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 柳家有女绽倾城   金砖铺就空旷的大殿,四周溢满龙涎香的味道,依稀海天云气。正中央高悬的“勤政亲贤”匾额下,冷目的男子盯着眼前堆积如山的奏章,悬笔朱砂终不肯轻落,毫锋锐若锥,这一笔下去又是成百上千的人命,血流成河!   怒极,男子一把将浸满朱砂的狼毫狠狠掷出,另取长笔,白皙的手腕修长的手指,刚柔并济,饱含浓墨而不滴,行笔流畅而不滞,走笔龙蛇一蹴而就,分明是一份晋封妃位的诏书。   旁边侍立研磨的李公公眼角一跳,再不敢抬头细瞅。挥笔疾书的男子无从瞧见,他身边的总管太监磨墨的手抖得将墨汁都溅到了明黄罩布上。   立柳氏女瑶华为宁妃诏:   柳门有女瑶华秉质柔嘉,温婉淑顺,今特晋封为妃,赐号‘宁’,以昭贤德之典范,并择日举行封妃大典。   “小李子,速去后宫宣旨吧。”一抬手,似是极为厌弃的一扔,呼出一口浊气,赫连云楚的目光越发冷冽,如寒冬腊月浇灌在身上的冰水,周遭的空气瞬间冻结成冰渣。   李公公躬身上前,应声捧住明黄卷轴,按捺着心中的惶恐不安,急急往六宫方向而去。   如今柳尚书大人逼得皇上越发的紧了,那何将军可是年前才立了军功的,谁知怎么招惹到了柳大人,被柳大人及其党羽嫉恨上了,关于何家的大事小情都要参上好几本。现在瞧着,柳尚书竟是再也容不下这何将军一脉,非要灭了何氏一族才肯罢休。宁妃将来的路,已经注定不会走的太远!   李公公叹口气,面色凝重地望了眼前头的储秀宫,早有机敏的小太监上前叩响大门——“圣旨到了,赶紧的快开门。”   只一声,便早早有小太监打多老远跑来应门,李公公瞧也不瞧他脸上谄媚讨好的笑,抬着头走了进去。   “柳瑶华柳小主可在?”李公公细长的声线,深深刺痒了各处未曾合紧的门窗后那些应选而来的秀女们——圣旨居然是宣给那个闷声不响、从不出屋来往走动的柳瑶华!不由都有些愤愤难平,心中没来由的又恨又气。哼,不就因为有个位高权重的爹!   “在的、在的,公公稍待,我家小姐正在收拾装束。”回话的是柳瑶华贴身四女婢之一的司棋姑娘,只见她浅行一礼,盈盈美目别有深意的望了眼李公公。   李公公轻轻咳了声,抬了眼,不紧不慢拉长声儿道:“今儿,可是柳秀女的大喜啊,不过杂家还得再提醒句,这即进了宫呢,有些话说得,有些话可说不得了!这什么‘你’啊‘我’的,日后,可要管住了自己的嘴。”   司棋笑意顿时一僵,脸上神色再也绷不住,羞愤难平,听见身后各处屋里的嗤笑,脸烧的都红到了脖子根。   李公公不过一顿,继续道:“还有,这入了宫呢,可就是皇上的女人了,虽说小主们多还没晋位,可再也不是谁谁家的小姐,咱们做奴才的,都得跟着道声‘小主’了,司棋姑娘说……是不是?”   “哎呀,李公公您别见怪,奴婢这些人都是刚入宫,一时紧张,规矩都忘了。”司画本是在屋里侍候柳瑶华梳头,听着外头动静,一贯牙尖嘴利的司棋受了排遣,赶忙出来挡挡火气。   司棋自知说错话,叫人瞧了笑话,幽怨而迅速抬头瞧了李公公一眼,忙垂首行礼,低声道:“司棋知错,谢公公提点。”   李公公又是长长“嗯”了声,傲慢而不屑,不再理会。   很快,柳瑶华便在婢女的环绕下款款步出。   二八年华的少女,褪去了稚嫩青涩,疏离清丽的脸蛋上是难掩的清纯容光,如今的她就如同她的名字一般,带上了仙姬般的风姿绰约,已不再是当年李公公所见过的那个稚龄女子。   宫中美人何其多,三千佳丽不为过,这大周后宫中倾国倾城如花美貌的女子不知凡几。不过,柳瑶华的美丽,却不仅仅在那容貌,此时此刻,就那么站在这高阶之上,绝美却不失温婉,巧然轻笑间,眉目如画,眸子里溢出星星点点的笑意。俏丽温润,就这么纯纯嫩嫩好似一株含苞欲放的出水芙蓉落于水中央——谪仙落凡尘,丝丝染尘缘,媚人心!   这一下子,连各屋里躲着的秀女们都不免狠狠吸凉气入肺——这就是那个柳尚书家的庶女吗?入宫后,也见过其数面,从殿选到同宫而处,从来都是低头垂首,土里土气得好似个乡巴佬,何曾见过如此的清韵、潋滟?细瞅才发觉,那一直垂着的长而厚重的刘海,如今已经被轻拢起来,归入发髻——如今的她当真如明珠生晕,美玉莹光,眉目间隐然自有一股书卷清气。那秀丽姿颜再也掩盖不住,好一个天香国色的俏佳人。   柳瑶华本就知晓自己容貌不凡,入宫后一贯低调免遭旁人算计妒忌,可被婢女这么一收拾,等她再瞧镜子中的自己时都不由暗自惊叹,原来自己这副皮相,竟是这么的惹人喜爱。   柳瑶华拎起裙摆,那淡蓝色的撒花软烟罗裙花纹简单,清淡中仍不失了典雅之气,行走中还会随时散发幽幽清冽的薄荷香气,初上身,她还小小惊了那么一下呢。   父亲大人为她进宫可真是煞费心机啊!小到一套衣裙都暗藏玄机,到叫她对以后的日子更添期待了呢!   “原来是李公公亲自前来,柳瑶华在此有礼了。”柳瑶华微微欠身行礼,李公公可是皇上身边新晋的大红人,年纪不大,却任大内总管一职,虽是个宦官,可别她们这群还未得封号与名分的小主们品衔大的多。岂料,欠身之礼竟被李公公轻巧避过。   “宁妃娘娘,这可是折煞老奴了。”李公公脸上带了笑,不同于对四女婢的冷漠,对着柳瑶华,脸上笑意没来由的叫人觉得亲切,如旧相识又重逢一般。   “宁妃?”柳瑶华微愣。 正文 第二章 萧家明月珠   李公公不多解释,只清了清嗓子,高声宣读:“圣上有旨……”   柳瑶华这才想起人家是来颁旨的,连忙跪地。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柳瑶华双手接下这份晋封她“宁妃”的圣旨——刚她还在诧异李公公是否说错话认错人呢,原来一夕之间,皇帝竟真的封了她为妃。妃位,甫一入宫,还未侍寝便可直接封妃?   除了那些不明缘由,不懂谋略的,多少人都在羡慕妒忌她。一扇窗后站着两名女子,俱噙着冷笑,双目一对,便知晓对方与自己心思一样。   “哼,不过早一步封妃罢了,有什么了不起。”