉儿十分坚持地道。 “我的大小姐啊,你怎么就那么不听劝呢?”赵伟苦口婆心,“好,咱们就不说总编。你自己想一想,你那篇消失的公文包见报后,你被各种调查和盘问,还不嫌麻烦吗?你就不害怕事情扯上自己吗?” “人又不是我杀的,我怕什么?”谢婉儿比较直肠子,并没有悟到赵伟话中的担忧,反驳了一句,向申报门口走去。 申报门口,一个穿着褂子的男子站在一辆汽车旁,好像在等人。谢婉儿见状,原本还着急向外冲的脚步忽然收住,转身就要往回走。 “婉儿,这就对了。”赵伟以为她想通了,高兴地大声说:“什么都没自己的安全重要,是不是?” 冷血 第八章 案件重演 谢婉儿一个劲给赵伟使眼色,他还在那喜滋滋的,以为谢婉儿被他规劝的言语说明白了。 汽车旁的男人听到声音,转头看到谢婉儿的背影,几个阔步追了上来。 赵伟吓一跳,不知道这人是干什么的,拉了谢婉儿一下,以免她吃亏。 谢婉儿看到面前的人,狠狠地瞪了赵伟一眼。瞪得赵伟满心的委屈,自己又做错了什么? “小姐,老爷让您马上回家。”褂子男恭敬地说。 “我还有个采访要做,等我采访完就回家。”谢婉儿回得气力不足,她比谁都清楚,她老爹要是派了人来接她,是不会允许她反抗的。 “老爷很生气。让小姐必须现在就回去,小姐不要为难小的。”褂子男的态度恭敬,但言语却表现出了不容置疑。 “我不回去。”谢婉儿顽固抵抗,拿出了小姐脾气。 “老爷说了,小姐要是现在不回去,以后就不能再在申报工作了。”褂子男直接放出杀手锏。 谢婉儿气呼呼地推开他,向外走去。褂子男也不生气,快走几步,打开车门,请谢婉儿上车。 谢家大院,即便是坐落于上海的富人区,也是格外得显眼和壮观。 谢婉儿由下人陪着走进华丽的厅堂时,谢家父亲早就已经坐在那,摆好了阵仗等她。 谢婉儿看到父亲阴沉的脸,下意识地就想要逃跑。 谢柏年大喝道:“给我站住!” 谢婉儿被吼得收住脚步,小声打着商量:“爸,我昨天工作了一天一夜,这会儿又饿又困。有什么事吃完饭再说吧。” “你还好意思说?一个大家闺秀,夜不归宿,像什么话?”谢柏年怒不可遏地训斥道。 谢婉儿见向父亲吐苦水没用,又向母亲投去求救的眼神。 谢母见状,赶紧从旁劝谢柏年,“孩子肯定是在外边忙累了。先让孩子休息一下,吃点饭,有事慢慢说。” “吃饭,吃什么饭?慈母多败儿。”谢柏年的怒气高涨,吼完了谢母,又看向谢婉儿,质问道:“我让你去接陆云泽,你去了吗?” “我有新闻要报道。忘了。”谢婉儿越说越心虚,却还是不甘地反驳道:“他那么大的人,还用人接呀!” “住口!那是你的夫婿!他来上海,你去接他,不是应该的吗?”谢柏年沉着脸,语气不容置疑,“他这次过来上任,我们两家已经商量好了,近期给你们择日完婚。” “我不同意!现在是什么年代了,还包办婚姻。我都没见过他。您也十几年没见过他了。都不知道他现在长成什么样,是什么样的人,就让我嫁给他,我不嫁。”谢婉儿生气地反抗。 “胡闹!婚姻大事向来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谢柏年气得一拍沙发的扶手,怒道:“我让你嫁,你就必须得嫁。” 谢母看两父女闹了起来,连忙劝气得胸膛欺负的谢柏年。 “好了老爷,又不是今儿就要成亲。你先让他们两个年轻人接触接触,说不准婉儿就愿意了呢!” “我不干。谁爱嫁谁嫁。”谢婉儿小声嘟囔道。 谢柏年气得没处可以撒气,愤怒地对谢母道:“看看你养的好女儿,如此忤逆。” 