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 逼婚 春浓看着自家小姐这两日忙前忙后的变卖了所有值钱的首饰发钗就觉得一阵心痛,她看着房中还在忙活着收拾包袱的杜如月说:“小姐,你这样一口气把自己所有喜欢的首饰都变卖了,让张公子去上京赶考,你难道就没有想过他高中之后万一对你变心了,不回来了可怎么办啊?” 杜如月一张如花似玉的鹅蛋脸上,柳眉舒展,高耸的琼鼻之下樱桃小口莞尔一笑,“不会的,我相信他。” 看着她脸上露出的似乎对往日生活都已尽在咫尺的憧憬样,春浓暗骂了那该死的张一凡一声,又劝道:“我的小姐啊,你能不能清醒一点,眼下杜家的生意一日不如一日了,你与其变卖这些首饰去助他人高就,何不将这些钱财留与自己日后的不时之需。” 春浓劝得上心,可那杜如月却并不在意她说的话,将包袱中塞进银两后似乎还嫌不够,又装进了几件她前几日急忙忙让府中裁缝做好的男子新衣,一看这布料,竟是要比她身上穿着的衣衫还好。 春浓已经被她气得说不出话来,支支吾吾站在房中走过来又走过去的叹了许多的气。 最后,杜如月看她一眼,招手道:“好了好了,春浓,你这也别跟我在这唉声叹气了,还是快些帮我今夜想办法将这些东西送到张郎的手上吧。”她走到春浓的身旁,轻拍了两下她的手,“动作小心些,可千万不要让我爹发现了去。” 春浓暗叹自家小姐的理智只要一碰上那姓张的男子就没什么好下场,她又是抱怨了几句,还是听话的背着包袱小心翼翼的出了门去。 她这前脚刚走,杜如月来到床榻边刚拿起一本经书来。 只听门外传来一阵喧闹之声。 她连忙放下书,走出去查看。 “都给本公子砸了!使劲的砸!”一个陌生男子的声音猖狂的从前院传来,杜如月看着站在圆形走廊上的丫鬟说:“看去瞧瞧,前院发生什么事了。” 那丫鬟应了一声,小跑了出去。 半响又快跑了回来。 “小姐,小姐不好了。” “发生何事了?你莫要着急,且与我慢慢说来。” 杜如月今年方才满二八,按照这古镇县的法律来说尚且是闺中待娶的女子,是还不能够明目张胆的出闺房的。 那丫鬟喘了几大口气,眼神慌乱震惊的拍着自己的胸脯说:“小姐,那李县令家的李公子带着一群衙役正在咱们府中砸东西!” “什么?他凭什么这样做?父亲可在府中?”杜如月一张圆润如玉的鹅蛋脸微怒,面带恨色的问。 丫鬟摇了摇头,“方才王管家还在府中说起老爷今日清晨便已出门去查看商铺了,这一会儿怕是也有人通报了,想必正在往府中赶吧。可是,小姐,那李公子已经砸了院中的会客厅了,现下该如何挡住他不往后院来了?” 话音刚落,李财的声音已是气势汹汹的来到了走廊处。 远远地,他便看到了这便房门外站着的一道倩影,心中早已对这杜府小姐心驰神往已久的他“蹭蹭蹭”几个大步走上前来。 “杜小姐,李壮这厢有礼了。” 杜如月看到他走近的身影,慌忙间赶紧背过身去,不敢与他正面相望。 而她身边的丫鬟已然是被李壮这副凶神恶煞的模样给吓到了! 方才她出去查看消息的时候还只是远远的瞄了他的背影一眼,却未曾料想到此人长相竟是如此的粗鄙丑陋,肥头大耳的国字脸上长了一芝麻绿豆般的小眼,看他说话时还忍不住伸出手指去抠挖鼻孔的恶心样,她忍不住的冲着身旁的花丛“哇”地一声吐了出来。 杜如月看到丫鬟吐了,连忙关心的问道:“巧巧,你这是怎么了?” 巧巧一只手扶着桃花树,一只手叉着腰,口中的秽物一个劲儿的往外蹦跶,她的脑中此刻只剩下那李壮的尊容。 且别说这李壮长得如此令人恶心,他这肥硕如猪的身材又何曾不令人害怕呢? 听闻坊间的人对此人也有一些较为独特的评价,有人说就连这李壮的老母怀胎十月刚将他从娘胎里捞出来的时候,也被他这张丑脸给吓得三天三夜没合眼,后来更是直接双腿一蹬,升天了。 后来也有人说这李壮命犯太岁,是个天生的克娘克妻的东西,所以才这么一二十年过来了,他的后房中少说也被他相继玩死了七八个小妾侍女。 杜如月虽然没有见过他,但平日里听闻丫鬟们凑在一起说话时也还是偷听过几分关于他的消息的。 如今真人就在眼前,她更是连眼睛都不敢睁开看他了。 李壮见佳人不回话,又背对着他。 他那绿豆眼上下打量了杜如月的身姿一番,最后目光色眯眯的停在那翘臀之上。 他认不出伸出手去拍了一下。 “啊!”杜如月连退几步,生生撞到了门栏上。 正因如此,她也恰好回过了头来,视线直直的对上的眼前这一张令人恶心后怕的长满白色流脓物的脸。 她一把捂住自己的嘴巴,只感觉胃中有东西在翻来覆去的呼之欲出。 李壮刚才那么一拍,触感非凡,眼下正笑眯眯的搓着两只手向杜如月一步步靠近。 杜如月往后退着,“你,你要做什么?” 李壮说:“不做甚么,本公子只是想要请你到我家府中一叙,聊表在下对杜小姐的多日相思之苦。” 他用词文绉绉的,偏偏配上了这么一张邪气冲天的脸,真真是让人恨不得瞎了眼。 杜如月已经退无可退了,她的身子背靠上木窗。 “那,那你只消上门交与我爹爹一张拜帖即可,明日我自会到你府中去与你一叙。”看他越来越近的身影,她心下一急,只能如此回复他,只希望这缓兵之计能够有所收效。 李壮“啪”地一声单手拍上她脑后的木窗,杜如月被他如此粗鲁的举动吓了一跳,却仍是冷静沉着的看向他,目光之中带着几分怯意。 “你别以为老子不知道你们杜家是怎么想的,嫌弃本公子的长相配不上你杜如月是吗?”李壮欺身向前,那张流脓的猪头脸距离杜如月已是越来越近,他凑得这般近,口中喷出的唾液亦是带着一股恶臭扑面而来。 杜如月实在忍不住了,便蹲身从他的腋下钻了出去。 她娇笑道:“李公子这是哪里的话,我杜家又岂是这等肤浅之人,您还是回府中去等着吧,若我爹爹回来了,我一定禀报他今日的情况,好让他明日准许我到李公子府上一叙。” 那李壮虽然长得像个大老粗,但好在脑子还没有蠢到极点。 她杜如月是谁? 这杜府若不是因为这几年的饥荒闹得入不敷出的接连倒闭了几十家店铺,这杜家小姐那可真谓是古镇县中多少青年男子的梦中情人,暂且不说她这相貌是如何的惊为天人,好似九天玄女下凡,但凡有幸见过此女一面的人,无一不拍手称赞,日后亦是接连几月难以入睡,只要一闭上眼,梦中便全是她那玲珑身段,绝美的面庞,实在是催得人断肠。 偏偏这杜如月不仅长相上佳,才不过十岁时就已经在这方圆几百里的县城之中无人可以匹敌,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才智又是一等一的厉害。 听闻坊间流传过这样一个故事,那日恰逢有一男子从不远千里之处的京都慕名而来,跑到杜府来求见杜小姐一面,偏偏被那杜老爷给拦了下来,说是闺中女子不便见客。 那男子也是个厉害的人物,当即找来了十几人壮汉将他抬上了杜府墙头,日日夜夜这般伏在墙头上等了整整三天三夜没有合眼,便只是为了看那杜小姐一眼。 后来杜如月听闻了此事,心肠善良的她并没有派人将此事禀告杜老爷,倒是亲手写了一封书信让丫鬟绑在一盒吃食上,扔上了墙头。 听后来的人说,那京中来的公子当时就被杜小姐的气度和才思所折服了,当即退下了墙头,并且立誓再也不会如此前来骚扰杜小姐了,她便是那天边的月,自己是那地上的泥,便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再敢去肖想的了。 此言一出,多少男子效仿其法,纷纷爬上杜府墙头。 均是被那杜如月用不同的法子给劝退了下去,并且还让那些爬墙头的男子从此之后自发组成了一批护卫杜府墙头的队伍,再也不肯让他人来肖想她的面容。 这得是何等的智谋啊? 当然,李壮初初听到此事的时候只觉得锦上添花,他本就对这杜家小姐势在必得,不管她聪明与否,就算脑子呆蠢是个二愣子,他也娶定了她! 但他来时心中是这般想的,现下听到杜如月那好比珠玉落盘般的黄莺出谷之音时,他心中烧起一股瘙痒难耐之感,冲上前去便是一把想要捉住她的手腕。 杜如月看准了势头,歪身一躲。 “杜如月,你别以为老子不知道你爹那个老家伙看不上我李壮,不想要与我结成亲家,本公子可没有耐性继续与你们玩耍下去,我爹说了,若是今日你还不愿意答应嫁给我做妾,那明日便是他杜中天的入狱之日!” 正文 第二章 锒铛入狱 天色一暗下来,府外终于传来杜老爷回府的消息。 杜如月也顾不上什么不能出后院的规矩了,面上挂了一道面纱便奔了出去。 “爹爹,你回来了。” 杜中天虽已年过半百,可面上仍是一派清俊之色,不难看出他当年的风姿是如何。 此刻他卸下手中的提盒,穿得一身深紫色长袍,广袖博襟的走上前来,一把揽住一脸愁容的杜如月。 “为父今日去那古镇县中的商铺问了,这几日生意每况愈下,咱们府中欠下的外债已是不少,为父打算就此将杜府变卖了罢,好还上那些欠了人的外债,如月,日后你我父子的生活便会越发艰难一分了。” 杜如月本是打算先将今日府中发生之事告知他的,可谁知听到父亲这满带叹息的噩耗时,她强撑住身子没有倒下,反而露出一个支持的笑容来,“爹爹,日子就算再苦再累女儿一也不怕,我会写字,日后若是不行了,我还能女扮男装上街贩卖几幅字画,爹爹莫要担心,我们杜府一定会再东山再起的。” 半空中月明星稀,夜凉如水。 此刻父女二人的人也算是紧紧相连在一起,两人心中都是抱着即便日后有再大的苦难也会一起携手渡过的念头。 就在此时! 门外忽然传来一阵错杂凌乱地脚步声,听起来似乎门外有一群人正在向这里赶来。 王管家急忙跑上前来报,“老爷,那李县令带人来了!” 杜中天看着怀中刚满及笄之岁的女儿,眸中尽是不舍,“如月,不管怎样,为父既然不许你嫁给那穷酸秀才张一凡,便更是不会舍得你委屈去给那李县令的脓包儿子做妾,无论如何,都有为父在。若是今日为父有所不测,你明日便将这杜府中的下人们都遣散安抚好,将这宅子卖了,带着两个丫鬟先到外面暂避几日风头。” “爹!”杜如月原以为他不知道今日府中发生了何事,不曾料想父亲竟是把后续的一切事情都安装好了。 她的泪水忍不住滑下脸庞,“爹爹,女儿不要,女儿要跟您在一起!” “如月!