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章 毛骨悚然   “嘿嘿,素锦啊,为父刚刚都为你出了气,你是不是要报答为父一下啊……”   这张熟悉的,色眯眯的脸。   还有越来越往下滑的手。   苏素锦的眼中极快的闪过一丝恨意,然而很快,她就笑了笑,伸出手,故意的勾了勾,竟然露出了大半个裸露的肩头。   那素色的罗衣下,她竟是什么都没有穿。   果然,不管是吃过了多美的女人,还是自家这个野种丫头最能撩拨。   苏远道见了那半个浑圆的肩头,哪有不腹中发热的道理,他嘿嘿一笑,大手紧抓着苏素锦的皓腕,就大步的往后阁去了。   竟是丝毫都不怕被下人们撞见,只因这一幕早已不是头一回,甚至连他的发妻叶氏也不过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虽说早就听说这位四小姐的生母进门时就怀着身孕,但是谁能想到,这四小姐竟然就这样光明正大的爬上了自个儿名义上父亲的床。   这简直是违背伦理。   下人们纷纷的都低下了头。   而苏素锦自然不会忽视这些人的眼光,只是,她死死的咬了下下唇,随即,便就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对着苏远道露出一个妩媚的笑。   不着急,她不能着急。   她废了这么多心思才走到这一步,绝对不能功亏一篑。   至少,她已经做成了一件事了,不是吗?   而热闹的苏府门口,长长的花轿迎亲队伍吹落大鼓热热闹闹的走了。   门口的人群里,却是谁也没有发现,一个灰衣灰鞋,有些驼背的丫鬟打扮的女子,正从人群中穿过,悄悄的往大街上走了去。   她走的不疾不徐,却突然停下,望着苏府的方向抿唇一笑。   那笑容带着几分灿烂,几分风情,与这张平庸到有些丑陋的面容显得十分突兀。   但是她自己却旁若无人般的,伸手抚了抚脸:“念儿,念儿,想来我那聪明的四妹妹,也是忘了我的小字啊。”   憋闷厉害,苏初年便撕开了丫鬟面具,啧啧啧,这昔日的旧人半年不见,这点小见面礼似乎她那叔叔就有点招架不住了呢!   苏初年也没再过多的在苏府耽误时间,毕竟她这场戏的主角可还在五王府内沉浸在新娘的美梦中呢!   而此时的五王府   “有人吗?来人啊!”   新房内,平白无故被晾了几个时辰的苏云初有些按捺不住,里头一片死寂,她不耐烦的想掀开盖头看一看。   只是她刚要伸手,就被自己的贴身丫头烟竹眼疾手快的扣住了手。   “唉,小姐,您可不能自己掀盖头,这可是福寿规矩啊。”   “你这丫头规矩倒是多,”   这话说的乖巧,苏云初的眉头微微舒展了几分,却还是有些豫色,问道:“你去哪了,怎么半天也不吱声?皮痒了不成?”   “不敢,小姐,奴婢方才是去给您去前头宴厅打探消息去了。”   烟竹在苏云初的身边伺候了有十来年,人人都说苏小姐性子好,但其实在府里头她对下人动辄就是打骂发卖,伺候她的没一个不胆战心惊的,而这烟竹能成为她的心腹大丫头,自然是早就把主子的脾气摸的清清楚楚。   “消息?”   果然,苏云初重复了一遍,有些急切的问道:“什么消息?是王爷吗?王爷什么时候过来?”   “王爷他啊,马上就来了。”   只是烟竹说这话的时候似是含了几分冷笑,苏云初皱了皱眉,她刚要细想,就听到咔嚓一声,檀门就被推了开来。   来了,五王爷回来了。   苏云初心中一喜,哪里还管的了别的,连忙正襟危坐,娇羞的低下头,等待着盖头掀开的那一刻,然而过了许久,连脚步声都停住了,却还是没有动作。   她疑惑的皱了皱眉,正要开口,却猛然听见一个她再也熟悉不过的声音:“妹妹方才是在想什么呢?”   清冽,利落,此时却温柔的让人毛骨悚然。   这个声音,这个声音是……   不,不可能!   苏云初浑身猛的一僵,整个人都吓的动弹不得,盖头被她的动作带的摇摇晃晃,而下一秒,仿佛为了打破她的幻想似的。   猛然的,就有人掀了她头上的盖头。   “哗啦!”   她头上的玲珑珠翠被带的打落下来,鬓发也被打歪了大半,但是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的面前。   一双眼睛,正含着笑望向她。   “我说妹妹。”   来人脸上的笑容清浅而愉悦,说话的时候还微微的眯了眯眼,一双古井无波似的剪瞳里难得的带上了些许的笑意。   是她,是她……   苏云初周身抖的更厉害了些,她颤颤巍巍的伸出一根手指,似是害怕,似是怀疑的指向来人:“你,你……·”   却无论如何都无法说出接下来的话。   死一样沉寂里,苏初年的笑意却更深了些:“好久不见啊,云初。”   “你!你!你……”   被叫到名字的苏云初几乎是这一瞬才反应过来,她下意识的就要往一边缩去,奈何一身的嫁衣环佩沉重无比,连站都没能站起来,反而跌坐在床上,脸色煞白,惊恐无比的看着她:“你,你到底,是,是人是鬼……”   是人是鬼?   “你说呢?”   苏初年并没有直接的回答这个问题,而是凑近一步,低下头,居高临下的望着自己的堂妹:“二妹妹觉得,我应当是人是鬼呢?”   “我,我……”   苏云初惊恐的浑身发颤,她环绕四周,却发现檀门被重新紧闭,自己的几个丫头不知在什么时候就都倒在了地上,龙凤喜烛还没熄灭,却把地上的影子缩的很小。   “影子,影子……不对,你,你是人,你没死??”   “呵。”   苏初年仍是没有作答,她一身妃绯色的儒裙,显得高挑清瘦,眉眼竟更是比昔年在国公府的时候鲜妍了几分,而苏云初愣了几秒钟就反应过来,一改方才被吓的发抖的嘴脸,恶狠狠的指着她道:“你居然没死?哈,哈,逃狱之人,五王爷马上就要过来了,等他过来,本王妃就让他治你个逃狱之罪!你这个贱人,看我到时候怎么折磨你,还是说……” 正文 第2章 杀了你   苏云初挑起一抹怨毒的笑,她抖了抖身上的花了万金才购得的寸锦嫁衣,金线织就的凤凰栩栩如生:“还是说,你对我取代你嫁给五王爷这件事,心存愤恨?哈哈哈哈,如今,本王妃才是五王爷的妻子!而你,不过是叛国贼苏远程的女儿!应该跟你爹妈一样被送上断头台才对!”   “……”   “我爹不是叛国贼。”   苏兮初年的笑容淡了些,神色也收敛了几分。   “是吗?哼,这话,你就留着跟阎王老爷说去吧!”   苏云初的笑容猛然狰狞了起来,话音未落,她便从嫁衣的袖口中掏出一只发簪,狠狠的朝着眼前人的双眼处扎去。   “呵。”   不知道是谁嗤笑了一声。   “嚓。”   发簪落地,而下一秒,就有尖利的匕首死死的抵在少女柔软的脖颈上,刀锋如电,已经划出了丝丝缕缕的血痕。   “啧啧,真是自不量力!”苏初年欣赏着自己的成果。   “小姐,主人说了,请您尽快行事。”   悄无声息绕到前方的烟竹淡淡开口,她脸上那股子谄媚的模样一扫而光,取而代之的则是一脸的淡漠无波。   仿佛手上拿捏的根本不是一条人命。   “烟竹!你背叛我?!”   苏云初仿佛不敢置信一般,脖颈处传来的痛感让她动弹不得,她先是愣了愣,随即就怒不可遏起来:“你这个贱婢!你,你居然吃里扒外!居然帮着这个贱人?我要让王爷把你一家老小都拖出去……”   “好吵,你还是去阎王那里耀武扬威吧。”   