谢母连忙起身,将谢婉儿拉到一边,小声道:“你爸一向最重承诺,更何况你爸的命又是你陆伯父救的,两人可是八拜之交。你现在要是悔婚,你让你爸的脸往哪放?” “妈,你就想因为我爸的脸面牺牲我的幸福吗?”谢婉儿瘪瘪嘴,见反抗父亲无效,开始走怀柔政策,“我都不认识那个陆云泽,两人在一起也不会幸福的。” 谢母拍了拍谢婉儿的手,笑着道:“虽然打你出生之后,他们家就搬到南京。也有十几年没见了!可你陆伯父为人正派,品格高尚,想来他儿子的品行也不会差。陆云泽年纪轻轻就是中校,在淞沪警备司令部工作,前途必然远大。” “妈……”谢婉儿气得一跺脚,“他再前途远大和我有什么关系?我又不认识他。” “我告诉你,我不管你乐意不乐意,我就算是绑也会把你绑到陆家去。”谢柏年恼怒地发出警告。 谢婉儿还要反驳父亲,谢母连忙小声阻止,“快别说了。再说下去,你爸肯定会将你关在家里,直到嫁给陆云泽为止。” “妈,我不想嫁,我想一辈子陪你。”谢婉儿摇晃着谢母的胳膊。 谢母笑道:“别说傻话,女人哪有不嫁人的。” 谢婉儿见母亲这里也想让自己嫁给陆云泽,眼珠子一转,对父亲道:“爸,我总不能都不认识他就嫁给他吧!万一他是花花公子怎么办?” “男人三妻四妾很正常,有几个女人算什么?对你好就行。”谢柏年的思想还很传统。 “那他要是看不上我怎么办?”谢婉儿气鼓鼓地问。 “我的女儿他敢看不上?”这个问题谢柏年还真是没想过。 “爸,我是说万一。他是个花花公子,品性不好,还看不上我。您还能把他关起来直到娶我为止?” 谢母道:“老爷,还是让他们先接触一下吧!万一他们互相不喜欢,也没有必要强求。” 谢柏年想了下,道:“总之一句话,我绝对不会主动退婚。” 谢婉儿暗中握了握拳头,她的坚持取得了一定的胜利,父亲的意思很明显,如果陆云泽想要退婚,父亲就会同意,父亲只是不想违背诺言,做背信弃义之人。 父女俩之间的气氛刚见缓和,这时佣人走了进来。 “老爷,警局侦缉大队的人想请小姐去一趟茉莉咖啡厅。” “不是都问过话了,怎么又叫我去?”谢婉儿纳闷地问。 “哎……”谢柏年无奈,瞪着女儿,“早晚得惹出事来。” “惹出事,我也会自己承担。”谢婉儿有骨气地说了句,向门口走去。 谢母看着女儿离开,不免担心,问:“老爷,婉儿不会真的出事吧?” “我谢家的女儿,我看谁敢?”谢柏年一瞪眼,护犊子的虎威倒是凛凛有风。 谢婉儿被带去茉莉咖啡厅时,陆云泽还未到。倒是麦雅丽站在吧台后,慢悠悠地冲着咖啡,举止自然而优雅,仿佛在自己家里。 麦雅丽微勾艳丽的红唇,问道:“谢小姐想喝什么咖啡?” “我不是来喝咖啡的。”谢婉儿在吧台边坐下,问道:“是你要见我?” 麦雅丽耸耸肩,说:“不是。” “要见我的人呢?”谢婉儿往四周看了看,没发现有人。 “大人物一般都是最后才到,谢小姐要有耐心。”麦雅丽神秘兮兮地说。 “大人物?谁啊?有没有新闻可报?”谢婉儿立刻来了兴致。 “谢小姐就一点都不担心?”麦雅丽将一杯咖啡推到谢婉儿的面前,“请你喝。” “我有什么可担心的,谷队长又不是我杀的。”谢婉儿不以为然地说:“你还没告诉我,哪个大人物要来呢!” 麦雅丽刚要张口回答谢婉儿的问题,陆云泽的声音忽然自门口响起,“既然人不是你杀的,不知道谢小姐可否愿意为了证明自己的清白,重演一下那天的情景?” 他的声音瞬间吸引了谢婉儿的注意力,她转头看去,外面刺目阳光晃照他的头顶,却温暖不了他的冷。