年长些的女孩子拢了拢秀发,一张脸竟生的如此明艳惊人——饶是柳瑶华都攀比不上的绝色。只是这美带着极强烈的侵略感,耀目却不可久视。   这人是大周朝“第一皇商”萧家的嫡长女——萧明月,如今芳龄已近十九,相比新入选的秀女们年纪上颇显大了些。   一旁的女子年约十四,眉宇间隐有三分容貌与萧明月相似,可气韵却相差颇大,这人是萧明月的妹妹,萧明珠。   姐姐明艳bi人不可直视,妹妹温情小意甜美娇柔,恰恰形成对比,却是谁也不能说哪个更胜一筹。   妹妹萧明珠摸着耳垂上一颗光晕成辉的南珠,心情貌似还不错,并未因外头柳瑶华的晋封而露出半分沮丧,一张口,声音竟是软软糯糯的江南水乡的清韵:“不过是柳家送来的棋子罢了,纵使再得意,宫里头可还有她姐姐柳锦华挡在前头,这柳瑶华啊,就是闹得翻了天去,也不过是人家一只手就能捏死的蝼蚁罢了。”   萧明月嗤笑一声:“是啊,如今爬得这样高,这样快,还不知将来摔成什么惨样!”   “不过是个柳家的庶女,如今竟是她先被封妃,姐姐难道就不气愤?”萧明珠意有所指,可萧明月混不在意,笑着揽过她的手:“一枚棋子罢了,你若是衷心辅佐于我,必不会与那柳瑶华一般提心吊胆。”   明珠一笑,取下那颗南珠,轻轻放在匣子里,对着萧明月甜甜一笑:“姐姐你可是我的倚仗,也是我以后安身立命的根本,再者说了,这宫里不帮自己嫡亲的姐姐,我还能帮谁去?”   明珠撒着娇,小嘴甜腻腻得哄着萧明月,一时间姊妹亲情自成一脉风情。   且不说这两姐妹之间沟壑,却说领旨谢恩后的柳瑶华,一双眼睛忽明忽暗,心中起伏难定,温然对李公公道:“劳烦公公亲跑这一趟,不如进屋喝口茶解解燥。”   面对柳瑶华的邀约,李公公心中也有千言万语欲要与她交代,可,扫视周遭安静却并不平静的院落,终究还是决定先隐忍不发,脸上的笑意维持恰到好处:“娘娘还是早早准备妥帖,皇上已经赐了华羽宫给娘娘另行居住,晚膳后皇上兴许还要召您侍寝……”言尽于此,并未多言,柳瑶华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身边的司琴是个沉稳得力的,早准备了一只荷包,沉甸甸地往他手中顺势一塞:“多谢李公公提点,奴婢们这就服侍娘娘移宫。”   李公公也不客气,一荷包近五百两的银子就随手揣在袖口,躬身打千儿一礼,带着随行而来的小太监,一众又浩浩荡荡往别处宣旨而去。册封的诏书必要到阖宫上下传遍。   柳瑶华带进宫里的东西不算少,光是各色珠钗首饰就几大盒,还有宫内行走必不可少的银子,虽是差不多都换成了银票方便取用,可还留着不少金瓜子银luo子以备打赏各处宫人——柳尚书在银钱方面,绝不会手软。   内务府管事已经收了信儿,此刻正侯在外头,等着回话。   柳瑶华见细软不多,容易搬挪,便令司书传了那管事进来回话。   “奴才内务府督办刘全见过宁妃娘娘,娘娘贵体安康吉祥。”刘全入内请安。   “起来吧,刘督办来此是为得移宫之事?”柳瑶华手拢在袖中,微微有些紧张,暗暗回忆在府内学过的宫中礼仪规范,不敢出半分差错。   这边刘全也是个恭敬谦谨的——如今四大家族把持朝政,柳尚书位高权重,瑾凝夫人也就是这位新晋宁妃的亲姐姐,在宫里又惯是个狠手,生怕办事不妥得罪了眼前这位,讨不到好果子吃,于是摆出一脸谄媚:“回娘娘的话,奴才是来接您过去华羽宫居住,那处奴才已经着人收拾妥帖,瑾凝夫人也早早派人过去候着您了。”   柳瑶华一愣,瑾凝夫人派人候着她?   瑾凝夫人,柳家的长女锦华么,算一算,入宫都已经五六年了呢。   “那现在就过去吧。”柳瑶华起身没有多问,示意司书与司画与自己先行,留了司琴与司棋在这处跟着内务府派来帮忙的内监同行。司琴一向是管着自己的账簿,司棋则负责打理衣裳首饰。   外头的车轿竟是比她刚入宫时乘坐的还要好些,散发着幽幽雅香的木架上,还镶嵌了不少珠玉宝石,白色的幔纱悠悠扬扬,随风起伏,锦缎铺就的软垫,款步登车,轻轻靠在竹藤上,既清凉又舒适,贝口轻声:“起吧。”   立时八个内监一同抬起轿撵,一行人便浩浩荡荡往新宫华羽宫行去。   只是,蜿蜒的红墙不知拐了几道弯,远远望见前头一尊金凤回鸾轿撵缓缓行来,柳瑶华心中一紧,招过身边司画一指,询问可是宫中哪位贵人。   又是明黄,又是凤凰,据柳瑶华所知,宫中皇后之位空悬多年,这般行头,该不是……   司画既没有司琴的胆大心细,也没有司棋的聪慧玲珑,如今见了那阵仗,只是猜不出,急的额头起了薄汗。   终究是那内务府督办刘全机灵,见状,整个人快步跟过来,低声:“娘娘,是太后娘娘去与皇上同进午膳,您看是否下撵给太后行礼问安?”   柳瑶华暗骂这刘全圆滑世故,这撵能不下吗?那可是她婆婆,还是整个大周朝最有权势,最富贵的婆婆!   柳瑶华忙扶了司书、司画伸来的手臂下了轿撵,刘全连话都没说,那些内监就已经将轿撵避到道旁,太后的轿子一路缓缓行来,柳瑶华口中高呼请安,人已经三拜九叩行了大礼。 正文 第三章 尊华嫩蕊上官氏   跪在她身后的刘全瞧了,心中暗赞一声“识时务”!   太后上官氏低头打量不到片刻,神色不变,缓缓开口:“起吧。”   柳瑶华应声而起,静待别的吩咐,可太后轿撵不过停顿片刻,一众人等得了太后吩咐,远远而去,徒留宁妃这边被晾在原地。   “咱们也走吧。”柳瑶华心中暗叹,看来,柳老爹被没把宫内各方的形势为她分析明朗,这才刚一入宫,她发现,情况多多少少与柳老爹所讲不一样。   一行人再次上路,只心境越发不同。   相比起车撵上柳瑶华的安之若素,司书与司画却有些担忧。柳大人没敢跟女儿挑明的内宫暗流,她们这被送来贴身服侍的四女婢却都隐约有些了解。   听闻,当年圣上对这位太后很是尊敬,每日午膳常与太后同进。可如今瞧着,这位太后怎的如此年轻,竟是二十岁左右的年纪,又生的那样好。   司书甚少说话,司画跟着轿撵,小声嘀咕,“娘娘,太后娘娘可真年轻啊。”   