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零零一章 变脸

　　天元大陆，春末夏初，正是衣衫渐薄，绿柳成荫的时节。
　　燕国京城，相府之中繁花似锦、翠色满园。
　　“大小姐，咱们还是别过去了吧？”才从小径转出来，丫环棋儿一眼便看见不远处的碧湖边正站着二小姐齐幽梅和她那两个一向鼻孔朝天的大丫环春红与秋红。
　　那三人正一边说着什么一边翘首张望着湖对面的青石板路，尚未发现身后来人，棋儿马上轻扯齐幽兰的衣袖有些畏缩地小声劝道。
　　一身朴素青衣的齐幽兰没有急着表态，先是侧首看了一眼棋儿扯住她衣袖的手，再才抬眸去看棋儿，眼神中带着一抹凌厉，那丫头的手立时松了。
　　棋儿也不知道自家纯善柔弱的大小姐怎么会有这样的眼神，心弦一颤手就放了，待仔细再看齐幽兰的表情，却又觉得再熟悉再温和不过，好象根本没有过那种令她不由自主就觉得心悸的犀利眼神。
　　“您的身子才好了些，走了这会子只怕累了……也……也该回去歇一歇了。”棋儿犹豫着仍是再劝，她家大小姐虽然性子懦弱些，待她们下人却是极好的，她实在不希望大小姐遇上二小姐之后又吃暗亏。
　　齐幽兰眯起眼看了看前头那个衣着华丽、身姿绰约的女子，脚下未停，声音反倒放大了几分：“这些日子咱们可没少得二小姐的照应，这会子撞见了若不打个招呼，可就欠缺礼数了！”
　　见齐幽兰执意向齐幽梅走去，棋儿微跺了一下脚满脸担心地跟了过去，心下则暗暗祈祷二小姐能看在大小姐几乎死过一回的份上不要再为难了她们才好。
　　“哟，这不是大姐么？大姐的身子看来是大好了呢！”齐幽兰二人离齐幽梅还隔着几步，齐幽梅已经在贴身丫环的提醒下转过了身来。
　　只见她嫣然一笑，明眸皓齿，红唇如花，端地是明艳、照人。
　　那袭打眼的缕金百蝶穿花云缎裙一看就是新近做的，恐怕还是第一次上身吧。随身配戴的一整套月白珍珠头面虽不如金银首饰那般富贵耀目，却和齐幽梅的肤色更为相衬。
　　也不知是她自己眼光好还是帮她打扮的丫环有点本事，总之这通身的打扮看起来不仅漂亮还带着几分珍珠般莹莹动人的圆润贵气，极是养眼。
　　只是这分明是出门的装扮，在自个儿府里却是有些隆重了。
　　“多得二妹送的补品……”齐幽兰微微一笑，话未完突然转头吩咐棋儿道：“起风了呢，我觉得有些冷，你回去帮我取件披风来吧。”
　　棋儿大惊，这种时候，大小姐怎么还要支开她呢？是不是前些日子落水感染风寒之后烧乱了脑子呀。上次的事分明就是二小姐让人下的毒手，大小姐怎么还不知设防呢？
　　“风确实大了许多，大小姐身子刚好可吹不得，还是先回去吧！”棋儿抓着机会又劝。
　　齐幽兰却坚持道：“屋子里太闷了，难得出来，我还不想回去…....”
　　“大小姐让你去取披风你就赶紧去，一个劲罗唆什么！”棋儿尚在犹豫，秋红已经两眼一瞪大声斥责起来。
　　小丫头明显哆嗦了一下，脚下却是没动，齐幽兰表情未变，心中倒也微暖。她在这府里不受重视，连带着身边的丫环也长期被人欺负，皮肉之苦都挨过不少，虽然见了二房的人就怕，却还是坚持用微薄之力在维护她，这已经很是难得了。
　　“赶紧去吧，今儿个虽然有风，却也是个好天气，你取了披风叫琴儿一起出来看看花吧。”齐幽兰柔声道。
　　棋儿眼波一闪，还以为齐幽兰是示意她回去搬人来帮忙，只得冲二小姐齐幽梅福了福匆匆走了。
　　“这湖里的水真清，几天不来，就冒出这么些新荷来了，看着刹是养眼呢。”
　　“可不是，不过大姐素来并不喜欢荷花的，今儿个怎么赞起这莲叶来了？”齐幽梅挑眉问道，齐幽兰会主动过来和她说话，她已是相当意外。
　　“二妹喜欢的姐姐自然也是喜欢的，我……有几句话想和二妹单独说说，不知二妹可方便？”齐幽兰似有几分犹豫地道，还略带歉意地看了春红和秋红一眼。
　　一直没吭声的春红冷笑一声道：“看来奴婢们在这里还碍了大小姐的眼了！”
　　“怎么会呢！只不过我有事想求你们二小姐，又有几分面薄才……才想请两位姑娘避上一避……其实两位姑娘就在这里也是无防的。”堂堂相府大小姐对丫环如此说话，态度可是低得不能再低了。
　　春红哼了一声稍稍满意了些，齐幽梅却斜了两个丫环一眼斥道：“大姐和我说说私已话，让你们走就走，那么多话做什么！”
　　齐幽兰的态度让齐幽梅很有几分好奇，而且齐幽兰这样低声下气，她也不想显得太没气度。
　　“姐姐有什么话还非要支开下人才能说呢？”春红和秋红走开后，齐幽梅问。
　　没了旁人在，齐幽兰本来微屈的身板似乎直了许多。只见她唇角含笑，举步走近齐幽梅，并肩站在了湖边上，“其实也没什么，只不过想要当面感谢感谢二妹……感谢二妹没在我的药里下毒，才让我这濒死的人又活了过来。”
　　没想到齐幽兰笑脸盈盈却说出这样的话来，齐幽梅怔了一下才有些结巴地恼道：“你胡说什么，我……我怎么会在你的药里下……下毒！”
　　“是么？可惜了我屋里的那盆兰花了，只不过撒了点药在叶子上，几日间竟然连根都烂了，还好不是什么名贵的品种。如果不是二妹特别关照，那又会是谁呢？”齐幽兰边说边笑，好象谈得是别人家的闲事一般。
　　齐幽梅语塞片刻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急道：“大姐可不要捕风捉影，胡乱污蔑好人。大姐身子尚未全愈我看还是赶紧回屋休息的好。”
　　齐幽兰大大方方地环顾了一下四周，突然凑近齐幽梅轻巧地笑问：“二妹衣衫单薄，不惧凉风一直站在这湖边，莫非是在等什么人么？”



