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波谲云诡 第一章 重生为公主 五月端午,一年中最毒的一天。 一副红得刺眼的棺材从大将军府的后门抬了出去,摆放在后院的香园里,阳光洋洋洒洒地射在棺材上,发出妖异殷红的色泽,岁月仿佛凝滞了,只等着清河郡主咽下最后一口气。 而那本该昨天就咽气的清河郡主,却死死地苦撑一口气,病榻旁边坐着一名身穿白衣的女子,肌肤胜雪,容颜绝丽,她手中端着一碗药,如葱般的巧手拿着瓷勺搅匀着碗中的药汁。 “姐姐,该喝药了!”她轻启樱唇,唇角含着一抹浅笑,眸光柔和地注视着床上的清河郡主。 清河郡主面容枯槁,眉心隐隐透黑,唯有双眸如电如剑,盯着眼前的女子。 “我这辈子最后悔的便是动了恻隐之心,救下你,我免你颠沛流离,免你遭受欺凌之苦,你竟是这般回报我的?” 清河郡主面容陡然生出一丝恨意,狠狠地盯着眼前这个蛇蝎心肠的女子。 当日在破庙一群乞丐手中救了她,带她回府,以妹妹待之,她却爬上了郡马的床,甚至,不惜每日在她饭菜中下毒,她发现的时候自己已经毒入膏肓,神仙难救了。 李湘语抿唇一笑,口气淡淡地道:“姐姐这一辈子拥有太多了,若你真心疼爱妹妹,就该匀一些福气给妹妹才是。” 她把药放在她唇边,低声哄道:“喝吧,莫要让所有人等你,你放心,你和煊儿不会分开,你死了之后,我会送他去见你。” 清河郡主骇然,本已经虚弱至极的身体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力气一手打翻了她手中的药碗,“你要杀了煊儿?” “否则呢?”李湘语淡淡地一笑,唇边像是凝了一朵白梅,“他今年七岁,已经懂事了,我不能够让他活着日后为他生母报仇,尤其,他是那样的聪明睿智。” “元肃,元肃……”清河郡主凄厉地叫了起来,像黑夜林中夜枭的叫声,尖锐而凄厉。 一道高大的身影从帘子后面走出来,他凝着一脸的阴沉之气,盯着床上的女人。 “你听到没有?这蛇蝎心肠的女人,竟要连你的亲生子都杀掉,你真的任由她胡作非为吗?”清河郡主力竭声嘶地吼道。 元肃眼底闪过一丝戾气,“清河,要怪,就怪你当日成亲之时,得了皇太后的恩准,不许我纳妾,你霸道至此,就休要怪我薄情。” 清河郡主倒抽一口凉气,双眸尽然是惊骇之色,“你知道?你竟然同意?那是你的亲生儿子啊!” 清河的声音透着无尽的悲凉与绝望。 “他以后会有很多儿子!”李湘语轻笑,走上前去,轻轻挽住元肃的手臂,像小鸟依人一般靠在他怀中,“三郎,你说是不是?” 元肃凝望着眼前这个女子,眼中闪过一丝柔情和宠溺,他没有办法,他爱她,为了她宁可付出所有。 “是的!” 绝望如潮水一般卷向清河郡主,她简直不能够相信耳中所听到的一切。 八年夫妻,换来的竟是这般的锥心刺痛。 她太傻了,活了两辈的人,竟然还痴心妄想这个世界真心相待? 前生,她是外企的首席财务官,每日拼命透支自己的脑力,终于死在了办公室里。 本以为带着记忆穿越投胎成为郡王府的小郡主,这辈子总算是得享安宁幸福的日子,却不料,识人不清,竟爱上了这么一个狼心狗肺的男人。 “娘亲!”稚嫩清脆的声音响起,关得严实的门陡然被推开,一个孩子冲了进来,旋风一般扑到床边,哭着道:“娘亲,奶娘说你快死了,我不要你死,你不要扔下煊儿!” 清河整个人颤抖起来,她一把推开煊儿,厉声道:“快走,离开这里!” 煊儿死活不走,却噗通一声跪在元肃面前,“爹爹,您救救娘亲,我不要娘亲死。” 元肃看着他,眼底有复杂的神色。 李湘语蹲下身子,含笑着招手,“煊儿,过来!” “不要,不要过去……”清河想努力撑起身子,奈何自己的身体像棉絮一般,怎么也撑不住半分力气来,眼泪不断地从她眼角滑下,她摇头,“快走,煊儿……快走!” 元煊仿佛意识到危险,他警觉地看着李湘语,一步步退后。 李湘语看着元肃,唇瓣的笑容诡秘而冷寒。 元肃眼底闪过一丝冷狠,箭步上前,一手捂住元煊的口鼻,脸上狰狞而阴沉。 “不要……”清河一口黑血喷出,眼前所有的东西都在退去,她伸出手,只能勉强抓到煊儿的袖子。 煊儿在挣扎,窒息让他的眼珠子突出,脸色涨红,惊骇不已。 他怎么也不会想到,自己的亲生父亲,竟会对他下杀手。 绝望与仇恨袭来,终究撑不住一口气,清河的意识,渐渐跌入虚无。 她想起,他曾经对她说过的话。 “清河,我元肃何德何能?竟娶得你为妻,我发誓,此生必将真心相待,宠你一生,若违此誓,天打雷劈!” “清河,我爱的人不是你,是湘语,你是宁国侯府的郡主,金枝玉叶,离开了我,你还能风光过活,而她离开了我,一无所有,我不能辜负了她。” 清河终于咽气,元肃松开手,感觉身上所有的力气都抽离了。 他看着自己的儿子软软地跌倒在地上,仿佛那一年,稳婆从产房里抱出煊儿,放在他手中,软软得像一只猫。 一双玉手缠住了他的脖子,耳边是他深爱之人柔和温柔的声音,“三郎,我们终于可以在一起了。” 他闭上眼睛,是的,终于可以和湘语厮守了,一切都是值得的。 “公主,公主……”鼻音重重的声音在清河耳边一直响起,她只觉得眼皮子深重,怎么也无法睁开。 煊儿,她的煊儿! “御医,公主可缓过来了?”那声音又响起来了,但是仿佛在天边,她几乎听不清楚。 “公主没事了,片刻便会醒来。”一道苍老的声音钻入她耳中,她用尽了全身的力气,陡然睁开了眼睛。 “公主……”惊喜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她怔怔地望着眼前这张圆润的小脸。 公主?什么公主? “懿儿,你怎么那么傻啊,你死了,叫我怎么办?” 一名身穿青色百褶宫裙的女子坐在床头,一张苍白的脸上挂满泪痕,正含泪凄苦地看着她。 “苏贵人?”她失神地喊了一声,这怎么回事?她不是死了吗? 苏贵人见她脸色苍白,叹息一声道:“是我这个做娘亲的没用,连累了你,但凡你出身高一些,也不至于被你父皇送去北漠和亲。” 第一卷 波谲云诡 第二章 尚贵嫔 清河彻底惊住了,张大嘴巴,久久不能言语。 娘亲?苏贵人是她的娘亲?这是怎么回事啊? 她以前见过苏贵人一次,那时候入宫陪老祖宗,刚好苏贵人被皇后责罚,跪在皇后寝宫外,听说连续跪了三个时辰,见到她的时候,她身子摇摇欲坠,连宫中的嬷嬷也敢呵斥她。 她知道苏贵人原先是皇后宫中的洒扫宫女,因被皇上看中,宠幸了一夜,本来宫女被宠幸在宫中是常有的事情,事后给些打赏便也就罢了。 可这苏贵人也太有福气了些,这一夜的宠幸,就就怀了身孕,九个月后生下一女,她也被晋了才人的位分,后来随着公主慢慢长大,才被封为贵人,可出身低鄙,这贵人的位分大概就是她最高的荣耀了。 而她所生的公主,李懿儿,被封为懿礼公主,这封号还是前年才得到,可见这母女在后宫之中,过着的是如何惨淡的生活。 “快,取铜镜过来!”清河撑起半边身子,急忙吩咐身边的宫女。 小绺连忙去取铜镜,端着照住清河,担忧地道:“公主放心,您的容颜并未损伤。” 