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 为恨而娶 终于写完了最后一横,天薇收回自己尤沾着灰尘与血迹的手指,放到干枯的唇边微微一泯,一股令人难受的咸涩味直冲喉咙,可是她没有收回手,硬将满是脏污与鲜血的手指舔得干干净净。   已经不记得自己有多久没有吃饭了,自然她不是想吃自己的手指,她只是受不了这里的脏,能除一点儿是一点儿。   月光透过破旧的窗子斜插进来,屋里是随处可见的灰尘与凌乱。看着墙上用自己的血写出的联,天薇疲惫的灰眸中多出了些许亮丽的光芒。   在嫁进羽王府前,这一幅联包含了她对温羽懿所有的希望。   “宝扇迎归日,榴花插木檐。人真冰玉耦,爻应凤凰占。凉月笼新簟,青山拂晓帘,百年方共尔,应不愧鹣鹣!”   “哟,妹妹还真有兴致呢!都被关在柴房里了,还思念着你的情郎,这要让恭亲郡王听到,不定得开心成什么模样呢!”厚重的木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个嘲笑的声音在人还没出现在天薇眼前时,就飘进了耳中。   原来不自觉间,天薇将那一幅联吟念了出来,刚好被走到门边的人听到了。来人是温羽懿的正妃,也是天薇的庶出妹妹沈天玫。她之所以叫天薇妹妹,是因为天薇只是温羽懿的小妾。   天薇低头靠着身后的墙不动分毫,仿佛根本就没有看到进来的人一样。对于沈天玫的冷嘲热讽,她早已习惯。谁让沈天玫得温羽懿的宠呢!谁让沈天玫是羽王府的正妃呢!   可这正妃的位置,本来应该是她沈天薇的。罢了罢了,过去的事,如今提来,不过是徒增心寒而已。   恭亲郡王洛泱矜,她大娘婉雅公主的儿子,洛染璃的哥哥。间接害死她亲娘的仇人之子,害死弟弟凶手的哥哥。所有人都知道沈天薇与洛泱矜有着不共戴天的仇恨,她恨他都来不及,又怎会与他有什么奸情?然而因为她的贴身丫环烟珑交上去一封洛泱矜写给她的书信,温羽懿便问也不问地定了她一个不守妇道的罪行,将她关进了这间柴房里。   天薇知道温羽懿并没有误会她,他只是仇恨她,厌恶她,所以乐得看她被人欺辱,甚至自己也时不时地就参与到欺辱她的队伍当中。就好比当年,她明明应该嫁他为正妃,可他却让人在成亲前夜把她劫走,然后在花轿临门时再衣衫不装地丢出去,让她声名扫地,硬生生从正妃沦为了妾,从人人羡慕的大将军之女变成了世人唾弃的淫娃荡*妇。   温羽懿是瞧不起沈天薇的,因为她的父亲沈震南是东离国的骠骑大将军,为人秉性耿直,刚正不阿,兼并有勇有谋,用兵如神。从军二十年来,几乎没有吃过败仗。是百姓心目中的守卫者,东离国的不死战神,大陆有名的千古名将。   温羽懿崇拜她的父亲,所以对她这个只会顶撞父亲,只会做让父亲丢脸的事,只会破坏父亲完美形象,刁蛮任性恶毒淫*荡的女儿,自然是百般鄙夷厌弃。可是谁又能懂得,一个十三岁的孩子,亲眼看着自己柔弱的娘亲,被亲生父亲推到树上撞死时,是什么心情?   当然,温羽懿不止鄙视沈天薇,还仇恨她!   因为当年他有自己心爱的人,那名女子是一名青楼舞姬,叫绯歌。据说当年为了绯歌,温羽懿曾发誓不爱江山爱美人,要抛弃一切,带着她游走四方,逍遥天下。可是在刚刚被温羽懿赎出青楼那一天,绯歌却被沈天薇害死了,而且还死得很惨。   但是谁又能知道,当年她只是命人把绯歌关一段时间,只要温羽懿答应了娶她,她就会放了绯歌的。是沈天玫暗中让那些关押绯歌的人将绯歌糟踏,使得她自残而死。温羽懿将这一切的罪过都算在了她沈天薇头上,他娶她完全就是为了给自己心爱的女人报仇。   我不杀伯仁,伯仁因我而死!对于绯歌的死,天薇不是不愧疚的。所以,她容忍了温羽懿对她的一切无礼与摧残,在外装作家庭幸福夫妾和美,从不在疼她如宝的父亲面前说温羽懿半句坏话。她以为终有一天,温羽懿会原谅她当日一个无心的过失。   然而三年过去,她却只等到了心灰意冷! 正文 第二章 谁欠了谁 知道是自己理亏在先,沈天薇并不恨温羽懿,但是对他的期盼,却被这千来个日夜磨打得几乎已消失殆尽。她不想再爱他了,因为太累!   她不再爱他,所以对于他刻意的误会与伤害,再不觉得伤心到难以承受。只是关柴房饿肚子而已,相较起这三年来在羽王府所受的屈辱,还真的是不值一提。   沈天玫见自己的话没能打击到天薇,并不生气。她怀抱着一个小小的孩子,走进了柴房里面,似乎是踩到什么滑了下,她装腔作势地拧起眉头,假笑:“如谦也真是的,再怎么不要脸,妹妹也是沈大将军的宝贝女儿,他怎能让妹妹住在这般脏乱的地方呢!”   如谦,是温羽懿的字。男人的字只有亲近的人才可以喊的,她沈天薇,从来就只能恭恭敬敬地称温羽懿为王爷。   对于沈天玫明目张胆的污辱,天薇仍然是没有反应,对温羽懿,她早已哀莫大于心死!而那些她不关心的人,几句冷嘲热讽,岂能伤得了她?记得曾经有人告诉过她,辱人者,先必自辱而后人辱之!别人骂你就如同送你礼物,你不接,对方当然只能收回去!   沈天玫虽然不懂这个道理,但是天薇的毫无反应,却的确是让她恼火十分。笑脸装不下去了,她站在天薇面前五步远处,居高临下地望着她,冷哼:“本王妃今天来这儿,是有三件很重事的事要告诉你。