正文 第零零二章 落水

　　齐幽梅难得面上一红，像是被说中了什么似的，嘴里却道：“大姐的脑袋看来真是有点烧坏了，怎么总是胡说八道，你到底要和我单独说什么？要说就赶紧说，说完了就赶紧走！”
　　“不急！刚才在回廊正好听着两个丫头说二皇子今日要来府里呢。不知道会不会来这花园子，其实宫里、二皇子府里什么花儿没有，咱们府里的闲花野草哪里比得上。”齐幽兰意有所指地道。
　　本来齐幽梅就觉得今日的齐幽兰十分反常，待听到她提起二皇子之后，才恍然大悟了一般冷哼一声有些沉不住气地道：“你是有意的是不是？听说二皇子要来，所以故意来坏我的好事对不对？”
　　“没错！”齐幽兰倒是大方承认了，边说还边伸出双手抓住齐幽梅的双手咧嘴一笑继续道：“你说，如果二皇子看到的不是相府美貌过人的二小姐而是一只落汤鸡会是什么感觉呢？”
　　“你！你！你想推我下水？”齐幽梅惊慌地看了湖面一眼挣扎起来，却发现瘦瘦小小的齐幽兰手劲却大得有些出奇。
　　她抽不回手，紧张地侧首远眺，湖对面已经远远走来了一行人，当前那一抹明黄显示着来者的高贵身份，一时间不由急了，但嘴里仍是不知死活地威胁道：“你要是敢拉我下水，我…..我绝对不会放过你！”
　　“我倒是不记得你什么时候有放过我！不过，这一次倒是要请你高抬贵手‘放’了我才好！”齐幽兰冷冷地笑，那笑容显得有些诡异，齐幽梅怎么挣也挣不脱，正准备放声喊人，突然感觉手上一松，齐幽兰已经凄厉地大叫了一声‘二妹，不要！’然后直直地摔进了湖里。
　　情况变化得太过突然，齐幽梅一下子呆住了，手就那么伸着都忘了收回。棋儿一路小跑回去近旁的兰院，取了披风拉了琴儿又一口气匆匆跑回来，正好赶上，见齐幽兰落水，不由哭叫起来。
　　“大小姐！大小姐！二小姐你怎么又推大小姐……”
　　春红和秋红闻声也赶了过来，却没能看到齐幽兰落水的过程。但二人看清落水的是齐幽兰之后便齐齐站在自己主子身边，半分救人的举动也无。
　　琴儿比棋儿沉着很多，一声未吭，径直跳去湖里救人，这已经是她第二次跳到湖里救她家大小姐，也算是熟手了，还好她幼时在江边长大是会水的，不然……
　　琴儿在水下托，棋儿在岸上拉，齐幽兰才刚落水也还清醒着并没有呛晕过去，自个儿也使了些劲很快就爬上岸来了。棋儿一边哭一边迅速将干净的披风裹在了齐幽兰不仅湿透还沾染了不少污泥的身子上。
　　这湖近边的水其实不到一人深，但底下都是淤泥，琴儿爬上来后，衣裙也是污了半截，她完全不顾自己，急急去看齐幽兰。
　　“大小姐觉得怎么样？”虽是夏初，湖水仍是冷彻刺骨，齐幽兰本就清瘦的小脸苍白得吓人，她软软地靠在棋儿的身上，似有些吃力地张开眼睛看向齐幽梅哽咽着哀求道：“二妹，我……我以后都听你的，不要……不要再推我去湖里……”
　　齐宗仁，燕国右相，齐家的老太爷正陪二皇子燕南丰逛园子。见这边出事，急急过来，正好听到齐幽兰这连泣带求的一句话。燕南丰不动声色地看了呆站着的齐幽梅一眼。
　　齐宗仁见了，内心暗骂齐幽梅不争气，都提前支会了让她好生等在这园子里，好见一见二皇子，却弄出这档子事来。事情已经发生，他也不能视而不见，只得沉声问道：“怎么回事？怎么总这么不小心！”
　　齐幽兰一听这话就火上心头，谁特么总不小心？上一回是她不小心才落湖的么？虽然当事人不是她，听琴儿一说也知道是齐幽梅下的手。
　　而且那一次真正的齐幽兰可是真的被害死了。她不过是一缕外来的幽魂而已，在那边儿她亦是被害而死的，死得憋屈还无法申冤，既然来了这里，她可不想再屈死一次！
　　心中虽恨，表面上却是一脸惶恐地道：“都是孙女不好，孙女本来好好的站在湖边和二妹说话，却不小心失了足……”
　　齐幽梅本已想好了话要和齐幽兰理论的，齐幽兰却一开口就承认是自己失足，她一时反而不知说什么才好了。但她好好的站着这里，刚刚齐幽兰的两个丫环拼命救人时，她的两个丫环却袖手站在她旁边没动，再听齐幽兰那话，相府里闻声而来的其他人心下可都一致认为大小姐落水一定和二小姐有关，只怕上一次也是……
　　远远看到齐幽兰是在和齐幽梅拉扯之时突然落水的二皇子应该更是一目了然吧。他看了一眼虽裹着披风仍颤颤发抖的齐幽兰好心提醒道：“这天气还不够暖，大小姐落水受了凉，还是赶紧回屋换身衣裳，请个大夫看看吧。”
　　“是是！”齐宗仁连连称是，一转头冲那些看热闹的丫环婆子们吼道：“一个个都死了吗？还不赶紧送大小姐回屋去！”
　　被老爷子怒目扫到的婆子们赶紧一拥而上，扶了齐幽兰回去，齐幽兰略带感激地看了燕南丰一眼，张了张嘴没说什么，只是含羞带怯一垂眸，眼角已然流下两串晶莹的泪珠来。
　　淡淡的柳叶眉，黑白分明的水眸，一头乌发因为落水后散落一半湿湿地贴在白晰的脸颊上，那微启的粉唇，欲言又止的怯弱，怎么看都楚楚可人，令人生怜。
　　燕南丰看着也略呆了一呆。齐幽梅见状情急，总算反应过来，立马上前分辨道：“二皇子，不是我推的她！”
　　齐宗仁一听差点吐血，也没人指名道姓说是她推了人，她这样急巴巴的解释，反倒像是此地无银了。
　　见燕南丰听了没有吱声，齐宗仁只能狠狠地瞪齐幽梅一眼怒其不争地斥道：“我和二皇子还有正事，你姐姐落了水，万幸没有大碍，还不赶紧去请个大夫来给她瞧瞧！”
　　“是……”齐幽梅话一出口，也知道错了。可惜悔不转来，被齐宗仁一斥，连忙柔顺地应了，只是心里却是从未有过的憋屈。
　　没想到她竟然会被一向胆小懦弱的齐幽兰摆上一道，还是在她的心上人面前，简直足以吐血三升！



正文 第零零三章 反击

　　回到兰院，被相爷吼了一嗓子才勉强送人回来的两个婆子立马就甩手走人了。齐幽兰的贴身嬷嬷吴氏见齐幽兰这样湿淋淋的被送回来，差一点又吓得三魂不见七魄。还好依着丫环们的搀扶有气无力、半死不活地回到内室的齐幽兰马上自个儿站直了身体。
　　“我没事儿，吴妈你别急。”齐幽兰说完还笑了笑，不过到底是冷，虽然从湖边回来不算多远，脸色也早就泛青了，所以那笑容看起来就很有几分惨淡。
　　“都这样了，怎么还叫没事？真要……真要没了命可就……..我苦命的小姐哟！”吴氏话未说完便哭了起来，实是伤心之极。即使不听事情经过，吴氏也百分百认为齐幽兰是吃了其他人的亏才会如此。打死她也不会相信齐幽兰是自己故意摔落湖里的。
　　“奴婢一直提醒大小姐不要靠近二小姐，大小姐不听，硬要过去，还支走了奴婢……”棋儿抽抽答答地道，略带了点埋怨。
　　齐幽兰也不马上安慰吴氏和棋儿，她这会儿可冷得很，只一边利索地除去湿衣裳一边对琴儿说：“我这里没事，琴儿你也赶紧去换身衣裳，喝碗姜汤驱寒。好棋儿，你快别哭了！去门口守着，别让人进来。谁也不许进来，特别是二小姐，知道吗？”
　　琴儿和棋儿听了齐幽兰的吩咐都顺从且迅速地出去了，也许要走出内室之后才会回味并不解为什么自家小姐出了这样的事竟还这样的镇定。
　　当着吴氏的面，齐幽兰大大方方脱光了衣裳，匆匆擦干净身子迅速换上中衣才麻利地钻进了被窝。见吴氏仍坐在床沿边既伤心又惶恐地不时拭泪，不由灿然一笑拉了吴氏的手轻声道：“妈妈别担心，今儿个吃亏的并不是我。”
　　吴氏一脸的心痛：“你别安慰妈妈，妈妈知道你又受苦了。上个月落了水，那风寒差点就要了你的命，这才见好，又……还好今儿个天气已经暖和了许多。”
　　“不要紧，一会儿我多喝两碗姜汤再捂着被子发发汗就好了。”齐幽兰不当回事地道，其实刚刚掉到湖里时还真是有点寒彻透骨，主要是这身体的底子太差，以后她得好好锻炼锻炼才行了。
　　只要想到齐幽梅被她冤得无从辩白的样子，齐幽兰就觉得受点冻还是非常值得的。
　　她穿来这相府也有一个月了。一开始根本没想惹事，只想着养好了身体就想办法找找别的出路。可惜这府里硬是有人不放过她，她想安安静静养身体都不成。
　　再加上，短短相处不多时，这清冷的兰院里，至少吴氏、琴儿、棋儿三人是真心待她的。她可以一走了之，怎么着也不至于饿死，但丢下吴氏三个，齐幽兰心里却又有些过意不去。
　　本来，齐幽兰前世曲曲折折出了好些个离奇的事，一直就没过过什么安生日子。此次穿来相府，哪怕是个不受宠的女儿，吃穿倒也不愁，还有丫环、妈妈们侍候着。就算吃的穿的不咋地，对齐幽兰来说也是相当之安逸了。
　　只可惜这种安逸日子只过了十天，就被那几碗并不对症的补药给破坏了。以齐幽兰前世的性子，她是真想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的。
　　对方下的只是慢性药，而以她的本事直接弄个一吃就死还找不着病因的东西也不难。现在的齐幽兰可不认这相府里姓齐的都是她的血脉亲人。
　　不动声色地打听了一番之后，齐幽兰觉得自己想尽快脱离相府过日子的想法不太可行。就她现在这幅营养不良的小身板，年龄才刚过十四，一点儿私已钱都没有，出去自己过根本就行不通。
　　因为这个国家不仅男尊女卑还尚武，城镇之外诸山之中另有各种凶悍野物。在这相府她即使不受宠爱也还是千金小姐，出了相府可就如娄蚁一般朝不保夕，所以一切还得从长计议！
　　而且齐幽兰最最想不通的就是为什么自己会从一个文明大大超前的世界穿来这个根本没有听过的大陆。难道真有平行空间之说么？
　　暂时只知，如今这片大陆，分有燕、胡、卫、白四个国家，燕、胡、卫三国国力相当，偶有不和，目前大局还算稳定。
　　白国只是东海一介岛国，大不过万倾之地，但白国非常特殊，很得其他三国尊崇，无人敢犯，具体原因齐幽兰还不是太清楚，只知道但凡有人提及白国都是一脸的向往和羡慕，还有各种神秘甚或兼有一丝惧意。
　　齐幽兰前世执行任务时出了意外，再醒来就成了如今的相府女儿齐幽兰，难得的是这幽兰之名和她在异世界的名字相同，只不过那时她姓白不姓齐而已。
　　相府的本尊齐幽兰则是被人推落湖中致死的，这让如今的齐幽兰不仅郁闷还异常愤慨。此次她虽然重生了，却无法保证下一次还能否有如此好运。
　　说不定再死一次就是魂飞魄散了。因此，白幽兰暗暗决定要以齐幽兰的身份好好的活着，活得风生水起，再来寻找她为何会有如此奇遇的原因，又或者能否找到回归前世的方法。
　　这一堆的念头齐幽兰只能藏在自个儿心里，跟谁说也不可能，谁会相信呢？哪怕是告诉身边最信得过的吴氏，怕也只能是吓着她，以为她烧坏了脑子罢了。
　　思来想去，既然如今只能待在相府，而且不知道还要待多久。那她就得给自己，给自己身边的人创造好一点的生活条件才行。
　　“小姐，你感觉怎么样了？都这么半天了，姜汤怎么还没送过来呢？”吴氏看齐幽兰脸色发白，怔怔发呆，又给她加了床被子，见还没人送姜汤过来，又是恼又是叹息。
　　自打大小姐及笄，相爷仍未有给大小姐定下一门好亲事的打算，这府里头的下人就越发不把大小姐放在眼里了。
　　齐幽兰回过神来，仍是笑着安慰吴氏：“我没事，方才还有些冷，这会子已经缓过来了......”
　　正说着，外面传来了齐幽梅尖锐的声音：“本小姐可是好心请大夫来给你们小姐看病的，她既不知好歹那便罢了！”
　　棋儿带着哭音解释着说马上进来回禀，吴氏也打算迎出去，却被齐幽兰伸手拽住，紧接着就听棋儿紧张地叫道：“二小姐您别走啊，大夫您帮我们大小姐看一看吧，大夫......”
　　“还是让我出去叫了大夫进来帮你瞧瞧吧。”吴氏听着像是齐幽梅已经带着大夫准备离开也着起急来。
　　齐幽兰冷笑一声道：“不必了！她哪儿会那么好心，请来的大夫也不可能好生帮我诊治，我还不如捏着鼻子喝两碗姜汤发发汗来得实在！”