即便两人之间有着一定的距离,但那股来至于他的压迫感,还是扑面而来。 陆云泽见她在那愣神,便又问:“谢小姐愿意配合我们的工作吗?” 谢婉儿回神,说:“配合你的工作不是不行,但是你得给我第一手新闻报道。” “我不是在和你谈条件交换。”陆云泽走到谢婉儿的近前,“你是在替你自己洗脱嫌疑。” “喂!我说你这个人还真是会倒打一耙。我有什么嫌疑?我和谷巽无冤无仇的,我干嘛害他。”谢婉儿恼怒地反问。 “谷巽死时,在场的人都这么说。你觉得我应该信谁呢?”陆云泽眯眸,两道寒光射向谢婉儿,“谢小姐能在这里配合,马上便可以回家。” “我要是不配合。你还想严刑拷问?”谢婉儿向来不畏强权,这会儿六号和她摆官威,她自然不爽。 “若非与之有关,何必不配合?”陆云泽看向麦雅丽,“去把申报的总编请回来,我怀疑他包庇杀害谷队长的人。” “是,副座。”麦雅丽领命。 “你……”谢婉儿恼怒,“你摆明了是在要挟我。” “谢小姐要是这么想,我倒是也不介意。”陆云泽走到谷巽被毒死那天的位置坐下,“我相信谢小姐现在可以开始了吧?” 麦雅丽又叫了几个人进来,按照那天咖啡厅的环境做好了布局。 谢婉儿虽然不情愿,但还是努力说服自己。眼前这位军官做事虽然让人不舒服,但若是破案了,好歹也算是好事一件。 谢婉儿把那天与邵阳吃饭,以及后来遇到谷巽的事情又说了一遍。陆云泽全程听得认真,谢婉儿说到兴起时,也就忘记了对陆云泽的不爽。 末了,陆云泽在谢婉儿,谷巽,邵阳,服务员四人都出现在一起时,对谢婉儿一摆手,示意她不要再说了。 冷血 第九章 谁是凶手 “喂,你这人,到底懂不懂得尊重人啊?”谢婉儿不高兴地说:“我还没到凶手那呢?” “哦?你觉得谁是凶手?”陆云泽饶有兴趣地反问。 “当然是拿走公事包的男人啊!他最有作案动机。而且大白天的,他连个脸都不敢露,一看就不是好人。”谢婉儿想起那天的事情,还在遗憾,“我那天差一点就拍到他的脸了。你们说他是不是神秘组织的人?” 陆云泽的脸色阴沉,定定地看着谢婉儿, 谢婉儿说完了,没人回应她,她不解地眨了眨眼,才反应过来。自己这会儿和被拷问的犯人没区别,根本没资格发问。 见她不再说话,陆云泽反问:“说完了?” 谢婉儿撇撇嘴,瞪了陆云泽一眼。对她的厌恶,陆云泽丝毫不在意,而是继续说:“把相机拿出来。” “啊!?”谢婉儿惊愣一下,才反应过来,从包里拿出相机时,还在问:“你怎么知道我带相机了?” 陆云泽没有接她的话,谢婉儿不禁恼火,这人还是一点情面都不开。她问他的话,他几乎一句都没回。但谢婉儿不知道,陆云泽之所以会肯定她带了相机,其实也是对她的另外一种肯定。因为陆云泽看出了眼前这个女孩对新闻的热忱,即便有可能深陷陷阱,她也会带好自己的工具,随时准备为新闻工作而献身。 初进门时的不客气,除去他这人就这么冷淡惯了,也是他对谢婉儿的一种试探。如果不是她的演技太好,他已经可以完全排除她的嫌疑。 陆云泽接过了相机,站起身。对麦雅丽道:“你坐到谷巽死时的位置上。” “是,副座。”麦雅丽在椅子上坐下。 陆云泽又看向谢婉儿,说:“你是那天的邵阳。把那天的情景再重演一次。” 谢婉儿还是第一次以这样的方式参与到案件中来,倒也没有之前那么排斥了。 她也认真,不但把那天的情况都说了,还身体力行的表演起来。说到邵阳偷偷在她的耳边让她拍照的情景,她想要模仿却出现了难度。 邵阳和她的身高差,正好是略微一倾身就可以在她的耳边说了。换到她是邵阳,陆云泽是她,她一倾身,大有向陆云泽的怀里扑去的意思。