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01   再见

01 再见
雷蕾给罗永浩打电话的时候，他正跟王绮雯在馆子里吃饭。
王绮雯喜欢这家馆子，为着它装修得够有情调，起名为“知音馆”更是直言它要撮合天下有情人。看了菜谱，王绮雯说：“要个日本豆腐、麻辣小龙虾、西湖牛肉羹——要不再加个夫妻肺片？”眼光侵略着罗永浩。罗永浩并非帅哥，他自小帮助家里干农活，晒黑了脸。但这不要紧，情人眼里出西施，王绮雯心底里更愿意相信：真的汉子，就该有这么张黑脸，成熟，厚重。
“菜已经不少了，这个凉菜就免了吧。”
“没事儿，我喜欢！”王绮雯说，“待会儿你也要吃！”
罗永浩知她不过图过个嘴瘾，说说而已，应道：“行吧，你说了算！”
王绮雯得胜，不再纠缠，把菜谱交到服务员手里，说就这样吧。服务员弄不清楚他二人打情骂俏的结果，问夫妻肺片还要吗，王绮雯答：“不要了。菜快点上啊。”
不是夫妻，自然不吃这肺片。王绮雯大学毕业后进了一家公司的策划部，罗永浩是她部门的主管。他不像其他人“教会徒弟饿死师傅”地防范下属，对她耐心教导。王绮雯喜欢他的淳朴与热情，很快与他生出许多暧昧来。这家公司是禁止搞办公室恋情的，一旦发现，双双开除。有人盯着罗永浩主管的位置，于是向上头打小报告，引得公司把罗永浩和王绮雯叫了去问话。这件事情带来了两个影响：一是王绮雯跳了槽，进了一家报社；二是王绮雯得知罗永浩有个女朋友，是大学里的同班同学，名叫雷蕾。
尽管如此，两人还是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与不紧不慢的发展，偶尔聚餐一次。在这座光怪陆离的城市里，男人与女人的暧昧绝无爱情道德上不纯洁的意味，反而会被视为一种难得的人脉上的财富。男人与女人间的友情若要靠得住，必然是要从暧昧发展起来的。罗永浩要发展，就要积累人脉，王绮雯就职于新闻媒体行业自然该是他人脉上的一个结点。
点了菜，两人闲聊。王绮雯突然记起罗永浩生日将到，说：“一定要送你样生日礼物，你喜欢什么？”
便是在这时候，雷蕾的电话打了过来。
王绮雯问：“谁啊，我认识吗？”罗永浩答：“我女朋友。”王绮雯识趣地噤了声。
“喂，老婆！”
“亲爱的，想我没有？”
每回通电话雷蕾都毫无例外地问这句，罗永浩拖长了声音、例行公事地答道：“想，我天天都想你，时时刻刻都想你。”
“呵呵，这么乖啊。干吗呢？”
“跟一朋友吃饭呢！”
“男的女的啊？”
“女的！”
再忠贞的爱情，都会被距离打败。距离远了，连信任也淡了，于是分隔的男女，有查房之说。罗永浩可不敢跟雷蕾说谎。以前曾有一次电话里罗永浩说和个男同事在一起，雷蕾非要罗永浩把电话交给他同事，让他说几句话。雷蕾并非惯于无理取闹的泼妇，这等“查房”之事这么多年来就做过这一次，但这一次却令罗永浩长了记性，从来不敢对她撒谎。
“是吗？她漂亮吗？”
“挺好的。”
“是上回那个吗？”
罗永浩不知如何作答。
“罗永浩，艳福不浅啊！”
罗永浩心怦怦地跳。
雷蕾却没有咬着不放：“跟你说个事，我那事定下来了。下周日我就回去！票我都订好了！”
“真的？你终于要回来了！”
雷蕾毕业后进了一家高科技公司。这公司虽成立未久，但得益于市场广阔及老板英明，发展迅猛，接连在全国各地设立分公司与办事处。雷蕾刚进去没多久，就被调往厦门办事处，干了两年才回来。两人以为生活要安定下来了，谁知很快雷蕾又接到调令，要去四川成都。雷蕾不愿与罗永浩分开，跟上头说她希望留在这里。上头回应说：要么去成都，要么就别干了。回头雷蕾与罗永浩商量，都觉得为这事丢了工作不值得，现在找份工作不容易，要想找份有前途的工作就更难。何况两人还没有结婚，也没有同居在一起，没有这这那那的不便与不舍得。于是雷蕾便去了成都，这一去又是两年多。在雷蕾驻外的五年里，中间只回来过六次。罗永浩虽说有女朋友，这几年却是跟光棍差不多，盼星星盼月亮，终于把雷蕾盼回来了。
挂了电话，王绮雯问：“你女朋友要回来了？”
“是啊。”
“是回来看看你，还是调回总部来？”
“是调回来。”
“恭喜啊。”
王绮雯的神情有点落寞。雷蕾一直驻外，王绮雯可以心安理得地与罗永浩交往。但现在雷蕾要回来了，这意味着她与罗永浩的交往属于偷情的范畴。毕竟，雷蕾才是罗永浩的正牌女友，自己了不起也只是个替补。
罗永浩感觉到彼此间的尴尬，说：“你也赶紧找一个啊。”
“我想找来着，没人要啊。”
“你这么好，怎么会没人要呢？”
假若王绮雯是个美女，罗永浩说的会是“你这么漂亮，怎么会没人要”。但事实上，王绮雯不是。当然了，王绮雯也并非能把公恐龙吓死的极品丑女，中人之姿色还是有的。
王绮雯感叹道：“那句话听过吗，我爱的人名花有主，爱我的人惨不忍睹！”
“不会吧？”罗永浩笑说，“真找不着？要不要我给你介绍几个。”
“好啊。”
一顿饭在两人不咸不淡的对答和勉?算得上融洽的气氛里吃完。饭后两人没了往常一起逛逛的兴致，分手各自回家。走到家门口时，罗永浩收到王绮雯的ó信：“记得把我给你发的ó信都删了哦，要不然你女朋友回来看见了，怕得生我的气。”
罗永浩想了想，回复说：“放心吧，我们是清白的。”
罗永浩正要开门，门却开了，走出来与罗永浩一起合租的大学同学周信，还有一个看上去三十多岁的女人，从妆容可以判定他们刚刚发生了故事。周信虽然其貌不扬，但凭着一张敢把星星说成月亮的小嘴，竟也把无数御姐熟女诓上了床。
两人回屋里关上了门，罗永浩说：“口味怎么这么重？”周信答：“不算很重吧。人家也没比你大几岁。”罗永浩笑了笑，摇头不语。周信说：“我说你也别太封建了，雷蕾又不在这儿，你有机会也该放松放松自己。你说你一个人多苦啊。你不是有个红颜知己，叫什么王绮雯的吗，照我说你就应该跟她发展发展，娱乐娱乐嘛。”罗永浩笑答：“得，打住。”
罗永浩并不封建传统，他只是从不认为“潇洒”是一件很值得夸耀的事情。从一而终才是成功的表现。生活在这座城市里，想要做到风流潇洒是需要实力的，而想要做到从一而终更是需要实力的。为着这样那样的需要与欲望，男人也好女人也罢，最后都难得存留清白，折腾来折腾去总是让大染缸给染了。说起来，风流潇洒，三分是本事，七分是无奈。比如周信，正因为还没有哪个女人愿意在他这一棵树上吊死，他才有风流潇洒的权利。
罗永浩告知雷蕾即将回来的消息，说：“那些杂七杂八的人，以后是不是可以少带点回来？”
周信答：“行，我都听你的。”
罗永浩问起另外一件事情：“跟刘国庆约好了吗？”
“还没呢，马上给他打电话。我想约他明天晚上吃烤肉。上回我跟你去的那家，你看怎么样？”
刘国庆是他二人的大学同学，承蒙爹妈本事，毕业后进入一家大型国企在本市的分公司，在市场部里做事。市场部是个容易出成绩的部门，每年诸如广告投放、渠道促销等进出款项以亿元计。刘国庆在那儿混了几年，站稳了脚跟，开始小有话语权，于是拉拢大学同学准备做点事业。他计划让罗永浩和周信办家广告公司，承接他单位的业务，里应外合地赚他单位的钱。现在大多数所谓“创业”，原理大抵如此。
刘国庆没找别人而是找罗永浩和周信，那是因为他们在大学时常在一起打羽毛球，有着不浅的交情。为此，罗永浩提议邀刘国庆回学校打羽毛球，延续这一交情。周信同意。
次日下午，罗永浩与周信按时赶到母校，在体育馆门口候着，不多时候刘国庆来到。周信上前去拍拍他日渐隆起的肚子，说：“够能吃的，有一百八了吧？”安居乐业才能长肚子，像罗永浩、周信这样漂泊在这座城市的，肚子是无法长到这个规模的。刘国庆笑了笑，答道：“你太小瞧我了，一百八十五斤！”
刘国庆早先开的是一辆八万元的国产车，今天开的是一辆二十万元的进口车。周信问：“换车了？啥时候换的？”刘国庆答：“上周。”周信摸着那进口车的红色皮肤，义愤填膺地如是说：“咱们老百姓的钱，都让你们这些垄断国企给赚了。”刘国庆嚷道：“滚，我炒股赚的！”周信嬉皮笑脸地说：“哟，你还炒股了你，你做哪只股票啊你？”刘国庆笑而不答。
三人吞云吐雾一番，进体育馆打球。打羽毛球是个力气活，三人之中罗永浩无疑是打得最好的，大学时代对刘国庆曾有过11∶1的辉煌纪录。但今日不是争金夺银的竞技赛，而是友谊赛，罗永浩哪能对他赶尽杀绝，总是把球挑得老高，制造机会给刘国庆玩扣杀。刘国庆渐入状态，几次扣杀速度快，角度刁，堪称完美，在一旁观战的周信不失时机地喊道：“漂亮！”“好球！”
刘国庆当然知道罗永浩有意相让，心里高兴着。对许多人来说，掌握对别人生杀予夺的大权，享受别人对自己的恭维逢迎，这就是奋斗的目标。他把罗永浩杀得“屁滚尿流”，得意扬扬地说：“老罗，你退步了。”罗永浩赔笑说：“是你进步了！”刘国庆哈哈地笑，点名让周信上阵陪他玩。
罗永浩与周信陪刘国庆畅快淋漓地打了两小时球，伺候得他心满意足，然后请他去学校门口的一家馆子吃饭。酒菜一番后，说到了正事。刘国庆说他们公司要加大广告投放力度，明年将会增加多块广告牌，让罗永浩和周信开家广告公司，代理广告牌业务。若这事办好了，以后给他们争取其他业务来做。
谈了一些细节问题后，罗永浩问：“利润怎么分配？”刘国庆答：“具体怎么分，现在还说不好。大致上我这边得占四成吧。咱们四六开，你们六，我四，可以吗？”罗永浩与周信对望一眼，说：“没问题。”刘国庆说：“那就这么说定了。”罗永浩举起酒杯，说：“为我们合作愉快，来一个！”
一顿饭痛痛快快吃完，送刘国庆开车离去。周信说：“刘国庆这人办事不牢靠，这事做不做我看还得慎重。”罗永浩当然知道这个靠爹妈本事挤进去的刘国庆本事不够，但想了想还是回答说：“无论怎么样，我们都得尝试一下。你说有比当垄断国企供应商更好的办法吗？”按权威财经数据，某年中国民营企业500?的利润总和，还赶不上利润最高的两家国企。依附国企、成为大型国企的合作伙伴无疑是最好的创业之道。周信点了点头，说：“那咱们就干吧。”
接下来的几天是朝九晚六的上班生活。自从搭上了刘国庆这条线，罗永浩更觉得上班无聊——日复一日地做着同样的事情，拿着可以满足温饱却永远买不起房的工资，看不到未来，看不到结束漂泊生活的希望。于是下班之后，回到小房间里迫不及待地打开电脑上网，搜读如何开办、经营广告公司的文章。
周六下午周信陪罗永浩逛超市，买了新床单及若干杂物。回到家，两人将住处拾掇了一番，忙了两小时。罗永浩上网，QQ弹出消息，是王绮雯发来的：“还没睡啊？”
“没呢。”
“你女朋友明天就回来了，怎么不早点睡，养足了精神去接她？”
“她下午才到，不着急。”
罗永浩等待许久，却不见王绮雯说话，从QQ在线状态知道她听起了QQ音乐：《心雨》！这是一首颇有暧昧情致的歌曲，歌词里有一句说“因为明天我将成为别人的新娘，让我最后一次想你”。王绮雯是有意听这歌曲，还是偶然听到的？她有没有暗示什么？罗永浩心中猜疑。对于王绮雯，他只是把她视作人脉关系中的一个小小结点，并没有太多的想法。至于彼此间存在的一点点暧昧，罗永浩并不以为意。只要是男人与女人交往，又怎么能没有一点暧昧？
过了许久，王绮雯突然发消息来：“记得把我们那张照片删了哦。”
“哪张啊？”
“就是那张。”
罗永浩反应过来，找到王绮雯所指的那张照片，是公司组织外出游玩时照的。王绮雯头戴花冠，把身体紧靠在罗永浩身上，一只手从背后绕过罗永浩的背搂抱着他，像个恋爱中的小女人，笑得特灿烂，特幸福。公司的司机小安给他们照相时，冲着他们两个人一个劲地喊“抱紧点，再抱紧点”，旁边其他年轻同事也起哄，两人只好遂了众意，照了这么张像是恋人的照片。这是“出轨”的罪证，当然不能堂而皇之地存在电脑里。罗永浩两根手指搭在Shift和Delete键上正待彻底删除，心里转了个念头，将这照片拷贝到电脑桌面，然后仔细检查了一遍电脑里的文件，将他认为可能“犯规”的文件一并剪走，打包加密装进压缩文件里，然后发到自己邮箱里去。处理了电脑文件，又将手机里的ó信检视删除一番。
还要做什么？
罗永浩心底里总觉得还有件事情没做，而且这件事情非常重要，若处理不好可能会令他与雷蕾爆发足够摔盆子砸碗甚至分手的冲突。但至于是什么，罗永浩却怎么也想不到，只好带着疑惑进入梦乡。
沉沉睡了一觉，醒来已是中午，周信不知去向。去楼下小餐馆吃了个五块钱的肉丝面。他孤身漂泊在外，早养成了去小馆子填肚皮的习惯。回到家中，给雷蕾打了个电话，将旧床单扔去洗衣机，把新床单铺好。周信回来了，手里摇晃着刘国庆那进口车的钥匙。罗永浩感ì他的热情，调侃说：“你开车行不行啊？”周信答：“老大，你就放心吧！”周信虽有驾驶证，但驾驶技术却是值得质疑的。他一年到头就摸上几回方向盘，经验肤浅得很。俗话说，学得才与术，卖与资本家。开车是一门手艺，有驾照，求职、干活时便多一点优势，周信虽没钱买车，却也早早把驾照考了下来。罗永浩的担心很快得到验证。周信上路次数少，上立交桥后转转转把自己给转晕了，结果绕了个大圈í才找回路。
汽车驶到半路，罗永浩猛然想起一事，说：“赶紧掉头，我得回去一趟！”
周信问：“什么事那么急？回头再说吧。”
罗永浩说：“你还记不记得，上回你管我借了两个套儿？”
事情是这样的：一个月前某个深夜，周信带了个女人回来，却发现他的储备已经用光，于是敲开罗永浩的房门，死皮赖脸地向他要了两个安全套。安全套是重要物资，难保雷蕾不记在心里。假若她回来拉开抽屉一看安全套少了两个，她会作何猜想？
周信知道这事情够严重，赶紧掉头。回到家，罗永浩把他的安全套拿出来，让周信和他分头去买这牌子的。罗永浩赶赴附近一家成人用品店，却怎么也找不着这牌子的货，正着急时收到周信电话，说他买到了。
两人回家处理了这个隐患，重新上路。时间无多，周信把车开得飞快，两次差点追ú。“马路历险记”终告结束，两人来到机场，来到出口处接人。周信坏坏地问他：“老罗，想媳妇了吧？”罗永浩答：“问这个干吗？”周信说：“你要是说想，那我今晚就自动消失，让你们二人世界。你要是说不想，那我就回去当电灯泡，让你们乐呵不成。”罗永浩踢他一脚：“滚。”
开始时两人谈笑甚欢，到后来罗永浩无心说话，因为飞机到点了却没来。晚点十分钟开始，罗永浩心里越来越??地想：“没有出什么问题吧？”“飞机没坏吧？”“飞机没摔吧？”周信知道他的担忧，说：“没事的。咱们哪，飞机票老贵，可服务就是上不去。有一回我看网上说，咱们的飞机平均得晚点半小时。”罗永浩心不在焉地回答：“是啊。”周信海阔天空地扯些话题来说，罗永浩心怀忐忑，只是随口敷衍。
飞机在晚点四十分钟后终于抵达，罗永浩终于放下心来，望眼欲穿地盯着出口处，终于发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罗永浩！”雷蕾看见罗永浩，拖着巨大的行李箱小步奔跑过来，扑进他的怀抱。
雷蕾头发烫卷，尽显女性柔情。一袭ó裙，一双长靴，将她高挑身材表现无遗。简单的一件黑色羊绒呢大衣，一条紫红色围巾，阐释着一个知性美女应有的风采。
周信盯着看了许久，才确信眼前这个气质美女就是雷蕾。上大学时，雷蕾可说是既无容貌，又无气质。她长得高高瘦瘦，还略有点黑，戴副框ê眼镜，爱穿那种不显身材的T恤与长裤，扎个最普通不过的马ú，扔人堆里无人能够发现。最要命的是她脸上那两位数的青春痘，足以让她与美女二字彻底绝缘。永远半低着头，说话细声细气，无时无刻不透露着自卑的气息。也许她如此普通平凡，才会看上罗永浩这么个同样不出色的农家孩子。而七年后的今天，雷蕾的青春痘消失了，身材变丰满圆润了，皮肤变白了，装扮入时了，穿的衣服名贵了，气质提高了。
现在罗永浩与她站在一起，多少显得有点癞蛤蟆吃上天鹅肉式的不协调。
一个三十多岁的壮年男人拖着行李箱走到雷蕾身边。雷蕾与罗永浩拥抱过了，介绍说：“这是我男朋友罗永浩，这是我们公司的李总李时真先生。”两个男人握手。“李总您好。”“您好。”罗永浩问：“李总准备怎么回去，我们开了车来，要不我们送你一程？”李时真答：“我朋友来接我，马上就到，就不麻烦你们了。”雷蕾说：“李总，那我们就先走了。”李时真说：“好，明天我们公司见。”
道了别往外走，罗永浩问：“你们这个李总也调回总部来吗？”
雷蕾答：“是啊。我们公司的销售副总离职，李总回来接替他的工作。”
“哦，”罗永浩问，“然后他就把你给带过来了？”
“嗯。”雷蕾答，觉得有所不妥，补充说：“一朝天子一朝臣，都这样。”
罗永浩醋溜溜地想，李时真调回总部要带上雷蕾，他们应该合作得很愉快吧？
周信一手拎包，一手拖行李箱，引领二人来到停车场，为二人开关车门，尽心扮演司机、仆人角色，给足罗永浩面í——他们没钱没势，也只好兄弟之间互相给点面í了。透过后视镜，见罗永浩与雷蕾四手相握，满脸的柔情蜜意，却一言不发，周信笑说：“你们有话就说啊，当我不存在就行。”罗永浩回应：“好好开你的车，别走差了道。”
回到罗永浩与周信租住的出租房，雷蕾随手把房门一关，扑倒在床上：“我好想念这张床。”她记忆中最快乐的时光，是与罗永浩在这张床上度过的，尽管ó暂，却美妙无比。罗永浩过来抚摸她的秀发，在她脸上轻轻一吻。尽管默默无声，却胜过千言万语。
稍事休息，出去吃饭，周信做东请罗永浩与雷蕾去了附近一家颇上点档次的馆子。从来只舍得在馆子点便宜啤酒的他竟破天荒地点了瓶百元红酒助兴。饭后周信把罗永浩与雷蕾送回楼下，说：“我现在把车给刘国庆送回去。今晚我就不回来了，晚上睡觉记得锁好门啊。”罗永浩说：“走你的吧。”周信贼笑着上了驾驶座。
回到家把门关好，罗永浩把雷蕾扑倒在床上，一一得一，二二得四，三三得九，四四十六。事后雷蕾躺在罗永浩臂弯里，说：“我好想你。”罗永浩把雷蕾抱得更紧，嘴唇在雷蕾身上摸索，说：“我也想你。”
“你知道吗，每回我想你想得受不了的时候，我都恨不得不干了，回这儿来。你知道我多想天天跟你在一起。”
“我也想天天跟你在一起。我也经常想，要是我一个月能有两万块钱收入，我就让你回来。你要是喜欢就出去找个活干，不喜欢就在家里待着，我养你。”
可惜罗永浩工资不高，现在也不过年收入六七万元而已，要在这座高消费的城市养老婆，养未来的孩子，痴心妄想。雷蕾必须出去工作，为了挣到买房、养孩子的钱，还被迫接受了驻外的调令。这几年里，雷蕾几度回来找工作，但几次面试她都不满意。到雷蕾荣升经理、月薪过万元后，另找工作的想法就再没有起来过。以她的资历要跳槽找回一份同样薪水的工作，难度不小，风险也不小。总之，开始为了饭碗，继而为了发展，后来为了万元薪水，他们就把生命里最美好的几年给浪费了，分居两地，在思念爱人中度过。
分居两地磨损了他们的感情，也考验了他们的感情。两人都深信，对方是会陪自己走完一生的人，值得信赖与珍惜。
雷蕾在罗永浩的怀抱里沉沉睡去，醒来时已是深夜。雷蕾告诉罗永浩一个好消息：公司人事调整，原西南分公司负责人李时真被任命为销售副总，而她则被任命为市场部副总监，薪水调整为税前年薪三十万元，每月发两万元，余下根据业绩考核情况当做年终奖发。
年薪制存在于大企业里，向中高层管理人员实施，普通员工拿月薪。罗永浩说：“我老婆了不起啊，都拿年薪了。”
雷蕾答：“其实工资没涨多少，压力却要大得多。你知道我原来是销售线上的，现在要转去做品牌，还真有点不适应。”
罗永浩问：“现在你坐上了市场部副总监的位子，以后应该不会被调来调去了吧？”
雷蕾答：“那很难说，谁知道上边的人怎么想的。”
见罗永浩怅然若失的样子，雷蕾打趣说：“你可要好好对我哦，你要是对我不好，我就跟上边申请，调到乌鲁木齐去。”
“我肯定会好好对你！”罗永浩把雷蕾按倒，装出一副要侵略她的样子。雷蕾说：“先别闹，跟你说正经的。”罗永浩问：“什么？”
雷蕾向罗永浩讲起了他们公司销售系统的新构ê：董事长以下是总裁，总裁以下是主管研发生产、销售、财务、行政的四个副总裁，销售副总裁以下是市场部、网络渠道部和华东、华南等七大分公司的九个总监，市场部总监下有品牌组、公关组等七个经理。雷蕾任职副总监，分管品牌广告投放、促销广告投放、公共关系维护等花钱项目。又说公司原来的销售副总裁突然离职后，李时真因业绩出色被提拔为副总裁，但他原来主导的西南分公司毕竟是七大分公司里最弱的，因此他要坐稳副总裁的位置不容易，现在正忙着安插他的人进各要害部门，把雷蕾调回总部任市场部副总监是动作之一。
总而言之，李时真需要雷蕾坐镇总部为他效力，雷蕾再不会被轻易外调。这下罗永浩与她可以过上稳定安生的日子了。罗永浩说：“既然这下你跑不了了，不如，你嫁给我吧？”
雷蕾幸福着：“你就这样求婚啊？”
“请相信我的诚意！”
“那戒指在哪儿呢？”
罗永浩语塞，瞄到桌上有两听啤酒，便把拉环拉开捧在手上，单腿跪地，说：“嫁给我吧。”雷蕾笑答：“傻瓜，求婚戒指只要一个，结婚戒指才是一对的。”罗永浩把一个拉环扔进废纸篓，又说：“嫁给我吧。”然后不容分说地把拉环往雷蕾手指里戴。雷蕾被他弄得手指生疼，忙抽回手来，说：“没钻戒甭想娶我。”
“真的没钻戒不嫁吗？”
“真不嫁。”
罗永浩伸手去挠雷蕾痒痒，雷蕾被挠得笑个不停，四处躲闪。
“嫁不嫁？”
“不嫁！”
“真不嫁？”
“真不嫁！”
……
“好了好了，我投降，我嫁给你还不成吗？”
罗永浩把雷蕾抱住，一顿狂啃。接着两人一一得一，二二得四，干柴?火，久旱甘霖，尽情着，放肆着，索取与满足，天昏地暗。
罗永浩沉沉睡去。雷蕾凝视身边爱人，心中满是柔情蜜意。他并不优秀，却是她选择的爱人，要携手走完一生。回忆起两年前她与罗永浩做好结婚准备，却突然收到调令去成都，雷蕾心里对自己说：“无论多么艰难，我都要在总部站住脚跟，让我们在一起，永远！”