正文 第零零四章 孤女

　　听着外间已经没了声音，想是棋儿跟着追了出去。吴氏想到之前那些有问题的汤药，再看齐幽兰虽然脸色不太好，勉强还算精神，只得道：“那你先躺着捂好被子，奴......我去催催那姜汤。”
　　吴氏本是自称奴婢的，齐幽兰硬让她不必如此，无人的时候她也就改了口，心里想着只要齐幽兰高兴就好。
　　“妈妈出去叫了棋儿回来吧，不必求谁，我已经好多了，不看大夫也决计死不了……”
　　“什么死不死的！不准再提这种晦气话。”吴氏急道，见齐幽兰顺从躺下，小脸上带了笑，心下稍安，才迅速出去了。
　　吴氏出去没多会儿，就端了热腾腾的姜汤进来。齐幽兰其实很讨厌那姜的味道，但没办法。现下这环境，要什么没什么，也只能喝点姜汤了。
　　屏着呼吸喝了两碗，只觉得胃里一下子热乎起来。天气本来也暖了，盖着厚厚的被子就开始有些汗意，若是往时，齐幽兰觉得出去跑个几圈可能还好得快些，在这里却只能乖乖地盖着被子发汗。
　　“小姐，您再忍忍，二夫人过两日就该回来了。”吴氏见齐幽兰喝了热汤，脸上有了血色，叹了口气安慰道。
　　二夫人？齐幽兰不以为然地笑了一下。一个月前刚穿来时，她着意打听过。这相府里，人口倒也不算太复杂。燕国右相齐宗仁是这相府家主，老相爷的夫人也健在。
　　齐老爷子是两朝元老，现下仍挺得皇上看重，只得一妻三妾。正室育有二子，妾室中只有三姨祖母生有两个女儿，另两位则无所出。两个儿子，大儿子齐允文便是齐幽兰的父亲，齐允文只娶了一妻，两口子都是短命的，据说在齐幽兰不到一岁的时候就因病而逝了。
　　二儿子齐允章娶的是赵将军的嫡女，无所出。姨太太有两个，陈氏和钱氏，陈氏育有二女，齐幽梅和齐幽竹，钱氏育有一子齐忧国，小名铨哥儿。齐家就这么一根独苗，自是算在嫡妻赵氏名下，如今只得八岁。
　　按理说，齐允文虽然早逝，但他怎么着也是齐相的长子，齐幽兰作为嫡长孙女，父母又都不在了，齐家的老太爷、老太太应是要多多疼惜的。齐幽兰小时候老太太还带在身边养了两三年的，不知道后来怎么就单独安排了个院子交给嬷嬷和丫环们就不管了，齐幽兰想不出是什么缘由。
　　总之，反倒是齐幽梅这个二房的长女还更讨老爷子老太太欢心。但她偏偏又是庶出，所以总是讨厌齐幽兰，因为齐幽兰不仅是嫡女，还占去了齐府大小姐的名头。
　　听身边的人说这府里对齐幽兰还不错的就是那二夫人了，也就是二爷齐允章的正室赵氏，齐幽兰的二婶，府里人称的二夫人。估计是自己没有亲生的孩子，为人不错才疼她几分吧。但能护她多少呢？聊胜于无吧！
　　齐幽兰穿来前，二夫人就去了莲雾山的明月庵祈福，前两日着人传了信回来，说是近日就要回府了。看吴氏的样子是千盼万盼的，齐幽兰虽也高兴，但心里想着一切还得靠自己才成，不过有些微助力总是好的。
　　过了两日，齐幽兰的身子就好全了。这和她自己那些下人们看起来觉得很奇怪的锻炼是分不开了，齐幽兰懒得解释，也解释不清楚，只盼着自个儿能早些健壮起来。
　　吴氏和琴儿、棋儿见她气色越来越好，吃得又多，也就放下许多心来。这两日，齐幽梅可能是被老太爷训过，也没来兰院找麻烦。除了老太太打发人送了点药材和补品过来，其他人都没见着，这样倒也清静。
　　齐幽兰自落水后，身子一直不好，所以暂时免了去鹤院老太太那儿请安。不过这时辰，相比兰院的冷清萧瑟，鹤院可是热闹得很。
　　“还是祖母这里的鸡丝松茸粥好吃，以后祖母要是让人做这个粥可别忘了叫孙女过来。”齐幽梅秀秀气气地吃了一碗粥，心满意足地道。那模样不知道的看着象是吃了什么难得的山珍海味一般。
　　老太太周氏嗔道：“梅丫头喜欢吃吩咐厨房做就是了，你的梅院难道还短了吃的不成。”
　　“吃的是不缺，但祖母这里的更香更好吃嘛。”齐幽梅放了碗便蹭到老太太身后帮着捏起肩膀来，那手势倒是轻巧熟练。
　　“这丫头就爱撒娇，老太太您可别理她。”陈姨娘笑着道。
　　老太太却满意地道：“我还就爱她这样，这丫头真是越大越讨人喜欢了。”
　　“二小姐就是贴心，还是女儿好呀，铨哥儿一早就去了学堂，想到老太太这边多敬孝道也只能等下学的时候才成了。”钱姨娘放下茶杯假装叹了口气道。
　　陈姨娘听了笑容微滞，她自然听得出钱姨娘的话意。女儿再贴心又有什么用？怎么也比不得她的儿子。
　　果然听得老太太更加喜滋滋地赞道：“铨哥儿现下自然是学业为重的，听说前几日又得了许夫子的赞赏呢，说是铨哥儿现下的文章已经考得童生了。”
　　“是呀，不过还是依老太爷的，再读个两三年，直接参加国子监的考试，若是中个最最年少的国生，可就给咱们齐家争出几分荣耀了。”钱姨娘笑成了一朵花，好像那国生已经考中了似的。
　　齐幽梅看不得钱姨娘高兴，撇了撇嘴一句话就转开了话题：“祖母，大娘今日该到家了吧？”
　　钱姨娘一听也哽住了，暗骂了一句‘死丫头’，齐幽梅的意思她也明白，那就是铨哥儿再好，也是她大娘的儿子，等夫人回来了，她这个亲生的娘也得靠边站。老太太则微笑道：“应该晌午过了就能到吧，你倒是个有孝心的，一直惦记着你大娘。”
　　“大娘去明月庵是为咱们一家子祈福的嘛，梅儿本来也想去给老太爷、老太太添福增寿的，偏又去不成......”
　　老太太拍拍齐幽梅的手道：“祖母知道你有孝心，你这马上就及笄了，赶紧找个好婆家才是重中之重。”
　　“孙女还小啦，要多陪祖母几年。”听老太太说到亲事，齐幽梅马上红着脸挨着老太太坐了下来，一幅羞得不得了的样子。
　　钱姨娘看了陈姨娘一眼，似笑非笑地问：“前两日二皇子不是来咱们家了么？二小姐也见着了，不知感觉如何呢？”