苏初年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杀意,这让她整个人都显得有些冷洌,只见她眯了眯眼睛,十指纤纤间,正是一把闪着银光的小刀。   小刀形状怪异,但却显得格外渗人,尤其是刀柄上,不知道用什么颜料,竟然还画了个小小的梅花。   梅花刀,善剥皮,刀走行云如庖丁解牛,血积而不发。   这就是她这一个月以来学的东西。   而今天,则是她第一次,也是仅有的一次机会。   一次赌上自己全部来给苏家长房上下四十七口人报仇的机会。   她慢慢的扬起刀,指向这才有些害怕的苏云初的额头。   “你以为自己还是什么国公小姐不成?贱人!快,快把我给放了,不然我爹·不会饶过你……”   “那封叛国的信件,是你们放进我爹书房的吧。”   苏初年打断了这个女人的威胁,她指尖轻缓,银到紧紧的贴上她画着精致婚妆的皮肉,声音却陡然冷了下去。   “我,不,不是我。”   那股威严袭来,苏云初下意识的摇头否认,却只换来苏初年嘲弄的一笑,她手中银光一转,已经落下了第一刀。   “啊·!”   皮肉被割开的痛楚来的猝不及防。   那张俏丽明艳的小脸几乎是在瞬间就扭曲成了一团。   她猛的叫出声,而一边的烟竹脸上闪过一丝不耐,她作为暗线,十岁就被送到苏府做丫头,苏云初的脾气,她是再清楚不过的了。   一点小错就要被打的死去活来。   若说她没有一点恨意,那是不可能的,如今她的任务提前结束,她自然是不愿意有任何闪失,只见她出手如电,几下便封了苏云初的哑穴。   任由她惊恐的掐着自己的喉咙,她大叫着,却再也发不出任何的声音。   “小姐。”   望向苏初年,烟竹的态度便恭敬了些许:“前面的婚宴只怕快要结束了,您的动作也得快点了。”   “那就不能尽兴了,可惜。”   少女淡淡的叹息传来。   是谁说过刀光如水如月?   第二刀的时候,这张美人面就成了一个残破的袋子,哗哗的淌出血来。   鲜血淋漓间,浓重的血腥味也充斥着整间屋子。   苏云初的眼睛瞪的极大,她拼命的想要挣扎,奈何烟竹生就一身力气,紧紧扣住间让她分毫也动弹不得。   “……··”   她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银光小刀,一刀一刀,划开自己脸上的皮肤。   不要,不要。求求你,求求你。   苏云初拼命的做着口型,她发不出声音,只能扬起脸,死死的看着苏初年,她绝望的嚎啕起来。   疼痛,鲜血,还有惊恐。   无声无息。   “听不到妹妹的惨叫真是遗憾,对了,想要做人皮面具就得用活人身上的皮,所以妹妹你,还得再忍一忍呢。”   苏初年慢条斯理的道。   她手上的动作没有分毫的阻涩,刀尖灵巧,苏云初身上的几处经脉也被纷纷挑断,经脉被断的疼痛最为剧烈,加上血流不止,她眼珠外翻,猛然抽搐,竟似是要晕死过去。   “没有那么好的事。”   苏初年似是轻轻笑了,不用她多说,烟竹就已经沉默的掏出一颗药丸,塞进了奄奄一息的苏云初的嘴里。   啊啊啊!   药丸入口,她便如同回过神来,大口大口的喘起了粗气。   疼,疼。   那种失心裂骨的疼痛几乎让她崩溃,她分明感觉到脸上的每一块地方都是血。   救命!来个人救救她!   “我记得从小二妹妹就是最在意长相了。”   放下梅花小刀,苏初年慢条斯理的掏出一块帕子擦了擦自己的手。   鲜血几乎淌满了整个地板。   而她的身上却还是干干净净,纤尘不染。   “喏,这可是西域进贡的琉璃镜,二妹妹看看啊。”   明知道是陷阱,可苏云初还是下意识的抬起了头。   “啊啊啊啊啊!”   不过下一瞬,她就宛如疯了一般的挣扎起来,她口不能言,却仍旧是发出了极其惨烈的叫声。   镜子里那个人。   不,那已经不能算是一个人的脸了。   鲜血,鲜红色的嫩肉。   她引以为傲的美貌脸蛋竟然被人活活用刀从脸上剥了下去!   这样绝望的疯狂,让烟竹也不经有些微微的心惊。   她这才重新打量了这位大小姐一番,不过一个月的时间,这位大小姐竟然有了如此狠毒的手段,此时此刻,她仍旧在笑,笑的温柔,笑的肆意:“瞧瞧,多美啊。”   “啊啊啊啊——”   苏云初已经彻彻底底的疯了,没有哪个女人看到自己被活活剥下脸皮还不发疯的。   她的力气陡然增大,一时间,烟竹竟然有些制止不住。   “杀,杀了你,杀了你……·” 正文 第3章 风华正茂   “眼下天也晚了,我们回去吧。”   苏云初一看这意思,立马阻拦,“王爷,三妹今日受惊颇多,你还是留下安慰安慰,妾身不妨事的。”   “可今天的日子。”顾流风有几分迟疑,想要给苏云初面子,可苏素锦千娇百媚,又深得他心,相比苏云初大方知礼,定然多谢味道。   “圣旨有喻,我与王爷乃百年之好,妾身不争这朝夕。”   苏云初略有娇羞,仿若真看到了他们白头偕老的日子,让顾流风心中略微不忍,他的正妃,以后的皇后,可没安排过苏云初的位置,如今不过是权宜之计。   两人说了会儿话,苏云初便以王爷身子乏累为由,请他回去了。   顾流风倒是不客气,虽然话里话外体贴入微,走得却果断,不过一会儿,就进了苏素锦的房门。   里间灯烛摇曳,衬着相拥的两人分外和谐,仿佛苏素锦才是今日大婚的王妃。   “王妃,你。”   “我自有主张,你既然跟在我身边了,便好好听着吧。”   烟竹略微皱眉,她倒不是违拗苏云初,而是担忧,都督的命令,可是取得顾流风的信任,这般下去忍了几下,烟竹仍旧没忍住,“王妃或许不知苏素锦是何许人,指不定王爷被她勾得魂儿都没了呢。”   苏素锦何许人?苏云初以前不知,现在还不知吗?   能不顾人伦,爬上自己父亲的床,定然不是简单角色,可这王府里难不成有简单角色吗?   “你看那锦月怎样?”   为了赏花园里的四季花卉,花厅略高,正好可以越过矮墙,看到外面等着的锦月。   一身粉嫩的她站在月色下,略微坐不住起来走两步,行动处如弱柳扶风,便是烟竹这般经了严苛训练的人,也不得不赞一句,当真是个美人胚子。   “细烟眉水样眸,身段又好,是个不错的。”   “王府里可有比得上她的?”   “虽然不多,却也有几个的。”   “那她为何有这分胆量,敢传主母令。”   烟竹沉默,锦月若是没脑子,再有两个这般好看,也会被啃得渣渣不剩。   “这么些厉害人物,我着急什么,先让我这三妹妹占着风头,我既为正妃,与侧妃争宠,岂不是失了身份体统?”   虽然主母俱是要贤惠大度,可能做到苏云初这个份上的,确实没有,哪家主母不是拿捏着小妾,巴不得夫君全身心都在自己身上。   “美貌小妾再美,也不过玩物而已,若是当真能爬上来,自然就不只美貌,看着他们斗法吧,偌大的王府,有些乐子岂不更好,该商议的事情,王爷自然会来,那时候,他的心可不有他做主了。”   起身抚了抚华贵长裙不存在的褶皱,苏云初是怎么婷婷袅袅来的,便怎么娉婷的离去,等出了院落,见了锦月,面上才有些憔悴颓然。   “姐姐,你怎的一个人出来了,王爷呢?”   锦月担心苏云初仿若亲姐,着急的提着裙边跑过来,水盈盈的眸子只瞪着人。   “都这些个时候了,你还不去歇息,在外面晃悠什么!”   苏云初直接斥责几句,甩了锦月,直接错身离去,像极了被伤透了心的新妇。   “姐姐!”   一见是这般情形,锦月更是要拉出苏云初,“出了何事,难不成是王爷责骂你了!”   