清河怔怔地看着镜子中那苍白少女的面容,心中骇然不已,她见过懿礼公主两次,自然知道她长什么模样。 镜子中的容颜,正是那位不得宠的懿礼公主。 她捂住脸,身子轻颤,这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她应该死在李湘语和元肃的手中了,怎么会成了懿礼公主? 煊儿,她忽然想起自己的儿子,那可怜的儿子,如今大概也惨死在元肃手中了。 她忍住刀割般的心痛,缓缓地松开双手,眸子陡然迸出恨意,“今天是端午节吗?” 小绺回答说:“公主,您昏迷了两夜,如今已经是初七了。” 初七,那就是说,清河已经死了两天了。 “元大将军府中,是不是在办丧事?”清河凝住一口寒气,问小绺。 小绺怔了一下,“公主如何得知?昨日确实听文公公说清河郡主暴病身亡,不止清河公主,连元小少爷也因为伤心过度从石阶上摔下,虽保住了性命,可醒来之后便痴痴呆呆,谁也不认得了,真是可怜。” 清河心中一阵急跳,煊儿没死?元肃肯放过他吗?就算元肃肯放过,可李湘语那毒妇只怕也未必愿意放过他。 不行,她要赶紧把煊儿救出来,否则,煊儿会再有危险。 “伺候我更衣,我要去元大将军府!”清河挣扎着要下床,却不料一阵头晕袭来,她整个人瘫软在地上。 苏贵人与小绺急忙扶起她,苏贵人问道:“懿儿,你去元将军府做什么?再说,你父皇下令禁足,如今你不能走出苏和宫。” 清河这才想起刚才苏贵人说的话,她是要去北漠和亲? 她冷静下来,想起前些日子曾听说过,为了与北漠达成和平,漠北使臣前来求亲。 看来,皇上是把这李懿儿送去和亲了。 作为一个不受宠的公主,李懿儿的命运是悲惨的。 北漠距离京都千里之遥,民风彪悍,蛮夷之地,先帝朝的时候也有两位公主送去和亲,可嫁过去不到一年,便被折腾死了,死的时候,才十七岁。 难怪这李懿儿要寻死,死在自己的故国,总比死在异国好。 正寻思着,便听得殿外有声音响起,“尚贵嫔到,孝如公主到!” 苏贵人的脸色一变,急忙站起来出迎。 尚贵嫔乃是苏和宫的主位,在苏和宫,以尚贵嫔为尊。 “见过贵嫔娘娘!”苏贵人施礼迎接。 尚贵嫔眸色淡淡地睨了苏贵人一眼,道:“听御医说,她已经无恙了,是吗?” 苏贵人一向卑微,即便与自己品阶相同或者低于自己的宫嫔面前,也都是唯唯诺诺,更何况在尚贵嫔面前。 她忐忑不安地应道:“回贵嫔娘娘,懿儿醒是醒来了,可身子还是不好。” 一张脸从尚贵嫔身后钻出,粉脸含霜,眉目之间尽然是鄙夷之色,重重地哼了一声,“身子不好便养养,父皇已经开了金口,就是她死了,尸体还得上花轿。” 说话的是正是尚贵嫔所生的女儿孝如公主,她只比李懿儿大三天。 虽然是同年同月出生,但是,两人的命运却是天壤之别。 尚贵嫔的父亲是兵部尚书,其兄长被封为大将军,而皇上先前也有意要晋她的位分,贵嫔之上便是妃了,尚贵嫔虽还没封妃,却已经有了妃的架势。 苏贵人听了孝如公主的话,脸色微变,却也不敢说什么,只是诺诺地往后退,迎了两人进来。 孝如公主走到清河面前,含霜冷眸盯着她,哼了一声,“瞧着气色还好,看来可以回禀父皇,过几日便可随使者去北漠了。” 清河以前也曾见过孝如公主,知道她为人刁蛮任性,却不知道她是这般的薄情冷毒,说到底,李懿儿也是她的妹妹。 苏贵人惶恐自己的女儿得罪了孝如公主与尚贵嫔,遂急忙道:“懿儿,赶紧见过贵嫔娘娘。” 尚贵嫔坐在床前的椅子上,淡淡地抬眸,伸手阻止,“躺着吧,在本宫面前,便不必见外了,别回头行个礼还摔了,那本宫在皇上面前,可就真是有嘴也说不清了。” 一番话,夹枪带棒的,分明就是指李懿儿用各种方式逃避和亲。 清河还没摸清局势,自是不愿意轻易得罪尚贵嫔,她低头敛眉,轻声道:“谢娘娘体恤。” 尚贵嫔呵呵地笑了一声,脂粉轻施的脸上有着淡淡的讽刺,“怎地?知道自己即将成为北漠的妃子,便连一声尚母妃都不愿意喊了?” 清河一怔,随即想起宫中的规矩,尚贵嫔是苏和宫的主位,按照祖制,李懿儿是该称呼一声她为尚母妃的。 真是讽刺至极,生自己的那一位,尚且不能受一声母妃,只能以贵人称呼,而这个处处针对刁难的女子,自己却要尊她为母妃。 “懿儿失言了,尚母妃恕罪!”清河语气恭顺地说。 眼前这对母女态度嚣张横蛮,倒是不足为惧的,但是,她决计不能够和亲到北漠去,她大仇未报,还有儿子要救,不能离开京城。 尚贵嫔冷冷地嗯了一声,“你若是懂事,就该听从你父皇的安排,嫁到北漠去好歹也是个皇妃,总胜过在这里,但是如果你不懂事,连累了本宫,那本宫便绝不轻饶你。” 最后一句话,带着浓浓的威胁气息,她预期看到李懿儿脸上惊恐的神色。 但是,李懿儿的脸色却十分平静,只是柔顺地点头:“谢尚母妃的教诲,懿儿谨记在心头。” 第一卷 波谲云诡 第三章 有异心的宫女 尚贵嫔因着李懿儿自尽一事遭受了皇上的责骂,心中正窝火,她看准了李懿儿势必会闹下去,所以她也正好借机惩处她一下,可没想到李懿儿却是这般淡然的态度,倒是让她一肚子的气发不出去,只得站起来冷冷地道:“你谨记就好,别回头又给本宫生事,否则龙颜大怒,你们母女都承担不起。” “是!”苏贵人惶恐地应道。 “走吧!”尚贵嫔也不想看到苏贵人那张比自己漂亮许多的脸,对孝如公主道。 孝如公主本是来看热闹的,不曾想没看到,不由得走到床前,伸出手狠狠地在清河的手臂上掐下去,恶意地笑着道:“瞧你这身子骨这般虚弱,嫁到北漠去哪里受得住北漠的风沙?大概也和金凤公主一样,一年便死在北漠的皇宫里了。” 这孝如公主手劲很大,这一掐下去,清河疼得蹙起了眉头,但是她不叫也不躲,就这样直直地看着孝如公主,眸色清冷。 孝如公主见吓不到她,也觉得无味,遂哼了一声,“一点都不好玩,走了!” 苏贵人见她们领着宫人离开,不由得松了一口气,只是想起自己女儿以后的命运,又不禁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愁苦地看着李懿儿,泪水蓄在眼眶,眼看就要滑下来了。 清河却没有时间去伤春悲秋,无论是前世今生,她都是一个行动派,只不过嫁给元肃之后,她太过相信他,甘愿躲在他身后为他出谋献策,张罗周旋。 她让小绺扶起她坐在妆台前,道:“帮我梳妆,我要去见父皇。” 苏贵人吓了一跳,“懿儿,你去见你父皇做什么?你可别再闹了,你父皇金口已开,是绝不会收回旨意的,你若再闹下去,改变不了任何事情,反而会惹得你父皇生厌,那日你被解下来的时候刚好你父皇就来到,没看到你父皇震怒的脸色,可真是吓人了。” 清河淡淡一笑,回头安慰苏贵人,“贵人不用担心,我去见父皇只是请罪,我会听他的话,乖乖地嫁到北漠的。” 她心底冷笑,嫁到北漠?是绝无可能的。但是,如今她因自尽一事,闹得后宫沸沸扬扬的,皇上也定必龙颜大怒,她必须要先平息皇上的怒气,再图谋其他。 苏贵人听了她的话,不由得一怔,连忙止住泪水问道:“你真同意了?” 清河冷峻一笑,并不回答。如果她还是李懿儿,不同意又能如何?身为皇家公主,还是一个不受宠的公主,她的命运并不是掌握在自己手中。 “我陪你去!”苏贵人站起来,毅然道。 