看得一旁的麦雅丽目瞪口呆不说,陆云泽这种向来不近女色的男人,一见女人投怀送抱,下意识地身体向后倾去。 谢婉儿还在认真的模仿,没意识到气氛的变化,只倾身不行,她索性踮起脚尖,这下的画面简直成了谢婉儿的大胆索吻。 陆云泽从来没遇到过女人这么大胆接近他的画面,下意识地抵触,抬起拿着相机的手,想要挡开谢婉儿的攻势,却恰好按到了相机的快门上。闪光灯一闪的瞬间,所有人的视线都被闪动的光芒吸引,而忽略了刚刚谢婉儿造成的尴尬局面。 陆云泽也在谢婉儿一愣的时候,迅速侧身,稳稳地站到一旁去。谢婉儿却因为身体的惯性,冲了出去,直到额头撞上了不远处的柱子,才停了下来。 谢婉儿捂着红了一片的额头,转头委屈地瞪向陆云泽。这人是神经病吧,让她重演那天的情景,最后居然不配合。有没有点认真工作的态度了? 陆云泽转头,发现扮演成服务生的人已经放下了咖啡杯。而其他人的视线却都在谢婉儿的身上,包括扮演成谷巽的麦雅丽。居然没有一个人的焦点在咖啡杯上。再加之咖啡的香气掩盖,更不可能有人注意到那股子淡淡的杏仁味。 陆云泽的视线一转,看向委屈又愤怒的谢婉儿。她身后的柱子用金色的亮纸包着,映照出她清晰的轮廓和模糊的表情。 “邵医生可没像我这样磕到头,他是在我拍照时,好好地走出去的。”谢婉儿委屈地说。 “送谢小姐回去吧。”陆云泽吩咐道。 谢婉儿被他这不客气的态度气得再次瞪了瞪眼,但也懒得与他计较,冲着他一伸手,“相机还我。” “相机恐怕还不能还给谢小姐。”陆云泽摆弄着手里的相机,格外认真地说:“我怀疑这里边有毒死谷队长的证据。” 谢婉儿惊得长大嘴巴,还不待反驳,又听陆云泽吩咐麦雅丽,“你亲自陪赵小姐回报社,把之前她拍到的照片和胶卷都拿回来。” “是,副座。”麦雅丽利落地领命。 谢婉儿也算是见识过了这位副座的说一不二,懒得再与他多少,狠狠地瞪他一眼,转身想要离开时,差点又撞上身后的柱子。 陆云泽在基地里,见的大多是身手利落,不苟言笑,不多问的人,像是谢婉儿这样话多,好奇心格外强的人,他很少见。大概小的时候见过别的孩子好奇,但这些孩子也都被自己的好奇心害死了。 这样的人,这样的世界,陆云泽忽然觉得很陌生。心底生出一丝曾经被他狠狠压下的好奇心。他想对眼前的女孩进行探究,对这个世界进行探究。他甚至怀疑,自己是否曾与他们存活于同一个世界过。 麦雅丽送谢婉儿回去的路上,谢婉儿一直旁敲侧击的想要问出陆云泽的身份,却都麦雅丽把话题给绕走了。 末了,麦雅丽说了一句意味深长的话,“我也想知道他是谁。” 谢婉儿被说得莫名其妙,什么叫她也想知道他是谁。她的上级她会不知道是谁?不想告诉她就算了,这回答也太敷衍了。 越是没人告诉谢婉儿答案,她越是对这个神秘的高冷男人产生了调查的兴趣。 麦雅丽很快拿到了谢婉儿在谷巽死那天,拍下的照片胶卷,放在陆云泽的办公桌前。 “副座,需要我找人把照片洗出来吗?”麦雅丽循例问。 “不用了,交给我就行了。”陆云泽看着手上的胶卷,目光别有深意。 陆云泽自己在城中找了一家照相馆,给了足够的钱,租用一天,便一个人躲进暗房,将谢婉儿给的胶卷,以及相机里的胶卷都洗成了照片。 相机原本是属于赵伟的,里边便拍了些谢婉儿的照片。采访时,走路时,各种侧面的,正面的,其余的多是些采访的照片。谷巽死那天的照片,只有一张谷巽生前的,也就是邵阳与谢婉儿擦身而过,谢婉儿拍下的照片。 陆云泽拿下那张照片,仔细看了一眼照片上的柱子,将照片收了起来。 