你应当明白我杜府不能就此消弭!” 杜如月看着父亲两鬓间偷藏的一丝白发,心中酸楚难当。 “碰!” “杜中天!开门!”门外传来一声叫喝声。 “王管家,你与我出去,其他人都躲到后院去吧,如月,你和巧巧从后门出去。”杜父来到她的身边,手中塞给她一碟用锦帕仔细包好的物什,抬眼环视了一圈问:“春浓呢?” 杜如月忙抹了泪水说:“我今日正好让她出去帮我办点事。” “行吧,那你快走吧,剩下的事就交与为父来应付了。”他的目光如炬,容不得杜如月有半声反抗。 杜如月也是聪明之人,她又怎会不知那李壮的目的皆在于自己,只要她还没有被他们捉到,那么父亲便不会有什么生命危险的。 思前想后半响,杜如月带着巧巧从后院溜了出去。 其余的下人却是怎样也不肯避开,杜中天待人一向温和有礼,即便是面对下人也是舍不得任意打骂的,现下杜家遇了难,便都想要与他一同应对。 “老爷,我们不走,我们便是拼上这条命,也会与您一起共同守住杜家,护好小姐的。”王管家带头说道,站在他身后的人连连附和。 杜中天眼眶湿润,看着院中的一干人等,拱了拱手,“我杜中天今日在此起誓,若今日大难不死,日后定要重谢各位的不齐之恩!” 话音刚落,门已被人从外用圆木撞开。 为首的是那古镇县的县令,李尚。 他两撇八字胡挂在一张方正圆滚滚的脸上,双手扶着好似怀胎十月的大肚,走进门来。 “杜老爷,怎么本官在门外敲了这么久的门,也不见你府中有人来应个声呢?” 杜中天冷笑一声,“李县令见谅,杜某正要为县令开门,这不是您就撞门进来了吗?”他语言讥讽,丝毫不给李县令半分颜面。 李县令眼一眯,“今日犬子上门叨扰一事实在抱歉,不知杜老爷将上次本官提议的事考虑得怎么样了?” 杜中天仰天长啸一声:“李尚,要杀要剐随你的便,女儿我是决计不会让你儿子糟蹋了去的!” “你!”李县令手一挥,“来人!给我将那杜中天给绑了!大胆刁民,本官现在收到有人举报,杜府之中竟然私藏朝廷罪犯!” 杜中天虽没有料到他会来这一手,强行给他套上一则罪名,可也是早就做足了入狱的准备,只要如月安全的逃了出去,那他便放心了。 几个衙役三两下便把杜中天绑了,带上枷锁押着往李县令的身后走。 李县令环顾了四周一圈,发现院中多数是丫鬟下人,竟是没有儿子所说的杜府小姐。 他问道:“杜如月呢?” 杜中天不答,院中下人无一人回答。 李县令一怒,“大胆!来人给我进去搜!” 此刻,另一头带着丫鬟巧巧从后门溜走的杜如月仰头看了曾经从小长大的杜府一眼,毅然决然的拉着丫鬟从一道小巷中穿过,迎面跑来一个粉衣女子,脚步匆匆,形色慌张。 杜如月一手将她拉住,拽到身边来,“春浓!” 春浓满脸泪水,早已被邻居相传的杜府老爷被抓的消息吓得六神无了主,看到眼前的人是杜如月之后,她一把扑进她的怀中,哭诉道:“小姐!吓死奴婢了!” 杜如月一张小脸蹦得紧紧的,拍了拍她的后背说,“春浓,别怕,我想,我们得准备一下上京了。” 春浓猛地直起身来,“小姐,你莫非是想要上京去找张公子?”眼下老爷都已经锒铛入狱了,小姐却还有心思去寻那心中郎君! 杜如月咬唇解释道:“不,我想去京中找人帮忙,解救父亲,若是仅凭我一人之力,这要何日何月才能将他救出,那李县令一家抓不到我应当也不会对我父亲做什么的!”面对春浓的质疑声,她实在无法将第二点理由说出,那就是,父亲已被陷害入狱,她孤身一人又要如何应对这接下来的劫难呢,只便是寻求一丝丝的慰藉与依靠也好啊。 以张郎的才智,定是能够一举高中的,那不是就可以和她一起回来救父亲了吗? 杜如月在心中想道。 说做便做,她们走出巷道时,街道边已经有来来往往的民众将路道堵住,都在纷纷观望着被压在囚车中的杜中天,人群之间有人指指点点的说:“都怪这杜中天生了个美如天仙的女儿啊,要不然哪会有这般下场。” “小姐!”春浓和巧巧左右按住了想要出去与人理论的杜如月,“小姐我们还是快走吧,若是被那李县令的人看到了,老爷的一切努力就通通白费了啊!”站在她身旁的巧巧说。 杜如月一咬牙,三个人转身离去。 身后传来那李县令嚣张的笑声,“杜中天,怪只怪你生个了孬种一般的女儿!若是她此刻出来速速伏法,本官想必还能饶你一命!” 杜如月浑身发颤,双脚几乎不能够再行走,巧巧和春浓一人搀扶住她的一只手,将她带出了小巷。 “春浓,你去买点干粮,我们今夜就正装上路。”说到这里,杜如月看了看身边的两位清秀可人的丫鬟和自己的一身裙装,这样装扮上路想必还没有走上管道就会被拦了下来吧。 她又说,“巧巧,你和我去买几身男装吧,我们这样怕是不妥。” 三个人兵分两路。 一个时辰后,三个俊俏的小郎君出现在古镇县的护城河边。 杜如月看着熟悉而陌生的古镇县,喃喃自语:“父亲,你一定要等我回来救你!我一定会将那李氏父子一家都绳之以法!” 这个时候的杜如月压根不知道此刻古镇县中已是乱成了一锅粥,为了搜寻到杜如月的下落,李县令和其子带领了几波人马纷纷守在了杜府的前门后门,还有各处通往其他县城的管道上。 要不是她们趁着月色行动得快,这一次只怕是在劫难逃。 春浓看着自家小姐眼中的悲戚之色,忍不住劝慰道:“小姐,您千万要坚持住,眼下杜府只有您能够撑着了。” 说着说着,她的泪水也忍不住的肆意流淌了其他。 巧巧见两人一哭,也随之小声的啜泣起来。 三人团团抱住,姿态全无的趴在这护城河边的青草从中,哭声哀恸至深,连夜晚出来觅食的猫头鹰也忍不住停留在护城河的桥头上安静的鸣叫着。 天色如墨一般包裹着大地,这夜色中单薄身影在凉风中颤抖着身体,抑制不住的哭声越来越大,后又渐渐变为小声的啜泣,最后,隐于黑暗之中,再没有半声哭泣声传出。 杜如月抬起衣袖擦去脸上的泪痕,此刻的她身穿一件朴素的墨蓝色长衫,已是一身寻常男子装扮,头发高高的挽起一半藏在书帽之中,脸上也未施半点粉黛,看上去,竟好似一上京赶考的瘦弱书生,万分得惹人怜爱。 正文 第三章 路遇贵人 赶了一天一夜的路,终于赶在今夜的黄昏之前来到了驿站旁的客栈。 眼下刚过了隆冬,夜风中夹带着一丝寒气,直逼得“同源客栈”外的三个小公子齐齐拉紧了衣衫。 满天尽是通红的晚霞,映得三人的面颊出奇的红,就好似的八月的红苹果,让人忍不住的想要咬一口那粉嫩透着红润之色的脸蛋。 尤其是中间身高较为高挑的一人,鼻头虽然染上了一抹黑灰,但却半分也不减轻其俊俏之色。 客栈中的中央位置的一桌四人已经举箸看了他们许久。 正中央的那名男子身穿一袭绣金纹黑袍,凤眸轻眯看着客栈外,棱角分明的脸庞如同雕刻般俊美绝伦,剑眉轻挑,整个人光着这么端端坐在那简陋的木凳子之上,也平白衬得这空旷无人的客栈多增了几分光辉。 犹豫半响,杜如月还是带着身旁的两人走进了客栈。 春浓看着这间从外面看上去灰败狭窄的客栈,从身后拉了拉她的衣袖问:“小,啊不,公子,我们真的要在这里住一晚上吗?可是你看这客栈都没有人耶。” 巧巧也缩了缩身子藏在她们的身后。 对于三个从未出过远门,不知世外凶险的女子来说,这世上大多数人的面孔都是恶人之相。 “公子,你看这三位女子谁是小姐?谁是丫鬟?”黑袍华服公子旁的一名抱刀侍卫问。 他摇了摇手中的纸扇,嘴角微微勾起,凤眸中尽是玩味,未语先含三分笑,看上去又是风流俊逸,又是邪气冷傲。 “这还用得猜吗?中间那人是小姐,身旁两位自然是丫鬟。” “这是为何?公子你看,身旁两位明显退到了那中间女子的身后,哪有丫鬟敢这样对待自家小姐的?”那侍卫看着门外的奇怪三人组,感到一丝诧异和想不明白。 “倒是有趣之人。” 客栈中的小二一见三人走进门来,连忙吆喝一声凑上前去问:“三位客官,是打尖呢还是住店?” 杜如月也是第一次不带面纱的与古镇县外的陌生男子对视,她眼神有些闪避的说:“我们住店,劳烦给我们三人安排一间房,再送些吃食上面便可。” 小二面露难色,这三人看上去虽然衣饰简朴但举止之间也并不像是穷苦之人,便好声好气的回道:“三位公子不知,小店一间房中只有一张床铺,三位公子纵使身材瘦弱,但要强挤在一张床榻上睡觉,只怕是一夜也睡不舒服。” 他的话刚说话,巧巧连忙抓紧了杜如月的手,小声道:“公子,我可不敢一个人睡啊。” 杜如月看向春浓,她的脸上也尽是惧怕之意。 “麻烦这位小哥给我们开两间房吧,这是房钱您收好。” 一锭银两安然躺在小二染了些灰的手掌心中,他两眼发光,暗叹还好自己在这客栈中也算是元老级的人物,要不然换做是常人定会得罪了这一行阔绰客。 他亮声吆喝一声,带着人就往楼上走。 “好嘞,客官楼上请!” 杜如月进来之时便觉得客栈一楼中总有几双意味不明的眼睛在盯着她们,于是她上了楼便稍稍回过头来一瞥。 只见楼下一黑袍公子视线正往这边看,她扭过头去看向另一边,却见楼下一桌两人也目光闪躲的低下头去吃饭喝酒。 她心下生疑,但也没有多说什么,随着小二上了楼。 小二给她们分了两间房,均是靠窗的位置,巧巧和春浓住一间,而她一个人则独自住一间。 “几位公子在房中稍等片刻,我这就去帮几位的饭菜端上来。” “嗯。多谢。”杜如月点了点头。 那小二一走,春浓和巧巧立刻挤上身来,“小姐,小姐!” 杜如月瞪了她一眼,春浓忙捂住嘴巴,改口道:“公子,你一个人晚上能睡着吗?这荒郊野外的,便是夜里听着那呼呼刮过的风声我都害怕得很。” 杜如月又何尝不怕呢? 她亦是第一次出远门啊,且是独自一人带着两个胆子比自己还小的丫鬟,这一路上为了防止被李县令的人捉住,她们都是尽可能的避免走管道,所以昨夜已是在那荒草丛中躺了一夜了,春浓与巧巧一夜尖叫未眠,她又何尝睡着过一炷香的时辰呢? 但是眼下的情况绝不允许她退却,若是她也面露惧色,那巧巧和春浓岂不是更害怕了? 打定主意,她面上柔和的笑笑说:“没事,你们两个一路上也辛苦了,今夜好好休息吧,明日我们可以晚点上路,养好精神要紧。” 三人互看着彼此眼下的深紫色,心知这几夜大家都没有睡好,便点了点头回了房中。 过了一会儿,那小二哥手脚麻利的将饭菜送了上来,杜如月极快地吃了几口,将肚子填饱后便早早熟悉睡觉。 