清河摇摇头,她必须一个人去。 看着镜子中苍白而陌生的容颜,这李懿儿倒是长得绝色,若稍作打扮,不知道会怎样的倾国倾城。 小绺取来桃花粉,道:“公主脸色苍白,奴婢帮公主上点胭脂色,看起来也精神点。” 清河握住小绺的手腕,轻声道:“不,不用桃花粉,改用珍珠末加蜂蜜,再混点石墨进去。” “啊?” “听我的话去做,马上去!”清河道。 小绺不知道她意欲何为,但是既然她吩咐了,便遵照她的话去做。 一番打扮下来,清河的脸竟比原先还苍白了几分,而且苍白之中,透着隐隐的黑气,嘴唇上了唇蜜,却也涂抹了石墨,看上去,竟有说不出的颓败病气。 “你这副模样去见你父皇,只怕他会更加生气。”苏贵人担忧地道。 清河凑过去,在苏贵人耳边说了几句话,苏贵人脸色陡变,“你要这些东西做什么?这可是会要命的。” “贵人只管去弄,不要让任何人知道。”清河道。 “你……”苏贵人疑惑地看着她,不知道她到底要做什么。 清河忽然觉得脑子一阵眩晕,她耳边忽然响起一句话来,“公主,您若是嫁到北漠去,还不如死了算了,听说北漠的后妃,都是皇帝与大臣们共享,比青楼女子还不堪。” 清河伸手扶住额头,这句话不断地在脑子里回响,她记得没有听过这句话,莫非,是李懿儿脑子里残留的记忆? 但是,这句话是谁跟她说的?谁要劝说她自尽? “公主,您怎么了?”小绺伸手扶着她,担忧地问道。 清河站定身子,眸子如电般在所有宫女太监脸上扫过,她不知道这句话是谁说的,但是,这道声音在耳边不断响起,她如果再听到这把声音,必定会认得。 清河站起来,回头看着苏贵人,忽然问道:“那日我自尽,被解救下来,父皇就即刻来到了?” “可不是,那日刚好你父皇在尚贵嫔那边,也不知道怎地那边就得到了消息,即刻赶过来了。”苏贵人道。 她沉思了一下,坐下来让小绺去殿外把所有伺候的宫人都叫了进来,然后对他们道,“你们说说,我去见了父皇,该怎么说话?” 众人面面相窥,不知道如何作答。 “没事,你们都说说自己的意见。”清河含笑看着众人。 其中一名身穿绿色衣裳的宫女走出来,道:“公主,桃儿斗胆献计,听闻皇上这两日在御书房与大臣们商议事情,您可以去御书房门口跪着,求皇上收回成命,有大臣们在场,皇上总不好太过迁怒于您。” 清河听她说话的时候,缓缓地闭上眼睛,许久没言语。 这把声音,与她脑海中回荡的声音是一样的。 桃儿,真好! 她缓缓地睁开眼睛,唇瓣微微扬起,勾勒出一丝浅淡的笑意,“桃儿好计策。” 苏贵人呵斥桃儿,“你胡说八道什么?你这不是让公主再惹恼皇上吗?” 桃儿脸色一变,急忙跪下请罪,“公主恕罪,奴婢只是不忍心看到公主远嫁北漠。” 清河看着她头顶晃动的碧玉簪子,忽然若有所思地道:“桃儿,你这簪子成色不错,是谁送给你的?” 她还是清河郡主的时候,便见了无数珍宝,她也尤其喜欢翡翠,对翡翠下过一番心思,桃儿头上所带的簪子,绝非一个宫女有能力买得起的。 桃儿眼底闪过一丝慌乱,她伸手摸了一下发上的簪子,嗫嚅地道:“回公主的话,奴婢这簪子不过是粗货,奴婢先几日出宫的时候买的,就几文钱,不值什么银子的。” 第一卷 波谲云诡 第四章 公主疯了 清河哦了一声,“我还道是好东西,却原来只是值几文钱。” 宫婢不得随意出宫,即便受了主子的命令要出宫购置物品,也得在内务府备注在案。 桃儿见清河相信了,不由得松了一口气,道:“奴婢也没有银子买太贵的,不过是随便买些玩意带带。” 清河对她说:“明日你与我一同去御书房吧,相比起其他人,你行事比较稳妥,带上你,我心里也没这么惶恐。” 桃儿眼底生出喜色,“好,奴婢愿意陪公主前往。” 当夜,清河随便吃了点东西,在睡觉之前,把苏贵人熬好的药汁喝下去,苏贵人担忧地看着她,“懿儿,这东西不能多喝,毒性太强了。” 清河闭上眼睛,感觉脑袋越发的眩晕,她叮嘱苏贵人,“这事儿除你之外,无第三人知道吧?” “没有,连小绺都以为这是御医开的药。”苏贵人压低声音道。 “那就行,把剩余的药,放在桃儿的枕头底下!”清河道。 苏贵人有些忐忑不安,“这样真的可以吗?” “只有这一步棋可以走,除非你真想看着我嫁到北漠去。”清河的眸光陡然冷冽起来。 翌日一早,苏贵人让桃儿去为清河煎药,喝了药之后,清河便领着桃儿去御书房见皇上。 清河离开苏和宫,走出去才感觉身子虚弱,走几步便不断地喘气,可见这位懿礼公主底子确实是差。 桃儿扶着她,道:“公主,要不坐肩舆过去吧。” 清河摆摆手,“不需要了。” 桃儿轻轻笑了一声,声音却有些怜悯,“公主的身子越发虚弱了,若真嫁过去,怎熬得住?” 清河故作忧愁地道:“有什么办法呢?父皇圣令已下,绝无更改的余地。” 桃儿凑近她,轻声道:“其实,公主何不故技重施?之前自尽未遂,皇上以为您只是恫吓一下他,您若再寻死一次,他便知道你信心坚定,宁死不屈,到底您也是他的亲生女儿,总不会眼睁睁地看着您死的。” 清河盯着她,眼底生出一丝冷冽的光芒,似笑非笑地勾起唇瓣。 桃儿被她盯得心中发毛,心中一怯,“公主,奴婢说得不对吗?” 清河收敛眸光,浅笑盈盈地道:“你说得太对了,既然如此,你可愿意帮我一次?” 桃儿低头,掩藏住眼底的锋芒,应道:“公主吩咐,奴婢万死不辞。” 御书房内。 皇帝这几日因为淮南水灾导致暴民为祸一事燥得心火直冒,连续找大臣商议救灾镇压事宜,可提出的方案有多种,皇帝却不满意,如今正在御书房内大发雷霆,把底下跪着的大臣们痛斥一顿。 而首领太监喜公公却也太过不懂事,皇帝刚发了火,他 竟连通报一声都没有,径直便进来跪在了地上。 皇帝一肚子的气还没泻出去,见了喜公公的举动,气得一个砚台丢过去,怒道:“你越发的不懂规矩了。” 砚台没有扔中喜公公,而是从他脑际飞过,他吓得浑身哆嗦,匍匐在地上禀报道:“回皇上,老奴也是一时情急,刚刚侍卫来报,说懿礼公主在御书房外的湖中落水了。” 皇帝拍案,怒得脸色生紫,厉声道:“死了没?没死的话赶紧拖下去打死算了,竟敢到御书房来寻死,是要逼迫朕吗?” 皇帝龙颜大怒,底下的臣子刚挨了一顿痛斥,如今自然不敢再做声,一个个低头噤声。 喜公公抹了一额的汗,颤声道:“皇上息怒,皇上息怒啊!”  “人呢?没死的话带进来,朕倒是要问问她,生为金枝玉叶,得了金枝玉叶的尊荣,却不愿意为国家牺牲一丁点是何道理!”皇帝怒道。 喜公公磕头下去,转瞬便领着人进来。 清河全身湿哒哒的,头发一个劲地往下滴水,跪在殿前,全身哆嗦。 皇帝走下去,怒极的额头爆出青筋,一手捏起清河的下巴,口气冷冽地道:“你想死是不是?你若是想死,朕便成全你。” 清河想也不想,低头就一口咬住他的手腕,这一口咬得十分用力,竟至身子也一直颤抖。 皇帝大怒,一脚踹开她,“你好大的胆子!” 清河的身子在地上滚了一圈,竟马上就爬起来往旁边的喜公公冲过去,一口咬住喜公公的手臂,喜公公吃痛直喊。 殿内的大臣们都惊呆了,这懿礼公主是疯了吗? 谁说不是呢?只见清河咬了喜公公,又朝皇帝扑过去,皇帝吓得急忙退后,口中惊呼,“来人啊,抓住她!” 