如今司琴司棋都不在,指点自家小姐的大任就这么交代在了她身上,而且,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又不好把提点柳瑶华的话挑明了说。   可,柳瑶华望着前方,却是久久不说话:她的心境也不甚平静,不过是面上的波澜不惊。瞧着太后年纪轻轻,如今还常常与帝王一同用膳,柳老爹怎得一句都不曾提起过这位太后?   柳老爹一句不提,那他的意思是不是这位太后不用防范?   司画还以为是自己声音小,自家小姐没听见,本待继续点拨,谁料此时柳瑶华轻轻开了口:“太后得先皇爱重,又得当年圣上尊敬,不得妄议!”   这话声音不大,却叫前头领路的刘全听了个刚刚好,不由得暗暗点头:这次柳家送来的丫头,倒是明事理多了。   那瑾凝夫人,占着高位,又是尚书府嫡女身份,却远远没眼前这位庶女出身的宁妃通达,早些年倒是得宠过一阵子,可后来不是常常说错话招惹皇上厌烦,就是张牙舞爪打鸡骂猴不知收敛。恃宠而骄的蛮横xing子得罪了多少人去,又被多少人当枪使,若非柳尚书年年往宫里送银子使关系,恐怕早死了千八百回了,能活到如今实属不易!   刘全这么想着却又摇了摇头,如今这位宁妃,也只是柳家庶女罢了。瑾凝夫人嫁给当今至今已有十载,膝下却只活了一位帝姬,又因三年前那场祸事导致不能再生育。此番柳家又送宁妃入宫,说得好听是充掖宫廷,陪伴长姊。说难听写,那就是个代孕娘,只等着为柳家诞下一位小皇子来,到时候这宁妃的命运……堪忧啊!这件事情,宫里稍稍有些头脑的管事都知晓,怕是连各宫那几位主子娘娘,也多少知道个一二分。   华羽宫前,柳瑶华下轿,红漆的宫门威严肃穆,一众宫女、内监迎接在外,见她落轿,齐齐请安:“奴婢们见过娘娘,娘娘安泰吉祥。”   “奴才们给娘娘请安,娘娘吉祥。”   柳瑶华携了司书的手,裙裾轻摇抬步缓缓往里走。   静谧的宫室,铺着整齐的青石砖,四处收拾的妥妥帖帖,连个绊脚的缝都没有。   前殿太过庄重,失了鲜活,她本不甚满意,谁料殿后山石迂回,再抬头却是各色名花交相辉映,处处点缀繁花似锦,竟坐拥一处异常繁盛的后花园。   花园不小,比之整个柳府都大,园中耸立一楼,匾额上书:云烟阁。   殿宇四周都不曾有何高大树木,楼阁百花间有盈盈溪水流过,夏日里来此也算赏心悦目,只是这处实在难耐暑气。   兜转一会儿,想起还有正事,许是司琴与司棋也都过来了,这才回身去往正殿。   正殿名曰:锦瑟——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这宫室外肃内秀,柳瑶华心中喜爱,待抬脚进屋,宫女与内监早已经跪下行礼,前头领着跪拜的除了刚刚赶来的司琴、司棋二人,还有华羽宫的掌侍姑姑莲歌,众人紧紧跪地听候吩咐。   “都起了吧。”柳瑶华暗想司琴早先教的步骤,知晓宫人行完大礼,是需要赏些银钱以笼络人心的。于是,眼神示意司琴,司琴也早有准备,拉着司棋散发银luo子给众人。   “刘督办来此这么许久,定也耽误不少事儿吧,既如此本宫这里也不好多留。”柳瑶华见银钱也赏了,便打发他们回去各做各活儿。刘全也不矫情,领了钱便带了内监们回去内务府听差。   柳瑶华还来不及按着司琴教给的方法打压下众人,就听外头又有内监来宣旨,此次来的却不再是李公公了。   华羽宫众人连忙迎到外院,却不是来宣读什么圣旨,只是皇上赏赐了不少宝石玩意儿,另不少衣料。   稍后,竟是连太后都派了人来行赏——估计那会儿在宫道上的大礼,跪到了太后心坎里吧。柳瑶华心道。   眼前这阵仗,刚跪谢了皇恩,又接着跪太后,心想,这太后不是已经跟皇上去到一处用午膳了吗,这赏赐居然还要分批次送来,叫她跪了又跪,谢了又谢,膝盖在坚硬石砖上磕得发酸了。   十几个宫女太监托着东西,在司琴与莲歌姑姑的带领下,去往后院的库房记档封存。   可哪想到,这赏赐一来就没完没了——除了这皇上太后的赏赐需要叩拜,别人的礼物倒是收的痛快。嘴上几句好话,哄的送礼来的宫女、姑姑们脸上荣光,就连贴身三个女婢都觉得,自家不得宠,木讷又怯弱的三小姐,如今怎的这么会说话了呢?   一宫的夫人、妃子送完了,又是不少比柳瑶华位分低的来送,大礼小礼都是礼,直收到手脚快要抽筋了才算完。登记造账,这些都是司琴的工作,柳瑶华也欣喜于自己的财产又丰厚了些。一切忙完,离晚膳可都不到一个时辰了,她到现在连午膳都还未曾用过。柳瑶华累得眼冒金星,委实连站着都有些发颤,才两餐不食而已,不由暗骂这具身子还真是娇弱。满腹牢sao无处发,又听见有内监来传话。   “这位公公……”柳瑶华说话都使不上力气,轻声软语的不行,心里抱怨:就不能让人家好生吃顿饭吗?   来的却是一位衣着光鲜的中年太监,拂尘一扫,细声道:“皇上传宁妃今晚侍寝乾清宫。”   柳瑶华一愣,侍寝?   对,李公公提醒过她了。一旁跟出来的司琴小心的扯了扯她的袖子,柳瑶华这才想起来谢恩。天,被人强迫上床还要谢恩,这可真是个没有天理的世道。 正文 第四章 意外中药   不理柳瑶华心里的愤愤不平,该做的还是得做,传话的太监领了好处,脸色也好了些,自说了不少的话。   这才知晓,今晚宣她侍寝的功劳,还得归功到人家李公公身上——晚膳过后,皇帝刚要翻侍寝妃嫔的牌子,李公公小心得提起太后曾夸赞柳家新来的宁妃,说是个爽利守规矩的美人。于是,皇帝连牌子也懒得看,直接点了宁妃前去。   柳瑶华欲哭无泪,没想到厄运来的这样快。   送走宫人,柳瑶华别的也甭想做了,勉强求着司琴给她喝了一小盅燕窝粥,今夜侍寝,四女婢都不敢叫她吃太饱,免得殿前失仪。这四个婢子是府里精心调教的,惟柳尚书之命是从,因此,柳瑶华使唤起来,总觉得力不从心些。   宫中侍寝,如若是宣召而去,必定会赐汤浴,不论是钗环发髻都要卸了,就连衣饰皇上都瞧不着,于是柳瑶华身上脂粉香露之物都没用——身上擦了什么不都得洗干净去?   