这么一躺,也不知道是这几日太累了,还是怎么,她竟是没一会儿就睡着了去。 半夜,房外传来“咚咚”地脚步声,兴许是睡够了的杜如月猛地惊醒过来。 她捏紧枕头下的一把匕首,紧紧地抱在怀中。 耳朵亦是竖起了听着外面的一举一动。 盈盈月光下,有人戳破了纸窗户,捅了一根又长又细的管子进来,杜如月一惊,忙半坐起身来,蹑手蹑脚的取了一旁桌子上的毛巾灌满了茶水,捂住了自己的鼻口。 她以前在书中看过,这些卑劣的手段是江湖上的小贼盗匪们善用的伎俩。 糟了,她是没事,可是巧巧和春浓怎么办! 正当她在房中急得坐立不安时,门外传来一声低语。 “老大,旁边那房间里的人搞定了!”一男子说。 另一个男子低声一笑,“走!先把他们劫了再说!” 脚步声渐渐离去,杜如月忙拿起床上的包袱绑在身上,轻轻打开房门,四周一看没有人后才走了出去。 她现下要怎办才好! 去找客栈老板和小二哥帮忙吗? 不行!万一他们亦是帮凶怎么办? 就在这时,杜如月的眼前突然浮现出今日进客栈之后匆忙间一瞥的那张贵气逼人的英俊面庞来,他们定是富贵人家的子弟,况且那人身旁还有带刀侍卫守着,想必定有能力降服收拾! 打定主意,杜如月刚才踏出脚去,身后传来一声男子的惊呼,“谁在哪里?站住!” 她一听声音,好似是方才站在她门外说话的其中一名男子,来不及多想,只能拔腿就跑。 身后传来三两声追赶的脚步声。 “咚咚咚”此刻客栈之中静谧无声,四周充斥着她一人如鼓的心跳声。 突然,一只手抓伤她的手臂,将她拖进了一间房中。 “唔!”杜如月一惊,忙掏出藏在宽大衣袖中的匕首向身后那人刺去! 他身影一闪,捂住她嘴巴的手也随之撤了下来。 黑夜之中,只听三三两两的闷笑声随之而起。 他说话的声音低沉有力,带着几分薄暮冥冥的磁性在她的耳边响起:“你倒是反应敏捷,我可是你的救命恩人啊。” 听他这么一说,杜如月依旧保持着防备的姿态,趁他说笑间蛮力将他的手一抓,挣脱开来。 “你是谁!”她举起匕首问。 房间中响起第三人的声音,“公子,这位小公子好似并不领情啊。” 他不慌不忙,借着窗户透进来的月光走上前来。 杜如月晃了两下匕首,她的整哥手臂现在几乎呈现出一种僵硬的姿势,要不是本能的想要逃生,她估计自己早已经被吓得双腿发软的跪倒在地了。 男子神不知鬼不觉地一把捏住杜如月的手腕,匕首应声掉落。 他捏住她冰凉如玉的手腕,目光炯炯的看着她,“别怕,我只是想救你们。” 借着浅浅的月光,杜如月也总算看清了眼前的人,可不就是她方才想要寻求的救命之人吗? 她双手抱住他的手,“我还有两个丫……兄弟在旁边的房中,还望公子出手相救!” 那人看她不过一瞬之间便确定了自己的身份不是坏人,并大胆的求助相救,看起来不但是个有趣之人,还十分的机敏。 好玩,没想到这一趟竟然能让他遇上这般有趣儿的人。 他应声道:“举手之劳,愿意为公子效犬马之劳,你们去吧,将那另外两位小公子也一便救出。” 原来他的房中竟是还站在三名男子,听到他的命令应声出列,推门而出。 杜如月看着眼前的人。 广袖博襟,肤色白皙,那轮廓分明的五官处处透露着一股贵气,让人不敢与他直视。 看到杜如月盯着他看了许久,他轻笑道:“你还是这一路上第一个敢如此盯着我看了许久的人。不知阁下如何称呼?” 她的名字过于女气,一听便知,她心生一智,便回道:“在下杜子谦。”子谦是她远房表哥的表字,现下借来用用也无妨,想必此人也不会知晓是真是假。 杜子谦? 不知道为何,在听到这三个字的时候,赵书恒的的嘴角勾起一抹浅笑,心中对这三个字充满了怀疑。 他的直觉告诉他,这三个字定然不是她的真名。 但他却也不说,只是拱手道:“子谦兄有礼了,在下赵书恒。” 正文 第四章 报恩 “小…公子!你,你没事吧?”赵书恒手下的三名男子带着春浓回来时,春浓那一张如花似玉的小脸已是被吓得苍白寡淡,她扑进杜如月的怀中,放声嚎哭起来。 杜如月搂着她,拍着她的背轻声说:“好了好了,一切都过去了,别怕。”她左右看了几眼,不见巧巧,便问道:“敢问几位公子可有见过我另一位身高与我这位兄弟相仿的小兄弟?” 那几个站在门外的男子没有说话,均是抬眼看向门内的人。 杜如月心下知晓,他们定是这赵书恒的家仆侍卫,所以此刻需得他先发话,他们才敢应答。 她将怀中的春浓安慰了一阵,便转过身去对着赵书恒了鞠了几个躬,朗声道:“今日之事,多谢公子仗义相救!敢问公子能不能托几位公子再帮我找找我另一位兄弟?杜子谦在此谢过您的大恩大德了!” 赵书恒扶住她还要再鞠躬的身子,而杜如月却立刻将被他不小心碰到的手缩了回去。 赵书恒眼一眯,将她的举动看在眼中却并不点破,他看着门外的侍卫正要说话。 却只听站在旁边的春浓啜泣声越来越大,开口道:“公子,阿巧已经不在了。” 杜如月一惊,“什么?你这是什么意思?” 她看向其余三位和春浓一起回来的男子,难怪他们方才不说话也不回答,原来竟是不知道如何回答! 巧巧居然遇难了? 她此刻还有些接受不了一条白日里还尚且鲜活的生命,夜里就不知魂归何处去了的事实,她抓住春浓的手说:“快,快带我去看看。” 那三人看了赵书恒一眼,见他点了点头,才方又护送杜如月回了刚才救出春浓的房间。 还未走进房中,杜如月已是对地上流了一地的鲜血感到害怕,她捏紧自己的双拳,挺直了背走在三人的身后。 那三人还担心他见不了此番血腥场面,特意提醒她:“若是公子不介意,我等倒是可以帮你将其入土为安。” 入土为安? 他们说的是入土为安! 直到这个时候,杜如月才真正的接受了巧巧已经离世的事实,她捏紧拳头告诉自己不能轻易落泪,否则便会极其容易被旁人猜测出自己的身份来,看着她极力地压抑住自己的情绪。 赵书恒本是站在不远处的,也心怀怜惜的走上前来,“子谦兄节哀顺变,逝者已去,生者咏怀。” 春浓早就已经哭得泣不成声了。 杜如月站在门口,看向房间内里的一片狼藉之色,桌子椅子翻倒作一片,就连装饰物也被搅得一地都是,她立定沉声道:“那就麻烦几位代我将我这位小兄弟葬了,这是些银两,还望各位不要嫌弃。”她出手倒是和今日初见时一般阔绰,拿着两锭银两便要递给他们三人。 赵书恒一笑,“举手之劳,怎好收人钱财,想必子谦兄经过此事也一定累了,不如就在我的房中好好休息一夜吧。”他难得如此有耐心的对待一个初相识的人。 听到赵书恒的话,那三人一起进了屋,用被子将那躺在血泊中的人儿裹好,然后两人一起抬下了楼去。 杜如月举步想要跟上,却被赵书恒出手拦下,说道:“夜黑风高,子谦兄身体羸弱,还是不要跟下去为好,你们几个,务必将其妥善安葬。” “是!公子!” 杜如月站在原地,额头上竟是在如此天气里冒出颗颗冷汗来,赵书恒看她今夜是确确实实的被吓到了,便邀她一起到房中说几句话。 杜如月眼下也没了什么睡觉的兴致,春浓也被此事吓得不敢再回屋休息,三人便一起进了赵书恒的屋子。 见她闷闷地坐在房中,情绪看上去还沉溺在刚才的事中。 赵书恒有意想要叉开她的思绪,便说道:“不知子谦兄是否知道今日的那群盗匪为何会唯独盯上你们几人?” 杜如月抬起头来,房中点了一盏昏黄的油灯,映衬得她那光洁如玉的脸颊上纤尘不染,只听她声音中透着一丝沉着与冷静说:“之前上楼之时我曾不小心与今夜这盗匪有过一面之缘,只不过在我看向他时,他们却是极快地将目光收了回去。依我猜,他们定是在这客栈之中埋伏了许久,手法又是如此的娴熟,想必是时常光顾这家客栈的常客,今日见我兄弟三人举目无亲的来到此客栈,定是在这周边没有亲戚走动,加之我兄弟三人身材瘦弱,穿着虽简朴却也并不穷酸,所以他们才会特意对我们出手吧。” 赵书恒一脸震惊的看着她,方才以为她情绪低落故而随手丢出的一个问题,没想到在其层层的分析下竟是显得如此的条理分明。 他端起茶杯敬了她一杯,“没想到公子虽然心绪不宁,但自控能力和分析能力却是在下拍马也赶不上的。” 杜如月见他如此谦虚,又帮了自己这好多次,遂举杯回敬,“此次真的万分感谢公子的出手相救,子谦在此以茶代酒敬你一杯,若是日后有事是我能帮得上忙的,定然全力以赴,以报今日之恩!” 赵书恒“刷”地一声打开纸扇,抿嘴笑道:“那在下可就恭敬不如从命了,眼下正有一事需要子谦帮我。” 杜如月下意识的皱了皱眉,她倒也不是随口应付之话,但这刚放出去的报恩之言,立刻就被对方回应,这还是让她的心中有些许的不痛快,生怕眼前之人是与那盗匪们合起伙来诓自己。 她留了个心眼,便谦虚道:“公子请讲。” 赵书恒看她脸色已沉静了许多,便没有太注意到杜如月对他态度突然有些淡然和冷漠,低声道:“不瞒你说,我们四人追查这帮盗匪已有些时日,今日之事事出突然,我也未曾料到子谦兄中会有人遇难,还请子谦明日天一亮便借由此事到附近的官府报个案。” 杜如月一听,当下婉拒,“实在对不住公子,我们兄弟三人好不容易从家中逃脱,此次怕是不方便沾惹上官府,你看这……” 原来是从家中逃出来的,赵书恒面上佯装震惊,后又转化为包容之色,轻声说道:“既是如此,那我也不好为难子谦兄,实在不行劳烦你明日假装与这客栈之中的老板寻上一个说法,我会命人保护你们二人的安全,待我完全查清此事,定会还你那位小兄弟一个公道!” 杜如月心中有些为难,本来这一路上的耽搁就已经够多了,眼下若是还要因为这事在此处停留,怕也不是什么安全之策,也不知道这几人是个什么样的身份,官府不敢管的盗匪之事,他们也敢插手。 但不管如何,巧巧也不能平白就这样死了,她定是要想办法为她讨回一个公道的!否则九泉之下,让巧巧如何安息。 打定了主意,杜如月试探性的问了一句,“不知道此事一了,公子几人要往哪里去?” 赵书恒看她一张小脸防备满满的看着自己,不知不觉中竟已不再是之前的那份放松,他回道:“我们手中事了大约便是要向东而行了。” 向东?向东只有上京都一条路可走,难不成他们是京都中人? 杜如月看他这一身华服打扮,之前便也已经料想到了他们几人的身份想必非富即贵,只不过却也还是没有猜到这几人来自与京都?不对,万一他们只是有事到京都里去呢?