正文 02   吵架

02 吵架
雷蕾一早起来梳洗打扮，给罗永浩留字条说：“亲爱的，我去上班了。”下楼拦了辆出租车，对司机说：“师傅，麻烦你开快点，我有急事。”连番催促，出租车终于在八点半时抵达公司，离上班时间还有半小时。雷蕾赶早过来，是想要在她回总部的第一时间里拜会一个人：公司董事长兼CEO的助理孙长虹。
孙长虹有个习惯，便是每天都会提早半小时到办公室。雷蕾来到他办公室时，他正倚靠在椅子上品咖啡。雷蕾过来说：“老师！”
雷蕾进这家公司时，孙长虹任人力资源部下辖培训组的经理。在为期一个半月的新员工培训里，他对雷蕾的出色表现很是赞赏，认为她是这批新员工里最棒的一个。雷蕾则认为孙长虹有能力，有气魄，他日必有所成，自己要在这家公司上升发展，孙长虹或可助她一臂之力。于是多年以来她都设法跟他保持联络，并称之以老师。职场是充满利益斗争的，上司下属关系、同事关系都沾染着“利益”二字，而师生关系则圣洁得多。孙长虹也乐意于有段维系多年的师生感情，对雷蕾多有帮助。这次雷蕾能升任市场部副总监，他多少也出了点力。
孙长虹见是雷蕾，热情说道：“是雷蕾呀，快请坐！”他给雷蕾倒了一杯咖啡，说：“今天来得挺早。”
“我想来先看看老师，所以就早点过来。”雷蕾从包里取出一个礼物，说：“老师，这是送给你的。”
“是什么？”
“是一幅蜀绣。不知道老师喜不喜欢。”
蜀绣与苏绣、湘绣、粤绣并称为中国四大名绣，是成都最知名的土特产。孙长虹拆开礼物，见绣制内容为“马到成功”，用料上乘，工艺精巧，寓意吉祥，很是喜欢。蜀绣是手工艺品，制作须耗费大量工时，价格昂贵。这蜀绣幅面宽阔，市价怎么也在一万元以上。感情与金钱无关，但金钱往往是感情的试金石。雷蕾能在第一时间过来拜会，能送如此昂贵的礼物，显然对师生情是很看重的。接着便是很俗套的过程：孙长虹说这礼物太贵重了，不能收；雷蕾说这是学生对老师的一点小小心意，收下吧。孙长虹再推辞，雷蕾再送，然后孙长虹把礼物收下了。
孙长虹把礼物收好，说：“那时候我就觉得，你跟别人不一样，有想法，有干劲，是个人才。看来我没有看错人，你进公司才六年就做到副总监这个位置。在我们公司历史上，你是第三个能在三十岁之前做到高管的。”
“那就谢谢老师栽培了。要是没有老师的栽培，我也不会有今天。”
“不用谢我，这都是你自己的努力。”
仅仅夸赞是对不起万元礼物的，于是孙长虹给她讲解总部的环境，暗示她总部的政治斗争有哪几派，该怎么站队。重点聊了聊雷蕾即将面对的顶头上司——市场部总监严素。他说：“此人作风够君子，对事不对人。虽然他对李时真的上台颇多不满，却不会因为你是李时真的人对你多加刁难。他是搞市场营销的一把好手，你可以跟他多学着点。这个人好为人师，跟他相处，你不妨摆出学生的姿态来……”
孙长虹讲了一通，有电话打进来。雷蕾说：“老师您忙，我先告辞了。”孙长虹说：“好，那就这样，有什么问题可以随时跟我沟通。”辞别孙长虹，雷蕾去人力资源部报到，然后去拜见她的顶头上司严素。正如孙长虹所说，严素是个君子。他热衷于业务而非政治斗争，对李时真安插进来的雷蕾并不反感，反而热情待之。雷蕾一直担心职场政治是自己的ó板，玩不过总部这些老奸巨猾的家伙，在总部站不住脚跟又被调往外地，现在遇上严素这样的君子，顿觉放松。
雷蕾回到自己的办公室，慵懒地倚靠在大班椅上。许多年来，她只占有一个小小的工位，今天终于有了一个只属于自己的独立办公室。据说附近的商业楼宇每平方米售价五万元以上，那她这办公室价值过百万元了。这是这个社会对她实力与地位的认可。想起几年前公司要她去成都，她哀求说不去行不行，上头冷冷地撂下一句话，“你要么去成都，要么就别干了”，她只得带着屈辱与泪水上路。现在她坐在大班椅上，心想，要是现在公司想派我去外地，我总有讨价还价的余地吧？
正遐思间，李时真敲门进来，雷蕾站起来说：“李总！”李时真示意她坐下，笑了笑，问：“这办公室怎么样？”雷蕾回答：“挺好的。全靠李总栽培，我才有今天！”李时真点了点头，说：“好好干，改天换个更大的办公室！”雷蕾回答：“我会努力的！”
送走李时真，雷蕾忍不住要与罗永浩一起分享快乐，拿手机对着她的办公室拍了几张照片，从网上发了过去。
罗永浩回话说：“老婆了不起，都有自己的独立办公室了。”
“呵呵，看起来有十五平方米吧。”
“不知哪年哪月我才能混上自己的办公室啊。”
“很快就会有的。你很棒，我相信你！”
蕾蕾又说：“晚上我回去！”
“真的？”
罗永浩在城市的这头，雷蕾在城市的那头，几十公里路，坐公共汽车的话，堵一堵塞一塞就要三小时。为此雷蕾以往总是住在公司为单身员工提供的宿舍里，只有周末才能来此与罗永浩相聚。尽管同在一个城市，却一直是周末夫妻。但今天雷蕾才去总部报到，宿舍还没安顿好，只能回来。
晚上雷蕾回到家，罗永浩给她提包拿拖鞋，极尽伺候。说“你上一天班累了吧”，让雷蕾坐在椅子上，给她按摩肩膀与颈部。雷蕾就是喜欢罗永浩这种发自内心的体贴，一边上网一边享受着。她使惯了先进的电脑，对罗永浩这六年前买的古董台式机使得相当不顺手，说：“你电脑使这么多年，也该换了。我送你一个笔记本电脑好不好？”
罗永浩答：“哟，送我一笔记本电脑，你现在够有钱的。”
“前几天你生日，我还没送你生日礼物呢。”
“都老夫老妻了，送来送去的干吗。”
“谁跟你老夫老妻？说真的，你们不是要办公司吗，以后出去跟人谈生意的时候多着呢，有个笔记本电脑能方便很多。反正现在笔记本电脑也不贵，就四五千块钱的事。”
“现在还能用，就先使着吧。”
对于购物，罗永浩是能不买就不买，买了就要物尽其用。这电脑既然还能服役，就绝不能下线。一种收入，对应一种生活质量，对应一种生活态度，对应一条生活轨迹。罗永浩的收入可远比不上雷蕾的，由不得他随便换东西，尤其电脑这样的大件。
雷蕾被罗永浩按得浑身舒坦，诚邀罗永浩与她鸳鸯浴，然后与他做那一一得一、二二得四的运动。事后罗永浩抱着雷蕾，心里美极了，觉得这就是幸福。岂料雷蕾说：“明天我不回来了，周末再回。”罗永浩恍似从天堂跌入地狱，哀求说：“回来吧。我们这么久才见着，你怎么舍得不回来？”雷蕾回答说：“我也想啊，可我刚到总部，好多人啊事啊的还没理清楚呢。等我忙完这阵，以后天天回来陪你好不好？”罗永浩无奈地说：“那好吧。”
次日一早雷蕾拖着大箱子打车走了，接连几天没有回来。周五下午罗永浩接到雷蕾ó信，说下班了来接他。罗永浩下班后留在单位上网，直到雷蕾打电话来让他出来。罗永浩走出写字楼，一辆奔驰S500在他身前几米处停下，然后是一位ó裙黑袜的长腿美女上了车。“漂亮！有钱就是好，啥美女都能接走。”罗永浩正瞅着美女，却听雷蕾的声音说：“看什么呢？这儿呢！”只见雷蕾驾驶一辆放二手市场卖不了五万元的旧车，透过车窗向他招手。
罗永浩上了车，问：“哪儿弄的车？”
“公司的。我们公司有规定，副总经理、副总监级别以上可以申请公务车，公司每月补贴五百元油钱。”
“真好。有了这车，以后你要回来就方便多了。”
“我们去吃饭吧？你想吃什么？”
罗永浩突然没了主意。他是被人接走的，是被动的，便连去哪里吃饭也懒得决定了，说：“你决定吧，我都听你的，吃什么都行。”
“那我们去吃火锅吧。我在成都待了两年，吃惯了。”
雷蕾发动汽车，把罗永浩带到一家火锅店。吃饭间，罗永浩问：“这几天怎么样？”雷蕾答：“有什么怎么样，就是上班下班、吃饭睡觉呗。”罗永浩问：“你从销售线转到品牌线去，习惯吗？”雷蕾答：“也没什么习惯不习惯的，都是做事情。哎，待会儿我们去哪儿？看电影好吗？我们很久没看过电影了。”
女人天生就是爱倾诉的动物。以往雷蕾在单位忙活了一周回来，定要跟他倾诉一番，在他那儿撒个娇，获得点心理安慰。或者八卦一番，比如单位里的谁谁真有趣，刚花三百块钱把头发弄卷，又花两百块钱弄直；谁谁减肥减了一个月结果胖了二十斤……今天雷蕾竟然闭口不提单位上遇到的事情，罗永浩还真觉得有点不适应。他随之想道，雷蕾若不能收起那种爱倾诉、爱八卦的小女儿态，也做不到年薪三十万的高管。能上去的人，哪个不是心机深沉的？罗永浩答道：“看电影就算了吧，两张票一百块钱，看了就没了，还不如买张盘呢。”
“看盘跟看电影怎么能一样呢？”
“有什么不一样，顶多就是屏?大点，音响好点。咱又不是钱多了没地方烧，看个片就花一百块钱也太奢侈了吧？”
“咱们不富也不用把自己当穷人。”雷蕾不满，“我们加起来一个月三万块，看场电影不过分吧？”
“我不是把自己当穷人……”罗永浩话到一半，转而说道，“吃了饭咱们去买戒指吧？”
买戒指是向婚姻推进一步，雷蕾当然愿意。罗永浩乐呵呵地说：“戴上我的戒指，你就是我的人了。”
雷蕾问：“你说我都这么老了，你爸妈会不会不喜欢我呀？”
“哪里老了？老婆，你现在年轻貌美，我爸妈见着你肯定非常喜欢。”
“真的假的？”
“当然是真的，我骗谁还能骗你？”
“切，你除了骗我还能骗谁？”
雷蕾当然不会担心罗永浩父母不同意。罗永浩曾给她讲过，他们那儿农村人娶媳妇靠相亲，而相亲首先就是相经济条件。盖房子，买家电，送彩礼，买首饰，办婚礼，一个媳妇娶下来得花二十万元。娶一个儿媳妇要奋斗大半辈子，娶两个儿媳妇就是“破产”。为此当地父母们总是煽动儿子出去打工，希望儿子能够争气地“拐”个媳妇回来。谁若能一分钱不花地“拐”个媳妇回来，十里八乡都会传诵，成为当地适龄男青年的榜样与偶像。
要担心的倒是雷蕾的父母会不会同意。罗永浩问：“咱俩的事，你家里那边会同意吗？”
雷蕾答：“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的。我都二十九岁了，就算我不着急，他们也该着急吧？”
男女离婚，十对里有三对婆婆脱不了干系；男女结不成婚，十对里倒有七对是丈母娘坏事。不过瞧雷蕾信誓旦旦的样子，倒似也不会遇上什么麻烦。罗永浩便不再说。
结账时是罗永浩付的钱。服务员把账单拿过来时雷蕾习惯性地说“我来”，转而意识到这回不是往常的社交，坐对面的是自己的未婚夫，便说：“你来吧。”一个男人被一个女人开车接走，还被请吃饭，他干脆找块豆腐撞死得了。不过，雷蕾可不舍得他死。
出了火锅店，两人来到一家大商场，找着结婚钻戒柜台，琳琅满目的戒指把两人看花了眼。买戒指看的不是品质，而是价格。要说18K金和24K金怎么区别，真钻石假钻石怎么分辨，大多数人都不会知道，只会信任大商场、大牌子，然后挑个跟自己的经济状况相配的。罗永浩被刚才雷蕾一句“咱们不富也不用把自己当穷人”刺ì着，心想雷蕾年薪三十万，怎么也得买两万块钱的才配得上她的手指，便说：“那个一万九千九百九十九元一对的，你看怎么样？”
“好贵啊！”雷蕾问，“你心疼吗？”
“为了老婆，再贵我也不会心疼。”
“真的呀？”雷蕾向来不是把穿金戴银视为荣耀的浅薄女孩，听得罗永浩愿意为她“抛头颅、洒热血”便觉满足，说：“还是别了，省点钱给我们儿子买尿布吧。”
“那怎么行？钻石恒久远，一颗永流传。只有最好的钻石，那才配得起我老婆。”
“得了。等哪天你发了大财，再把世界上最贵的那颗钻石买下来送给我好不好？”
最后两人买了一对四个八的结婚钻戒。付钱后，罗永浩心隐隐作痛。那是他要存四个月才能存到的巨款。回到家，周信问他：“明天张得胜婚礼，咱们包多少钱合适？”罗永浩刚刚“大出血”，不免有几分小气，说：“包二百块钱吧。咱们能吃他多少，有他赚的。”
雷蕾说：“还是三百吧，二百有点寒酸了。”
次日中午，雷蕾、罗永浩、周信三人来到目的地，在饭店门口碰到大学同学江海涛。江海涛过来跟罗永浩和周信打招呼，看着雷蕾，迟疑了两秒钟，问：“这位是？”雷蕾说：“江海涛，你不认识我了？”江海涛说：“有点印象，就是想不起来。谁呀？”雷蕾答：“我是雷蕾啊。”
“是雷蕾呀！很多年不见，都不认识了。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江海涛终于确认眼前的自信美女就是当初那个满脸青春痘的自卑女孩。见她与罗永浩一起，问：“你们怎么样了？”罗永浩答：“我们准备年后结婚。”江海涛感叹说：“我们班就剩你们这一对了，硕果仅存啊！”
校园里的爱情是靠不住的。上大学的时候，他们班上前后有六对情侣。到毕业的时候还有三对，毕业半年后他们都散了，只剩下罗永浩、雷蕾这一对。能够坚持走到这一步，靠的不仅是爱，还有两个人对感情的执著。雷蕾为罗永浩而骄傲，身体往罗永浩胳膊靠得更紧。
江海涛说：“雷蕾，几年不见，你怎么又变漂亮了？”雷蕾应道：“怎么，我以前不漂亮吗？”江海涛笑笑，凑到罗永浩耳边说：“小子，你赚到了。”罗永浩尴尬地笑笑。什么叫赚到？那不就是说他现在配不上雷蕾吗？
主人张得胜携新娘子在门口迎客，他跟雷蕾握了手，说：“雷蕾，听说你升总了？”雷蕾答：“什么总啊，就一干活的。”张得胜拿出一张名片说：“换张名片。”看了雷蕾名片，又说：“我有个表弟马上就毕业了，现在正找工作呢，跟你们算是一行的。他要是应聘你们公司的话，你是不是可以引荐一下？”雷蕾答：“招聘不归我管。不过要是应聘我们市场部的话，也许我能够帮上点忙。”张得胜说：“那真是太好了。”
走进餐厅，雷蕾见着许多熟悉的老面孔，看来张得胜面í真不小。大学同学来了十几个，分两桌而坐。一桌是成功人士，有银行经理、税务局科长、私企老板等，刘国庆自然也在其列。他们年收入平均在二十万元以上。另一桌则差得多，大多是在小公司里任普通职员或低级主管，还有一个不工作的家庭主妇，一个失业在家的宅男。他们的收入基本都在每月五千元以下。
失业在家的宅男冲他们喊道：“罗永浩、周信，这边。”“成功桌”则有人喊：“雷蕾，这儿来！”叫雷蕾的是她宿舍舍友陈筱雅，现在在一家猎头公司当小头目。两人有近三年未见了，雷蕾过去说：“筱雅。”然后跟银行经理、税务局科长、私企老板等打招呼。
陈筱雅拍拍身边椅子，说：“坐这儿来。”雷蕾心想不宜跟罗永浩分开，说：“罗永浩在那边呢，我先去那边坐坐，待会儿再过来。”陈筱雅笑道：“怎么，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呀？”雷蕾笑了笑，转而问道：“周小萱和庄静怎么没来，我还想着今天能碰着她们呢。”周小萱和庄静是她两人大学里的宿舍舍友，姐妹情深。陈筱雅说：“周小萱现在在海南岛度假呢。庄静现在跟咱班的同学很少来往，不过她的电话我有。改天我把她也约出来，我们一起聚聚。”雷蕾答：“好啊。我跟她毕业后就没见过了，想死她了。”
雷蕾来到罗永浩身边，他正与那位“失业兄”说话。雷蕾跟在座诸同学打招呼，他们一致说雷蕾又漂亮了许多，认不出来了。雷蕾当然高兴。
过不多久，婚礼开始了。首先是司仪登台，一大段散文诗背诵下来，然后把新郎新娘请上台去开涮捉弄，再接着就是开吃了。“成功桌”的那个私企老板和贸易公司高管职员是酒罐子，在新郎新娘敬过酒后，先后过来这桌跟诸人打招呼敬酒。回头周信提议说：“咱们是不是也去他们那边敬敬酒？”一个在电器店做低级主管的回答说：“算了吧，高攀不起。”一句话把在座诸人打击得没了还击的勇气。
“失败桌”诸人或许由于混得失败的缘故，聊兴不高，吃饱喝足相继撤了，很快剩下雷蕾和罗永浩、周信三人。陈筱雅冲雷蕾喊：“雷蕾，你们坐这边来吧。”三人过去，那银行经理知道罗永浩跟周信混得不如意，跟他们两个打了个招呼，再无言语，问：“雷蕾现在在哪儿高就？”旁边的税务局科长说：“雷蕾现在当总了。是吧，雷蕾？”陈筱雅接口说：“雷蕾现在是市场部副总经理，她所在的公司还挺大的，快要上市了。”那银行经理听得雷蕾是高收入一族，便来问她有没有考虑过怎么理财，向雷蕾推销他们银行的理财产品。旁边的私企老板说：“你小子太不地道了，竟然来这搞推销，连老同学的钱也想骗。”银行经理笑说：“我这哪是骗钱，有财一起发……”
众人聊了一通股市，说到保值又聊了一通房市，继而话题转到旅游、汽车上去。他们谈香港澳门日本新马泰，谈通用福特丰田大众，罗永浩都插不上话，只有听的份儿。有几回周信说了几句话，却没人接着他的话往下说，只当他没说一般。雷蕾手里有闲钱，倒也扔了几万元进股市，虽是小打小闹，也算是这道上的人；日本新马泰没去过，香港澳门却不陌生；自己没有私家车，但公司的车却开过不少。与他们倒是有共同语言，顶着副总经理的光环与他们聊得不亦乐乎。
罗永浩与桌上诸人是两个阶层的，干坐在那里觉得甚是尴尬，便对周信说：“咱俩出去抽根烟吧。”旁边刘国庆说：“坐着呗，还去哪儿抽烟？”罗永浩说：“在座女士多着呢，咱别熏着人家。国家早就颁布法令，说公共场合不让抽烟的。你们不知道吗？”刘国庆说：“原来是怕熏着老婆，去吧。”
罗永浩与周信走出饭店点了根烟，深深吸了一口。周信问：“有压力吗？”
罗永浩答：“有。”
周信说：“等咱广告公司搞好了，咱也他妈的当成功人士。”
雷蕾被张得胜的婚礼小小刺ì了一下，回到家便跟罗永浩商量说：“明天我们去看婚纱好吗？”
罗永浩答：“这事不着急吧？我们离结婚还早着呢！”
“你是不是明天有什么重要事？”
“没有。”
“那怎么不跟我去看婚纱？”
“证都没领呢，拍什么婚纱照？”
“谁说的？现在人都是先拍结婚照后领证的。”
“我就是觉得，拍婚纱照、办婚礼应该等领了结婚证再说，没必要那么着急。我给你说个事，我们单位原来有个同事，跟他女朋友婚纱照拍了，婚礼也办了，可后来不知怎么，那女的不愿跟他去登记了。结果有人说了，那家伙办婚礼是不是来骗我们份子钱的？他也觉得没脸见人，结果辞职了。好好的一个人，就因为婚礼办早了几天，把饭碗都丢了，你说可惜不可惜？”
罗永浩这话像是暗示二人感情可能没有好结果，雷蕾气不打一处来，大喝一声：“罗永浩！”罗永浩无辜地望着雷蕾。雷蕾察觉自己失态，对自己说：“冷静，冷静！”待冷静下来，笑对罗永浩说：“怎么，你还怕我跑了啊？”
“不是，我老婆对我那么好，怎么会跑了呢？我就是想等领了证，老婆到手了再去拍，心里没有什么牵挂，婚纱照也拍得漂亮点。是不是？”
“好，我们等领证了再拍。不过一辈子就结婚一次，婚纱一定要挑最好的。所以现在我们就该开始行动，多找几家店，多看几个款式，好好挑一挑。你说对吧？”
“你自己去吧。无论你选什么款式的，我都绝对支持，好不好？”
罗永浩恰似忽然之间对他们的婚事失去了热情。雷蕾百思不得其解，次日一个人去逛婚纱店、婚纱影楼。中午时给罗永浩打电话，罗永浩说他在准备创业的事情。雷蕾心里安慰自己说，罗永浩并非对婚事失去热情，而是有重要的事情做，一个念头便让自己幸福起来。
晚饭后两人逛超市，雷蕾如常地采购了若干女性时尚杂志等。罗永浩说：“这种杂志上边全是广告，还死贵死贵的。”雷蕾答：“就是看广告啊，不看广告哪知道什么东西好。”罗永浩说：“真服了你，你花那么多钱就为了看广告？”雷蕾答：“花钱看广告有什么不好？现在我看片都是在网上看，难得看一回电视，感觉特好。知道为什么吗？网络看片弹出来的广告好多都是游戏，不像电视广告里洗发水、白酒、电器、饮料什么都有，不看看电视广告离生活就远了，连现在流行些什么都不知道。”罗永浩又说：“这种杂志拿来翻一翻就扔了，几十块钱多可惜。”雷蕾答：“扔就扔了吧。”罗永浩说服不了，只得随她。
周一一早雷蕾便赶过去上班了，下午下班后吃了一家客户的请，还收到一份礼物，是新款苹果超薄笔记本电脑，市价在一万五左右。她掌管着巨额的广告费用，虽非最终决策之人，但具体执行都是她部门做的，广告代理商自然要给她好处。雷蕾说了不收东西，他们死缠烂打，非要雷蕾收下——雷蕾收了他们好处，就跟他们是一条船上的，以后合作起来就不会卡他们脖子。
晚上雷蕾回去，把笔记本电脑送到罗永浩面前，说：“送给你的！”
罗永浩却没有收到礼物应有的高兴，反倒有几分恼怒，说：“你干吗非得送我一笔记本电脑？我说了，要的话我自己会去买。”
雷蕾被他一句话顶撞得摸不着头脑，问：“你不喜欢吗？”
“你送给我，我就得要啊？你这样?买?送算什么，拿钱砸我呀？”
雷蕾感到无比的憋屈，说：“谁拿钱砸你了？真是好心当做驴肝肺！”
罗永浩也是一副相当不满的样子，说：“以后给我买东西，先问问我好不好？”
雷蕾更觉得窝火。但她不想与罗永浩吵，让事情变得更糟。心里数数“一、二、三、四、五……”，待自己平静下来，说，“生气了？”
“有点。”雷蕾语气平和，罗永浩情绪也平缓了下来，“我觉得吧，你有钱也别乱花。”
“好了，别生气了啊！”雷蕾解释道，“这本不是我买的，是一客户送的。”
“送的？”
“嗯。我下边不是有几个广告代理商吗，他们非要送我东西。”
既然是客户送的，那就另当别论了。罗永浩从愤怒转为关心：“你刚上任就收东西，不太好吧？”
“放心吧，没事的。”
刚才两人小小吵了一ê，罗永浩要接受这礼物倒有点不好意思，说：“这电脑还没开封呢，要不咱把它卖了吧？至少能卖一万块钱。”
说得好像他就不该使奢侈品似的，雷蕾说：“还卖什么啊，就自己用吧。”
“拿一万多的笔记本来上网看新闻玩office，我觉得有点太浪费了吧。”
“就当我补送你的生日礼物好了。”
“好吧。”
“我送你这么贵的礼物，你怎么感谢我呀？”雷蕾把脸凑上去，“亲我一下。”
“啵！”
晚上二人照例是一一得一，二二得四。事后雷蕾辗转难眠。她感觉到，这次回来，罗永浩与她的关系再不像原来那么亲密。两人之间总像有什么东西隔阂着。就说今天她送罗永浩一台笔记本电脑，本该增进彼此感情才是，结果竟是吵ê，若不是自己及时调整心态，这ê没准会吵到什么地步。虽说夫妻、恋人之间都免不了吵ê，可这次吵ê来得也太快了。人说小别胜新婚，她回来才几天，两人该当如胶似漆才对。是什么让两人有隔阂？
雷蕾很自然地想：“难道他受不了寂寞，心里有了别的女人？”



正文 03   煽动

03 煽动
雷蕾长了心眼儿，留意罗永浩对她的情绪。她心里虽然存了“罗永浩心里有别的女人”的猜想，但对罗永浩热情依旧。在有证据证明罗永浩不忠之前，她会保持对他的友好态度，这是她跟许多有点小猜疑小想法就撒泼耍赖的女人的不同之处。
这天晚上她回来时，罗永浩还未回来，就拨打他电话：“亲爱的，你到哪儿了？”罗永浩说：“我还在公司呢，今天得加点班，老婆你等等我啊。”接着雷蕾作了最后一番考虑，觉得她看看未婚夫硬盘里有什么文件算不上侵犯隐私，于是点开罗永浩的电脑来看。可检查一番，并未发现什么犯规文件。雷蕾不禁起了疑：“没有跟其他女人交往的证据就算了，但也不能干净到这个程度吧。他定是整理过文件的，有什么要隐瞒我的？”
罗永浩回来，神色不错。雷蕾问：“什么事那么高兴？”罗永浩说：“是吗？”过来给雷蕾按摩了一会儿肩膀与颈背，凑她耳边神秘地说：“我给你买了件衣服。”雷蕾问：“真的？哪儿呢？看看！”罗永浩从包里拿出一件红色的羊绒大衣来，雷蕾换上，罗永浩说：“这就对了，你穿红色的好看。”
雷蕾问：“你怎么想起给我买衣服？”罗永浩答：“前几天上网弹出来个购物网站，我就进去看了看，瞅着这件还不错，就给你买呗。”雷蕾说：“说真的。”罗永浩答：“我是看你黑色的衣服太多了，搞那么严肃干吗？你出去了是职业经理人，回来了就是我老婆，老婆嘛当然要穿漂亮点。”雷蕾喜骂：“小样儿。”
两人正说话间，罗永浩手机响起，是王绮雯打来的。罗永浩迟滞了两秒，决定接听：“喂，你好！喂，我这儿信号不好，听不太清楚，你等会儿。”对雷蕾说“我出去接个电话”，拿着手机出了门。王绮雯说，有个朋友参加公司竞聘，写了演讲稿和工作方案。你文笔好，想让你帮忙改改。罗永浩说：“没问题，发我邮箱来。”
回到房间，蕾蕾问：“男的女的啊？”“女的，”罗永浩装作若无其事，“怎么，吃醋了？”雷蕾问：“是上回那个吗？”罗永浩笑了笑，答：“是啊。以前同事，说有篇文章想让我帮她改改。”他当即光明正大地打开邮箱，改起王绮雯朋友的演讲稿和工作方案。
“他接电话为什么要躲着我？难道他心里真有了别的女人？”雷蕾一边上着网，心里不断地琢磨这几天的事情，得出两种可能：一是罗永浩心里有了别的女人，二是罗永浩自卑。
博弈论里关于合作有一个论断：要促进合作最好的做法是——我先对你好。如果你对我好，我就对你更好；如果你对我不好，你将受到我报复的惩罚 。雷蕾决定暂且相信罗永浩心里并没有别的女人，所有一切只是源于他的自卑。雷蕾把烦恼抛到一旁，次日穿着罗永浩送的衣服，高高兴兴去上班。下午给罗永浩打电话：“亲爱的，下班了别忙着走，我去接你。”
她怕塞车，一下班就走人，抵达时罗永浩还有点工作没做完，她便进到罗永浩单位来。罗永浩介绍了雷蕾，一位女同事说：“头儿，你们挺般配的。”罗永浩说：“谢谢。”又有个调皮鬼说：“嫂子真漂亮啊，美得就像一朵鲜花。”一朵鲜花自然是插在牛粪上的，罗永浩受了刺ì，说：“赶紧干活，我还等着下班呢。”
罗永浩下班，上了车，雷蕾问：“今天想吃什么？”罗永浩答：“你说吧，我一切都听老婆的。”雷蕾再不推让，拉他去了一家她喜欢的馆子。结账时，服务员送来账单，雷蕾把卡奉上，说开张发票。罗永浩哪里能让雷蕾掏钱，把账单抢过来，说：“我来吧。”
“抢什么呀？”雷蕾不满他的鲁莽，“还是我来吧。”
“请老婆吃饭还要让老婆结账啊？那我成什么了？知道的说我老婆人好，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吃软饭呢。”
雷蕾佩服罗永浩的跳跃思维——就一个结账的事情竟然能扯到吃软饭上去，说：“看把你刺ì的！哎，你不是经常说跟我老夫老妻吗，都老夫老妻了，你分那么清楚干吗？”
“这不还没领证吗？”罗永浩理所当然地说，“别跟我争，这顿我请。”
“得了！”雷蕾说，“还是我来吧，我能报销。就当是我们公司请的。”
雷蕾的这个无可辩驳的理由，罗永浩只得接受被请客的事实。
回到家，雷蕾说：“这几天好累，老坐在电脑前边，腰都快伸不直了。”罗永浩说：“我给你捶捶背吧。”让雷蕾躺下，给她捶背按摩。雷蕾享受着他的服务，说：“亲爱的，你真好。”罗永浩说：“你是我老婆，我当然该对你好。”
雷蕾忽然想到，自从恋爱以来，罗永浩总是称她为老婆。他是那种家庭观念很重的人，追女孩子只是为结婚，而不是感受ì情。他也是从心底里希望与自己携手相伴一生的，也正因为这样，他才能做到爱她，等她，细心呵护她。如此说来，他不应该是那种随便出轨的男人。至于这些天来他显现出来的不像以前热情，都只是他心底的自卑在作祟。两年前她去成都的时候，月薪六千元，与罗永浩差不多。可她回来时，却坐上了副总经理的位子，年收入三十万元。这或许给了罗永浩巨大的心理压力。
如果任由他这种自卑发展，必然会伤害到两人的关系，会有说拜拜的一天。雷蕾心想：“我不能寄望罗永浩自己变得?大，来消除这种自卑感。这段感情如果要继续下去，我就应该表现出我的柔弱，表现出需要他的保护，并且凸显他的能力，增长他的信心与自豪感，以避免他自卑的发作，减少冲突。一旦有冲突甚至吵ê，一定是我错，应该由我道歉并让步。作为?势的一方，我应该承担合作关系的维护成本。”
她作下决定，说：“老公，明天晚上我约了陈筱雅和庄静吃饭，可能会喝点酒。要是我们吃得太晚的话，你来接我一下好不好？”
一向以来她都称他为“亲爱的”，这是第一次叫“老公”。罗永浩这个家庭观念很重的好男人听着很受用，得意地问：“你刚才叫我什么？”
雷蕾羞答答地说：“老公！”
罗永浩被一句“老公”刺ì，兴奋地打了个响指，说：“OK，我手机开着，随叫随到。”
次日晚上，雷蕾到达约定的饭店时，陈筱雅还没来，庄静到了。庄静是雷蕾大学宿舍舍友兼闺密，温柔、漂亮，刚进学校就受十几个男生追求。大二那年，庄静选出了她的白马王子，名叫杨阳，高大帅气，也有能力，是院学生会主席。毕业后庄静随他去了天津，自此再无音信。现在看来发展得不错，桌上放着一把奥迪车钥匙。
庄静结婚了，还生孩子了，抱着一个两三岁的小姑娘。庄静说：“叫阿姨。”小女孩用稚嫩的声音说：“阿姨！”雷蕾对这个漂亮的小东西甚是喜欢，摇摇她小手，说：“真乖，你叫什么名字啊？”小姑娘把脸藏到妈妈怀里。庄静说：“我女儿萌萌，有点怕生。”雷蕾说：“真可爱。”庄静说：“什么时候你也生一个？”看来她对这种生活很满意。雷蕾答：“过一两年吧。”
雷蕾问：“你什么时候结婚的，怎么一点风声都没收到？”
庄静答：“那时候我还在天津，跟大家没什么来往了，所以也就……”
雷蕾说：“别人也就算了，连我你也不说，太不够姐妹了吧？”
庄静笑了笑，没有回答。两人聊了许久，酝酿出姐妹情深了，庄静才说出她的情感之路：原来她最后并未跟杨阳结婚，而是嫁了一个五十岁的老头，年纪比她父亲还大两岁。这不是件很光彩的事情，故而没有通知大伙儿，包括雷蕾。最近随丈夫回到这座城市，只跟陈筱雅联系过。
“那时候觉得挺不光彩的，所以谁都没说。不过现在我想明白了，嫁给老头也不是什么丢脸的事情，只要他爱我就好。嫁不到才丢脸。现在还多少人想跟我一样却嫁不到呢！”
雷蕾心中欷歔不已。当年那个只愿为爱而生，只愿为爱而死的少女，竟会抛弃了初恋男友，嫁给一个老头！
庄静继续说：“其实我特别想和杨阳在一块儿。毕业没多久我就跟他说，我们结婚吧。可每回他都说男人应该以事业为重，太早结婚生孩子会影响他的发展。我说我们就去办个证，我保证没你的批准我不怀孩子，不给你事业拖后腿。”
雷蕾问：“那他怎么说？”
庄静答：“他当然是无话可说。不过他很快又找了个借口，说我们现在还没有经济基础，等有了经济基础再结婚。”
“他说得没错啊，你们刚毕业什么都没有。”
“雷蕾你怎么那么傻，男人说什么你也信啊？什么事业，什么经济基础，那都是男人不想跟你结婚的借口。他真要是愿意跟我结婚，穷也好，富也好，不一样结吗？办个结婚证就九块钱的事。我都跟他说了，我不要你有房有车，只要你是爱我的，我们现在就去办证。房子、车子以后我们一块儿挣钱买。”
“他呢，怎么说？”
“他还是那句话，说等有了经济基础再结婚。他能这么说，我可不敢这么信。你想啊，那时候我正年轻漂亮着，他什么都没有，这样他都不肯跟我结婚。谁能保证以后他有经济基础了，我也人老珠黄了，他还要我？”
雷蕾沉默。
庄静继续说道：“后来我想明白了。什么是同居？同居就是大家先凑合着，各自都还可以保持一份选择权，骑着驴找马。改天你混得好了，甩了我；改天你混得没我好，我甩了你。只有那些混得差不多的，你嫌弃不了我，我嫌弃不了你，才会同居同到最后结婚。”
雷蕾觉得她话说得太偏ì了，说：“大多数男人还是有责任感的。”
“什么狗屁责任感？”庄静偏ì起来，说出跟她美女形象相当不协调的粗俗字眼儿，“中年男人三大乐事是什么知道吧，就是升官发财死老婆。男人嘛，都想没钱没地位的时候有个人跟他一起吃苦，等他混出个人模狗样了，就想找个年轻漂亮的来享受成功。男人跟你同居却不跟你结婚，就是怕等他混出头了你死不掉，干脆现在就不跟你结婚，省得以后麻烦。”
雷蕾无言以对，想庄静当初心里该受了多大的苦，才能变得如此愤世嫉俗。
庄静自说自话：“后来我认识了我现在的先生。我跟杨阳说，我们分手吧，我要嫁人了。他竟然说我贱，为了俩破钱连糟老头子都嫁。当时我就甩了他一巴掌。我说杨阳你听着，这么多年我对得起你，是你对不起我。这几年要不是我给你洗衣做饭，要不是我陪你，每天你得多花好几小时在这上边。你哪来的时间精力搞事业？连现在的破主管你都当不上。你摸着你的良心想想，这些年我给了你这么多，你又给过我什么？想想你亏欠我多少？这些我都不跟你算，咱们好聚好散。现在我要结婚了，你说一句恭喜我总很应该吧？”
庄静看来是气，事隔多年仍然一副非常气愤的样子。
发泄过一轮，庄静渐渐平静了下来，问起雷蕾的感情生活。雷蕾说她准备与罗永浩结婚。庄静说，你也快三十岁了，该结婚了。雷蕾说是啊，再不嫁就变剩女了。但当她得知雷蕾已是年薪三十万的副总，而罗永浩不过月薪五千元时，态度却变了。
“雷蕾，有句话我想跟你说，又怕你不爱听。”
“没事，你说吧。”
“说真的，罗永浩真配不上你。别的不说，就说身高，就你这样的至少也要找个一米八的吧？”
“是哦，”雷蕾笑了笑，说道，“要说身高他还真配不上我。可上学那会儿你怎么不提醒我呢？”
上学时雷蕾脸上两位数的青春痘，可没有挑这挑那的底气，旁人自然也不能劝。庄静改而说道：“现在不同了嘛。雷蕾你看现在你年薪三十万了，他每月才那几千块钱，这个，他跟你也不合适吧。”
“有什么不合适的。我收入是比他高点，但其实也高不了多少。”
“话可不能那么说。结婚这事女人向上找，男人向下找，那样女人才有成就感，男人才能有尊严，违背了那就是自找苦吃。他一个男人收入还不到你的三分之一，你说他怎么配得上你？”
“配得上配不上又能怎么样，我跟他都这么多年了，难道见着个好的就把他给蹬了？”
“总之我就是觉得，既然没结婚，那大家都还有选择权。如果有更好的选择，你要多为自己考虑！”
正是这时候，传来陈筱雅的声音：“庄静说得对！”
陈筱雅过来坐下，说刚刚遇上点意外，来晚了，自罚一杯。然后招手让服务员过来点酒菜。陈筱雅说：“你说罗永浩有什么好的，怎么就把我们雷蕾迷成这样了呢？”庄静说：“就是啊，我就没觉得罗永浩有什么好。”陈筱雅调侃雷蕾：“哎，当初罗永浩是怎么把你勾去的，是不是他下药了？”雷蕾应道：“去，黄如海才对你下药了呢。”
陈筱雅上学时是个乖乖女，毕业后才找了个男朋友。没多久这男人出国留学把陈筱雅甩了，陈筱雅又找了个，便是黄如海。说起感情生活，陈筱雅说黄如海头两年脑袋发热，竟然辞职去做网站，结果网站做了一年死掉了。她劝他好好找个工作，他偏不，现在在淘宝上开店，还美其名曰“电子商务创业”。他店开得不死不活，还得靠陈筱雅养着。两人也难免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雷蕾问她准备怎么办，陈筱雅说再给他半年时间，要是创业不成又不好好找工作，就把他蹬了，别耽误老娘嫁人。
雷蕾说：“你们也好了好几年了，就这样蹬了，你舍得吗？”
陈筱雅答说：“有什么舍不得的？他跟我好又不是因为什么伟大爱情，就是搭伙过日子。要是合适就搭下去，要不合适那就散了吧。我就是把他蹬了又怎么了？现在是我养着他，怎么说我都够对得起他的。话说回来了，现在他创业失败我能养着他，他要是成功了也能对我这么好？指不定就把我给蹬了。”
“趁早蹬了得了。”庄静对陈筱雅说，“他现在什么都没有，你跟他一起受什么苦啊？这事也没有什么对不对的，只要是没嫁，那就还有的选择。”转对雷蕾说：“还有你，我要是你的话我肯定跟他分手！”
雷蕾答：“现在我发展得比他好点，你就劝我跟他分手。那照你说，要是他发展得比我好，甩我就是天经地义的？”
“不是天经地义，是事实！”庄静继续演绎她的偏ì，“男人要是混得好了肯定甩你。那男人真有钱了，甩你的理由多了。男人能甩咱们，咱们也能甩他。”
“我觉得庄静说得对！”陈筱雅插话，“哎，雷蕾，现在你都当副总了，成功人士能认识不少吧。要有什么钻石王老五追你的话，你就挑一个得了。总比罗永浩好吧？”
“哎，你们太过分了吧？人家都说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我跟罗永浩马上就要结婚了，你们不来祝贺就算了，还想着拆散我们。你们这也太不够姐妹了吧？”
“这才叫姐妹呢，要不是姐妹，能跟你说这心里话吗？”
三人说一轮男人，更觉姐妹情深。庄静老公进饭店来接她，是个秃顶的老头，衣着名贵。庄静没给他们互相介绍，道了别，抱着女儿走了。陈筱雅说：“我觉得找个年纪大的也不错。经济基础有了，心也踏实下来了，那才能好好过日子。人家说男的比女的大十岁最合适，挺有道理的。你看咱们找个跟自己差不多的，陪着他吃苦，陪着他受罪，可又得到了什么。他没钱，你盼着他有钱；他真有钱了，又担心会不会把咱给甩了。你说累不累啊？”
“那你真准备跟黄如海分手？”
“分。跟他在一块儿我太累了。别说我薄情寡义。我再给他半年机会，他要再不长进，我一定跟他分。我都快三十岁了，我可不能陪他这么耗着。”
两人分手时，雷蕾打电话让罗永浩来接。罗永浩来接她时带了件大衣，怕她冷着。尽管陈筱雅和庄静屡次劝她考虑找个更好的，可雷蕾就是觉得罗永浩顺眼。不为他的温柔体贴，就为了十年的感情，她也不愿意去考虑另找钻石王老五的事情。
不过这段时间雷蕾与罗永浩相处并不是放松、随意的。她小心翼翼地处理与他的关系，怕引触他的自卑。有时候雷蕾也会问自己，这么小心翼翼地提防着他，累不累啊？可是想到这是一段维系了十年、经受过考验的感情，便觉得为它再苦再累也值得。这世上的男女大多是为着搭伙过日子的，彼此间或许只能说感情不能说爱情，又怎么比得上他们这从校园里一路走来的爱情甜美？另外她也相信罗永浩的自卑只是暂时的，很快他就能适应，或者他创业成功了，会把这自卑抹去。
离过年越来越近了，两人准备回家过年的事情，采购给双方父母的礼物。罗永浩问雷蕾他未来的岳父岳母什么性格，喜欢什么礼物，再昂贵也在所不à。雷蕾说她父母都是随和之人，随便买点就行。倒是她要见公婆，精挑细选给罗永浩家人的礼物。
罗永浩那在农村的父母，听得罗永浩要“带着媳妇，开车回来”，非常高兴，说会做好准备迎接他们的到来。
两人是腊月二十九这天早上出发的。父亲一早打来电话，说路远，开车要小心点。罗永浩心知父亲打这电话是想确认，他是否能带个“媳妇”回去，于是回答时着重?调说“我和雷蕾”会小心的。
车是雷蕾开的，因为罗永浩并不会开车。一则学车要花四千元，他不舍得；二则他干的是办公室里的活，业务上没有需要。因此一直以来虽有想法，却最终没去考证。路上罗永浩再次说到了他家人。罗永浩的父亲是个木匠，周围十里八村人家的家具，多是由他造的。母亲是个普通农村妇女，种菜种玉米种棉花。罗永浩有个弟弟，叫罗永?，在亲戚开的砖窑上帮忙，前年娶了个媳妇叫王美娟，是隔壁村的，生了个儿子叫小兵。
一路是高速，汽车开得飞快，两人仅花了八小时就到达罗永浩家乡所在的市，然后转入乡村公路，再走十来公里便到。在离村口还有几百米处，雷蕾停下车来补妆，将自己好好收拾了一番才继续前行。
罗永浩家是一幢两层半的楼房，窗户使的是流行的铝合金窗，绿色隔热玻璃，不乡土，看上去倒跟大城市里的千万元别墅差不多，只是房屋造型没那么奇特而已。说起来，这房子有着雷蕾的一份功劳。几年前家里造这房子时，罗永浩刚毕业出来一年，月薪三千元，每个月省吃俭用寄一半回来帮家里还债。雷蕾承担了两人谈恋爱的许多花销，而这本应该是罗永浩承担的。
汽车驶进院子，弟弟罗永?正在院子里抽烟，向罗永浩叫了声哥，便朝屋子里喊：“爸，妈，哥哥回来了。”
罗永浩父母出来，指挥罗永?帮忙把行李拿进屋里。罗永浩介绍说：“爸，妈，这是我女朋友雷蕾。雷蕾，这是我爸我妈。”
老两口见儿子长进，带着女朋友回来，还如此漂亮，十分高兴，连连点头。
雷蕾恭敬地叫道：“伯父，伯母！”
老两口得雷蕾这么一叫，更是高兴，忙答“哎，好好”，招呼罗永浩与雷蕾进屋坐下，用刚从镇上买来的铁盒装茶叶泡茶，拿出橙í、糖果等招呼“儿媳妇”。雷蕾则从包里拿出诸般礼物来，罗永浩父母、罗永浩弟弟、弟媳人人有份儿。他们得了雷蕾的礼物，自然高兴。
雷蕾又问王美娟：“这是小兵吧？有一岁了吗？”
王美娟答：“十个月了。”
雷蕾摸摸小家伙脸蛋说：“真是个小帅哥。”然后拿出个红包来，塞到小家伙的口袋里，说这是给小兵的。五张百元钞票撑得红包鼓鼓的，鼓得粘口处封不上，王美娟看得乐开了花。
说了会儿话，雷蕾说要去换件衣服，便进了房间。罗永浩问父母：“你们对雷蕾满意吗？”父亲答：“满意，我们很满意。”罗永浩拿出个通体碧绿的手镯来，对母亲说：“待会儿你把这个给雷蕾，就说是咱们家的传家宝。”母亲愣了愣，想明白了罗永浩的意思，连忙答：“好，我待会儿就给她。”
罗永浩趁着王美娟在场说这话，让她知道这是“我”买的，免得她回头想家里有传家宝只给雷蕾不给自己。王美娟刚才ü见红包里有几张百元票子，对雷蕾是很有好感的，凑趣说：“哥，你很会哄女孩子开心啊。”
其实这镯子是雷蕾买的。那天两人外出采购礼物时，雷蕾不知怎么想起电影《方世玉2》里的苗翠花来，问：“你们家有没有传家宝？”罗永浩祖上贫下中农，根正苗红，哪有什么值钱的传家宝。于是雷蕾买了个镯子，让罗永浩交给母亲，若是对她满意就送她传家宝，以便她早点喊爸喊妈，逗两位老人高兴。
一家人正襟危坐，待雷蕾换完衣服，罗母拿出镯子，说：“这个镯子是我们家祖上留下来的，等儿子成家的时候给儿媳妇。”她是个淳朴的农村妇女，没有表演的天分，两句话说得战战兢兢，怕露了馅。罗永?、王美娟两口子则觉得好玩，差点忍不住笑了出来。
雷蕾高兴地接过镯子戴上，说：“爸，妈！”
一句“爸，妈”，乐得两口子脸上皱纹更皱。
小村子里消息传得快，陆续有不少中老年妇女、小媳妇来罗永浩家串门，在与罗永浩母亲聊天时，不时往雷蕾肚子上瞅。雷蕾听罗永浩说过，因为娶儿媳妇花费太大，这里的人最佩服的，就是能把女人肚子弄大了带回来的“好汉”。雷蕾对他们的这些小想法倒不觉得厌恶，反觉得挺有趣的，派给他们从城里带来的“进口软糖”，也听得他们对罗永浩母亲说“你们家永浩真能干”、“你真有福气”一类的艳羡言语。
罗永浩父母下厨。雷蕾说，待着也是待着，不如我们出去走走？罗永浩答，村子周围全是农田，没什么风景可看。雷蕾说，就在村子里转转。你不是说谁能拐着媳妇回来就是榜样与偶像吗？今天我给足你面í哦。罗永浩说，这有什么好得瑟的。雷蕾应道，人生不就是拼命活好了得瑟给别人看吗？走吧，今天就让我雷大美女给你长长脸。
于是罗永浩带雷蕾出门，从村头走到村ú，遇着不少他儿时的玩伴儿。他们知道“罗永浩买了车，带着媳妇回来”，都觉羡慕，直夸罗永浩有本事。不过他的儿时玩伴们几乎都结了婚，孩子都快上小学了，这一轮出去又损失了几百元红包钱。
雷蕾三十万元的年薪，只要不去碰大都市里每平方米两三万元的房子，拿来应付这些三五百元的人情往来，那是丝毫不觉得有压力的。回头她与罗永浩开车去县城，花四千多元买了台42英寸液晶大彩电，算是她对这个家的一点贡献。小村里消息传得快，很快来了很多参观者，也让这些家里才刚用上18英寸、22英寸大屁股彩电没多久的大姑娘、小媳妇、中老年妇女羡慕不已。
雷蕾此行让老罗家大大长脸。父亲指派罗永?去镇上把最长的鞭炮买回来好几串。晚饭前放了一串，一地红纸，喜庆得很。晚饭是丰盛的饭菜，还有他浸泡多时、一直没舍得拿来喝的药酒。
这一天最高兴的莫过于罗永浩。他原以为雷蕾只是因为爱自己而勉?接受他这个农村的家，没想到她还尽心尽力讨他们欢喜，比他料想的要完美得多。