辰时,有鸾凤承恩车前来,说是车,不过是一项极大的轿撵,只比宫妃平日的轿撵还要华丽了去,算得上荣宠。   殿前灯火通明,司琴与司棋二人,便随着柳瑶华前往乾清宫华清池。   乾清宫是皇上的寝宫,他也时常在前殿处理政务。听闻,乾清宫的广合殿所造之处,正好凌驾于一处温泉之上,泉眼甚多,于是宫内匠人便引了泉水,涓涓而流,在大殿之后建造了不少温泉池子。   广合殿后方,开凿的汤池何其多,既有帝后共用的汤池,又有高等妃嫔享用的池子,再之后便是品阶不高妃嫔共用的。   柳瑶华拖着裙摆,司琴与司棋二人都已经被殿外宫人拦下,她独自一人被此殿内的大宫女引领,虽说汤池热气腾腾,行走之处却不见任何水迹,干燥得很,令人不无诧异。所到之处,又处处金砖铺地,墙上吊着、乳白纱幔,影影绰绰,可看见后头拳头大小的夜明珠,以作照明的灯烛用,又镶嵌无数珍宝点缀其间。宫灯点燃内殿,明亮如白昼,宫中奢靡暗暗令柳瑶华心惊——皇族享受,果然是百闻不如一见,单单洗澡用的汤浴罢了,竟也繁复如斯。   有宫女过来贴身侍候,轻轻脱下柳瑶华外裳,由着她轻滑入水。莹润的泉水,带着股特殊的香气慢慢将人围拢。靠在池边浅滩处,宫女们帮柳瑶华将衣物剥离干净,细细帮她擦洗全身,虽她每日必要沐浴,可今日头一次的侍寝,必是再谨慎不过的。   柳瑶华被侍弄的舒服,泉水又温润,劳累了一天的身体越发疲乏,半梦半醒间,却猛然听见司棋的声音。   勉力睁开眼,远处司棋正跟宫女争辩什么,柳瑶华心里狐疑,出声清言道:“司棋,你怎么跑了进来?”   宁妃发话,宫女自然不敢阻拦,放了司棋进来回话。   “娘娘,这是尚书大人特意为小姐寻的药丸,说是服下后,能、能……”司棋悄脸一红,托着小瓶子里的药丸,附耳道:“能减轻初夜疼痛。”   柳瑶华一愣,那只老狐狸这么好心,这个都预备下了?只见那药丸不大,黑褐色模样,可四周的宫女都在紧紧盯着她这处,到底不敢把东西入嘴,推脱道:“这里不能随意进出,莫要坏了规矩,被人笑话,这东西……拿回去吧。”   司棋一愣,眼神中带了丝犹豫,瞧了眼紧盯的掌侍姑姑,走上前去,在那姑姑耳边不知说了些什么,还塞了包东西。柳瑶华看得分明,那只荷包里装的银子必不会少。叹口气,到处乱散钱,也亏得柳尚书是个超级大金库。   那宫女把司棋打发出去,挥散了周遭服侍的,这才走上前来,对柳瑶华道:“既然娘娘怕疼,那奴婢服侍您把这药服下吧。”   果然有钱使得鬼推磨!柳瑶华无力得就着温水把药服下,仍旧道谢,赶司棋出去。   那掌事姑姑拍拍手,一群宫女进来,擦拭身子的,抹干头发的,屋里闷热,又有宫人上来,一袭白色半透明的薄纱就打发了她。   无法,柳瑶华只好装着脸皮厚,无视越发羞红的面,随着宫人引领往旁边暗门而去,穿过长长的甬道,一道门接着一道门。走了许久以后,柳瑶华都觉得自己快要走不动了才终于停下。   有内监上前,取了画像来核对,须臾,便有人拉开了裹金木门,恭请宁妃娘娘入内。   独有的龙涎幽香,入目满眼都是明黄之物,这便是皇帝睡觉的屋子了?   白皙的柔荑轻轻划过一应物件,紫檀木制的柜子里装满了各种朝珠,黄梨木的长椅材质比自家父亲的老古董还要好,柳瑶华轻轻弯起嘴角,笑意涌现,如花美人。   直到三更天了,柳瑶华实在困倦难耐,宫女们都在殿外候着,听见柳瑶华要茶,才进来服侍,宽言道:“娘娘稍待些,这几日皇上批阅奏折,总是很晚才过来。”   柳瑶华点点头,无可无不可,此时心里的紧张早已经散去,有种听天由命的无奈。   可是,她身体里渐渐涌动起一股莫名的燥热,柳瑶华说不上什么感觉,只觉得身体空旷,浑身酥痒难控。只片刻不到,她惊讶的发现,不知何时,身上竟然起了片片红疹,一个个鼓起的小包里黄色脓水撑满,甚至还有更加严重的趋势。望着身上蔓延的一层红霞,柳瑶华狠狠咬着下唇,奇痒难忍,长长的指甲再也按捺不住去抓挠,可冰冷的手指划过炽热得身子,居然带起她一阵又一阵不自觉的颤栗。   这下子,纵使她再沉着冷静也乱了分寸——这才多一会儿功夫?怎会如此?脑中乱作一团,柳瑶华只觉自己渐渐失了清明,身上越发燥热,腹中缓缓涌动一丝热流,那单薄的纱巾已经包裹不住她。   柳瑶华再糊涂也明白,这是有人给自己下了药。可这到底怎么回事,又如何会全身遍发脓疮?柳瑶华心中恨不得对下药的人抽筋扒皮,居然用这种法子百般折辱于她。 正文 第五章 冷帝盛怒   脓疮若是挠破,这副身子还何以承宠?再者说,这还是皇上寝宫,如此模样,待会儿面见天颜会是何等下场,不用想都知道会多么残酷!刚入宫,谁会与她这般深仇大恨?柳瑶华忍耐得浑身全是粘湿的细汗。   却说久久不见踪影的赫连云楚,一直在上书房批阅折子,眼见时辰越发晚了,不得不举步往寝殿而来。被朝臣逼着赐封的一个宁妃,能让他提起什么好情绪。   谁知,赫连云楚只是轻轻得一挑帘,却赫然发现衣不蔽体的柳瑶华正在龙床之上上窜下跳活似一只被人戏耍的猴子,身上袒露之处,一大片一大片的红疹,有些竟还被抓挠得渗出血丝,眼见这一幕骇人之景,气的赫连云楚再也隐忍不住,连日来的烦躁一激爆发。   “你在干什么!”一声怒喝,惊得柳瑶华连身上的奇痒都顾不上,呆愣当场。   本就透明的纱巾拉拢不及,顺着翩纤细腰轻轻滑落。原本姣好白皙的身子,如今已经如同煮沸的龙虾,遍体红彤彤,那些发起来的疹子饶是他赫连云楚见识过多少丑妇,也全无一人比得上眼前这女子!   “柳氏女,你可真是好大的胆子!”赫连云楚气极,连“宁妃”都不愿称谓,直呼其姓。纳她入宫本就心中恼恨,全只为着应付那该死的柳幕才,如今居然送上这么个无知又丑陋的女人来,真当他脾气好?   “宁”之一字,暗谓柳家上下全给他安生些,莫要再在老虎嘴上拔毛!结果竟是送来这么个不知廉耻的女人,他就这么不堪,连这种不入流得货色都要充掖宫廷?!   赫连云楚已经怒极面上火气突然变成寒冰,眸间温度瞬间降至冰点,阴冷得看着柳瑶华,好似瞧着死人!   柳瑶华站在床上,赤身,连那轻薄如无物的纱巾都忘了捡起来披上。