那岂不是可以趁机跟随他们一起?路上也方便有个照应! 她有些小声的问,刻意的压住了自己内心的欣喜,“公子一行人是要去京都吗?” “正是。”此刻赵书恒还不知她们也要赶往京都,只是下意识的看着那双黑白分明的水汪汪大眼盯着自己小心翼翼的问时,他便不想要欺骗与她,实话实说了。 杜如月绷紧的身子总算松了下来,与身旁的春浓互看了一眼,她急忙忙的说道,“公子上京都可否带上我兄弟二人,我们绝不会在途中给几位添麻烦的!只是想要图个心安,害怕再会遇上此事,不知公子意下如何?” 赵书恒略微想了想,目光也不知道停留在哪里,只是若有似无的扫过杜如月的纤细白皙的脖颈处,嘴角一勾说道:“自是欢迎,那我们明日处理完此事便可一同上京。” 杜如月虽然诧异于他的自信,但也并未多言。 想他既然敢当着自己的面把话放出来,想必心中已是对那捉拿盗匪一事成竹在胸,也罢,她明日正好看看他是否如他自信中的那般,能够将那盗匪捉住! 没过多久,那三人便回来了。 “公子,人已按照您的吩咐安葬妥当了。” “嗯。”赵书恒看了一眼窗外,对杜如月说:“时辰也不早了,子谦兄先回房稍作休息,晚些时候我派人去找你。” 杜如月站起身来,“好,那今日便多谢公子照拂!”说罢,她对着那归来的三位男子一一道谢,出门之时已收拾好了自己的情绪,带着春浓便回了自己的房间。 她前脚刚走,那侍从后脚便问赵书恒:“公子,要不要派人去跟着?” “不用,我已与她们谈妥,明日解决完盗匪之事便一起回京。” 正文 第五章 舍身报恩 次日,鸡鸣之声刚起。 门外便随之响起敲门声。 “杜公子。” 杜如月一夜未眠,脑中琐事纷乱万千,到了快天明的时候才靠着榻上眯了一会儿,她看了一眼也是将将睡着的春浓,不忍心叫醒她,披了件外衫便出了门。 “嘘”杜如月食指虚靠在唇边,小声说:“我那小兄弟天将亮才好不容易睡着,我与你们同去吧,让她休息一会儿。” 男子目光闪烁,嘴唇动了动,终是没有再说话。 两人顺着楼梯来到一楼,那小二哥今日倒是没有像昨天一般热情的上前吆喝来。 只是与那账房先生两人对视一眼,然后用毛巾老老实实的擦拭着桌椅板凳。 赵书恒此刻正坐在昨日吃饭的位置上,见杜如月下来了,指了指身旁的座位,“子谦兄想必也还未进食吧,我们先一起填饱肚子再做正事。” 杜如月柳眉轻蹙,这赵书恒应该不是不懂礼数之人,可是为什么他既然要邀请自己入座,却又不站起身来迎接自己呢? 这可是寻常人家都明白的礼数,他又怎会不懂? 她心下生疑,但也不说,就着入座。 今日赵书恒身边好似只有一个侍从,那侍从便是方才去接应她之人,此刻他高声一喊,竟是让杜如月感觉到脚下的地面都在微微的颤动。 这赵书恒到底是何人? 怎地单凭他身边一个小小的侍卫也有如何能耐? “小二,四菜一汤,弄点米饭上来!” 那小二磨蹭着还没有过来,只是粗粗应了一声。 他当即大吼一声:“小二!怎么还不来!若是怠慢了我家公子,老子我今天晚上就把你家这破烂客栈给夷为平地!” 杜如月被他突如其来的吼声吓了一跳,不动声色的缩了缩脑袋,没想到这大个头竟然有如此力量,看他一张圆脸长满了络腮胡,即便是不出声也足够吓人得很了,更别说这平地一声吼叫。 那小二直吓得双腿打着颤儿飞奔了过来。 “这这这,这位爷息怒,小人耳背没听到爷的招呼,请问几位爷要吃点什么?” 赵书恒抬起头来对着那侍从使了个眼色,他当即一把将那身板瘦小的小二哥搂在怀中,迅速的背着身给他喂了一颗药丸,随后还捏着他的脖子逼他咽下。 赵书恒带着几丝凉气的声音响起:“若你还想要活命,最好给本公子老实点,问你什么答什么。” 那小二瞪圆了眼,看着这一桌上的人,心知这次逃不了了,便也到还颇为上道儿的说:“小人只是这客栈中的一个跑腿儿的,大事不知小事不管,还望几位爷饶小人一命啊。”他说着便想做出个求饶的手势来。 杜如月一直在暗中观察着这小二和那账房先生的眼神,她手速极快地拿起一杯茶塞到他的手中,逼得他不得不伸手接住。 她再嬉笑道:“小二哥也是辛苦了,麻烦您喝口茶水,早早的帮我们几人上个菜吧。” 那小二眼神惊慌失措,赵书恒了然于心的露出一个冷笑,“你们掌柜的在何处?” “小,小人不知啊。” 赵书恒从鼻中“哼”了一声,那侍从揽着小二肩膀的手看似亲切的与他说着话,实则另一只手却是在他人看不到的视线范围内狠狠地给了他一拳。 那小二被这一拳打得眼冒金星,腹中疼痛难耐。 口中“哎呀呀”的叫着说:“就在那,那就是我们的大掌柜。”由于害怕,他的声音还是压得极低的,想必也是怕那大掌柜听到了之后免不了对他又是一顿胖揍。 杜如月眉眼一弯,果然如她所料,方才她下楼之时便看这小二对那站在前台算账的账房先生唯唯诺诺,看上去竟好似极怕他,若他只是一个算账的,这小二又何故对他如此忌讳?原来此人居然就是这客栈中的掌柜,只是听这小二的意思好像客栈不止他这一人掌柜? 她歪了歪头对着赵书恒眨眨眼,他便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立即明白了过来。 他冲着侍从点了点头,那侍从松了手,“快些上菜吧,我家公子都快饿坏了。”现下他一手放开那小二,又是一副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的模样,那小二犹豫了一下本想开口问他方才给自己吃的是什么的,却又怯懦的看了赵书恒一眼,极快地跑了。 赵书恒眸光明亮看向杜如月,“子谦兄怎么会知晓那算账先生即是掌柜?” 她笑笑,“这小二虽机灵,可眼中却还是难掩对这账房先生的惧怕,他听到我们叫他,第一反应居然下意识的就是去看那账房,如若不是因为这账房先生平日里教训过他多次,想必他也不至于害怕至此。” 话音刚落,赵书恒身边那侍从竟是也情不自禁的看了自家公子一眼。 赵书恒微微一笑,看来,这杜子谦倒是个有本事的人,只是看那盈盈不如一握的小腰,怎么看都知道是个姑娘家的,不知是何缘由竟女扮男装出现在这驿站附近,也不知是哪家的姑娘。 杜如月见赵书恒饶是有趣的打量着自己,遂紧了紧身上看起来有些宽大的衣衫,端起茶杯来小抿了一口。 那小二很快地就上了菜,待到他们都吃上了。 那账房才冲他努了努嘴,示意他过去。 小二拿着抹布蹭了过去,只听他小声的说:“这一桌人看起来可不简单,你去后堂子里把二掌柜三掌柜都叫来,今天怕是要黑吃黑一次了!” 那小二没说自己早已经把他的身份暴露了,只是眼神飘忽地应了往后堂子里钻。 杜如月一看,忙放下竹筷,“糟了,这掌柜让他去找后援,怎么办?”她看着赵书恒说。 赵书恒斯文的夹住一块牛肉,小口的嚼着,听到她的话却也不惊不慌,不忙不乱,抬眼问:“你怎么知道?” 杜如月见他好似不相信自己,便凑近了小声道:“在下小时候学过一些特殊的分辨之术,看口型便能猜出这人说了什么。” 赵书恒这会儿看她的眼神终于不同之前了,惊喜之中带着一丝欣赏。 他对着侍从点了点头,“你去看看马威他们回来了没有。” “是,公子。”那侍从得了他的话,头也不回的便往门口走。 那掌柜的一看,突然出声,“给我拦住他!” 门外凭空蹦出七八个持刀枪棍棒的大汉来,他们上身赤裸着,看起来力大如牛。 挥着刀棍就向门边正欲踏出脚去的赵书恒侍从打去,杜如月急呼:“小心!” 一只手将她用力从凳子上拽起,险险地避开了身后一人的长棍。 她双目微睁,这客栈中竟然不知从何时起冒出了十来个汉子,均是手持武器来势汹汹。 她被赵书恒挡在身后,一只手紧紧地攥着她的手腕。 她仰起头问:“公子,这下可如何是好?” 赵书恒前方走来三四个粗衣男子,均是一脸横肉之相,那算账先生也在其中。 只听他对着身旁一个头圆脸大,挺着个大腹的肌肉男说:“二哥,就是这小子昨夜坏了咱们的好事!”那手指的方向正是赵书恒。 看来昨夜的盗匪真是这他们!这是间黑店! 虽然杜如月早有预感,但此刻听到他们这么说,也不禁有些害怕。 然而,赵书恒此刻却好似一座纹丝不动的大山般一人当关,万夫莫开的挡在她的身前,这让她的心中不免升腾起一股暖意。 堂中噼里啪啦的打做一团,他那侍从尽管再生猛也终究一拳难敌四手,况且这些人还是有备而来的! 杜如月一瞥眼,身后那个小二举起了一个木凳就发狠地朝着赵书恒后脑勺砸来! 她大叫一声:“公子!” 赵书恒回过头来,杜如月却早已先他一步,扑身挡住了那木凳。 “子谦!” “哐”地一声,木凳砸上了杜如月光洁的额头,那里立刻破了一层皮,血肉四溅开来。 赵书恒半搂着她的腰,反手掏出悬挂在身侧的长剑,“噗嗤”一声刺了那小二一个准。 他又一脚踹上他的胸膛,将他狠狠地踢了出去。 “你怎么样?” 杜如月头有些晕晕的,她摇了摇头,“我没事。” “不许动!都给本官住手!”门外传来一声大喊声。 赵书恒半边身子挡住她,将她整个人都搂在了怀中,“马威,找个会医术的人来!” 说完,他便抱着杜如月在众目睽睽之下“蹬蹬蹬”地上了楼,这客栈之中的人竟是无一人敢拦住他! 看到他安全了,杜如月终于捂着额头晕了过去。 她脑袋一歪,没了意识。 赵书恒站在楼上,凤眼中闪过一丝狠戾,冷声对着楼下的人说:“给我杀无赦!” “是!公子!”楼下有人应声道。 那掌柜才喊出一句:“你们是谁啊!”来,脑袋却已经落了地,咕噜噜地一滚,滚到那被赵书恒踢飞到一旁的小二脚下。 那小二也白眼一翻,彻底断了气。 “公子有令!客栈中所有人杀无赦!”人群中长得人高马大的挎刀男子大喊一声,不禁让所有人暗叹这公子的身份到底是什么,竟然连这古镇县的县令都不放在眼里,说杀便要杀。 刀起刀落,不过转眼间,这破败清冷的客栈中便已从内到外的流淌着一股血腥味,暗青色的石砖上更是抹不去的血迹。 “不知公子大驾光临,请恕下官有失远迎!”那李县令伏在地上高声说道。 正文 第六章 一同上京 杜如月睁开眼的时候已经过去了一天一夜。 她摇了摇晕乎乎的脑袋,眼前出现一张清俊非凡的脸庞来。 她努力地回想着之前发生过的一切,春浓扑上来喊道:“公子,你可算醒了,吓死我了。” 