其中一好二坏,妹妹是想先听好事,还是先听坏事?”   “既然你不愿选,那本王妃就来帮你选好了。既然是一好两坏,便兼着讲吧!这样妹妹才不至于猛然开心死,又猛然伤心死不是?”始终不得回应,沈天玫不介意自说自话,“知道吗?沈大将军通敌叛国,明天就要被推出午门斩首示众了。”   “他不会的!”天薇轻轻一怔,忽地抬起头来,应得斩钉截铁。如果他不要那么愚忠,她与娘和弟弟又怎会过得这般凄惨?那般愚忠的人,怎会做出通敌叛国的事?就算天下人都叛国,沈天薇也不相信沈震南会叛国。   “他自是不会!”沈天玫冷笑,“然则,若是不先除去那个把你当宝贝一样护着的老东西,如谦又怎能顺利地把你这贱*货除掉!”   是温羽懿干的好事!   天薇倒抽了一口凉气,他陷害堂堂的骠骑大将军通敌叛国,就只为除去她沈天薇的依靠,而后便能顺利地为绯歌报仇。呵,为了他心爱的女子,他还真是用心良苦。想必这个计划,他已经筹划了不短的时日吧!   不是说好,永远都不会原谅那个男人了吗?可是为何听到他快要死去时,心还是会这么的痛?天薇愤愤地抬起头来,恼怒地吼出心里的疼:“沈天玫,你的心被狗叼了吗?他也是你父亲!”   “呵,就凭他!”沈天玫不屑地哼笑,“沈天玫本就不是沈震南的女儿,而我,我不是沈天玫,我是……”她低头,附近天薇耳边,轻启红唇吐出两个字:“绯歌。”   天薇霍然瞪大了眼睛,刹那间一股莫名的寒气蹿过后背,直令人毛骨悚然。“你胡说,绯歌已经死了三年了,你明明就是天玫。”   “如果我不是绯歌,你以为凭什么如谦要娶我一个身份低贱的庶女为正妃!”沈天玫得意而笑,“当年我的确是死了,然我却死而未灭,为的就是来向你这个恶毒的女人报仇的。你知不知道,我死得好惨啊!”她说着忽地低下头来,贴近天薇翻着白眼做出丑陋的鬼脸,用极度恐怖的声音幽幽地呼唤,“你还我命来!我死得好惨啊!”   沈天玫没有点灯,凄惨的月光,寂静的空间,脏乱的环境,将那一份恐怖的气息无形地放大了数倍。天薇吓得尖声大叫,她紧闭着眼睛低着头,伸出双手慌乱地推拒着靠自己太近的人:“啊,走开走开,不关我的事!是沈天玫害死你的,不关我的事!”   “我知道那个女人是主谋!”十分满意于沈天薇被自己惊吓到的模样,沈天玫退回来站好,“所以我让她滚出这个世界了,而如今轮到你了。今日就是你沈天薇的死期,正好明日午时,与你那个死鬼老爹在黄泉路上有个伴。对了,这就是今天我要跟你说的第二件坏事,本来打算好事坏事兼着说的,然既提到了这件事,便一并说了吧!接下来,可是一件大喜事哦!”沈天玫说着,阴沉地笑着对天薇伸出了手,“想不想临死前,见见你儿子?想的话,把这个吃下去。” 正文 第三章 沈家灭族 天薇看着沈天玫掌心中那一枚赤红色的药丸,过度的害怕与伤心之后,竟然已只剩下了一片淡然。她抬头,冷静道:“我要见温羽懿!”   “啧,你还真是会痴心妄想!如谦看你一眼都嫌恶心,你想见他,下辈子吧!”沈天玫不耐地问道,“你到底吃不吃?不吃我把这小子直接掐死了。”她说着,伸手摸向了襁褓中的婴儿脖子。   天薇大惊失色,连忙从沈天玫手中抢过药,毫不犹豫地吞了下去。这个时候,便是毒药,她也必须吃了。忽然发现,没有了那个男人保护的沈天薇,果然像是一只肮脏卑贱的臭虫,人人都可踩上一脚。   “我吃了,你把逸儿给我看看。”天薇急切地伸手,生怕沈天玫会突然发疯对孩子怎么样。但沈天玫却十分好说话地将怀中抱着的婴儿放到了她手上。天薇连忙接住,曲起双腿在手底下垫着,就怕几天没有吃饭的自己,会饿到没有力气将孩子掉到地上。   逸儿出生那天,天薇都没能来不及看上一眼,就被温羽懿令人抱走了。三个月过去了,今天还是她这个做娘的第一次,或许也是最后一次见到自己的孩子了,如何能不激动?   望着孩子熟睡的模样,天薇禁不住泪流满面:“逸儿,不怕不怕,娘在这里……怎么,怎么会这么冰!”她伸去摸孩子的脸,突然惊慌地收回了手。孩子的皮肤冰得像铁片,这太不寻常了,他为什么会一直睡着不醒?   “你掀开襁褓来看看不就知道了?”沈天玫唇角微扬,噙起一道诡异的弧。   天薇慌忙掀开那一块十分精美的锦布,立即‘啊’的大叫了一声,漂亮的瞳孔瞬间缩成了一个小小的黑点。   只见小小的婴儿身子未着片缕,惨白惨白的左边胸口有一个占了约莫大半个胸膛的窟隆。伤口周围鲜血早已凝固,变成了紫黑色,而窟隆里面只剩下空空的一片……   “知道那般厌恶你的如谦,为何还会碰过你一回吗?”望着呆呆地抱着孩子僵坐着的天薇,沈天玫得意地笑着,字字如刀,一刀一刀割在沈天薇的身上,“宁儿有心疾,听人说亲兄弟同血脉的心脏可过继使用。虽说并无人真正成功过,然如谦却想要试一试。果然不假,你这小子的心脏,我们宁儿用着,甚好!”   “想来明日的黄泉路上,你会更热闹了,老爹儿子三人行,啧,多幸福!”   “记得当年我是怎么死的吗?我发过誓,只要有机会,我一定会将你沈天薇加注在我身上的痛苦,百倍千倍地奉还于你。今日,我终于做到了。来人啊!”沈天玫一声呼喊,门外先后走进来五六个身形如塔的剽形大汉。   “当年的京城第一美人,这个小贱人长得还不赖吧!