一说起这个,苏云初本就不好看的脸色更是阴沉,戳到了痛楚,她说起话来相当不客气,“都是你出的好主意!”   气愤不已之下,苏云初狠狠剜了眼锦月,“你假传主母令,借越行事,罚三个月月钱!”   “我,姐姐,我这还不是。”   娇俏可爱的美人,说着说着便要哭了,苏云初欣赏了好一会儿,看她脸上从惊愕到不忿,再到恍然,转换之快,蜀地的变脸之术都未必比得上。   假意一通将锦月当了出气筒,苏云初便转身离去。   望着苏云初仿佛平白老了几岁的模样,锦月娇俏的眨了眨眼,又看了看身后的院落,眨眨眼便离开。   “王妃,想必日后不会她再也不敢假冒你的名义了。”   借着这个由头发落了锦月,锦月只当她伤心欲绝,随意找了个人出气,哪儿想到苏云初借着她立威。   整个王府里的女子,除了苏云初,大约没人睡得好的。   不过整个京城的贵女,大约也没几个睡得好的,让许多贵女魂牵梦绕的顾流风,娶了苏云初为正妃,说不嫉恨,大约是不能的,大婚这一日苏云初的笑话,不少贵女真当笑话来看。   没有正妃之前,王府内院的一应事物,自然有管家打理,如今有了正妃,苏云初自然要拢回,不为别的,日后处理些打眼的妾室也方便不少。   替换苏云初,为的是撩拨顾流风,可不是来受气的。   “烟竹,有几位侧妃到了。”   苏云初端端坐着,手法极好的婢女正给她上妆,听着外面鸟雀啾啾,苏云初心情不错。   “只有一位。”   昨夜见识了苏云初的手段,烟竹明白,当年国公府那个张扬艳丽、纵马笙歌的嫡小姐已经长大了,聪慧依旧,多了沉稳与隐忍。   “哦?”   苏云初止不住的挑了挑眉,婢女正画着眼线,这一动,便偏了不少,庄重的妆容毁在一笔上,轻佻了些。   “王妃恕罪。”   婢女当即跪下,小心非常。   “你不接着画,误了时辰,我便是想恕你罪,怕是也不能了。”   能近得王妃身的,自然是聪明伶俐的,立马起身做她该做的事情,只手上越发的小心翼翼。   “谁这般勤快,起身如此早?”   苏云初问着话,眼睛却看着梳妆台上各式护甲,有镶珠子的,有镶宝石的,俱是高贵华丽,符合五王妃的身份。   她挑得仔细,仿佛正厅坐着的人还没有一套护甲重要。   无论昨夜顾流风在哪儿过的,今日侧妃侍妾给正妃见礼是必不可少的。   连老嬷嬷都看出来苏云初不受宠,几个侧妃哪儿瞧不出来,向来行事惯了,又是高门贵女,想落苏云初面子的侧妃多着呢。   “便是锦月侧妃了。”   “她倒是个知礼的。”   苏云初挑了套宝蓝铺金粉勾花枝的护甲,“这个如何?”   “王妃风华正茂,为何不挑这副?”烟竹指了另一套,天蓝缀祖母绿的,显得年轻几分。   “烟竹比我好眼光。”   又挑了各式钗环配饰,一套下来,小半个时辰已然去了。   “王妃,时辰差不多了。”   旁边守着,教授礼仪的嬷嬷出声提醒,她是宫里派出来教授正妃各式规矩的,眼里看着正妃便是正妃,不做他想。   “那便走吧。”   苏云初家里还未被灭门之时,她也是定下的五王妃,规矩学得足,端起五王妃的姿态来分毫不差。 正文 第4章 深受王爷宠爱   等正厅落座,扫了扫下首的人,苏云初不由咋舌,三位侧妃已然让她有些接受不了,更遑论一眼望去,晃眼的各色俏丽女子,外间传言五王洁身自好,居然是这么个自好法。   大约在世人眼里,皇子有三五十个侍妾妃嫔是正常不过的事情吧。   “锦月。”   “姐姐。”   锦月仍旧是那娇俏样子,一身粉红鲜嫩,乖巧可爱得紧,若是不论侧妃,当个妹妹真是不错。   “我听说还有另外两位侧妃,怎的没见?”   苏云初简单论家常一般,随意说着。   “大约是身体不太好呢。”   “既是身体不好,那便好好歇着,等会儿让太医去瞧瞧。”   两位侧妃第一日便不来,如此大事,正妃简简单单便揭过了,下首面容精致的侍妾们各有思量,你瞧瞧我,我瞧瞧你,都开始打起了自己心里的小算盘。   “昨日我与王爷商议,圣意不可违,王爷又瞧上三小姐,不如便将两位小姐娶过门,锦月有何想法?”   锦月还打算着将苏云初当刀使,怎会有意见,“姐姐是正妃,自然万事听姐姐的。”   “也是。”   苏云初点点头,“锦月是这个说法,想必两位侧妃也无他意,我新到王府,到不知哪儿还有空闲院落,离我菡云院稍微近些的。”   苏云初出自国公府,想提携两位庶妹,安排得近些,没什么可挑刺的。   众人自然无甚好说,可不少聪明的侍妾已经悟了些,脸色有些紧张,尤其是那些家世低微的。   无他,苏云初乃正妃,离她菡云院近,自然离王爷的院子也近,那些好院子早被下座各人夺了去。   “并没有稍微近些的。”   锦月不太懂苏云初的想法,只思索后摇头,眉心微皱,看上去仿佛有些内疚她不能为苏云初分忧。   “那锦月的院子可有空处?”   说到这儿,锦月算是明白了,却也不能明说,有些犹豫,“我的院子倒是有空处,但我向来喜爱花卉,空处摆了不少应季鲜花,倒是可以腾挪,可那些花卉喜湿,累月积年下来,房间湿气重,怕是住不得人。”   “君子不夺人所爱,锦月这些花卉想必王爷也喜欢得紧,名品向来娇气,怎能随意腾挪。”   苏云初左手抚住右手衣袖,指腹摩挲了袖口精致绣着的牡丹花。   “那另外两位侧妃的院子可有空处?”   两位侧妃不在,锦月又乖巧懂事得很,那些个侍妾自然没他们说话的份儿,事情便这么决定了。   这事定了下来,苏云初也不立什么威了,只随意挑了几个侍妾询问几句,便以身子乏了为由,早早散了。   苏云初受了子母蛊之痛,乏累不是装的,众人只当她被王爷冷落,心神俱劳,说了好些个吉祥话,至于私下作何想法,也不是她能掌控的了。   这厢事一了,苏云初便关了菡云院,只在一颗桃花树下放了软塌,斜斜靠着,闭眼假寐。   院墙不高,站在远处一小亭,小半个院落看得清楚,两位侧妃吃了闭门羹,回去站在小亭自然气得不行。   “王妃,两位侧妃深受王爷宠爱,这法子只怕行不通。”   烟竹站在旁边慢慢烹茶,轻声慢语的说着,却不怎么着急,苏云初不露声色的手段,不是常人能招架的。   趁着空闲,烟竹斜眼扫了院外,有功夫在身,自然看得远些,两位侧妃气怒的模样她看得清楚。   “王爷新得了个绝色佳人,正是浓情蜜意之时,我那三妹妹但凡不傻,自然知道该做什么。”苏素锦在国公府都能过得顺风顺水,怎会是个傻的,趁着顾流风尝鲜这两天,她定会抓住机会。   苏云初算无遗漏,两位侧妃这个哑巴亏吃定了。   好好的大院落平白多了两位陌生人,身家模样俱是不差,斗起来那才叫好看。   一想到这些,苏云初不由微微笑着,潋滟的眸子半弯着,桃花飘落,她轻微拂开,一动一静间,俱是慵懒尊贵。   刚入院子的顾流风一个愣神,便看得呆了。   “王爷回来了。”   感觉到一直停留在自己面上的视线,苏云初暖暖的睁开眼眸,仿佛顾流风是辛劳归来的丈夫,看得顾流风更是心下诧异。   当初他新定下王妃,他曾去瞧过,苏云初骄纵跋扈,他只看了一眼便极其不喜,连带大婚也不甚在意,可如今看来,他还看走眼了不成?   “嗯,来看看王妃。”   顾流风顺着自己心意,走过去捞起苏云初圈在自己怀里,“王妃看起来甚是乏累,可有何事忧心?”   “并没有什么,只是前几日太过高兴,晚间总睡不好,看着日头不错,想着小睡一会儿。”   言谈间,苏云初起身拿了两只薄胎青花的茶杯,接替了烟竹煮茶,巧妙的离开了顾流风的怀抱。   “哦?前些日子有喜事?”   苏云初适时的俏脸微红,“自然是有大喜事的。”   