正文 04   父母

04 父母
次日早上两人是被拜年ó信吵醒的。按千年习俗，拜年是在大年初一给人祝福，但人们争相表达自己的友好，将拜年从大年初一提早到年三十晚上，继而提早到年三十早上来。许多一年不见一回、平日没什么由头联络的泛泛之交，就等着过年发ó信拜年来维系感情。只有熟悉如周信等，才可省下两毛ó信钱。贺年ó信是相互的，去年你发我回，今年我发你回。罗永浩回复了几条ó信，然后挨个儿给人发ó信贺年。雷蕾社交更广阔，回复ó信回得直喊手疼。
罗永浩把王绮雯排到了最后，从收到的ó信中，挑了条看起来最通用、最不着感情色彩的转发给王绮雯：“春风洋溢你，家人关心你，爱情滋润你，朋友忠于你，我这儿祝福你，幸运之星永远照着你。衷心祝福你：新春快乐！”
ó信发送过去半分钟，罗永浩接到了王绮雯打来的电话。互致新年好后，王绮雯说，祝你心想事成，万事如意。罗永浩致谢。
“是跟雷蕾回家了吗？”
“是啊。”
“你家里一定很喜欢吧？”
“还行。”
“恭喜你啊！”
“谢谢。”
“那我就先挂了。”
挂了电话，罗永浩心中隐约感到不安。当着雷蕾的面，跟与自己有暧昧的女人通电话，貌似有“不忠”、“挑衅”之嫌。
雷蕾随口问了句：“谁啊，还打电话。”
罗永浩答：“以前单位一个同事。”
“女的吧？”
“是啊。”
“漂亮吗？”
“一般吧，比你那是差远了。”
罗永浩过来抱住雷蕾，动手动脚，学足了电视电影里的坏人。“美女，咱们来亲热亲热。”雷蕾没有反抗没有挣扎，只是轻轻说了句：“你干吗啊？是不是心里有鬼，想转移我注意力？”
罗永浩被拆穿把戏，脸微微而热，说：“哪有？”
雷蕾说：“瞧你那做贼心虚的样，没出息！好了，放心吧，我不问了。”
罗永浩不可能没有女性朋友，与异性交往只要相熟一点，不可能没有点暧昧。如果非要深究，那他们的关系肯定是“不正常的”。雷蕾常年一个人在外闯荡，这些道理是懂的，不会像个泼妇一样去寻根究底——那不是跟男人过不去，而是跟自己过不去，自找苦吃。
过了一会儿，雷蕾也接到了电话，跟对方互致拜年贺词，随便聊了会儿。完了告诉罗永浩，是她市场部的一个小姑娘，为人热情，擅长交际。罗永浩说，那就是巴结你了？雷蕾应道，什么巴结不巴结的，话别说那么难听。然后雷蕾主动给人拨打电话拜年：“李总，新年好……”“老师，新年好……”
大年初一下午，两人待在家里，哪儿都没去，养好精神以便明天赶路去雷蕾家。晚上罗永浩被父母叫了去。他们觉得此事重大，叮嘱儿子明天见未来岳父岳母要注意什么。譬如，要穿得大方得体，说话要注重礼貌等。他们重点说一件事情：“你准备给他爸妈多少钱？”
罗永浩觉得给岳父岳母钱求婚是农村做派，对父母不懂装懂地插手此事颇觉不耐烦，答道：“爸，妈，雷蕾家是城里的，嫁女儿是不收彩礼钱的。”
父亲明显听到他语气的不耐烦，语气稍重说道：“收不收是人家的习惯，给不给是你的诚意。不管最后人家要不要，你都要给。给得越多越好。你给得越多，人家爹妈就越觉得你有本事，会挣钱，放心把女儿交给你。”
“爸，我知道怎么做的。”
“你不知道！爸妈嫁女儿的心思，你还不懂！我让你给岳父岳母钱，不是说他们贪财。就好像美娟家，我们给了她爸妈很多钱，最后他们又把钱都给了美娟做私房钱，自己一分钱没要。你就听爸的，到时候多给人家点钱！”
罗永浩被教育一通，回了房，手里拿着父母帮他准备的一万元现金。雷蕾问起，罗永浩如实相告，然后问雷蕾该给她父母多少钱合适。雷蕾答，行了，别那么老土了，我家里又不是卖女儿，你给钱那不是寒碜人吗？
雷蕾曾跟他说过，她母亲大学毕业后分配到小镇上当“干部”，在唯体制论的当时勇气非常地看上了一个体制外的小商人，那便是她的父亲。他们是自由恋爱结婚的，是追求爱情的，嫁女儿又怎么会收彩礼钱呢？
次日早两人起程，罗永浩父母来送，对这个即将到手的儿媳妇极尽礼数。汽车行驶了几小时，来到雷蕾家所在的县城，进了县府大院，来到雷蕾家。
“爸爸，妈妈，这是我朋友罗永浩。这是我爸爸、妈妈。”
“伯父，伯母，你们好！”
“快请坐！”
雷蕾的父母给罗永浩的第一个感觉，是三分慈祥七分精明。据雷蕾说，她母亲在这里奋斗了几十年，最后从县妇联主席的位置上退休。她父亲则在她几岁时到达人生的辉煌顶峰，拥有几百万元，相当于今日的过亿资产。后投资不慎，亏得血本无归，又从一间小商店开始打拼，现在拥有一家公司和几家连锁店。他们虽然没有大成就，但为官为商几十年，精明总是不缺的。这种印象也印证了罗永浩向来赞同的“家庭熏陶论”。雷蕾父母是官与商，遗传给了她适合从事官商两途的性格，潜移默化地教给了她许多道理，令她可以年纪轻轻就做到一家大企业的市场部副总经理，掌管每年巨额广告投放经费。
罗永浩呈上诸般礼物，雷蕾在一旁帮腔：“这是用来治风湿的，永浩听说你腿关节不太好，专门给你买的”，“这种口服液帮助睡眠的，现在卖得可火了”……如绝大多数岳父母见姑爷，雷蕾的父母问起了罗永浩的家庭情况。很快知道罗永浩家在农村，有父母，有弟弟等，又问起了罗永浩的自身情况——你现在做什么工作？
你们单位怎么样？
你主要负责什么？
收入还不错吧？
罗永浩如实交代。他的履历不算失败，但绝算不上成功。与雷蕾在大公司任高管，年薪三十万比，那是远配不上了。雷父带着点不满的神色问：“小罗，以后有什么打算呢？”
这是未来岳父母在考量自己的前途。若说“前途”，那便是他那还没办起来的广告公司了。虽然八字还没一撇，说来有欺人成分，但如不说，雷蕾父母更会觉得他没用，不会同意他们的婚事。于是罗永浩横下心来：“我准备过些日子跟同学搞一个广告公司。”
“是准备做创意，做制作还是做媒介？”
“我们的计划，第一步主要是做户外广告牌代理，等以后做好了再往其他方面发展。”
“有资源吗？”
“有。我们一个大学同学在一家大国企的市场部，管广告投放的，跟雷蕾现在的工作很接近。”
“你这个同学现在是什么职务？”
“嗯……市场部专员。”
“就是说，他只是一个普通的办事员，并没有决策的权力了？”
“他虽然只是个办事员，但他跟上头的关系很不错的，拿下一部分投放业务应该不成问题。”
“那你跟他上头的领导接触过吗？”
“还没有。现在我们还处在筹划阶段，可能过一两个月才会深入接触。”
“哦。”罗父说，“以后要走的路还很长啊！”
简单几句问答，雷父已经知道罗永浩要做的生意做成的把握不大，即便做成也赚得不多，更添失望。罗永浩知道“岳父”失望，却也无计可施。
雷母问：“蕾蕾说你们准备结婚，是吗？”
“我跟雷蕾有这个打算。所以今天我来，是想征求伯父伯母的同意。”
“买房子了吗？”
“还没有。”
“那准备什么时候买呢？”
“恐怕得过些日子。现在那儿的房价涨得厉害，随便一个高层塔楼都要两万块钱一平方米。我想先集中精力把我们的广告公司办起来，先搞好事业再来买房。”
“没房子怎么结婚哦？”
雷母轻飘飘的一句话，让罗永浩惭愧不已。雷母是政府官员，自与一般的普通妇女不同，不会数落罗永浩没钱买房还想娶她女儿。她转而对丈夫说，你在某酒店订个今晚的位置，然后对罗永浩和雷蕾说：“小罗今天晚上准备住哪儿？还没找好地方吧？蕾蕾，待会儿带小罗去南风宾馆订个房间，那儿的环境比较好！”
不给住家里便算了，连家里的饭菜都不给吃一口？
雷蕾对母亲的安排很不赞同，说：“妈，要不我们在家吃吧，我跟永浩去买点菜回来，我们自己做。”雷母笑答：“自己做的不好吃！小罗远来是客，我们当然得出去吃点好的。”“妈！”雷蕾继续争取。雷母不理会她，问丈夫酒店订好没有。雷蕾无计，带着一肚子的怨气领罗永浩出了门，来到当地最高档的南风宾馆订了房间。
雷蕾说：“我们买房子吧。”
“可是我们没钱。”
“现在我手头上有二十五万，你有五万，够房子的首付了，按揭我们以后慢慢还吧。咱俩一年税后也有二十多万收入，最多十年咱们就可以还清。”
罗永浩对即将的创业抱有很大期待，认为这是改变他命运的重大机会，存的几万元是要用来做启动资金的。但见雷蕾一脸期待，说道：“好，我们回去就买房，买了房我们就结婚！”
结婚是要有房子的，没有房子，雷蕾的母亲不会同意他们的婚事。为了雷蕾结婚的心愿，罗永浩是将前途压上了。
“你真好！”
两人在客房里待了一会儿，去饭店吃饭。作为招待女儿的朋友，雷蕾父母点了好大的一桌菜，色香味俱全。饭菜虽好，但总归缺少家的温馨，罗永浩吃得并不自在，时刻担心着雷蕾父母会问他什么刁钻的问题。但雷蕾父母只是表情不冷不热，跟他说点不咸不淡的话题，像是招待普通客人。
雷蕾找准时机，说：“爸，妈，我跟永浩商量过了，回去我们就买房，买了房我们就结婚！”
雷母应道：“现在房价那么高，你们买房子经济上有困难吗？”
雷蕾答：“没问题的。我们两个人的存款加起来有三十万元，够首付了，还贷也不成问题。”
雷母对女儿帮着“外人”说话，似有点不满，便对罗永浩说：“在这三十万存款里边，有多少是你的？”
罗永浩答：“五六万吧。”
雷母又问：“五六万就买房，压力太大了吧？”
雷母的意思很清楚：买房子是你的事情，你自己不能独立买房，就没资格娶我女儿。罗永浩无言以对，只得闷头吃了好大一块肉，喝了好大一口酒。
雷父也说道：“是啊，压力太大了，年纪轻轻的就背一百万的债，生活还能有什么质量？我看买房子的事情可以先放一放。小罗你不是准备创业吗？我建议你就先别考虑结婚了，集中精力去创业，要是创业成功了，那买房子就不是什么大问题了是吧。男人嘛，应该以事业为重，事业搞不好，哪有心思来搞家庭，小罗你说是不是？现在大城市里的年轻人，尤其是男人，很多都是三十多岁才结婚的，不用那么着急。你们结婚的事情，我看可以缓一缓！”
所谓“缓一缓”，不是过段日子再结婚，而是过段日子再看看结不结。罗永浩明白雷蕾父亲的意思——你创业去，如能挣着大钱便结婚；如挣不了钱，那便分手，落个干净。于是应道：“我觉得伯父说得对，我们年轻人应该先考虑事业。我们的项目马上就要上了，多多少少需要一些启动资金，这时候如果谈结婚，那创业的计划可能就搁浅了……”
雷蕾听得罗永浩没有抗争，反而承诺缓结婚，急得在桌子底下踢他一下。罗永浩何尝不想坚持说要结婚，但这社会是要讲实力的，所谓“坚持”不过是死皮赖脸，不仅没有用，还会显得自己很无能。于是往下说道：“也许，人一生中的机会不会太多，错过了就后悔了，我更应该好好把握这次机会。如果事业成功，以后才能更好地保证雷蕾的幸福。”
父亲见罗永浩就范，说道：“在大城市想创业没那么简单，就算是空手套白狼搞皮包公司，需要的启动资金也不会少。你如果在资金上有什么困难，伯父是可以帮帮你的。”
罗永浩应道：“谢谢伯父。资金的问题我们自己可以解决。”
一顿饭吃完，雷蕾父母的意见也毕露无遗地展现了出来。雷母的意思是，你没钱没房没事业，连收入都不如我女儿高，不够资格娶我女儿。雷父的意思是，给你个机会，创业成功再来娶我女儿。
饭后雷母让丈夫开车送罗永浩回宾馆，自己与女儿回家。车上雷蕾说：“妈，我真的想跟永浩结婚。”
“不行！”雷母对女儿的哀求并不动情，“妈妈不同意你们结婚，这也是为你的幸福着想。”
“妈，我今年二十九岁了，再不嫁就来不及了。要是为了我幸福，你和爸爸就应该同意我们。”
“连房子都没有，谈什么幸福啊？”
“幸福跟房子有什么关系？就算有，我们也买得起！我们加起来一年有近三十万的收入，无论到哪儿都是高收入阶层，你还怕我们会吃苦吗？”
母亲沉默了一会儿，说出她心底里的话来：“妈反对你们结婚，不是怕你们没钱吃饭饿着，是怕你们两个人不合适。婚姻要稳定，男人就要比女人?。女人，一定要找个比自己?的！现在你都年薪三十万了，他才六万，你说他怎么配得上你？”
雷蕾应道：“妈，其实他能力还行。我现在收入比他高，只能说我运气比他好。这几年，我们公司以100%以上的速度增长，人员扩张快，升职的机会就多。要是他进了我们公司，升得肯定比我快。”
母亲应道：“你不用替他说好话。不管你怎么说，他都是无能。你想想他都二十九岁了，如果有能力也该显示出来了。知道吗，你爸爸二十九岁的时候，已经挣到一百万了，那时候全县加起来都没几个百万富翁。”
雷蕾证明不了罗永浩是个有能力、值得爱的人，决定转换话题，说道：“妈，我不想跟你争论他是不是有能力。我只想说，他很爱我，我也很爱他。”
“可他根本就不值得你爱。”
“妈，你不就是觉得他收入没我高吗？我不在乎的。”
“我在乎！”
母亲是用相当平静的语气说这话的，听似友好，实则不容置疑。雷蕾最讨厌、最害怕的就是母亲的这种语气。这么多年来，雷蕾喜欢父亲，不喜欢母亲，就因为她父亲是生意人，无论什么事情都可以讨价还价；母亲是政府官员，讲的是威严，讲的是令行禁止，决议一旦作下，再无讨论余地。
既然没有讨论余地，那便只有执行，或者反抗。汽车开到家门口，雷蕾扶母亲下车送进屋里，说：“妈，我出去了，今晚我要去宾馆陪他！”
女儿竟然不待在家里侍奉父母，而要跑出去住宾馆！雷母感到一阵心疼，继而感到一阵自豪：“真是我的女儿！像足了我，?硬，偏执！”三十年前，作为国家干部的她，看上了一个搞“投机倒把”的小商人，不顾家人的劝阻，义无反顾地嫁给了他。要知道，三十年前改革开放后的第一代商人，大多是生活中的失败者。
雷母默默地看着女儿走出家门。她知道，只要自己不答应他们的婚事，无论如何劝阻，女儿总是要去的。她曾经见识过女儿那来得比她还要??的?硬与偏执。七年前，雷蕾大学毕业，她用关系为女儿谋得县财政局的一个位置，把女儿弄了回来。雷蕾是出于孝心回来的，却割舍不了对罗永浩的思念，最后终于与母亲翻脸，义无反顾地抛弃了县财政局的职位，回到罗永浩身边。她是离家出走的，留下一张字条说：“我要捍卫我的爱情。”
雷蕾深情凝望母亲，缓缓关上了门，驾车来到宾馆。罗永浩问：“你怎么来了？”雷蕾答：“我觉得我应该来。”罗永浩又问：“你爸妈让你来吗？”雷蕾答：“就算他们不让，我也要来。我是我自己的！”罗永浩担忧地说道：“这样会把你们的关系搞坏的，以后就不好说话了。”雷蕾答：“还能坏到哪里去？反正他们也不同意我们结婚，不如干脆就任性一点，没准我这一闹他们就让步了呢？”罗永浩说：“你还是回去吧，别闹得太僵了，结婚的事我们可以慢慢争取。”雷蕾安慰他说：“好了，别担心了，我知道该怎么做的。”
次日上午雷蕾独自回了家，露了一手她的厨艺，讨父母欢心。她当然明白母亲作出的决定难以更改，但也寄望能够有奇迹发生。饭后母亲把她带进书房，说：“昨晚上我跟你爸爸商量了半宿，我们都觉得你不应该跟小罗结婚！”
雷蕾平心静气地回应道：“妈，我的路是我自己走的，我希望你们能够尊重我的选择。”
母亲也平心静气地说：“路当然是你自己走的，可是你要明白，他并不值得你爱！无论是说身高、说相貌、说能力、说收入，哪个方面他都配不上你！”
在今天看来，罗永浩当然是配不上雷蕾的。但在当初他们恋爱的时候，所有人都认为他们是相配的。那是雷蕾生命里最自卑的时刻，自卑得甚至失去了打扮的动力。一切只因为她脸上的青春痘。否则像她这样爹是商妈是官、出身算挺优越的女孩子，是很少会跟农村孩子谈恋爱的。罗永浩出身差了点，但人还是不错的，雷蕾对能交到这样的男朋友感到很满足。很多人的爱情观是被小说、电视、歌曲等文艺作品影响的，雷蕾同样是。“既然爱了，就无怨无悔。再多的苦，我也愿意背”，张信哲《爱如潮水》里的两句歌词奠定了她对爱情的态度——既然爱了，就永不回头去计较是否应该相爱；既然爱了，就要尽一切努力捍卫爱情。
为着这种爱情观，她永远也不会嫌弃罗永浩。她憎恶分手、离婚等行为，甚至在看那些中年夫妻婚姻题材的电视剧时，会愤怒得脑充血直欲晕倒——那些电视剧里几乎无一例外地让男主角人到中年、半截身体入了黄土竟然还“探寻爱的真谛”。在她看来，那是对人间真情赤裸裸的挑衅。其具体文艺手法，是安排一个中年怒妇，然后让中年男人“大义凛然”地向妻子挑衅：“你看看你现在像什么样？”“我已经不爱你了！”然后打着爱情的旗号，堂而皇之地跟年轻貌美的女二号行狗男女之实……每当看到这样的电视剧，雷蕾都会气愤地想：如果你觉得她是泼妇，那你就不要跟她结婚！既然你们已经结婚，你就没有任何理由出轨！如果她从淑女变成泼妇，那也是因为你少给了她爱的滋润造成的，你有什么资格嫌弃她？
为着这种爱情观，她不à与母亲翻脸，离家出走，与母亲冷战了几年。然而，离开父母的呵护后，她不得不面对生存的问题。她为了爱情回到了罗永浩的身边，却又因为生存的压力驻外几年，与罗永浩分隔千里。她卖力地工作，只为了尽快提升工作能力，让自己随时辞职后回到那座大都市里，能够轻松找到一份收入不低的工作，捍卫她与罗永浩的爱情。
为着这种爱情观，雷蕾不假思索地回答：“妈，他值不值得我爱已经不重要了。问题是，我们已经好了这么多年，该结婚了。”
“雷蕾，你是不是怕年纪大了嫁不出去？”母亲按自己的理解劝说道，“其实你不用太担心的，你才二十九岁，按现在的人来说一点都不老。就以你这样的条件，你能找着比他?一百倍的！”
“妈，我现在是要结婚，有感情就行，跟有没有能力、?不?有什么关系呢？再说了，罗永浩他现在也做到了主管，带着一个小团队，也能拿到五千块钱的收入，放在哪儿也不算太丢人吧？”
“可是婚姻要稳定，要幸福，男人一定要比女人?。你别说这句话没有逻辑，事实上就是这样的。他跟你比起来差太远了，你们结合在一起，以后肯定是要出问题的。还是趁早断了吧，要是等过几年你们再闹出矛盾来，那就太晚了。妈不希望你后悔！”
话题回到昨晚上的“男人要比女人?”上。雷蕾无法证明罗永浩是一个能力很?的男人，当然也无法说服母亲，感到无奈与心疼。
“妈，这是你的最终决定吗？”
“是的！”
“无论如何，我一定会和他结婚的。这也是我的最终决定！”
雷母是官员，雷蕾是大公司的高管，都见过场面，都懂得控制情绪。尽管话不投机，但没有争吵，没有咆哮，平静地表达自己的观点。母亲对雷蕾的任性没有呵斥，她知道呵斥是没有用的，只会把好不容易修好的关系搞僵。她只盼望女儿能够早日醒悟。
晚饭还是雷蕾做的。饭后洗了碗筷，收拾好厨房，雷蕾来对父母亲说：“爸，妈，明天我就走了，以后你们要多保重。”
晚上雷蕾睡在家里，特意没有插上房门，像小时候那样。睡梦里隐约感到有人坐在她身边，她知道，那是爱她的母亲。
次日一早，雷蕾留下一张字条就离开了家。她既然不听父母劝阻，便不愿意告别，那样只会增加冲突，徒增双方烦恼。她来到宾馆，罗永浩问：“谈得怎么样？”雷蕾答：“爸妈还是不同意我们的事。”罗永浩问：“那你准备怎么办？”雷蕾答：“我们回去吧。”办理了退房手续，两人踏上征程。罗永浩问：“我们要不要去跟你爸妈告个别？”雷蕾答：“算了吧。”罗永浩心中颇感不安，隐隐有拐人女儿的罪恶感。谁都希望获得一场得到家长祝福的婚姻。
又是十小时的路途，两人困累得不行，回到家倒头便睡。
雷蕾一觉睡醒，发现罗永浩不见了，桌上留一张字条：“宝贝，我出去买早餐了。”雷蕾温馨一笑。她穿好睡袍起来，望着窗外，试图ü见罗永浩提着早餐回家的身影，未果。想起母亲的阻挠，心中突然有所触动，拿起圆珠笔在便笺本上写了几个字：“我们的婚恋有多难”。然后在一旁打了一个大大的问号。
接着她写下两个字：房子。为了获得世俗的认可——譬如父母的同意，为了让养儿育女的家庭生活有所保障，买个九十平方米的小房子是必需，按两万元的价格算，得挣出一百八十万来。
接着她又写下两个字：他家。两千年的封建习俗下，农村人把儿子娶媳妇生孩子看得比什么都重。雷蕾心想，若是拖着结不了婚，他会不会因为父母的压力与我分手，另找个能跟他领证生í的女孩子？
沉思一会儿，又写下“自卑”——现在我收入比他高太多了，男人活个面í，他会不会因为自卑，没了与我在一起的勇气？
接着她写了“职业风险”，担心罗永浩这回创业失败不算，还欠下一屁股债，没脸见自己。写了“沟通”，她总觉得这回回来后两人存了隔阂，沟通不如先前。写了“第三者”，罗永浩貌似跟一个女孩子走得挺近，她比我年轻吗？她比我漂亮吗？她比我温柔吗？这一切都是未知。写了“命运”——假设公司明天真派我去乌鲁木齐，我去还是不去？写了“社会地位差异”，因为我连年升职，社会地位跟他有所差别了，带来的矛盾已经初现端倪，以后只会越来越严重地影响我们的关系……她一连写下十几个词语，写到后来不愿再写，怕吓着了自己，只在便笺本上写了几个字：难！
难！
难！
她并非那种对月伤神、临风洒泪的柔弱女孩子，虽知前途艰难，却并不悲伤。把那纸撕下扔进废纸篓，然后饶有兴致地在便笺本上练起字来，默写了宋朝女词人唐婉的半阕《钗头凤》：世情薄，人情恶，雨送黄昏花易落。晓风干，泪痕残，欲笺心事，独语斜阑。难！难！难！
写罢，觉得自己的书法极佳，当年在少年宫练字两年没白费。自恋之下，把红唇凑过去亲了一下便笺本。
自恋过后，把那纸撕下揉作一团扔进废纸篓。心想人生在世，总免不了要碰上些麻烦事。总不能因为事情麻烦就退了缩了躲了ù了。世事艰难，那就勇敢面对；麻烦事多，那便一个个来解决！没房子？买！