赏给你们了,带出去尽管玩,别让人死在王府就行。”   “多谢王妃赏赐!”五六双饿狗般恶心的视线,落到虽然神色苍白,却衣衫整齐,面容美丽的天薇身上。一直呆坐着的天薇终于轻轻动了下,沈天玫立即动作迅速地将自己的手帕塞进了她准备咬舌自尽的嘴里,并吩咐其他人:“把她手捉住。想死,没那么容易!当年我所受过的一切,你沈天薇怎么可以错过?”   “告诉你,方才给你吃的那个是毒药也是媚药,足够让你享受上两天两夜的了。带下去!”   双手被捉按到肩后,孩子冰凉凉的身躯掉到地上,单薄的锦布滑开,在月亮映衬下惨白白一片。然,除了天薇却似乎没有人看到孩子的存在,一个大汉走过时,还在孩子光裸的小腿上踩了一脚。而后一声轻响,孩子直绑绑的小腿变得弯曲……   天薇没有挣扎,她无比的乖巧地站起来,任由几个大汉将她带出了柴房。只是被人带出去之前,她忽地回头看了沈天玫一眼。那一刻,她的脸隐在了月光的背后,叫人看不清她是什么表情。   然而,即便是从鬼魂活过来的沈天玫,都突地觉得一阵刀刮般的寒略过,惊得她显些窒息过去,忘记了呼吸。   次日,骠骑大将军沈震南以叛国罪名,被抄家灭族。除沈天玫因为嫁给温羽懿成为皇家儿媳,免除一死外,沈家三百三十二口人无一幸免。午门高台,鲜血染亮了半个西天。   羽王府中,自沈天薇被带走后,一连三天,沈天玫都食不知味,睡不安寝。半夜屡屡被沈天薇那一个看不清表情的回头吓醒,直到三天后,手下回禀事情已经办妥。沈天薇已死,尸体被丢进了秦淮河,她才稍稍安下心来。    正文 第四章 艳鬼红娘 四年后   金陵城秦淮河   “彼狡童兮,不与我言兮。维子之故,使我不能餐兮。彼狡童兮,不与我食兮。维子之故,使我不能息兮……”   仿佛失恋的少女思念着久别未归的情郎,幽怨的歌声,在潋滟的水面悠然荡漾,勾魂摄魄。   江水长天共一色,炊烟徐徐向晚天。   “哪家花舫的姑娘,歌声真是美哉,妙哉!”河岸,一名外地游子止住脚步,视线落及河中央唯一一艘画舫上。望着那坐在甲板上俯首抚琴的红衣女子,他以拢起的折扇轻敲手掌,眸中不自觉露出向往之色。   身旁的同伴闻言望向空无一物的江面,立即变了脸。连忙拉住同伴,急声喊着:“走了走了,快走吧!”   “子京,你可知那是哪家花舫的姑娘?”那人不愿离去。因为他看到画舫上,红衣女子已抬起了头,绝美的容颜上隐着温婉的笑,美丽的目光正正落在自己脸上。   她是在对他笑!   子京拉不走同伴,又惊又恐,急得汗如雨下。他咬牙低着声音道:“之言,你不要再看了,那位姑娘是鬼!”   之言说听到歌声,看到花舫,可是他什么都没有看到,什么都没有听到。之言是初次来金陵,才会不知近年闹到金陵城人心惶惶,却不敢传言的红娘怨。   “子京,你自己吓自己的吧!大白天哪来的鬼?”之言全然不信,红衣女子看起来那般温柔美好,怎能与鬼魂那般丑恶的东西相提?且这时也不过太阳刚刚落山之际,鬼魂只有夜里才敢出门的。   之言却不知道,有一种鬼,凶恶到了极致时不仅能抵御阳光,还能千变万幻。   “我没有骗……”子京忽而惊恐地瞪大眼睛住了口,因为他忽地也看到了花舫。红衣女子凄婉而妖娆的歌声绕过悠悠的湖水,似笑又似哭地传了过来:“秦淮怨,红娘殇。断肠恨,徒悲凉。情哥哥,你为我平负心郎啊,妹妹我换你销魂一场……”   那边歌声方落,红衣女子忽然出现在之言身边,伸手搭上了吓白脸的之言肩膀,绕到他身前搂住他脖子笑着唱下去:“情哥哥,你为我平负心郎啊,妹妹我换你销魂一场……”   “不不不,不用了!”之言惊恐地闭上眼睛,不再敢看面前仍然美丽的脸庞。终于明白过来,不过才黄昏时分,为何京都最繁华的秦淮河岸,游人竟瘳瘳无几了。   他身边的子京,早已吓晕了过去。传说被红娘缠上的男人,只有两条路。一个是死,一个是替她去刺杀羽王殿下。然而至今为止,还没有一个人成功过。而失败的人,便是逃到天涯海角,也逃不开死路一条。   传说四年来,死在红娘手下的男人,数目之多已然到了天怒人怨的地步。皇家不止一次请出得道高僧,捉鬼道人,也没能成功地收复她,反而只激得红娘越发的怨气冲天。   没有人知道红娘真正的身份,她的外表总是千变万化,没人见过她真正的模样。百姓们只知道她曾经是羽王府中的一名小妾,被羽王害死了,这是回来索命的。京都暗中流传着这样一句话:羽王死,红娘灭!   只要羽王一死,红娘就不会再害人了。但是皇帝也不知怎的,儿子不少,却偏生把个羽王当宝,把他护得严严实实的。这几年来,那些听了红娘的话去刺刹羽王的人,对羽王府造成的伤害再大,都伤不到羽王本人。   四年来,羽王差不多已妻离子散,家破人亡成了孤家寡人,可偏生他自己到现在还是活得好好的。   “既然不要销魂一场,那你便去死吧!”之言的拒绝,令红娘脸上妖娆的媚笑徒然间变成阴森噬血的冰冷。她曲起五指,蓦然长出十来倍长的指甲猛地往他咽喉叉去。一只大手忽然出现,抓住了她的手。   红娘回头看清身边的人,刹那尖叫一声丢开同样吓晕的之言捂住自己的脸,便要逃。那人没有放手,他伤痛地呼喊着她的小名:“小薇儿……”   “住口住口,我是红娘是红娘,不准乱叫我的名字!”