从进王府开始,苏云初向来都是端庄持重的,现下少有的露出小女儿的娇羞模样,反衬之下,极是让人心痒。   顾流风止不住的继续逗弄,“有何大喜事,说出来也让本王高兴高兴。”   不说还好,一说苏云初越发脸红,小巧的耳垂几欲滴血,慌手慌脚的将茶斟了,递给顾流风,“王爷喝茶。”   “王妃当真是个妙人儿,哈哈哈。”   仿佛发现了趣事儿,顾流风爽朗大笑,惊得桃花树上的两只鸟雀扑扇翅膀飞得高远。   苏云初只愣愣的看着大笑之人,仿佛看得痴迷一般,等顾流风发觉,猛然近身,吓得苏云初慌手打翻了茶具,沾湿了衣袍。   “王爷恕罪。”   苏云初一副大罪模样,便要跪下,膝盖还未弯,便被顾流风扶了起来。   不知怎的,顾流风就生了亲近之意,正要将人往怀里揽,外间就有侍女通报说。   “什么事?”   “侧妃与苏小姐争闹,苏小姐伤到了,正要收拾出去寻大夫,奴婢……”   剩下的话尽在不言中,昨夜苏素锦和顾流风怎么过的,王府里的人谁不知道,哪有让苏素锦出去寻大夫的道理。   “苏小姐伤到了?你们一群人干什么吃的,全都去洗衣房吧。”   顾流风抬脚便要出院子,却被苏云初拉住袖角,“王爷,我与你同去。”   苏云初面色纠结,有妹妹抢了自己丈夫的不喜,更多的是对妹妹的担忧,神态几经转换,顾流风瞧着心疼。   他干的这都是些什么事! 正文 第5章 交易   “啊——”   阴冷潮湿的刑房里,有人正撕心裂肺的惨叫着,这个原本铁骨铮铮的七尺大汉此时已经浑身喃喃打颤,涕泗横流,他全身是血,从头到脚没有一块好皮,但是饶是如此,他也还是咬紧牙关。摇头道:   “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哦?是吗?”   片刻,有清冷深幽的女声响起,在这方小小的刑房里,她却显得异常格格不入,太过冰冷的语气,让被绑在木桩上的大汉更是瑟缩了一下,血鞭染湿了那一身素衣,她也无动于衷……   “啧啧,没想到如今还有这么硬气的暗桩,小初年,看来今儿个抓的这个骨头不好啃呐可是需要本督亲自出马?”说话的是个玄衣男子,他似是笑了笑,连声音都带了一分意味不明的跃跃。   “不敢劳烦都督!”说罢苏初年冰冷的眼眸不含一丝温度继续问道。   “苏远程,想来你还记得吧?”   那犯人满是伤痕没了一块好皮的脸上,却露出几分惊恐的神色来,他仓皇的开口,方才那股的气定神闲却已经没了:   “你,你跟我说这些,干什么……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苏初年丝毫不意外他的回答:“既然你不知道那我就帮你回忆一下,靖国公,武将军,前些日子却被亲弟弟一家向圣上检举叛国之名,落了个满门抄斩的下场,全家上下七十口人,竟是连天牢都没进,直接在家中就被人斩杀屠尽,午夜梦回时候,你可曾听到苏家那些老幼妇孺求救声。”   说着说着,苏初年止不住的哽咽了,这些都是她所经历的。   “你,你是苏家那个余孽。”那犯人瞳孔放大,一脸不可置信!半年前他在屠杀苏家后被送出了京城,过着隐姓埋名生活,却在两天前突然被抓来了这里,眼前的女子也渐渐跟那跳崖的女孩身影重叠。   “那日,我跳崖时候说过,若我苏初年能活下来,屠我苏家满门的人,我一个不会放过,告诉我幕后之人是谁,我给你留个全尸?”苏初年拿起那被炭烧的通红的铁一下去便传来皮肉被烫开的焦味。   而此时楚迁尧悠然自得的品着手中拿上好的君山银叶茶,茶色如碧,沁香入肺。茶好,戏好,这苏初年倒是个好苗子!   他微微颔了颔首,茶水氤氲出的雾气里,血腥味,抑或是鞭打时的嘈杂,都染上了一种诡异的美感。   啊啊啊~鬼哭狼嚎的凄惨一声比一声高~   “我说,是皇”   “嚓”   一声清脆而轻微的声响打断了囚犯接下来要说的话。   突然间,囚犯的动作凝固了,他的表情也随之僵硬,而下一秒,他艰难的低下头,却只看到,自己胸口前,出现了一个巨大的血洞。   血,有血不断的从囚犯的胸口处缓缓的流下来。   而侍从几人这才看到,一柄玲珑佩剑正死死的钉在那犯人的背后。   苏初年死死的攥着拳头怒瞪着楚迁尧:“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本督突然觉得,就这么知道答案也太无趣了些。”   清冷的男声又一次响起,而这一次,楚迁尧却分明是笑了,他的笑颇有些意味深长:   “若是让你就这么容易就知道了杀你全家的凶手是谁,那本督,岂不是会少很多的乐趣?”   此话一出,暗室内一时间一片死寂。仿佛是暴风雨来临前最后的宁静。   而那被一剑穿心的囚犯,濒死的面上也显出了不敢置信的神色,他似乎是想说些什么,但是却再也没有了机会,下一瞬,便生机全无了。   “所以督公这样做,只是觉得这样好玩?”   苏初年顿了一顿,却并没有直接把话说完,而是缓缓抬起头来,一张初成的脸上苍白的连半分血丝也无,眼神却亮的如同有把火在里头烧。   她扬起头,咬牙,一字一句道:   “他是唯一的线索,你答应过我的,只要我通过了考验,就给我查真相机会,我这半年过的非人生活,忍辱负重就是为了今天,如今却敌不过你一句玩笑话?”   她全家,共有七十口人。   却统统都死在那个凶手的手里。   日日夜夜,她可能永远都忘不掉,那日她跳崖掉在一颗老树上,爬上悬崖,回到苏府,面对那满院的鲜血跟尸体的时候,是一种怎样的情景。   那可能就是十八层地狱里吧?   看着亲人家人们残缺到认不清的尸体,看着稚子无辜懵懂还来不及闭上眼睛的头颅。   苏初年的恨意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深重过。   楚迁尧没有回答,而是用一双琥珀色的阴鸷眸子上下打量了她一番,片刻,他才开口,声音冷冷里已经带上了一丝杀意:   “你怪本督杀了他?”   “……”   苏初年察觉到了楚迁尧的杀意,她必须忍,必须迎合!不能死,死了就更没有办法报仇了!咬牙微微一笑,苍白的脸上却是说不出的嘲讽:“谁不是命如草芥,死了便就是死了。”   “哦?”   意味不明的嗤笑一声后,楚迁尧突然上前,一把扣住苏初年小巧的下颔,逼迫着她仰头正对着自己的目光:   “你既有了如此觉悟,那你父母的死,不也是如草芥一般,你又为何,委身来同本督做交易,要为他们报仇?”   “……他们是被冤枉的。”   苏初年那冷淡的神色几乎是登时就变了,如同被戳到最深的痛处,她的眼神陡然变的凌厉起来,再也维持不住平静,竟似要把眼前的人千刀万剐了一般。   “是吗?”   这回轮到楚迁尧轻笑了一声,他没有放开扣住少女下颔的手,反而越发用力,直到苏初年的脸庞因为窒息而一点点涨红。   在她被活活掐死之前,楚迁尧终于挑了挑眉,猛然放开了手。   “咳咳咳咳,咳咳咳。”   几乎是从生死关门口走了一圈,苏初年不住的喘着粗气,而楚迁尧却依旧没打算放过她,他蹲下身,同她平齐,用温柔到近乎毛骨悚然的语气道:   “千面手教你的,你就只学会了这么点吗?这点都忍不了,还想报仇?”   “我……”   她下意识的就要开口辩解,却在下一秒,就感受到了脖颈处的剧烈疼痛。   “你用你自己跟本督做交换,但是本督,从来不需要废物的人。”   