正文 05   房子

05 房子
罗永浩买早餐回来，见她正看房地产网站，问：“真想买房？”雷蕾笑答：“你好意思说这话啊？你见过哪个男的娶媳妇不用买房子？”话出口雷蕾就有点后悔，怕引发罗永浩的自卑。罗永浩却没有自卑，只是说：“可我买不起嘛。”雷蕾赶紧说道：“谁说的，我们买得起！”
罗永浩牵挂着创业的事情，不愿把他的几万元贡献出来，说：“可照你爸妈的意思，房子该我来买。”意即我们合伙买房，主要还是靠你，即便买了房子你爸妈也不会认可，不如不买。雷蕾答：“做父母的，说什么也是希望孩子幸福。现在我们要买房子，就是幸福给他们看。等他们看到我们的幸福，自然就同意了。”
罗永浩沉默。雷蕾知道他牵挂创业的事情，说：“我们分工合作吧。”罗永浩问：“怎么分？”雷蕾答：“我呢管现在，房子我来买。你呢管将来，你尽管去创业，以后等你的公司做大了，让我好好享福。”
罗永浩想不到她如此通情达理，心中高兴，说：“好，以后我们的广告公司要是运作起来了，咱俩好好合个伙。你把你们公司的广告业务给我们，我们夫妻同心，赚钱大大的有。”雷蕾应道：“那得看你们的实力了。”雷蕾的公司是民企，每一分钱都挣得艰难，当然也花得谨慎，每年广告投放数千万元，要么直接投给网站、报纸等媒体，要么找能帮他们拿到低折扣的广告代理商，在广告创意上，更是挑剔。而罗永浩与周信、刘国庆设想中的公司，商业模式是购买户外广告牌，然后转卖给刘国庆的公司。一个很简单的倒买倒卖过程，没有任何创意能力，自然也不够资格与雷蕾公司合作。
雷蕾钱不多，又着急结婚，关注的是二手房。但即便是二手房，城里的房价也在两万元以上，买个七十平方米的小两居，得一百四十万元。按二手房通常的三成首付，需四十二万元，加上交易成本与税费得五十万元，承受不起。于是她很快将要求从七十平方米的两居降为五十平方米的一居，从市中心改为次中心区。但即便如此，在这个房价顶天的年代，只有二十五万元积蓄的她仍是没有多少选择余地。
年初五那天周信回来，说他父亲全力赞同他创业，将家中十万元积蓄交与他做启动资金。这样一来周信可投入十五万元，罗永浩可投入五万元，在投资比例上太过悬殊。周信建议他让雷蕾入股，罗永浩觉得这是自己的事情，不应该牵涉雷蕾，于是拒绝，说有二十万元足够了。
很快两人有了决议：周信投资十五万元，占65%的股份；罗永浩投资五万元，占35%的股份。罗永浩多拿股份要承担的义务，是他从现在的工作单位辞职，全情投入创业，每月从成立的公司里领一千元工资做生活费，直到公司赢利为止。
职业发展需要连续性，今天做这样，明天做那样，于职场成长是大忌。假若创业失败了，罗永浩的人生路将要曲折更多。
当晚罗永浩与雷蕾照旧是一一得一，二二得四。无奈隔墙有耳，两人轻手轻脚，不得放肆。罗永浩突然觉得有间自己的房子，那是必要得很。若是自己一个人，与人合租无所谓；若是要成家，那是必须有自己的房子的。自己尚且这样觉得，雷蕾作为女人，这想法自会更加??。怪不得女人不管房价多高，买房子多么不切实际，也是没有房子绝不嫁人。
这两天罗永浩忙着与周信商讨创业细节，雷蕾则在网上找她的二手房，还没来得及在房子上作出任何决定，开年上班了。上班的第二天，罗永浩收到快递包裹，是王绮雯寄来的。罗永浩拆包裹的时候心里忐忑着，打开一看是蜜枣，她家乡的土特产，想是她过年回家带来的。他拿起电话拨打：“你寄给我的东西我收到了。”
“吃了吗？”
“吃了，挺好吃的，谢了啊！”
“嗯。我还怕你不喜欢呢。”
王绮雯挂了电话。罗永浩突然记起，以前有一次两人在“知音馆”吃饭时，王绮雯说起她家乡的土特产，说她家乡的这种蜜枣比别的地方产的都好吃。罗永浩说，真的？以后有机会一定尝尝。王绮雯说，那我过年回家给你带些来。饭桌上随口说过的话，罗永浩早忘记了，想不到王绮雯一直惦记着，大包小包挤火车的，竟不辞劳苦给他带这东西。
周五晚上雷蕾回来，跟罗永浩说她约了地产中介明天去看房子。罗永浩明日已有安排，回答说房子的事你拿主意就行了吧。雷蕾说你是咱们家的家长，是咱们家的一家之主，一切你说了算，你怎么能够不去？罗永浩被哄得高兴，答应下来。
次日一早出发，到达时离约定时间还有半小时，两人便在小区里走走，查看环境。但见这小区是个老小区，房龄估计得有三十年，看着就觉得不顺眼。而按雷蕾昨晚的介绍，要看的房子面积五十三平方米，报价九十五万元。罗永浩心里不禁想，花九十五万元在这样老旧的小区里买间蜗居加危房，太不划算了。但见雷蕾心情不错，这话便没有说出口。
一会儿房产经纪人来到，叫小张。小张带他们来到一幢六层板楼的一楼，开门进去，带两人查看了房间，开始吹嘘说：这小区低密度，绿化好；全板楼，南北通透；这房子在底层，进出方便，若是有老人孩子也不用怕上下楼梯不方便；户型设计合理，可省去装修费用云云……又说房主急需用钱这才低价出售，你们可以去打听打听，附近的小区就没有低于两万元每平方米的。
雷蕾说：“别哄抬房价，就这破房子一万五就差不多了。”
小张赔笑说：“姐，你开玩笑呢？这一片的房子就没那么便宜的。你要诚心要的话，我们可以帮你跟房主商量商量，让他给你优惠点。”
雷蕾问：“能便宜多少？”
小张答：“优惠个一两万应该可以吧。”
雷蕾“哼”了一声，以示对中介乱叫价的嗤之以鼻，拉罗永浩进了房间，问：“你觉得怎么样？”
罗永浩答说：“你觉得好那就买吧。”
雷蕾说：“别让我觉得，也说说你的看法。这房子怎么样，值不值得买，说真心话！”
罗永浩打定主意，说道：“要我说还是别买了吧。你看这房子这么小，又这么旧，还老贵。想想看，光首付就得三十万，你这几年辛辛苦苦存的钱一下就没了。还有银行贷款，连本带利差不多得一百万吧。为这破房子花一百多万，想想就觉得憋屈。”
雷蕾答：“现在买房子谁不贷款啊？慢慢还呗。现在我税后一年有二十万的收入，这些钱我们很快就能还清了。”
罗永浩说：“真要买那当然是买得起，可为了这样的房子，不值得！”
雷蕾说道：“咱们就买来先住着呗，等以后有了钱，咱们再换间大房子！”
“我还是觉得不好。背一百万的债，我觉得挺可怕的。”罗永浩却不能像雷蕾那般对前景充满信心，而是更多地考虑风险，“你要是年年都有这收入，那也没什么。可万一，我是说万一，哪天你们公司裁员轮着了你，或者因为别的事情，你没了这工作，那怎么办？房子还不让银行给收了？到那时候咱们可真是忙活半辈子，结果竹篮打水一场空了！”
雷蕾满心想要买房，接着结婚生í，听得罗永浩这么说，要熄灭她买房的设想，恼怒他的不合作，说：“结婚是我们两个人的事情，买房子也是我们两个人的事情。现在你买不起房子，难道还不让我买吗？”
雷蕾是太在乎这场婚事了，才会恼怒得口不择言。可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不已。女人比男人收入高，男人就会觉得自卑，就会闹家庭矛盾，这个道理看多了爱情小说、婚姻电视剧的雷蕾懂。自从她收入跟罗永浩拉开距离后，她就时刻提醒自己，不要说让罗永浩自卑的话，但现在她着急买房子结婚，冲动起来竟没能控制住自己。雷蕾意识到后悔，赶忙说道：“对不起，永浩，我……”
罗永浩怔了一怔，迅速平静下来，说：“我不是不让你买，我是觉得买这样的房子我们太吃亏了！”
雷蕾心中急速盘算着——买这房子搭上半辈子的收入，确实很吃亏。况且，她决意要买房子，只不过想证明她与罗永浩过着幸福生活，以获得她父母的放心与支持。但如果父母看到我住在这样老旧的小区、老旧的小房子里，背着百万债款，他们会觉得我和罗永浩过的是幸福生活吗？而且，他们定会不忍心见我背负百万债款，定会帮我把这债还掉。到时候他们会怪罪在罗永浩身上，怪他没本事。
算来算去，买这房子于事无补，总是吃亏的，于是雷蕾说道：“好了，你是我们家的一家之主，你说不买，那咱们就不买。我什么都听你的！”
房子是个鸡肋，是最折磨人的事情。若是买，那上百万的房贷能把人压垮；若是不买，那便是告诉世界“我们没有能力保护爱情”，让人失去结婚的勇气。无论如何，这次买房的失败，都为两人的前途蒙上了一层阴影。罗永浩对雷蕾的热情降低了，少了带着爱意的按摩，少了亲密耳语，少了随时蹦出来的生活情趣，雷蕾察觉得到。
那天雷蕾完成了工作，冲了一杯茶，眼望着窗外的远方，作出决定：“租！婚可以结不成，房子可以买不起，但我们俩的关系不可以没有进展！我们租个房子，来个深度同居，造就个向结婚靠拢的趋势，把他的勇气先找回来再说！”
回到家，雷蕾便向罗永浩提出另租房子。这提议很顺利地被罗永浩采纳了。他跟周信合租在一起没什么，可有了雷蕾就不太方便了。然后雷蕾用最快的速度，通过中介租着个两室一厅、中等装修的房子，去两人单位还算交通方便。
租房之后便是搬家。搬家前夜，三人去馆子吃饭。罗永浩让周信把他房间租出去，钱先替他收着。周信感叹说真不愿意跟杂七杂八的人合租。可是有什么办法，房价奇高，只有能力?、收入高的人才有实力自己租房子住，其他人都逃不了与人合租的命运。
次日两人把东西搬走。正所谓人在江湖漂，哪能不搬家。罗永浩早有心理准备，东西能不买就不买，能买小的就不买大的，能买多功能的——比如瑞士军刀——就不买单功能的，否则搬起家来便是垃圾。于是他东西不多，两箱衣服，一箱书，一箱杂物而已。至于他先前笨重的台式电脑，早卖给了二手电脑商。加上雷蕾留下的几箱衣服，雷蕾开一趟车就能运走，倒也不用叫搬家公司。
两人开始了同居生活。生活单调得很，每日一早，雷蕾向城市这头，罗永浩向城市那头，各奔饭碗而去。每日夜里八九点钟回来，洗澡后上上网就睡觉，偶尔有点娱乐活动。无数婚恋、家庭题材的电视剧里，夫妻两人住在一起时间长了，总是斗嘴不休。雷蕾和罗永浩为生存奔走着，吃不饱撑不着，自然不会发生吵ê的一?，感情日好。
雷蕾还在为她的婚事努力着。每周两次打电话回家，跟她那万事可商量的商人父亲商量，威胁以“我二十九岁了，再不嫁就嫁不出去了”。然后怂恿父亲为她当说客。
这天雷蕾说：“过些天我们去登记吧。”
罗永浩问：“可你家里不是不同意吗？”
“过了这么久，他们想法该改变了吧。”
“你给你爸爸打电话，他怎么说？”
“我爸那边已经松动了。我再求一求他，他肯定得同意。”
“那你妈妈那边呢？”
“你放心吧，我会让他们同意的。过些日子我回去一趟，再好好跟他们说说，他们会同意的。”
作下结婚打算，两人便为登记事务劳烦。现在结婚流程很简单，不再用婚检，只需男女带上身份证、户口本到户籍所在地的民政局婚姻登记处登记即可，收费九元。
罗永浩的户口寄留在区人才中心，要去取出。这天请假，来到人才中心，见好大一栋办公楼，心底里不禁感叹：好大一个衙门。走进办事大厅，见一字排开十几个窗口，分别是办理户口的、档案的、人才招聘的……罗永浩来到办理户口的窗口，说明来意——取出户口卡，以便办理婚姻登记手续，并问《生育服务证》（俗称“准生证”）是不是在这儿办。窗口里是个年轻姑娘，看上去年纪不大，脾气倒不小，当即给以一个冷冰冰的回答：“生育服务证这儿办不了！”
“那，要怎么办？”罗永浩气愤：难道我是集体户口，就连结婚生í的权利也没有了吗？
姑娘给出一个建议：“要办生育服务证，你得把户口迁回原籍。”罗永浩没有答话。他自然是不想把户口迁回原籍的。当初他毕业的时候去那家公司，就因为那公司可以把他户口留在这个城市。既然准备在这里生活一辈子，又怎么能够不考虑户口问题？
“你要是不想迁回原籍，那你可以买房子，然后把你户口落到你房子所在地。”
罗永浩第一次感觉到了房子的重要性。一般来说，房价该是年房租的二十倍，再贵就没有投资价值了。可现实是这城市的房价是年房租的四十倍，买房远不如租房划算。为什么还有那么多的人拼着不吃不喝也要买房，就因为房子跟部分权利捆绑在了一起。没有房子，你就没有自己的独立户口，那你即便结了婚，也没人给你开《生育服务证》，生下孩子上不了户口，就是个小“黑人”……罗永浩决定先结婚，孩子的准生证日后再说。让那姑娘取出他的户口卡，对方却说要罗永浩交六千元。解释说：你的户口档案寄留在我们人才中心，已于两年前过期。过期后每年收三千元的托管费用。
一份档案几页纸，这么放一放就要收三千元一年？罗永浩愤愤不平。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罗永浩不想让雷蕾失望，一咬牙从银行里取了六千元交上去，终于将户口卡借出。对方声称，户口卡需在一个月内归还给人才中心，逾期后每日罚五十元。“你们把我的东西还给我，竟然还能问我要滞纳金？真是生财有道！”罗永浩不禁在心底里愤愤道。
周六一早，雷蕾驱车回家。她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在当地最好的饭店订了个包间，然后把父亲叫了过来。父亲过来，问：“怎么不直接回家啊？”雷蕾答：“爸，我想跟你说说话再回去。”父亲笑了笑说：“我知道了，你是想要各个击破。”雷蕾没有答话，只是给父亲倒茶。
父亲喝了茶水，说：“其实嘛，爸爸一直都尊重你的意见。既然你决定了要跟小罗结婚，爸爸呢也就不反对。我女儿挑出来的丈夫，再差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雷蕾微笑，说：“下边是不是然而、但是啊？”
“但是，”父亲配合着说道，“咱们国家是党领导的，咱们家呢是你妈妈领导的。你该不该和小罗结婚，还得听听你妈妈的意见。”
雷蕾说：“爸，你是我们家的一家之长。你说的话，那当然是要算数的！”
“别给爸爸戴高帽！”父亲笑道，“爸爸说的话，还真算不了数。”
雷蕾笑笑，父亲也笑笑，颇有歉意。
“哎呀，差点忘了。我给你带了样东西，”雷蕾从包里拿出她准备的礼物，递给父亲，“看看喜不喜欢？”
那是一个电动刮胡刀，几年前雷蕾曾送给父亲一个。那是她第一次用自己挣的钱给父亲买礼物，是女儿长大成人的标志、孝心的证明。父亲非常珍视，从此改变了刮胡子的习惯。尽管电动刮胡刀刮得不干净，一直以来他更愿意用刀片。前些天雷蕾意外发现父亲用的刮胡刀还是她送的那个，已经老旧得不成样子，于是给他买了个新的。现在她年薪三十万元，出手自然与先前大不相同，包装盒上的“￥1399”彰显着她的实力。
“喜欢，只要是蕾蕾送的，爸爸都喜欢。”父亲接过礼物，察觉到孝心之外还有别的东西，“想要收买爸爸吗？”
“怎么会是收买呢，这就是女儿尽的一点孝心。”
“我女儿这么大个孝心摆在这儿。好，回头我在你妈妈面前帮你多说说话。”
“爸！”
父亲哈哈地笑。
父女两人快快乐乐地吃了一顿饭。
驾车回家，路遇一坑，车身猛地颠簸一下，副驾驶座前的杂物箱挡板掉下来。父亲突然发现杂物箱里竟有一把匕首，有点好奇，拿来观摩。
“蕾蕾，你怎么放把刀在车上？”
“回来一趟这么远，挺害怕的，带把刀壮壮胆。”
“那你怎么不让小罗陪你回来？”
“我不想他太累。反正我一个人跑来跑去的也习惯了。”
“你一个女孩子跑那么远的路，那怎么行？以后你得让小罗陪你一块儿回来。”
“没事，”雷蕾说，“我在厦门和成都的时候练了几年跆拳道。一般的问题我可以自己解决。”
父亲听得心疼不已。自己的女儿孤身漂泊在外，连起码的安全感都没有，得靠跆拳道和匕首来壮胆。说：“其实当初你就不应该走，就留在爸妈身边多好啊。”
父母总希望儿女能在身边，互相有个照应。雷蕾答道：“过去的，对也好，错也好，我都不去想了。我们得往前看，是吧？现在问题的关键是我该结婚了。你一定要帮我说服妈妈。”
“我尽量吧。”
“现在妈妈不同意我们，就是觉得罗永浩收入不高，能力也不太行。其实罗永浩能力还可以，一直以来我都认为，如果那时候他跟我一样进了这家公司，他肯定也做到了我这个位置。”
回到家见着母亲，雷蕾把她准备的礼物呈上。父亲把母亲拉入房中，说：“蕾蕾这次回来，还是为了结婚的事，我看小罗也没什么不好，你就同意了吧。”
“不行！”母亲态度坚决，“小罗配不上我们蕾蕾！”
“儿孙自有儿孙福。我说，你操那么多心干什么？”
“我这当妈的不操心谁操心？小罗配不上蕾蕾，这事我不能答应！”
“好，你说小罗配不上蕾蕾，那你找个配得上蕾蕾的出来。”
“反正小罗就是不行！”
“我跟你说，女儿都二十九岁了，这个，这个……没多少竞争力了。现在电视上不是老演吗，那些个大龄女青年，学历也高，收入也高，可碰上的一个个不是老头子就是离过婚的，还有些不三不四的，就这样他们还挑三拣四的。你真要让女儿被人挑来挑去啊？”
“我女儿又聪明又漂亮，想追她的好男人多的是！”
“七年前蕾蕾离家出走，你一直耿耿于怀。你是不是恨小罗把女儿抢走，所以一直不同意他们结婚？”
“我没那么小气！”
母亲怒瞪丈夫一眼，来对雷蕾说：“跟我来一下。”母女来到书房坐下，交流个眼神，都觉得对方并不能体会自己的心情。
“蕾蕾，小罗配不上你，你们趁早断了吧。回头找个适合你的。”
“妈，我说过了，我是要嫁老公不是嫁钱，你怎么就不明白呢？”
“妈不是要你嫁钱，咱家从来都不缺钱。妈只是想让你嫁给一个跟你层次相当的男人，那样婚姻才会稳定。小罗真的不行。你现在可以高高兴兴跟他结婚，可结婚了以后生活就会幸福吗？妈就怕有那么一天你们闹离婚。到那时候，妈可真的要操心了。”
“我需要什么样的丈夫我自己最清楚。妈，我求你了，你就别给我使绊子了。”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在这件事情上，妈看得比你更清楚！绝对不能答应！”
雷蕾口气软下来，哀求道：“妈，我二十九岁了，你真以为我还能够有大把男人可以挑吗？错过这个机会，以后就很难嫁了。现在大城市里多少女人嫁不出去？你就答应我吧。”
母亲平静地说道：“蕾蕾，你也别把自己看得太轻了。你又聪明又漂亮，还很能干，怎么可能没有男人喜欢？只要你不带着拒绝的情绪去跟人交往，你就会发现，想追你的好男人多的是。”
“妈，你就现实点吧。要是能找个对我好的成功人士那当然好，可事实上，真正的成功人士怎么会瞧得上我？人家都要找年轻的、漂亮的、温柔的，最重要的是清纯。我哪儿有？我就是上医院补一个去也得人家信才行。”
“你觉得妈不现实、太理想化是不是？那妈就给你讲讲现实。妈妈干了几十年的基层妇女工作，婚姻家庭里边悲欢离合的事情见得太多了。你相信妈妈，你跟小罗在一块儿，以后幸福的可能就是零。你听妈妈的话，赶紧跟他分了吧。你也别太看低自己了，只要你留意一下，肯定会发现，其实有很多好男人在等着你。”
母亲能言善辩，那是无数次出席各种场合，主持会议、演讲锻炼出来的好口才，比雷蕾高了几个等级。雷蕾说母亲不过，憋闷得难受，终于爆发：“不可理喻！”
“不可理喻”的意思是“没法跟他讲道理”，形容蛮横、固执。即便不算骂人，也是对母亲的大不敬。母亲倒没摆出长辈身份来压她，平静地说道：“妈正在跟你讲道理！”
次日早饭后雷蕾出发回去，母亲赌气没来送行，父亲说要去买点东西，上了雷蕾的车。车上父亲对雷蕾说：“蕾蕾，不要怪你妈妈。你妈妈不让你们结婚也是为了你好。小罗在各方面都算不上优秀，这没错吧？回去以后，你可以多留意一下身边的优秀男人。爸爸相信，你这么出色，一定会有很多好男人喜欢你的。”
雷蕾对父亲的“叛变”颇有不满，应道：“爸，每个人对爱情、婚姻、家庭的看法都是不同的。妈妈的意见，我不敢说是错的，但我认为至少是不适合我的。现在不是我走进了死胡同，是妈妈非要用她的观点往我身上套。你们想要我幸福，希望我嫁个有钱有地位的老公，我能理解，可是我不能接受。因为他们未必适合我。我就觉得，罗永浩是最适合我的。”
“优秀不优秀，那是客观的。做什么职位，跟什么层次的人交往，一年能挣多少钱，开什么牌子的车，住多大的房，很容易看得出来。适合不适合是主观的，只要你认为适合，那就是适合了。只要你把心放宽一点，也许你就会发现，很多优秀男人都是很适合你的。”
雷蕾没有与父亲争辩，转而说道：“爸，你怎么跟个墙头草似的，昨天还帮着我说话呢，怎么今天就帮着妈那边说话了？你有自己的立场没有啊？”
父亲笑了笑，说：“爸爸当然有自己的立场，而且还很坚定。爸爸的立场就是也帮你说话，也帮你妈妈说话，让一家人和和气气。你跟你妈妈一个样，脾气太火暴，没有爸爸在中间掺和着不行啊。”
当年雷蕾离家出走，母女两个赌了两年气，就是靠父亲调停议和的。
说了一会儿话，父亲下车，叮嘱女儿一路小心。
雷蕾往回开去，一口气奔出三百公里，时间接近12点。虽然肚中全无饿意，还是找了个出口下了高速，来到一个镇子上，寻着一家上档次的馆子，要了两菜一汤。她这些年东奔西走，落下不小的胃病，发作起来时能痛得死去活来，为此给自己立下规矩，不管事情多急，不管有没有胃口，到点了就一定要吃饭。
等上菜的时候手机响了，是罗永浩打来的。雷蕾犹豫：他问我拿到户口本没，我该怎么回答？她爱罗永浩，便见不得他失望，不希望自己亲口跟他说“事情办砸了，我们结不了婚”，没好意思接电话。可转念又想，我出门在外，又不接他电话，他会不会担心我？电话铃继续响着，雷蕾的心随之忐忑。当电话铃响到第八遍时，再也忍耐不住，按下接听键：“喂，老公！”
罗永浩问：“老婆，你现在哪儿呢？”雷蕾回答：“我在路上呢，现在在饭店准备吃饭，吃完就回去。”罗永浩又问：“我们的事，你爸妈是什么意见？”
罗永浩还是问到了这句话。雷蕾心中有愧，脸上有点发烧。她被悬挂在头上的爱情压迫着，脑海里突然闪过一个想法，回答说：“放心吧，我会拿到户口本的……”
挂了电话，雷蕾心里对自己说：“豁出去了！”深刻的爱情、真正的爱情，能给人动力，能给人压力。人若踏上真爱之路，便会不计一切地、没有任何借口地追求一个完美。多少男人为了让自己心爱的女孩子有个温暖的家，一咬牙就背上百万房贷。现在，同样是为了爱，雷蕾决定无论如何都要把户口本拿到手，给罗永浩一纸婚姻。
饭后雷蕾上路，往回折返三百公里回到县城，去宾馆订个房间住下。又去饭店订了个包间，然后给父亲打电话，套问得父亲不在母亲身边，便说：我在昨晚的那家饭店，你过来一趟吧，别让妈妈知道了。父亲得了消息便赶了过来。
“你怎么没有回去？”
“我请假了，明天再回去。”
“我看你还是先回去吧，妈妈这边你急也急不来。”
“我好不容易回来一趟，不能就这样算了。这事就算没办成，但也总得有个进展吧。”
“那你准备怎么办？”
“我想让爸爸再帮我个忙。”
父女两人边吃边聊。雷蕾说出他的计划：“现在结婚的程序很简单，拿上身份证和户口本去登记就可以了。所以，我想请爸爸帮个忙，把家里的户口本拿出来给我。”
“这个……”
父亲觉得此举有不妥之处。雷蕾坚定他的态度：“爸爸，我二十九岁了，再不嫁就变剩女了。无论妈妈同意不同意，我都要结婚。”
父亲不语。
雷蕾继续说道：“爸爸，我已经等不起了。既然妈妈不同意，那我只能先斩后奏，把证领到再说。”说话间雷蕾摇摇父亲的胳膊，像小时候跟父亲撒娇一样，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爸，如果这次婚我结不成，以后就更不好嫁了，会很可怜的。”父亲没有被女儿的表演打动，只是叹了口气，没有明确表态。
雷蕾继续说：“其实罗永浩条件也不算很差，是不是？等我们结婚了，妈妈自然就接受他了。”
父亲终于开口，迟疑着说：“这样，好像不太好吧？”
“没什么好担心的。”见父亲态度松动，雷蕾趁热打铁，“你把家里的户口本拿给我，妈妈知道了最多也就是生你几天气，过几天气就消了。对于我，这可是一辈子的事情。爸，我这辈子的幸福，就全靠你了！”
但父亲还是没有作下决定：“这个事情，让我再想想吧。对了，小罗创业的事情怎么样了？”
“他们马上就注册公司了。那个人跟我也是一个班的，我知道他，办事挺牢靠的，他们创业肯定能成。爸，你放心，过几年罗永浩也一定会变成成功者的，到时候妈妈对他就更没有意见了。”
一顿饭吃完，父亲就回去了，临行前说：“户口本的事情让我再想想。”
“那这事就全靠你了，爸爸。宾馆是中午12点退房，我等你到明天中午12点。”
送走父亲，雷蕾回到宾馆客房，继续琢磨这事儿。她知道父亲疼爱她，九成九会把户口本拿出来给她，让她功德圆满。但她还是充分考虑了那1%的可能性。“要是爸爸不同意把户口本弄出来，那我就在这儿盯着，等什么时候爸妈都出门了，我回家去用斧头把床头柜劈开！”
她是个品性温顺的好孩子，现在为自己竟生出这样的念头感到罪恶不已，心想：“妈妈，希望你能原谅我，我这也是没办法。我现在的处境，远比你想象的艰难！”
思考大半个夜晚，作出这个艰难的决定，雷蕾才入睡。
次日早上醒来，雷蕾便开始了焦急的等待，希望父亲带着户口本来。她怕父亲把这事忘了，发ó信过去提醒：“爸爸，我真的万分需要你的帮助。”很快父亲ó信回复过来：“爸爸帮你。”雷蕾心中一美，给父亲ó信：“爸爸，我爱你！”
临近11点时电话响了，是父亲打来的，雷蕾赶忙去接，急切中竟把电话按挂机了，打回去问：“爸，户口本拿到了吗？”
“蕾蕾啊，这个事爸爸给你办砸了，现在户口本让你妈妈藏起来了。”
雷蕾的心情滑落谷底。
接着电话那头传来了母亲的声音：“蕾蕾，听妈的话，小罗跟你不合适，你赶紧跟他断了！”
雷蕾心中一股悲愤：“妈，跟谁结婚这是我的自由，你不要干涉好吗？”
“妈这也是为你好！”
“妈，你要是真为了我好，就让我跟罗永浩结婚好吗？我求你了！”
“不行！小罗……”
母亲蛮不讲理！可她是母亲，有着做长辈的尊严，雷蕾又能怎么样？她不想再跟母亲说话，打断她话语说：“妈，我挂了。”
挂掉电话，心如刀割。近一个月来的努力，最后还是白费了。她?忍的眼泪最终忍不住流了下来，湿了脸庞。
过了许久，雷蕾才从悲痛里恢复过来，擦干泪痕，退了房，开车回家，想要再争取一回。到了家门口，雷蕾却没有下车，透过车窗望向家，心想再去争取仍会是徒劳无功，还是算了吧。想到母亲的蛮不讲理，雷蕾郁闷难解，家本是温暖的地方，可她一刻也不想在此逗留，便掉了个头，踏上了归程。



正文 06   威胁

06 威胁
车还没开出城，父亲给雷蕾打来电话，得知她已上路，说：“你等等，我马上就到。”很快父亲来到，雷蕾上前来，说：“爸！”父亲点了点头，似是对没拿到户口本怀着歉意，又说：“爸爸开车送你回去。”父亲年近六十，雷蕾哪能让他长途奔波劳累，说：“爸，你回去吧，我自己可以。”父亲应道：“还是让爸爸送你吧。你现在心情不好，又要赶一千公里的路，爸爸担心你。”
雷蕾觉得无比温暖。从小到大，每当她受到委屈的时候，总有父亲给她安慰。她乐意享受来自父亲的爱，于是便没有惺惺作态地拒绝。
父女轮流开车，回到这城市时已近晚上零点。来到小区楼下，雷蕾提示到家了。父亲说：“把你送回来爸爸就放心了。那爸爸就走了。”雷蕾说：“都那么晚了你还去哪？我那儿有床有被子。”父亲说：“爸爸不想打扰你们的生活。”雷蕾心想，父亲见了罗永浩，那他算是支持我们还是反对我们，哪个立场都不适宜，于是掉了个头，给父亲找了家星级酒店，这才回家。
罗永浩早从电话里知道了她此行的失败，紧紧把她拥抱着，给她安慰。这小小的拥抱，也让雷蕾觉得感动不已。两个苦苦挣扎的人，需要来自彼此的温暖。
但该面对的始终躲不过。次日晚上下班回来，罗永浩问：“你妈妈不同意我们，那我们怎么办？”
雷蕾早已想好应对之法，语气坚决地说：“我想过了，她不同意我们，那我们就跟她耗着，跟她来个持久战。”
罗永浩问：“什么持久战？”
雷蕾从容应答：“今年我二十九岁，明年我就三十岁。她还真不怕我嫁不出去啊？你想吧，要是我单身到现在，她没准就到处托人给我找对象，还上婚介那儿给我报名，天天给我打电话，说：闺女呀，你什么时候嫁啊；闺女啊，你赶紧嫁了，让妈妈省省心吧。我要是说我准备过个十年八年再嫁，你猜她怎么着？她指定得说：蕾蕾你怎么这么不孝顺呀？你想气死妈妈啊！”
雷蕾手放在耳边做个打电话的样子，把母亲的语气学得惟妙惟肖，逗得罗永浩差点笑出来。
雷蕾又说：“她要是还不同意，那我就生个宝宝。‘外婆，外婆，你喜欢不喜欢我呀？’她还能不同意吗？”顿了顿，总结说，“现在社会这么开明，不用结婚我们照样可以住在一起，照样可以怀孕生孩子，交点罚款的话户口也能上，我们还有什么好担心的？我们能不能在一起，关键不在别人，而在我们自己。你说对吗？”
罗永浩点了点头。
两人做好打持久战的心理准备，再不为户口本、登记的事情操心，恢复了平静的生活。
尽管生活如一潭死水那样波澜不惊，但雷蕾清醒地知道，她目前面临着两大威胁：一是办不了结婚证，二是罗永浩心中的自卑。这两大威胁，随时可能因为一些外力因素或突发事件爆发出来，使这段感情走向破裂。
这天是周六，两人看了一部电影后热情高涨，正要办事，雷蕾电话响，是母亲打来的。母亲每隔几天都会给她电话，催促她跟罗永浩分手，另找个好的。每回她都会躲着接这电话，免得罗永浩难堪，但这时候却避无可避。母亲喋喋不休地说了许多话，挂断电话后，罗永浩问：“你妈说什么了？”雷蕾随口应道：“还能有什么，就那些话。怎么，你怕到手的媳妇跑了啊？放心吧，我都二十九岁了，不嫁给你嫁给谁啊？”
说了这话，雷蕾隐约感到不妥，反思自己不该为了证明自己跟罗永浩合适就刻意降低自己的形象，把自己描述为一个“除了你没人要的剩女”。“我很棒，你也很棒，所以我们是一对儿”总比“你不咋的，我也不咋的，咱俩正合适”?得多。
于是雷蕾关心起罗永浩的创业来，不断听到好消息。在刘国庆的安排下，罗永浩、周信与刘国庆上头主管媒体投放的姚经理吃了一顿饭，回头刘国庆说，姚经理对他们印象不错，愿意给他们机会。然后刘国庆说：“你们要找到宣传效果好的广告牌，我在这边打点着，只要你们找着好的广告牌，这事就能成。”罗永浩和周信通过中介注册了个空壳公司，然后着手寻找合适的广告牌。创业事务纷繁复杂，雷蕾尽可能地给他帮助。
这天雷蕾正要下班，收到罗永浩的电话：“今天我可能不回去了。”雷蕾问：“怎么了？”罗永浩兴奋地告诉她：“你知道吗，我们找到了，那两块广告牌特合适，还都是一家公司的。明天我跟周信就去跟他们谈，要谈成的话这事就算成了！现在我去找周信跟他谈方案的事，要太晚的话我就不回去了。”雷蕾得此消息也喜溢于表：“真的？太棒了！”
雷蕾开车走在回家路上，思考着与罗永浩的感情走向。若是罗永浩创业顺利，一切问题就都解决了。但她知道创业没那么简单，何况他们的主要关系刘国庆是个办事不牢靠的人。雷蕾心想：雁过要拔毛，就算罗永浩这次创业失败，我也要从中捞到好处。明天是罗永浩重要的日子，我一定得做点什么事情。
交通台的广播传来了一阵美妙的歌声：五星红旗，你是我的骄傲；
五星红旗，我为你自豪；
为你欢呼，我为你祝福；
你的名字，比我生命更重要！
……
雷蕾受那歌声启发，心中突然有了想法，驾车去了一家电器大卖场，花八千元买了一个高品质摄像机。
很晚的时候罗永浩回来，雷蕾问：“都弄好了？”罗永浩回答：“都弄好了，明天下午我和周信去跟他们谈。我们的方案做得很好，他们应该会跟我们合作！”雷蕾说：“那明天我开车送你们去吧。”罗永浩连忙说：“别啊，我们自己会去。你明天还要上班呢。”雷蕾应道：“我也请假了！”
雷蕾上来抱住他的腰，说：“你知道我为什么要请假吗？我想见证你的辉煌。明天是你很重要的日子，我一定要参与！你有没有想过，没准哪天你会变成中国广告界的大哥大！现在那些所谓的成功人士也不是什么三头六臂的人物，也都是从很小的生意开始，一步一步慢慢做起来的。他们做得到的你也一定能做到，我相信你。”
罗永浩被她夸得飘飘然，问：“你就对我那么有信心啊？”
雷蕾应道：“那当然，要不我怎么会选择你？”
雷蕾又说：“你知道吗，我现在矛盾得很。我又盼着明天是个大晴天让你们路上好走点，又盼着明天刮大风下大雨。”罗永浩好奇地问：“你干吗想要刮风下雨的？”雷蕾应道：“我想跟你风雨同路，一起见证这家广告公司的辉煌！”罗永浩拧拧她鼻子，说：“小脑袋想啥呢？别瞎琢磨了，睡觉吧。”
次日两人睡醒，雷蕾拿出摄像机来记录罗永浩的这一天，从洗脸、刮胡子到穿衣服，无不摄入镜头中。雷蕾说，若干年后，这就是反映世界500?之一、罗氏广告公司创业历程的珍贵的历史文献。一切就绪，两人来接周信，然后她让周信开车，自己坐后排拿摄像机记录这家广告公司“总裁”、“总经理”的历程。
去到郊区吃了午餐，雷蕾把两人送至对方公司楼下，对罗永浩说：“我相信你，你一定可以的。”罗永浩也信誓旦旦地说：“一定会有好消息！”
罗永浩与周信上楼去了，雷蕾便在楼下车里等着，拿出笔记本电脑来加班。两小时后，罗永浩与周信出来，雷蕾问事情怎么样，罗永浩兴奋地说道：“搞定！合作协议已经签了！”
回到市里，雷蕾请客去了一家颇上档次的馆子，为两人庆功。在回去的路上，雷蕾打开MP3，循环播放那首昨天她在收音机里听到的《五星红旗》。她相信，只要罗永浩不是木头一根，一定会知道自己要对他说：“老公，我为你自豪！老公，你是我的骄傲！”
回到家，雷蕾热情似火，对罗永浩说：“老公你真棒，今晚我要好好奖励你！”罗永浩色色地问：“你怎么奖励我呀？”雷蕾拿过来一个购物袋说：“待会儿你帮我穿上好不好？”罗永浩问：“这是什么啊？”雷蕾凑他耳边说：“情趣内衣！”
次日刘国庆便把增设广告牌，与罗永浩、周信的广告公司合作的报告呈了上去，跟罗永浩、周信说：“你们耐心等待一下，我们公司流程走得慢，恐怕得一个月时间才能批复下来。”
这段日子里罗永浩信心大增，两人感情日好。
可结婚毕竟不是两个人的事，雷蕾很快就遭遇尴尬。罗永浩又接到父亲的电话：“你跟雷蕾怎么还没去登记？没出什么问题吧？”罗永浩回答：“放心吧，爸，我跟雷蕾很好。”雷蕾在一旁听着，待罗永浩挂了电话问：“你爸说什么了？”罗永浩老实回答：“他想让我们尽快去登记。”
雷蕾心里沉重得很。她能竭力维系跟罗永浩的感情，却不能给他一纸证书，让他愧对父母。结婚证不拿到手，始终是个隐患。她难保罗永浩这个孝顺的农家孩子，不会为了娶个媳妇向父母交代而放弃自己。爱情很伟大，但总是打不过亲情，这是事实。
雷蕾意识到自己需要找个机会来解决这个问题。她耐心等待着。
这天晚上，雷蕾加班到很晚才回到家。在电脑桌前坐下，罗永浩奉上热茶与按摩，说：“今天我家里给我打电话了。我弟和弟媳妇要来这儿找工作，我想让他们在咱们这儿先住着，找到工作再搬走。你看可以吗？”许多爱情、婚姻小说和电视剧里，农村穷亲戚总会惹来很多麻烦，令都市女孩们厌恶。罗永浩怕雷蕾不答应，对她伺候得尤其用心。雷蕾倒不是那么小气的人，随口应道：“那还用问？当然可以！他们是你的弟弟、弟妹，也就是我的弟弟、弟妹。”罗永浩心中石头落地，说：“你真好。”
从罗永浩的小心伺候里，雷蕾觉得可以做出些文章来。于是她决定，在定下策略前对此事保持沉默，说：水烧好了吗？我去洗澡。洗澡时，雷蕾不住地想该如何应对。在多年的打拼里，每遇一件事情她都会想：这会是一个威胁，还是一个机遇？如果是威胁，如何消除？如果是机遇，如何利用？
雷蕾洗澡出来，对罗永浩说：“你弟弟、弟妹在外边闯荡不容易，有什么能够帮的，咱们一定要帮。”罗永浩想不到雷蕾竟是如此明白事理，大喜过望。雷蕾又问：“你有没有问过你弟弟、弟妹，他们想来找什么样的工作？”罗永浩回答：“我问过了，他们说干什么都可以，现在想的是看看能不能找保安、保姆来做。他们文化程度都不高，也没什么手艺，想找好点的工作不容易。”
次日雷蕾拨通了大学姐妹周小萱的电话，约她出来聊聊。周小萱是个美女，又是交际高手，大学毕业后嫁了个住别墅的青年才俊。可她的婚姻并不美满，因为遇上了一个刁钻、泼辣的婆婆，怎么瞧她都不顺眼。她受不了婆婆的气，一气之下跑出去到处旅游，从此逃离了婆婆的魔掌。她老公受不了寂寞，跟一女的好上了，跟她离婚。她拿着老公给的巨额分手费，凭借这些年积累下的人脉，开了一家商贸公司。
女人凑一起，聊的自然是男人。周小萱对雷蕾非要嫁给罗永浩的壮举不解：“你真要跟个农村人结婚啊？农村的事儿多。我遇上个城里的婆婆都受不了，你要是摊上个农村婆婆那还不吐血？”
雷蕾应道：“没那么可怕吧。我跟罗永浩又不跟他们住一块儿，一年到头顶多见一次两次，能有什么问题？”
周小萱又说：“农村的家里人多，什么兄弟姐妹、七大姑八大姨，有什么事都来找你们想办法，你受得了啊？你真要嫁他，可得做好思想准备。现在有好多写嫁凤凰男的小说，你回头买两本瞧瞧去。”
“没事！”雷蕾说，“罗永浩他们家离这儿一千公里呢，哪那么容易说来就来？就他们那儿的农民，一年到头的收入还买不了几张火车票的。”
“那你可得自己想好了，别到时候出了问题怪我没提醒你。”
“谢了，我知道你对我好。”雷蕾语调一转，说，“不过现在倒是有个麻烦事。罗永浩的弟弟、弟媳妇要过来找工作，过两天就到了。”
“你看看，我说跟农村人结婚麻烦吧。你还没嫁过去呢，这麻烦事已经找上门来了！”
“别说那些没用的，你得帮我想想办法。我知道你认识的人多，你看能不能帮他们找个好点的工作。”
“不帮！”
“帮吧。别忘了上学的时候我可是帮你打了四年的开水哟。”
“我也没白喝你的开水。你想想看，哪回你逃课不是我帮你点的名？”
校园的记忆是美好的。两人说了一阵往事，雷蕾重提找工作的话题。雷蕾开口，周小萱不能不帮。她问了罗永?夫妇有什么手艺特长，说：“我认识个超市的高管，以前他欠过我一个人情。要是让他安排个收银员那样的工作，应该没什么问题。我帮你问问。”然后拿出手机拨打电话，确认对方还在那岗位上，对她依旧充满热情。雷蕾说：“过两天他们来了，我问问罗永浩他弟媳妇愿不愿意做收银员，回头给你信啊。”
周六那天，罗永?和王美娟过来，背着大包小包和被子。罗永浩和雷蕾把他们接回家，去饭店吃饭。罗永?夫妻看着菜单上的巨额数字，不敢点。雷蕾将菜谱挨个介绍，问他们是否喜欢，点的他们喜欢吃的菜。
罗永浩问弟弟：“你不是在牛三叔家的砖厂帮忙吗，怎么不干了？”
“砖厂倒了。”罗永?答，“我跟美娟不想种地，想看看城里能不能找着活干。”
“小兵那么小，你们舍得吗？”
“不舍得又有什么办法，家里挣不着钱。”
漂泊、割裂的不只有罗永浩与雷蕾的爱情，也有如罗永?夫妇与孩子之间的亲情。
待罗永浩与弟弟聊过一轮，雷蕾决定出手，显示出她在这件事中的作用，而不仅仅是作为罗永浩的女朋友而存在。问罗永?：“那你们想找个什么样的工作？”
“来之前我们想过了，我去做保安，美娟去做保姆。其实只要有活干，什么都行。”
雷蕾问王美娟：“你真要去当保姆吗？其实做保姆挺不好的，住人家家里，一天到晚看人家脸色，人家还把你当贼那样防着。”
“这些我们也想过，可是不干这个又干什么呢？要不然，就是看看能不能找家饭店当服务员。”
“饭店我觉得也不好，不卫生。你想他们一盆水要洗三百个盘子，连洗涤灵都不用多，洗一次冲一次，碗筷能干净吗？还有那些菜，随便拿水冲一冲就下锅了，多脏啊。偶尔吃一次两次没什么，天天顿顿那么吃，不出问题才怪。”
“不至于吧，那么多人都没事。”
雷蕾没有争辩，而是给诸人倒酒，是白酒。王美娟说：“嫂子不用给我倒，我不喝酒。”雷蕾说：“没事的，喝点吧，喝点有好处。”她给三人倒了小半杯，却给自己倒了大半杯。王美娟惊奇地问：“嫂子酒量一定很好吧？”罗永浩说：“你嫂子可能喝了，她一个人能喝倒我们三个！”
雷蕾笑笑，说：“出门在外，有时候就得喝点酒，杀毒。”然后讲起一件事，说她父是商，母是官，经常有应酬，家里很少开火。雷蕾每天放学后都随父母进饭局，而父亲总让她喝酒。她第一次喝白酒时，只有十岁。在喝酒这件事上，母亲竟未反对，反而给她讲解喝酒的礼仪。后来她长大了，问父亲怎么会让她那么小就喝酒，父亲说酒能行气暖血，喝点对身体有好处。“我觉得，弟妹最好不要去饭店。”
罗永?说：“又不做保姆，又不进饭店，她还能做什么？”
雷蕾答：“你觉得让弟妹去超市当收银员怎么样？”
王美娟说：“能去当然好，就怕找不着这么好的工作。”
“只要你喜欢去就行。我有个朋友现在就在一家超市做管理，我帮你问问他们收不收人。”
“真的？那太谢谢你了，嫂子。”
“谢什么呀，都是一家人。”
雷蕾当即给周小萱打电话。周小萱说：“你等着，我马上给你问。”过了一会儿周小萱电话打过来，说：“没问题，明天我带你们过去找他。”雷蕾将这消息告知，王美娟ì动无比，对雷蕾千恩万谢。虽然只是一个收银员，但总比在饭店里端盘子?上太多。
次日雷蕾诸人来到城郊一家超市，在门口见着周小萱。周小萱带雷蕾和王美娟去找负责人，罗永浩兄弟在门口候着。不一会儿他们出来，罗永浩问：“怎么样？”周小萱说：“没问题，明天就可以来上班。”罗永浩说：“那可真是太谢谢了。”周小萱笑说：“罗永浩，别忘了你欠我一个人情哦。”罗永浩忙说：“那哪能忘，以后有事吱一声。”
时近正午，罗永浩说要请周小萱吃饭，周小萱说还有事在身，走了。雷蕾诸人回家把罗永?夫妇的行李拿上，去那超市附近租了间农民房，以便王美娟明日能方便去上班。房间里一床一桌，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罗永浩感叹道：“人离乡贱啊。你说家里房子修那么好，来这儿住这种地方多可惜。”罗永?说：“有什么办法，家里找不着活干。”
租下房子，雷蕾带诸人去采购了许多东西，锅碗瓢盆，水杯牙刷，扫把簸箕，一整套的生活用品，表现得比亲人还热心，回到出租房，又帮王美娟布置新家。正收拾着，罗永浩的手机响了，是父亲打来的。原来昨天雷蕾说能让王美娟进超市，王美娟当晚便给公公打电话告知此事，一来安慰老人，二来也希望让公公出面，押着罗永浩把这事办好。父亲问王美娟的工作怎么样，罗永浩答事情已经办妥。父亲说：“雷蕾这孩子真不错，帮我们家这么大忙，以后你可得好好对人家。”罗永浩说：“我知道的，爸爸。”
收拾妥当，雷蕾开车带几人去附近一家馆子吃饭。吃饭间雷蕾问罗永?：“永?，你真的想去做保安？”
罗永?回答：“来之前是这样想的，其实只要有活干，干什么都可以。”
雷蕾说道：“做保安我觉得不好。为什么呢，我告诉你。保安一般分两种，一种是拿来打的，说白了就是打手，这种事咱们不能干；还有一种是拿来看的，就是你穿上人家的保安制服，漂漂亮亮地站在大楼的门口，一天站8小时，你受得了啊？其实苦点累点倒无所谓，咱们还年轻。关键是没有前途。”
罗永浩感叹说：“可不干保安又能干什么呢？你想要找份好点的工作，那都需要文凭学历的。”
雷蕾说：“我是这么想，咱们让永?别着急去找工作，先学门手艺再说。你说让永?去学开车怎么样？”
“开车？”
雷蕾应道：“我是这么想的，先让永?去学开车，等学会了我想办法把他弄进我们公司来。我们公司有个物流部，经常要招司机。收入一个月好像有两千多，比干保安?多了。”
雷蕾的话给罗永?指出了一条金光大道，很快这提议就被采纳。雷蕾说：“那你就别着急去找工作了，先找家驾校学车，安安心心把驾照考出来，到时候我一定想办法把你弄进公司来。”说完这话，从包里拿出早准备好的五千元现金来，交给罗永?。罗永?连忙推辞：“不用了，我这儿有钱。”雷蕾把钱塞他手里：“拿着吧，嫂子的钱你还怕要呀？”罗永?把钱收下。
事情告一段落。雷蕾知道，这事肯定会通过罗永?或王美娟之口，传到她未来公公的耳朵里。她的未来公公，也必将成为维护她权益的力量。
出于“恩情”，罗永浩对雷蕾更好。这表现在他不遗余力地制造一些浪漫上。比如下班路上，他会顺道买一束花回来送给雷蕾，或者上班时间给雷蕾发条ó信，如此等等。但很快雷蕾就意识到一个问题：时间前行，他对自己的热情是会消退的。她仔细琢磨后，决定趁热打铁，做点什么事情出来，让两人的感情走上一个新台阶，以固化胜利，让她解决王美娟工作之事发挥最长久的效力。
于是雷蕾对罗永浩说：“我们去拍婚纱照好不好？”罗永浩回答：“我们不是说好等领了证再拍的吗？”雷蕾辩说：“你怎么那么老土？现在人家都是先拍婚纱照再结婚的。”雷蕾刚解决了王美娟的工作，又答应等罗永?驾照考出来后安排进他们公司去，罗永浩哪能拒绝她，只好说：“真的一定要拍？”雷蕾应道：“真的一定要拍！”
做人犯不着那么君子，给人恩惠，就要索取报酬。雷蕾仗着这事，终于逼得罗永浩答应拍婚纱照，周六那天拽他去一家婚纱礼服店挑选衣服。许多新娘的婚纱都是定做的，雷蕾没那闲工夫，买下成衣。接着雷蕾拽着罗永浩去一家摄影楼，订下一款婚纱外拍服务。雷蕾赶时间，第二天便与罗永浩外拍了十余张婚纱照。
时间仓促，未能尽善尽美不要紧，关键是迈出这一步。在雷蕾的督促之下，过几天婚纱影楼就将修好的一张60寸大照片制作出来，镶在大相框里，送货上门。雷蕾与罗永浩把照片在墙上挂好，携手看穿着婚纱与礼服的自己，越看越觉得美丽。
在这个最适合提要求的时刻，雷蕾说：“我们办个婚礼吧？”
罗永浩回答：“结婚还早着呢，现在办婚礼合适吗？你妈妈那边又不同意我们，现在办婚礼真不合适。”
雷蕾应道：“官方婚礼办不了，那我们办个非官方婚礼。”
罗永浩被她的创意折服，笑了出来：“什么叫非官方婚礼啊？”
雷蕾回答：“什么叫非官方婚礼呢，就是没有结婚证的婚礼。你要不喜欢非官方婚礼这名堂，那就叫订婚仪式吧。”
罗永浩应道：“算了吧。”
周五晚上雷蕾说：“你弟弟、弟妹刚过来，人生地不熟的，肯定有很多不方便的地方，要不咱们明天去看看他们吧？问问他们有没有什么困难，看咱们能帮上点什么。”罗永浩点头说好。因为王美娟工作时间是中午12点到晚上8点，两人便一早出发。
来到罗永?住处，罗永浩与弟弟聊天，雷蕾则询问王美娟上班的情况。有人的地方就有斗争，收银员之间自然也会为着争当个组长、争评个优秀员工争斗不休。雷蕾早料到这个农村来的少妇会不适应职场环境，问她各同事情况，教她怎么处理同事关系，如有机会该怎么向上爬。她从一名最低层的销售做起，做到现在的副总监，职场经验自然不少。听她教王美娟怎样爬升，罗永浩才惊觉，原来雷蕾能有今日地位，并非只是靠投入一家迅速发展的公司的运气，实有过人本领，超出自己许多。
中午一起吃了顿饭，两人回到家。看着婚纱照，雷蕾又说：“说真的，我们办个订婚仪式好不好？”雷蕾再度提起此事，显得庄重，罗永浩便不能当她开玩笑地拒绝了，只好沉默。雷蕾继续游说：“我是这样想的。你爸不也希望你早点结婚吗？趁着你弟弟、弟妹在这边，我们要是办个订婚仪式，也好让你爸高兴。”
罗永浩想起，那年大年初二，罗永?去王美娟家相亲成功，虽非结婚也是半个儿媳妇到手，令父亲非常高兴，摆了好几桌宴请近亲近邻。若自己与雷蕾办个订婚仪式，让家里见到半个儿媳妇到手，也不至于催促自己催得太紧。再加上雷蕾帮王美娟顺利找到工作，两度提起订婚之事，自己哪能再推，于是说道：“那好吧。”雷蕾确认一句：“真的？”罗永浩答：“当然是真的。”
得寸就要进尺，雷蕾说：“择日不如撞日，我看也不用怎么准备了，就明天吧。”罗永浩说：“那么快？”雷蕾说：“明天不好吗？咱们办订婚仪式，总得有人来吧。你把你的好朋友周信、刘国庆他们叫来，我就把陈筱雅、周小萱他们叫来，大家一块儿吃顿饭。明天周日，大家都休息，这不正好吗？你弟弟、弟妹那边，我让人接他们过来。”
罗永浩意识到事情弄大了。
雷蕾就是要把事情弄大点，让大家见证他们的感情与承诺。世俗压力之下，罗永浩才会有更大的决心来维系与她的感情。
事已至此，罗永浩也推托不了。雷蕾马上联系附近一家酒店，订下了一个能摆两张桌的大包间，然后开始联系同学朋友。罗永浩遵其旨意，给周信、刘国庆等几个要好朋友打电话，顺利约得他们。雷蕾邀周小萱时却遇到了点麻烦，周小萱祝福她，却说自己有要事在身，来不了了。雷蕾问：“约了谁啊，能不能把他那边推了来我这儿？”周小萱回答：“不行啊，那是我们的大客户，我好不容易约到他，哪能推啊。”雷蕾不死心：“求你了，来吧。明天对我很重要！我叫你一声姐姐好不好？好姐姐，来嘛。”周小萱应道：“我真去不了。我答应你，以后等你真结婚了，无论怎么样我都一定到场，好不好？”雷蕾只得另给陈筱雅和庄静打电话，这回倒没遇上麻烦，两人都表示明日准时到。
次日下午，两人穿上婚纱与礼服在酒店恭候，罗永?夫妇与朋友们准时到达，还有一个司仪一个摄像，是雷蕾从婚庆公司请的。诸人见着罗永浩与雷蕾，都给以祝福。
很快进入程序，司仪说：“阳光明媚，歌声飞扬，欢声笑语，天降吉祥。在这美好、温馨、浪漫的日子里，我们迎来了一对情侣罗永浩先生和雷蕾小姐幸福的订婚仪式……”他轻车熟路，便将仪式带入“新郎、新娘”发表感想的环节。罗永浩清清嗓子，说道：“首先感谢各位好朋友能够参加我和雷蕾的订婚仪式。今天能够跟雷蕾在这里举办订婚仪式，我感到非常幸福，也感到非常幸运。大家都知道，雷蕾是一个非常优秀的女孩子。我相信，谁能娶到雷蕾，那就是上辈子修来的福分……”
他本来早写好发言词背熟了的，可因为紧张，说到这里便卡了壳。主持人见惯了场面，带头引众人鼓掌，把他的尴尬掩盖过去，请雷蕾发言。
雷蕾的发言经验比罗永浩丰富得多，落落大方地说：“感谢各位朋友能够在百忙之中参加我跟罗永浩的订婚仪式，谢谢你们。”给众人一个鞠躬，继续说道，“首先我想向各位朋友解释一下，为什么是订婚而不是结婚。原因很简单，我家里不同意，扣住户口本不让我们去登记。然后我想说一件事情，我跟罗永浩商量举办这个订婚仪式的时候，我们用了一个词，叫非官方婚礼。我们是这么想的，既然相爱，那就应该结婚，携手一生。如果有困难，那就让我们用夫妻的名义一起去面对。夫妻，永远是一个比爱情更加高尚、更加伟大的词语！没有父母的同意，没有父母的祝福，没关系，我们有爱情；没有结婚证，没有法律保护，这也没关系，我们一样可以办一个婚礼，非官方婚礼！不管遇到什么困难，我们都可以用夫妻这个高尚的词语，诠释我们之间的爱情！在此，我也想请本ó订婚仪式的司仪，在下面的环节中，以普通婚礼的风格来进行主持。谢谢！”
众人掌声。
司仪接过话头说：“听了新娘的发言，我深受感动。我相信，这是我从事婚庆司仪工作以来，听到的最好的新娘演说。在此我想说一句话，那就是，幸福永远属于顽?的爱情！”
司仪简洁地表达他对雷蕾的敬意后，引领婚礼至下一个环节：“罗永浩先生，你愿意与雷蕾小姐结为夫妻吗？自此以后，爱她、忠诚于她，无论她贫困、患病或者残疾，直至死亡。你愿意吗？”
“我愿意！”
“雷蕾小姐，你愿意与罗永浩先生结为夫妻吗？自此以后，爱他、忠诚于他，无论他贫困、患病或者残疾，直至死亡。你愿意吗？”
“我愿意！”
“请新郎新娘交换戒指。”
礼成。
接下来，便是开吃了。西式婚礼的爱、忠诚、鲜花、婚纱、戒指、浪漫，远比不上中式婚礼的烤乳猪与清蒸桂花鱼来得实在。
晚上两人浪漫了一把，在家里点了两根蜡烛，雷蕾还买了张红布盖到头上等罗永浩来揭。次日两人睡醒，雷蕾提议说：“五一快到了，我们出去旅游吧，当是度蜜月。”罗永浩答道：“这个问题晚上再说吧，今天是周一呢，迟到了得罚一百。”雷蕾抱住他，不让他去刷牙洗脸，说：“今天是我们新婚第一天，迟到怕什么，干脆我们旷工吧。”罗永浩挪开她的手，说：“乖！雷蕾乖啊！”
上班时间，两人QQ传情。罗永浩问雷蕾想去哪儿旅游，雷蕾说想去山西，讲起她设计的旅游路线：乘飞机去大同，游览云冈石窟、北岳恒山及悬空寺，然后往南五百公里，游平遥古城，看王家大院，从太原坐飞机或火车回来，历时约一周，花费在六千元左右。并解释说这是一条性价比很高的路线，包含了两个半世界遗产，分别是云冈石窟、平遥古城和进入世遗预备名单的王家大院。罗永浩表示这路线不错，花费也够经济。雷蕾说：“那你是同意了？我现在就订机票。”罗永浩打个大笑的符号，说：“没有我身份证，你怎么订机票？”很快雷蕾回过来一句话：“那你现在看看你钱包，看你身份证还在不在？”罗永浩查看钱包，身份证已不翼而飞。
晚上罗永浩回到家，灯亮着，雷蕾却不在，书桌上摆放着一张纸：
遗嘱
如我与男朋友罗永浩在近期的外出旅游期间同时遭遇不测，本人名下的存款、股票等所有财物全部赠与罗永浩父亲继承。
关于此遗嘱的动机解释：我家中富足，罗永浩家境一般。
签名：×××
××××年×月×日
罗永浩正在感动之中，雷蕾回来了，手里拿着一张打印稿，正是遗嘱。雷蕾坐下，在签名处写上自己的名字，说：“每回坐飞机我都挺害怕的。”罗永浩从后面环抱住她，说：“我爱你。”
雷蕾应道：“嗯。”