御前侍卫从殿外冲进来,见此情况,都有些回不过神来,但是总不能让公主冲撞了皇上,遂急忙冲过去拽住清河的手臂。 清河口中发出嗷嗷的叫声,眼底竟有一丝癫狂之色,还是刑部尚书有见地,他急忙对皇帝道:“皇上,公主似乎是患了疯症,赶紧传御医前来控制住啊。” 皇帝瞧着不断挣扎的清河,眼底闪过一丝狐疑之色,他对喜公公道:“传御医!” 而一同被带进殿中的桃儿已经彻底镇住了,这公主闹的是哪一出啊?不是说好了以自尽相逼吗?怎地会装疯卖傻连皇上都敢冲撞? 御医被火速带了进来,噗通一声跪下,“臣参见皇上!” “不必多礼,快去为公主诊断!”皇帝挥手冷道。 御医应了一声,“是!” 侍卫把清河摁住跪在御前,她依旧在不断地挣扎,眼神凶狠,像是神智尽失一般。 御医为她诊脉的时候,她一脚踹了过去,御医被她踹得倒地,滚了半圈,又狼狈地跪了回去继续诊脉。 在场的人见了懿礼公主这等举动,也不知道是笑还是悲,好端端的人,怎么就疯了呢?若不是许了北漠那边,疯了也就疯了,可北漠的求亲使者就住在皇家别苑里,宫中人多口杂,指不定明日就传到使者耳中了。 御医只得先以针封住清河的穴位,让她不得随意动弹,才放心诊治。 “怎么样?是疯了吗?”皇帝压根就不相信她疯了,后宫的那些小心机,怎能瞒得过他? 御医跪着回道:“回皇上,请容老臣问公主的婢女几句。” 桃儿进殿之后,便一直站在一旁,也不跪下,如今听得御医说有话要问她,她才想起自己失态,急忙跪下。 第一卷 波谲云诡 第五章 中毒 御医问桃儿,“公主这几日吃了什么东西?” 桃儿是懿礼公主的近身,对她的生活起居自然很清楚的,“回御医,公主的饮食和往日不大一样,因前两日自尽未遂,伤了底子,所以这两日都是以人参熬汤进补,偶尔吃点稀饭,喝药,除此之外并没吃过其他什么了。” 御医蹙眉,“这就奇怪了。” 皇帝不悦地问道:“御医,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御医跪直身子拱手回道:“皇上,老臣怀疑,公主是中毒了。” “中毒?”皇帝冷笑一声,“她不是疯了吗?” 御医道:“皇上,这世间有一种毒,用了会使人神智丧失,产生幻觉,甚至,像疯子一样做出伤害他人或者伤害自己的举动。” 皇帝的神色渐渐冷峻下来,“什么毒?” “曼陀罗!” 曼陀罗三个字一出,户部尚书陈大人便诧异地问道:“这曼陀罗不是花吗?怎地是毒?我记得我府中也有一株曼陀罗,怎没见我府中的人中毒?” 御医笑笑,解释道:“陈大人,这曼陀罗确实是花,可也确实是毒,若只有一株,或者只是闻其香味,顶多是只有兴奋的作用,可若以曼陀罗入药煎熬成汁喝下去,则会像公主一样,癫狂而丧失理智,甚至产生各种幻觉。” “你是说,她现在的情况是喝了曼陀罗的药汁?”皇帝冷峻地问。 御医拱手回答:“正是!” 皇帝盯着清河那张失魂的脸,她被用了针,双眼无神,双手耷拉在地面,整个人狼狈不已,他记得,苏和宫就有几株曼陀罗花的。 会不会是她不想和亲,所以自己服用了曼陀罗药汁,导致神志不清丧失心智而逃过和亲的宿命? 他的面容渐渐冷漠起来,哼了一声,“来人啊,摆驾苏和宫。” 喜公公前去传话,苏和宫如临大敌,由尚贵嫔领着苏和宫的几位嫔妾出去相迎。 苏贵人忐忑不安地跪在门口,由于太过担心和惊慌,身子竟微微颤抖。 当看到圣驾来到,又见懿儿被人押了回来,看那模样仿佛还遭了刑,她不禁哭着跪上去,“皇上,求您饶了懿儿吧,她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皇帝听到这话,居高临下地睥睨着苏贵人,“她不敢什么啊?” 苏贵人哭着道:“她不敢再寻死了,她去找皇上就是为了请罪,让皇上宽恕她之前的不懂事,皇上饶了她吧。” “不敢寻死?她这一次是直接到朕的御书房外投湖,这叫不敢寻死?”皇帝铁青着脸怒道。 苏贵人吓得脸色都白了,失神地摇头喃喃地道:“不会的,她出门的时候说了要去请罪,她说她愿意嫁到北漠去。” 苏贵人的话音刚落,清河便整个跳了起来,扑到苏贵人面前哭着说:“不,我不要嫁到北漠,桃儿说,嫁到北漠之后我会被虐待死的,她说北漠的皇帝憎恨父皇,一定会用尽方法折磨我,救我,贵人救我,我不要嫁到北漠去,桃儿……桃儿……” 她转身,像疯子一样寻找桃儿的身影,桃儿听了她的话,已经吓得双腿瘫软,见她扑上来,急忙摆手,“公主,奴婢没有说……” 清河拉住桃儿,神情焦灼,一个劲地道:“桃儿,你说过,只要我上吊自尽,父皇就会心软,不用我去和亲,你骗我,你骗我……” 她说到最后,竟目生凶光,一口咬住桃儿的耳朵用力一扯,只见血液飞溅,桃儿的耳朵被她生生地咬了下来。 桃儿只觉得一阵撕裂的痛,她凄厉地喊了一声,一把推开清河,也顾不得耳朵在汨汨冒血,噗通一声跪在地上,“皇上,公主疯了,公主的话信不得啊!” 皇帝声音森冷而威严,“来人,搜苏和宫,每一个角落都要搜仔细了,包括小厨房的药煲药渣。” “是!”侍卫得令,急忙领着人进去搜。 尚贵嫔见皇帝震怒,只得硬起头皮道:“皇上,这日头毒,进去凉快一下吧。” 皇帝哼了一声,“你这个苏和宫主位,可见也是不得力的。” 尚贵嫔脸色一阵发白,“是,臣妾有罪!” 她狠狠地剜了桃儿一眼,虽不知道现在发生了什么事,但是皇上大张旗鼓地要搜宫,不管搜出什么,她都罪责难逃。 皇帝进入内殿等候,没多久之后,侍卫拿着一个盒子和一篮子药渣走过来,跪在地上道:“回皇上,这些药渣是在小厨房找到的,已经被丢弃在泔水桶里,而这一个盒子里装着一些干的叶子和花,不知道是不是皇上要搜的。” 皇帝瞧了御医一眼,御医会意上前检查,他首先打开盒子,闻了一下,道:“回皇上,这是曼陀罗。” “再看看这些药渣!”皇帝冷声道,眸子幽深让人看不穿心底所想。 御医翻找着药渣,从中挑出了一些,他骇然,“天啊,用这么多分量,这弄不好,可是要死人的。” 他抬头,直视着皇帝,“皇上,这是臣开给公主的药,是做调理补身子用的,其中用了红参,更是大补之物,而药渣中果然发现了曼陀罗,而且分量很大,与红参共同服用,更容易催发毒性。” 他说完,问苏贵人,“贵人,敢问公主刚才出门之前,是不是喝了药?” 苏贵人垂泪道:“正是,她喝了药才出门的,出门之前说了要去给她父皇磕头请罪,说她之前不懂事,这……到底出了什么事?她怎么会变得这么疯疯癫癫的?” 皇帝看向她,苏贵人今日着了一身素白的衣裳,挽着清清爽爽的一个高髻,只以一根碧玉簪子稳住,脸上淡妆显得面容清丽无比,更胜往日浓妆艳抹,而如今脸上挂着两行清泪,更是添了几分可怜,他的心,不禁便软了几分。 御医解释道:“贵人,公主是中了曼陀罗之毒。” “曼陀罗?”苏贵人愕然,“这曼陀罗不是花吗?怎么是毒?” 皇帝看着她,口气清冷,“你不知道曼陀罗有毒吗?” 苏贵人勉强一笑,“嫔妾不知道,嫔妾没见识……” 她没有再说下去,她是宫女出身,大字不认识几个,这些知识若无人告知,她是不懂得从书籍中获得的。 皇帝听了她的话,若有所思地看着桃儿,然后问侍卫,“这盒子的曼陀罗,是从哪里找出来的?” 