末了,他又仔细地查看了一遍洗出来的照片。视线最终定格在了谢婉儿一张脸向前倾来的照片上。一整张照片几乎都是她的脸,不但不觉得难看,反而更容易让人看清她精致的五官。这张照片是他无意拍下的她。 陆云泽不禁回想起当时的情景,谢婉儿那一瞬间的靠近,他即便躲闪利落,却还是有些微的慌了。 “副座,局座请您过去。”麦雅丽的声音从暗房外响起。 陆云泽从思绪中回神,他并没有告诉任何人他在这里。麦雅丽还是能准确的找到他。他如今在明,事事受人关注,已经不同于昔日暗处的六号。 “知道了。”陆云泽淡定地回了句,将自己为谢婉儿拍下的那张照片也拿下,放入兜里,便拉开了暗房的窗帘。胶卷受到曝光,顷刻被毁坏。 陆云泽拉开暗房的门,麦雅丽就站在门口静候。 暗房里洒出来的阳光让麦雅丽有那么一刻的眼神闪烁,旋即便见她妩媚一笑,似随口问道:“副座不是在里边洗照片吗?” 陆云泽将她细微的表情尽收眼底,却好像什么都没发现,淡定地说:“已经洗完了。我未发现什么异样。你进去看看有没有需要的留存,如果没有就连同相机一起还给那位谢小姐。” “是,副座。”麦雅丽领命,走进暗房。看了一眼直接暴露于阳光下的胶卷,又看了看挂着的照片,末了伸手拿下谢婉儿拍下的那张六号的照片,陷入了思绪。 宋庆慈的办公室中,气氛凝重。 沈丘站立在一旁,说:“局座,属下已经让麦雅丽去请副座回来。只是如此一来,岂不是打草惊蛇了?” 宋庆慈坐在宽大的椅子里,缓缓眯起眼睛。 “我就是要让他知道,这里是上海,不是南京。”宋庆慈握着椅子扶手的手缓缓收紧,眼中的光芒越发狠辣。 “局座明智。这个陆云泽仗着自己是南京那边亲自调派的,根本不把局座放在眼里。一来就想插手所有的事情。”沈丘附和一番后,又道:“局座您说,南京那边亲自调一个副站长过来,到底是什么意思?难道是想撼动局座的位置?” “原本我并不想猜测南京的用心,如今这个陆云泽太多事了,也就不能怪我多想了。”宋庆慈隐忍着,但压抑着的怒火还是要喷涌而出。 “陆云泽一来,就奔着基地的事情。难道是南京政府对局座调查神秘基地的没有进展的事情而不满?可是,我们明明已经上报,基地被剿灭。为什么陆云泽还要调查?”沈丘猜测一番,惊道:“难道南京政府知道我们剿灭的基地并不是真的?” “不管南京政府和陆云泽的目的是什么,也要陆云泽有命去领这个功。”宋庆慈阴狠地笑了笑,“把陆云泽给我看紧了。” “是,局座。”沈丘领命。 冷血 第十章 稽查处 陆云泽去宋庆慈的办公室时,沈丘还在。一见他来,宋庆慈旋即笑容满面,对他道:“云泽回来了?快坐。” 沈丘恭敬地问候:“副座。” “嗯。”陆云泽应了声,落座。 “怎么样?谷巽的案子可有发现?”宋庆慈关切地问道。 “暂时还没有。”陆云泽淡定回了句,复又问道:“局座,我能不能见一见谷队长的验尸官?” “谷队长的验尸报告,邵医生那边已经给过来了。副座可是觉得其中有哪里不详尽?”沈丘问。 “倒也不是。之前车站枪击案里的六具尸体,不也是邵医生负责?我想去问问他,这两起案件有没有关联。”陆云泽不慌不乱地回。 宋庆慈沉默了一瞬,笑着道:“这个案子一直是沈丘负责。”他说着看向沈丘,“你带云泽去一趟医院。” “是,局座。”沈丘领命。 谢婉儿被逼去找陆云泽,谢柏年严令她请陆云泽晚上来家里吃饭,要是陆云泽不来,谢婉儿就别想工作了。以后只能老老实实地在家里等着结婚。谢婉儿是新时代女性,就不是相夫教子的性格,让她不工作,简直和杀了她没有两样。