外头服侍着的内监、宫女何曾见识过这种阵仗:侍寝不成,居然龙床之上百般洋相,可真是丢人丢到娘舅家了!   众人想笑不敢笑,多一句不敢说,多一步不敢走!   看着皇上慢慢僵直的后背,谁都瞧出皇上的脾气已经处于暴怒的边缘,哪个还敢不长眼的近前,全都小心谨慎得退开五丈之外,躲到谁也瞧不着得地儿候着。   “我……嫔妾好像被谁给害了,身、身上,我真的很难受。”柳瑶华越说却觉得身子越发痒燥,身体只觉得空荡荡好不难受,魅惑的眼神也带上迷蒙,笼着水汽,粉嫩的脸蛋上晕染出两朵红云,什么都顾不得了。   眼前的男人倒是眉清目秀,俊朗非凡的。高大的身躯,紧实的线条,煞气得黑脸却仍旧掩盖不过他本身逸散出的灵秀来,真正是公子端方,温润如玉,只别这么嗜血得望着她好不好——天,她脑袋里再想什么啊!她真的这么饥渴难耐,这么渴求男人了吗?   猛地想起来前柳老爹的警告,眼前的男子可是皇帝——残暴不仁,丧尽天良,强抢民女,贪吃好色……   可是他真的是好看极了……   柳瑶华的心与身不停得矛盾挣扎,一双手却不自觉的,慢慢抚上了身体,可当那一阵阵颤栗传来,柳瑶华心里打了个突,后知后觉地想起司棋喂给她的那枚药丸,这一想,心,凉了半截。   对面的赫连云楚此时恨不得杀了她,见他平日里睡着的龙床被这下作女子糟践的不成样子,连帷幔都被扯掉下来,他的床上何时这般凌乱不堪过!   眼前女子脸上斑驳红疮骇人,还做那惺惺假态,口口声声有人要害她——柳尚书家的闺女,什么时候轮到别人去害了?什么时候不是柳家的女儿在这宫里作威作福、仗势作恶?   赫连云楚越发心中厌恶,哪里还能容她在此,冰冷的声色不带一丝温度,沉声道:“来人,宁妃柳氏殿前失仪,今起,打入冷宫,再不复出!”言罢,一声冷哼,径自拂袖离去。   小李子见皇上大怒而去,本欲要劝,可近身服侍皇帝七年之久,哪里不知道皇上此刻已经雷霆震怒,再多说一句,怕是连柳瑶华的命都保不得了!无奈,瞧了眼愣怔得柳瑶华,李公公只得暗暗叹口气,低声吩咐了宫人进去,包裹好了直接把人送去冷宫,莫要冷言侮辱。至于其他,只能慢慢另作图谋了。   外面冷风一吹,浑身只包裹了锦被便让人给抬出来的柳瑶华,顿时被这冷意一激而醒,身上那股恼煞人的燥热火竟是渐渐削弱下去。   殿外,候着的是司琴、司棋,两人本还在欢喜的与此处宫女聊天,意欲打成一片,哪料到侍寝而去的自家小姐,居然被这么随便一裹给抬了出来。   “小姐……”司棋惊呼,尖利得嗓音在这儿夜色中异常突兀,一双手顿在空中,望着满脸红疹的柳瑶华难以置信不敢上前。   柳瑶华本来就怀疑她,此时见她如此犹豫嫌弃不敢上前,更不愿与她多说什么。   而此时,另有个太监上前,扬声宣皇帝口谕道:“宁妃柳氏殿前失仪,今起,打入冷宫,再不复出!宁妃娘娘,得罪了。”不由分说,已经吩咐两个内监首尾扛起柳瑶华健步如飞,却是不知他们这是要去的冷宫到底在何方。   司琴再镇定、再睿智也不过一个出挑些的丫鬟罢了,见此情景哪里还见什么沉着、冷静,早已吓得魂飞魄散,往日的冰雪聪慧半分不剩,便想去找大小姐瑾凝夫人相救,可她刚入宫,哪里知道瑾凝夫人的宫殿在何处,如今三更半夜,她要去哪里寻?   而司棋,一双眼睛死灰般无神,心中想得全是自己的将来:难道,自己今生再也无望荣华了吗?   且不提她只顾自己,全然忘了柳尚书送她四个贴身伺候柳瑶华的目的,只说司琴,到底还留着一丝清明,推了推呆滞如痴傻了的司棋,慌乱的声调都凌乱了:“你快、快回去,告、告诉司书、司画,明日赶早去求瑾凝夫人来,搭救,我这便随小姐同去,快,你快去呀。”   见司棋一概不理,只在那黯然神伤自己丁点小事儿,司琴狠狠咬牙,也不再起理会,急匆匆抱起自家小姐来时穿的衣裳,朝着人影消失的地方追去。   真是丢脸的一夜!柳瑶华心中冷笑,被太监扛在肩上,想的不是今日缘何如此狼狈,却是独独回忆起在柳府往昔,自嘲之意,更浓:柳老爹,这可不是我自己要失宠啊。   前头的柳瑶华暗自嘲讽,后来的司琴满心担忧。   可是,她们主仆哪里能想到,如此丢脸面的一夜,即便此刻已经是三更半夜,却仍旧还是被人拦截在了路上。 正文 第六章 商户女,世家妇   “哟,这不是咱们的宁妃么?”张口的女子以锦帕覆唇,笑的花容招展,一身鹅黄色天香绢的曳地长裙,尽显身段玲珑,颦颦婷婷,柔声细语的不知与旁边另一名盛装打扮的女子在说些什么,轻笑中难掩得妩媚娇羞,转向柳瑶华时,满脸的不屑与嘲讽丝毫不掩饰,“咱们这新封的娘娘怎的连衣服也不穿,大半夜的被俩太监抬着?宁妃娘娘这是要去哪儿啊?”   女子出身江南,声音一贯的软软糯糯,温温柔柔,可是,就是这么一个外表看似娇柔的女子,言语间却是隐见恶毒。而与她一起的那名女子,一双眼睛尤为精明莹光,即便是在黑夜里都掩不去其光华,晶亮如同黑夜天幕的群星璀璨,可那眸光一转,似有寒光射出,仿若盯住猎物的鹰般犀利。这女子上身绣着湖水波纹似得花纹的蓝色薄衫,将那傲人的双、峰轻抿,两只小白兔险险要撑破衣衫蹦出来似得。珍珠白的一袭及地长裙,整个人都高雅的紧,模样好看,可话却并不好听,与先前的女子一样的刁钻刻薄:“呵!今儿还跟妹妹说,这柳家小女还不知会摔成什么样呢。这不,这不过半天时间,竟就这么落魄了?哼,不自量力,也不瞧瞧自己是何身份!”   原来这一对女子,就是今早躲在窗后密谋得萧家姊妹——萧明珠与萧明月。萧明月气愤宁妃一个庶女身份,抢在自己前头先行封妃,委实叫一贯张扬高傲的她心中吃味!   “世人都传柳家书香门第,女儿家也饱读诗书,谁知道竟是如此不知廉耻之人,大半夜的被两个内监抬了到处跑!”萧明月身边宫女百灵也胆敢冲着柳瑶华不耻。   柳瑶华紧咬下唇,却是闭紧嘴巴不为自己做任何辩解,更不让自己发出一声——如今破落之身,形势比人强,多做口舌倒霉的只会是自己,什么自尊什么尊严,全他妈的见鬼去吧,等她东山再起之日,必偿报今日羞辱之语!   