红艳突然转身,凶恶地曲起双手长长的指甲,迅速往来人脸上划去。   小薇儿这个名字,她早已不配拥有了。   不,不是不配,是厌恶。她是红娘,她是强大到无人可敌的红娘,她厌恶那个软弱到人人可欺的名字。   因为来人不一样,而且似乎也懂捉鬼之道,心神不宁的红娘还没有出手便被他制住无法动弹。一个冰凉的指环被套进了她的中指,刺痛自指间刹那铺遍全身,那种几乎能将她的灵体撕成碎片的痛,使得红娘尖声大叫。   陷入黑暗前,耳边只有那人心痛的呼唤,似有若无地传来:“小薇儿,已经没有时间了。对不起,我是为你好,你一定要原谅我!”       正文 第五章 这是梦吗   昏迷过去,刚刚才有了些意识,就感觉到了满身都是痛。半梦半醒间,想起晕过去那一刻,还没有睁开眼睛,天薇就愤怒交加地大吼起来:“不原谅不原谅!蓝狐若,我要杀了你,我要将你千刀万剐,碎尸万断,我要把你送进十八层地狱,让你永世不得轮回。啊!”   “薇儿,薇儿你怎么了?你不要吓娘啊!”一双纤细的手掌,略显慌张地抓住了曲在半空中胡乱挥舞的小手,女人的声音急切中带着颤颤的哭音。   天薇的愤恨刹那间烟消云散,因为病弱而稍显冰凉却不改柔|软的触感,被这一双手握住的感觉,即便是过了十年,她仍旧还是记忆忧新,仿佛昨天她还握过这一双手般。   “娘,是你吗?”不敢相信地反握紧那一双柔软的手,天薇都不敢睁开眼睛来看看。怕一睁开眼,那种温柔的感觉就消失了。   “是我,孩子你是不是做恶梦了?别怕,娘在这里,娘在陪着我的薇儿睡觉!”薛雪温柔地笑着,轻轻拍了拍女儿的胸|脯为她压惊。   “娘,薇儿好想好想好想你啊!呜呜……”天薇突然按住薛雪帮自己拍XING的手,不让她离开胸|口最靠近心脉的位置。眼泪绝堤,从来都只有娘的怀抱才能给她温暖与保护,尽管娘自己,也是如此的软弱。   老天,如果这只是一场梦,请让我永远都不要醒来可好?然而,何时鬼魂竟也会做梦了?   “傻丫头,娘不是在这里吗?”薛雪轻笑着,用另一只没有被女儿捉住的手,捏了下她哭得红通通的小脸。傻丫头一连用了几个好想,不知道的人还当她们母女分开多年未见了呢!   可,薇儿自出生便一直都在她身边,母女二人从来分开都没有超过两天的。   娘的手那么软那么真实,娘慈爱的笑容与声音就响在耳边,天薇终于发现些许不对劲了。她试着睁开眼睛,果然发现坐着床边的人正是自己的亲娘。而她躺着的位置,竟是自己在将军府的闺|房牙|床。   娘亲手上拿着一把荷花的仕女扇,坐在床边温柔地为她扇着风。   这一幕,多像十年前她最后一次看到娘时的情形。记得娘活着的最后一天,她也曾拿着一把同样的扇子,始终陪在被洛染璃打伤昏迷的她身边,为她扇着风。那时娘穿的就是这一件,淡蓝色的对襟长衫。   因为这件衣裳是她为娘的生辰,亲自动手缝制的。娘是穿着她缝制的这一身衣襟离去的,所以天薇的印象十分深刻。   心,不禁再疼上三分。   天薇想坐起来,不经意扯痛了身上的伤处,顿时疼得直抽气。薛雪连忙担忧地放下薄扇扶住她:“痛,就好生歇着!”   天薇抚着额头哀呼着跟娘亲撒娇:“娘,薇儿的头好疼!发生什么事了?”   二十三岁,早已不是离不开娘的孩子了。然一别十年,再次感受到母亲的温暖,天薇真想再回去当初,做那个天真不知忧愁的孩子。   如若这是一场莫名的美梦,那么,请让我一直梦下去。   薛雪被女儿问红了眼眶,她抱住硬撑着一身伤坐起来的天薇,低声哽咽:“可怜的薇儿,是娘对不起你!等你的伤好了,娘就带你与瑜儿回乌镇去,咱们不留在这里让人讨厌了。”   乌镇,是薛雪的家乡。   “唔……”天薇可有可无地哼应了一声,头还是痛,她伸手刚摸到缠在额上的布,一个穿着翠色袱子,梳着双垂髻的小丫环,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夫人,不好了不好了,映宁说少爷被染璃郡主的侍卫抓走了。”   “什么?”薛雪面容惊变,刷地就站了起来着急地问翠衣丫环,“卿妩,到底怎么回事,天瑜怎么又惹着那郡主了?”   “呜呜,是奴婢不好,奴婢多嘴告诉少爷,染璃郡主要抢小姐的指环,还把小姐打伤了。少爷气不过去找染璃郡主理论,染璃郡主打不过少爷,就让夏侍卫把少爷抓走了。”卿妩边说边抹眼泪。   “这孩子,怎么总是记不得吃一堑长一智的道理?他,他这是要急死我这个做娘的啊!”薛雪心急如焚地原地直打转,她被儿子的安危急坏了,忘记去看身后床上重伤未愈的女儿,脸上是什么表情。   倒是丫环卿妩,因为正对着床的方向就看了个真真切切。望着天薇突现戾气与杀|戮的脸庞,卿妩惊呆了,只知道半张着嘴巴害怕得直掉眼泪。   小姐的眼神,怎么会这样吓人?她明明没有望着自己这个方向,但是卿妩还是吓得双腿发软,心肝直跳,汗水淋淋……   天薇忽然跳下床,连鞋子都没穿就飞一般地跑了出去。       正文 第六章 当年当年   “薇儿,你去哪儿啊?”薛雪焦急地追出门,却连天薇的影子都没有看到。不由又是担忧又是纳闷,薇儿怎会有这样恐怖的奔跑速度?   她还全身是伤,一个闺阁姑娘家鞋子不穿,头发不梳,衣衫不整地跑出去,被人看到还指不定得传出多难听的话来呢!   