为了工作,为了自由,只能无奈前来。 谢婉儿站在淞沪警备司令部的门口,门两侧书联“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须努力”。正对大门高约8米、宽约15米的照壁,上书《中国国民党党歌》。这里是上海地方最高军事首脑机关所在地,可以说在这里工作的人都高人一等。便是连大门口的守卫,头昂得都比别的地方高。 守卫见谢婉儿上前,拦住她,问道:“小姐,这里不能擅入,你有什么事?” 谢婉儿也不在乎,不让进更好。她随口回:“你好,我想找一下陆云泽。” “陆云泽。”守卫想了一下,还是没想起陆云泽是谁,转头问道:“你们知道谁是陆云泽吗?” 其他人纷纷摇头,都没听过这个名字。 “小姐,你找的人是哪个部门的?什么军衔?”守卫不厌其烦地又问。 谢婉儿想了想,说:“他应该是警备司令部稽查处的中校。” 士兵一听稽查处,乐了,说:“小姑娘,你被人骗了吧!我们警备司令部有军需处、总务处、军法处、审讯处、副官处等机构,就是没有稽查处。” 谢婉儿一愣,随即眼中露出一丝狂喜。警备司令部竟然没有稽查处,太好了! 看来陆云泽是胡说八道的,估计连中校的身份也是骗人的,很可能是找借口和自己完婚,觊觎她家的财产。看来陆家现在混得很可能没有说得那么好。若是被她抓住了小尾巴,揭穿他的真面目,她不就给谢家立了大功,也不用和这种人完婚了。 既然找不到陆云泽,谢婉儿也不打算继续费力寻找,直接去了圣玛利医院。 此时,陆云泽正在沈丘等人的陪同下来到圣玛利医院。 陆云泽听沈丘说邵阳是上海最优秀的验尸官,对六号下手的习惯了如指掌,陆云泽想会会这个邵阳,到底对他了解多少。 要是邵阳分辨不出他如何还好,要是分辨得出,那么这个人就绝对不能留,必须死,才能保证自己的安全。 邵阳正在病房给住院的患者检查,看到沈丘带人过来,检查完最后一名患者,才将手中的病例交给温小玉,走出病房。 邵阳打量了一眼沈丘身边的陆云泽,高大精神,身体笔直,即便是不言不语地站在一旁,也让人没办法忽略他的强大气场。 陆云泽猜到,眼前的人就是邵阳。这人看起来文质彬彬的,与普通医生并无区别。但他知道,能让军方看中的人,绝不会是那么简单。 两人的视线在空中碰撞了一下,又迅速分开,好似谁都不曾注意到谁。 “沈队长,你们来我这报道的次数也太勤了。要不然回去跟你们领导反映反映,你们就搬到医院来办公好了。邵阳哀叹道。 “谁让全上海再也找不出第二个像邵医生这么有实力的法医呢?要是邵医生觉得一边给病人看病,一边还要兼顾法医的工作很辛苦,我可以向上头申请,让邵医生只为我们工作,也可以减轻一些邵医生的负担。”沈丘煞有其事地说。 “停!沈队长就是沈队长,一张嘴就往人家的软肋上扎。你知道我最怕见官了。还是待在医院里舒服。”邵阳不再与沈丘玩笑,转入正题,问:“沈队长过来是问验尸结果吗?” “没错。”沈丘点点头,转而介绍陆云泽道:“邵医生,这位是我的上司陆副局长。我这次来就是陪陆副局长来了解验尸结果的。” 陆云泽微勾唇角,主动伸出手,“久闻陆医生的大名,在下陆云泽。” “不敢当。以后要请陆副局长多关照才是。”邵阳握上陆云泽的手。 两个男人相视礼貌性的微笑,两只手一握既松,算是打了照面。 邵阳将陆云泽和沈丘等几人带到太平间,让他们看尸体前,特意提醒尸体因为大火,损毁严重,可能比较恶心。 