正文 07   插足

07 插足
五一期间两人去山西玩了一周。回来后，罗永浩投入他的事业中，只待刘国庆那边报告批复下来，他们的广告公司就开始正式运作。
这天是李时真生日，叫了他的嫡系十几人去吃饭、唱歌，借以培养团队感情。唱歌时李时真接到个电话，对电话那头说一起来玩吧，我这儿有美女。很快来了一人，送给李时真一个名贵打火机做生日礼物，李时真把两个女孩介绍给他。过一会儿李时真过来，雷蕾问那人是谁。李时真答是他大学同学，名叫宋先，开了家软件公司，是个钻石王老五，你也过去认识认识。雷蕾说：“我就免了吧，我一个老女人。”李时真说：“宋先最近开了家广告公司，也许会跟你们部门有业务往来。”
李时真给雷蕾和宋先介绍，交换名片，才草草聊得几句，有人说：“雷总，到你了。”雷蕾刚才点了一首徐怀钰的《谁不乖》。徐怀钰是雷蕾青春年代的偶像歌星，歌词多写少女情怀，欢快活泼而有挑逗意味。雷蕾把话筒接过唱道：“我其实很聪明，都不用你担心，想要欺负我的坏人自己要当心……”
自以为聪明的女孩子最可爱，因为男人会有最大的机会。雷蕾把这富有挑逗意味的歌曲唱毕，赢得一阵叫好声：“雷总再来一个！”“雷总再来一个！”雷蕾对着话筒说：“既然兄弟姐妹们看得起，那我就给大家再唱一个，掌声鼓励。”然后唱了一首《我是女生》。
宋先凑李时真耳边说：“这个最有味道。”李时真也凑他耳边说：“就是老了点，快三十岁了。”一阵坏笑。宋先吹了个口哨。雷蕾唱毕，再博得一阵叫好声。有人吼道“雷总再来一首”，雷蕾说：“我再唱就变麦霸了，现在让李总给我们唱一曲，大家说好不好？”众人又是一阵起哄。李时真说：“为了感谢雷总给我们带来如此美妙的歌声，我决定把这一首歌献给她。”然后把雷蕾拉出去，一边跳一边唱起《达坂城的姑娘》：
达坂城的石路硬又平啊，西瓜是大又甜啊。那里住的姑娘辫子长哟，两只眼睛真漂亮。你要是嫁人，不要嫁给别人，一定要嫁给我。带着你的钱财，领着你的妹妹，赶上那马车来。
连着几首情歌把气氛推至高潮。雷蕾决定再添一把火，让气氛更热?，于是开唱了一首《给我一个吻》。那是20世纪30年代流行于上海滩歌舞厅的经典歌曲：
给我一个吻可以不可以，吻在我的脸上留个爱标记。给我一个吻可以不可以，吻在我的心上让我想念你。纵然瞪着你眼睛你不答应，我也要向你恳求决不灰心……
雷蕾演唱时对李时真做出如飞吻等暧昧动作，全场气氛热?到达顶点。作为李时真嫡系的最高主管，她有责任让这轮活动气氛高涨，让底下人感觉得到“跟着李总混，有吃有喝有快乐”。
众人离开歌厅时已近晚上12点，因为喝酒没开车，各自打车回家。宋先是开车来的，送雷蕾和李时真回去。把雷蕾送至楼下，罗永浩已站在那儿等雷蕾。
道了别，李时真与宋先开车离去。路上李时真说：“想不到你竟然会搞广告公司。”宋先笑问：“很奇怪吗？”李时真答：“你一个写软件的搞什么广告啊。”宋先答：“有钱就挣呗，管他是软件还是广告。”宋先说：“这两个行业隔得也太远了吧。”
宋先笑了笑，说：“你真不知道我为什么要搞这家广告公司？”李时真答：“不知道。”宋先说：“那老曹去年年底提拔为政府办公室主任了，这你知道吧？”老曹是他们大学的一个同学，李时真答：“知道。”宋先又说：“胖子最近也要升了，听说了吗？”李时真答：“这倒没听说过。”
宋先说：“去年老曹升官以后我就在想，我们这一代人就要登上历史舞台了。五到十年以内，我们的同学很多都会变成实力派。所以呢，我得搞个什么来给同学们服务，然后我就办了这家广告公司。”
“原来是这样！”
“现在你当上了销售副总，以后你们公司广告投放的事情都归你管吧？如果可以的话，我们应该多合作合作，你那份少不了你的。”
“嗯。”李时真问，“你的广告公司能做什么业务？”
“我们是全业务的广告公司，创意策划、媒体投放、整合营销、会议会展这些，只要你们需要，我们全部都可以做。”
“活还挺全。”李时真笑了笑，“我们业务可以给你做，不过你得做好。你也知道，我上边老板多，你要是给我玩砸了，我不好交代。”
宋先应道：“你就放心吧，我的人很多都是从4A广告公司挖过来的。你要是把业务给我，我绝对不会给你玩砸。”
李时真说：“看看吧，要是方便的话我会给你们留个口的。”
宋先说：“赚了钱咱们五五分，绝不让你吃亏！”
李时真不置可否。许久，李时真说：“回头我跟雷蕾打个招呼，她会跟你们好好接洽的。”
“可靠吗？”
“放心吧，她是我的人。我把她从主管一路提拔到现在的市场部副总，她对我绝对忠诚。要不是我，她现在还得待在成都！”
“原来是你的人！”想起刚才在卡拉OK厅里雷蕾对着李时真抛媚眼、献飞吻唱的《给我一个吻》，宋先一阵坏笑。在很多大公司里，一些男高管与美女下属们常会有超出同事的关系，其过程通常被称为“潜规则”。但凡有权力之人，想要潜规则女下属，那是很简单的事情。女下属事情干砸了，可以威胁她；女下属想要升迁，可以诱惑她；她若又不犯错又不想升迁，那就把最难最累最背黑锅的活都交给她，让她知道路在何方……姑娘，你们家还有二十年房贷呢，嘿嘿……总之，只要有权，总能成事。很难说得清楚有多少职场女性被潜规则过，但以目前的生存与发展环境来说，估计不少。李时真本是西南分公司的一把手，雷蕾是美女，李时真升任副总裁，雷蕾紧跟着出任要害部门市场部的副总经理，这不能不引宋先遐想。
李时真知道他心里的龌龊念头，说：“别想歪了。我提拔她是因为她工作能力很?，没有别的原因。在成都的时候，她在我手下干了两年多，她的能力我很清楚。”
李时真从来不是正人君子，大学时代就曾让两个女生为他流产，进这家公司后潜规则过女下属，也曾在宋先面前吹嘘过，非常“够兄弟、够义气”地教这个不懂得跟女人打交道的程序员怎样跟女人打交道。宋先才不会认为李时真如此善良，说：“你怎么把自己说得跟个圣人似的，跟我说话你还藏着掖着干什么？怕我在嫂子面前告你呀？”
李时真笑了笑，说：“你我兄弟，我也不瞒你，其实对雷蕾，我动过点心思。不过……嘿嘿。”
宋先问：“不过怎么样？”
“她好像知道我心里头有想法，暗示我不要乱来，不然的话，我也会吃不了兜着走。”
“这么辣？”
“就这么辣！”
“你害怕了？”
“有点。这种女人不能够惹。”
宋先对雷蕾顿生好感。世道艰难，不被诱惑的女人不多，不受威逼的女人更少，洁身自爱获得成功的女人就更少之又少。比起长相平凡的女人，漂亮的女人要想通过努力工作获得升迁是更加艰难的。容貌平凡的女人，上司给她安排一条努力工作的升迁之路。而容貌美丽的女人，上司往往给她安排一条被潜规则的升迁之路。要在李时真这种色鬼上司手下全身而进，实在不容易。
李时真又说雷蕾跟一般的女孩子不一样。宋先好奇，问有什么不一样。李时真告诉他，雷蕾父是商，母是官，虽然只是小商小官，但也算出身优越，自小要什么有什么，眼界高，芝麻绿豆大的利益是看不上的。她能力也?，自信想要的一切都可以通过自己努力得到，是不会走那种捷径的。然后奉劝宋先：“以后若与雷蕾多有业务往来，请以礼相待。”
宋先次日将他公司的介绍发给李时真，李时真阅后转发给雷蕾，叮嘱她如果合适的话，可以考虑和宋先的广告公司合作。雷蕾知道李时真和宋先是大学里同抽一根烟过来的，关系不浅，答说她会好好考虑的。
当天晚上宋先在一家咖啡馆里约见了雷蕾。本来与雷蕾接触，他是可以派手下人来接洽的。不过对方是广告主，是大爷，宋先愿意屈尊一下。再者对方是个出身良好、有能力、有气质的美女，作为一条光棍，宋先不错过这个接触的机会。
这次约会里，两人起先是朋友之间“随便聊聊”，然后逐渐到合作的话题。他是上司的铁杆哥们儿，不能不给他机会。但他的广告公司才组建两个月，尚未有事实证明有足够的实力，若给他业务容易出事，而真要是出了事情，那责任全得由雷蕾来担。于是雷蕾对他公司的业务能力发出诸多质疑，宋先则见招拆招地化解。两人上演了一轮攻防之战。
这场攻防之战让宋先对她大生好感：“雷总的学习能力真?。我听李时真说，过去几年你都是做销售的，可你让我感觉就像是一个一直从事广告的业界专家。”
雷蕾应道：“宋总过誉了。听李总说你是有十几年经验的资深程序员，可我倒觉得你更像一个有十几年经验的广告大师。”
宋先答：“我本来是个程序员这没错，可从我办公司的那一天起，我也算是一个广告界人士。从产品定位、品牌规划、营销推广、整合传播、广告投放到公关维护这些，每一步我都是自己去想去做的。要是做得好我就赚钱，要是做不好我就破产，我不能把自己的命运交给别人！雷总，我的经验都是冒着倾家荡产的危险，花自己的钱砸广告打品牌得出来的。我有理由相信，跟一般的广告界人士比起来，我想得更深更远。一般的广告代理商，他们是花人家的钱不心疼，方案做得是天上地下，老是教唆人家铤而走险，就想着做砸了人家埋单，做好了他们出名。而我是花自己的钱打广告过来的，我会更多地规避风险，在规避风险的基础上寻求最大收益。所以说，你把业务交给我们，你们的风险最小。”
雷蕾应道：“宋总对广告的认识那当然是无可挑剔的。但愿你手下每一个员工都有你这样的深度，那样的话，把广告交给你们我就可以放心了。”
宋先尴尬地笑笑，说：“如果能够成为你们的代理商，我会亲自挂帅。”
这时候雷蕾的手机响了，是母亲打来的。雷蕾迟疑要不要换个地方接电话，但想对面坐的宋先只是她的商业合作伙伴，对她的私人生活并无影响，于是接听。“喂，妈。”母亲说：“蕾蕾啊，跟小罗分手的事情考虑得怎么样了？”雷蕾答：“妈，我说过了，我不会跟他分手的。”母亲说：“蕾蕾，小罗他配不上你……”雷蕾最听不得这句，打断她说：“妈，我现在在加班，回头我给你打电话好不好？”母亲说：“又想躲着妈妈是不是？怎么每回给你打电话你都加班？”雷蕾说：“妈，我忙，挂了啊。回头我一定给你打电话。”
挂了电话，雷蕾说：“不好意思。”
“虽然非礼勿听，可我还是听到了。”宋先笑了笑说，“好像，是一个棒打鸳鸯的故事？”
雷蕾答：“棒打鸳鸯说不上，就是两代人之间观念上有点差别。多沟通沟通就好了。”
宋先对雷蕾的感情生活来了兴致，问：“是你家里对你男朋友不太满意吗？”
雷蕾笑了笑，说：“我们还是来继续谈谈合作的事情吧。”
次日宋先再度把雷蕾约出去，继续谈合作之事，又上演了一轮攻防之战。在考虑到他是李时真的朋友，给他机会之外，雷蕾竭力维护公司和自己的权益，其间表现出来的智慧、勇气还有人情，让宋先对她更有好感。
曲终人散，宋先提出送雷蕾回家。雷蕾说：“不必，你把我送到我公司停车场就行。”宋先把雷蕾送回停车场，望着雷蕾发动汽车离开，突生勇气，决定开车跟在雷蕾后面。
开出一段路，雷蕾感觉有人跟着她，便给宋先打电话说：“宋总，回家了吗？”宋先答：“还没呢。”雷蕾说：“这么晚还不回家，不怕嫂子罚你跪搓衣板吗？”宋先答：“没事，我家里边没嫂子。我就跟在你后边。”雷蕾问：“跟着我干吗啊？你不会是大灰狼吧？”宋先答：“我怕你一个女孩子在路上不安全，所以决定护送你。”雷蕾问：“怎么对我那么好啊？”宋先答：“如果改天我们能够合作成功，那你就算是我的大客户了。为大客户做点事情，很应该的。”雷蕾说：“别跟着我了，我害怕。你要是把我吓着了，我怎么跟你合作啊？”宋先无计，说：“好，那我就不送你了，注意安全啊。”
宋先把车停到路边，抽了根烟，脑子里全是雷蕾。尽管雷蕾年纪不小，也已有男友，他还是忍不住喜欢她。不仅因为她漂亮，还因为她能在李时真的手下做到高管，能够带团队作战，独当一面，能够让李时真说一句“她是个值得尊重的人”。
宋先是穷孩子出身，他人生的头二十几年是在贫穷里度过的，创业成功后才改变一家老小的生活，最担心的是哪天生意失败被打回原形。他干不起富二代那种提笼ê鸟、泡女明星的事情，要讨老婆也是找一个能帮他看守家业的女人。而雷蕾无疑是个合适人选。假如哪天他出门让车撞了，有这样的老婆他也不会有后顾之忧。
次日一早宋先来到雷蕾家楼下。不多时雷蕾下楼来，宋先拿长焦照相机拍了几张。又过了不久，罗永浩也踏上上班之路，宋先开车慢慢跟在他后边，审视这个身体单薄，在大都市里苦苦求生存的小白领。看着他费尽力气挤上一辆人满为患的公交车，心里对自己说：“雷蕾怎么会找个这样的男朋友？他们早该分手了。”
下班后宋先把雷蕾的照片放到电脑里看，越看越觉得雷蕾漂亮。
男人为什么喜欢女人？女人为什么喜欢男人？抛却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感觉，余下便可用“档次”来评价。在宋先眼中，雷蕾就是个有档次的女人。家境上，雷蕾父是商，母是官，家境优越；出身上，雷蕾名校毕业，混迹高科技行业里；社会层次上，雷蕾出任大公司市场部副总，每日往来的都是社会中上层人士；收入上，宋先猜测她年薪该有五十万元。这城市一千多万人，能够拿到五十万元年收入的女人，只怕也有不少。但扣除三十岁以上者，扣除那些从事灰色职业者，扣除那些依靠父母的本事钻进好单位享受高薪者，只怕也没剩多少个。
宋先决定深入了解雷蕾。在宋先的意识里，要了解一个人，不是要知道他的生命轨迹，而是要知道在面对压迫、诱惑、机遇等的时候，他会作出什么样的选择。
雷蕾来到公司，在前台处收到一大束红玫瑰，爱情之花。另有一张卡片，写：“有一个男人欣赏你的美丽。宋先。”走进办公室，一个叫袁卉的女孩子说：“雷总，好漂亮的花啊！”袁卉大学还未毕业，是作为实习生来此工作的，漂亮而清纯。众人眼光瞧向这边，想听得些美女上司被男人追求的八卦消息。雷蕾说：“漂亮吗？我买的。你拿去分一分，每人两朵。”
雷蕾走进办公室没多久，收到宋先来的电话：“雷小姐，我送的花你收到了吗？”雷蕾答：“宋总你给我送花了呀？还没收到呢，先谢谢了啊。可能被挡在楼下前台了吧，待会儿我下去看看。”宋先受了个小小的挫折，色心不改：“今天晚上我想请你吃饭，不知道你肯不肯赏脸？”雷蕾答：“我想没有这个必要了。宋总，对于你们广告公司的实力，我是相当认可的，这一轮的广告我会邀请你们公司参加竞稿。”宋先说：“这次我约你，是以一位男士的身份，跟我们两家公司的业务无关。”雷蕾答：“既然没有业务往来，那我们就更没有见面的必要了。没事我挂了啊。”
“难道宋先要制造与我的暧昧，以助他能在这次竞稿中获胜，进而成为我们公司的主要广告代理商？”如果是这样，那宋先的人品实在太烂了，为挣几个钱连色相都压上来。可这种可能性不大，毕竟选谁不选谁不是她说了算，她上头还有严素和李时真。宋先既然和李时真够铁，根本不用求着自己什么。但雷蕾实在想不明白，这个钻石王老五为什么会对自己这么个老女人感兴趣。
午餐后雷蕾回到办公室，电脑提示她有新邮件，点开，是宋先发来的：
雷小姐：
作为一个男人，我欣赏你的美丽。
宋先
这算是情书？算是表白？如果是，那就太儿戏了。雷蕾决定用一种儿戏的手法回复他：“1？0？”
雷蕾是理科生，大学里曾学过一个学期的计算机程序。在她学的计算机语言里，1表示真，0表示假。很快宋先回复过来：“当然是1。我喜欢你的幽默。”
雷蕾不介意全天下的男人都暗恋她。宋先这种似真似假的喜欢与追求，倒不失为枯燥生活里的调剂。于是她发邮件回复给宋先：“我也喜欢你的幽默。你告诉我，我跟她比有优势吗？”
附件里有两张图片，一张是雷蕾自己的黑白免冠证件照，一张是她从网上下载的美女图。那美女年纪只二十岁左右，穿过膝长袜与ó裙，大眼睛长头发，清纯与性感同在，妩媚与高傲共生，女人见之妒忌，男人见之拜服。
很快宋先邮件回复过来：
“萝卜青菜，各有所爱——谚语”
要上班了，雷蕾懒得再跟他玩这种文字游戏，回复他说：
宋总：
很抱歉，这是我的公务邮箱，不处理私人事务。
另：邮件往来公司服务器都有记录，你懂的。
宋先再无邮件过来。
次日雷蕾上班，又从楼下前台处收得鲜花一束，从花里取出卡片一张。心里正猜疑宋先对自己是怎么个态度，却听得身后袁卉的声音说：“雷总，你又给我们买花了啊？”雷蕾回过头来，见袁卉一副艳羡的表情，说：“对啊，我买的，你拿回去给每人分两朵。”袁卉接过花，被雷蕾当面撒谎的本事震惊。雷蕾问：“你有男朋友了吗？”袁卉答：“以前有过一个，分了。”雷蕾问：“怎么不找一个？”袁卉答：“没见着好的。我不着急，慢慢挑。”雷蕾笑说：“那改天我给你介绍一个？”袁卉说：“真的？”
临近午餐的时候雷蕾收到宋先的电话：“雷小姐，今天我送的花你应该收到了吧？”雷蕾答：“宋总你又给我送花了？我马上去前台那儿问问啊。”便挂了电话，过一会儿给宋先发手机ó信：“花已收到，谢谢。”宋先电话被她挂断，不好再打来，那样显得太死皮赖脸。
雷蕾不想跟宋先多生事端，却不得不跟他打交道，回头给几家广告代理商发邮件，邀他们明天过来开会，给他们讲解公司新产品的推广方向，以让他们制作方案进行竞稿。次日几家广告商的代表陆续到来。雷蕾原本以为宋先会趁此机会过来与她会面，宋先却没有来，而是派出他手下的客户总监参加会议。雷蕾猜不透他到底什么意思。
傍晚雷蕾收到宋先的电话，邀她出去坐坐。雷蕾答：“今天晚上我得加班。”宋先说：“你什么时候加完班？我来接你？”雷蕾回答：“不必了，我男朋友会来接我。哎，你那么想见我，今天开会你怎么没过来？”宋先答：“本来我应该去的，可现在我喜欢上了你就不太方便了。感情是感情，业务是业务，我不希望把它们搅和在一起。”
挂了电话后，宋先为自己的“壮举”后悔不已。男女要走到一起，起先总要有增进双方接触的平台，总要有制造双方感情的土壤，借着商务合作与雷蕾接触实在是最好不过。他堵死了自己的路，脑海里快速盘算着，想怎么样才能与雷蕾建立稳定的联络。正思索间，电话响了。宋先接听：“倩倩，今天我晚点回去。”
宋先回到家，倩倩正躺靠在沙发上嗑瓜子看大片，看见宋先便扑过来投进他怀抱里。“哥，你怎么才回来，我好想你。”宋先抱过她，说：“我去洗澡。”倩倩说：“我陪你。”宋先说：“不用了，看你的片吧。”作为一个身体健康的有钱男人，宋先可以没有妻子，但不至于没有女人——倩倩是他的合同女友。
宋先进了洗澡间，插上门，免受倩倩的打扰，想要安安静静地洗个澡。他躺在浴缸里，慢慢搓着自己的身体，脑子里全是雷蕾。
他生在一个穷省的小山村，知道唯有读书才能改变命运，因此苦苦压抑他的青春悸动拼命读书，过五关斩六将地考入了重点大学。越是穷苦的出身，就越有自卑感，越要用伟大的成功来证明自己。于是在大学里宋先屡屡追求最漂亮的女同学，但屡屡失败，谁也没有正眼瞧他。尽管如此，他依然不肯低头，决心要娶世上最聪明、最漂亮、最有教养的女孩子为妻。大学毕业后，宋先进入一家软件公司当程序员，月薪过万元，倒也得一些姑娘喜欢。但他觉得她们或者不够漂亮，够漂亮的学历又不够高，于是一直打着光棍。后来办了家软件公司，经过几年艰苦打拼，产品终于打出名堂来，公司年利润过千万元，走到这一步时宋先已经年过三十岁。
功成名就的他再次考虑恋爱结婚的问题。某日他结识了一个低他十几届的师弟，回学校去跟师弟联谊，顺藤摸瓜地认识了几个漂亮的女大学生。他正打算好好发展感情，谁知道那个叫倩倩的美女大学生竟给他发ó信说：“包养我，两万块钱一个月。我还是处女。”女大学生这个曾经在心目中高尚的形象顿时轰然坍塌，宋先的生理问题也终于得到解决。
后来宋先参加了一个专为富翁美女办的征婚活动。参加者均为青春型美女，有女大学生、白领、文员、模特、自由职业者等。一位美女瞧宋先在与会男士中年纪最小，因此对他青睐有加，搬出她的名校毕业证、英语八级证来，还说她是处女，可以去医院作鉴定。宋先心里想能够用钱买到的东西，我何必用生命去获得？况且你还没倩倩年轻呢。自此以后宋先再没参加过征婚。一连串的事情让宋先有了脱胎换骨的认识：处女未必纯洁，美女未必可爱。他不再非要找美女，非要找处女。他更在意那种有心追求爱情、有力保护爱情的女人。但这样的女人实在太少太少，尤其在物欲横流偏又生存不易的年代里。
宋先洗澡出来，倩倩投进他的怀抱。宋先坐到沙发上，倩倩从他身后抱住他，亲他……往日宋先总能被这个漂亮的邻家女孩挑逗得大火燎原，今日却毫无情致。他示意倩倩停下来，说：“我们的关系，断了吧。”
倩倩怔了怔，说：“哥，你跟我开玩笑呢？”
“没有开玩笑。我们断了吧。”
倩倩意识到了她严重的危机：“哥，你不要我了吗？我有什么做得不好的，你给我说好不好？我一定改，让你满意。”
“我要找人结婚了。我们必须断。”
“哥，不要嘛，”倩倩哀求，“我舍不得你。”
“我们好了差不多三年，也该断了。”
倩倩哭了起来，鼻涕眼泪齐下，呜咽着哀求宋先不要把她赶走。她是个平民的女儿，从小就幻想自己能有一个属于自己的房间，有很多漂亮衣服。在她豆蔻年华时，开始迷上爱情小说，看得最多的便是如《我与总裁的七日情》、《合同女友》、《坏总俏佳人》、《王爷，我要定你了》等“浪漫”小说。倩倩希望能得到有权势的人的青睐，最好是皇帝王爷，官家少爷也可，至少也该是个有钱的总裁。至于是婚嫁的、恋爱的还是包养的，无所谓，都可以。在浪漫小说里，被包养的女孩子最后被年轻帅气的总裁迎娶，完成从野鸡到凤凰的转变。倩倩曾经有过被宋先娶去的幻想，但当她年纪再大点，她明白了这是不可能的。宋先永远不可能瞧得起她这样一个女孩。她可以做的就是和宋先的关系多持续几年，挣些钱来，为自己以后打算。
“不要哭了好吗？”宋先温柔劝解。他虽是有钱人，却并非为富不仁。他的财富来自科技研发的成功，而非抢夺、压榨别人的财产，还算是个好人，“我们好了三年，多少也有些感情。这样吧，我一次性给你十万元的分手费，从此以后我们都不再干涉对方的生活，好吗？”
倩倩明白宋先主意已定，再不能挽回，哀求也是无用。若是胡搅蛮缠惹得宋先生气了，答应她的十万元分手费可能泡汤。于是收起眼泪，说：“嗯，我都听你的。你准备什么时候结婚？办婚礼的时候能请我喝一杯喜酒吗？”
宋先答：“我正在追一个女孩子，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够追到呢。”
倩倩看到了转机：“等你把她追到，再和我分手好不好？我喜欢和你在一起，我想多陪你点时间。”
“我们还是分了吧。”宋先解释，“我一边跟你在一块儿，一边去追她，总觉得对她不够尊重。”
宋先站起来，说：“今晚我去楼下睡。”
在他心里，对待美好的东西应该有起码的虔诚。他青春期之时，风气还没这么开放，谈恋爱的同学少之又少。因为少，故而珍贵。在他眼里爱情是美丽的，是伟大的，不是为做爱而打的幌子。既是伟大的，自该有信徒对待宗教般的虔诚。他觉得，如果自己一边和小情人鱼水之欢，一边却去追求雷蕾，是侮辱雷蕾的，也是侮辱他自己的——他认为自己还没堕落到不相信爱情、追求廉价爱情的地步。
次日早上宋先起来时，倩倩正等待着她，身前两个大箱子。宋先要与她分手，却不是要不近人情地把她轰走，对她的快速反应诧异得很：“这么快收拾好了？”
倩倩答：“我说过，只要你喜欢的事情我都会去做。既然你已经决定跟我分手，那我还是早点离开吧。你要不要看看，我有没有收拾错什么东西？”
“不用。”
宋先给倩倩开了张支票，说：“你等我一下，我送你回学校。”倩倩说：“不麻烦了。”她提着箱子走到门口，转过来说：“哥，我想最后抱你一次，可以吗？”宋先没有答话，她过来抱住宋先，说：“哥，你是个好人，真希望你是我的男朋友。”流下眼泪，然后松开了手，提着她的箱子出了门。向来绅士的宋先这回没有绅士地去送她，也没有帮她提箱子，怕惹上那藕断丝连的味道。回到房间，ü见那张倩倩曾躺过的床，打电话叫物业的人来，让他们帮忙抬出去扔掉。
周一宋先来到公司，前台小姐用甜美的声音说：“宋总早！”对于普通下属的招呼，宋先向来是随意点个头的，今天心情甚是欢快，回应说：“刘晓莉！”前台美女答道：“宋总，我叫王美美。”宋先这才想起刘晓莉是上一任的前台，她走后由王美美接替，说：“不好意思。王美美，宋总现在问你个问题啊，你要老老实实回答。”王美美担心工作上出了什么纰漏被抓住，小心问道：“什么呀？”宋先问：“如果有个有钱人追求你，想接你出去约会，你希望他开什么车来接你？”
王美美放下心来，想了想，说：“宝马！”宋先问：“宝马有很多型号，你想坐哪款？”王美美答：“敞篷的，Z4。”宋先问：“敞篷的有什么好，灰尘那么多，污染那么大，出去溜一圈脸上全是土。”王美美只想到坐敞篷车的畅快，没想过污染问题，琢磨了一下又说：“我就觉得敞篷的好。”
宋先笑了笑，来到他的办公室。秘书陈莹如常冲了咖啡端来：“宋总，你的咖啡。”宋先接过咖啡，说：“小陈别着急走，我想问你个问题。”“什么问题啊？”“如果有个男孩子追求你，他来接你出去玩，你希望他开什么车来接你？”
陈莹是个漂亮的女孩子，娇小而丰满，在学校里就颇有追求者。被宋先发问，第一个反应自然是“有没有可能是老板喜欢我”，答说：“开什么车无所谓，关键是要喜欢。如果他是我喜欢的人，他骑自行车来我也跟他去。”宋先说：“前提当然是你们相互喜欢。可他开奥迪总比奥拓好吧？你就给我说说，你想坐什么样的车吧？”陈莹答：“我喜欢奔驰的SLK系列。”
看来女孩子都喜欢敞篷车。宋先想自己有宝马，该换个牌子，嘱咐陈莹说：“待会儿你有空的时候，打电话去各4S店问问，看奔驰SLK350有没有现车，报价多少，有什么优惠啊赠送的，回头报告给我。”陈莹记下任务，问：“宋总是要追女孩子吗？”宋先答：“有这个想法。她长得很高，很漂亮，我很喜欢。”
他点明喜欢的女孩长得高，以免这小秘书作无谓的幻想。这个在追女孩上从未成功过的程序员就喜欢这样，只要是自己不喜欢的，便堵死对方喜欢自己的可能，甚至不让对方对自己抱有一丝想法。
宋先叫住陈莹，说：“你把这封信交给司机，让他马上送到这个地方，交给他们公司前台就行。”
很快雷蕾收到宋先的信：
雷小姐：
这是一封情书。我要对你说：我喜欢你。
我喜欢情书的感觉。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
宋先
前文是打印的，落款是手写的，足见宋先的诚意。雷蕾决定阻止宋先对自己的追求，心想你把事情搞得这么严肃，那我就把这事给弄娱乐化，给许多邮箱群发了一个邮件。很快宋先收到一个电子邮件，是雷蕾发来的：“号外号外，21世纪还有人写情书！”附件里正是他情书的扫描文件。
宋先见自己的严肃求爱被恶搞，心里有气，回复电子邮件说：“雷小姐，你可以不接受我的追求，但希望你尊重我对你的感情。为什么要把我给你的信群发？”
雷蕾回复说：“别生气，就是想跟你开个小玩笑。你的信我没有转发给别人，那些邮箱都是我刚注册的，密码都是123456，你试试就知道。你希望我尊重你对我的感情，我也希望你能尊重我对我男朋友的感情，好吗？”
宋先盯着屏?思考许久，没想出任何话来，只好回复说：“已读。宋先。”
雷蕾水泼不进，宋先想来想去，要把雷蕾追到手，只能从罗永浩身上入手。周六一早，宋先开着他新买的奔驰SLK敞篷跑车来到雷蕾楼下。直等到午饭时分，终于见罗永浩和雷蕾手牵手走出来。宋先等的就是这个机会，捧一束鲜花上前来说：“雷小姐，送给你的。”
宋先公然欺负到家门口，破坏她跟罗永浩的关系！雷蕾望着宋先，心底无比怨恨。她又望向罗永浩，希望他能做一把暴徒：人家到你家门口抢你老婆了，你还不抡起拳头揍他？然而罗永浩却没有暴起，静待雷蕾的反应。雷蕾甚觉尴尬，上前把花接过，说：“谢谢。”宋先脸有得色。雷蕾快走两步来到垃圾桶旁，把花扔了进去。
宋先说：“你……”
“你什么你？”雷蕾抢白，“你送给了我，我爱怎么扔就怎么扔，爱往哪扔就往哪扔，你管得着吗？”
宋先此行的目的是让罗永浩知道他在追求雷蕾，以分解他们的关系，至于雷蕾什么反应并不重要。他笑了笑，说：“管不着管不着，呵呵，回头我再给你电话好吗？”
雷蕾气不打一处来：“宋先你给我听着，请你以后不要再来烦我。”
宋先应道：“好的好的，那我就不打搅你们了。”转身上车。
望着宋先驾着百万豪车而去，罗永浩问：“这个人是谁啊？”
雷蕾答：“别理他，就一神经病。”
罗永浩问：“他对你有想法？”
刚才人家抢你老婆你不上去揍他，回过头你盘问我，你好意思吗？雷蕾对罗永浩此举非常不满，但还是压抑着没表现出来，说：“别瞎猜了，都说了他是一个神经病。哎，我们去吃湖北菜好不好？”硬生生地把话题拉到吃饭上。
到了饭店里，跟他找快乐话题来说，绝口不提宋先。可罗永浩的猜疑并未平息，吃着吃着突然说了一句：“我想起来了，李时真生日那天就是他开车送你回来的。”雷蕾说：“行了，别说他了，没劲。”罗永浩说：“他挺有钱的吧？我看他这车没一百万下不来。”雷蕾压抑着怒火回答说：“你这人怎么这么没劲啊，都让你别说他了你非得说。”见雷蕾生气，罗永浩只得闭嘴。
雷蕾知道罗永浩不会放弃猜想，必须打消他的疑虑，说：“你知道他那钱怎么来的吗？”罗永浩好奇：“怎么来的？”雷蕾说：“他爸给的呗！他爸好像是搞房地产的，仗着家里有钱，整天屁事不干，游手好闲，就一败家子儿。谁要嫁给他下半辈子肯定受苦。”罗永浩说：“是富二代啊！”雷蕾应道：“对，就一富二代。他那车你知道吗，光改装就花了一百多万，说是百公里加速只要四秒，最高时速能到三百公里。谁要嫁给他别说等下半辈子受苦，就怕过门不到三天就当寡妇！”罗永浩这仇富的穷二代最乐意听到富二代飙车身亡的利好消息了，说：“看来嫁富二代也是个高风险的活呀！”
暂时把罗永浩瞒骗过去了，可谁知道以后宋先又会出什么坏招？雷蕾心想这事必须有一个了断，说：“我想把他叫过来，咱们三个人把话说清楚，让他以后别再来烦我了，你说好吗？”罗永浩答：“当事人是你，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吧。”雷蕾说：“你就不是当事人啊？”罗永浩自觉说错了话，没好意思回答。
雷蕾给宋先打电话：“宋总，想过来跟我一块儿吃饭吗？”宋先听得有机可乘，说：“好啊，什么时候？我去接你？”雷蕾答：“就现在。地址我ó信发给你。”挂了电话，罗永浩说：“你想上哪儿吃去？”雷蕾答：“就这儿呀。”罗永浩说：“咱们这儿吃得残羹冷炙的，你让人过来好吗？”雷蕾忍不住鄙夷道：“哎，罗永浩，他来抢你老婆，你还替他说话啊？”罗永浩说：“不是，我就觉得咱们别失了礼数。”雷蕾应道：“跟这种人讲什么礼数！”
宋先来到，见雷蕾与罗永浩挨坐着，一副亲密的样子，满是醋意。雷蕾招呼他坐下，招来服务员把桌上的残羹冷炙收走，点了几个菜，说：“你们见过几次了，我给你们介绍一下吧。这位是宋总，这是我男朋友，我们从大学开始好的，到现在十年了。”宋先带着点挑衅地伸出手去，介绍自己名字：“宋先。”罗永浩只得也伸出手去：“罗永浩。”握了手，宋先递出名片：“这是我名片。”罗永浩接过一看，对方是一家软件公司的总裁兼首席技术官，哪是什么提笼ê鸟的富二代，心中更有自卑之感。
雷蕾发话：“宋总，你是真的喜欢我呀？”
宋先答：“当然是真的。”
“是不是把我追上手，玩一玩就扔掉啊？”
“当然不是。江湖传言，不以结婚为目的的恋爱都是耍流氓，我可不是那种人。”
“真的那么喜欢我呀？”
“真的喜欢你。”
“那你可以帮我办件事情吗？”
“当然可以。只要我办得到的，我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这件事情你一定办得到的。给我倒杯酒吧。”
“乐意为你效劳！”
宋先倒了一大杯啤酒双手捧送到雷蕾面前。雷蕾端起酒杯说：“宋总，我突然觉得你还挺帅的。”宋先装作谦虚：“一般吧。”雷蕾色迷迷地望着宋先，突然手臂向前一送，把啤酒往宋先身上泼去。宋先料不到她会突然发难，躲闪不及，啤酒洒了一身。周围食客的眼光全往这桌上招呼，宋先大丢脸面，吼道：“你干什么？”雷蕾不紧不慢地回答说：“我是想用这种方式告诉你，我绝对不会喜欢你的！”
宋先灰溜溜地走了。罗永浩说：“你这样好吗？”雷蕾答：“没事。”然后把服务员招来让把她加点的几个菜打包，然后去上洗手间。来到洗手间，雷蕾打通宋先的电话：“宋总，刚才的事真对不起啊。”宋先能得到与雷蕾沟通的机会很高兴，忙说：“没关系。”雷蕾说：“你不会怪我吧？”让一个有钱人恨自己绝对不是好事，雷蕾是必须征得他的原谅的。宋先倒不是小气之人，答说：“没有，我怎么会怪你呢。”雷蕾说：“早上你不是演了一出给我男朋友看吗？那我也只好演一出给他看了。我这也是被逼无奈，希望你不要怪我。”
“雷蕾，我真的不怪你。”他占着理堂而皇之地亲热地叫她雷蕾，“不过我有句话不知该不该说？”雷蕾答：“你说吧。”宋先说：“不是我要说你男朋友坏话，我就是觉得他太软了。一个软弱的人是没有资格谈爱情的。雷蕾，既然现在你家里不同意你们，你就趁这个机会跟他断了吧。这会是你最明智的选择。”雷蕾应道：“宋总，我劝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我跟我男朋友的事情我是不会放弃的。”宋先问：“我能知道是为什么吗？”雷蕾答道：“说了你也不会明白的。”
男人希望自己是女人的第一个男人，女人希望自己是男人的最后一个女人。这个道理宋先是明白的，雷蕾却不方便跟他说。