萧明珠在外人面前一贯是装的娇娇柔柔模样,可如今对着柳瑶华哪里看得出半分柔弱妩媚,反倒拿着羞辱柳瑶华话语讨好张扬跋扈的萧明月去。   那俩内监不明就里,可扛着个人听话,到底不合规矩,咬咬牙:哪能因着一冷宫失宠女子,而得罪眼下的贵人呢?顿时,柳瑶华只觉得身形一阵晃荡,寒凉钝痛猛地击上后背——该死的!那俩内监竟然直挺挺把她扔在了地上,向着萧明月姊妹俩跪地请安。柳瑶华忍不住疼痛一声闷“吭”。岂知,却更加迎来萧家姊妹羞辱人的快感!   “哈哈哈哈……这便是什么狗屁书香世家门第的千金小姐?一个庶出女,胆敢在我前头先被晋封为妃,也不瞧瞧自己身份,庶女就是庶女,没见过世面的东西,以为一颗春药就能令皇上龙颜大悦?我呸!如今你柳瑶华简直是这宫里最大的笑话!啊哈哈……”萧明月笑的越发张狂肆意,萧明珠整张脸隐在阴暗里,笑声夹杂着几不可察得冷意。   后头赶上来的司琴见了这番场面,脸色沉沉如阴雨,匆匆上前浅施一礼,低声问道:“不知两位是……”   “哎哟喂,不过是今儿才封的妃子,这下jian婢子竟然连咱们都记不得了?主子不像话,连个奴才都管教不好,上不得台面的东西,可当真是欠管教的紧啊!”萧明月气势凛冽,处处都要挑错处。   司琴本是因着周遭灯火暗淡,瞧不清所站之人,如今细听声音才辨认得出,竟是萧家的那二位姑娘,两人言语冲撞宁妃,且阻着道路不让宁妃过去,不由心中不快,却因如今宁妃式微,自己不敢再惹事添乱,哪敢把不耐与嫌弃挂在脸上,只垂首歉声道:“我家娘娘身子不适,两位小主没事的话,还请回避下,容我家主子过去吧。”——秀女虽说获封小主,可位分到底低了好几品阶,见了宁妃是要请安让路的。   一番话,司琴本就说的低声下气,可那萧明月本就因为柳瑶华先一步封妃心中不爽,好容易捉了对方痛处,哪里肯就此罢休,嗤声道:“如今阖宫上下谁人不知宁妃自甘下jian,竟在乾清宫公然用春药,jian而不知廉耻,如此jian人胚子,还让本宫给她让路,你个jian婢可是活的不耐烦了?”   本宫?   原本心情极度低沉消极的柳瑶华慢慢蜷着身子,轻轻动了动,难道说……   萧明珠也不用她姐姐嘱咐,高声道:“百合,上去给本宫好好掌嘴,这婢子见了贵妃与本宫竟是不行礼,这是哪门子规矩!呸!倒叫本宫好生替柳府门上教一教什么叫下人!”   司琴终于明白了,眼前这两位白天还是秀女身份的萧家姐妹,如今一个已经成了贵妃,另一个虽不知身居何位,可她自称“本宫”,一宫妃子娘娘怕是跑不了了,她家宁妃娘娘今日可怎么办,就被扔在这儿任由对方羞辱吗?!   萧家姑娘哪里还会容她再去想什么宁妃,萧明珠身边的百合已经笑出了声:“是,兰妃娘娘!”这一声“兰妃”蓦地拔高,意在提醒众人萧明珠如今的身份,这剑拔弩张的气势叫那俩抬人来的内监顿时把头磕在地上死死的,一点动静不敢出。   百合与萧贵妃身边的百灵一前一后的上来,一个撑住司琴身子,一个带着狰狞左右开弓,抡圆了巴掌往司琴脸上掴去!   柳瑶华再是心中不耻对方做派,也见不得自己身边宫人被连累,眼见着几巴掌照着司琴的脸颊抽下去,竟是激得她硬生生撑起身子,喝道:“够了!我柳瑶华与二位有何私怨,倒是叫两位这般看得起,堵在这里言语侮辱,掌掴我身边婢女撒气?要替柳府门上教习什么才叫下人是吗?那还得请兰妃给示范下,何为下人!呵,我倒是忘了,柳家乃是延续百年的书香望族,岂是商户之女能妄言菲薄的?” 正文 第七章 兰贵责难   萧贵妃尖声喝戾:“你骂谁是商户之女!”商户,商贾,这是萧贵妃内心永远的痛,永远不能改掉的出身!   兰妃连忙拉住萧贵妃的袖子,生怕她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来牵扯到她,口中却依旧不饶人:“岂止是身边jian婢不懂事,本宫看着宁妃也是目无尊卑,与当朝贵妃娘娘都能‘你’啊、‘我’的胡叫乱嚷……百合去给本宫掌她的嘴,好叫宁妃知道知道在这宫中该如何说话!”   柳瑶华却是眼中见冷,威仪自生,不怒反笑:“兰妃糊涂了不成?竟然敢叫一个宫婢来责打本宫?本宫乃一宫主位,即便如今待罪被打入冷宫,可皇上却并未撤销本宫封号与位分,除了当朝太后、皇上,以及现不知身在何处的皇后娘娘,还有谁人敢动本宫一根汗毛?萧贵妃虽能下令掌斥下等妃嫔与奴才,却依旧奈何不得本宫,更何况你这兰妃不过是与本宫同等位分,何以能叫一介宫婢来教训?兰妃当自己是皇后不成?简直荒谬,可耻可笑至极!宫规可是自老祖宗之时便立下,难不成出身商贾之家,兰妃竟是连这点规矩都不晓得?还是掂量着你萧家能逆天而行,为非作歹无视当朝不成?”柳瑶华言辞犀利,毫不避让,裹身锦被紧紧捉在手里,瞧也不瞧那两个胆小怕事儿的内监。   司琴已经哭着跑来跪在柳瑶华脚边:“娘娘……”   柳瑶华给予她一个安慰眼神,那方萧贵妃却冷声叱道:“柳家小儿好利的嘴!本宫偏要瞧瞧今日打你打不打得!”举起双手便要往柳瑶华脸上招呼。   柳瑶华怎肯让她巴掌落在自己脸颊,丝毫不示弱,“哼”了声满脸嘲讽,截住对方气势凌人劈来的一掌:“还请萧贵妃自重!莫要阖宫上下笑话当朝贵妃浑身尖酸刻薄之气,活似当街泼妇!”   “柳瑶华,你个jian人,看我不撕烂你的狗嘴!”萧贵妃怒急攻心,竟敢叫她“泼妇”,说她尖酸?尖叫着就要上去撕扯,一副要拼命的架势!   “姐姐,姐,这在宫里,莫要叫人瞧了!”兰妃慌忙上前阻拦。   “就任她如此羞辱本宫不成?!”   柳瑶华乐的看戏,斜斜瞥了眼被兰妃及被婢女拉住的萧明月,无动于衷,毫不害怕,看兰妃急的直喊:“姐姐,息怒啊,莫要被她算计了去。”——柳瑶华一招连消带打,唬得兰妃直以为在巴掌落下去,萧家便是无视当朝,彻底完了。   萧贵妃口中嚷嚷“放开”、“放手”,最后全是污言秽语,真跟个市井泼妇无差别,甚至那长长的尖利的指甲都要照着兰妃脸上抓去,活似要拼命的架势,场面顿时变得混乱不堪,柳瑶华见闹得如此不像话,横眉紧皱,冷声喝道:“要发疯滚回你那萧府去疯癫,皇宫可不是你们肆意撒野的地方!   