当然,便是被人羞辱,被人骂伤风败俗,声名败坏这些于她来说都只是小事,薛雪更加担心的是女儿的身体怎生受不了。   “卿妩,你赶紧的,去大门口候着。若将军早朝回来,立即请他来雪苑,说我有急事找他!”薛雪交代完,急匆匆地转身往自己居住的雪苑走去。她要立即回去收拾东西,用最快的速度离开京城回乌镇去,再也不要呆在这个鬼地方了。   震南位列正二品骠骑大将军,沈家是京城的高门大户。大户人家最重的便是规矩,她薛雪正是因为出身寒门,才被公公婆婆所不喜。连带着累了薇儿也不讨自己的祖父祖母喜欢。   今日薇儿这般没规矩的跑出门去,只怕又给了一个他人羞辱她们母女的最好机会了。若老夫人要成心计较,将事情报给族里的管事,让沈家族长处置此事,薇儿肯定会被罚得很惨的。   在将军府里,她虽然也是震南的平妻,却是没有任何说话份量的。   因为大夫人是长公主,皇帝的妹妹,没人得罪得起。二夫人是公公婆婆挑选的媳妇,被公公婆婆当宝护着。而她薛雪本来是沈震南的发妻,却不想一个平妻之位还是震南跟自己父母拼了命才求来的。   当然,即便是求来了一个名分,这个平妻也只是挂了个名而已。大夫人二夫人,和老太爷老夫人都从心底里不承认她的身份,连带着下人也把她当成泥捏的人。   这样的日子,她受够了!她要离开,立刻离开这个鬼地方,带她的薇儿回乌镇过属于她们自己的清静日子。   “是,卿妩明白!”卿妩一直等薛雪走得看不见了,才弱弱地对着她离开的方向应了一声,转身跌跌撞撞的往大门口跑去。   方才她看到的,是幻觉吧!小姐最好说话了,不可能会有那种凶狠表情的。一定是幻觉,对,是她哭着哭着就眼花了。   天薇一路狂风般跑出将军府,拼命地朝着南城的方向奔去……   十年前,就是因为洛染璃想抢她的指环,她没给,一向霸道的洛染璃就把她打成了重伤。然后天瑜帮她出气却得罪了洛染璃,被她的侍卫夏无驳带到沈府外教训,结果却害得天瑜被一辆疾驶进城的马车撞死在南城门外。   那一天发生的事,虽然重伤头痛,然而从头到尾天薇都记得清清楚楚。今天这个梦就仿佛回到了当时的情形,卿妩刚才说的话都与那日一模一样。不同的是,那天她是被卿妩焦急的声音惊醒的,然后除了跟着娘亲傻乎乎地急着在原地转圈外,什么都做不了。   半个时辰后,天瑜被马车撞死的消息就传了回来。接着,娘亲因为受不住这个打击,去找洛染璃的娘大夫人婉雅公主拼命,却被怕她冲撞了婉雅公主的爹推到树上撞死。   就是那一天,她沈天薇的命运就在那一天彻底被改写。   三天后,皇帝为表示对沈震南的愧疚,罚了洛染璃禁闭一个月,然后那件事便到此为止。   原来,她娘和弟弟的命,就只值一个月的禁闭。   一个月期满那天,她亲自去找洛染璃拼命,却被大娘婉雅公主一巴掌扇倒在地上。理由是,她这个煞星害得她的女儿被关了一个月的禁闭。   没有人替她申冤。   当天晚上,绝望的天薇烧掉了自己所有的书,将最爱的一副玉石棋全都倒进了池塘里,砸碎了娘留给自己的琴,并折笔起誓:从今往后,沈天薇再不碰琴棋书画。   身为女子,再是聪明善良又何用?才华横溢更是多余,娘亲不就是那个聪明善良,才华横溢的女子吗?可她最终得到了什么?   天薇终于明白,这个世界上,唯有权势才能够改变一切。所以,她才那么迫切地想要嫁给温羽懿。因为他是皇上最宠爱的三皇子,她以为当上三王妃,就可以为娘和弟弟报仇。却没想到,到头来仇没报成不说,还落得这样一个凄惨的下场。   天薇不知道为什么身为鬼魂的自己会梦到十年前的事,但即便今日这一切都只是一场梦,她也绝不容许当年的悲剧再发生在自己眼前了。   她拼命地朝着南城外跑着,几乎没有人能够看清她的身影,路人都只看到一团白色的残影,仿佛劲风般自身边刮过……   天薇跑到南城门外的时候,刚好看到一辆华美的马车朝着城门的方向急匆匆驶来,而一旁骑在马上的夏无驳忽然将被押在他身前的天瑜朝着马车轮下丢了过去…… 正文 第七章 更命改运   原来,当年天瑜不是意外死亡,而是被人谋杀。   天薇目中瞬间充血,她猛地冲过去以最精准的角度接住了天瑜小小的身子,而后落地就势一滚倒在了大路边,疾驶的车轮刚刚好碾过她的衣袖。   从头到尾,天薇都没有发出任何声音。没有惊慌的呼喊,没有害怕的尖叫,没有愤怒的嘶吼……   马车跑得很快,天瑜有幸躲过一劫,但走在前面的却有好几个来不及闪躲的人不幸被撞到,马车不得不停了下来。但是天薇没有去关注那个,她抱紧吓得面容惨白浑身发抖的天瑜,抬起头看了夏无驳一眼。   那一眼,冷淡到不带任何情绪。夏无驳却突突地打了个颤,仿佛后背突然出现了一头致命的怪兽,正冲他凶猛地扑了过来,誓要将他撕成碎片,拆骨入腹。   夏无驳无声地咽了下口水,很困难地才忍住了没有回头去看。   将军府的人都知道,虽然大小姐诗书一绝,但却根本不懂武功,因为薛夫人不愿她一个姑娘家跟着大男人武刀弄剑。只是一个十三岁的小姑娘而已,为什么那一眼飘过来的时候,他竟有了种淑临死亡的恐惧感?   夏无驳是谁?他可是婉雅长公主身边的第一侍卫,专门负责保护染璃郡主安全的。他怎么可能会被一个小姑娘的眼神吓到?