正文 08   调令

08 调令
自雷蕾泼了宋先一杯啤酒后，他再也没有出现过，两人恢复了平静的生活。这些日子里罗永浩与周信多次问刘国庆，他们的广告牌什么时候能批复下来，刘国庆总说你们再等等再等等。罗永浩与周信问他是不是哪里出了问题，刘国庆总说：“没问题，就是流程上慢一些，我会帮你们盯着这事的。”
这天雷蕾下班后应李时真之约去了一家火锅店。雷蕾问：“就两人啊？”李时真说：“我们两个很久没一起吃饭了，聊聊。”且吃且谈，李时真说：“我跟你说个事，西北分公司的总经理赵德要离职，过几天就会宣布。”雷蕾心里冒起个想法，问：“那怎么样？”李时真答：“有人走就要有人来，你说赵德走了，谁去接替他的位置好呢？”雷蕾问：“你的意思是想让我去？”李时真答：“你是我的人，我不让你去让谁去呀？”雷蕾沉默。李时真不解：“这是个好事，你怎么好像不太愿意的样子？”雷蕾傻笑一声，问：“你说赵德要走，消息可靠吗？”李时真答道：“当然可靠。我今天叫你出来，就是想跟你说，赵德走了，你上。”
雷蕾自然是不愿意再与罗永浩分开的，但升职总是个好事，哪能贸然拒绝。升职这事，光有能力不行，还得靠运气。上边的人屁股不挪，你下边的人要上去，那实在太难。这次西北公司缺人对雷蕾来说就是一个难得的机遇。机不可失，时不再来。于是她很淡然地与李时真说话，没表示出对此事的过分热心或冷漠。在形势不明朗的情况下，要保留选择权，这是一个很简单的道理。
雷蕾更愿意将这事看做她和罗永浩两个人的事。晚上临睡前，雷蕾把驻外之事跟罗永浩说了。罗永浩问：“你要去吗？”雷蕾回答说：“我觉得我们俩的事情是摆在第一位的，不管去不去，前提肯定是我们要在一起。要么我留下来陪你，要么你跟我去西安。”
罗永浩想了想，说：“我怎么能去？你说让我把这里的一切都扔下了跟你走，那太不现实了。再说了，你在西安还没准能够待多久呢。如果你搞得好的话也许还能待长点时间，搞不好的话可能半年一年就得回来。你让我跟着你跑来跑去啊？”
雷蕾知道，罗永浩没背景，没资金，没技术，要想创业不易，早把这轮与刘国庆的合作视为翻身之作，是不可能轻易放弃的，于是说道：“那这个问题就解决了。既然你不可能去西安，那么我留下来！”
次日早，雷蕾来找李时真，表明自己无意角逐西北公司总经理一职。她以为她不去，李时真会安排别人，岂料李时真?硬说道：“不行！你一定要去！你应该知道，有资格竞聘的，除了你就是华东、华南、华北几个分公司的副总经理。可他们不是我的人，所以你必须去！”
雷蕾只能哀求：“李总，我跟我男朋友好不容易才在一块儿，你能不让我去吗？”
李时真语气也软了下来：“雷蕾，你有想过我的处境吗？我这个副总不好当啊。我手下九个总监有七个不服我，有好几个当面就敢给我好看。也是，他们本来是坐北京的，坐上海的，坐广州的，本来就瞧不起我这个坐成都的。结果我上去了他们没上去，他们心里不好受。如果你不去，那上去的就是华东、华南、华北几家分公司的某个副总。这样一来的话，我这个副总裁就更不好当了。所以，你必须去，就算是为了我。好了，你回去再想想吧。”
晚上回去罗永浩问起，雷蕾把李时真的态度告知他。罗永浩说：“那你还是去吧。”雷蕾说：“可我舍不得你。”罗永浩应道：“我也不想跟你分开，可这不是没办法吗。你是李时真提拔起来的，他让你去你不去，他肯定觉得你背叛他，回头对付你。”雷蕾说：“他爱怎么对付怎么对付，我不怕他。他又开不了我。”
真要是敢逆李时真的意，没准会受到他的排挤，那就需要上头有人保她了。“顺我者昌，逆我者亡”，李时真向来如此，于是次日上班时，雷蕾来找孙长虹。雷蕾说：“李总说西北公司要增设一个总经理助理，他想让我过去。我想来问问老师的意见。”
孙长虹当她是来跑官的，当即表态支持：“既然李时真让你去，那你就去吧。”
“那会不会等赵德走了以后，公司再派一个总经理过去？”
“那是绝对不可能的。西北公司小，不可能长期一正一副，你去了就不会再派人去。”
“我有点担心西北公司不好带，三年换了四个总经理，加上赵德就是五个。我担心我过去能不能做好，这个风险有点大。”
雷蕾两度表达心中疑虑，以示她不想去不是不听指挥，而是因为此举实在太冒险。孙长虹笑笑，说：“雷蕾，说这话不像你的风格。你就去吧。你过去做总助，等赵德走了以后，你就是当家人了。只要业绩搞得好，肯定给你升总经理。这个机会很难得啊，从副总到总多少人一辈子都迈不过去。你说是不是？”
雷蕾只得掏出心底话来：“老师，我真的更希望继续留在总部。你知道我也快三十岁的人了，还这么漂来漂去真不太好，想嫁人都没人要。”
孙长虹问：“你真的不愿意去？”
雷蕾答：“对，我想继续留在总部。”
孙长虹点了根烟，思考了好一阵，说：“其实最近我都在想，如果离开市场部，你应该去哪儿。我给你说个事，你抓的几个传播方案，跟我们公司以往的风格不太一致，大老板可能不是很认同你的手法。”
孙长虹所说的“跟以往风格不一致”，实际上是说“跟以往的优秀不一致”，雷蕾听得出来。孙长虹又打开电脑文件，对她做的几个传播方案作了简ó点评，指出若干不足之处。雷蕾知道，她在市场部副总监这个位置上快要待不下去了。
孙长虹说：“做品牌跟搞销售不同，一个是艺术，一个是技术。你的性格可能做销售会更合适一些。现在既然有这么好的机会，你当然应该去。”
雷蕾点点头。
孙长虹又说：“西北公司不好带这不错，可对你来说却是一个很好的选择。”
雷蕾心中沉重，下班后早早回到家，希望找罗永浩诉说。可回家等了许久，罗永浩仍未回来，想给罗永浩电话，又怕他在跟朋友谈事情，自己电话一打，让他在朋友面前落一“妻管严”的笑柄，就按捺住没打。
到晚上十点多钟，罗永浩才回来，一身酒气。雷蕾上来递拖鞋给他，问：“怎么喝酒了？”过了十好几秒钟，罗永浩才懒洋洋地回答说：“烦，那就喝点吧。”雷蕾隐约有种不祥的预感。
终于，罗永浩说：“我们那个项目失败了。”雷蕾问：“怎么了？”罗永浩答：“今天我们跟刘国庆见面了。他说管我们这事的姚经理涉嫌贪污被上头调查，所以我们的广告牌一直批不下来。现在有人接替了姚经理的位置，但这个人跟刘国庆路数不对，把我们的方案给否了。”
雷蕾清楚，此次创业对罗永浩意义重大，这件事情将对他造成足够大的冲击，于是安慰他说：“没事，我们再找别的机会。我相信你的能力，总有一天你会成功的。你知道吗，我觉得你这人特有想法，有干劲，只不过缺少一个好机会。”
但她的安慰还是没能挡住罗永浩的自卑：“雷蕾，我们分手吧！”
十年感情，终于遭遇疑问！两人过去虽然也会吵ê，但都在可控范围之内。这是罗永浩第一次提出分手。雷蕾经营了十年的感情，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冲击。
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船破还遇打头风。她刚受到李时真的胁迫，接着被孙长虹的不利消息刺ì，现在又要面对罗永浩提分手，刹那间万念俱灰，萌生退意，心想：那就分吧，我去西安！但她很快调整了过来。她自信道行要比罗永浩高，说服他不是问题，于是迅速让自己平静下来，定下策略，说：“凭什么？”
罗永浩答：“因为我配不上你。其实我一直都觉得配不上你，而且你家里也不同意我们的事情，这么继续下去我们迟早都会分手的。我一直想跟你说，可又不忍心，也希望坚持下去事情能有改变。可现在我创业那事已经看不到希望了，你妈妈也不同意我们，现在又要作这么大的选择。我觉得，这就是一个最好的机会，趁这个机会，我们分手吧。”
雷蕾按捺住心里的悲伤，问道：“就这样啊？”她装作满不在乎，就是要证明罗永浩的理由不值一提。
罗永浩应道：“如果我们分手的话，可能对大家都有好处。你也可以痛痛快快地去西安。这怎么说也是个机会，要是做好了能升半级，一年少说也能多二十万吧。”
雷蕾笑问：“哦，还有吗？”
罗永浩说：“我觉得，我们都应该现实一点。人家说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如果我们真不适合待在一起，那我们还是分开吧。何况我们还没结婚，你也没必要为我付出那么多。”
雷蕾笑问：“还有吗？”
罗永浩答：“这么多理由，还不够吗？”
雷蕾是做销售的，每日里的工作就是跟各色人等谈判，于谈判之道熟悉得很。她早在入职培训的时候，听教官讲过一个案例，说是日本人和美国人谈判，开始的时候任美国人狂轰滥炸，把所有观点抛出，待到对方再无话可说时才发起反击，结果在谈判里大获全胜。今天她就让罗永浩把想法全说出来，这才驳斥他：“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理由！罗永浩，你说这些话也太不像男人了吧！你说你配不上我，那上学那会儿你怎么没觉得？你干吗来追我？现在你说配不上我，不就是因为我收入比你高点吗？你想过没有，我们两个人一起出来工作，一个发展得好，一个发展不好，是很正常的，这不能成为我们分手的理由。我问你，现在我挣得比你多，你就觉得配不上我，那要是换过来，你年薪三十万，我一个月拿三千，是不是你就该理直气壮地抛弃我了？”
罗永浩答：“那样的话，我不会抛弃你的。”
雷蕾应道：“那就对了，你不会抛弃我，我也不能放弃你。罗永浩，既然我们都出来工作，就要有一个念头，无论谁发展得好，谁发展不好，那都跟我们的感情无关。既然是感情，就不要跟钱扯在一块儿。”
罗永浩无语。
雷蕾续道：“什么叫夫妻？那就是有什么事情，咱们一起扛着。要是大难临头各自飞，那这夫妻做着还有什么意思？”
雷蕾起来与他面对面站着，手放到他腰间，语气轻柔下来说：“你知道吗，我特别喜欢西方人的结婚誓词。我愿意跟你结成夫妻，从今天开始，我们相互拥有，相互扶持，无论是好是坏，富裕或贫穷，疾病还是健康，都彼此相爱、珍惜，直到死亡。”
罗永浩沉默在对这段西方结婚誓词的思考里。雷蕾又说：“我知道你是个好人。你说跟我分手那都是为了我好，我非常感动，真的，有你这样的男朋友我觉得非常骄傲，我想跟你一辈子。”她换个语气，软语相求，“答应我，不要跟我说分手的事好吗？”
罗永浩被她骂一轮，驳斥一轮，被她引用的西方结婚誓词感动一轮，再被她软语相求，哪里还有抵挡的勇气，想了想，说：“好，我答应你。”
雷蕾说：“我们来举办个仪式吧。”罗永浩问：“什么仪式？”雷蕾说：“你抱着我。”罗永浩双手环抱雷蕾腰背，把她抱在怀里，两人脸颊相贴，更觉亲密。雷蕾说：“我要你发誓，说我们一辈子在一起。”罗永浩问：“发誓有用吗？”雷蕾说：“发誓不一定管用，可那样你会在跟我提分手的时候更加慎重。”罗永浩说：“好，我发誓，我发誓和你过一辈子。”
雷蕾顿觉放松下来，说：“老公你真好。我让你亲一下。”罗永浩亲她一口，雷蕾说：“不够，再亲我一下。”罗永浩又亲她，说：“你真烦人。”
好不容易说服罗永浩，雷蕾长舒了一口气。
既然选择对抗，那就要预备后路，于是雷蕾给在猎头公司做小头目的陈筱雅打电话约见面。次日夜晚两人在一家咖啡馆见面，姐妹情深一番后，雷蕾说：“最近我有换工作的打算，你有没有什么好介绍？”陈筱雅问：“你在那儿干得不是挺好的吗，怎么想走？”雷蕾答：“如果有更好的选择，我不介意换个地方。”
“雷蕾，能待着就待着吧，跳槽不是那么好玩的！”陈筱雅表明她是个负责任的朋友，“根据我们的统计，高管跳槽的成功率不到一半。像你这种情况，跳槽失败的可能就更高。为什么呢？这么多年你都在一家公司待着，从一开始就被这家公司的企业文化洗脑。你的行为方式、思考方式、做事方式都是符合你这家公司需要的，跳槽的话可能很难适应别家公司。那些跳槽成功的高管，早年很多都换过多家公司，他们跟你不一样。”
人活一张脸，陈筱雅怕雷蕾误会自己小看了她，补充说：“世界很复杂，我只看到很小的一片天空，所以我说的也未必正确，只能算是给你一点参考。”
雷蕾应道：“谢谢。其实，你说的这些我都考虑过。”
陈筱雅想了想，又劝说道：“其实你真不应该跳。跳槽如果工资不能涨50%的话，就没有意义。你再找的话怎么也得奔着五十万去。可这种工作不多，就算有，你可能也很难争取到。你这个市场部副总监是刚上来的，经验不算多，恐怕别人很难认同你的实力。”
雷蕾自然知道自己不可能拿到五十万的工作，说：“我胃口没有那么大，有三十万就行了。实在不行的话二十万也可以。”
“要价这么低，这么说你是在那里待不下去了让人赶走的？”陈筱雅为这个好姐妹担心起来，“你到底遇上什么事情？说给我听听，也许我能给你一个很好的建议。别忘了，我的工作就是帮助你们这些管理人才作职场规划的。”
于是雷蕾便将她市场部副总业务做得不好，又遇到西北分公司缺人的事说来。陈筱雅劝她有台阶赶紧下，雷蕾坚持说不想去，希望在这儿另外找份工作。陈筱雅问：“你这次拼死留在这儿，是为了罗永浩吗？”雷蕾点了点头，答道：“那怎么办？你让我跟他分手吗？”
“分不分手先不管，你总得先给自己找好路。”陈筱雅发表见解，“其实你现在的情况，最好就是去西安。干得好你升总经理，一年少说也能多个二十万吧。至于罗永浩，也没说你去了西安就得分手啊。你们真要是爱得要死要活、感天动地的，那他自然就会等着你。”雷蕾答：“不行的。你知道我妈不让我们继续，要是哪天我们真分开了，就没有等的勇气了，最后肯定是分手，所以我现在绝对不能够离开他。”
“像你这么痴情的人很少见了！”陈筱雅感叹，“可你也要明白，我们首先要为自己活着。”雷蕾想了想，回应道：“我只是觉得，感情生活是我们人生成功的一部分。既然他不肯跟我去西安，那么无论多艰难，这一次我都要留下来陪他！”
既然如此，陈筱雅只好说：“你把简历发到我邮箱，我帮你看看有没有什么好位置。”
次日下午陈筱雅给雷蕾带来了个好消息：她公司的一家竞争对手要在本市招一个销售经理，就是薪酬低点，六千元底薪加提成，问雷蕾是否愿意去。雷蕾说愿意。陈筱雅又问她，有没有跟公司签《竞业禁止协议》，雷蕾答没有。陈筱雅说，那我向他们推荐你。
因为是同行，雷蕾很快收到面试通知。周六上午，雷蕾去应聘，竟然遇着了老熟人——以前她在成都时这家公司的四川公司总经理何超群，一个四十岁出头的中年男人。何超群与雷蕾握手，说：“想不到会在这种场合见到你。”雷蕾不知遇着此人是喜是忧，只说：“何总你好。”
何超群说：“本来面试有个环节是考察应聘者的业务能力的，不过我看这一环节可以免了。以前在成都的时候我就是你的手下败将，我对你的业务能力非常放心。”
雷蕾感受到何超群的友好态度，放下心来，说：“何总过奖了。其实在成都的时候，我们两家也就是打个平手吧。哎，你怎么做起人力资源来了？”
何超群说：“你现在不也做起品牌来了吗？”
雷蕾笑笑，说：“是啊，我们都变了。”
何超群与雷蕾聊了半小时，没有普通面试的问答，只有老朋友的叙旧。他对雷蕾的能力是放心的。末了何超群说：“很好，我这关就算过了，我会向上边报告。下一次面试，将由我们公司的销售副总主持，面试时间我会另行通知你。”雷蕾答：“那我就等你的好消息了。”
有退路，就有底气。周一上班，李时真把雷蕾叫去办公室，问她考虑得怎么样了。雷蕾态度坚决地回应了他。李时真对她的不合作恼怒得很：“雷蕾，你既然进了这家公司，就要服从公司的决定。现在公司需要你，你就应该为公司作出贡献。”雷蕾应道：“李总，西安我是不可能去的。我也知道这样很不好，所以我已经委托猎头帮我找工作了。如果有需要的话，我现在去给你打一封辞职信。”
说到辞职信那就伤感情了。李时真也不能把人往绝处逼，那太没人情味，于是换了种语气来说话：“雷蕾，你还是去吧。我知道现在要你们分开可能会不好受，可是就因为难受就有理由拒绝这么好的机会吗？人生本来就是苦的，从生出来那天眼泪要陪伴我们一辈子。你说你不想跟男朋友分开，我明白，我也理解，不过我还是劝你去。三年前我去成都的时候，我的孩子才一岁，刚刚学会叫爸爸。我多想天天陪着他，看着他长大。可是我可以吗？如果我不去，我就失去了这个机会，我就永远拿那么点钱。谁给我孩子买大房子住，买好车开？所以我还是得去。我知道你一直不把我当好人，或许我真不是什么好人，不过我对我孩子的感情那是真的。我真的不想跟他分开，可是没有办法，我必须去。我要挣钱给他买最好的一切，只有这样我才能承担起我作为一个父亲的责任。你知道吗，我出发那天，离我儿子一周岁生日还有七天。我多么想陪他过完一岁生日再走。可是不行啊，我爱他我就必须走。那天我老婆抱着孩子送我到机场，我哭了。别不相信我这样的人也会流眼泪，我真的哭了，很伤心。”
雷蕾被他说得潸然泪下。她想起以前两次驻外时曾经经历的心理折磨。
李时真继续说：“可是伤心又有什么用，我还是必须去，因为爱他，所以离开他，必须离开他。雷蕾，我劝你不要起跳槽这种念头，能够比我们公司有前途的，全国算下来也没有几家。就算对你们两个人来说，最好的出路也是你去西安，把我们西北公司搞好，升职，加薪。你还记不记得，在成都的时候我们两个人联手，三年中销售增长了十二倍？现在我们再合作一次，我相信你能把西安那边搞好，再来一个奇迹。到时候我有一百个理由把你调回总部来。”
雷蕾擦了擦她湿润的眼睛，说：“李总，我情况跟你不一样。那是你儿子，无论你走到哪，他都是你儿子。可我跟他还没有结婚，我这么一走的话肯定得分。你知道吗，我跟他十年了，经历了那么多事情，我不想跟他断。无论怎么样，这一回我都要留在他身边！”
李时真想了想，又说：“虽然你一直不把我当朋友看，可我一直都是把你当朋友的。作为朋友，我劝你最好还是去。跟你说个事，现在我们公司正在跟一家风险投资商谈判，引入的资金是好几亿美元。你应该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雷蕾当然知道，这意味着公司很可能会在一两年内上市，这是风险投资退出的主要渠道。而每一家公司上市，伴随的是出现一大批富翁高管。以科技业为例，当年阿里巴巴B2B业务上市，造就百位千万富翁、千位百万富翁。
李时真继续说道：“你也知道我们大老板很豪爽，要是你去西安做好了，升上总经理，拿到市值五百万的股票估计问题不大。如果走势好的话，没准能涨到一千万呢。”
雷蕾心动了，仍然说：“可我怕我这一走，我们俩的感情就断了。”
李时真说：“那你留下来就幸福了？买房子三百万，孩子的教育一百万，你哪来的钱？没钱你拿什么幸福？你还是去吧，结婚可以再往后推一推，但这五百万股票一定要拿到手！”
雷蕾沉默。
李时真继续说道：“今天下午5点前，我要把去西安的人选报上去。从现在开始，你有七小时来考虑这件事情。雷蕾，我需要你，你也需要这个职位。真的。”
回到办公室，雷蕾反复思考，都觉得自己应该抓住这个机会。于是她给罗永浩打电话，征求他的许可。罗永浩很干脆地说：“那你就去吧，我尊重你的每一个选择。”
雷蕾来跟李时真汇报。李时真问：“你真决定了？不会反悔？”雷蕾答：“既然决定了，那就不反悔。”她既然决定去西安，那就要把这个机会争到手。于是离开李时真办公室后，便来找孙长虹。孙长虹问她：“你决定去西安了？”雷蕾答：“我觉得老师说得对，我的性格更适合做销售，去西安的话也能够更好地发挥自己。”孙长虹点了点头。
晚上回到家，蕾蕾跟罗永浩说了公司即将上市的利好消息，说她是为了两人幸福才答应去的。罗永浩知道她的深情，说：“你就放心地去吧，我等你回来。”雷蕾说：“不，我信不过你。我一走你肯定又去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想跟我分手。我还在这儿的时候你都敢跟我提分手，我不在你身边了哪还能保证得住？”
罗永浩问：“那你要我怎么样？”
雷蕾说：“所以有些事情我们就应该摊开来讲清楚。最近这段时间，我觉得你特别自卑。”
罗永浩说：“有吗？”
雷蕾说：“这次我回来工资涨了，我觉得你变得很自卑。可你要清楚，我们怎么样，跟收入是没有关系的。我们谈恋爱的时候，还在学校，都是花家里的钱，那时候我们谈了，那说明我们的感情根本就是跟钱没有关系的。无论以后你比我发展得好多少倍，还是我比你好多少，那都不是我们分开的理由。两个人出来打拼，一个人比另一个人发展得好，那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如果这就要分手的话，那爱情实在太不可靠了。罗永浩，我现在要的不仅仅是你不跟我分手，我还希望你不要自卑。别人怎么看不重要，他们跟我们有什么关系，是不是？我家里可能会希望我嫁个有钱有地位的人，你也不要看不起自己，觉得配不上我什么的。我们之间的事情只有我们能够决定，别人说什么我们都可以不去管他。”
罗永浩点头应道：“那我现在答应你，再也不自卑。”
按照程序，公司将于下周一举办竞聘会。雷蕾说：“我要参加竞聘，你帮我忙，想想工作计划怎么写，到时候说些什么，上头可能会问我什么问题。”罗永浩说：“你们公司的情况我又不了解，怎么帮？”雷蕾把若干电子文档发给他看，说：“你了解的并不比我少多少，肯定能帮上大忙的。为了我们儿子的尿布钱，帮帮忙吧。”罗永浩说：“OK，为了我们老罗家的香火，我帮你了。”雷蕾说：“去，我生的，那是我们老雷家的香火。”
两个人两台电脑，读资料，查资料，作规划，写方案，干得不亦乐乎。偶尔雷蕾回过头去看为爱情努力着的罗永浩，想到夫妻两人在为共同的目标奋斗着，心里觉得特暖和。
周一竞聘会如期进行，几家分公司的副总经理参加。雷蕾最后出场，向董事长、总裁、董事长助理、人力副总裁、销售副总裁组成的五人团进行一番演说，回答他们刁钻的问题。有李时真和孙长虹两座靠山的支持，雷蕾如愿以偿地获得最高分，并于次日收到公司的任命。接下来的几天里，雷蕾跟她的继任者做交接，工作并不繁重。于是她总是早早下班，回去给罗永浩做饭。她常年奔波在外，不是下饭店就是吃盒饭，最希望体验的就是平凡人家主妇的感觉，偷得浮生半日闲。
雷蕾心里还有牵挂。她知道罗永浩立场不坚定，待自己一走他自卑起来，定又想跟自己闹分手。她想着王美娟的工作是她帮忙解决的，让罗永浩记得欠她这个情，那以后想着跟她闹分手时便会多一重考虑。于是她说我要去西安了，把你弟弟、弟妹叫过来一起吃顿饭吧。次日雷蕾开车去郊区把罗永?夫妇接来，一家人快快乐乐地吃了一顿，然后把他们送了回去，顺便送了他们几样小东西，如MP3、保温杯。那都是她参加一些商业活动时收的小礼品。此外还有一个笔记本电脑，却是她自己花三千元买的。罗永?说：“你送我们这么贵的东西，我们怎么好要？”雷蕾说：“拿着吧，一家人不说两家话。”
尽管不情愿，但为人儿女，雷蕾还是把她去西安工作的消息告诉了父亲。父亲问她：“想不想去？要去多久？我这边可以帮你做些什么？”给她一个父亲的关怀。父亲又说：“年纪也大了，该退休了，准备过一两年结束生意，搬去你所在的城市。如果你结婚生孩子的话，我们就给你看孩子，培养接班人。”雷蕾说：“你也该退休了，以后多陪妈妈。我倒是不知道这次去西安能待多久，你还是先别操心外孙的事了，平日多陪陪妈妈。”
正如雷蕾所料，次日罗永浩上班时收到雷母的电话：“小罗，雷蕾要去西安工作了，你打算怎么办？”罗永浩回答：“我们准备先分开一段时间。”雷母说：“雷蕾第一次去厦门，去了两年多。第二次去成都，又去了两年多。这一次少说也得两三年吧？”罗永浩回答：“可能吧。”
雷母说：“你们就准备一直这样分着？”罗永浩答：“看看吧，也许过些时候我也会去西安。”雷母说：“也许就不会去了，是不是？”罗永浩答：“伯母，我跟雷蕾说好了，她走多久我等她多久。或者等机会成熟了，我就过去。我们不会长期这样分着的。”
雷母说：“我是做母亲的，当然希望我的孩子能够安安定定地生活，希望她早点找到好的归宿。你说你跟着去西安，我看不太现实吧？很多问题解决起来不能光靠感情，还得看实力。如果你们在一起困难太多，还是早点分开吧。雷蕾这回去西安，以后说不准公司就派她出国了。他们公司很快就搞国际化了，她被派出国去也很有可能，你说是吧？我看呢，你们还是早点分开吧。各自有各自的生活，雷蕾耽误了你这么多年，我不想她再继续耽误你。”
罗永浩说：“伯母，你的意见我会考虑的。”雷母说：“好，那你认真考虑考虑，回头我再给你电话？”罗永浩回应说：“伯母，你的意见我会认真考虑的。这是我跟雷蕾的事，我一定会把我跟雷蕾的感情放到第一位去考虑的。”
雷母说：“小罗你错了，这不可能是你们两个人之间的事情。从感情上来说，雷蕾是我的女儿，她选择跟谁过我不可能不过问。从法律上来说，我的女婿也会跟我间接地发生赡养义务的关系，说远一点可能还会有遗产的继承关系。你说这可能是你们两个人之间的事情吗？”罗永浩说：“伯母，你的意思我明白，让我再认真考虑一下好吗？”雷母说：“好，那你认真考虑吧，我挂了。”
晚上罗永浩一直在想：难道就这样一直下去？我们这段感情还有坚持的必要吗？翻来覆去睡不着，起来好几次。睡得晚醒得就晚，罗永浩起床后胡子没刮脸没洗，穿了衣服就冲了出去，总算在最后一分钟赶到公司，否则迟到要扣一百块钱。上司见他一副没睡够的样子，说：“年轻人该有年轻人的朝气，你怎么搞成这副样子？”罗永浩只得赔笑说：“昨晚加班加得晚了。”
来到座位上打开电脑，弹出的新闻窗口里一条标题刺ì了他——去年我市结婚十五万对，离婚五万对。罗永浩点开，是转载自某市日报的新闻。罗永浩一怔：那不是三对夫妻有一对要离婚？他的第一个反应是记者在瞎写。这些年记者的口碑不佳，为求新闻出彩不à炮制假新闻，如前些年就有电视台记者炮制“纸包子”的新闻。他打开搜索引擎，查找“结婚离婚比例”，最终确信了这一令人崩溃的事实。在大多数城市，离婚人数和结婚人数的比例在1∶4左右，特别高的甚至接近1∶2。那不就是每四对结婚的就有一对要离婚？
他们曾经深爱过，于是他们结婚，但最后他们还是选择了离婚。他们会离婚，我们会怎样？
罗永浩想到了与雷蕾的感情。两人虽说好了十年，但真正躺在一张床上，不过一两百天。严格意义上的同居也就是两个月而已，跟许多夫妻比起来，根本算不了什么。那些夫妻走过那么多岁月，结果还是去办理一纸离婚证书，那么我跟雷蕾的结局又会是什么？
他们之间有着太大的差距：雷蕾年薪三十万，如果顺利升为总经理那就是五十万，刨了税也还有三十万到手。而罗永浩一年到头不过六七万。如果将两人的性别掉转过来，那是再合适不过，可偏偏雷蕾是女的，而他是男的！
“即便我们坚持，我们结婚，最后我们也会不可避免地离婚！”罗永浩得到一个悲观的结论。
中午吃饭的时候，雷母的电话又打了进来。罗永浩听她絮絮叨叨说了一大通，说：“伯母你放心，我会和雷蕾分手的。”
晚上罗永浩回去，走到家门口，心里想：“如果我不提分手，以雷蕾的性格是永远也不会和我分手的，可这样下去对我对她都没有好处。那就让我来背抛弃对方这个罪名吧！”进了屋，见着雷蕾，却不忍心。明天下午雷蕾就要登机去西安了，在最后一夜里营造浪漫。事后罗永浩抱着雷蕾，心里想：“这是最后一次。”
次日下午罗永浩送雷蕾到机场，在安检处与她拥抱，亲吻后雷蕾说：“最多两年，我一定会回来的。你等着我。”罗永浩点了点头。雷蕾又说：“这次跟原来不一样。我当上一把手的话，经常会回总部出差开会什么的，没准一个月我们就能见一次。你就当小别胜新婚好不好？”罗永浩又点了点头。雷蕾伸出小指，说：“等着我。”罗永浩不想令她失望，伸出小指与她拉钩。雷蕾说：“一百年，不许变。”罗永浩说：“你进去吧。”雷蕾提行李去安检。
想着雷蕾该进候机大厅坐下了，罗永浩心想：结束吧。发ó信给她：“我们分手吧。”
刚才还好好的，怎么突然翻脸？雷蕾拨打罗永浩电话：“怎么了？”罗永浩说：“我们分手吧。”雷蕾一滴眼泪流下，坚?地撒娇着说：“老公，你不要我了？”罗永浩答说：“我们分手吧，这样对你、对我都好。”雷蕾问：“我妈妈她到底跟你说了什么？”罗永浩答：“不关你妈妈的事，是我想跟你分手。我们不合适，如果继续下去，对我们的伤害只会更大。”
雷蕾眼泪汩汩流下：“你刚刚答应过我的。你说会跟我一起坚持，怎么转眼之间你就变了？你让我觉得很心痛你知道吗？你在背叛我。说过的话，做出的承诺怎么可以不算数？”
“雷蕾，你听我说……”
“我不听！”
雷蕾把电话挂掉，坐在椅子上，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她眼里全世界最好的那个男人，罗永浩，竟然也会背叛承诺！哭到伤心处，登机时间到，雷蕾甚至没能好好地哭泣，就被迫走上离别路。上了飞机，坐在她旁边的年轻男士绅士地给她纸巾，雷蕾被打扰，怒道：“滚开！”那男人忙不迭地收起他的纸巾与绅士风度。