正文 第零零五章 偏心

　　钱姨娘这样一问，陈姨娘和齐幽梅都有些恼。陈姨娘心中暗恨，表面上还算不动声色。齐幽梅到底年纪小城府有些不足，脸上立时就挂不住了。
　　这燕京城里谁人不知道二皇子能文能武兼相貌堂堂最是良配，好不容易得着机会可以来个‘偶遇’，却生生被齐幽兰给彻底破坏了。
　　若不是那日被老太爷狠瞪了几眼，她早就想去寻齐幽兰的麻烦了。钱姨娘这会子哪壶不开偏提哪壶，分明就是有心要看笑话。
　　“梅儿还小，不急。上头还有兰儿呢。等姐姐回来，也该好好商量一下兰儿的亲事了。”陈姨娘很快就缓过了劲来淡淡道。她这么说倒不是真关心齐幽兰。不过是在老太太面前卖个乖，显示自己的贤良罢了。
　　钱姨娘看了老太太微沉的脸，不动声色地撇了一下嘴后浅笑道：“大小姐比二小姐要大上两个月，按理是应该先议亲的。不过那丫头身子骨一直不大好，不单身量矮了二小姐半个头，巴掌大的小脸也还是一团孩子气根本没长开，不知道的定当二小姐是姐姐了，就先给二小姐议亲想来也是无妨的。”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陈姨娘怎么听都觉得钱姨娘的腔调有些怪。
　　“哎呀呀！我这可是好意。大小姐的身子不好，哪处高门望户愿意娶个病殃殃的儿媳妇呢，多养两年，等身子好些再议亲也不迟。只是也不能因为大小姐这边儿拖着，就耽搁了二小姐嘛！”
　　钱姨娘这么一说，真象是为了齐幽梅好，事实上还是故意拆台。老太太没理会两个姨娘之间的暗战，只是若有所思地看了齐幽梅一眼才插言道：“十日后将军府的亲家老太太做寿，到时候让婉容带着三个丫头回去给老太太拜寿就是。”
　　“大姐也去吗？她那样要死不活的，去了却是无端给人家添了晦气。”齐幽梅愤愤地道，她可不想和齐幽兰一起出门。
　　老太太虽然疼齐幽梅，但也听不得她这样说话，既显得心胸狭窄也显得没有头脑。
　　“你这丫头！你大娘能不带上她吗？在外头可不比在家里，赵将军手掌重兵，二十年圣眷不衰，那些个想上位的皇子、王爷们都敬着他呢，亲家老太太六十喜寿，少不得那些个人都会去，只怕圣上都会驾临。到时候你好好儿表现自个儿就是了，别尽顾着找兰丫头的麻烦，没得让眼尖的看见了以为你是个自家姐妹都容不下的。”
　　老太太这么说，说明她对齐幽梅欺负齐幽兰的事并不是不知情，可还是切切维护着齐幽梅。这番话若是让齐幽兰听着了可真不知道会是什么滋味。
　　齐幽梅自然将老太太的意思听得一清二楚。她虽然讨厌齐幽兰，但也知道目前来说攀上一门好亲事才是最最重要的。只是一想到齐幽兰那一日为了坏她的好事竟然故意落水，这份心机可真是罕见，到底是谁教她的呢？
　　近晚，二夫人赵氏才回到府中，相府里很是热闹了一番。但不管吴氏怎么劝说，齐幽兰都坚持装病没去吃那顿丰盛的晚宴，害得吴氏哀声叹气了一晚上。
　　二夫人回来的第二日，齐幽兰却早早的起了床，让琴儿帮她梳妆打扮了一下。说是打扮，其实不过是找了件勉强看得过眼的衣裳，将头发梳得整齐了些，插了一支据说是二夫人送的玉钗而已。
　　琴儿觉得齐幽兰脸上还是没什么神采，想要给上点胭脂，齐幽兰马上挥手拒绝了。她就是要用‘本来面目’去见一见那位听说挺疼她的二夫人，看她是何反应呢。
　　“好了，琴儿你陪我过去吧，棋儿呢？”齐幽兰嘴里问着，眼睛还是上下打量着镜子里的自己。十四岁了，那小胳膊小腿小身板看起来才和十一、二岁差不多，明显的营养不良。马上就要春装换夏装了，到时候那小腰绝对只有盈盈一握。
　　不过齐幽兰这张脸长得倒是不错的，秀眉、琼鼻、樱桃小口，皮肤光滑细腻，最惹人怜的是那双水灵清透的眸子，如今换了人，原本的清澈、纯净、怯弱之中多了几分淡定从容，若是认真时，气场立时不同。齐幽兰带了点嘲讽冲镜子里的小人儿笑了笑，很快便又收敛了眼中的那份冷傲。
　　“小姐，这花儿要插在里间么？”棋儿打了帘子进来，手上拿着几支含苞待放、露水未干的大红蔷薇。大小姐平时很少让人采花回屋插瓶，今儿个一起身就叫她去剪这蔷薇回来，倒是新鲜。
　　“刺都剪去了么？”
　　“剪好了，您看！”
　　“给我吧。”齐幽兰伸手接了那束花儿，看着红艳艳的鲜花莞尔一笑，抬腿就往外走，心情似乎不错。吴氏刚刚在外间摆好了早膳，见齐幽兰瞧也没瞧径直就往外走，连忙叫道：“我的小姐，您这么早上哪儿去呢？即便是去请安，用了早膳再去也不迟呀......”
　　齐幽兰瞟了一眼桌上的清粥和馒头还有两碟子咸菜，扬眉笑道：“先放着吧，如果二婶那儿有吃的我就在那里吃，若没得吃的话，我一会儿回来再吃也一样的。”
　　齐幽兰说完就走了，吴氏跟了两步没再说什么，只微微颦了眉头。她总觉得齐幽兰这几日明显有些不一样了，但不知是好还是坏。想了又想，觉得还是有些主见更好一些。
　　去到二夫人的雅云院，打了帘子迎齐幽兰进屋的是个浓眉大眼的俏丫头，见着齐幽兰一笑便是两个明显的酒窝。
　　“大小姐来得真早，二夫人还未用膳呢。”
　　“是么？兰儿昨儿晚上本来就想要见二婶的，偏身子不争气，今早起来松快了些，怎么着也等不了了就匆匆过来......要不，我等会儿再来......”
　　齐幽兰怯怯一笑，没急着进屋，但她的话音刚落，屋里就转出一个轻柔慈和的声音来：“是兰儿么？紫柔，还不快带大小姐进屋来，外头凉。”
　　那俩酒窝的丫头连忙笑着将帘子打得更高了些，齐幽兰冲她客气点头之后才进屋去。一进屋就闻到了香喷喷的饭菜味道，心中暗道，她来得可正是时候!