但事实就是,他还真是被那个小姑娘淡淡扫过来的一眼吓到了。   夏无驳自然不知道,此时的沈天薇早已不是当初的沈天薇了。   如今的她是背负着数千条人命的厉鬼还魂。即便是回到了少女时代的身躯,然那一身历经四年的不停止杀戮,和滔天仇恨所带来的森森死亡之气,因为还以为自己是厉鬼而没有半点儿掩藏。   夏无驳会害怕才是正常的。   只是很淡地看了夏无驳一眼后,天薇就低下头温柔地安抚受惊的弟弟:“天瑜,不怕了,姐姐在这里!”   感受到姐姐的体温,沈天瑜终于‘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天薇抱住他心痛无声地湿了眼眶。   姐弟二人坐在路边抱头痛哭。沈天瑜衣衫凌乱,沾满了灰尘,不过还算完整。但是沈天薇却只穿着单薄的,只能在家中穿用的亵衣。因为长距离的奔跑,她的衣带已然松开了两根,露出了纤瘦的脖子和细小的蝴蝶骨。   大片柔嫩的肌肤上,还有着不少被掐打出来的淤青。   长发未束,汗水湿了乌亮的鬓角。她额头缠着的白布上,还渗着粉红的颜色。衬得一张精雕玉琢却苍白如雪的小脸,薄弱得仿佛以指尖轻轻一戳,便会洞穿的纸片。   亵裤下赤|裸的小足已经完全被鲜血染红到看不清本来的颜色,她却像是没有感觉一样,只顾着安抚弟弟的害怕与不安。   她不会痛吗?   她穿着亵衣,没有鞋子,显然是从将军府的闺房里直接跑过来的。将军府到南城门有着超过二十里的路程,走路差不多要一个时辰。可是她一个受了重伤,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姑娘,竟然就这样赤着脚奔跑了过来。   那样凶险的情况下,她如此精准的接住了沈天瑜,还让彼此都毫毛无伤。这其中的艰忍,耐力,与恐怖的潜藏爆发力……   望着那半俯着脸的少女,夏无驳全身的鸡皮齐齐立起。他忽而拨出自己的剑,猛地跃起朝坐在地上的姐弟二人凶狠地刺了过去。   他有一种很强烈的预感,如果今天他不杀了沈天薇,那么将来自己绝对会死得很凄惨。   泛着寒光的长剑,带着绝对的杀气狠戾地直刺了过来。因为受伤太多,对于危险,天薇的灵魂深处有着本能的感应。没有时间抬头,她直接将弟弟推到了安全的路边,自己迅速抬手,正正地握住了夏无驳直刺过来的利剑,冷笑着回过头来。   这个当年杀了弟弟的凶手,她不是不想杀他,而是因为安慰吓坏的弟弟,比报仇重要多了。而且,她也不想在年幼的弟弟面前杀人。   但是,既然他有胆子主动撞上来,她就成全他!   剑尖被沈天薇捉住,鲜血从她白皙的小手上一滴一滴跌落。夏无驳想要抽回剑,却一连两次都没能拨出来,望着小姑娘脸上诡异的笑容,他不由惊骇交加。   这一刻,这个柔弱无依的少女,竟突地让他有了种不能战胜的错觉。她的笑容明明很美,却让他再次感觉到了死亡的气息。   不,他不想死!他还没有活够。夏无驳猛地暴喝一声,拼尽全力用力一抽,利器划开皮肉错过骨头的闷响声,被无形的放大。   鲜血飞溅! 正文 第八章 池王俊懿   感觉到掌心里的剧痛,低头看到自己血肉模糊的手,天薇愣住了。夏无驳手中的剑再好也只是俗物,怎能伤得了她?而她的手,居然会流出温温的鲜红色的血,还好像,比原来小了一些。   终于成功拨出了剑,夏无驳惊喜交加,那种无法跨越的恐惧感骤然消退。便是再强悍再艰忍,沈天薇也不过肉身凡胎,他根本勿需惧她。   夏无驳再次抡剑,朝望住自己受伤的手发呆的天薇胸口刺去。   虽说是将军府的大小姐,但将军府的少爷他都敢动手,一个不受宠的小姐算得了什么?   只要成功杀了沈天瑜,他便有赏。而任务失败,主子却会很生气。沈天薇是自己跑上门来送死的,要怪只怪她自己命不好。   “姐姐小心!”夏无驳的剑都快刺到她了,天薇还在犯愣呆,沈天瑜吓得尖声大叫,爬起来想要来推开她。   “不准过来!”天薇被弟弟唤醒急急大喝一声。尽量抬头,身子猛地一个后倾,倒在地上躲开了夏无驳已经划开她胸前衣襟的剑尖。   又一次成功之际的失败,又一次惊险至极,绝不可能出现的奇迹,使得夏无驳再次慌神了。那种感觉就好像是绝望之际看到了希望,却又突地重归绝望。   这一次,夏无驳所受的打击比上一次来得还要猛烈。   天薇倒地时,翻身抓过地上几颗石子,朝夏无驳扔去。虽然她现今没有武功,亦没有灵魂所拥有的能力,可是对于人体的弱点却十分了解。她有绝对精准的投掷度,且受了刺激后,力道也与当初的十三岁少女,不可同日而语。   夏无驳的心理,对她已然有种本能的恐惧。见几颗石子来势汹汹,立即伸出剑去削打石子,天薇趁机将早已准备好的一把沙子朝他眼睛洒去。   夏无驳中招,眼睛痛得睁也睁不开来,惊得连连后退。天薇乘胜追击,冲到路边搬起一块她能拿动的最大石块,用尖角朝他拿剑的手狠狠砸去。   夏无驳吃痛松手,剑掉下来,被早有准备的天薇捡起。   “天瑜,背过身去!”天薇回头对天瑜喊。天瑜被与寻常完全不一样的姐姐吓到了,听到她的呼声,立即乖乖地转身背对着她。   天薇抡起剑冷笑,用比夏无驳还要凶狠还要快的招式朝他胸口划了过去。她不会用剑,然而她一双爪子,却是所向披靡。   