侍卫回答说:“回皇上,这个小盒子,是从宫女桃儿的枕头底下搜出来的。” 第一卷 波谲云诡 第六章 桃儿顶罪 桃儿倒抽一口凉气,使劲地摇头,耳朵上的血被她摇头甩得一地都是殷红斑点,“不,皇上,奴婢没有,奴婢没有下毒。” 皇帝冷冷地问道:“刚才公主投湖的时候,你在哪里?” 桃儿不妨他这样问,下意识地回答:“回皇上,奴婢就在公主身边。” “你看见公主投湖,为何不救?”皇帝忽地沉下脸厉声问道。 桃儿吓得一个哆嗦,连忙磕头,“回皇上,奴婢有……有救的,奴婢不会水。” 苏贵人吓得大惊失色,“公主投湖?天啊,怎么会这样的?” 她盯着桃儿,忽然想起什么遂厉声道:“你说你不会水?你骗谁啊?你水性好着呢,上次湖中采莲子,你与小绺不小心掉了下去,你还带着不会水的小绺一口气游回了岸边。” 桃儿脸色大变,想了一下,她道:“皇上,奴婢也是听公主的吩咐不敢下水去救的,公主说要在御书房附近投湖自尽,好让皇上收回成命。” 苏贵人厉声道:“你还敢胡说?公主不许你救,那如果附近没有侍卫看见,她岂不是白白溺死了?命都没了,即便皇上收回成命,对她还有什么用?” 尚贵嫔看到这里,总算明白了怎么一回事,她淡淡地道:“之前懿儿不是自尽过吗?看来,她是宁死也要违抗君父之命了。” 本已经脸色稍霁的皇帝听了尚贵嫔这句话,不由得再沉了脸色,盯着被侍卫挟住的清河。 清河眼神散涣,口中不知道在念叨什么,只能隐约听到骗我,骗我这样的话。 苏贵人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哭着说:“皇上,和亲圣旨下来的时候,懿儿是同意的,她还说只能要为皇上分忧,为国家分忧,便是要了她这条命都绝不吝啬,谁知道,这才隔了两日,竟性情大变,不仅不同意和亲,还闹了自尽……” 苏贵人一边说一边磕头,这青石板地板十分坚硬,苏贵人这一下下的磕下去,发出“咚咚咚”的声响,不过十余下,额头便染了血,殷红一片。 清河直勾勾地盯着桃儿,眼底殷红,嘴里不断地抽着冷气,又似颤抖又似愤怒,“不吃药,我不吃药,我没病,父皇救我……” 皇帝听得此言,心中一震,看向清河,见她一张小脸暗黑无神,不复之前清丽绝色,不由得问御医,“公主中毒多久了?” 御医躬身,“回皇上,按照贵人所言以及公主前后言行不一致,想来,中毒已经有数日了,若老臣推断没错,应该在自尽之前,便已经中了毒。” “荒谬!”尚贵嫔冷哼一声,“她自尽之后,你不是为她诊断过吗?如果中毒你怎么那时候没发现,却现在才说她中毒几日了?” 御医惶恐地道:“回贵嫔娘娘,这曼陀罗之毒,若中毒较轻是无法发现的,尤其当时公主昏迷,并无异常举动,所以老臣一时没能察觉,只是如今瞧公主的面色唇色,加上疯癫举动可推测,公主确实中毒数日了。” “推测?”尚贵嫔嘴唇微扬,扯出一个冷漠讥讽的笑,“那也只是你的推测而已,却不能证实她自尽是中毒所致。” 御医一怔,“这……这老臣确实不能证实。” 皇帝看着失神的清河,忽地凝神想了一下,遂问道:“懿儿,你告诉父皇,谁跟你说过北漠皇帝憎恨朕?” 清河像是受了惊吓般跳起,眼睛下意识地寻找桃儿,“ 桃儿,桃儿说的,桃儿说只要女儿嫁过去,不出一年就会死了……桃儿说,自尽就行,父皇疼爱我,只要我自尽,父皇就会收回成命……” 桃儿捂住耳朵,悲戚地喊了一声,“公主,您为何要冤枉奴婢?奴婢没有说过这样的话。”  清河使劲地挣扎着,然后忽地整个人静了下来,她侧着头,脸上露出了奇诡的笑容,说话的语气也变得柔和了许多,“公主,公主,您若是嫁到北漠去,还不如死了算了,听说北漠的后妃,都是皇帝与大臣们共享,比青楼女子还不堪。趁着皇上在贵嫔娘娘那边小坐,您赶紧自尽,皇上疼爱您,见您寻死都不愿意嫁到北漠,必定会心软收回成命的……” 虽然她没头没脑地说了这么一句话,但是,所有的人都听明白了,这话是桃儿跟她说的,也是桃儿在劝她自尽。 换言之,所谓的懿礼公主不愿意嫁到北漠而闹自尽是桃儿一手导演出来的好戏。 尚贵嫔面容陡变,厉声道:“懿礼,你休得胡说!” 尚贵嫔的话惊吓了清河,她整个人跳起,竟挣开了侍卫的控制,急忙冲向皇帝,皇帝见状,还道她发疯,急忙退后,口中喊道:“拉开她!” 然而,清河却没有冲撞他,而是径直撞入了他怀中,像惊弓之鸟一样哆嗦着往他怀里钻,声音也颤抖不已,两行泪水滚滚落下,“我不敢了,尚母妃饶命,我不敢了,父皇救我……” 从李懿儿出生之后,皇帝便不曾正眼看过她,更莫说伸手抱她,所以,除了血液中那一抹血亲之情外,皇帝对她没有一丝额外的感情。 可血亲之情有时候就是这么奇怪,清河受尽惊吓往他怀里蜷缩的时候,竟触动了他难得的父爱心弦。 血液中的父爱细胞迅速分裂生长,他口气极尽冷凝地下令,“来人,把这个奴才拖下去,打到她招认为止!” 尚贵嫔脸上的血色一寸寸地苍白起来,她嘴唇哆嗦了一下,狠狠地盯着桃儿,桃儿瘫软在地上,恐惧布满了双眸。 侍卫上前拖她的时候,她迅速抬头,寻找尚贵嫔,尚贵嫔却一个箭步上前,狠狠地打了她一记耳光,怒道:“好一个贱婢,竟敢劝主子自尽?若公主有什么三长两短,你一家十余口都要为公主陪葬!” 桃儿怔怔地看着尚贵嫔,眼底的死灰一寸寸地浮上来,她是个聪明人,自然知道尚贵嫔的意思,这事儿她若是独自揽上身,死的便是她一人,若把她供出来,家中父母兄弟姐妹都要送命。 尚贵嫔厉声吩咐道:“还不赶紧带下去?留着她再刺激公主你们可担待得起?” 侍卫听得此言,急忙便架起桃儿下去,桃儿全身无力地被拖走,临走前,一双眸子怨毒地盯着尚贵嫔。 清河躲在皇帝的怀中,冷冷地看着尚贵嫔那张松了口气的脸,心底冷笑,这口气,你暂且松一松,只是,以后有你好受的。 第一卷 波谲云诡 第七章 金口已开 看到桃儿被拖走,清河才畏畏缩缩地探出脑袋,她湿哒哒的头发方才伏在皇帝的胸前,把皇帝的龙袍都弄得濡湿了一大片。 皇帝看着她楚楚可怜的小脸,微微叹了口气,“来人啊,扶公主回去。” 小绺急忙上前,扶着清河,清河却死死地攥住皇帝的手腕,惊恐而焦灼地看着他,“父皇不走,父皇不走。” 前前生,作为外企首席财务官,她知道如何巧妙地利用人的心理弱点,皇帝是懿礼公主的父亲,即便不曾爱顾过她,但是父性还在,她此刻的举动显示着内心对他的信赖,所以,便更能激发他的父性。 果然,皇帝见了清河此举,保护欲突发,哄道:“父皇不走,父皇陪你进去。” 清河拉着他的衣袖,亦步亦趋地跟着他,就连小绺想要靠近她,她都马上躲开。 尚贵嫔一张脸笼了寒冰,问御医,“她这也是中毒的迹象吗?” 御医回答说:“回娘娘的话,这中了曼陀罗之毒,会让人产生幻觉,觉得有人要害她,所以,中毒之人会下意识地寻找可以保护自己的人,想来,皇上便是公主最信赖的人。” 皇帝听得此言,微微停滞了一下脚步,有些触动地看着死死地拽住她的清河。 清河已经安静了下来,脸庞生光,带着几分娇赧和不安,但是眸子却盈盈若水,叫人生怜。 苏贵人则忐忑不安地偷偷看了皇帝一眼,在她心中,皇帝是比天神还威武英明的人,不能欺骗,不能冒犯,懿儿的把戏是否能瞒得过他? 