说着也不管萧贵妃气急败坏,扭头对已经吓得瘫软在地的内监狠厉道:“怎么,李公公让你们‘好生’把本宫送去冷宫,你们就是这么送的?让两条野狗一吠就吓得屁滚尿流?”   那两个内监哆哆嗦嗦左望右瞧,活似见了鬼的恐怖表情——三位妃子掐架啊!跟这儿瞧了这么久,他们还能保住xing命吗?!   呵,多稀罕,别说他们,就是柳瑶华自己,若没亲眼见识这萧明月市井破落户般的模样,怕也想象不出这位贵妃如此蠢笨,点火就燃!可真是给大周朝的后妃们长脸!   柳瑶华裹紧身上仅存的锦被,款款、缓缓随那俩宫人往那冷宫方向而去,而那挺直刚毅的背影坚强而骄傲,哪里看得出是被贬斥冷宫幽禁的罪妃,那身容光,分明更像欲要上场杀敌的女战士,披荆斩棘,娇颜冷峻,却别样美丽!边上的司琴看到那副神色,整个人都痴了……   可不肯示弱的萧明珠此时拉着吃了闷亏,银牙几欲咬碎的萧贵妃,偏要故意冲渐行渐远的人影得意扬声:“姐姐,皇上召见咱们过来,此时怕已经太晚怕是都等急了呢,咱们还是赶紧过去吧。咱们的身份,何必跟那起子张牙舞爪,只会狐假虎威的小人置气?如今幽禁冷宫,还不是随姐姐想怎么揉搓就怎么揉搓的?将来还不定要她怎么死呢!”   声音不小,正好让缩在锦被中缓步行走的柳瑶华听个正着,轻“呵”一声,清言冷语:“本宫就在冷宫候着,有什么阴招损招就尽管使出来,本宫可要看看,到底咱们会谁死前头!”竟是头也不回的款步而行,那份骄傲彰显的是世家之女的骄傲与自尊!   已经渐渐走远的柳瑶华,脊背越发的挺直,可心中却是越发的寒冷与不屑:她刚被贬斥冷宫,那头皇帝就急不可耐地召了两个女人前去侍奉他春宵?!   哼,果如柳老爹那只老狐狸所言,当朝的这位可真是暴虐成xing,又好色至极!如此昏君,活该被算计!权臣、亲王瓜分把持朝政,他还能纵情声色,怪不得柳老爹欲取皇帝而代之!   满脸肿痛带了血丝的司琴如今也在替自己主子愤慨不平,可如今保住柳瑶华xing命才是要紧的任务,尚书大人可没别的女儿待嫁了……虽然这对刚刚救了自己的宁妃娘娘很不公平,可是,她娘亲还在外头等着她出宫团聚的那一天,她……她除了听大人的话,再也没别的办法!司琴擦了擦眼角的泪,哽咽两声,默默跟着柳瑶华往宫中最荒凉最偏僻的宫室而去。   窝在薄被里的柳瑶华,此刻却是极度郁闷,全无骂战占了上风的喜悦——被狗咬了,还返身去咬狗,她只觉得丢人现眼!这世上,损人利已的法子成千上万,惟有这“狗咬狗”,徒留一嘴狗毛实乃下下策!伤身伤身!若是以前,她哪里会被人bi到用这最不堪的法子!   此时闭上双眼半点神采也无,脑海里翻腾着得,全是自己刚来到这个世界之初的情景。   其实,没人知道,真正的柳瑶华,早就摔死了。 正文 第八章 白骨化成精   而她,游魂附体,重生而来的现代女“白骨精”——柳倾慕!   想当年,精明干练运筹帷幄的她,被同行附送绰号——商场“女战神”,成日里游走于各处高楼大厦,神采飞扬成就无数商场神话。多少难以拿下的项目,在她手里易如反掌;多少场名流宴会,她是其中光芒万丈的恒星——名车豪宅,是她一力拼得,毫无背景根基,从小乡村孤身转战都市的奇女子也,可,谁能想到,风头如此之劲的她,却因为过度忙碌,一个没站稳竟是径直跌下楼梯活活摔死——这算过劳死吗?   什么名车,什么豪宅,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富贵权势转眼皆成空,魂魄离体,望着众人瓜分她财产而来,她终于明白,跟xing命相比,这些全tm的是浮云啊!   死便死了,投胎再做人,可谁曾料到,魂魄离体的她竟是飘到了这个……时空。   这里,是大周朝。却与她小学课本上学过的“夏商与西周,东周分两半”那个大周朝不一样。这个时代的皇帝,复姓“赫连”,赫连啊——她那微薄的历史知识告诉她,周朝的皇帝,应该是姓周的。于是,她也迷蒙了。   身为游魂,她并没有有什么奇遇,只是在这里飘飘、荡荡,游逛了好几年。秉持着既来之,则安之的心境,四处游走,差点便把整个大周朝的版图逛一个遍。多年都未曾磨灭的记忆清晰得告知她,她死前的世界与此刻所处的时空是多么的不一样。说这里是古代吧,可这里根本没有什么秦皇汉武,除了地图版块基本类似,她竟是再也寻不到前世的半分影子。所演绎的大情小事,也与她那一点点历史常识大相径庭。   一个陌生的世界,没有任何历史的积淀与回忆,这远比穿越重生更加令人害怕。   直到有一天,地处遥远一方的柳府突然爆发出极强大的吸引力,竟是把身为孤魂野鬼的她,几近吸的魂飞魄散。   待魂魄重新凝合之时,她发现自己竟是紧紧扒在了柳瑶华的肩头,任凭她怎么得上下跳蹿,就是紧紧落座在人家肩膀上,如何也下不去了。尝试了各种方式——其实,也没有别的法子好想,她一介鬼魂,什么功法,什么修炼,她更是一概不知,不被道士捉去就是好事。   趴在人家肩头,不可避免得接触起“被鬼附身”的这个小女孩——当年,真正的柳瑶华,还活着的柳瑶华。   小小年纪,这孩子竟然生的那么枯黄扁瘦,双眼无神,十分的不可爱——倒是眼睛好看些,大大的圆圆的,可却不水汪汪,永远的无精打采——后来,柳倾慕常常也会想起那段时光与岁月,当年即便换做是她,估计也好不到哪里去。   柳家的这位唤作柳瑶华的小女,只是柳府里的一个庶女罢了。柳家老爹对她,也许连名字都不曾记得过。   柳倾慕有些可怜她。   有同一个父亲,一样的血脉,嫡女长姐与夫人就生活在富贵窝,过着好似公主一般的生活;可她就得跟姨娘住在最偏僻荒凉的院子里,吃穿与最下等仆人不相上下——人家仆人还能吃上口热乎饭,还有工钱拿,可柳瑶华这孩子呢?   夏天的饭菜是馊的,冬天的馒头都冻了冰碴——那么多年,几乎连泔水都喝过。也亏得这孩子命硬,竟是如此活过了不甚愉快的十二年。   事件的转机,就发生在那个看似平常的下午,柳瑶华如同往日般,到院外取晾晒的衣裳。   