赵书恒坐在她的身边,将她半扶起来,问:“子谦兄你可算是醒了,你若再不醒,我可就要杀了那庸医了!”他这一番话说的,戾气尽显,可不是开玩笑的。 杜如月一愣,她想起来了。 因为许久没说话的缘故,她一开口便觉着嗓子干涩嘶哑,“我们这是在哪啊?” 看样子,他们竟是身处在一辆装饰贵气的马车之中,就连屁股下的软垫都是丝绸做的,这赵书恒,竟是如此有钱。 她坐起身来,没一会儿便腹中“咕咕咕”直叫,她面上一红,有些害羞。 赵书恒却掀起了车帘道:“马威,送点吃食上来。” 杜如月摸了摸自己被包扎好的额头,心想自己现在这幅模样一定很丑吧,她侧过身子去不想让赵书恒看到。 赵书恒见她一动,忙关心的问:“怎么了?可是身体还有哪里不舒服?” 杜如月摇摇头,“没有没有,我很好,已经没事了,公子不用担心。”顿了顿,她想起那客栈中的人来,“公子这可是在去往京都的路上?不知那同源客栈中的盗匪可有抓到?” 赵书恒嗓音清冷,字正腔圆的说:“嗯,是的,都抓到了,你不必担心,好好休养身子吧。” 春浓坐在角落中小心翼翼的瞥了他一眼,脑海中不禁浮现出离开客栈时那一片血海之景,没想到他竟是连眼都不曾眨一下便抱着自家小姐上了马车,黑色绣金祥云靴底就连一丝血迹也没有沾染上。 要不是春浓亲眼所见,她一定也会听信了他的话,那客栈之中的人都被绳之以法了。 杜如月将信将疑的听了进去。 又听赵书恒问:“子谦,有一事不知当问不当问?” 她一怔,“公子请问。” “那时你却是为何要舍身为我挡下那一凳子,你明知……”赵书恒这一生,何曾被人如此待过,心中的感动自是不必多说,他感慨道:“若不是你,我只怕是再难回京了。” 杜如月看着他凤眸轻眯,整个身子半靠在阑干上,慵懒之中透露出难掩的华贵之气。 这已经不是她第一次在他的身上看到这种华贵之气了,明明只是一个举手投足间如此寻常的一个动作,偏偏被他这么一坐,就成了那大家风范十足的做派。 “我当时心中也来不及想这许多,此事本就是因我而起,我又怎能让公子因我而受伤呢。”杜如月语气淡淡的说,看不出悲喜。 先前还怀疑她是想要借救自己一命来托付终身,或是想要趁机索要什么的马威在帘子外听到了她的话,老脸一红,也不再掀开帘子,“公子,吃的来了。” 赵书恒看他一眼,眉间藏着笑意,接过了吃的。 “你趁热吃吧,咱们走的虽是官道,不过却也不会让人发现你们的。”为了让她安心,赵书恒不等她问便先解释道。 杜如月轻轻掀开帘子的一角,向外看了看,只见马车外一片热闹景象,虽说是走的官道,但想必已经是快要接近京都了,不然这周围定然不会如此热闹繁华的。 “对了,子谦兄此次上京可是投靠什么亲戚朋友?需要我将你送到他府上吗?”从这几日的相处来看,撇开她那丫鬟不谈,赵书恒却是早已经肯定了她的身份,直觉告诉他,杜子谦想必是家中不常出门的小姐。 杜如月吃了一口还热乎着的桂花糕,口中弥漫着一股甜腻的香气,她弯了弯嘴角,浅笑着说:“多谢公子好意,便是进了京都便可将我们兄弟二人放下,我们自会离去。” 她言语中的疏离之意,赵书恒又怎会听不出来。 从小养尊处优的他何时受过他人如此待遇?更何况还是女子对他如此冷漠之态,他的心中顿时有些摸不透眼前的人了,目光转向车外,也就不再说话。 马车摇摇晃晃,赵书恒这几日也没有休息好,便合上眼假寐起来。 春浓真是好不容易等到他闭上了眼睛,随即凑到杜如月的耳边小声的说:“小姐,咱们一到京都就走吧,这公子看上去太可怕了。” 她刚说完,这边刚坐直了身子,赵书恒的眼猛地好似猎鹰一般的睁开,冷冷地盯了她一眼,直看得春浓垂下头去,玩着手中的丝帕,背上惊起一层密密麻麻的冷汗。 就这样接连晃了两日。 终于在第三日的日头上,赶到了京都。 杜如月倒是三四岁时跟随父亲一同到京都来过一次,那时候的她,哪里还记得京都的景象。 如今有人掀开车帘子说京都到了。 她的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激动之情,她握住春浓的手,眼眶红红的含着一丝泪花,“到了!京都终于到了!” 赵书恒早已被人扶着下了车,马车之中只剩下杜如月和春浓二人激动的抱作一团。 赵书恒的马车上标记着特殊的印记,这一路上她就没有看到过这辆马车进城时被拦下来盘问和检查过,均是一路畅通无阻的来到了京都。 “春浓,快看看我有没有不妥之处?”她整了整衣衫,低头嗅了嗅自己身上的气味。 好在赵书恒此人从小养尊处优,所以这马车之中也是行了一段路便换一些垫褥,所以才使得二人身上干净异常,没有那些赶路赶了许多天的汗臭味。 “子谦兄,京都到了。”一只白嫩纤细好比女子的手掀起车帘,半张脸探了进来,“怎的还不下车?不想看看京都的风貌吗?” 说着,他伸出手去,竟是想要她扶着下车。 春浓在一旁对着她挤眉弄眼,杜如月一咬牙,反正都已经同行几天了,她不该如此拘谨的,便也将手搭了上去,就着他的手下了车。 刚下车来,脚底板刚落了地,一阵敲锣打鼓声便与他们擦肩而过。 赵书恒说:“看来今日是个好日子,竟是赶上了京中有人嫁娶,当真良辰吉日也。” 杜如月也抬眼看去。 只一眼,便将她犹如雷劈般的震在了原地。 不远处那骑在威风凛凛的高头大马上的人,怎生是如此的熟悉? 他此刻正挥着手对着马下飞速聚集过来看热闹的人群,脸上挂着连杜如月都不曾见过几次的意气风发的笑容。 这时的他,哪里还有当日骑着毛驴,带着三两件寒酸的行李上京赶考的酸儒之相。 就好像是完完全全的变了一个人似的,杜如月都有些认不出他来了。 春浓跳下马车来,顺着杜如月的视线看去,她也登时楞在了原地。 她两只眼睛此刻瞪得比铜铃还圆,震惊的问:“小,公公子,你快看,那人是谁?那,那人可是张一凡张公子?” 杜如月的泪水毫无预警的顺着那白净的脸庞落下。 赵书恒看她们正背对着自己发呆,以为是小姑娘家没有见过这等威风娶亲的景象,便出声道:“这不过只是京中丞相之女完婚景象,若是让你们看到天子公主出嫁,那便是比这威风繁华上千倍。” 杜如月猛地转过身来,嗓子嘶哑问:“你说什么?你如何知道他娶得是丞相之女?” 赵书恒看她一脸泪痕,忙走上前问:“子谦兄莫不是认识那人,怎么好生生的站着看热闹却看哭了。” 眼下锣鼓声天,鞭炮齐鸣更甚了。 四周的百姓也闻声赶了过来,就连还在做买卖的小商小贩此刻也忍不住放下手中的物什,挑着担子凑过来,只为了看一眼那跟在张一凡身后的大红花轿里的佳人一眼。 有人说,“听闻这楚丞相之女可是京都三大美女之一,可惜了楚大小姐不知道为什么竟然在京都看中了这么一个无名无姓的小子,也算是这小子攒了八辈子修来的福气了!” 几个女子嘻嘻哈哈的从杜如月的身边跑过,也不知道是谁不小心推搡了她一下。 她原本就没有站稳,这一下更是摔得灰头土脸的坐在地上,一脸生无可恋之相。 口中喃喃自语着:“怎么会这样?这不是真的!这不是真的!” 赵书恒一把抓过她的手腕,将她用力地从地上拽了起来,看着她一副如同天塌下了下来的模样,心中急得火烧火燎,他拔高了声音问:“到底怎么了?子谦!你告诉我啊?” 杜如月摇着头,一边摇头,一边仰着头放声大笑,竟像是癫狂了一般。 那迎亲的队伍一步步靠近,马上的男子神气十足,仿佛要迎娶的是他在这世上最爱的女子。 杜如月泣不成声。 赵书恒看着那马上的男子,若有所思。 “你去查查此人是什么来历,为什么我从未在京都之中见过此人。”他对着身旁的马威说。 马威看了那人一眼,说道:“是,公子。” 春浓看着自家小姐宛如一瞬间被人抽去了灵魂般的傀儡娃娃样,痛声大哭起来。当初她便跟小姐说过了,这张一凡是靠不住的!现在好了,小姐把自己所有值钱的首饰通通拿去典当了,只为给他张一凡铺垫一条上京赶考之后高中的路。 现下这无耻之徒却是踩着她家小姐的脊梁骨在京都中好不风光的迎娶丞相之女,这口气,让人如何咽得下去! 正文 第七章 冒死相认 “子谦!” 不过转瞬,春浓和赵书恒均没有发现杜如月竟是扑了出去。 一个不防,他们没有拦得下她。 “吁!”戴着大红花的马儿蹄子翻飞,嘶鸣一声,只差了那么分毫便可将杜如月踩在蹄下。 马上的人揪紧了缰绳,“何人敢上前造次!” 杜如月抬起脸来,目光如同一把凌厉的剑刃,向他射去。 张一凡浑身一颤,双目瞪如铜铃,好似见了鬼一般。 她自顾自地冷笑一声,在指指点点的议论声中慢慢站起身来。 字正腔圆的说:“张郎,你这是在作甚?” 巧笑倩兮,美目盼兮,大概便是如此了。 杜如月灰头土脸的站在人群中央,身边围满了看热闹的人。 “快看啊,竟然有人敢拦丞相大人家的花轿!这是不要命了吧?”一个老妇指着她说。 另一个抱着红薯的老者叹了口气,“会不会是这新郎官家中的亲人寻了来?” “我看她倒是像前来抢亲的!” “……”众说纷纭。 杜如月不管别人如何说她,只目光坚定的看向马背上的人,只等他说话。 未曾想过,三月未见,再见竟是如此光景。 张一凡冷静了片刻,见大红花轿中探出一只戴满了金玉首饰的手,“张郎,发生何事了?怎么好好的却停了下来?”那是一个身形比杜如月大上了三倍的女子,她盖着质地柔软的红纱盖头,只闻其声不见其人,声音也较一般女子粗些,此刻说话不知道的还以为是男子在说话呢! 众人争先恐后的踮起脚尖来,妄想看上一眼那传说中的京都三大美女之一的韩意萱究竟是何等天人之姿,但却都在看到那略微雄伟的身躯之后不仅惊叹道:“这,这难不成就是楚大小姐?不不不,定然只是楚小姐家的陪嫁丫鬟吧?” 没有人可以回答他们的问题。 张一凡安抚道:“美娥莫急,横竖不过是一个路边乞丐走错了路罢了5111,我这便派人将他轰走。”他说话的声音是如此的温柔,仿佛一江春水向东流,听得那花轿之中的人面庞娇羞,扭捏了两下身子,嗓子粗声粗气的应了一声,“一切听张郎的,嘿嘿。” 众人听她娇笑,忍不住抖了抖身上的鸡皮疙瘩。 这,这传说中的京都三大美女何时变成了这样? 见韩意萱缩回了花轿之中,张一凡柔情似水的面庞转眼化为狠戾无情,“来人!给我把这挡道的乞丐丢出去!” 杜如月瞪大了眼看着他。 