雷蕾哭过一轮，给罗永浩拨打电话，却听到“您拨打的电话无法接通”。或许他在地铁里信号不好，于是她改而给罗永浩写ó信。空姐过来，说：“小姐，请你关闭手机好吗？”雷蕾只顾写她的ó信。空姐又说：“小姐，请你关闭手机好吗？”雷蕾抬起头，满脸泪痕地望着那空姐，哀求说：“再给我一分钟时间，好吗？就一分钟。”她如此伤心，那空姐同是女人，也不愿意多为难她，说：“好的，请你使用完毕尽快关闭手机。”
雷蕾的眼泪滴在手机上，屏?里写着：“爱情是我们两个人的，我付出过，我就有权利。只要我不同意，你没资格单方面提出分手。只要我还想继续下去，你必须跟我一起坚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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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9 维系
飞机安全降落。雷蕾走至出口，有人来接，是西北分公司的司机崔志刚。他把雷蕾带至一处星级酒店，让她今夜暂且住此，明日租房。雷蕾躺在酒店床上，孤独与泪水相伴，收拾心情，给罗永浩打电话，让他上网陪自己聊天。很快罗永浩上网来，互相问些诸如“你什么时候到的”、“现在在哪”、“现在干吗呢”之类的无聊问题。两人存了许多隔阂，聊得索然无味。雷蕾说我困了，先休息。下得网来，心中更堵得慌。雷蕾这几年漂泊在外，不知道曾住过多少宾馆酒店，从没像这次这样觉得难受。
次日一早崔志刚接她去公司，见着西北分公司的总经理赵德。赵德说：“我已经向公司提出了辞呈，不出意外的话，过一个月我就走了。”雷蕾说：“听说了。”赵德说：“在这一个月里，我的主要工作就是跟你交接，实现完美过渡。从现在开始，公司的运作主要就靠你了。你有什么想法主张都可以大胆去做，我支持你。”雷蕾说：“别那么说，你是总经理，我是你的助理。”
下午崔志刚带雷蕾去看房，是一处离公司步行十分钟的精装修一居室，问雷蕾是否满意。房子不大，但装修得不错，家具电器也都是新的，雷蕾并无不满，同意下来。崔志刚跟房屋中介办理好租房的诸样手续，叫人来再打扫一番，雷蕾次日便住了进去。
晚上雷蕾上网，罗永浩问她工作怎么样，雷蕾便将赵德说的话转告他，说：“从现在开始，我就要带一个团队作战了，压力挺大的。”罗永浩安慰说：“第一次独当一面，你的困难我想象得到。”接着又发来一句话，“多放点心思在工作上吧。你一定可以的，我相信。”
看着这话，雷蕾有想法，觉得罗永浩暗示事业第一、爱情第二，两人分手。她命令自己不要往坏处想，收拾心情，说：“我想你，特别特别想你。”
罗永浩答说：“我也想你。”
雷蕾对着键盘，一个字也打不出来。
许久屏?上出来一句话：“你在西安如果找着合适的，可以考虑考虑。”
雷蕾感到一阵心疼：我对你的感情，难道你真的不知道吗？打字说：“我只要你。”
两人陷入沉默。
雷蕾郁闷不已，将QQ签名改为：“如果可以离婚，我们何必结合。如果可以分手，我们何必拥抱。”
晚上雷蕾翻来覆去睡不着，爬起来喝了一大杯果汁。夜深人静时人的思维特别清晰。她反省这几天跟罗永浩聊得清淡如水，不光是因为罗永浩萌生了分手的念头，也有自己失去勇气，没有努力去维持这段感情的成分在里边，心里想道：“分隔千里算什么？世界上还那么多网友见面、恋爱、结婚的。就算我们没恋爱过，我做网友把他勾过来不行吗？何况我们现在感情还在，我凭什么不可以！”
这天是周六，雷蕾拿个数码相机对着她居住的小区还有家里的陈设猛拍一通，给罗永浩发过去。幸亏两头网速都不错，几百张照片一个多小时就收完了。
罗永浩看了照片，说：“环境挺不错的。你在那儿住得舒服吗？”
“挺好的……我觉得西安这个城市特别适合居住。”
“嗯。”
“先说空气，西安的空气虽然也不怎么样，但比我们那儿好得多。还有……”
“还有什么？”
“还有人文环境。西安怎么说也是千年古都，这儿的文化氛围特别好，特厚重。”
“我相信。”
“还有就是这儿的人挺不错的。”
“怎么不错？”
“民风淳朴啊。我觉得内陆的省份都有一个特点，就是民风特别淳朴，让人觉得特亲切。不像北上广深那样被市场经济搞坏了，一个个长的都是铜钱儿眼，看见谁都想捞一把好处。跟他们打交道就一个字：累。我真觉得这儿的人特别好，你来了就知道了。”
“呵呵。”
“还有就是西安的帅哥美女特别多！哪天我到街上拍几个美女，给你饱饱眼福。”
“是不是呀？”
“这还用怀疑？米脂的婆娘绥德的汉，你没听说过吗？貂蝉就是陕西米脂人。”
“哇塞，原来貂蝉是米脂人，想不到啊想不到。米脂又能出四大美女，又能出大顺皇帝李自成，真了不起！”
“想不想来西安看看啊？本姑娘请你吃羊肉泡馍哦。”
“羊肉泡馍？口水ing。”
聊到后来，雷蕾让罗永浩放假时来西安玩儿，罗永浩说恐怕得到国庆长假才能过去。以前雷蕾驻厦门和成都的时候，每逢五一、国庆黄金周，罗永浩都会过去。雷蕾自然也陪他去看厦门和成都附近的旅游景点。他们离久再聚，爱得更投入。厦门、成都附近的山山水水，留下了他们许多愉快美好的回忆。两人聊得欢乐里充满感情，雷蕾甚是满意，下线之前把QQ签名改成：“如果有距离，我们拉近；如果有隔阂，我们消除；如果有陌生，我们熟悉！”
次日雷蕾有了ì情，去超市买了锅碗瓢盆，买了很多菜，亲自下厨做得小菜若干，盘子碟子把餐桌摆得满满的。然后打电话给罗永浩，跟他视频聊天。罗永浩惊呼：“老婆，咋做那么多菜，你吃得了吗？”
雷蕾说：“吃得完吃不完不要紧，关键是要开心。”
“看你样子够开心的。”
“那是当然。本姑娘做菜不是为了吃，就是想得瑟得瑟我天下无双的厨艺。说真的，要是长期不做菜，我还真怕以前学的都得忘了。”
“怎么会忘呢？我觉得做菜这事学会了就忘不了，就好像骑车、游泳，就算失忆了，这本事也不会忘。”
“真的？”
“我猜的。”
与罗永浩聊得甚是欢快。这证实了雷蕾的猜想：一定要找些事情来做，用欢快的生活来充实两人的恋爱。否则两个人在屏?两头，光说“我爱你”、“我想你”多乏味。没有现实的快乐支撑，不能证明“我们在一起是快乐的”，一万遍“我爱你”也会软弱无力，显得虚假。
雷蕾又问：“今晚你吃什么了？”
“还没吃呢。懒得出去了，吃两包泡面算了。”
“吃泡面怎么行，一点儿营养都没有！你等着！”
“等着？干吗？”
“嘿嘿，你猜。”
雷蕾给罗永浩所住小区附近的一家馆子打电话，给他订了两个菜一份饭送上门，回头在网上跟罗永浩说：“我刚打电话给你订了两个菜，十五分钟后送到，准备二十八块钱。”
“I服了you。”罗永浩惊叹道，“打长途电话订餐这事你也做得出。”
“呵呵，我不忍心看你吃泡面。你别一个人就吃得太随便了，要好好对待自己。没有你的日子里，我会更加珍惜自己。没有我的岁月里，你要保重你自己。”
这是歌手齐秦的经典老歌《大约在冬季》中的两句歌词。看见这话，罗永浩心里浮现了这首写尽离别情意的歌曲：
轻轻的我将离开你，请将眼角的泪拭去。漫漫长夜里，未来日子里，亲爱的你别为我哭泣。前方的路虽然太凄迷，请在笑容里为我祝福。虽然迎着风，虽然下着雨，我在风雨之中念着你。
没有你的日子里，我会更加珍惜自己。没有我的岁月里，你要保重你自己。你问我何时归故里，我也轻声地问自己。不是在此时，不知在何时，我想大约会是在冬季。
罗永浩曾经无比熟悉这首歌，当时只是觉得这歌好听易唱，但并无太大感触。现在雷蕾提起，才惊觉这歌写得实在太好，写透了分离男女的情爱与心志。于是他打开QQ音乐，找了这歌来听。从QQ状态，雷蕾知道他也在听这歌，就在QQ上说：“老公，虽然我们分隔千里万里，但只要我们深爱对方，无论多遥远的距离都不可怕。对吗？”
罗永浩答：“对。无论多遥远，也阻挡不了我们的爱。”
雷蕾又说：“老公，让我们一起承诺：没有你在身边，我要善待自己，善待我们的感情，好不好？”
罗永浩回话说：“没有你在身边，我要善待自己，善待我们的感情！”
“你真好！我决定让你亲一下！”
过几天，雷蕾去逛西安的商业街，拍了许多照片，又买了许多西安的土特产，如蓝田玉雕、西安刺绣、陕北大红枣等，叫快递寄出去。晚上跟罗永浩聊天，发给他看西安风情的照片，说：“我给你快递了些东西，记得查收。”
雷蕾又说：“还记得上回咱们逛街看见的那条裙子吗？我本来想买的，结果没买，我现在后悔死了。”
罗永浩问：“你想怎么样？”
“你哪天有空去看看，要还有的话，买一条快递给我好吗？”
“就一条裙子，至于吗？还让我这儿买了，千里万里地快递给你。难道西安那么大个城市，还没有让你看得上的裙子不成？”
“人家就是喜欢那款式嘛。你到底答应不答应？”
“我答应，答应，答应，答应。你想要什么我都答应。”
“老公，你真好，我爱死你了。让你亲一下！”
其实那条裙子雷蕾并不十分喜欢，所以没买。她今天缠着罗永浩给她去找那条裙子，只是想要他为她做点事情，押着他为这段感情努力。次日晚上上网，罗永浩说他把那条裙子找到了，明天就寄给她。雷蕾大喜，当即给他打电话。罗永浩接听，说：“有什么话网上说，打电话多贵啊。”雷蕾说：“你对我这么好，我想亲口告诉你，我爱你。”
与罗永浩关系日好，雷蕾觉得放松下来。这天下班以后，她来到附近一家健身中心。自从驻厦门开始，她养成了练跆拳道的习惯。在世人眼中，美女销售与财色交易、美女下属与潜规则容易搅和在一起。她可以洁身自好，但不能保证男人个个都是君子。
办理跆拳道培训手续之时，雷蕾ü见旁边一个易拉宝，做的是瑜伽广告。雷蕾说：“不好意思，跆拳道班我不报了。”头上再不会有李时真那样的上司，练跆拳道是为了谁？办手续的小姑娘担心失去生意，忙辩解说：“现在我们的跆拳道班学费打七折……”雷蕾说：“我想改报你们的瑜伽班。”小姑娘回复笑脸，痛痛快快给她办报瑜伽班的手续。
晚上上网，雷蕾告诉罗永浩她要练瑜伽，罗永浩说好。雷蕾又说：“我们一起锻炼身体好不好？我练瑜伽，你有空可以出去跑跑步打打球什么的。别让我下回再见到你的时候，你小肚子长起来了哦。”罗永浩说：“好，我一定锻炼，决不长小肚子。”雷蕾说：“我刚在网上给你订了一个臂力器。你要是不想出去，在家里也可以锻炼。”
转眼间雷蕾到西安已经半个月了。赵德为人不错，不像普通的前辈应付式地跟人交接工作，而是倾力传授。雷蕾虽然学识、能力都不错，但向来都是给人打下手，未曾独当一面带团队作战。有赵德的引导，工作很快就上了手。
赵德离职日近，这天跟雷蕾聊起西北分公司存在的问题：“我们西北分公司最大的问题，我觉得是士气的问题。你说一帮做销售的人，没有士气怎么行？”雷蕾问：“那我应该怎么做？”赵德说：“这也是我一直头痛的。我接手以来，一直都在想办法提升团队的士气。”雷蕾说：“那在这方面你肯定有很多宝贵经验吧？”赵德说：“人跟人不一样，你的方法我用不了，我的方法你也不适用，所以我不能给你什么好的建议，只能够提醒你团队存在的问题。至于怎么去解决，还得靠你自己想办法。”
回头雷蕾与下属交谈，调查赵德所说的士气问题，并做了个方案，征询赵德的意见。赵德依旧说全力支持她。然后雷蕾把崔志刚找来，让他去弄部摄像机回来，准备周末时给西安的部属开个会，把她的演讲拍下来刻成光盘，给包括在乌鲁木齐、兰州、西宁、银川办事处的员工每人一张，让他们可以反复地看，不断地给他们鼓劲儿。
周六几十人齐聚会议室，听雷蕾讲演。雷蕾开场说她来此已经将近一个月，一直很想跟大家作个交流，所以今天坐到一起跟大家聊聊。众人都知道公司有“开会不占用上班时间”的规矩，对雷蕾倒也没有太大不满。
雷蕾演讲说：“在座有很多男同事，也有不少人年纪比我大，可是现在坐在这儿讲话的，是我，雷蕾，二十九岁，女孩子。我想先问你们一句：你们觉得脸红吗？觉得羞耻吗？”
众人从没有听过如此不礼貌的发言，心头不免有点恼怒。几个比雷蕾年纪大的男员工愤怒之后，低下头去。一个二十九岁的女孩子当了他们的老大，这是无可改变的事实。
雷蕾说：“我不是来羞辱你们的，也不是来显摆的，我只想告诉你们，为什么今天坐在这儿的是我，我是怎么坐到这个位置上的。七年前，我刚进公司的时候就参加了新员工培训。我们的教官对我们二十几个女孩子说：‘商场上没有男人和女人之分，只分会挣钱的和不会挣钱的人。别人不会因为你是女孩子就让着你！既然入了职场，你就要把你自己当做一个男人，像个男人那样去拼搏。那男人要怎么拼搏？是?悍！肩负着养活妻儿的责任，能退缩吗？不，要?悍！’这么多年以来，我一直记着教官给我们说的话，用最?悍的态度去做好我销售的工作。我敢说，我做销售员，做销售主管、销售经理的时候，我的业绩都是最棒的！这个教官是谁，他就是现在我们总公司的董事长助理孙长虹孙总。他今年也不过就是四十二岁！”
接着雷蕾给大家讲了个广为流传的故事：法国皇帝拿破仑小时候跟高年级的学生打ê，这个长大后也只有一米六的小个子自然被人揍得鼻青脸肿。可下课后他又去找人打ê，又被揍得鼻青脸肿。当他第三次前去挑战时，对方说你还没被揍怕吗？拿破仑说，你必须给我道歉，否则我天天来，直到把你打趴为止。对方害怕了，终于说对不起。
雷蕾渐说渐广，说到了大家都面临的生存压力问题：“因为没有房子，我家里一直不同意我跟我男朋友结婚。我妈还给我男朋友打电话，让他跟我分手。我男朋友退缩了，他说雷蕾，我们分手吧，我们是不可能的，继续下去我们只会受到更大的伤害。我哭着跟他说，我们爱了十年，难道就这样被别人的一句话打败吗？不，我们不要断，我们要爱下去。别人认为我们不会幸福，那我们就努力幸福给他们看！我们爱了十年，经历了那么多风雨，我们要做一辈子的夫妻。”
“我们爱了十年，不能够就这样算了。没有房子怎么办？我们挣钱买。生不起孩子怎么办？我们挣钱生！我要努力，我要?悍！如果今天我退缩了，我这辈子都是一个软弱的人，我这辈子都没资格谈幸福！实话跟你们说，公司要我来西安的时候，我刚刚从成都回去跟男朋友在一起，我真的舍不得。可是没有办法，没了这份工作，我找不到更好的平台，没有地方给我发挥。我只能来！如果我丢了这份工作，以后拿什么来买房？拿什么来养我将来的孩子？我是哭着过来的……”
雷蕾毕竟是个女孩子，讲到与罗永浩婚事的一波三折，说着说着流下了泪，呜咽着。在座诸人都面临着买房、结婚、育儿、养老等一个又一个现实问题，感同身受，很多也都跟着流泪。一场关于“?悍”的会议，却牵动了他们最脆弱的神经，变成了一场大哭会。
“擦干眼泪，我依然?悍！”
拿纸巾擦干泪水，雷蕾眼光扫过在场每一个人，扬起拳头说：“我要带领你们，带领我们西北分公司，作出最好的业绩。为我们的房子，为我们的幸福，奋斗，?悍地奋斗！”
掌声。
会后一个女员工说：“雷总，你讲得太好了。光盘刻好以后能不能多给我一张，我想给我哥哥送一张。他现在干什么事情都特没有勇气，很需要有个人鼓励他。”
雷蕾答：“公司不能承担这个费用。不过你拿到光盘以后，可以自己拿刻录机复制一张。刻录机会使吧？不会的话找人教你。以后凡事先想想自己能不能解决，实在不能解决再往上提要求，好吗？”顿了顿说：“我也会自己买张刻录盘，刻一张给我男朋友。”
数日后罗永浩收到雷蕾的光盘，在网上跟雷蕾说：“你的勇气让我惭愧。”雷蕾说：“这么多年我都驻外，你也为我付出了太多太多。”罗永浩说：“我觉得自己欠你一个道歉，我不该跟你提分手的。”雷蕾答：“过去的事情就不说了。从今以后，我们一起为我们的将来努力，好吗？”“好，我们一起努力。”
仅仅靠爱情是不能长期维持下去的，得想办法生活在一起。雷蕾反复地想，都觉得她要作出成绩，调回总部去，怎么也要两年时间。现在两人都到了迫切的年纪，加上有母亲的阻挠，只怕等不到两年，他们的感情就淡了，散了。
雷蕾有空便四处转转，拍照片。可以是风景名胜，可以是街头场景，可以是人间喜怒哀乐，收入镜头，给罗永浩发过去，让他看西安的风土人情，熟悉这个城市，让这个城市深入他的脑海。
雷蕾还写了简历投给几家她觉得还不错的公司，应聘创意策划、广告文案一类的岗位，那正是罗永浩现在做的。她也收到é请前去面试，最直观地感受西安同类企业的档次、规模及同类岗位的职业要求。雷蕾虽是销售出身，但做到分公司总经理自然一通百通，小小策划文案手到擒来。对方愿意吸纳她，出两千五百元的薪水，只及现在罗永浩收入的一半。西北经济落后，薪水也不高。
回头雷蕾问罗永浩：“你有没有想过来西安工作？”
罗永浩答：“没想过。”
“那你现在开始想。”
“我觉得换一个城市生活挺不容易的，一切都要重新开始。再说了，现在工作不好找，西安经济落后，恐怕更难。没听说过吗，现在对自己最好的做法是不要失业，不要跳槽，不要创业。”
“你翻哪年的老皇历呢？‘不要失业，不要跳槽，不要创业’是那年金融危机的时候说的。”
“人家西安的企业也优先考虑接收当地人吧。我一个外地人跑过去，不熟悉当地风气，没有人脉就不说了，我连人家方言都听不懂，跟人交流都困难，怎么能做好工作？人家怎么愿意要我？”
“找工作的事情你不用担心。前些天我去几家公司应聘了，文案策划岗位，就是把你的简历改成我的名字。我一个外行都可以让他们录用我，你当然更加没问题。你要是怕不熟悉西安，我可以把你塞进我们公司，先过渡一下。”
话说到此打住，雷蕾转而跟他聊起快乐话题。她不可能把他完全说服，得靠他自己想明白。下了网罗永浩不住地想这问题，作不了决定。
次日周信给他电话，说一起聚聚。自罗永浩搬家后，两人再没见过。在一家便宜馆子见着周信，上来就是两大杯啤酒。周信说明来意：“前几天阿贵找我了，”阿贵是他们大学同学，“他说他有一项目，自己做不来，想拉我下水。还让我帮忙问问谁有兴趣，咱们一块儿干。”
罗永浩问：“什么项目？”
“是一个加盟项目，这儿有项目介绍，你看看。”周信递给罗永浩一个文件，“我想过了，这个项目做好了也挣不了多少，可是风险小，想做砸还不容易。我觉得干这个划得来，挣得虽然不多，但好歹是我们自己的事业啊。”
待罗永浩翻看了项目介绍，周信说：“咱们现在缺什么？不是缺钱，就缺当老板的本事。这个项目风险小，拿来练手最合适了。等咱也学会了怎么当老板，嘿嘿，那就是财源滚滚来了。”
罗永浩想了想，说：“雷蕾去了西安，想让我也过去。这个项目我怕帮不上什么忙了。”
“什么，你要去西安？”周信诧异，“你在这儿好好的，去西安干吗？”
“我们总不能年年都这样分着吧，迟早都要在一起的，不如趁现在我这边没什么牵挂赶紧过去。”
“老罗啊老罗，你也真是的。”周信摇摇头，招呼喝酒吃肉。
又是两杯下肚，罗永浩问：“你的意思，我不该去吗？”
“那还用问！”周信说，“我都不知道你怎么想的。这儿好好的你不待着，去西安干吗？那大西北能有前途吗？人家西安人还老想着来北上广深呢！你说大西北有什么？啥都没有就有西北风！”
接着周信给罗永浩讲解这项目的风险与收益，极力煽动罗永浩跟他们一块儿干。
过两天晚上，周信跟阿贵一起到罗永浩住处，带着熟食和啤酒。阿贵是他们同学里结婚算早的，早几年一不小心让一女孩怀孕，奉í成婚，被饭碗与孩子的屎尿片压得喘不过气来，长得远比罗永浩与周信沧桑。同学见面，先喝了一顿酒。
罗永浩说：“我还在想要不要去西安，这个项目我不太想做。”
阿贵劝道：“去西安干吗？结婚生娃啊？哥哥我是过来人，我就实话跟你说，没钱没事业最好别结婚。我就是一个反面教材。这几年我为了我们家孩子错过多少机会你知道吗？咱们男人，就得先想着挣钱！”
“就算你不想做这项目你也别去西安。”周信加进来说，“你要是去西安，你这辈子就毁了。俗话说，机会留给有准备的人。准备是什么？人脉啊！我们人脉都在这儿，没准哪天好事就砸我们头上了，是吧？你再想想刘国庆那事儿，要不是他们姚经理让人给逮了，我们那广告公司不就开起来了吗？你说你去了西安，哪来的机会？”
“人生能得几回搏？罗永浩，趁我们现在年轻，还失败得起，赶紧把该做的事情给做了。现在要不做的话，以后铁定要后悔！”
“老罗你想想，我们三个人能力、性格、人脉这些都是互补的，我们三个人一块干事业肯定能成。回头等你挣钱了，开奔驰宝马去把雷蕾娶回来，多风光啊！”
周信与阿贵轮番轰炸，罗永浩心头更加纠结。
三人且说且喝，竟喝掉一箱的啤酒。阿贵家有孩子，先行回去。
罗永浩说：“去西安也没那么坏吧？你别为了让我跟你们一块儿干，就什么都说。要是当我是兄弟，你就跟我说真的。我到底该不该去西安？”
“真的不能去！”周信斩钉截铁地答道，“你说你去西安人生地不熟的，能找什么好工作？一个月撑死两千块钱。要是运气差点连工作都找不着。到时候你找不着工作，还让雷蕾养你啊？你说你一大老爷们儿，让女人养算什么，丢人不丢人啊？”
“找不着工作那不至于，我干这行这么多年，还能找不到口饭吃？”
“老罗，雷蕾对你那是没得说的，可是她家里不喜欢你啊，你们没准最后就走不到一块儿去。现在你们公司一年给你六七万，不算多也不算少吧？你现在要是去西安，到时候结不成婚灰溜溜地回来，你还得从头开始打拼。你这么去西安，人生的风险太大了！”
“那我们总不能老这么等着吧？过年我不是带雷蕾回家吗，家里希望我早点结婚。我爸老给我打电话，问我什么时候跟雷蕾去登记。”
“你还管那么多？”周信说，“我跟你说说人生风险这个事。雷蕾年收入那么高，长得又漂亮，不怕没人要。你呢，年收入六七万，要钱没钱，要身份没身份，你的抗风险能力比她要小得多。所以凡事你得先为自己考虑。西安没前途，坚决不能去！你说雷蕾爱你，那就让她等着吧，咱们剩男还怕等不过剩女？你要是真去了，结果过不了丈母娘那关，你说你损失多大？”
罗永浩沉默了。
周信又说：“哎，老罗，你老想着去西安，是不是寂寞难耐？要是为了这个，你有空就放松放松，做兄弟的保证帮你瞒着。哪天雷蕾要查起来，你就说你喝?了睡我那儿。”
“说什么呢？醉了吧？”
又到周六，雷蕾出外玩耍，回来发给罗永浩许多照片。说来西安旅游真划算，“像这么大碗羊肉泡馍，里边全是肉，才五块钱。”“这种糕点，两块钱一斤，特别值。”雷蕾说：“国庆节过来玩吧。本姑娘带你玩遍西安哦！”罗永浩答：“我一定过去。”他作下决定：国庆节过去看看那边的环境，如果适合发展便在那儿定居。
次日雷蕾又发了许多照片给罗永浩。这回拍的是她住处附近的一家幼儿园。看着孩子们天真无邪的笑脸，罗永浩不禁起了点儿生育冲动。雷蕾说：“这儿的幼儿园特别便宜，不像我们那儿一个月得一两千。西安虽然是大城市，但生活成本算挺低的，比北上广深都要低很多。”
“是啊，内陆省份经济跟沿海没法比。”
“论挣钱是北上广深好，可要说生活，还是二线城市好。怪不得，现在人都说要逃离北上广深。”
两人边聊边发照片。雷蕾说马上给他发的这张，小女孩长得特漂亮。罗永浩接过来看，那小女孩白嫩欲滴，扎两条羊角辫子，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要多漂亮有多漂亮。
“小女孩真可爱，我想要个女儿！你家里会不会重男轻女，非要我生个男孩？”
“那不会。”
“现在房价没谱，要在北上广深，想买房生孩子太难了。要是来西安的话，买房、生孩子一切都不成问题。我们可以买个三室一厅的，到时候还可以把你爸妈接过来。”
雷蕾给了罗永浩好大一个诱惑。建功立业只属于少数人，对于大多数人来说，人生一辈子就是娶妻生娃，在家庭的温暖里度过一生。罗永浩回头想道：“如果我去西安，以我们两人的存款和收入，幸福家庭唾手可得，我为什么不过去？我坚持在这城市里到底是为了什么？”
尽管有此想法，可换个城市生活毕竟牵涉太多，不是可以随便作的决定。雷蕾见他在来与不来之间摇摆着，没有逼他太紧，只是用照片多描述他们未来在西安的幸福生活。她觉得这不仅仅是一种策略，更是尊重他的决定。
赵德即将离职。雷蕾给李时真打了个电话，确定在赵德离职后ó期内总部不会派人来出任总经理，她这个“总经理助理”很长一段时间内都会是西北公司的一把手。只要干得好就能升，工资也会涨，若公司上市分股票的话，她能分得更多。雷蕾对前途充满信心。午饭后来到一家地产中介，驻足看中介贴出来的房源介绍。一个头喷发胶、颈缠领带、精神抖擞仿似打了鸡血的中介小青年上来：“姐，看房子？”
“嗯，”雷蕾问他，“现在房价怎么样？”
“你是要看什么价位、多大面积的？我给你推荐推荐。”
“我想找个一百平方米左右的三居室，新点的，最好离市区别太远。”
小青年热情地将雷蕾迎进店里，端茶倒水，让雷蕾看电脑里的房子实景图片。雷蕾着急买房，见一房子不错，问：“现在可以看房吗？”小青年答：“可以，你确定现在看房吗？”雷蕾答是的。小青年便让雷蕾签一看房协议，然后带雷蕾出门，上了一辆破车。这中介公司有专车与司机，陪同经纪人与客户看房。
汽车出了城向东，雷蕾不禁有些担心。坐在两个五大三粗的陌生男人车上，总归不是件很安全的事情。汽车驶进东二环外一个新建的高层住宅小区停下，下车来小青年介绍说：“这些都是新楼，房龄只有三年。”雷蕾挺满意，毕竟是新规划的小区，布局合理，整洁干净，住户都属高收入阶层，楼下停着许多十万元左右的经济适用型轿车。跟这样有点档次又欺负不了自己的人做邻居住着舒服。更关键的是，中介给的报价只有每平方米六千五百元，同等地段、同等房龄若在北上广深，那都是两万元级别。
看的房子是毛坯房，炒房客将房子买下后，坐等升值。看着裸露的水泥，感觉上就是比带装修的舒服，毕竟没有人住过，是彻头彻ú地属于自己的。房子布局也不错，采光好，两大一小三个房间，主人房还带卫浴。房子在十二楼，俯视脚底万千世界，自豪之感油然而生。
雷蕾心想就是这儿了，以后我跟罗永浩生活在这里，生个漂亮可爱的小女孩，或者调皮淘气的小男孩，把罗永浩的父母或者我的父母接过来，一家人其乐融融地生活。这儿放一张沙发，买个42英寸的大液晶电视；这儿摆张婴儿床……“姐，合适吗？”
雷蕾回过神来，说：“你们就会漫天要价。我都问过了，这一带的二手房就很少有超过六千元的。”
小青年赔笑说：“姐，我跟你说，这个价是房主定的，人家说了不二价，低于这个价人家不卖。你说的那个不超过六千元，那是三个月以前。现在六千五你能买这房子那算是捡了便宜……”
接着小青年跟雷蕾“分析”了一通西安的地产走势，说房价还要涨，升值空间巨大，劝她赶紧订下。谈到按揭，小青年手指飞快地按计算器，说你首付三成加上契税是二十万，十年按揭每月只需还五千元。
家就在眼前，幸福就在眼前！
若是单身雷蕾就订下了，但她要维护罗永浩家长的尊严，说回头再看看。问小青年要了这房子的户型图，拍了些照片，结束看房。小青年问要不要把她带回去，雷蕾谢绝，然后徒步走回去，一路上拿相机对着小区、街景拍个不停，走了两个多小时回去，竟不觉得累。雷蕾上网来跟罗永浩说：“今天我去看了个二手房，感觉挺不错的，你瞧瞧合适吗？”接着她把户型图和小区、街景的照片发给罗永浩。
“这房子挺好的，小区也不错。”
“那我们就买这个房子了？”
“买吧，只要你喜欢就好。”
“家是你跟我的，我想听你亲口说一句，你喜欢这个房子，那样我才买得放心。”
沉默。
许久罗永浩才说：“我还在想，我真的要去西安吗？”
打了这句话，罗永浩点了一根烟。如果去西安的话，住雷蕾买的房子，干雷蕾介绍的工作，那成什么样子？一个七尺男儿，难道要仰仗女人的鼻息过活吗？进一步说，他跟雷蕾最后能不能走到一起，那实在是难说得很。这个险，太大了。
“老公，我需要你！你知道吗，每天我一个人走夜路回家，心里不知道有多怕。有时候半夜醒来，黑漆漆的，多想有你在我身边。”雷蕾说，想ì起他男人的责任感。一直以来雷蕾都在跟他心里的自卑周旋，什么都能说就是不能说“你不要自卑”。
“要是你能调回来就好了。”
“为了我，你来西安好吗？”
“这个问题，让我再考虑考虑吧。”
“爱情总要有人付出，或者我留在你身边，或者你过来。我知道，你愿意为我们的感情付出的，对吗？”
沉默。
雷蕾想了想，改而说道：“房价太高了，逃离北上广深是潮流。留在那儿的话，就算我们结了婚生了孩子，我们也同样会计划去二线城市的。现在我驻西安，你跟着过来不是正好吗？”
还是沉默。
罗永浩为什么下不了决心？雷蕾想了想，决定换种说法：“还记得吗，我说过我妈不让我们结婚，是怕我们不幸福。我们就是要幸福给她看。只要她看到我们幸福，她自然就同意我们了。我们买了房子，安居乐业幸福生活，难道妈妈还会拆散我们不成？”
依旧沉默。
雷蕾知道这个话题太沉重，不愿意再逼他，转而跟他说轻松话题。培养了好一会儿感情，雷蕾说：“今天下午我出去看房子，落下了工作，现在我得加班了。”罗永浩说：“那你忙吧，不打扰了，我也有点工作没做完要加班。”雷蕾说：“那就让我们一起为咱俩的将来努力吧！”作为一个乐观上进者，她喜欢用鼓舞人心的话语结束交谈。
退出QQ，雷蕾琢磨了好大一会儿，作下决定：“买！房子还没有到手，怎么说都是虚空画出来的饼，其不确定性足以让人望而却步。要说服罗永浩，得先把房子买到手再说！”