正文 第零零六章 早膳

　　桌子上摆着一堆好吃的，早前的香味是从一个紫砂煲里飘出来的，不知是粥还是汤，反正定是好材料弄的。齐幽兰咽了一下口水才有些‘艰难’地将目光转向缓缓走到桌前坐下的美妇人身上。
　　“兰儿给二婶请安。”齐幽兰规规矩矩地行了礼，肚子适时地‘咕咚’了一声。她马上不好意思地垂首红了脸。
　　旁边有个大丫头眼中掠过一丝不屑，赵氏似有所觉，轻瞥了那丫头一眼吩咐道：“还不去给大小姐取碗筷来！”
　　那丫头倒是乖觉地应声而去，赵氏这才将语气放柔了些道：“兰儿这些日子又受苦了。”
　　“兰儿没事……”齐幽兰抬头去看赵氏，见她眼中带着几分怜惜不由红了眼眶，但还是强忍着没有掉泪，只默默将手里红艳艳的花儿默默放在了桌上。
　　赵氏看了那束娇艳的花儿一眼，神情越是和蔼，抬眼示意旁边的丫环拿去插瓶，然后伸手握了齐幽兰柔若无骨的小手叹道：“那些个事你不说我也是知道的，她们实在是……算了！不说了，过几日我娘家的老祖宗做寿，你随我去，赶紧的找一门好亲事，她们也就不敢慢待你了。”
　　“谢谢二婶……她们……她们都说我这身子是不成的……”齐幽兰先是羞涩感激，紧接着就泄了气。
　　赵氏仔细看了看齐幽兰也微微蹙了眉头，一个来月没见，这丫头不单止没长，还清减了许多。赵氏心里不由生出几分怒气来，她实在是看不过堂堂的丞相府如此怠慢一个没爹没娘的孩子。怎么着也是嫡亲的长孙女，这通身的打扮简直连个丫环都不如。
　　不过赵氏心疼归心疼，她也不能多说什么，一来她一个儿媳妇不可能去说老太爷老太太的不是，再者她嫁来相府没能生个一儿半女，没有下堂已经是看了她娘家的面子。所以她也只能自个儿照应着齐幽兰，但她不在府里的时候可就……
　　“先吃点儿东西，紫柔，帮大小姐盛碗白玉粥。”见丫环紫玉拿了碗筷过来，赵氏马上吩咐紫柔服侍齐幽兰，“兰儿，多吃点。你既知道身子不好不成，平日就要顾好了。别忧思太多，你才刚刚及笄，正是长身子的时候，先定下一门亲事，过两年再嫁也不迟。”
　　“二婶……”又提到亲事，齐幽兰更加羞涩起来。
　　赵氏知道女孩儿面皮薄，也不多说了，只在心里暗暗决定一定要帮齐幽兰找一门不错的亲事才好。但想着她爹娘不在了，性子又太柔弱，那些个皇子或武夫反倒不适合，得找一个书香门第，脾性好的才成，想想也不容易，唉！
　　齐幽兰可不管赵氏心里如何为她的亲事发愁，胃口极佳地吃了两碗莲子雪耳粥，四个虾饺，一个荷包蛋外加一堆不知名的小点心才放下筷子。那叫紫玉的丫环满面不屑她也只当没有瞧见，反正赵氏见她如此吃法眼中心疼更甚也就足够了。
　　吃了这么一顿，齐幽兰才大致确定这二夫人的确是真心待她好的，难得这府里还有这样的好人。至于亲事，她其实是没什么兴趣的。不过吴氏一直念叨，没有一门好亲事，她在这府里就不会有好日子过，看来还是得上点心才行！
　　齐幽兰打着饱嗝回到兰院时心情非常之不错。吴氏本提醒她也该当去给老太太请个安，她却摆了摆手表示不去。吴氏习惯性地叹了声长气，也没有多劝。
　　齐幽兰其实也知道老太太的重要性，但她虽懂得变通却也有硬脾气，这会子心情好就特别不愿意再去瞧谁的冷脸，反正她还‘病’着呢！
　　再休息放松个一天也没多大关系，只可惜天不从人愿。二夫人那边刚让紫柔送了两匹上好的锦缎进屋，齐幽梅后脚就过来了。
　　瞄了一眼桌上的布匹，齐幽梅面色微变，看着紫柔似笑非笑泛着酸气道：“母亲对大姐可真是好呢，这刚回来就紧着好东西给大姐送过来了。”
　　齐幽兰轻挑了一下眉头没有开口，紫柔则一团和气地笑道：“二小姐也有的，您这是刚从老太太屋里出来还没回去看吧。”
　　“是么？那可要多谢母亲了。”齐幽梅瞥了齐幽兰一眼，见她表情淡然，突然觉得相比之下自个儿似乎显得有些小家子气了。这种‘碧云纱’虽然上佳，却也不是没有穿过。她只是不高兴赵氏总是关照齐幽兰。
　　连老太太都忽视了的大房孤女，真不知道她赵氏一个二房的夫人干嘛要这么关心！齐幽梅因此对赵氏是相当的不满，若不是陈姨娘时时提醒，齐幽梅真有可能仗着老太太的疼爱对二夫人不敬。
　　有些人最是容易持宠而骄，却不细想自己的身份。二夫人怎么着都算是齐幽梅的嫡母，陈姨娘虽是她的亲娘却是上不得台面的。如果惹得二夫人生厌，她可得不着什么好，老太太毕竟隔了一辈人呢，实打实的订亲、嫁人终归都是要着落在二夫人手里来安排操办的。
　　紫柔知道齐幽梅爱找齐幽兰的麻烦，她虽然对齐幽兰有几分同情，但也不愿和这些个事沾边，因此借口回去还有事迅速离开了。
　　紫柔一走，齐幽梅落在锦缎上的眸色便冷了几分：“母亲虽然疼你，你自己却也应有自知之明，就你这幅病泱泱的样子就算是穿上这粉色的‘碧云纱’也好看不到哪儿去，没得影响了老太君的寿宴！”
　　“妹妹说得对！我现在身子确实还不大好。不过也正因为如此才想去沾点老寿星的喜气，说不定很快就好起来了。”齐幽兰猜到齐幽梅是不乐意她也同去赵府的。她想不通的是，就目前来说，齐幽梅的容貌气色可比她强多了，她有必要这么嫉恨她么？
　　其实这也是齐幽兰还不太清楚燕国极讲究嫡与庶的区别，虽然齐幽梅在家里最得宠，但到底是庶女。她必须要非常之优秀才能让那些权贵之家稍稍忽略她的出身。没有比较时还好一些，有齐幽兰在侧，哪怕她不那么起眼，也一样会让所有人想到嫡庶之别，甚至一些心善的夫人们还会同情这个没爹没娘的姑娘。
　　有些人需要用联姻来攀权附贵或稳固家族地位，但也有一些本身已经非常显贵的门户为了不引起皇家的猜嫉却有可能宁愿选择齐幽兰这样无父母照应的孤女来做儿媳妇，假如她的身子再健康一些的话，还是很有市场的。
　　这一点，到了赵府寿宴那天，从各府夫人们各种打量的眼神和背后议论中，齐幽兰便一清二楚了！



正文 第零零七章 寿宴

　　赵府一门忠烈且武艺高强，先祖因相救开国皇帝而死，并婉拒了先帝加封并肩王的意图，代代甘作护国将军，从无骄奢之辈，因此极得历代皇帝宠信。只可惜赵府子嗣单薄，到了这一代已是一脉单传。
　　二夫人赵氏之兄赵威武只得一个儿子赵擎，今已一十六岁，眉目俊秀，文武双全，因皇帝恩宠，自幼与皇子同吃同住一同读书习武。若不是有传言说皇帝早有意将静安公主嫁给赵擎，赵府的门槛恐怕早被媒人婆给踩平了。
　　不过愿意将女儿送到赵府做妾的也大有人在。齐幽梅心大，不愿曲居公主之下一辈子上不去，齐幽竹年幼才十一岁也不合适，齐府里倒是齐幽兰比较适合。
　　赵氏挺喜欢齐幽兰，有这方面的心思，但也怕委曲了她，因此此次带齐幽兰去赵府就是想看看自家的宝贝侄儿是否有意，若两下都能有几分好感，这事也就好办了。
　　赵氏心下虽有这个打算，在相府里却是半分口风也没有露出来。因为这事若是不成她的立场就会非常尴尬。虽她是好意，想着自个儿娘家的大哥大嫂都是极好相处的人，齐幽兰嫁去将军府定不会比在相府差，以她柔顺的性子，平安终老是绝无问题的。
　　但外面的人甚至齐府里头的人却不知道会如何想，毕竟不是去做正室，顶多只能是个贵妾，以后有了孩子可以抬个平妻，但赵擎若真娶了公主，只怕平妻也难。
　　因此为着齐幽兰的名声，事情没有几分把握之前赵氏是绝对不会说的。一旦弄不好让齐幽兰落下一个赵府少爷不要才另择他人的名声，别家又怎肯要？
　　如今的齐幽兰虽然聪明，却也想不到赵氏有这许多想法。不过赵府寿宴这样的场面。齐幽梅越是不愿她抢了风头她便越要好好表现才行。
　　赵氏回府后给齐幽兰做了两套新衣，一件鹅黄，料子虽好，做得也漂亮，穿上身却更显得一团孩子气。另一件是宝蓝色，略沉闷些，琴儿和棋儿两个都不看好这件衣裳，齐幽兰却执意穿了这件。
　　要引人注目并不是衣裳打眼就好的。齐幽兰看着镜子里秀气稳重的自己微微一笑。她并非原来那个唯唯喏喏的齐幽兰，她的骨子里与时下的千金小姐有太多的不同。她相信真正有眼光的人看到的绝不止是外表。
　　齐幽兰早早就去了赵氏屋里，她能跟在赵氏身边是最稳妥不过的了。略露出几分怯意，赵氏便安抚地握了她的手一同出门去，让迟来的齐幽梅忍不住翻了个白眼，然后匆匆挤到了赵氏的另一边。
　　陈姨娘过来相送，满脸堆笑冲赵氏道：“梅儿可就交给姐姐了，这丫头出门也不多，姐姐多看着点儿，免得她不懂事丢了姐姐的脸面。”
　　齐幽梅听陈姨娘这么说挺不高兴，但忍着没有反驳。赵氏看了陈姨娘一眼，也知道她的话意，只淡淡回道：“我们齐家的女儿出去若是有什么错处丢的可不止是我的脸面，平日里都有师傅和嬷嬷们好生教着，此番出去自然要好好表现才成。不然，丢了府上的颜面是小，误了自个儿的终身可就事大了！”
　　“姐姐说的是，大小姐，今儿个将军府客人多，你可要仔细些。”陈姨娘瞥了齐幽兰一眼道。
　　齐幽兰有点无语，齐幽梅才是她陈姨娘的女儿吧，自个儿女儿就在旁边不说，倒是扯上她了。心中虽然讨厌，齐幽兰还是微微欠身顺从地道：“幽兰明白。”
　　赵氏似乎也不喜陈姨娘的言语，开口道：“不早了，我已说好要早些回去给老太君请安祝寿，这便走吧！”
　　“是，姐姐慢走，妾身会去佛堂为老太君祈福，祝老太君寿比南山，福如东海！”陈姨娘一边说着好话一边冲齐幽梅做了些眼色，但齐幽梅却视而不见。
　　齐幽兰瞥见便觉得有些好笑，陈姨娘肯定一颗心都向着齐幽梅的，可惜亲生的女儿似乎也不大看得起自个儿这没有身份的娘亲。
　　直到上了马车，齐幽兰唇边那丝嘲讽才淡了去。或许这也不怪齐幽梅，而是这个时代，这个地方，妾室本就是没有什么地位的，她也得充分明白这一点才好！
　　齐家和赵家是姻亲，齐府的马车里又都是女眷，便直接进了西大门又换成软轿由内府家丁一直抬送到中门，赵氏和齐幽兰、齐幽梅、齐幽竹四人才各带了一名丫环先去西院老太君处请安贺寿。
　　到了赵太君那儿，赵氏一行果然是最早过来的。老太君院子里的丫环妈妈们对赵氏都既熟络又热情而且十分尊重，一个个似乎争着过来服侍一样。
　　“小姐果然早到了，老太君早上就开始念叨呢。说是旁的人都不稀罕，就盼着小姐回来。”最后引赵氏等人进屋的是老太君身边最得力的黄妈妈。
　　黄妈妈是看着赵氏长大的老人，赵氏非常亲昵地挽了她的手笑道：“这一次我去莲雾山祈福，在外面一个来月，娘亲肯定担着心呢，念叨得黄妈妈耳朵都起茧子了吧！”
　　“可不是，小姐要再不回来，老太君只怕也要去山里了。”黄妈妈也是呵呵地笑。
　　“看看，我女儿才进门，这婆子就说我的坏话了！”刚进门，老太君就亲自迎了过来，也只有自个儿最疼的闺女回来才有这待遇。
　　赵氏见老太君腿脚利索，气色也好，心中更显欢喜，连忙快走两步过去扶了老太君嗔道：“女儿回来，您还这样迎过来，是要把女儿当客人么？”
　　“我这不是着急么，听着你到了，却尽在院子里说话不进来。”老太君假意埋怨。
　　黄妈妈笑道：“这倒是奴婢们的不是了，一个个见了小姐都想说上两句。老太君想小姐是真心，奴婢们想小姐可也不是假意呢。”
　　“你也不用挤兑我，我知道我的容儿惹人疼呢，让娘亲看看，这一出门就是一个月，没有吃什么苦吧？”
　　老太君和赵氏手挽着手一边说着一边走去上座。齐幽兰几个安安静静地跟在后面，一个赛一个的乖巧可人。
　　其实齐幽兰还是有几分羡慕赵氏的，以她的眼力自然看得出这赵府的人都是真心盼着赵氏回来的。老太君这样的身份，黄妈妈也敢说笑打趣，必是平日里就是一团和气的。总之，这府里的气氛和齐府大有不同，只看了这片刻，就感觉出了重重的人情味。
　　老太君落了座，和蔼的双目立马就向齐幽兰三姐妹看了过来。虽然三个都有看到，目光在齐幽兰身上停留的时间却是长一些仔细一些，想来赵氏还是有差人过来支会老太君。
　　老太君认真看了一回才让人将下跪行了大礼拜寿的三人将扶起来，并对着齐幽兰轻轻招手道：“兰儿是吧，过来老太君这里坐。”
　　齐幽兰近前挨着老太君坐下之后马上甜甜一笑从袖袋里取出一串檀木佛珠呈给老太太道：“老太君福寿安康，兰儿也没有什么好东西，只能借花献佛。”
　　老太君还没说话，坐在老太君另一边的赵氏却是失言道：“这不是我这次从莲雾山带回来给你的么，可是请大师开过光的。”