兀自一笑,“哈哈哈哈哈哈…..”整条繁华宽敞的街道均是回荡着她凄厉而尖锐的笑声。 赵书恒看不下去了,正想站出身去,却被身旁的侍从一拦。 “公子,以您的身份,怕是不便出手。” 他沉吟片刻,点了点头,踏出半步的脚又缩了回来。 子谦不是那等不知轻重之人,她今日如此失态,定然有她的理由吧,他还是就这般静静看着她要如何处置接下来的事吧,实在不行,再于关键之时出手帮她一把,不管怎么样,他绝不会让旁人将她欺负了去的。 赵书恒刚这么想完,杜如月那边已是被两三个侍卫架起身子。 她脸上挂着泪,那泪水此刻就像断了线的珠子一般哗啦啦地往下直掉。 然而,不管她如何可怜,马上之人却都保持着一副高高在上的尊崇模样冷眼瞧着他,眼中除了冷漠,再无半分往日的怜惜之情。 仿若昨日还犹言在耳的嘤嘤情话并非出于他口。 想起那日隆冬之际,她背着父亲不远百里相送,那时的他何曾又有此时这般威风和华服加身,一身洗了又洗的寒酸长衫裹身,连那外面披上的鼈衣亦是杜如月节衣缩食了数月为他亲自缝制的,此去经年,便是良辰美景虚设,更与何人说? 那几个侍卫对视一眼,不管如何拖她,她却是都不起身。 “张一凡!”杜如月一边与拉扯自己的侍卫全力抵抗,一边对着马上的人大喊。 “咦?这小子竟然认识新郎官!”人群之中响起一阵骚动之声。 张一凡唯恐地上的人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来,坏了他今日的好事,便是急得头上的戴玉高帽都歪朝了一旁,他急呼:“愣着干什么!还不给将他速速轰走,误了良辰吉日你们谁承担得起!” 他此刻浓眉倒竖,嘴巴张得足以吞下一个鸡蛋,早已没了先前那儒雅之气,浑身上下充斥着一股慌张错乱。 杜如月面沉如水,被两个男子提着手臂拽了起来。 她挣扎着,挥舞着自己已经没有半点多余的力气的手脚,却还是被人重重地丢向了一旁路边。 “碰”地一声,她的脑袋撞上了街边的石块。 杜如月即时感到一阵晕眩,天和地都在此刻混为了一滩,春浓见状立刻跑上前来。 “公子,公子你没事吧。”她将杜如月扶起,眼神转向那马背上的人,“张公子真是好狠的心啊!如今得了荣华富贵,便可将往日的旧情一并弃之不顾了吗!我家公子真是瞎了眼还特地来这京都寻你!呸!”春浓作势恶狠狠地吐出一口痰液来,脸上挂着几分嘲讽和鄙夷之色。 张一凡被她这么当街一喝,面上无光,他却还想强词夺理的挽回自己的颜面,故意挺了挺胸膛说:“天下同名同姓者何其之多,你家公子这是脑子坏了吧?我这有些散钱,你还是带着她赶紧瞧病去吧,今日乃我大喜之日,我便懒得与你们计较这些了。走吧。”说着,他还当真从怀中捞出几枚铜板来,当即对着春浓愤恨的脸砸了下来。 “你!”杜如月一把拉住春浓的手,她看向自家小姐,“公子,我们走,这般忘恩负义之人,不值得你为其伤心!” 杜如月被她搀扶着站起身来,整个人都靠在了春浓的身上。 张一凡冷冷一笑,“劳烦各位父老乡亲为在下让个道,欢迎各位到丞相府中来讨喜酒喝。” 他脸上得意极了。 这话听在杜如月的耳中却堪比针锥一般的刺痛,她一瘸一拐的从人群中挤了出去,嫩白的手掌心中尽是一片血迹,方才她也没有注意到,不知什么时候竟然被刮出了一条条血痕,眼下这血痕好比她心中被这张一凡一口一句话伤得遍体鳞伤的心,她捂着胸口,艰难的退出了人群。 此刻她又还能做什么呢? 他甚至都不想与她相认,不仅如此,他竟已经绝情到如此地步,还当众将她指作路边的乞丐! 想起往日两人依偎在一起的种种画面,杜如月的心就像撕裂了一般。 赵书恒给了马威一个眼色,他立刻走上前去,也想要伸出手来搀扶杜如月。 杜如月却抬手抹去泪痕,拱手对不远处的赵书恒说:“多谢赵公子一路的照拂,眼下已经到了京都,我兄弟二人也不好再一直赖着不走,今日一别,他日有缘再见!” 说完,她捏了捏春浓的手,春浓又狠狠剜了那马威一眼,看他那蹑手蹑脚的模样,分明就是嫌弃了我家小姐,不愿意站出来相助,否则以那赵公子的身份,又怎么可能一直这样看着我家小姐受人侮辱也不出来帮忙。 那马威平白被人瞅了一眼,心中不解,他看向自家公子,面露无奈之色问:“公子,这小丫头好一个牙尖嘴利啊,先前在客栈之中我竟是没有半点看出来。” 赵书恒点了点头,看着杜子谦那单薄的身形渐行渐远,不知怎么地,他的心中好似有一只猫儿的利爪在轻轻的撕抓,让他整颗心都有些不得安宁。 半响,他对马威说:“今日这一别,也不知何时才能再与她们相见,罢了,我们还是尽早回宫吧。” “是,公子。” 春浓心中好恨啊,恨这京都之中人心冷漠,竟是没有半点同情之心。 “小姐,这一下,我们该怎么办啊?” 杜如月虽然面上绷得紧紧地,看上去倒是一片冷静淡漠之色,可却也只有春浓和她自己知道,此刻的她心中有多么的伤痛,只恨自己乃一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就算心上人变了心,不再认与她的前程往事,她也只能就此作罢,无可奈何吗? 不!她决不允许自己这样肆意消沉下去! 那古镇县中,被人陷害入狱的父亲还在翘首等待着自己的解救,若是她杜如月仅仅是因为这一件事便至此消沉散漫下去,她今后还要用何面目去见自己的父亲母亲! 想到这里,她的脚下便又重新获得了力量。 “春浓,我们先去找一家客栈住下来,我得尽快寻找另外的法子将父亲救出来。” 春浓吸了吸鼻子,心知自家小姐也不容易,真该让老天爷开开眼,把这忘恩负义的张一凡给就此收了去! 那锣鼓声从越来越响亮到渐渐听不到声响,此间,杜如月竟是连回过头去再看那人一眼的勇气也没有了。 突然,眼前窜出两名蒙面男子,二话不说,在她的颈上一砍,杜如月顿时没了知觉。 正文 第八章 狼心狗肺 “公子!你们是谁?放下我家公子!公子!”春浓追着那两名黑衣蒙面人跑了许久,周围的百姓没有一个愿意伸出援助之手的人来,均是站在原地捂嘴偷笑,春浓回过头来才发现,这些人均是一副冷漠之相,哪里会帮助她找回小姐。 她的眼泪珠子滚了下来,她伸手抹去。 不行,她得想办法去找赵书恒公子来解救自家小姐! 眼下京都之中只有他可能会救小姐了。 想到这里,春浓撒腿就往那方才与赵书恒等人告别的地方跑去,可是等她跑到那条街道口子的时候,这里的人群早已跟着迎亲的队伍往更热闹的街道去了,哪里还剩下什么人影。 小姐,我家小姐可怎么办啊? 春浓急得在原地打转,眼泪一个接一个的流下来,却不知道应该找出什么样的办法解救自家小姐,她好恨自己的无能啊,居然眼睁睁的看着自家小姐被人劫走了,是谁?她们刚到京都来,还没有时间树敌,是谁掳走了她家小姐。 不知道为什么,春浓的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一张脸来。 张一凡! 对了,她还可以去求求他,虽然方才当着众人的面,他无情冷酷的拒绝了小姐的相认,可是就算是看在这么多年小姐都一门心思扑在他身上的份上,他应该也不会这么绝情吧? 此时此刻,春浓又重新燃起了一丝解救杜如月的希望,她站在街上挨个儿的找人询问那丞相府的住处,然后终于赶在天色黑尽了之前,找到了人们所说的丞相府。 那恢弘的府门立着两头雄伟的石狮子,看起来既威风又气派,两根红漆圆柱上挂着大红灯笼,此刻门庭若市,灯火通明。 春浓站在门口踌躇了一会儿。 半响,她下定了决心,走上前去对那看门的侍从说:“麻烦您帮我找一下张一凡公子好吗?” 那侍从也是个狗眼看人低的家伙,上下扫了她一眼,当即昂着头看也不看她一眼说:“没空!” 春浓暗自咬牙,得想个办法混进去才是。 过了一会儿,一架高头大轿在七八个壮汉的恭迎下停在了丞相府的门口,春浓连忙低垂着头跟在那轿子之后,混了进去。 果然这京都之中的人个个都是像小姐之前说的那般狗眼看人低。 想到这里,春浓想到自家小姐此刻还不知道被谁掳走了,便更是急得如同火上的蚂蚁一般。 她来回的跟着送酒水的丫鬟们到处跑,最后终于在一处酒桌旁边看到了正举杯敬酒的张一凡。 春浓眼睛一亮,跑了出去。 待到张一凡走到屋檐处歇息,春浓找准了机会冲了上去。 她猛地跪下,扯紧了张一凡的衣袖,“张公子!我家小姐今日被两个蒙面的黑衣人掳走了!我也不知道可以去找谁帮忙,求求您帮帮忙,看在往日的旧情上,救救我家小姐吧!” 张一凡一低头,看到说话的人竟然是杜如月身边的丫鬟,下意识的便以为她们又想要来破坏自己的婚宴了,当即一脚踢了出去! 被酒气熏得通红的脸庞此刻冷得比这夜里的凉风还要冷,他说:“你家小姐被人掳走了关我何事!又不是我派人将她掳走了,你赶紧走,别在这里碍手碍脚的!” 春浓扑身上前,抱住他的脚,哭诉道:“张公子,你不能这样啊,我家小姐以前可是真真切切的把一门心思都扑在您的身上了啊,您不看僧面看佛面,现在京都之中也只有你可以帮我们了啊!” 春浓的哭声越来越大,张一凡慌张的看了周围渐渐看过来的眼神一眼,忙蹲下身子去将她用力地扯了起来。 “有什么话好好起来说,别给我哭哭啼啼的!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对你怎么了呢!” 他此刻说话的声音也是压得极低的,似乎很害怕被宾客看到丫鬟抱着他的脚痛哭。 春浓也知道他的意思,当即站起身来,抹了泪说:“张公子,这是今日那两名蒙面人身上掉下来的玉佩,春浓不敢求您对我们小姐如何如何的好,只求您念着以往的我们小姐对您的一片痴心,帮我找找是谁掳走了我们小姐!求求您了!春浓在这里给您磕头了!”说着,她又要跪下去磕头,却被张一凡一把拉住。 他看了手上的印着一个大大的“娥”字的玉佩,春浓不知道这块玉佩的含义,他可是再清楚不过了。 当即挥了挥手说,“行了,你回去吧,我回帮你打听一下是谁掳走了她的。” 春浓含着泪,看着眼前无论如何也不肯松口说要帮忙救自家小姐一下的男子,突然生出了一股绝望来,她的心中衍生出一个念头来。 