进苏和宫,回了侧殿,苏贵人好生安慰了清河一番,清河这才愿意去换衣裳休息,癫狂过后的她显得十分苍白可怜,皇帝瞧着她依依不舍的面容,终于十六年来,头一次发现,自己忽略了这个身上流淌着他血液的女儿。 苏贵人则跟按照清河之前教导的话,委婉地跟皇帝说:“皇上,懿儿深得父宠,自该为国家出力分忧,臣妾会好生劝她的,哎,这孩子,原先也是同意去和亲的,怎后来就这么不懂事了呢……” 皇帝如今已经深信是桃儿在捣鬼,对苏贵人和清河的愤怒已经消除,听得苏贵人这样说,便点点头道:“你好生劝着,这孩子自小便内向懦弱,怕这一次是受了贱婢挑唆,你且看好她,朕会吩咐御医开药为她清除余毒,往后她身边伺候的人你也看紧点,莫要再让人钻了空子。” “是!”苏贵人听了他的话,整个人松了一口气。 皇帝转身,喜公公正要说摆驾,却见皇帝又转过身来,看着苏贵人道:“她身子这般的瘦弱,回头朕命人送些补品过来,你每日命人给她炖一些,趁着还没出嫁,先把身子养壮实,免得不敌北漠风沙。” 苏贵人微怔,眼底升起不敢置信的狂喜,皇上这是关心懿儿?她眼圈微红,急急低头应道:“谢皇上恩典。” 说话间,声音已然哽咽。 皇帝神色也是微怔,他不知道自己浅浅的一句怜悯关心的话,却换来苏贵人这般的激动狂喜。 他心底不禁喟叹,确实是亏待了这母女了。 只是他一贯冷凝,所以此刻脸上并无什么神色,只是挥挥手,走了出去。 “恭送皇上!”苏贵人跪在地上,口中呼道。 皇帝走后,尚贵嫔便领着孝如公主进来,苏贵人抹干眼泪,急忙上前见礼。 尚贵嫔坐在椅子上,整了一下裙摆,有些冷凝地看着苏贵人,厉声道:“本宫警告你,休要再耍什么把戏,若是这苏和宫再出幺蛾子,本宫剥了你们母女的皮。” 苏贵人委屈地道:“娘娘,便是给嫔妾天大的胆子,嫔妾也不敢耍把戏啊。” 孝如公主冷冷地道:“还说没有?分明是李懿儿不情愿和亲,所以闹的自尽,被父皇洞悉阴谋,天威震怒,却把所有的罪责推到一个奴婢身上,贵人真好心计。” 苏贵人脸色陡然苍白,猛地抬头,“公主此话何解?这桃儿已经是皇上下旨惩处的人,公主却是说受嫔妾指使,岂不是说嫔妾教唆懿儿自尽?此乃欺君罔上的大罪,嫔妾承担不起,还请公主慎言。” “你……”孝如公主一时语塞,脸色气得涨红,轻蔑地盯着她,冷冷地道:“竟还学会顶嘴了,还真以为父皇来一遭是为安抚你来的?这多年了,父皇可曾正眼看过你们母女?” 苏贵人没有做声,想起这些年遭受的欺负和冷落,确实有够心酸的。 尚贵嫔进来本只是为了羞辱她,但是进来之后,却又发现欺负她这么多年了,早已经没有快感,如今反而有些担心桃儿那边漏了口。 想到这里,她也没心思看苏贵人那张可怜兮兮的脸,站起来哼了一声道:“看好你的女儿,再出什么事,先不说皇上震怒,便是本宫也不能容你们。” 说罢,拖着长长的裙摆,倨傲地从苏贵人面前走过,离开。 苏贵人见她们走了,急忙进去看清河。 “懿儿,可感觉好些了?” 清河躺在床上,见苏贵人进来,便缓缓地坐起来,问道:“皇上走了?” “走了,”苏贵人叹息道:“临走之前说给你送些补品过来,好好养养身子,可见你父皇还是疼爱你的。” 清河心底冷笑,若真疼爱,怎舍得把她嫁到北漠去? 她看见苏贵人一脸的欣慰,便不忍挑穿她的一厢情愿,淡淡地点头,“是的。” 苏贵人忧愁地道:“你的计划可行得通?如今虽说拿下了桃儿,却不见得可以从她口中挖出些什么来。” 清河眸色清冷,“本就没指望从她口中挖出什么,此计只不过要把我先前自尽的罪责推到她身上,好让父皇知道自尽不是我的本意,我是被人下毒才会这般胡闹的。” 苏贵人蹙眉道:“但是,就算皇上知道你是被人下毒的,可他也没改变主意,还是依旧让你去和亲。” 清河淡淡一笑,瞧着苏贵人那浅淡的眉目,“金口已开,哪里这么容易收回?不着急,我们一步步来,事在人为。” 苏贵人一贯悲观,知道此事已经没有翻盘的可能,但是也不忍让女儿太难过,便顺着她的话说:“是的,慢慢来,不急的。” 她看着女儿那张略微冷淡的脸,心里总觉得的她有些不一样了,可又说不出来哪里不一样。 第一卷 波谲云诡 第八章 尚贵嫔的阴谋 果然如清河所料,桃儿当夜便自尽身亡,没有吐一个字。 喜公公把此事回了皇帝,皇帝厌恶地皱眉,“把她丢上山喂狼。” 喜公公领命而去。 此事传到清河耳中,清河只是淡淡一笑,并没说什么。 倒是苏贵人有些担忧,“桃儿什么都没说,皇上会不会相信我们呢?” 清河淡淡地道:“虽然桃儿什么都没说,但是父皇也知道是什么人指使的,只是他没有追查而已。” 苏贵人犹豫了一下,看着清河,“你好似知道是何人指使的,到底是什么人指使桃儿教唆你自尽?” 清河瞧着苏贵人那张洁净的脸,不禁叹息,心思如此单纯,在这后宫生存,能活到现在算是奇迹了。 “还有谁?尚贵嫔啊!”清河淡淡地道。 苏贵人霍然起身,瞪大眼睛摇头,“这绝不可能,虽然她一直都不喜欢我们,可她是苏和宫的主位,若你出事,她首当其冲是要受到责罚的,她怎么会搬石头砸自己的脚?她没有这么愚蠢的。” “她不愚蠢,相反,她很聪明,”清河站起来,在桌子上倒了一杯水慢慢地饮入口中,润了润嗓子,继续道:“桃儿教唆我自尽,那她必定是在旁边看着的,所以我是决计死不去的,但是,我这么一闹,皇上知道之后,会降罪谁?皇上不会降罪于我,顶多是责骂一通,因为我还要和亲到北漠,那么,皇上在我出嫁之后,肯定会降罪于贵人你,一般来说,和亲公主出嫁,会晋其生母位分以示嘉奖,可这样一闹,到时候,莫说不会晋你的位分,你这贵人的位分能不能保住还另说。” 苏贵人听得手心冒汗,半响说不出话来。 许久,她才看着清河,道:“你怎么一口一个皇上?连父皇都不喊了呢?” 清河一怔,才记起刚才有些口误,苏贵人给她提了个醒,以后这个问题是要注意一下的。 “或许是我心里始终有些怨恨父皇,让我嫁到北漠这种地方去。”她黯然地道。 苏贵人握住她的手,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也是我没用,连累了你,但凡我出身高些,你也不至于是这个样子的。” 清河不爱听这种自怨自艾的话,迅速地转移话题,“除了小绺之外,还有哪个奴才比较可靠?” 苏贵人愣了愣,嗫嚅道:“这……他们一直都在我身边伺候,大概都可靠吧?” 她明显底气不足,之前她也没想过桃儿会背主。 清河再一次叹息,摇摇头道:“贵人,在这后宫生存,您真的要长点心啊。” 苏贵人定定地看着她,终于忍不住道:“懿儿,你这自尽一次之后,似乎有些不同了。” 清河淡淡地笑着,“变了不好吗?总比以前唯唯诺诺任人鱼肉好。” 苏贵人叹了口气,“我本来只想在这后宫安静度日,但是十几年了,便没一日安生过。” 清河不做声,在这后宫之中,从来都是波谲云诡,不会有什么安生的日子,想安静度日,简直是奢想。 清河养了数日,每日服用御医开的补身方子,脸色渐渐红润了起来,加上皇帝也终于觉得自己亏待了这个女儿,赏赐了华服和首饰,并且特意命喜公公前来告知清河,三日之后在万寿宫举行皇宫晚宴,让她与苏贵人出席,长长见识。 