楚迁尧伸出一只手,阴森而温柔的点在了苏初年的喉咙处,他的动作很轻,但是苏初年却被这剧烈的疼痛疼的几乎连话都说不出来。   “很痛吗?”   楚迁尧甚至伸手,替她顺了顺被冷汗浸透的鬓发:   “本督是答应过给你机会,但却不是让你来挑衅本督,苏远道一家本督看着碍眼,既然也是你仇人,你该知道怎么做。”   他把她额前的那几缕青丝拂到耳后别好,却故意停了一停,等到苏初年已经疼到全身发颤的时候,才满意的把话说完:   “明日,五王爷大婚,你可要给本督演一出好戏。”   苏初年直直跪在地上目送楚迁尧离开后舔着唇瓣溢出的血,那就从苏家开始,她会向楚迁尧证明她苏初年亦不是可轻易践踏之人! 正文 第6章 诡异   “新娘子出门咯——”   爆竹声倏而炸开,国公府的花轿就在一片羡艳里出了门,而门口,一队迎亲队已然是等候了多时。   正中为首的一人,身骑白马,着大红喜服,俊美风流的年轻面容上更是带着三分笑意,只多少还是有些心不在焉,手中一只簪了花的羽箭蓄势待发,等到国公府的花轿摇摇晃晃经过门花台,他才挑一挑眉,弯弓瞄准。   “啪。”   簪花羽箭仿佛长了眼睛一般,稳稳的,一箭射中了花轿的顶盖。   “好!五王爷果真是好箭法!”   有那等胆子大的媳妇子,竟直接凑到花轿边上,调笑起来:“二小姐,五王妃,您瞧瞧,这京都得有多少人羡慕您的好福气呢。”   这话说的虽大胆了些,可新出阁的新妇,哪有不喜欢听的呢?   五王爷俊美无双,文才武略,十七岁那年更是边境杀敌,大震敌军,这样的天之骄子,却也做得来打马沽酒,杏花研墨的风雅事,不知道夺了多少人的心去,而听了这些,果然,花轿里的苏云初羞红了脸,又有些得意,可到底还是念及着新妇的身份,便只微微的抿了抿嘴,羞道:“行了,少嚼这些舌根子。”   “啧啧,你们看看,新娘子,这还害羞了呢。”   周遭又是一阵哄笑,众人皆是喜气洋洋的神色,而苏家的三小姐苏如陌却是一身盛装,站在门后恨恨的跺了跺脚:“瞧把那贱人给得意的!”   她身边站着个不起眼的灰衣丫鬟,平淡的五官,平淡的装束,此时见主子心情不爽,便适时的伸手,递过去一碗甜羹茶,也愤愤不平起来:“就是!当初分明就是说好了,让小姐您也一起嫁进王府的,谁知道这回,好事都让二小姐给占全了!”   “苏云初这个贱人!”   丫鬟这话不说还好,一说,苏如陌心里就跟生生的扎了根刺一般,更加堵得慌了,她恨恨的端起茶碗喝了一口。   而那挑拨的丫鬟的脸上却是飞快的闪过了一个嘲讽的笑容,只不过转瞬间,却又恢复了那副忿忿的神情:“小姐这样容貌,样样都比二小姐强,定是二小姐从中做梗,您的婚事才出了纰漏,若是让王爷看到小姐的姿态,定会巴巴的上门求取您呢!”   “你是说……让五王爷,看到我……”   一碗甜茶下肚,不知怎的,苏如陌觉得心中的火烧的更旺了些。   她听了那丫鬟的话,下意识的就抬起头,望向门口那个众人拥簇中的俊美新郎官。   这样好的如意郎君,本该是她的才对……   若是,若是让五王爷见着了自己……   苏如陌情不自禁的踏出了一步。   而那灰衣丫鬟却是连半分拉她的意思都无,反倒是更小声的怂恿道:“小姐,您看,五王爷朝咱们这边看过来了呢。”   “……是吗?”   也是,自己这样的美貌,任凭什么样的男人都得拜倒在她的裙下。   何况,还是个血气方刚的少年郎。   一步,两步,三步。   苏如陌浅笑盈盈,竟是真的不管不顾,一身盛装走到了人群中央。   五王爷顾流风俊美的脸上闪过一丝错愕,他有些惊异的打量了一番这个突然冲出来的红衣女子,何况这女子还毫不羞怯的望着自己,笑容满面。   他疑惑的开口道:   “姑娘你这是……”   “小女是苏府的第三女,苏如陌,在这见过五王爷了。”   娇滴滴的女声传来,苏府门口的众人却都面面相觑,尤其是花轿里的苏云初,乍一听这苏如陌如此明目张胆勾引的行为,气的脸色铁青,几乎要扯了手中的帕子。   这是什么做派!   自家亲姐姐的成亲日子,做妹妹的竟然当着众人的面勾引起了夫君?!   这简直是个笑话!简直是让她苏云初当众丢人!   苏云初手中的帕子已经被捏的要碎了,而果然,众人见此情形,便也都纷纷议论起来:“唉,这新娘子是怎么了,怎么让亲妹妹去勾引夫君?”   “我看新娘子不一定清楚,八成是这做妹妹的,啧啧,寂寞春闺啊。”   “这才新婚呢,看来,这位国公小姐,很不得夫君喜欢啊。”   那丫鬟见这边火候差不多了,便又去了花轿旁,毕竟这出戏才刚开始呢。   而此时花轿内,听着外边的闲言碎语·   苏云初忍无可忍,恨不得掀了花轿的帘子冲出去好好的甩苏如陌几个耳光才好!   要知道,再这样耽搁下去,只怕她明天都没脸见人了!   然而她甫一动作,就听到花轿边,一个清清冷冷,有些耳熟的声音恭恭敬敬的响起:“二小姐不必担心,奴婢已经派人去请了老爷跟四小姐过来,且请二小姐不要乱了方存。”   爹爹?苏素锦?   是啊,若是她真的自己走下花轿,只怕也会被人诟病,但若是父亲跟四妹妹赶过来,那就不怕苏如陌接着发疯了。   对了,她怎么没有想到呢。   “好,你做的好,快,让爹跟素锦把这个疯女人带回去,严加看管!”   花轿外,灰衣的丫鬟似笑非笑,她瞥一眼远处仍在队顾流风卖弄风情的苏如陌,笑意更深了几分:“是,奴婢,一定把小姐把话带到。”   “奴婢在此,还要恭祝二小姐,哦不,五王妃,百年好合,琴瑟和,鸣。”   清冷的嗓音里似乎含着块冰片。   说起祝福的话来甚至还刻意的拖长了几分。   而花轿内,苏云初听了这话竟有些森森的发麻,她皱了皱眉头,却也没想多,便只是不悦:“行了,还不快去!”   “是。”   灰衣的丫鬟颔了颔首,笑着退下了。   苏云初哪里放得下心,她侧耳听着,那娇滴滴的女声竟是越来越软,她心中发恨,正急不可耐的时候,终于花轿外传来了一阵嘈杂声。   “逆女,我苏家的脸就要被你丢光了!”苏远道说着就吩咐人拖着苏如陌想要快速的离开也顾不得围观人的指指点点!   而后叫骂声,哭喊声,这花轿还没进门就一堆的晦气。   苏云初正要耐不住性子掀开轿帘的时候,耳边便陡然传来喜娘长舒了一口气的声音:“这下好了,王妃娘娘,您的父亲把三小姐带下去了,花轿可以走了。”   “是么?”   苏云初听了,也才跟着舒了口气,然而下一秒,便是像想到什么似的开口问道:“对了,那个去叫人的丫头呢,我看她是个伶俐人,不如一块带去了王府。”   “您在说什么呀?”   喜娘一脸的茫然:“哪有什么丫头啊?”   “就是方才那个冷声冷气的丫头啊!”   “娘娘。”   喜娘先是愣了一下,随即便小心翼翼的道:“一直,就只有奴婢一个人在这啊。”   听到喜娘这般说,苏云初不由得吸了一口冷气,说不出的诡异。 正文 第7章 撕逼   而另一边,好不容易把苏如陌绑到别处的苏远道很是头疼,这个逆女不但毫无丢人的悔意,更是一脸的振振有词!   “父亲!方才,方才小王爷分明已经对我有所上心,父亲为何不分青红皂白就把我绑了回来?!”   苏如陌跪在地上,一脸的不甘与恨意,她的一身罗衣已经在推搡中被弄的不成样子,发髻也散乱了几分,甚至连耳环都不知何时丢了一只。   “行了!”   苏远道这半年来因为袭了爵这位新晋的国公爷爵位,而如今又嫡女嫁为王妃,如鱼得水,但今日却在自己门口出了这样丢人的事,不由得脸色阴沉,提高了高声音,不耐烦道:“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此事要从长计议!