正文 第零零八章 礼物

　　坐在底下的齐幽梅本就不满老太君更看重齐幽兰，看到齐幽兰拿赵氏送的佛珠串来送给老太君，又被赵氏叫破，心想这下齐幽兰的脸可丢大了，却见赵氏先行接过了那佛珠串有些诧异地道：“咦！我带回来的佛珠上可是没有字的，这些寿字是兰儿你请人刻上去的么？”
　　“让二婶见笑了，是兰儿自己刻的，兰儿......兰儿也送不起什么贵重的礼物，老太君别嫌弃......”齐幽兰脸儿也红，眼儿也红，极为不好意思地道，声音轻如蚊呐。
　　老太君和女儿亲近，自然早通过赵氏知道齐幽兰在齐府的处境，马上伸手安抚地拍了拍齐幽兰的手道：“你的心意老身明白的......”
　　老太君原只是出于同情想要安慰两句，旁边的赵氏却细细看了那串佛珠叹道：“这孩子今年于水有碍，落了湖，差点就没了命。身子刚好了些，为了娘亲的寿礼短短十日就在这小小的佛珠上各刻了一个‘寿’字，十八颗佛珠，十八个‘寿’字，个个字体不同，确是用了些心。”
　　“是么？”老太君接了佛珠串仔细一看，果然每颗佛珠上的寿字都不一样，但又字字精致入木，大气得不像出自女孩儿的手。“这字果然是好，难为这孩子了。”
　　老太君将佛珠串递给黄妈妈收着之后马上从手上褪下一个通体碧绿的翡翠镯子拉过齐幽兰的手亲自给她戴上又打量了一番才道：“这镯子跟了我也有些年头了，还是戴在小姑娘手上更好看呢！”
　　“谢谢老太君，真的好漂亮！”齐幽兰悦声道谢，屋子里都是女眷，她这边露出一段雪白的手腕也不算什么。因此也是多看了两眼才欢欢喜喜放下袖子。这种欢喜表现得亦是恰到好处，并不露贪婪之色，再看向老太君的水眸中满满的都是对长辈的襦慕之情。
　　檀木佛珠串毕竟不是什么易于损坏的物件，黄妈妈那边也和几个老太君身边特别亲厚的下人传看了一回，个个都赞亲家小姐心意独到。
　　齐幽梅见齐幽兰占足了风头，心里气得要死，表面上还是尽量忍着不露一丝难看的神色来，毕竟这可不是在自个儿府里。齐幽兰已经抢先呈了礼物，她自然也得跟上。
　　“梅儿也有一份小礼物送给老太君，祝老太君福泽绵长、寿比南山！”齐幽梅笑脸盈盈起身从丫环秋红手里接过一个锦盒恭声道。
　　黄妈妈上前取了锦盒给老太君送了过去，老太君打开盒子一看，里面乃是一支金灿灿的凤头钗。这支钗单从价值来说的确十分贵重，华丽的金身不说，单那凤口处的那颗珠子浑、圆亮泽，莹莹生辉，定是一颗难得的夜明宝珠。
　　但老太君的笑却没到眼底，齐府的嫡长孙女囊中羞涩，往年都是请婶娘带些绣品来贺寿，今年更是只能在婶娘送的佛珠上刻寿字。而一个姨娘生的女儿一出手就拿出这等华贵的物件来，从赵氏的神色看来，这凤钗她那里只怕都没有，正室都没有的东西，姨娘却有，齐府真不知有什么规矩，那齐府的老太太说是身体不好不能过府来贺寿，恐怕真是老眼昏花老糊涂了！
　　“容儿你可让娘亲为难了，这样贵重的寿礼，还是小辈送来的，我这回礼若是轻了可是拿不出手的。”老太君心里虽然不怎么高兴，这会子也不可能表现出来，想了想冲黄妈妈道：“你将那根东珠链子拿出来送给二小姐戴吧，放在我那儿也是不见天日。”
　　黄妈妈似犹豫了一下，才进内室去取。转过身后，表情也是难看了许多。老太太说得轻巧，她却知道那串东珠链子所用的东珠单颗虽然比不上那凤头钗上的夜明珠珍贵，但那夜明珠不过一颗，而那珠链却足有八十八颗，难得的是颗颗颜色、大小一致，还是小少爷前年亲自从外地买回来送给祖母的。
　　那厚重暗紫的名贵檀木盒子一开，屋里人的眼睛全都亮了。齐幽梅伸手就去拿那东珠，爱慕之情十分明显，黄妈妈暗暗撇了撇嘴将东珠连盒子一起递给了齐幽梅转身就回到了老太君近旁。
　　按理来说，老太君回礼直接收了也没什么，但齐幽梅身边明明跟了贴身丫环却自个儿巴巴的接了东西，还双目生辉一脸窃喜就彻底落了下乘。虽然小女孩见了这么漂亮的珠子心生欢喜也十分正常，但太急切就未免显得眼皮子浅了。
　　齐幽梅也很快反应过来，连忙将珠宝盒交给身边的丫环，冲着老太君盈盈又拜并假意推辞了一番。
　　送出去的礼自然没有收回来的道理，老太君表情不变很快就将话题转去了别处。
　　“擎儿今年可送了什么新鲜物事给娘？”齐幽梅丢了脸面，赵氏脸上也无光彩，就顺势提起了老太君真正的心肝肉，赵家唯一的宝贝继承人。
　　一提赵擎，老太君脸上果然重新有了喜色：“那个猴儿还不知道在哪里玩耍，前日神神秘秘说要送老身一件有趣的玩意，这会子还没见着呢！”
　　“孙少爷送的东西没有不新鲜的，老太君一准会喜欢。”黄妈妈也笑了起来。
　　“算来我也大半年没见擎儿了，还真是想他……”
　　“擎儿也想姑姑了呢，若不是知道祖母寿辰姑姑会回家来，我可就去相府看望姑姑了。”
　　赵氏正说着，一个紫衣少年自己掀了帘子大步流星边说边走了过来，众人还没回过神来，他已经毫无形象地坐在了赵氏的座椅扶手上。
　　赵氏‘呀’了一声，一点儿也不介意，欢喜地盯着侄儿看了又看道：“擎儿好象又长高了不少，这个头怕比他爹爹都要高了吧。”
　　“可不是，高出半个头了都。”老太君也是喜不自禁，说了一句又假装板了脸道：“你这猴儿，一来就蹭着你姑姑是不是又干了什么坏事了！”
　　“祖母这回可冤枉我了！”赵擎起身正正经经跪下给老太君拜了寿，也不等黄妈妈去扶就轻巧起身接着道：“孙儿这次为了给祖母弄一件好东西还受了伤呢……”
　　“什么？受了伤，我的乖乖！伤了哪里，快给祖母看看……”老太君和赵氏大惊之下都站了起来，也是关心则乱，虽然赵擎说是受了伤，但看他精神抖擞的样子也不可能重到哪儿去吧，齐幽兰心中暗笑，表情却也不变。
　　从赵擎进屋，她就不着痕迹地打量了他一番，这小子身材魁梧确实是个大个子，五官生得也不错，却是一张娃娃脸，看起来十分讨喜，再听他说话的语调和作派，应是个活泼有趣的家伙。
　　不过，这屋里除了老太君和赵氏及一应相熟的下人之外，明明显显多出了三个俏生生的女孩子来，他却是一眼没看，这倒是让齐幽兰有几分好奇，是刻意还是不屑？
　　按理说不管是什么时空什么地界，这十六岁的大小伙子应该没有不喜欢看漂亮小姑娘的吧。