邵阳抽出几具尸体的抽屉,一股烧焦的糊肉味先传了出来,有两名军统特务看到死者的样子,再闻到这个味道,当时就捂着嘴跑到一边呕吐。 沈丘捂着口鼻,转头不去看尸体,实在太恶心了! 陆云泽的表情却没有丝毫变化,依次看了从谷巽到日本特务的七具尸体,冷静地问道:“验尸结果如何?” “六人被两种手枪杀死,四名被焚尸的特高课成员是被美制的M1911手枪所杀,另外两人则是德制的毛瑟军用手枪所杀。”邵阳来到一具尸体前,指着伤口道:“这是被毛瑟军用手枪所杀的人,腹部中弹,打中肾脏……” 陆云泽微沉吟后,问邵阳:“邵医生,能不能从死者的伤口判断出是什么人所为?之前是否有案件出手的方法和死者的伤口吻合?” 邵阳略显奇怪地看了眼陆云泽,道:“从死者的伤口上看不出任何惯用的手法。” 陆云泽的视线从几具尸体上一扫而过,最后落在谷巽苍白的脸上,问道:“那谷队长呢?” “中毒。”邵阳肯定地回了句,“没有表面伤痕,也不能确定中毒的时间和地点。这些我在验尸报告里都有细述。” 陆云泽盯视着泰然自若的邵阳,听他说完所有话也没有任何的反应。 邵阳迎上他打量的视线,淡定地问:“陆副局长有什么疑问吗?” 陆云泽点点头,回道:“是有一些。” 沈丘实在受不了房间内的味道,尤其是邵阳和陆云泽的态度,看两人的样子,在这里谈上一个小时都不带离开的。沈丘打断邵阳的话,道:“副座,邵医生,尸体也看了,我们是不是出去聊。” “嗯。”陆云泽点了点头。 沈丘得了命令,如释重负走出太平间。 陆云泽向门口走了两步,忽然停下脚步,他身旁的邵阳便也跟着停下了脚步。 “我看邵医生的尸检报告上写,谷队长中的是河豚毒。因此判断不出中毒的时间。”陆云泽微沉吟,似随口感叹道:“若是谷队长中的是氰化物一类的毒药,便可以锁定他是在茉莉咖啡厅中的毒了。” 邵阳脸上的神情微僵,一瞬便转为自然,道:“要是那样,就方便你们调查了!”  陆云泽略微勾了勾唇角,好似认同地点了点头,再次抬步向太平间外走去。 几人出了太平间,沈丘还觉得一身的冷意。太平间里那种渗入毛孔的阴寒还真不是一般人能淡然处之的。一般人没事,谁也不会愿意往这里凑合。 沈丘这么想,还真是错了。几个人刚一出太平间,一抹小巧的身影,就向这边寻了过来。 谢婉儿见邵阳和沈丘都在,兴奋地走过来,问道:“邵医生,沈队长都在啊!太好了,我正好有事情要请教两位。” “我恐怕帮不了谢小姐。”沈丘立刻把门封死。 “那我可不可以进去看看?”谢婉儿指着身后的太平间,试探着问时,陆云泽恰好从太平间走了出来。 谢婉儿不禁愣住,惊呼:“你怎么也在?” 沈丘并不惊讶,早就知道陆云泽见过了谢婉儿。但邵阳还是微微有些惊讶的。这位新来的陆副局长,已经见过了谢婉儿。不难猜到,比起那六具日本特务的案件,他似乎更关心谷巽的案件。 “谢小姐还真是我见过的对工作最有热情的记者,刚刚报了个大新闻,这会儿又对医院的太平间感兴趣了。”陆云泽声音无波地说。听到谢婉儿的耳朵里,却怎么都觉得像是在讽刺她。 谢婉儿露出嫌弃的反应,心里排斥陆云泽,但表面上还是讨好地笑笑,说:“我听说这里送来了六具尸体。都是些什么来头?为什么被杀?” 陆云泽仿佛没有听到她的问题一般,一点反应都没有。 谢婉儿只得转首向邵阳求救,看着他笑弯了一双眼。 沈丘怕邵阳多言,连忙道:“我们还在查。谢小姐等我们公布最新消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