苏贵人显得很兴奋,以往这种宴会从来没她的份儿,想不到这一次皇上竟然准她与懿儿前去,看来,懿儿自尽一事,已经是彻底的翻篇了。 小绺把从御书房伺候的陈公公那边听来的话告知了清河,本来皇上只让她一人前往,是尚贵嫔在皇上面前进言,才让苏贵人也一同前往赴宴。 清河从小绺的话中嗅出了浓浓的阴谋味道。尚贵嫔不会这么好心,让苏贵人在众人面前亮相,因为,苏贵人虽然出身低微,但是打扮起来相貌出众,轻易便能压过她这个苏和宫主位。 这宴会不是什么正式的宴会,每隔几个月,皇帝都会找一天聚起皇公贵族们,王爷亲贵们都会带着家眷入宫相聚,说白了,就是皇帝要通过这个聚会,看看这些人当中,有谁会生异心。 然后宴会结束的时候,封赏一些人,联谊感情,增加他们对皇权的忠心。 皇后尚在病中,所以宴会由协理后宫的戚贵妃操办。 清河还是元大将军夫人的时候,曾入宫给戚贵妃请安,在戚贵妃宫中留了一盏茶的时间,但是戚贵妃的尊贵与威压给她留下了极深刻的印象。 戚贵妃不是一国之母,却有一国之母的架势。 这日清晨,戚贵妃命人送来了一副红珊瑚头面,说是皇上特意交代,让她在宴会上戴上,免得失了公主的威仪。 苏贵人急忙去了一趟戚贵妃宫中谢恩,自然是见不到戚贵妃的,只是戚贵妃有赏,她们这些身份底下的嫔妾,总要走走过场,亲自去谢恩。 “懿儿,你在后宫之中十六年,都不曾受过这般重视。”苏贵人看着妆容精致的女儿,脸上颇有欣慰之色。 清河让接过小绺手中的蔻丹,在自己指甲上慢慢地涂着,“贵人,这璀璨只是暂时的,如今重视,不过因为我是和亲公主。” “是的!”苏贵人的神色又黯淡了下去。 清河没做声,只是静静地涂抹着指甲,心中静静想着尚贵嫔的阴谋。 尚贵嫔指定是针对苏贵人的,她不会愚蠢得在桃儿刚死便对付自己,之前她命人教唆李懿儿自尽,也是为了打击苏贵人,今晚,她的目的应该也是一样的。 到了中午时分,尚贵嫔命人送来一套衣裳,说是让苏贵人穿着参加今晚的宴会。 这是一条绯色宫裙,银线绣繁复的月季图案。 苏贵人十分开心,拿着裙子急忙便要试穿。 清河盯着那条宫裙,一手夺了过来细细地看着,却在宽大的广袖中,看到一两朵牡丹刺绣图案。 清河再翻看,看到后背的暗纹中竟绣着一条飞凤,暗纹不太清晰,她命小绺点亮蜡烛,放在蜡烛光芒之下,暗纹飞凤便十分清晰地浮现了出来。 “天啊!”苏贵人白了脸,“这,今晚晚宴,万寿宫灯火通明,这暗纹飞凤可隐藏不住,到时候,这僭越之罪,我是无论如何也逃脱不了。” 暗纹飞凤,绣牡丹,都是皇后才能够用的,即便尊贵如戚贵妃,也只能绣芍药,而不能用牡丹,更不要说代表皇后的凤凰暗纹刺绣了。 第一卷 波谲云诡 第九章 楚瑾瑜 小绺也是半响说不出话来,若不是公主细心检查了一下,只怕贵人便要遭殃了。 “僭越之罪,该如何惩处?”清河问苏贵人。 苏贵人扶着小绺缓缓地坐在椅子上,只觉得双腿一阵阵的发软,声音也禁不住颤抖起来,“打入冷宫算轻的了,像我这种不受宠位分底下的贵人,只怕难逃一死。” 换言之,她是与死神擦肩而过了。 清河命小绺把门关上,然后打开苏贵人的衣橱,把所有的衣裳拿出来。 “公主,您要做什么?”小绺见清河一件件地翻看,不由得问道。 清河从一大堆的衣裳中挑出了一条同色系的宫裙,只是是衣裳所绣的石榴花,远远看去,和月季有些相似。 “马上把这条裙子烧毁,记住,不许任何人看见。”清河把尚贵嫔送的宫裙塞给小绺。 小绺怔了一下,“烧了?那回头贵嫔娘娘问起,该怎么说?” “她不会问,”寒光笼着清河的脸,她的眸子一寸寸地森冷下去,“首先她今晚不会发现,其次,就算发现,她也不敢问,因为她不会让任何人知道这条裙子是她送的。” “但是我们都可以作证,这条裙子是她送的啊!”苏贵人道。 清河瞧着苏贵人,“确实,我们都可以作证,但是,父皇会选择相信你还是相信尚贵嫔?” 苏贵人脸色苍白,沉默了一下,对小绺道:“按照公主的吩咐去做。” 小绺飞快地用灰布把宫裙包好,闪了出去。 “但是,”苏贵人担忧地道:“她这一计不成,怕又会想其他的计策,到时候我们一样是防不胜防的。” 清河眼底闪过一道精光,快速地道:“那就让她以为自己已经得逞了。” 苏贵人怔怔地看着清河,不知道她什么意思。 离晚宴还有几个小时,清河取来针线,飞快地在那条宫裙上绣几朵淡红色的花,形状看起来和牡丹有些相似,她有这么好的针线功夫,得益于她前前生做首席财务官之前,曾经学过设计,也钻研过一段时间中国的绣花。 暗纹是没办法补上去的,所以她在宫裙外加了一件轻纱,轻纱上用银线勾勒出几条线,与宫裙里的明绣相搭配,远远看过去,确实有几分像凤凰的错觉。 如果不是凑过来细细地分辨,是没有办法分辨清楚的。 苏贵人见清河绣的阵脚如此精致,不由得大为惊异,“你的绣工什么时候精进了?” 清河笑笑不语,她懂的远远比苏贵人知道的多。 皇帝把这一次的宴会称为家宴,皇后因病没有出席,戚贵妃被安排在皇帝身边的座位。 清河与苏贵人来到万寿宫的时候,万寿宫已经十分热闹,皇公贵族们带着家眷入宫,连被封赏的军候公侯们也都带着家眷入宫。 清河在前生死了之后,是带着记忆投胎到宁国侯府老侯爷的嫡子宁裴膝下,宁裴后来因立下军功被封为郡王,清河出世之后便便被皇太后封为清河郡主,因为,清河的母亲,就是皇太后的侄女。 所以,清河对这个晚宴唯一的期待,便是希望能看到自己的父母,想起他们知道自己死了,不知道该怎生的难过。 但是,她并没见到父母入宫,甚至宁国侯府的人一个都没有来。 她有些失望,坐在自己的位子上,一直探头看着灯火阑珊处,希望能在转角处出现自己亲人的影子。 “三皇子到!”只听得一声喜公公大声地宣了一声,便见灯火阑珊处出现一个人,此人背光,未能看得清楚面容,但是,清河怔了一怔,五皇子? 她侧头看了一下如妃身边的五皇子,他不是早来了吗? 清河正兀自怔愣之际,忽地感觉什么东西往自己扑过来,她一惊,正欲起身躲开,却见一团棉花扑在自己的怀中,那团棉花抬起头,两颗火红的眼珠汪汪地望着她,并且不断地把脑袋往她怀里拱。 竟然是一条通体雪白的小狗。 但是,当她看到那小狗张开嘴巴露出锋利的狗牙时,便有些愣住了,这团棉絮不是小狗,而是一条幼狼。 “雪球,过来!”一道清越的身影在清河头顶响起,她下意识地抬头,只见一个身穿玉白色锦袍的男子站立在她面前,斜阳在他头顶形成一个光圈,淡淡的柔光笼罩着他,脸型弧度清晰,眉目分明,浓眉飞星入鬓,悬胆鼻下的嘴角扬起浅浅的笑意,眸光透着浓烈醇厚的醉人气息,发鬓微微松散,发丝束在后背,双手扬起,看似温和,却又带着三分不羁三分狂傲。 清河微怔,此人天庭饱满,容貌出众,浑身似有正气却有夹着几分狂邪之气,矛盾得很。 她怀中的雪球发出“呜呜”的叫声,正是狼的叫声,噗通一声跳了下来,小小的身子围着那男子脚下转悠,转了两圈之后,又跳上清河的怀中。 清河不禁笑了笑,扬眸看着他,“它叫雪球?” “它喜欢你。”男子静静地说着,眼底似乎有些讶异之色。 “这条狗很是有趣!”说话的是孝如公主,她拖曳着一条绯色宫裙静静地走来,脸上张狂之色尽敛,眉目生光,含羞带娇地偷偷瞧着那男子。 然后,她微微福身,“五皇子!” “孝如公主有礼了!”男子退后一步,看似是拱手,但是清河却觉得他是下意识地拉开与孝如公主的距离。 “这条狗是五皇子的?”孝如公主含笑问道。 “狗?”五皇子微微地笑了起来,声音有些沙哑,“没错,是我的。” 清河也笑了一声,这是要多眼拙,才能认为这是条小狗啊。 但是,清河随即也明白过来,这些皇公贵族们,哪里见过真正的狼?就算每年秋狩,射一只小白兔已经是战绩彪炳了。 清河看着狼的眼睛,血红中透着一股澄明,这是很少见的,一般来说,血红的眼睛给人是凶狠的感觉,但是,这头狼却让人顿时心情平静起来。 她伸手抚摸了一下血狼头上雪白的毛发,那血狼竟伸出舌头舔着她的手背,摆出十分友善的姿态。 五皇子的神色更加惊异了,他若有所思地看着清河,问道:“你以前养过?” “没有!”清河抱起血狼,站起来还给他,刚才梳理了一下,已经明白眼前的是什么人了,她还是清河的时候,就听说过南楚有一位王子游历到大梁,并且暂时在大梁定居下来。 想来,他就是南楚的五皇子楚瑾瑜。 第一卷 波谲云诡 第十章 苏贵人呕吐 楚瑾瑜抱住血狼,微微一笑,“它很喜欢你,头一次。” 清河不明白他说的头一次是什么意思,但是这么多人在场,她也不好细问,只是微微笑了一下,便打算转身回去坐好。 孝如公主见楚瑾瑜不大搭理她,反而一直缠着清河说话,心中嫉恨顿生,竟不假思索地上前朝清河的后背推了一把。 清河不妨她会在人前做出此等无礼的举动,所以并无防备,脚下一个趔趄,踩住了裙摆便往前面扑去。 当她以为自己会与地板亲密接触的时候,一条强健的手臂圈住她的腰身,把她稳稳地圈住拉了起来,再跌入一个怀抱中。 她诧异抬头,映入眼帘的是楚瑾瑜那张扬起嘴角笑得十分促狭的脸,“公主小心。” 清河急忙退后,衽敛了一下道谢,“谢五皇子相救。” 楚瑾瑜淡淡地扫了孝如公主一眼,道:“公主走路小心些。” 他这话摸不清是跟清河说还是跟孝如公主说,但是,却足以让孝如脸上生出青白难分的颜色,她狠狠地瞪了清河一眼,竟恼羞成怒地再推了清河一把,“狐媚子!” 清河是刚站稳了脚,不妨她又再推一次,这一次,是直直地往前倒下,跌倒之前,双手向前,刚好扒拉下站在她一两步之遥的楚瑾瑜的裤子。 就这样,楚瑾瑜的裤子被她生生地扯下,露出白色的短裤,膝头以下的肌肤全部露了出来。 风扬起,吹动他的衣摆,若隐若现的小腿在白色的衣摆中掩映,长长的弯曲的腿毛以十分性感的姿势呈现在人前。 本来喧闹的人一下子静止了,大家都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这一幕。 清河恨不得把脑袋埋在青石板里再也不要抬起头来了,这辈子从没试过这么尴尬的时候,大庭广众的扒下男人的裤子,这是何等的失态啊? 倒是本该最尴尬的楚瑾瑜,却微微一笑,放下手中的血狼,缓缓地把裤子拉起来,俊眸一扬,深邃地锁住清河,然后笑道:“公主也觉得小王这条裤子不好看?不过,下次再有这样的事情,公主私下跟小王说便可以了,不劳你亲自动手。” 众人哄堂大笑,一场失态因他的幽默顿时化解。 小绺急忙上前扶起清河,关切地问道:“公主,您没事吧?” 清河摇摇头,一张脸没有什么表情,对楚瑾瑜这句话,她权当没有听到,没有回应便回去坐着。 血狼似乎不懂得看人脸色,见清河坐了下来,又溜溜地钻到清河脚下,清河一脚踢开它,面无表情地道:“回你主人那里。” 血狼呜呜地叫唤了两声,不情不愿地回到楚瑾瑜身边,楚瑾瑜抱起它,径直入座,仿佛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 清河抬起头,便见孝如公主恶意地看着她,嘴角还含着幸灾乐祸的笑,她见清河看着她,便努努嘴,示意清河看向皇帝的位子。 清河看过去,头皮一冷,只见皇帝已经一脸的愠怒,确实,清河再不堪,今日也是担当她女儿的角色,如此失态,是连累了天家的名声。 没有几个人知道是孝如公主推清河,因为当时气氛比较浓烈,大家都只顾与身边的人高谈弘论,没有注意到这边的小动作,是在清河扒掉楚瑾瑜的裤子时,大家的注意力才被转移了过来。 所以,众人只道是清河很少出席大场合,所以一时心慌失态了,包括皇帝也是这么认为,所以他愠怒之后,不禁微微摇头,到底生母出身不高,所生的女儿也上不得台面。 苏贵人则是白了脸,惊惧地瞧了一眼皇帝,然后私下拉着清河的袖子,警告道:“注意点分寸,别走出去惹人话柄。” 清河没说话,只是端起桌面上的清茶,慢慢地饮了一口,感觉两道眸光射向她,她分辨到方位,是尚贵嫔所坐的位子。 坐在皇帝身旁的戚贵妃则若有所思地瞧了尚贵嫔一眼,嘴角含着淡笑,对于后宫嫔妃的争斗,她一向是乐观其成的,后宫是不会安宁的,一旦安宁,便是一滩死水,毫无趣味。 诸位亲贵们纷纷入席之后,皇帝便一声令下,传膳。 苏贵人这些年茹素,已经多年没有吃肉了,这后宫之中尚贵嫔只有苏和宫的主位尚贵嫔知道,其余人并不清楚,毕竟,苏贵人在后宫没有存在感,无人会关心她的事情。 上的菜肴当中,荤腥多于素菜,苏贵人只挑了素菜吃,荤腥便放置一旁不动。 尚贵嫔眼尖,一眼便发现了,遂淡淡地问道:“苏贵人,这些小羊肉不好吃吗?你怎么一点都不碰?” 尚贵嫔的声音不大,但是足以让在场的人都听见了,众人纷纷侧目,看向苏贵人。 因苏贵人往昔没有出席这种场合,所以在场的亲贵皇公们都不知道她茹素,见她挑出荤腥,只吃素菜的行为表示了诧异。 苏贵人没想到尚贵嫔会这样说,毕竟,尚贵嫔是知道自己茹素的。 这么多道目光关注着她,让苏贵人心神不安,慌乱地躲闪了一下皇帝的眼光,嗫嚅地道:“不是不好吃,只是……” “多少吃点吧,瞧你身子骨瘦得,不知道的还以为皇上刻薄了你呢。”尚贵嫔笑着说。 众人都笑了起来,确实,苏贵人身子单薄,瘦削,即便穿着松身的宫裙,也显得纤腰盈盈不足一握。 清河并不知道苏贵人茹素,重生这么多天,她虽然与苏贵人用膳,但是却没留意她只吃素菜不吃荤腥。 但是,她见苏贵人夹起一块羊排,久久没有放入口中,便有些明白了,可此刻也阻止不得,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苏贵人把羊排放入口中。 苏贵人是骑虎难下,恐惧让她的手脸色变白,拿着筷子的手也微微发抖,她知道这一口羊排入口,会有什么后果。 但是,尚贵嫔的话已经引起了皇上的注意,她虽然不知道皇上会不会生气,但是长久谨小慎微的性格让她不管做任何事情,都会先卑微地考虑皇帝会不会生气降罪。 没有主见的人,往往临场会犯错。 羊排入口,肉的味道与羊肉的腥膻让她胃部一阵翻涌,强自按捺住,却忍不住起了浑身的鸡皮疙瘩,恶心涌上,她一下子就呕吐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