正文 第零零九章 赵擎

　　赵擎真就没看齐幽兰三姐妹，他扶了老太君重新坐下，便扯起袖子露出两条浅浅的抓痕道：“祖母别急，没什么大碍，就是被一只不知好歹的小野猫挠了一下。”
　　老太君摸捏一番确定无事才叹气道：“我说你这一出门就是大半个月做什么去了呢，祖母老了，这上上下下的都瞒着我，你又去了西郊外的野林子是不是？”
　　“祖母，孙儿知道您疼我，但我可是将军府的子孙，现下已是六级灵武士，若是西郊都不能去岂不是惹人笑话，您放心吧，我带了华叔全叔一起去的，一点事儿没有，还顺顺当当给您弄了只红翎雀，小顺子！”
　　赵擎一声叫，一个一身青衣，个头和赵擎不相上下的大小伙子提着一个偌大的鸟笼子稳稳当当地走了进来，给老太君和赵氏行了礼，才举起鸟笼子，打开了笼门。
　　说也奇怪，那一只通体似火如锦鸡大小的华丽鸟儿径直就飞到了老太君膝上，并歪着头瞪着圆溜溜的黑眼珠冲老太君叫了一句：“太君吉祥！”
　　那声音轻脆悦耳，像极了几岁稚童的声音，若不亲眼看着，绝想不到是这鸟儿说的。
　　众人大奇，目光齐齐落在了这火红的鸟儿身上并啧啧称奇。
　　“擎儿真是有心了！”赵氏轻叹道，既是高兴又不免黯然。黯然自然是因为自己膝下无子，日后哪儿有人这么上心为她祝寿。
　　黄妈妈这会儿也没注意到赵氏的表情，喜滋滋地接口道：“可不是！老太君月前也就是随口念叨了一句，天气热了，蚊虫又多起来了，孙少爷就把这么难得的红翎雀给找来了。”
　　齐幽兰微微挑眉，不知道这鸟儿和天气热还有蚊虫有什么关系。
　　赵氏已经迅速掩去了自己没有儿女的黯然，微笑赞道：“老太君不爱那驱蚊的熏香，有了这红雀在，可就不怕什么蚊虫了。”
　　“可不是，奴婢们也跟着沾光了，有这么一只红雀在，咱们这整个院子可都不会有蚊虫过来了。”黄妈妈的语气竟是带了几分自豪。
　　“这鸟儿专吃蚊虫的么？”齐幽兰忍不住问道。
　　众人一听都笑了起来，赵擎则是干脆翻了个白眼，赵氏连忙解释道：“兰儿到底是相府的姑娘，不知道也不出奇，这红翎雀可不止是好看，而是天生就是蚊虫蚁类的天敌，只要有这么一只红雀在，老太君这院子可就干净了，只是，这红雀会说话倒是第一次见，擎儿你是怎么教的？”
　　赵擎笑了笑，看了小顺子一眼，小顺子机灵地道：“老太君，大姑奶奶，其实您们都看走眼了，这一只可不是普通的红翎雀，而是一只灵鸟，更难得的是这只灵鸟还是幼生期，慢慢教着以后可是能真正通晓人意的。”
　　“灵鸟？”虽然旁人都一脸惊叹，老太君却未见欢喜，反而皱了眉头道：“这么说擎儿你可不止是去了西郊外山，竟是深入内圈了是不是？”
　　小顺子吐了吐舌头没敢继续往下说，将军府里这位老太太什么都好，就是太宠孙子了，生怕磕着碰着。为这事，赵将军和老太太也起过不少争执。赵家的子孙怎能养成绣花枕头呢！外面即使危险也是要去闯一闯的吧。
　　“娘，您别担心！擎儿刚才也说了，有老全他们跟着，不会有事的。”赵氏接到侄儿救援的眼神，连忙帮着说话。
　　老太君缓和了脸色叹了口气道：“我也不是不通人情，孩子大了出去历练历练确实不错，但咱们老赵家可就这么一棵独苗了，他爹娘放心，我可是放心不下，擎儿，祖母知道你的孝心，这鸟儿肯定得来不易，可祖母最想要的是什么你知道么？”
　　“祖母想要什么，只要说一声，孙儿立马去给您弄来！”赵擎爽快地应道。
　　老太君本来板着的脸突然松动开来，裂嘴一笑又问：“真的么？祖母想要的擎儿你都答应？”
　　“当然！”赵擎回答的非常干脆，但他也不笨，答完一看老太君的表情心里立马叫糟。
　　果然，老太君‘呵呵’一笑道：“擎儿你也不小了，今年内帮祖母找个孙媳妇如何？”
　　说到这样的话题，赵婉容自然也是要站在老太君那一边的，赵家就这么一根独苗苗，赵擎早点成亲，早些为赵家开枝散叶的确是重中之中重。
　　赵擎耸耸肩膀，轻嘘一声，那红翎雀马上乖乖飞到了他的手上，“祖母，您先给这鸟儿取个名字吧。”
　　“也好，看它这遍体通红怪好看的，就叫红儿吧。”老太君也知道赵擎不会轻易就范，随口取了个名字，又问：“看你臂上的抓痕倒不像是这鸟儿抓的，到底遇着了什么不知轻重的野畜生？”
　　老太君对于宝贝孙子受伤的事仍是耿耿于怀。
　　“是只雪猫，比这鸟儿还要漂亮，祖母一向喜欢猫儿，孙儿本来想送只雪猫幼仔给祖母，偏那小东西性子野还不曾驯服只好先送这鸟儿来。”
　　“雪猫确实漂亮，但极其护仔又藏得隐秘，幼仔哪里那么好得，擎儿，祖母不要这些东西，你好好儿的就比什么都强！”
　　小顺子接口道：“老太君，少爷今年早早让小的们给您准备寿礼，弄到了卫国的天晶还有白国的七色花，但少爷都觉得那些东西不如活物有意思，非要亲自出去狩猎，只是那雪猫的幼仔着实不好寻找，反倒是遇着了一只像是刚刚成年的小猫，已经有了灵性，好在有皇上亲赐的驯兽丸，再过半月那猫儿就会听话了。”
　　众人听了这一番话又是连连赞叹不已。
　　齐幽兰听他们提到那驯兽丸似乎也是极其珍贵的东西，还有灵兽好象更是不同凡响，为免再次问出幼稚的问题便只听不语，心里则是暗想，等回了府还得多找一些这里的书本来看看才行。
　　她发现，这世界似乎越来越多不同于以往认知的事物，也不知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
　　“表哥真是了不起，连雪猫也能驯服……”似乎被人遗忘的齐幽梅忍不住再次插言。
　　虽然她并不怎么想嫁给赵擎，但赵擎正眼都不看她一眼也让她很不甘心，她对自己的容貌一向是很有自信的，因此一边开口说话一边露出一个无懈可击的浅浅微笑来。
　　赵擎终于看了她一眼却未说话。
　　赵氏虽是赵府女儿但亦是相府的媳妇，连忙趁机接口向赵擎介绍道：“擎儿，今日我带了你三个妹妹过来，这是大妹妹兰儿，这一个是二妹妹梅儿，那一个是三妹妹竹儿，一会儿你帮姑母带她们到府里走走逛逛园子吧。”
　　“姑母，今日客人很多，我一会儿还要帮爹招呼客人呢，不如让我娘和芸儿、钰儿过来陪三位表妹吧。”赵擎轻巧地推脱。
　　又向着老太君说了几句讨喜的话，便推说还有事情要办，晚一些再陪老太君看戏，然后留下红翎雀带着小顺子匆匆走了。
　　齐幽梅咬了咬唇，很是不爽。这个表哥虽然不差但也比不上二皇子，她本来还看不上眼呢，结果竟被忽视得这么彻底，实在是气人！
　　赵氏和赵老太君对视一眼，也是微微一叹，然后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