像你!你这样在门口跟小王爷拉拉扯扯像什么样子!”   “可是,可是,您都答应过女儿的呀……”   苏如陌见状,便登时换了副神态,她咬了咬下唇,红着眼眶,半是委屈半是埋怨,声音也多了几分哀怨:“二姐如此不顾姐妹之情,暗中作梗,小王爷,女儿的一颗心都给了小王爷啊!”   她本来生的就颇有几分楚楚,现在这般,就更是神肖其生母宋姨娘,念到昨夜宋姨娘那一番费力的服侍,苏远道腹中一热,怒火消了几分,声音也不由得放软了几分,道:“你,你这说的是什么话?我不是说了这事要从长计议吗?”   “父亲!”   苏如陌的眼圈更红了红,又似是徒然想起什么似的,恨恨的一咬牙,眼神都淬了几分怨毒:“大伯父一家连带苏初年那个小贱人都已经死了,难道就这样我都不能嫁给王爷做侧妃吗!父亲你是不是忘了,当初您答应过我什么?难道好事都只有二姐的份吗……”   “住嘴!”   檀门被猛然推开,径直走进来一个白衣少女,少女容颜清秀,气度冷淡,此时上前更是不由分说,便劈头甩了苏如陌一个耳光。   “啪。”   猛然间,一道响亮的耳光声响起,苏如陌不由得愣了愣。   而过了片刻她才反应过来,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你!苏素锦,你竟然打我?”   “打得就是你,平日里蠢笨也就算了,今天是什么日子,你不光丢脸,现在还胡言乱语些什么?”   被称作苏素锦的少女神色冷冷,口气却即严厉又讽刺,竟是丝毫没把眼前这个姐姐放在眼里。   而苏如陌乍一听这话,今日才听闻的消息便就浮现在脑海里,她怒极反笑,一手扶着面,一手指着苏素锦道:“我当是什么!都有人同我说了!你这样讨好二姐,就是想要二姐带你进王府!就像,就像你当时天天跟在大堂姐后面一样,你这个贱人!看我不划了你的脸!”   这话说的不可谓不扎心。   但苏素锦却皱了皱眉头,眼里闪过一丝异色,她不闪不躲,只是望了望苏远道:“父亲。”   她看向苏远道的眼神里多了几分意味不明的东西。   果然,下一秒。   “住嘴!”   苏远道皱着眉重重的呵斥起了苏如陌,他人高马大,此时竟是抬手,猛然又给了苏如陌一个耳光。   “啪!”   “父亲……”   被打懵了的苏如陌抬起头,万分委屈的望向苏远道,但苏远道却只是继续冷声道:“你若是再喧哗下去,只怕就不是嫁不成人这么简单了。”   贱人?   只怕还不知道谁才是贱人。   苏素锦面上的冷笑一闪而过,她顿了顿,便居高临下,对着被打懵了的苏如陌厉声问道:“你说有人跟你说?说了什么,是谁说的?告诉我!”   她确实是动过进王府的心思,但是这事,按理说只有苏云初跟她两个人知晓才对。   苏如陌这个蠢货是怎么知道的?   “快说!”   “我,我……”   突然间的,苏如陌心中那股子的冲动劲就像消失了似的,她一左一右,两边脸都有些青紫,此时她像是突然畏缩了一下,过了片刻,才喃喃道:“是,是我身边的丫头告诉我的,她偷听到了。”   “你的丫头??”   苏素锦先是愣了一下,随即便冷笑一声,语气也越发冷了起来:“如陌,你是不是疯了?你身边的丫头不就只有个白莲,半个月前,她不就已经死了,难不成,是她托梦给你的吗??”   白莲……   对啊,她,她不是只有白莲这一个丫头吗?   苏如陌像是如梦初醒一般,整个人都有些呆了,而下一秒,她就急急的开口:“不是,是那个,那个灰衣的丫头,她,她说她叫年儿,她,她……·”   “父亲。”   苏素锦的脸上更显出几分鄙夷,但面对苏远道的时候,她还是放柔了声音:“我看三姐可能真的疯了,咱们府可从来没有叫什么年儿的人。”   “嗯,素锦你说的对。”   同样是庶女,苏远道对待苏素锦的态度就要纵容许多,加上这确实是不能说出口的事,只见苏远道皱了皱眉,摆手对着一边的丫头么子们道:“去,把三小姐给本公拉下去,掌嘴二十,让她好好张长记性。”   “父亲,父亲……·”   苏如陌似是呆了呆,这才后知后觉起来,连连求饶:“父亲,我,饶了我吧·,父亲……”   “拖下去,拖下去。”   苏远道不耐的摇摇头,眼见着这位三姐被堵了嘴拖下去,苏素锦才冷冷一笑,门口敲锣打鼓的迎亲队伍已经要由新郎官领头回王府去了,而就在这时,她心中一动,下意识的扬起头看了外头一眼。   晃晃悠悠的花轿,以及端坐在高头大马上那个清隽挺拔的身影。   五王爷,顾流风……   这不也是她向往了许久的东西吗?   可是,可惜。   苏如陌有句话其实说对了,难道好事都只有这个国公府嫡出的小姐才有份么,她们这种庶女就连做侧妃的资格都没有吗?   “想什么呢,素锦。”   苏远道的声音猛然响起,苏素锦陡然清醒过来,她这才发现,就在她走神的这一瞬间,苏远道那张道貌岸然的脸已经快要贴到她的脸上了,而他的一只手也已经就势,搭上了她的纤腰。   她想挣扎,但是刚一动,就能感到那只手抓的更紧了些。 正文 第8章 可惜了这身子   哑穴被她自行冲开,只见这身着嫁衣,血红眼珠的无脸女子猛然冲开烟竹的制肘,直接朝着苏初年扑过去,竟然是存了不死不休的念头!   “杀,杀了你,杀……”   “嚓。”   苏初年连眼睛都不曾眨过。   那具身体如同突然卡壳的车轮,停滞了片刻后,无力的倒了下去。   一根簪子,直直的捅在了她的喉咙上。   “可惜了。”   苏初年淡淡的开口,她抬脚,芙蓉花的绣鞋上缀着又大又圆的明珠,而她就这样,如同踩踏泥泞一般,直直的踩在了那滩血肉模糊的,已经不能称之为脸的部位上。   “让你这么舒服的就死了,不过没关系,很快,你们一家,都会下去陪你。”   随着她的用力,那滩血肉发出令人牙酸的挤压声。   烟竹则是猛然打了个冷颤,面前的少女宛如化身恶鬼,带着无穷的戾气与恨意,为了杀戮而来。   她竟然生出了一丝心悸。   她,作为东厂最优秀的暗卫之一,她竟然也在害怕吗?   苏初年对这些自然是恍若不觉,她指尖滑动,一些特质的药粉撒在了那血淋淋的人皮上,顷刻间一张纤薄的几乎看不见纹络的人皮面具就出现在她手心。   下一秒,她再抬起头的时候,烟竹就倒吸了一口凉气。   眉目生情,巧笑倩兮。   这是苏二小姐苏云初的脸!   “这,这……”   “愣着做什么?”   “你们主子要看大戏,我这真皮变脸的戏码,估摸着主子也是会喜欢的,从今日开始再无苏初年,而我则是这新任国公府大小姐苏云初!”   “苏云初”说罢也不给烟竹消化的机会,嫣然一笑,门口传来哒哒的脚步声,整齐而有力,而她却只是点了点梅花刀上的血,笑颜如画。   她娇声道:“你听,夫君,只怕是要来了。”   “王妃娘娘,五王爷在前厅等您,这皇亲王爷们大婚可不比什么寻常人家,那是要去前厅谢恩的。”   一个身着织锦宫服的婆子得了话,便来请苏云初过去,只是她嘴上叫着王妃娘娘,心里却有些不屑。   她是王府的老人了,这五王妃刚进门,王爷连问都没问过一声,可见是不待见这位,而这府里头别的不说,就说侧妃就已经有了三位,一个个的都是嫡女千金,而这正妃娘娘说起出身,却还不过是一个月前才封的国公小姐。   一个不得王爷待见,出身又名不正言不顺的正妃,一年半载的生不出儿子,只怕这位子就要换人了。   这样想着,蔡婆子脸上的鄙夷之色又重了些:“我说王妃娘娘,咱走吧?”   “好,走吧。”   苏云初心里有些好笑,只是此时面上却也只是淡淡,嫁衣上珠玉环佩叮当作响,她刚一起身,烟竹就上去扶了一把:“小姐小心。”   “哎,王妃娘娘脸色怎么这么苍白,不会是身子不太好吧?”   望着烟竹那小心翼翼的样,蔡婆子心里更加深了不屑,而主仆二人无人接话,她便冷哼一声,自顾自的朝前引路去了。   也不知是不是她今晚酒吃多了,老觉得这新房里有股子血味。   “小姐,您待会要跟二夫人她们见面了,按照主子的意思,婚宴上,还要请您看一场好戏。”   烟竹凑到苏初年的耳边,小声道。   “是吗?”   苏云初不置可否的轻声笑了笑,却并未做任何停留,此时她琳琅满身,莲步轻摇,如同每一个娇羞的新嫁娘一样,含笑进了前厅,大厅之中,五王爷顾流风看见她,神情似乎有那么一瞬间的疑惑,随即,就恢复了冷淡。   “你来了。”   顾流风对着她点点头。   “妾身给王爷行礼了。”   苏云初躬身行了个福,顾流风虚扶一把:“起来吧,宫里马上要来宣旨了。”   只是她刚站定,门口便传来了小太监拉长嗓音的喊声:“东厂都督楚公到——”   满座俱静,就连顾流风都愣了一愣,。   这本是他的大喜之日,宫里若是派人封赏也该是王爷公侯之流,此时让一个阉人过来,岂不是在掉他的面子?   这样一想,顾流风的心又猛地一沉:看来父皇宠爱这位楚都督的传闻并不是什么空穴来风,只是在这个时候,这位楚迁尧来此到底是意欲何为呢?   他眯了眯眼,定定的望向拥簇中一步步行至中堂的来人。   一身玄墨黑衣,金蟒游蛇,黑发束冠下,刀鞘玉成的面容神情冷淡,就连眉眼中都尽是阴鸷,然而尽管如此,来人身上的周身气度却仍是让人难以小觑。   懒散,杀意,不庸置疑。   很多时候,就连顾流风自己都不得不承认,这位楚都督虽是个最末流的下贱太监,浑身上下却都仿佛带着一种浑然天成的气势。   一个阉人而已,也配在他面前露出这种姿态吗?   望着来人手中的金丝卷旨,顾流风挺了挺脊背,却并没有按宫中的规矩跪下接旨,而是略扬起头,挑衅一般的看向楚迁尧:“楚都督是来给本王的王妃封赏的吗?”   “这……”   在场的宾客,也不知道是谁倒吸了一口凉气,而其他人都战战兢兢的低下头,生怕被楚迁尧看到。   也就只有五王子这样深得陛下隆宠,又出众的王爷才敢跟楚都督这样说话了吧?   犹记得三个月前,有一位御史大人上朝参奏,指责楚迁尧是阉党乱朝,结果被这位楚大人提着马鞭在朝堂之外活活打死了,连个全尸都没能留下。   而当朝的其他文官都只是敢怒不敢言,只呢眼睁睁的看着。   只因为圣上听完御史大人的参奏后,连理都没理就直接把折子扔了出去,还淡淡的说了句“一切由爱卿处理吧。”   这位爱卿,指的自然就是楚迁尧。   而现在,五王爷更是毫不客气的上来揭了楚迁尧的底,只怕今日的婚宴上是必要生出许多风波啊……   “嘭。”   是有谁跪地的声音。   一袭正红的衣摆拖地,姿势端正,笑容得体。   只见苏初年直直的跪了下去,朝楚迁尧的方向规规矩矩的行了个大礼:“臣妾苏云初,谢皇上赏。”   “我没看错吧,她居然主动跪了这个阉人!” 正文 第9章 阉人   苏如陌的半张脸还是肿的,此时却丝毫不顾自己,几乎有些幸灾乐祸道:“看看,王爷的脸色都成什么样了,啧啧,王爷分明就是很讨厌这个阉人啊,二姐倒好,还上赶着给人跪下……”   “白妈妈。”   正坐的国公府夫人叶氏淡淡的开口,唤了一声身边的亲信妈妈,她是王妃的母亲,天子的亲家,此时听了庶女的言论,虽然不能当场发作,但高门大户,自然有着不为人道的手段。   “夫人。”   白妈妈略一点头,她便放下手中的瓷杯,声音不大,却让苏如陌顿时就煞白了一张脸:“三姨娘最近好久都没见到了,今晚让她来芙蓉阁请安吧。”   “夫人……”   三姨娘就是苏如陌的生母,苏如陌这才发现自己一时怨恨在主母面前说错了话,脸色一白,几乎登时就哀求起来:“夫人,三姨娘她……”   叶氏并不欲搭理她,只是她的心中也满是疑惑,她是知道自己女儿的,儿自幼被娇惯,又向来自恃清高,最是看不起这些阉人之流的,今天怎么反倒就跪了下去?   正当她皱了皱眉的时候,楚迁尧却仿佛凑巧般的,往叶氏所坐的地方看了一眼,那眼神仿佛利刃一般,从几人的心头剐过,而不待旁人有所反应,他便点了点头,声音丝毫听不出情绪:“叶夫人倒是教了个懂礼数的女儿。”   众人面面相觑,却又不敢做声。   夸叶夫人教的女儿有礼数,这不就是变着法的说五王爷不懂规矩吗?   指桑骂槐,只是这骂的可是当今圣上的儿子。   果然,顾流风冷笑一声,发难道:“难道楚都督是在指责父皇没教好小王吗?”   “哦?”   楚迁这才遥抬起眼,淡淡的瞥了一眼眼前有些气急的少年:“五王爷何出此言?”   “楚都督的意思,莫不就是指责小王没有礼数,指责小王,岂不是就是在指责父皇?”   这话已经算的上是逼迫了,而两人之间的火药味也越来越浓,众位来贺喜的大臣们都有些暗暗后悔,不该牵扯到这两位的争斗里,生怕自己一不小心就被两人之中的谁挑出来杀一儆百。   气氛僵化到了顶点,一时间,众人都低下了头,不敢多言。   而跪在地上良久,膝盖都有些隐隐作痛的苏云初亦是低头垂眼,表面上看,她同其他的女眷们一样,仿佛是被吓得连动也不敢动。   而实际上,此时,低下头的她,脸上正浮起一丝嘲讽的笑意。   倘若她没有猜错,这一趟,楚迁尧会亲自前来王府,定然是有什么大的消息。   “本公觉得,是五王爷想多了。”   片刻,楚迁尧漫不经心的开口,他又从袖口中掏出了一方素帕,缓缓的,细致的,擦了擦手上的灰尘。   这分明是个极其娘炮的动作,宫里那些尖里尖气的小太监时常会一边翘着兰花指,一边捏着帕子,但是楚迁尧这么做的时候,却没有一个人敢嘲笑他。   不光是因为东厂楚公的权势,更是因为,他在这么做的时候,不像是在擦灰尘,更像是在擦着一把寒剑,擦着手上沾到的血,擦着犯人惊恐的惨叫。   气势逼人,如出鞘之刀。   “……”   顾流风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而楚迁尧看了看已经有些跪不住的苏云初,更是做了一个让全场其他人都惊到说不出话来的动作,他伸出手,递上前。   苏初年冷不丁的看见一只苍白的似乎看不见任何经脉的素手伸到面前,只犹豫了片刻,便同样伸手,把五指放进了那人冰冷的掌心里。   “叶夫人有这样懂礼数的女儿,却也有不识大小冒犯本督的庶女。”   手上的力度很快消失,苏云初只当看不见顾流风那难看到了极点的脸色,默默的站在他身边,连头也没抬一下。   而楚迁尧则更是从来不管他人怎么想的那种行事方法,他眸子略略收冷,而身边的亲侍自然是很懂主子的眼色,当即就冷哼一声,吩咐道:“来人,把冒犯都督的那人带出去,杖责五十。”   “不,不……”   冒犯都督。   还能有谁冒犯了这位楚都督。   苏如陌眼见着两名面无表情的东厂冷侍朝着自己走来,早就吓得脚都软了,几乎瘫倒下来,她惊慌失措,一边拼命的摇头,一边死死的拽着叶夫人的衣摆央求道:“夫人……不,母亲,母亲你救救我,救命啊……”   东厂里的五十大板。   莫说是一个娇弱的女子,就算是年轻力壮的壮汉也得半死不活。   