眼前这人既然能够当街抛弃小姐,此刻又怎能指望他会他把手将小姐救出来呢。 张一凡叫过两个侍从来,硬是抬着春浓的两只胳膊,将她丢出了丞相府。 张一凡将手中的玉佩放进怀中,心中却是害怕至极。 眼下他好不容易才靠着丞相之女的关系搭上了丞相这艘船,要是再因为杜如月等人有了什么差池,那他今年科考之事岂不是又要泡汤了? 想到这里,张一凡把手中的酒杯丢在一旁的花丛之中,当下就绕过走廊去寻那洞房之中的人。 这“娥”字玉佩乃是韩意萱的暗卫才有资格佩戴的玉佩,明眼人一看就能知晓。 既然春浓说杜如月是被戴着这玉佩的人掳走了,那想必这其中一定是韩意萱出手插了一脚。 他心中只要一想到春浓能够混进偌大的丞相府中来寻找自己,他就十分的害怕终有一日,杜如月和她一起找上门来,对着丞相将自己往日的烂事一堆的抖了出来,那时可就完了。 越想越怕,他加快了脚步向那后院走去。 “姑爷。”洞房外的小丫鬟看到张一凡来了,连忙行礼。 张一凡挥了挥手说:“我与美娥还有事要说,你们先暂时下去吧,一会儿有事我会叫你的。” 说完,那丫鬟低着头退了出去。 不过短短数月,张一凡已经跟着这京都中的富家公子们学了个十足,现下也知道对着丫鬟该用怎样的口吻了,想起先前他刚到京都来的时候,若不是楚小姐看上了他,此刻他也还不知道流落在哪个街角呢! 此刻自己荣华富贵即刻到手,却偏偏冒出个杜如月来坏自己的好事! 正好,就算美娥不出手将她掳来,想必自己以后也是要出手警告她一番的! “美娥,我是一凡,我进来了。”张一凡在门外轻声说。 此刻的他,全然不同与方才与春浓说话的恶声恶气,整个人举手投足之间散发着一股儒风,好似真真是一名已然高中的状元郎般。 韩意萱早在丫鬟出声提醒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他来了,虽然还没有到入洞房的时刻,她也不知道他此刻前来做什么,但她也是极想看到他的。 “你进来吧。”韩意萱出声道。 张一凡推门而入,穿过前房,看到坐在床上的女子时,他的眼中极快地闪过杜如月时而清秀可人,时而明艳动人的脸庞来,再看看眼前这虽然盖了红盖头,但单单看着那露出来的肥硕之躯,他那刚刚才涌起来的对于未来高中的美好遐想,当即破碎了个透。 他轻不可闻的叹了口气,然后才换了一副轻快的脚步和口吻走上前去。 “美娥,你今日真美。”张一凡说。 那韩意萱听到他的夸奖,身子扭了扭,但由于身躯过于庞大,看起来便好像是蠕动了两下。 张一凡嘴角一抽,轻轻的摸上她肥肥的手指说:“美娥,方才那杜家丫鬟来找我了。” 韩意萱一听,“刷”地一下伸手将盖头掀了开来。 一张好比张一凡的脸两倍大的脸露了出来,塌陷的鼻子上一双绿豆般的眼睛瞪了起来,鼻下肥肠一般的上下唇启启合合着:“她来找你做什么?” 张一凡看了她一眼,小心翼翼的说:“美娥,我若说了,你可千万别生气。” 韩意萱将头扭向一旁,“不行,你若是敢惹本小姐生气,明日我便让父亲将你打入大牢!”她说这话本是想要张一凡来好言哄她几句,但因为声线太粗狂的缘故,听到了张一凡的耳中便成了赤裸裸的威胁。 他眉头一皱,又被自己强压了下去,软声哄道:“我的好宝贝儿啊,今日你也看到了,那杜如月一副穷酸商贾女之相,我又怎会去喜欢这种人呢,眼下我的心中可是被你填的满得又满。” “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了!”张一凡眼睛一闭,嘴巴对着那张肥头大脸亲了上去。 韩意萱翻过身来,一把将他扑到在床榻之上,拱着身子就要爬上去。 张一凡一看,连忙推了推她说:“美娥,美娥再等等,现下还不是吉时。” “可是人家现在就是想要你亲亲人家嘛。”她撒娇道。 张一凡又正色道,慢吞吞地坐直了身子来:“美娥,那杜如月是不是被你的人捉走了?” 韩意萱见他脸上并无关切之色,点了点头说:“是我又如何。” “你...” 张一凡手指点着韩意萱。 “你什么你,莫非你还对那个贱人念念不忘不成!” 韩意萱大怒,横眉冷眼盯着张一凡。 “你别忘了,若不是我父亲看的起你,你现在不过是一个小小的状元,敢忤逆我的意思,小心我让你丢官。” “不敢!” 张一凡顿时像泄了气的皮球,连道不敢。 “明天你跟我去看看那个小贱人,与她斩断所有关系。” “好吧!” 张一凡不敢拒绝。 正文 第九章 斩断旧情 次日天才蒙蒙亮。 张一凡跟在韩意萱的身后来到了丞相府专门设立用来关押死犯的私牢。 “小姐。” 韩意萱点了点头,“开门!” “是!小姐!”看守大牢的侍卫这才打开了牢门。 牢门一开,张一凡踏进去的第一眼感受就是阴暗湿冷,他忍不住抱紧了手臂跟在韩意萱的身后。 头顶开设的两道铁柱窗投进几丝光亮来。 听到外面有动静,浑身是血的杜如月艰难的抬起头来。 她正是被关押在最内里的窗户之下。 张一凡刚看到她的脸时,吓得倒抽了几口凉气的直往后退了几步。 杜如月“呵呵”一笑,她到现在才知道将自己掳来,关押在这不见天日的牢房之中,日夜受人鞭打和辱骂的人,竟然会是自己曾经不顾父亲反对而一心想要跟随他浪迹天涯的男子。 她脸上挂着笑,此刻更是显得可怖。 那布满伤痕的脸上被带着倒刺的鞭子打得皮开肉绽,此刻都还在向外流着血水,她的脸颊苍白如纸,削瘦的下颚此刻高昂着,薄厚适中的唇瓣鲜艳胜血,不知道为什么,看到杜如月如今的模样,张一凡不但没有觉得丑陋恶心,只觉得仿佛在鲜血的红衬托之下,她那满身胜雪的肌肤更加雪白,在这昏暗阴沉的光线之中,美得好似地狱之中的索命女修罗。 “啪”地一声! 一根带血的蛇皮鞭舞上了杜如月的胸前,她咬紧牙关没有呼痛一声,只是目光似刀一般的看着不远处的两个人。 韩意萱“蹭蹭蹭”地走上前,抢过一旁侍卫手中的蛇鞭,“她画押了没有?” 侍卫低下头去,“小姐,这女子骨头极硬,无论怎么打她骂她,她却是都不肯画押。” “啪啪”韩意萱伸手就是两个耳光甩在那侍卫的脸上,那侍卫被她打得接连后退差点撞到杜如月的身上,心中暗骂这女人真是力大如牛,竟然将自己这么一个铁血汉子打得毫无招架之力。 看在张一凡眼中,他还以为是那侍卫故意装出的这幅柔弱之姿,想要博取自家小姐的同情,便也没有说什么,只是跟着走上前了几步,直直的对上了杜如月那含恨的目光。 他的后背升起一阵冷汗。 手心也捏得死死的,单单看着她的眼神,张一凡真怕松了她手上的镣铐她会扑上来将自己一口一口的咬死。 杜如月见他打了个冷战,又是一声冷笑,出言讽刺道:“张公子,您怎么会百忙之中抽空前来见小女子一面,是想来看看我死了没有吗?” 韩意萱回过头来恶狠狠的盯了张一凡一眼,眼神警告他不准再和杜如月有任何的眼神交汇。 没想到,自己当初竟然真是瞎了眼的喜欢上这么一个男子? 如今的张一凡虽是华服加身,走路也没有往日那般自卑的佝偻着腰背,可杜如月一看到他对着楚家小姐点头哈腰的一副恭敬和奉承模样,就觉得自己的心比被刀割了还疼。 她竟是会痴心妄想的不远千里赶到京都来,只为了想要见上他一面,以慰藉自己多月的相思之苦,谁知竟是让她看到了这么一副场景,当真是犹如五雷轰顶。 张一凡搂着韩意萱好声哄了哄,“美娥,莫要生气,我只是想要与这贱人说上几句话罢了,也好就此断了她对我的念想,免得日后再来给我们平白的多添事端,你要相信我,此刻我的心中可是只容得下你一人。” 他说话的声音虽然是压得极低极低的,可还是溜进了杜如月的耳朵。 看着自己往日心心念念的男人此刻正伏在别的女子怀中,还是以这副低下谦卑的姿态讨好她人,她舌尖的肉几乎都要快被她要烂了,口中也弥漫着一股血腥味。 然而此时浑身上下已经没有一处完好的杜如月早就已经不知道何为痛感了,她现下哪怕只是轻轻地动一动手指头,也会撕心裂肺得疼得难以言喻。 哄好了韩意萱,张一凡站到杜如月的眼前来。 他这才看清楚了。 原来杜如月之所以这般张开了手臂动弹不得是因为她早已经被铁钉将手上的镣铐钉死在了墙壁之上,看看隔壁牢房之中那些离这里远远地,只是静静的看着这里的同样被关押的犯人。 他心中当即明白过来,这一切想必都是韩意萱吩咐的“特殊待遇”吧。 可是佳人却还是死不低头。 是啊,当年他与杜如月还在相爱的时候,她曾经也是不顾家中的反对一次又一次的变卖了自己的首饰,把筹集的银两托人给自己送来。 想起往日的种种,张一凡的心中闪过一丝不忍,可转念又想到自己当初孤身一人来到京都求学,何尝又不是可怜至极呢!又曾有谁可怜过自己的遭遇? 没有人! 她杜如月如今的这与他何干? 若不是她自作主张的上京都来寻他,还当街在众目睽睽之下想要逼自己与她相认,她又怎么会被韩意萱发现与自己的关系,更别谈会被人掳走弄到丞相府的牢房之中来? 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她咎由自取的! 想到这里,张一凡的心中顿时舒服了不少。 他看着杜如月的脸,眼前不自觉的浮现出当日他想要从后门偷偷溜进去看望杜如月时,被杜老爷发现,后被他出言打击侮辱的画面。 那日他本是得了些好吃的糕点,想要给杜如月送去的。 谁知道那春浓将他引进门才一炷香的时辰,还没有等到杜如月出现,她那掉进钱眼子里面的爹就出现了,先是派人将他狠狠地丢了出府,还指着他的鼻头骂道:“张一凡,以老夫看,就你这卑贱下流的性子,这辈子都不可能上京高中,你还是收拾收拾早日离开古镇县吧,老夫念你初犯,便不再与你计较了,莫要再一而再再而三的上门来挑衅老夫的耐性,我家月儿就算是嫁给这街边的乞丐也不会许给你这等品性不良之人。” 那杜老爷说得话后来可是日日夜夜的在他的耳边回响,如若不是他的话,张一凡也不可能一鼓作气的变卖了所有的家当上京赶考,更不可能在途中错手救下了楚家小姐,就更不可能有如今这翻身做了主人的一天了。 说起来,他便是还要好好的谢谢他。 张一凡说:“不知道你那狗眼看人低的爹爹如今死了没有?怎么会任由你这般胡闹的随便上京来了!” 他竟是如此说她? 杜如月不做声,口中憋着一口鲜血和恶气。 