正文 10   断发

10 断发
次日下午雷蕾把司机崔志刚叫上，让他陪着去看房子。昨天她坐在两个陌生男人的车上时，心忧不已。她练的跆拳道防得了君子防不了小人，人家真要对她使坏那可真糟糕了。
今天雷蕾另找了家中介，看了两处二手房，感觉都不如先前那处好。她决定下来，跟那小青年联系，然后是与房主见面，签合同，办按揭。进展顺利，预计一个月后房产证能到手。
告之此事，问罗永浩喜欢什么风格的装修，罗永浩说只要她喜欢就行。雷蕾说那她就自己拿主意了，回头找了家装修公司，挑了个中性风格，让他们抓紧进度，国庆黄金周前竣工。
这段日子里，雷蕾再没有提起过让罗永浩来西安的话题，只是不断地用照片直播房子的装修进度。她寄望于国庆节罗永浩过来，感受这个温暖的家，喜欢它，珍惜它，自觉自愿地留下来，而不是因为她的乞求或说服。
这天罗永?来访，说他今天已经办好入职手续进雷蕾的公司了。原来雷蕾去西安之后，跟李时真说了罗永?的事情。李时真一个堂堂副总裁，要塞个司机进来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哪怕罗永?刚拿到车本没多久，驾驶经验严重不足。
送走弟弟后，罗永浩心中交战。“难道我真要舍弃这里的一切，去住女人买的房子，干老婆介绍的工作，吃软饭？”“不说感情，说恩情，我也该为雷蕾做点事情。”交战一番，后者战胜前者。毕竟若不是雷蕾，他弟弟、弟媳妇遭遇会差得多。
他怕自己再生出退缩的念头，便逞一时之勇，上网来对雷蕾说：“我决定了，去西安。我要跟你一起生活！”
“真的？”雷蕾收获意外之喜，“老公你真好！”
这晚上两人对着户型图，大谈了一通家具话题。罗永浩把自己当做这个家的主人，尽情发表自己的意见。雷蕾见他投入，甚是欢喜，直聊到晚上12点。接着雷蕾继续加班，完事时已是凌晨2点钟。作为分公司的负责人，她要处理的事情实在太多。关了电脑，雷蕾抽了一根烟，笑了。抽烟多年，从没有哪一支烟让她抽得如此畅意！
幸福指日可待！
然而次日雷蕾见到了一个她最不想见到的人。前台报告说有一位宋先生来访，雷蕾心里登时浮现了宋先的身影。正是宋先横插一脚，令两人感情受损。对于这个家伙，雷蕾没有哪怕一点点好感，只有恨。“扫帚星！”
尽管如此，雷蕾还是不愿意失了风度，见了宋先。
“宋总，请坐！”雷蕾气度从容地坐在大班椅上，冷冷地说道，并不起身前来握手。
赵德离职，雷蕾搬进了这间宽敞的办公室，显得身份更尊贵，档次更高，也真正满足了宋先择偶标准里“可独当一面”的要求。宋先对她爱意更深，大大咧咧地坐下，感叹说：“宋总，雷总，两个总，真是门当户对啊！”
“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
“我们在西安也有个办事处，最近有点事情我得过来处理一下。既然来了，就顺便来看看老朋友。”
“那就是说，我们之间没有业务往来了？”
“没有，我们之间没有利益，只有感情。”
雷蕾对宋先笑笑：“油腔滑调。两个月没见，你还是那么讨厌。”
宋先也对雷蕾笑笑。
话过三句，仁至义尽，可以下逐客令了：“现在是上班时间，既然我们之间没有业务往来，那我就不方便陪你了。宋总，请回吧。”
“好。那等你下班了，我们一起吃个饭，聊聊天，好吗？”
送走宋先，雷蕾即给崔志刚打电话，说：“待会儿你忙完了，找家书店给我买套金庸的《天龙八部》。”中午崔志刚回来，将一套《天龙八部》交给雷蕾，好奇地问：“雷总也看武侠小说？”雷蕾答：“看啊，我们这一代人都看武侠。”然后给他一个地址，说：“下午你把这套书送到这个地方，交给一个叫宋先的人。”
崔志刚找着宋先在西安的办事处，将书交给宋先。得知崔志刚并非快递，而是雷蕾手下的人，宋先抽出一张百元钞票给他：“大老远跑一趟，辛苦你了！”收人钱财，就要替人办事。崔志刚一个小小司机，知道自己没有办事的能力，那便没有收钱的理由，不敢接。宋先热情说道：“拿着吧！以后我们恐怕要经常打交道了。”崔志刚这才把钱接下。宋先又给了他自己的名片，索要了他的联系方式。
宋先把一套《天龙八部》翻来翻去，没发现雷蕾在上边写了什么字，标注过什么，猜不出雷蕾想说什么。于是他召唤一个手下过来：“刘举，你过来一下。我现在在追一女孩子，她送我一套《天龙八部》，你说她是什么意思？”
刘举眼角闪过智慧之光，答道：“她为什么送你这本书而不是别的书呢？就因为她喜欢书里的某个人物，或者某句话、某个情节。我猜她是说她像书里的女主角，或者她希望你能像书里的男主角一样，做她喜欢的男人！”
“好像有那么点道理！”宋先说。心里又想：“那我应该怎么做呢？”
正思索间，雷蕾的电话打了过来：“宋总，我给你的东西收到了吗？”
“收到了，谢谢！”
“不用谢我。你知道我为什么会送这书给你吗？”
“猜到了一点，就是不知道猜对没有。”
“你肯定猜错了。我送这套书给你，是想让你再好好看一遍，尤其是马夫人杀段正淳那一段！”
马夫人和段正淳是这书里的两个小配角。马夫人年轻时候一心想嫁给有财势之人，于是跟王子段正淳发生故事。可惜段正淳是个花花公í，到处留情，从不负责，对她始乱终弃。于是马夫人便设计杀他。这一段入木三分地刻画了一个恶毒怨妇的形象，让宋先记忆尤深。
“你知道马夫人为什么要杀段正淳吗？”
“因为段正淳抛弃了马夫人，所以马夫人要杀他。雷小姐，如果我可以跟你发展的话，我一定会好好地珍惜你。我宋先绝不是段正淳那样的人！”
“你错了！”雷蕾冷冷地说道，“马夫人要杀段正淳，不是因为始乱终弃，而是因为段正淳破坏了她的爱情幻想。宋总，你知道不知道，对一个女人来说，爱情是她生命里最重要的东西？如果你敢破坏一个女人对爱情的幻想，她就敢跟你同归于尽。宋总，我的爱情幻想，就想跟我的男朋友结婚生í，简简单单地生活。可是因为你，我男朋友跟我提分手，你差点就毁灭了我的爱情幻想。对你我没有好感，哪怕是一点点。只有恨，是恨之入骨的那种恨。我想我的话已经说得很明白了，希望你以后不要再来烦我！”
宋先正待说话，电话已挂断。
宋先正仔细琢磨雷蕾的话，刘举过来，嬉皮笑脸地说：“总，怎么样，泡妞顺利否？”他本是宋先的得力手下，跟宋先关系不错，说话比较随便。
“她说她不想再见到我！”
“那你就换一个呗。宋总你把你奔驰宝马往那一放，一堆女孩子就上来了，还怕挑不着你喜欢的吗？”
“要是瞅着我奔驰宝马的，那就没意思了。浅薄的我不要，这个女孩跟她们不一样！”
“再好又有什么用，人家不喜欢你。总，我说你就换个目标吧。”
“我就要她，别的我不要！”宋先指着刘举说，“你得帮我出出主意！”
“我可想不出什么好主意。”
“没好主意，馊主意也行，总之你得帮我想办法。不然的话，扣你这个月奖金。”
“总，您不能那么黑啊！”
宋先这些年泡图书馆，待办公室，坐电脑前写代码，白活了许多年纪却不懂泡妞之道。而他的狗头军师刘举，大学上的是某电子科技大学，一所男女比例据说是10∶1的大学，在上人生必修的恋爱课程时竟连个陪练都找不着，也是个“爱无力”。两人商量了许久，没有突破性的进展，只好把那三狗精神——发现目标要像猎狗，遇到情敌要像疯狗，遭到拒绝要像癞皮狗——当做行动指南。
傍晚雷蕾走出公司，宋先迎了上来，说：“雷小姐！”雷蕾真是服了他，没好气地说：“我不是说了吗，我不想见到你。”宋先赔笑说：“我认真检讨了一下，过去我是挺对不住你的，所以我今天来真诚地跟你说声对不起。”雷蕾对他是不胜其烦，说：“我接受你的道歉。好了，你可以回去了。”
宋先还是像癞皮狗那样赖着：“我请你吃饭，当赔罪好不好？”雷蕾回答他：“不必了，我刚刚吃过。”宋先又说：“那就让我送你回家好吗？哎呀，这个西安的治安也不怎么好，你一个漂亮女孩子走夜路不安全，还是我送送你吧。”
雷蕾再不与他说话，步行回家。宋先死皮赖脸地跟着。雷蕾心想，你爱跟着就跟着，我就是不跟你说话了。一路上宋先不断逗雷蕾说话，雷蕾就是不说。到了家门口，雷蕾说：“好了，我已经安全到家了，谢谢你送我回来，你走吧。”然后哐当一声把门关上了。
次日宋先跟刘举说起，说雷蕾对他防范得水泼不进，怎么办？刘举突然想到个馊主意，说：“你想不想进她家里去？”宋先问：“怎么进？”刘举把他的计划说了一遍，宋先说：“这也太损了吧？”刘举说：“这有什么损不损的，你就听我的，进到她家里去，下边发生什么就看你的了。”宋先想不出更好的主意，说：“好吧，就这么办，这事你去安排。”
傍晚时宋先在雷蕾楼下候着，雷蕾下班走出写字楼，宋先上来说：“这里治安差，我来送你回家。”雷蕾不答理他，他死皮赖脸跟着。走到家门口，雷蕾说：“好了，我到家了，你可以回去了。”开了门，伸手到门边按灯，灯竟不亮。宋先说：“灯不亮吗？是不是电路有问题，我帮你看看。”自行打开雷蕾家的电表箱，看了看说：“是保险丝烧掉了，我帮你换。”然后打电话，叫人送保险丝和工具过来。
雷蕾不想跟他多生瓜葛，说：“宋总，我叫物业的人来修，就不麻烦你了。”说完这话，雷蕾犯了难。她刚搬来这儿住，物业的电话多少、物业在什么地方都不知道。
宋先哪会错过机会，说：“物业的人懒懒散散的，哪能指望他们。”
很快宋先的人送来保险丝和工具。宋先在电表箱前弄来弄去，满头大汗，花了二十分钟才修好。雷蕾见他满头大汗的样子，进屋拿了瓶水给他：“喝口水吧。谢谢你帮我弄好电表。家里不太方便，就不请你进去坐了。”然后关上了门。
次日中午吃饭时，雷蕾把崔志刚叫来：“我想问你个事，你懂电路吗？”崔志刚答：“懂一些。”雷蕾说：“昨天我家停电了，人家告诉我是保险丝烧断了，我想问问保险丝烧断的可能有多大？”崔志刚答：“不可能！现在城里的电路都有保护闸，电流太大的话就先跳闸了，不会烧保险丝的。”
九成九是宋先干的！雷蕾想了想，给宋先打电话：“宋总，想不想跟我共进晚餐？”宋先兴奋答道：“想，当然想。可惜你一直都不给我机会。”雷蕾说：“我今天就给你个机会。”宋先受宠若惊：“那今天下午五点半我去接你，好吗？”雷蕾答：“好啊。不过你得开辆好车来，最好是劳斯莱斯、宾利或者迈巴赫，可以办到吗？”宋先笑答：“当然可以。不过我很好奇，你怎么会对这种车感兴趣？”雷蕾答道：“三大贵族品牌，有机会总得体验一下。难得碰上宋总这么好说话的大财主，那就抓住机会喽。”宋先说：“好，那我们五点半见！”
挂了电话，宋先兴奋非常，拉过狗头军师刘举来说：“雷蕾今晚约我吃饭，你给我弄辆劳斯莱斯来。”刘举叫苦：“不行啊，下午我们还得弄张总公司那事呢。”宋先应道：“明天再弄！晚个一两天怕什么。这单子他要不给我，那我就不要了，不就是那么二三十万的利润吗？”刘举答：“西安不一定有劳斯莱斯租，就算有也可能租出去了。”
宋先说：“让你办个事那么费劲是不是？肯定有！你只管给租车的打电话，要没有的话再问问五星级酒店，问问婚庆公司，问问会议会展公司，有可能的你都给我问问。还有你给我列个名单，看看西安有什么好吃的、够档次的饭店。现在我要去做头发买衣服，下午四点回来。你最好能让我看见劳斯莱斯，要弄不来你就别干了。”刘举叫苦：“总，你可要遵守《劳动法》呀！”
宋先做头发买衣服回来，见楼下停着劳斯莱斯，对刘举说：“干得好。今天你给我当司机，好好给我伺候着。这媳妇我要是娶上了，回头给你加薪升职。”刘举笑说：“老板，说话要算数。”宋先答：“当然算数！”
下午五点，宋先到雷蕾公司楼下等待着。雷蕾出来，宋先说：“雷小姐，这车你还满意吗？”雷蕾答：“看上去旧了点，不过勉?吧，将就吧。”上了车，雷蕾问：“车哪儿弄的？”宋先答：“租的。”雷蕾问：“租金得多少？”宋先答：“六千块钱一天。”雷蕾笑说：“那我给你凑个整，这顿饭你就打四千块钱预算吧。至于吃什么，你决定，我没忌口。”
宋先让刘举开车去饭店，雷蕾说：“别着急啊，咱们先绕三环跑一圈吧。”宋先好奇地问：“又怎么了？”雷蕾应道：“好不容易坐一回劳斯莱斯，别屁股还没坐热呢就下车了，多吃亏啊。”宋先想不到她竟有此俗兴，说：“OK，都听你的。”
去了一家高档粤菜馆，宋先点得诸般大菜，说：“我们喝点什么，葡萄酒好吗？”雷蕾说：“我喜欢白的，而且度数越高的越好。”宋先说：“这么美丽的夜晚，喝?酒不好吧？”雷蕾轻轻一笑，说：“女人不?，男人没机会，那你想不想创造机会？”宋先看着她的万般妩媚，一狠心点了瓶高度的五粮液。
酒菜上来，宋先举杯邀饮，雷蕾说：“别着急，我们先吃菜，吃饱了再喝。我会给你机会的。”宋先说：“没问题，都听你的。”吃过一轮，雷蕾端起酒杯，宋先举杯与她碰，说：“为我们的缘分。”雷蕾说：“干杯！”一张嘴，把一杯五粮液喝了下去。宋先哪能在女士面前丢脸，一狠心把酒倒入口中。酒入肚中如?火烧，连吃了几大口菜。
雷蕾问：“宋总，你真的喜欢我呀？”宋先答：“当然是真的。”雷蕾说：“可是我不喜欢你。”宋先应道：“我相信我会是一个值得你喜欢的人。”雷蕾笑了笑：“是吗？宋总，我喜欢能喝的男人，不知道你是不是？”端起酒杯，冲他抛个媚眼。美色当前，宋先来了勇气：“是，当然是！”两人又是一杯下肚，雷蕾浑然不觉，宋先却是肚子里翻天覆地。
雷蕾见宋先不行了，手持酒瓶挑衅道：“宋总，我们再来三杯？”宋先答：“没问题！”爽朗回答后是求饶，“不过我们今天是把酒言欢，慢慢喝，好不好？”雷蕾笑答：“好，随你。”宋先又问：“你怎么知道我喝不过你？”雷蕾笑颜如花地答道：“我就没见过知识分子能喝的。”
折了宋先威风，雷蕾说：“宋总，你真的喜欢我吗？”宋先来了劲：“当然是真的。”雷蕾说：“可惜我已经有男朋友了。”宋先答：“男朋友而已，又不是丈夫。”雷蕾说：“有些事情是讲究先来后到的。”宋先笑说：“那我报名做个候补。”
雷蕾说：“可你现在不是候补，你所做的事情已经破坏了我跟我男朋友的关系。”宋先想了想，说：“雷蕾，未来的事谁也说不好，你跟你男朋友要继续下去，难度实在太大了，也许就是没有结果。你为什么不多保留一个选择？”雷蕾应道：“我不需要，既然有了男朋友，我会好好跟他相处下去，我不会再考虑别人的。宋总，你知不知道，你的所作所为让我恨你？”宋先应道：“我不信！爱一个人是没有罪的，我不信你真的会恨我！”
“我就知道你不信。”雷蕾摇了摇头，继而向宋先抛了个媚眼，说，“宋总，你觉得我的头发漂亮吗？”宋先受到ì励，高兴地说：“漂亮，太漂亮了。”雷蕾问：“怎么漂亮了，说几个形容词听听。”宋先答说：“乌黑亮丽，飘逸柔顺。”雷蕾笑说：“都是从电视广告里剽窃来的，原创一个听听。”宋先答：“这个有点为难我了，我语文没学太好。”雷蕾说：“为了这头发，我每天得花好多时间去打理。”
宋先点头，静待雷蕾说下去，却见雷蕾从包里拿出一把剪刀，抓起一把头发，咔嚓，剪去两寸。宋先急道：“你干什么？”雷蕾回答：“我说过很讨厌你，希望你别再来纠缠我，可是你不听。那好，以后你每见我一次我就剪掉五公分头发，等你见够我十次，我就变秃子了。”宋先对她断发之举心疼不已，说：“你干吗要这样对自己？你真不喜欢，你跟我说呀！”说了这话，他颇觉得不好意思。雷蕾早叫他不要纠缠，是他不听、一意孤行而已。
雷蕾应道：“我就是要让你每见我一次就会让我多恨你一点，从制度上保证你不愿来骚扰我！我说得出做得到。听清楚了吗？”宋先为她气势所慑，说：“好，我答应你。在你跟你男朋友的事情有结果以前，我不会再来烦你。”雷蕾说：“男í汉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宋先说：“驷马难追！”雷蕾端起酒杯说：“为这句话，宋总，我敬你一杯。我干杯，你随意。”
宋先说：“雷蕾，我对你更加有好感了。”雷蕾问：“怎么？”宋先答：“你设计出这个模式，真聪明，以后我还真不敢再来烦你。”雷蕾答：“其实这都是跟李时真学的。”宋先问：“怎么会跟他有关？”雷蕾答：“以前我做销售的时候，就是一腔热血。后来李时真跟我说，要做一个好销售，最重要的就是设计出一种好的合作机制，从制度上保证跟客户的合作，让他们跟我们合作获利比跟我们的竞争对手合作获利大，让他们跟我们合作越多获利越大。现在我也这样对你，只不过我是要从制度上保证你不来骚扰我。”宋先点了点头，说：“李时真数学学得比我好。”
雷蕾从手包里拿出一包烟来，叼一根在嘴上，暗示宋先给她点烟。宋先缓缓拿出打火机，迟疑着给雷蕾点上。他是不主张女人抽烟的，给她点烟意味着他要接受一个抽烟的女人。宋先并不少见女人抽烟，他手下就有几个女程序员，都是大烟枪。写计算机程序是种折磨人的活计，没有灵感、思绪混乱时，心里着急也没用，那时候总希望干点什么事情来理顺思路，比如抽烟。
雷蕾问：“宋总，你喜欢女人抽烟吗？”宋先答：“不喜欢。”雷蕾说：“我抽烟四年了。第一次抽烟的时候，我在厦门。那时候工作压力很大，经常加班到半夜，特别想找样东西来提神，于是我就抽了我的第一支烟。”再优雅的女人，抽烟的时候都会有股风尘味。所谓风尘味，便是劳碌味，便是为谋生惹的伤害。“我也抽烟，也喝酒，还会赌钱。前不久我还去了趟澳门，输了两万块钱。除了这张脸长得还像个女人，其他的就跟男人差不多了。”
宋先说：“雷蕾，你是为了让我不要追求你，故意这样说的吗？”
“当然是故意的，不过都是真的。”雷蕾缓缓说道，回忆起过去的许多事情，感触良深，“我进这家公司的时候，每个月只拿一千二百块钱，现在翻了二十倍。你应该知道，为了涨这二十倍的工资，我要付出多少努力。没有人会因为我是女孩子就让着我，我必须像个男人那样去拼去抢。这么多年下来，我已经被竞争逼得男性化了。”
宋先有点犹豫了。他也认识一些商场上的中年女人，抽烟、喝酒、赌博，包养小白脸，甚至在解决商业争端时心狠手辣地动用黑社会，女性柔情一点没有，并非做妻子的合适人选。他想不到，年纪轻轻的雷蕾，竟然也会沾染上那么多“恶习”。
烟卷烧尽，雷蕾抽出一根烟接上，动作娴熟。然后吐出一个圆圆的烟圈，显见有多年抽烟经历。
“宋总，我觉得你更适合找一个温柔体贴的女孩子，那才是成功男人背后的女人。其实，我最羡慕的是那些家庭主妇，可以做男人背后的女人，每天相夫教子，买菜做饭，家长里ó，那才是一个女人应该做的。可惜，我已经做不到了。”
这顿饭吃了两小时，雷蕾说了许多她的不足。比如她身体不好，胃病常犯，是她奔波生活里落下的；她还失眠，患有一点抑郁症，是精神压力太大和高?度加班引起的。这么多年来，她胃药、安眠药从未断过，劝宋先另找他人。
回去后宋先想了很久，更觉得雷蕾好：“你为了维护和男朋友的感情，竟不à毁坏自己形象，爱得够坚决，我就喜欢你这样的！至于抽烟、酗酒，身体有小病，带点男性化，那都是小节问题，可以忽略不计！”
过几天宋先就回去了，临行前对刘举说：“雷蕾我一定要追到手。她有个男朋友，不过她家里不同意，现在又隔那么远，他们迟早要分，我看他们撑不了半年。我会等，等他们分手了我再过来。现在你给我办一件事情，给我留意一下她的动向。”刘举问：“怎么留意？”宋先答：“她公司里有个司机叫崔志刚，就是上回送书过来那个，回头你联系他。有空请他吃吃饭，送点小礼物，给点钱。”刘举应道：“好的，老板。”宋先点点头，补充说：“你也别仗着是我的钱就乱花，这小司机一个月顶多挣一千五百元，你一个月在他上边花个一千块钱足够了。”
宋先回去没几天，刘举从网上传了个视频文件给他，正是雷蕾的演讲。演讲里雷蕾带着泪水说她要?悍维护与罗永浩的感情，宋先受感动，自言自语说：“有意思，我要定你了。”
次日，刘举从网上发来消息：“号外号外：雷蕾的父母过来了！”宋先急忙拨打电话：“怎么回事？”刘举答：“总，好消息。刚崔志刚跟我说了件事情，说雷蕾的父母要过来，今天下午到。”宋先正在琢磨，刘举说：“总，你真要追雷蕾，不妨走走丈母娘路线。”宋先答：“好。你给我订个房间，租辆好车，我马上过去。”
宋先马上订票，飞赴咸阳国际机场。刘举来接，说：“雷蕾的父母刚到，住在她家里。总，我给你出个主意：明天雷蕾要上班，你找个由头去她家里，直接跟她父母接触。”
宋先说：“我正想这么干。”
次日上午，宋先确认雷蕾去上班了，便来到雷蕾家门外，按响门铃。雷母从猫眼看出去，站着一个西装革履、仪表堂堂的壮年男í，手持一束玫瑰花，心想是好事，开门：“你好，请问你找谁？”宋先答：“您是伯母？您好！我是雷蕾的朋友，我叫宋先，雷蕾在家吗？”雷母友好地说：“雷蕾出去了。你请进来坐吧。”
接着宋先奉上名片。雷母见是软件公司的总裁，对他大有好感。她希望女儿嫁得好点，但并非有钱就行。她并不少见有钱人的下场凄惨，如曾登上中国富豪榜的大富豪，就有好几个在监狱里蹲着。但是搞互联网、搞软件等高科技行业的富翁，鲜见有沦为阶下囚的，因为他们赚取的是阳光下的财富。无论如何，嫁给软件公司的老板，总比嫁给房地产公司的老板安全得多。雷母友好地问：“宋总，你是搞软件开发的？这行好做吗？”
“伯母别客气，叫我小宋就行。软件这行现在还可以，主要是利润高。像我的公司规模不算很大，但一年挣个一千几百万的利润，还是可以的。”
“哦。你今年多大了？”
“我比雷蕾大六岁，今年三十五岁。”
“结婚了吗？”
“没有。早几年我都忙着事业，没空谈个人问题。现在老了，结果没人要了，哈哈。”
接着宋先给雷父雷母讲他的经历，说他从穷乡僻壤考入名牌大学，进软件公司做技术员，自己出来创业，靠技术突破令公司崛起。雷蕾父母对他更有好感。
宋先自然也夸雷蕾：“我第一眼看到雷蕾，就觉得她很特别。就是……特别有教养，知书达理，文化底蕴特别厚重的那种，像是大户人家的千金小姐。谁要是能娶着雷蕾，那真是福气。”
“我们也不是什么大户人家，不过呢，在文化教育这方面做得还是不错的。”雷母觉得宋先不错，吹嘘起女儿来，“我就是恢复高考后的第一届大学生，这点我是很自豪的。”
“是吗？哎哟，那时候考大学可不容易呀，说十个考大学的才能有一个考上吧。像我也算是上过重点大学，可真要放在您那时候高考，还指不定考得上考不上呢。”
宋先陪雷蕾父母说笑过一阵，说：“我打个电话。”故意用免提模式，“雷蕾，我是宋先，今晚有空吗？我想请你吃饭。”雷蕾说：“谢谢。宋总，我很忙，麻烦你以后别再给我打电话好吗？”然后把电话挂断。宋先转对雷蕾父母说：“雷蕾最近跟我有点误会。”雷蕾父母心里自然想：年轻人搞对象，吵吵ê是难免的。
宋先问：“伯父伯母这回来西安，是来旅游吗？”
雷母答：“来看看雷蕾，顺便也旅游。”
宋先说：“雷蕾现在是总经理，工作很忙，恐怕没有多少时间陪你们。不如这样吧，反正我今天有空，不如就让我陪你们出去转转，看看大雁塔、小雁塔、古城墙这些，好玩的地方多着呢。主要就是我们多说说话，你们看好吗？”
雷母对丈夫说：“那我们就跟小宋一起出去转转吧。”丈夫说：“这样不好吧？我们别耽误人家小宋的时间。”雷母说：“有什么不好的。小宋乐意陪我们出去玩，那我们就去呗！”
然后雷蕾父母坐上了宋先租来的高级轿车，外出旅游。在古城墙、大雁塔等景点处，留下了他们与宋先的合影。其间聊起，宋先才知道雷父做着电脑生意，县里各单位如县政府、工业局、农业局、工商局、医院、学校等，他垄断了电脑、打印机、复印机等办公设备供应的1/3。又趁着这些年手机好卖，在县城开了好几家手机大卖场。此外还经常做工程建设，如公路、桥梁、大楼等，往往一个承包转包就赚上几十万元。这些都是雷母告诉他的，为了显示“我们家底厚，雷蕾要是看上你，绝不是图你的钱。你得善待我女儿”。
雷母对自家的介绍让宋先对雷蕾的爱意更甚。人追求的，总是他缺少的。宋先得到过美女处女，却未得到过爱情。他心底里希望得到一ó真正的爱情。穷人家的女孩子嫁给富人，尽管100%是为了感情，但旁人却无法判断，都会觉得她多多少少是为了钱。而像雷蕾这样自己有能力、家底又那么厚的，嫁人就绝不会是为了钱，而是为了爱。宋先只有追上这样的女孩子，才能清晰感受到他曾经得到过爱情，才会有自豪感。
下午把雷蕾父母送回家，宋先对刘举说：“帮我订最快的票，我公司还有事要回去处理。”他这回来陪雷蕾父母游玩，是硬生生抽出时间来的。刘举问：“总，你这就回去了，不趁热打铁？”宋先笑答：“着什么急啊。我今天跟他们见一面，让他们知道有我这么个人就行了，剩下的他们会帮我争取。雷蕾这边你继续帮我盯着，有什么事赶紧跟我报告！”
回到家，雷母问丈夫：“你觉得小宋怎么样？”
雷父回答：“来之前你不是答应过我，蕾蕾的事情让她自己决定的吗？蕾蕾既然要选小罗，那我们就认了这个女婿，帮他们高高兴兴地把事情给办了。怎么一出来个宋先，你就变主意了呢？”
“我同意让蕾蕾跟小罗好，是我怕她岁数大了不好找，不代表我看得上小罗。可事实上喜欢我们蕾蕾的好男人多的是，小罗根本就排不上号。”
“你这人，怎么变脸变得那么快？”
“你放心，我答应过你的事我一定会做到。我不会逼着蕾蕾跟小罗分手的。”
来之前她曾答应丈夫：尊重雷蕾的选择。但雷父知道没那么简单：“那你准备怎么办？”
“如果小宋真心喜欢我们家蕾蕾，那我这个做母亲的，就给他一个机会，让他跟小罗公平竞争一次！”
“公平竞争？我不相信。你肯定会偏心向着小宋。”
雷母对丈夫的话避而不答，转而说道：“我问你，小罗和小宋你觉得他们谁好？”
“那当然是小宋好，人有能力，对蕾蕾也很不错，没结过婚，年纪也不算大，跟蕾蕾挺合适的。不过……”
“不过什么？”雷母打断丈夫的话，“我这都是为了蕾蕾好。你看蕾蕾来西安工作，小罗就得跟她人分两地。小宋有钱，说来就来了。蕾蕾要是跟小宋在一起，也能够安定下来，不用年年这么漂着。蕾蕾进这单位七年，就去了厦门、成都、西安三个地方，待哪儿没个准。指不定他们公司再做大点，搞国际化，派她出国，你说我们多不放心啊！”
丈夫点头认可。
雷母又说：“今天我们跟小宋出去的事情，就不用跟蕾蕾说了，让他们自己发展吧。蕾蕾现在心里还有小罗，不过慢慢她会想明白的。”
丈夫点头，却又说道：“不过这个事毕竟是蕾蕾的事情，你也别太上心了。雷蕾是要小罗，还是要小宋，让她自己选，你别干预太多。”
“小宋多好的人，干吗不要？你说那小罗有什么好？要钱没钱，要前途没前途的。”
“有句话我想说很久了。”丈夫终于鼓起勇气说道，“我有个朋友叫老乔，来过我们家几回，你也见过的。他年轻那会儿就长得特好看，能力也挺?的，可他就娶了一个挺丑的老婆，你知道为什么吗？”
“为什么？”
“据说是他那东西ó，他怕讨了漂亮老婆看不住。我的意思就是说，每个人都可能会有一些弱点，为了这个弱点他可能会做出一些别人没办法理解的事情。你看到的蕾蕾是她外表最光鲜的一面，可是她有没有什么弱点，咱们都不知道。所以，在蕾蕾这个问题上，咱们得尊重她的选择。什么样的人适合她，只有她自己最清楚。”
“你瞎说什么呀你？我们蕾蕾身体好着呢，什么问题都没有！”
“我也没说蕾蕾有什么呀。我就是说，人这种东西复杂得很，选择什么样的生活得由他自己去决定。”
“这可由不得她！你还记得吧，我姐家的丽丽，那时候爱得多坚决啊，又是绝食又是上吊的，寻死觅活非要嫁给那个小混混。现在呢，那小混混蹲大牢去了，听说在牢里让人打死了。那时候要不是我姐狠得下心来，丽丽现在还不得做寡妇？”
“切，”丈夫鄙视道，“你姐家的丽丽跟咱蕾蕾能比吗？咱蕾蕾名校毕业，做到副总，该信谁不信谁，该跟谁打交道不该跟谁打交道，她自己清楚得很，根本就用不着别人操心！你放心，她作出的选择肯定是对她最有利的，你最好别去打扰她！”
“反正就是不行！”
门铃响，估计是雷蕾回来了，夫妻俩停下争吵。雷母开门，对雷蕾说：“怎么这么早就下班了？”雷蕾答道：“你们来了我就早点下班，没事的。爸，妈，我带你们去看我买的新房子吧。”雷父惊奇地问：“你买房子了？”雷蕾说：“是啊。刚装修完，家具还没买呢。本来想都弄好了再告诉你们的。”
雷蕾带父母来到小区。下车来，雷父见小区崭新，问：“是新房啊？”雷蕾答：“二手房，不过是新的，没人住过。”又从汽车后备厢拿出两台风扇来，让父亲帮忙拿一台上去，“刚装修好，甲醛味大，吹一吹。”进了房子，雷蕾父母这里瞧瞧，那里看看，说装修得不错。父亲问这房子多少钱买的，雷蕾答是每平方米六千五百元，首付二十万，十年按揭，每月须还五千元。
正说话间，有人送床和沙发上来。雷蕾解释道：“趁着你们过来了，我想早点搬进来。”昨天晚上她让父母住她房间，自己住宾馆。父亲看了那沙发的质地，说：“自己的房子，家具就买好点嘛。房子这么好，沙发怎么买这么差的，一点都不协调。”
雷蕾答：“先坐着，要是觉得坐着不舒服，以后再换吧。”
父亲问：“蕾蕾，是不是没钱了？”
雷蕾颇不好意思地答：“嗯。”
首付款和装修费，掏空了她所有的积蓄。她本想等下月工资开出再买家具的，谁料父母说要来看她，她不想让他们住宾馆，只好赶忙买家具。囊中羞涩，便选了几款便宜的。
雷母向丈夫使个眼色，雷父拿出一张银行卡给雷蕾：“这张卡里有十万块钱，你先拿着吧，密码就是你的生日。回去我再筹点钱给你。你还欠银行多少钱，五十万够了吗？”
“爸，妈，不用担心我，我过几天就开工资了。银行的欠着就欠着吧，还有多少人想跟银行借钱都借不着呢！”
“拿着吧。”父亲将银行卡塞到女儿手上。雷蕾塞回父亲手里，说：“爸，我都年薪三十万了，还要当啃老族呀！”
“谁说你是啃老了？”母亲说，“这就是爸爸妈妈的一点心意。爸妈的钱你还怕花呀？你想想看谁把你养这么大，还不是爸爸妈妈花钱把你养大的。”
父母坚持要给，雷蕾坚持不要，父亲只得收回银行卡，却说：“别欠银行的钱，回去我打五十万给你，把那钱还上。”这钱雷蕾更加不敢要。她买这房子，便是要和罗永浩一起生活。假若父母的钱进来，他们来住这房子便有了话语权。雷蕾说：“爸，妈，银行那边我应付得来，你们就别为我操心了，好吗？”
“你是爸妈的女儿，爸妈不操心谁操心？”
“我知道你们对我好，可是钱的问题我应付得来。你们要操心就操心点别的好吗？”雷蕾哀求，“待会儿我还想去电器城买些东西，你们帮我参谋参谋好不好？”
雷蕾来到阳台，打通罗永浩的电话：“老公，我没钱了……本来想晚点买家具的，可是我爸妈过来了，我想早点搬进去住。你能不能给我打两万块钱过来……老公你真好，亲一个，啵！”
罗永浩花了钱，那才是这个家名副其实的主人，他住进来才不会有寄人篱下的感觉。要他的钱跟要父母的钱差别千万里。很快雷蕾收到一条ó信，说两万元已经到账，是罗永浩通过网上银行汇过来的。
来到电器城，雷蕾问父亲买长虹、康佳还是TCL的彩电好。父亲说：“要买就买最好的，不是进口的咱不要。钱的事你放心，这是爸爸妈妈送给你的。”雷蕾说钱的事她自己解决得了，今天让他们来做做参谋即可。父亲再坚持说他们要送雷蕾一套家电。
雷蕾见父母对着一款进口彩电嘀嘀咕咕地商量着，说：“爸，妈，其实那房子是我跟罗永浩合伙买的，买家电的钱也是我们两个人凑的，买什么牌子的得参考一下他的意见吧？你们不知道罗永浩这人挺爱国的，他跟我说了要支持国产，我要是买个进口的回去，罗永浩知道了肯定说我。”
父亲哈哈一笑，说：“小罗这个人真是的，不就是一个彩电吗？这就叫狭隘的爱国主义！”
雷蕾答：“再狭隘也是爱国主义。爸，你就听我的吧。”
母亲问：“你说你们一起凑钱买房子，买家电，是准备结婚吗？”
雷蕾答：“妈，我跟罗永浩说好了，过些日子他就来西安找工作，以后我们在西安生活。其实罗永浩这人真挺好的，你就同意了我们吧。”
母亲想了想，说：“来之前我跟你爸爸承诺过，我会尊重你的选择，不会再劝你跟小罗分手，你就放心好了。对了，过几天就是中秋节了，小罗他们公司也该放假吧？你看能不能让他来西安，我跟你爸爸去酒店订一桌，我们一起吃个饭？”
雷蕾想不到母亲的态度竟会转得如此彻底，高兴地说：“好啊，我马上给他打电话。他一定会过来的。”
雷蕾拨通罗永浩电话：“我刚跟我妈妈聊了聊，她说她会充分尊重我的选择，以后再也不会干涉我们俩的事情了。她还说中秋节快到了，想让你过来，我们一起过节。”
“你是想让我过去？”
“这还用问吗？中秋节是团圆节，我爸妈让你来一起过节就是把你当成一家人，这你都不懂吗？听我的话，无论如何你都要过来，买不到飞机票，站火车你也得给我站过来！”
“好，我马上买票。”
挂了电话，雷蕾兴奋地跟母亲说：“我都跟罗永浩说了，他说他马上订机票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