而更要命的是这种行刑一般都是直接拖到外面的庭院里,扒了犯人的裤子直接打,这样一来,苏如陌就算侥幸不死,一个黄花大闺女在众目睽睽下被脱了裤子,回头也只有悬梁自尽一条路可走了。   叶夫人的眼神冷了几分,她倒不是在意苏如陌的生死,只是夫君才承袭了靖国公的爵位,今日又是嫡女的大喜之宴,若是就这么让苏如陌当着她的面被活活打死了,那岂不是在文武百官面前被东厂的人下了面子。   她瞥一眼顾流风那阴沉的几乎滴出水的神色,心中不由得暗暗焦急,看这样子,五王爷今天气得不轻,只怕也会一并把这笔账算到他们国公府的头上,如此一来,岂不是让他们日后都不必做人了?之后嫡子苏凌轩的亲事只怕也再难有好人家的女儿。   但若是当场拒绝……   两名冷侍已经一左一右擒住了苏如陌的胳膊,苏如陌吓得花容失色,只死死的拽着她身上的衣袖不放,那左边的一名侍卫似乎是嫌的烦了,竟然挑了挑眉,直接用力的捏了捏苏如陌的胳膊。   “咔嚓”   一声清晰的骨骼断裂声响起,苏如陌的一条胳膊当场就诡异的软踏踏的垂了下去,她不敢置信的看着自己突然就断掉的胳膊,随即,便爆发出一阵极痛的叫声:“啊!”   “吵死了。”   楚迁尧淡淡的开口。   而眼见着那名冷侍已经动了杀意,直接抽出腰间的长刀,叶氏再也坐不下去,腾地站了起来,对着楚迁尧就是盈盈一拜:“楚督公恕罪,庶女无理,冒犯督公,还请督公手下留情饶她一命吧。”   她一边说,一边对着苏云初试了个眼色,若这还是她的女儿,自然是要全心全意为母亲着想,帮着一道求情的好。 正文 第10章 轻薄   但是可惜了,你的亲女儿已经去了黄泉之下。   戴了苏云初皮囊的苏初年在心中冷笑一声,装作不曾看到一般,仍旧是站在顾流风的身边,不动,也不说话。   “国公夫人是在质疑本督公的决定?”   楚迁尧问道。   这话虽然轻描淡写,但叶氏却觉得寒芒在背,她虽然嫁入深宅已久,但这位楚都督的手段,那是京都上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她自然也是听了不少关于东厂如何折磨人的传言,而楚迁尧本人的喜怒无常则更是厉害,此时,她自然只好缓道:   “妾身自然不敢,只是……·”   “母亲,既然三姐有错在先,自然是应当诚心受罚,我们国公府的女儿,虽然只是庶女,但是也不能包庇妄为让楚督公为难啊。”   四下僵持之时,一个清冷怯怯又落落大方的声音响起。   苏云初听了这个声音,下意识的眯了眯眼睛。   这个声音再熟悉不过了。   有礼,清冷。   不管是说话做事都仿佛我见犹怜一般的少女。   她的庶堂妹,二叔的第四个女儿,苏素锦。   苏云初咬了咬牙,看着一身紫衣,挺身而出,一手扶着叶氏一手捏着裙摆的少女自然而然的,吸引了所有人的眼光。   就连楚迁尧,也饶有兴味的挑眉看了她一眼:   “怎么,你不向本督求情?”   “知错受罚,这是天经地义的,自然也不需要素锦求情。”   苏素锦扬了扬头,有礼又简洁的说道。   而叶氏似乎是没想到她会这么说,自然皱了皱眉头:“素锦你……”   “苏素锦你这个贱人!”   已经痛的一身冷汗,面色惨白的苏如陌听了这话,自然咬牙切齿,她原本两条胳膊都被冷侍紧紧的扣着,动弹不得,只能恨恨的盯着眼前坦然自若的少女,那眼神,几乎恨不得在她身上咬下几块肉来。   “是吗?”   楚迁尧轻笑一声,突然间,桎梏着苏如陌两只臂膀的力道突然消失,苏如陌大喜过望,猛然挣脱开来,一个箭步就冲到了苏素锦的面前,把正要开口说话的苏素锦狠狠的推在了地上。   “哗啦——”   桌子椅子顿时倒了一片,宾客四散,有几个娇弱的闺秀小姐闪躲不及,还被飞出去的瓜果盘子砸了头,一个个泪眼汪汪的模样,自然是看的家中男眷纷纷皱眉。   而在一旁看戏的苏云初感觉这火候似乎还差点,毕竟不能让她那素锦好妹妹出尽风头才是。   假意好心上前扶起苏如陌,在其轻声耳语道:“好妹妹,可惜了,那素锦不知道在父亲耳边吹了什么风,今日你名声毁了,也就只能随了素锦的愿,嫁给一个三十多岁瞎了眼的中尉做妻!”   苏如陌听罢犹如晴天霹雳,发了疯一样推开苏云初,朝着苏素锦再次扑去,却是浑然不自知,她一只胳膊虽然断了,但另一只却是牢牢的掐着苏素锦的脖子,整个人脸上尽显出狰狞来。   她原本是可以嫁给五王爷做妾的,日后五王爷荣登大典,她就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宫妃!   但是如今,这个小贱人不光要害自己嫁到那样的人家,还在今天,就巴不得她死了才好,她哪里咽的下这口气!   “苏素锦,你这个小贱人,今天打了我一巴掌还不够,还想我死,要死我们就一块死!”   苏如陌神色狰狞,一字一句,咬牙切齿。   她的双眼血红,力气也大的惊人,苏素锦根本挣脱不开,只能无力的推阻,一边微弱的叫着救命。   “够了!来人,还不来人!”   大喜的婚宴上竟然发生了这种事。   顾流风此时几乎是连杀人的心都有了,他铁青着脸出声,王府的几个小厮纷纷上前,但奈何苏如陌的力气竟然如此之大,几个小厮被她连推带拽的都近不了身无可奈何,而苏素锦仍旧是被她死死的压着。   眼看着这方才还冰雪似的美人就要被活活掐死,而到时候他这大婚就会成为京都彻头彻尾的笑料。   顾流风再也按耐不住,他足尖轻功点地,几下便冲至两女身旁,一把拽开几乎有些癫狂的苏如陌,这才救了那已经快昏过去的苏素锦。   “你没事吧?”   方才的推搡中,苏素锦的紫衣被撕破,肩头处更是裂了个大口子,露出羊脂般白嫩的皮肤,而她此时双眼凝泪,细腻的脖颈上一道淤青触目惊心,真是楚楚可怜到了极点。   顾流风顿时心生恻隐之心,又见她似乎站不起来,便施以援手,半抱半拉,把人带着站了起来,苏素锦浑身是一点力气都没了,只好软软的靠在他怀里。   “多谢,多谢王爷……·”   “啪啪啪。”   苏素锦的话还没说完,就听见楚迁尧似笑非笑的鼓起了掌,顾流风不解的皱了皱眉,却看到自己新娶的王妃竟也皱着眉,似忧非忧,仿佛欲言又止的看着自己。   “怎么了?”   他蹙眉问道,而回答他的,则是楚迁尧更似笑非笑的声音:   “恭喜小王爷,再得佳人,倒是成了一段娥皇女英的佳话。”   “什么?”   顾流风这才发现有什么不对,他顿了顿,看了看怀里的少女。   少女衣衫不整,微微娇喘,而自己的一只手还放在少女的腰间。   他再看向四周,只见连同叶夫人在内的其他所有人,都是一脸愣愣的表情。   “本王只是施以援手,楚都督误会了。”   顿了顿,顾流风才沉声开口,顺便放开了怀里的苏素锦,谁知苏素锦着实是一点力气没有,一离开顾流风,就几欲倒地,眼看着少女就要摔倒在地,顾流风下意识的出手。   “果真是郎情妾意,缱绻恩爱。”   楚迁尧的笑意更深了几分:“五王爷,你既轻薄了苏家小姐,恐怕还是要负责的好。”   “轻薄?我……”   顾流风刚要开口辩解,就看到楚迁尧扬了扬手中金丝绢的圣旨,道:“对了,本督还未宣读圣旨。”   随着他的话出,众人方才想起,这可是五王爷跟王妃大喜的日子,而王妃的封赏称号都还没下来。   看着人群中间一身正红,却脸色怔怔,有些神伤的明艳女子,再看看一边怀抱着王妃庶妹的五王爷。   众人心底都多少有些同情起这位王妃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