正文 第零一零章 不妥

　　齐幽兰倒是觉得赵擎这小子有点意思，至少不是那种见了漂亮妹妹就迈不开腿的花花大少。
　　但转念又想，虽然她的五官尚未长开，但也不丑，齐幽竹一团孩子气撇开不提，齐幽梅发育得可是极好的，完全算得上是个小美人儿，赵擎竟也完全不看在眼里，这眼界可就有点儿高了。
　　或者他不爱红妆爱……齐幽兰邪恶地想了一下，暗笑一阵很快就把注意力都放到了红翎雀上。
　　对于他们说到的灵兽她非常有兴趣，来这里一个来月了还从未听人说过，只见那红翎雀一点也不怕人，就是表情实在太高傲了些，此刻已经飞到屋梁之上居高临下看着众人。
　　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齐幽兰觉得那鸟儿看向她时的眼神似乎有些不同，像是带着些许疑惑和探寻。但它始终未再说话，其他人也没有留意到。
　　“婶婶，这红儿可真漂亮，还会说话好生难得呀。”
　　赵氏笑道：“也就是咱们老太君才有这般福份，什么稀罕物都不缺，弄得你表哥都不知道送什么寿礼好了，才跑出去冒险弄来这灵兽，这可不是有钱就能买到的物事。我们府里的老太爷，老爷都是文臣，不能习武，可不敢打灵兽的主意。”
　　“文臣不能习武么？”齐幽兰无意中还是问了个常识性的问题。
　　齐幽梅立马抢着道：“姐姐平日还说爱看书呢，怎么连这也不知道，咱们燕国历来就有文不习武的规矩，虽然不习文，但朝庭一向看重文臣，因此……”
　　齐幽梅说到这里看老太君表情微变也察觉有些不妥，连忙打住。
　　赵府可是习武世家，而皇上历来重用文臣，天下皆知。赵家若不是从龙有功代代忠诚恐怕早就没落了，所以齐幽梅在老太君面前说这样的话是极不妥当的。
　　至此，本就嫡庶观念极深的老太君对齐幽梅更彻底没有好感了。还好齐幽梅的理想夫家也不是赵家，不然这说一句就错一句得让她懊恼死了。
　　赵氏也有些不满意，齐幽梅说话失了分寸，丢的也全是她的脸面，还好这屋里只有自己亲娘及相熟的下人并无旁的外人。
　　“娘，一会儿各府拜寿的客人恐怕就陆续有来了，兰儿几个您看安排到哪里去比较好？”
　　老太君略一思索道：“就依擎儿所说，安排到芸儿和钰儿的院子里去吧，我们府里也就这两个女孩儿，淑贤，你叫人带三位表小姐过去，跟芸儿和钰儿交待一声，等会儿，其他府里的小姐们也都由她们招待，多派些得力的丫环婆子们侍候着，等人齐了，再一块儿吃茶看戏吧。”
　　后面这话却是对黄妈妈说的，黄妈妈连忙道：“太君您就别操这个心了，夫人早早的都安排好了，老奴这就让人带三位小姐过去。”
　　“嗯，女孩儿家一块儿才有话说，跟在我这老婆子身边哪儿有意思。”老太君慈蔼地笑着道。
　　齐幽兰连忙起身离座，她坐得离老太君最近，早察觉到老太君对齐家三个女孩子都不怎么热心，只怕老太太心里早有了理想孙媳妇的人选。虽然齐家的女儿可做妾室，但妾室可就用不着她老人家费什么心了。
　　齐幽兰三人离开后，赵氏无奈地笑了笑道：“这三个孩子娘看来是看不上眼的了。”
　　老太君有些恨铁不成钢地道：“你的意思娘知道，但你看看你那个庶女成什么样子，虽说是庶出，好歹也是相府的千金，而且是你名下的闺女，这平日里都是怎么管教的？不是我自夸，咱们府里的芸儿、钰儿同样是庶出，说话行事可不知强了多少倍了，就这样，你嫂子还不满意到处聘请名师教导，我看你就是太软绵了，去了相府多年，一点儿心气劲都没了！”
　　赵氏也不争辩，苦笑道：“都是女儿不争气！”
　　老太君也明白她的苦处，她没能生养，哪儿好管教庶子女，管得严了也落不着什么好，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老太君叹了口气道：“你原也没提你那庶女，咱们也不说她了。那兰儿文文静静虽稚嫩些却也单纯，应该是个好孩子，以她的身份给我们擎儿做小是足够的，只是那身子骨看着却不大好，好再还小，过一两年再看也不迟的。”
　　“我也是心疼这孩子才跟您提了一句，我看擎儿也无意，这事还是不提罢了。”赵氏也有些灰心，不想再说了。
　　气氛一时有些低沉，黄妈妈打圆场道：“小姐本是一番好意，只是这姻缘的事还是要讲究缘份，孙少爷又是个有主见的，皇上那头也有打算，就算老太君您恐怕也是作不得主的。”
　　“可不是！好了好了！不提了，容儿你也别伤神，没儿女也有没儿女的好处，少操这些劳什子心，只要有你哥哥在一日，齐家也断不能亏待了你！”
　　赵氏勉强笑道：“娘说的是，女儿真没什么好操心的，她们爱怎么的就怎么去，我心情好时便管上一管，没心情也就不理会了。”
　　当下又说了几句闲话，赵擎的母亲将军夫人苏氏带了客人进来，老太君也就打起精神摆出寿星模样继续接受来客的祝贺了。
　　齐幽兰几个连同自个儿的贴身丫环一起被带到了将军府两位庶出小姐的宁心院，这院子离老太君的院子并不远，想来是老太君特意安排两个孙女住在自个儿附近的，只过了一条花廊并一池荷塘就到了。
　　进了宁心院只粗略一看，感觉就比齐幽兰住的兰院强多了。这并不是说相府的院子不好，而是同样大小的院子，同样的庭台水榭、花草林木，有人精心打理和随便糊弄的根本就是两码事。
　　总而言之，将军府里这处小姐们住的院子打理得真叫细致，干干净净连一片落叶都看不见不说，各种花木也是错落有致，走不了几步就有一丛粉的或白的花儿，远看开得并不显山露水，近看总是精巧悦目、恰到好处。
　　齐幽兰看得有趣，旁边的将军府丫环见了便介绍道：“表小姐，这宁心院的一花一木可都是按我们芸小姐的安排种的呢。
　　“是么？”齐幽兰略有些疑惑，赵芸年龄应该不大吧，这些花木看起来至少得有五六个年头才能长出这般繁盛。
　　“不仅宁心院，连老太君院子里的花草也都是我们芸小姐八岁的时候吩咐着重新布置的。如今一年四季总有花儿看，可漂亮呢！”见齐幽兰面带疑惑，那丫环又略显得意地道。
　　八岁就有这等眼光确实不错，齐幽兰微微一笑赞道：“芸表妹真是独具匠心，好眼光！”
　　“赶紧走吧，芸儿肯定等着我们呢。”齐幽梅见齐幽兰脚步慢还和丫环讨论起了花花草草，不耐烦地提醒道。
　　那丫环瞥了齐幽梅一眼，笑着道：“都是奴婢的不是，这花什么时候都能看。”
　　齐幽兰分明瞧见那丫环眼里闪过一丝不屑，却也装着没看见。早前她还当齐幽梅是个人物，现下出门一看算是彻底对她没了兴趣，丫就是个十足的蠢才。
　　她们姐妹三个一道，她齐幽兰不仅是嫡女还是姐姐，在外人面前，她一个庶女如此随意抢白她，旁人并不会认为是她在相府比较得宠，只会觉得她失了千金小姐的气度和分寸。
　　宁心院虽然精致，但和老太君的院子相比还是要小许多，不多时，就到了内院，因为早有丫环快步先行禀报，赵芸和赵钰已经等在了门口。
　　“表姐来了……”
　　“表妹……”
　　只见两个容貌有七八分相似的华服少女俏生生地同时开口，一个叫着表姐，一个却叫着表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