转念,她又想道,是啊,她早就该听爹爹的话,他们过来人的眼光看人怎么的也要比自己这陷入爱情泥潭的少女要长远准确得多,当初爹爹就对着她亲口说过张一凡此人品性有问题,绝非她的良人之选,可是她还是不顾一切的背着父亲与他来往。 现在想起当初的一切来,杜如月的心口就疼得近乎撕裂。 见她不说话,张一凡绕着她走了两圈,手臂背在身后一副神气的模样,“当初你父亲对我可是嫌弃得紧,如今也不知他要是看到我如今这副光景,是否要跪地求饶的让我不要与他一般见识了!杜如月,我与你早就没有任何感情可言,你还是早日滚回那古镇县中去吧,那才是你杜家该待的地方!” “呸”地一声,杜如月对着眼前的这张趾高气扬得变了相的脸吐出一口血水来。 “你!混账东西!你竟然敢对着本公子吐口水!”张一凡被她吐得满脸是血却还以为那是口水,当即对着韩意萱说,“好美娥,快借我手帕擦擦。” 韩意萱瞅她一眼,“本小姐看你似乎很享受与这贱人待在一起的时光啊?” 张一凡神色一变,解释道:“美娥,怎么会呢,你误会我了,我巴不得这贱人赶紧回她该待得地方去!” 说完,韩意萱冷笑一声,“是吗?那你便是用这鞭子好好地将她打回去啊!” 她塞给张一凡一根冒着血光的蛇鞭,张一凡浑身一颤,将鞭子捏在手中哆哆嗦嗦的举了起来。 杜如月看着他。 她也不说话,只是这么目光幽幽的冷冷盯着他。 “打啊!怎么?你竟是舍不得对她下手吗?”韩意萱拔高了声音问。 张一凡笑道:“怎么会呢!” 下一刻,那鞭子带着凌冽的血光抽打在杜如月的身上,一下,两下,三下…… 那些如雨点般接二连三的落在自己身上的鞭子抽得杜如月咬紧了口中的嫩肉,她声音嘶哑,“张一凡,今日之仇,来日我必定要千倍,万倍的偿还于你!” 见她还敢嘴硬,原本害怕见血的张一凡此刻也不再顾及什么了! 扬起鞭子就肆意的抽打起来。 直打得这牢房之中尽是充满恐惧的抽泣声和哭声。 最后,杜如月终于承受不住的晕了过去。 韩意萱对着一旁的侍卫说:“给我用盐水将她泼醒!给本小姐往死里打!我就不信她到死也不愿意画押!” 正文 第十章 救命之恩 不过短短一夜的时间,在杜如月的眼中,竟是比十年还要难熬。 铁窗之中漏进来的丝丝冷风一个劲儿地往她身上裸露的肌肤里钻,那些被鞭子抽打得皮开肉绽的地方此刻又被人拿着盐水泼了一遍又一遍。 她疼得翻来覆去的抽泣,脸上已经分不清是泪水还是血水了。 那侍卫看她这般痛苦,心中也终是不忍的劝慰道:“不管你心中如何作想,我劝你都还是把这供词画押了吧,免得再受皮肉之苦!” 听他说话,杜如月掀起眼皮来看了他一眼,苦笑道:“你们小姐这是要让我生生世世都为人做牛做马,永世不得翻身啊,我又如何能签?” “唉…..”那侍卫长叹了一口气,才刚要转身走出去让她一个人待会。 只听“咚”地一声,那侍卫便倒地不起了。 一张熟悉的面孔从他的身后露了出来。 杜如月看着他,“赵公子…又要麻烦你一次了……” 话刚说完,她脑袋一歪,便是彻底的没了意识。 赵书恒一个瞬移,赶紧接住她的身子抱在怀中,看着怀中像是经历了一场莫大的浩劫的女子,他的心从未如此疼过。 “马威,去把门外那侍卫身上的钥匙拿来,这韩意萱竟是如此的丧心病狂!”竟然对着她下如此狠手!这个仇,他赵书恒记下了! 马威手脚麻利的找到了钥匙,打开了杜如月手上的镣铐,赵书恒眼一瞥,才看到她手腕上早已经被那铁拷磨得血肉模糊,那血迹顺着雪白的手臂流下,直染得她那青白色的长衫都完完全全的成了红色,早已经看不出原来的模样了。 杜如月闭着眼,纤细而浓密的睫毛微微颤动着,衬托着她本就瘦弱不堪的身躯此刻更加的惹人怜爱。 赵书恒紧紧的将她抱在怀中,对身旁的马威说:“将这供词带走,顺便给这韩意萱留下一句话。” 马威找来一张纸,在先前倒下那侍卫的的胳膊上划了一道,然后用手沾血在纸上寥寥写了几笔。 赵书恒“咻”地一声从袖中发出一只飞镖,将那张纸死死地钉进了先前锁住杜如月的地方。 “公子,此处不便久留,我们还是尽早离去为好。” “嗯,走吧。” 三日之后。 春浓拄着下颚守在床榻边上,昏昏欲睡的脑袋有一下每一下的点着。 直到床上的人渐渐地睁开了一只眼,她没有意识的说:“水…水…” 春浓猛地惊醒过来,她扑到床上,看着昏睡之中嘴唇干裂的杜如月,凑近了脑袋问:“小姐,小姐你说什么,你要什么你大点声?” “哗”地一声门被从外推开了来。 赵书恒走了进来,他对着急得脖子都通红一片的春浓说:“春浓,你去倒点水来给子谦喝,我去让神医来看看。” 没一会儿,一位步履匆忙,看上去五六十岁的老者提着一个药箱子,老神在在的走了进来。 “江神医,你快来,我这位兄弟醒了。”赵书恒推开门,将他迎了进去。 那江神医捋了捋自己的胡须,看向一脸紧张之色的赵书恒,“书恒啊书恒,以前我老头子死命让你跟着我学医,你是死活不肯跟着我走,眼下居然为了一个刚刚相识的男子便特地的差人将我从那东山之巅请来,你好好说说,这床上之人,到底与你是何关系?” 赵书恒看了他一眼,莞尔一笑,“江神医,您就别打趣我了,我这小兄弟受的伤可不小,也不知道您能不能将她身上手上的伤痕尽数的恢复原状。” 那江神医可是老江湖了,哪能不知道他这是在用话激将他,但他老头子还偏偏就吃他这一套,当下拍着胸脯说:“你别以为我老头看上去年纪大了就不中用了,我告诉你,当年那太后的病,哪一个不是请我江必治去治好的呀!你以为江湖上我江必治的名号是哪里得来的?”他推开赵书恒的手,钻到床榻边去。 掀开蓝色的窗帘,把了把脉。 “谁人竟然对他下如此狠手?”江必治摸到了杜如月的忽快忽慢的脉搏,忍不住感叹道。 春浓站在他的身后,只知道一个劲儿的抹泪,还好赵书恒公子去而复返,否则她家小姐可怎么办啊?这该死的张一凡,竟然敢对她家小姐下这么重的手,他难道就不怕九泉之下会有厉鬼找他索命吗! 赵书恒神色复杂,凤眸中闪过一丝杀意,徐徐说道:“一个从内到外丑陋不堪的女人。” 他昨夜已经派遣人去将杜如月被掳走一事查了个一清二楚,眼下只等床上之人早日清醒过来,然后他再与她商议,究竟想要如何报复这女人。 这一次,竟是将他都惹到了差点克制不住自己,大开杀戒的地步。 可想而知,这个女人竟是有多么的令人发指。 江必治哪里见过赵书恒这张温和的小脸上露出过这种杀意尽显的表情,当下便知道了此事问不得,便也不再多问,查看了一番杜如月身上的伤口之后,说道:“她这身上的伤势虽然严重,但也并无大碍,只是未来的几个月里,万万要休息好身子才行,若是再来一次这样的经历,哪怕是大罗神仙下凡,也保不住她的性命了。” 连一向大言不惭,喜欢开玩笑的江必治都这么说了。 赵书恒也总算知道了杜如月身上的伤究竟有多重。 江必治简单的交待了几句,然后留下了七八张药单子,春浓凑过去看了一眼,却发现这药单上大多数的药后面都用红字标记了一个“御”字,她便仰起头来问赵书恒,“赵公子,这药单子上有好多味药材后面都用红字勾了一个‘御’字出来,这御字是何意思啊?” 赵书恒笑笑,“想必是外面很难买到,需要到宫中去碰碰运气的意思吧。” 春浓点点头,又问道:“可是我家小姐并不认识宫中的达官贵人啊,小姐的药材岂不是求不到了?”春浓还有一句话没有说,其实她更想问的是,这么多味药材就算了,暂且不说它们来源如何的难得,就这么几十种复杂的药材来看,就算它们是极其容易买到的,这也得花去多少钱啊。 她可是知道当初从古镇县出来的时候,她家小姐身上所有之前的宝贝儿都典当成银两送给那张一凡了,眼下身上根本也就不剩几个子了。 “唔……”床上的人动了动,春浓连忙叫道:“小姐,小姐你醒了吗?” 杜如月轻轻地眯开了一只眼睛,看着眼前模糊的几个人影。 “小姐,小姐你可把春浓给吓死了啊!”春浓抱着杜如月放声哭了起来。 赵书恒也来到了她的床前,“子谦,你现下身上多处受伤,不宜动气,还是好好歇息着吧,等这件事情过了之后,我再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你听了之后一定会开心的。” 杜如月看着赵书恒那张清俊不凡的脸庞,狭长的凤眸中此刻尽是一片担心之色,她动了动唇瓣问:“什么…好事?”这些天以来,她日日夜夜在梦中都以为自己已经死去,全身动弹不得,又生无可恋,只是每每想到那还在逍遥自在过着富贵生活的张一凡,她的心中便会不自觉的涌现出一股恨意和不甘心。 赵书恒见她目光空洞,便心知她定是又回想起了往日的事情,便挥挥手让房中的人都退了下去,唯独了春浓一人在她的身旁照顾着。 他坐在她的身边,放轻了声音,生怕打扰了她的瞌睡一般的说:“子谦,如今大夫已经说了,你的身子这一次要好好的调养了一段时间才能恢复如初,这段时间你们就安心的在我的宅子中住下来吧。” 杜如月想了想,如果没有赵书恒,兴许她早就已经魂归九泉了,现下她又没有安身落脚之处,便不再多说什么点了点头,日后若是有什么能够弥补之处再想办法吧。 “那好,那你好好休息,我就不打扰你了。”赵书恒说着,交待了几句,便也出去了。 春浓见他一走,连忙扑了过来。 “小姐,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春浓,让你跟着我受苦了。”杜如月看着她说。 春浓摇了摇头,“不,小姐,是春浓没用,竟然保护不了你!”顿了顿,她脑中想起一事来,“小姐,我今日跟着赵公子他们回来,路上尽是看到皇榜上说当今太后大病痊愈,天子要大赦天下,特此开设恩科,招纳人才!” 大赦天下,开设恩科? 春浓这一句无心的话,却让杜如月的眼中迸发出一股激动之色。 要是自己能够抓住这一次的机会,岂不是就可以凭借着自己的本事救出父亲了吗? 想到这里,她的心中便是久久的不能平静,方才还了无生机的眼眸,也这一瞬间充满了对日后生活的勃勃生机和希望。 她要活下去。 她杜如月一定要活着看到父亲被救出来,长命百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