四年来,她便是靠着坚定的意志力,自我催眠地告诉自己:我很强大,没人能伤得了我。   便是这样执着的信念,令她撑过了得道高僧的佛咒,捉鬼道人的法器,变得越来越强大。四年来,便是受伤再重,数度差些魂飞魄散,她亦不曾输过。   今日这一双利爪已经不能用了,那么便用这柄剑来替代吧!   夏无驳眼睛不方便,感觉到狂肆的杀气却辨不清方向。仿佛眼睛看不到了,其他功能就都跟着退化。耳朵里,听到的刷刷剑声,仿佛自四面八方而来。   他撞到自己的马上,连忙握住马鞍翻身上马,想要逃跑。天薇一剑斩在马腿上,骏马吃痛嘶声跃起,将才上马的夏无驳巅下来。而后惊慌地避开那个伤了自己的小小女娃,逃命去了。对于危险,畜生本就比人敏感,对于强大的敌人,它根本不敢生出任何报仇泄愤的心思。   夏无驳跌下马,天薇一个旋身,以伤敌一千,自毁八百的夺命招式。扑上前一剑划在了他努力想要睁开的眼睛,夏无驳惨叫一声倒地后,鲜血立即流了满脸。   因为那一扑,天薇来不及也没有力气再避开跌在了地上,刹那连内脏都快要摔碎了。然而,她没有喊痛,而是迅速爬起跑过去,拿剑抵上痛得直打滚的夏无驳咽喉。   “大小姐饶命,大小姐饶命!不关我的事,我跟少爷无怨无仇并非存心害他的,是有人……”夏无驳还没有说完,突地浑身一个抽搐,跟着脖子一歪便没了声息。   是一枚黑色珍珠从不远处的马车方向弹过来,直接撞碎了他的咽喉。   天薇抬起头,华丽的马车上走下来一名年轻男子。天薇认得他--池王温俊懿! 正文 第九章 恨的隐藏   如果她没有记错的话,上一世将军府被抄家后,夏无驳成了池王府的一等侍卫。   早年便有了自己封地,远离京城的池王怎会如此巧合地出现在南城门外?当年,被他的马车撞死的只有天瑜一个人。因为此事,池王被定了一个扰民之罪,本是提前赶回京城参加太后寿宴的他,被皇帝惩罚不许进宫,直接遣回了封地。一直到四年之后,太子温炎懿意外身亡,才被疼爱他的太后召回京城陪伴。   而后迅速建立自己的势力与温羽懿分庭抗均,成为另一位有可能问鼎皇位的皇子。   因为池王远在封地,远离皇城的政权,是以当初并无人怀疑今日之事,是他故意为之,是与夏无驳约好了的。因为,谁会相信堂堂池王会与一名陌生的小孩结下怨仇?人家夏无驳都说了,自己只是奉了郡主之命想要吓吓他,是沈天瑜自己逃跑时撞到了马车。   是以,天瑜的死最终被定为了一桩意外。堂堂骠骑大将军的独子沈天瑜,这就样莫名其妙地丧了命。   今日,夏无驳分明是想说出幕后指使之人,却没能说完。种种际象都表明,温俊懿作贼心虚,杀人灭口!   原来当年的弟弟,就是这样死的。   天薇不知道为什么温俊懿要天瑜一个孩子的命,那些皇权争夺的弯弯道道她不想管,只是胆敢伤害她沈天薇的弟弟……哼!   明亮的眸中骤起一丝幽冷的寒光,被即刻隐藏。   池王武功极高,她现在受伤这么严重,根本就不是他的对手。而且,就算她能够杀了他,那后果也不是如今的沈天薇所承担得起的。   所以,那一份仇恨,天薇选择了隐藏。   温俊懿并不认识沈天薇,不过,适才夏无驳叫她大小姐,那么他自然就知道了,这个长得精致却凶狠残虐的小姑娘,就是沈将军从边陲小镇带回来的女儿沈天薇了。   据说三年前,沈大将军将自己在外面养的外室带回了京城。   为了这个带回来的女人,沈大将军不惜与父母闹翻,背上不孝的骂名,硬是让这位姓薛的外室成了将军府的平妻,两个孩子也成了将军府的嫡亲子女。   而正是因为这个出身寒门的平妻出现,无缝可入的沈家才被父皇找到了最好的机会,将死了驸马的婉雅姑姑,也指婚给沈大将军成了平妻。   对于天薇的身份与背景,温俊懿知道得很清楚。但他却装作不认识她一样,温和的笑眸中都是关怀:“小妹妹,你的手,不痛吗?”   刚才沈天薇斗倒夏无驳那一幕,温俊懿看得清清楚楚。那一身天下唯我的霸道与气势,便是他都难免有了些微的胆寒。这个小姑娘,加以调教一翻,前途不可限量!   当然,温俊懿现在还不知道沈天薇根本就不会武功。他以为她只是武功还没有学得很好,毕竟沈家是武将世家。所以在温俊懿看来,沈天薇的赢除了运气与智慧,实力也是不容小觑的一个条件。   他没有看到天薇在那么紧急的情况下,是怎么接住天瑜,又是怎样危急地躲过他车轮的。否则,恐怕也会如夏无驳一般,将这个未知的危险人物扼杀在摇篮里了,又怎敢生出将她收到自己身边的心思?   终日打鹰的人,终有被鹰啄了眼的一天。自然,如今的温俊懿很自信地认为,自己就是捉鹰高手,任何鹰再狂再凶,只要他想捉,便都休想逃出他的手掌心。   听到温俊懿的问话,沈天薇低头看着自己已经不能称之为手的手,立刻惊恐地丢下了手中的剑。痛得捂住了手,感觉到脚上也痛,她就地坐下,害怕地大哭了出来。这个模样,终于有了些十三岁少女的样子了。   温俊懿眉毛微蹙,她方才的镇定都是假装的吗?   “姐姐,你怎么了?”天瑜听到姐姐的哭声,慌忙跑了过来,看到她手上和脚上吓人的伤口,跟着也害怕得哭了起来。   姐弟二人哭成一堆,天薇一边哭还一边喊着:“好痛,呜呜……爹,娘,薇儿好痛好痛,呜呜……”   天瑜听她一喊爹娘,顿时也跟着哭喊:“娘,呜呜,你在哪里啊?爹爹,啊啊……天瑜好怕啊!你们快来啊……”   看着一坐一蹲在地上,两个哭得乱没形象的孩子,温俊懿额角直抽。   他仍然不敢相信,这个哭成个泪人儿的女孩子就是方才杀神一样强大的沈天薇。莫非,现在的她是假装的。   呵!有意思。   想通这一点,看着地上一身脏乱狼狈的天薇,温俊懿不再觉得厌烦,反而是多了几许兴味。    正文 第十章 红娘之诱   交代冲过来的守城士兵处理后事,温俊懿上前两步,在天薇身边蹲下,拍着她的肩膀温和地哄道:“好了好了,不哭了没事的!大哥哥带你去看大夫!”   “不要大夫,我要娘,呜呜,薇儿要娘!娘……”天薇害怕地直嚷嚷,像每个受了惊的孩子一样找着娘,只有在娘的怀里才是最安全的。天瑜跟着姐姐哭喊:“天瑜也要娘,呜呜……”   “好好,那我送你们回家!”温俊懿好脾气地应着,伸手将天薇抱了起来。天薇立刻吓了一跳,仿佛是第一次被男性触碰般害羞地垂下眼眸红了脸,都忘了再哭。   精美的小脸上,还挂着晶莹的泪痕,密密长长的睫毛被泪水浸湿,一抖一抖的,娇俏而纯洁。温俊懿心口微微一酥,莫名的口干舌燥。   本来对于她身上的脏乱,心里还是有些不舒服的,可是抱起她羽毛般轻巧的身子后,温俊懿忽然有点儿不想撒手了。   甚至于上了他的马车,不得因礼节而放开她坐在一边的时候,心里竟莫名的不舍。   曾经的艳鬼红娘,其引|诱男人的手段,可见一斑。   因为伤重得实在厉害,天薇上了马车后再次低低嘤泣了两声,然后痛晕过去,倒在了坐在她身边的温俊懿身上。   温俊懿心里一惊一喜,担心她的伤势太厉害撑不下去了。然而她靠在自己身上的柔软与温热,却让他十分喜欢。非常自觉地伸手把她睡得不够安稳的小身子抱起来,放进了自己怀里。   见一旁的小男孩,噙着眼泪又惊又怕地看着他,温俊懿温和地笑道:“别怕,这样你姐姐才不会撞到伤口痛。”   说完,他又转而问道:“对了,小兄弟,你家住在哪里?”   他当然知道沈将军府在哪里,只是这样问,这个小孩才可以帮他作证,他温俊懿不是因为小姐弟是将军府的少爷小姐,才会帮他们,然后借故攀上将军府的。   听闻沈震南很喜欢从外面带回来的薛夫人,他唯一的儿子沈天瑜就是薛夫人生的,那么薛夫人生的女儿应该也很得宠吧!   温俊懿暗中得意一笑,今天虽然要弄死这小子的计划失败,还差点儿暴露了自己。但他想他有更好的办法,说服那个不识相的老匹夫站在自己这一边了。   沈天瑜毕竟才十一岁,对于男女之防学过,但懂得不多。并且今日连番被吓,他早忘了要防备什么了。听到温俊懿的问话,见他笑得很讨人喜欢,受惊的心渐渐平复了些,他乖乖地报出了自己家的地址:“城西咏柳巷沈府。”   “城西咏柳巷沈府,城西咏柳巷沈府……”温俊懿似是困惑地低念了两遍,然后抬起头来,“那不是沈大将军府上吗?你们姐弟是沈大将军的什么人?”   “他是我爹!”沈天瑜十分乖巧地回答。温俊懿则是一副很是吃惊的模样:“你们是将军府的少爷小姐!那方才那人是谁?好大的胆子竟敢在南城门外,公然残害将军府的小姐!”   “他是洛染璃的侍卫!”说到这里,沈天瑜就一肚子的火,立刻就忘了方才的害怕,他握紧小拳气愤道,“洛染璃想抢我姐姐的指环,姐姐不给,她就把姐姐打得好惨,都躺在床上起不来。我气不过,去找她打架,她打不过我,就让她的侍卫把我抓到这里来了,想丢到马车下面碾死,要不是姐姐……”   “这染璃郡主也太过份了!你是大将军唯一的儿子,大将军都不管你死活的吗?”温俊懿急切地打断了沈天瑜的话。   自古帝王多疑,对于功高的将领,自有拢络也是防范的手段。沈家是名将世家,已经不再管事的沈老太爷虽然膝下生有四子,却没有一个合适被拢络的人。   老大沈震东早年便已战死沙场,为国损躯。老二沈震南,也就是现如今的骠骑大将军,当年执意追寻什么一生一世一双人的爱情,说是自己已有妻女,怎么也不愿接受父皇的赐婚。   老三沈震西是个扶不起的阿斗,夫人小妾一大堆,皇家人要面子好里子,明明自己内里也是肮脏得要命,却偏要对别人挑三拣四。像沈震西那样的人,有谁瞧得上呢?沈家的老四沈震北倒是个好的,无奈多年前不知因何事与沈震南闹翻而离家出走,十多年都没有回来过了。   而且,就算他回来,父皇也不会选他,因为他与沈震南不和,父皇想要拢络的只有手握虎符的沈震南。   一直没有最好的办法牵制沈震南的私事,父皇颇为烦恼。好在机会终于在三年前出现了,沈震南带回来了一名外室和一双儿女,最后还将那名外室娶为平妻,令她的名字进入沈家宗祠。   是沈震南亲自打破了自己一生一世一双人的坚决,父皇便趁此机会,将死了驸马的婉雅姑姑指婚给沈震南为平妻,让他没有办法拒绝。而染璃表妹则是因为年龄还小,不能自成家业,才与自己的娘一起住进了沈家。   话说回来,虽然洛染璃有着郡主的身份,然沈天薇好歹也是沈震南嫡亲的长女。为了抢一个东西,洛染璃就能把沈天薇打得重伤在床,沈震南都不追究的吗?   莫非,其实他想错了,沈天薇并不受沈震南的宠?如若是这样,那沈天薇还值不值他浪费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