她住的地方已经是极为偏僻,往日哪有人来,连仆人都不会来打扫这一隅。可谁知道,平日里鲜有人烟的小院里,那处荒废许久的二层的阁楼上,那日竟然闪过两个人影,隐隐绰绰,还能听见说话谈笑声。   可真所谓是好奇害死猫,鬼使神差的,一向胆小怕事的柳瑶华竟然做了平生最大胆的决定,就那么一步步爬了上去。   里面谈话的,柳尚书养起来的密报之一,而另一个就是柳尚书自己——柳瑶华险些都认不出来的亲爹。   里头二人显然没料到这么荒凉的一处,竟然还住着人,此刻正谈论什么秘辛,声音压得不算太低,正巧叫外头爬来的柳瑶华听个正着。   俩人谈至兴浓,柳尚书更是爆出大不敬之话,多少秘辛往事竹筒倒豆般噼里啪啦:这些年安cha了多少人手在皇帝身边,又要如何算计,害死了哪位妃子,甚至是大谈如何拥立自己女儿——如今成为皇妃的嫡长女柳锦华为皇后,只等着柳锦华生下儿子扶上皇位,他便稳稳从国丈成了下一任皇帝的外祖,再封个辅国大臣当一当,到时候小皇帝年幼,还不是何事都要听他的?这跟自己做皇帝有什么区别?风险系数远比自己一个外姓谋夺皇位来的小的多!   这种事情一旦败露,便是九族全诛的死罪,柳瑶华惊得要往回爬走,可那呼吸紊乱,心跳加速的异样状况,终于惊动了里头功夫极高的密报。那密报脚尖一点,起落间截住了疯跑的柳瑶华,手中萃毒的匕首顷刻横在了颈项,可柳瑶华早已经吓得身体手脚都软了,哪里站得住,一个踉跄就直接滚下楼梯,脑袋正撞在围栏犄角处,顿时血流如注,眼见xing命不保了。   本来趴在她身上的柳倾慕,同一时间感到异样,只觉得头昏脑胀眩晕扭曲,等她再次睁开眼,她已经成为了——柳瑶华。   害柳瑶华摔死的那件阁楼密事,之后竟是无人敢提半字!   养伤过后,知晓了秘密的柳倾慕,便再也按捺不住,本要借着重生机会逃跑,天涯海角哪里不能藏?可柳尚书精的简直是只狐狸,还没等她逃出二门外就被捉了回来痛揍一顿,连饿三天三夜,期间帮她逃跑的那位便宜姨娘,竟是险些被老狐狸打死过去。   可,就这么个不受待见的小庶女,一朝之间,竟然又变成了柳老爹的新宠。   遍请名师,教习各种技艺,读书、习字,针凿、女工……什么磨人来什么!生生把一个大好女青年,战场霹雳横行的白骨精,培养成“养在深闺人未识”的柔弱温良小白兔一只!   柳尚书已经对她言明,只等她学有所成,便送她入宫做妃子!   造成柳尚书态度大转的原因,不过是因为那一年,宫里的柳锦华被人谋害,原本已经成型的未来皇帝胎死腹中……而最让柳尚书崩溃的,宫里的密报也带回消息,柳锦华今生都难再有孕了。 正文 第九章 挑拨?离间!   当时,柳锦华膝下只活了一位帝姬,生不出外孙,如何实现他的夙愿!于是,他便把这主意打到了庶女柳瑶华身上。   如今的柳瑶华哪里还是曾经软弱无助,枯黄蔫瘦的柳家“小杂碎”,已经是老瓶子装新酒,外表纤柔美貌,实则腹黑诡谋的奸诈小女子一枚。   柳尚书再工于算计,也忽略了他“女儿”现在的智商。   柳倾慕愚见,柳尚书以后宫妃位的富贵诱引,让她心甘情愿入宫不过是为了两点。   其一,柳家长女伴君多年,只得了一个小帝姬,便再也不能受孕,柳尚书的算盘打不响,只能在府中选个女孩送入宫代替锦华生个儿子,再抱到长女身边养育;   其二,一个生不出孩子的皇妃,皇帝何以还要临幸与她?柳锦华的失宠已经成为板上钉钉的事实,柳家只得再安排人承宠,以期拢住帝心。   外人再衷心也终究是外人,柳尚书生xing多疑,如此重担,便可想而知得落在了柳家这个庶女身上。柳瑶华如今年轻又貌美,且学有所成,简直是全能妃子一枚,必定能迷得当今神魂颠倒——当然,如今看来,这不过是柳家人的美好愿望罢了。   苦学四载,而今刚一入宫便被打入冷宫,不知消息传回,尚书老爹会不会气的吐血三升啊。   司琴望着站在一旁再不动弹分毫的小姐,不由有些担忧,轻声唤道:“小姐……尚书大人会想办法的,而且,而且咱们不是还有瑾凝夫人嘛,马上咱们就能出去了。”   柳瑶华却是不甚在意——冷宫,关押失宠获罪妃嫔的偌大牢狱,无人打理,无人侍弄,这里即便是你的仇敌也不会再找你麻烦吧。   冷宫一入,能有几人复出?   不过司琴的一声,倒是把柳瑶华生生从那段匪夷所思得记忆里拉了回来。   “尚书?他在宫外,宫内之事如何染指?”柳瑶华折出寝被,光滑的锦缎,此刻就如同黥面一般的羞耻,呵,头一次侍寝就被赶出来,不消一刻宫内已经传遍了吧?否则,缘何又有萧家两姐妹的连番羞辱。   脸面么?那可是最要不得的东西。柳瑶华心内沉静如水,并不为此而心灰意懒,在哪里不是生活呢?冷宫虽然条件次些,可不至于让她饿死冻死吧。   反而是出去之后,面对阖宫上下多少女人的刁难,那时候才有的头疼。   闲闲说了一句话,柳瑶华已经将锦被脱下,拎起司琴抱来的华裳重新穿上,复杂的衣扣也不再理会,只随意一披收拾服帖,倒也自成一股风流。   司琴瞧得呼吸顿了顿,她也见过曾经以美貌扬名京都的锦华大小姐的,那年月她还小,不过是院外的丫鬟,那会儿,锦华小姐已经明艳四方,惯有美人之称。可现在的柳瑶华,府里庶出的三小姐罢了,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一点不比当年的大小姐差!   如此美色,怎么就被赶出来了?   “小姐,今晚,到底发生了何事?”说着,双目却是不肯放过柳瑶华身上一个细微的动作。   柳瑶华直视她的打量,嗤笑得把灯火举高,这一下,她身上那些红斑更加骇人,司琴瞧着红疹越发骇人,差点晕死过去。   尖声问道:“怎么回事,这是怎么回事?小姐!”司棋当时离得近,瞧得清楚分明,不敢上前,可司琴只是隐约得见,还以为瞧错了。宫道上,那萧家姐妹离得那样近,不也因灯火晦暗,没发现这骇人一幕?   柳瑶华冷眼瞟去,挑高眉眼,讽声嗤道:“怎么回事?我还要问你们怎么回事!”   司琴一个愣神,却是赶紧辩驳:“奴婢们可是尚书大人亲自送到小姐身边服侍帮衬的,小姐怀疑奴婢,岂不是怀疑尚书大人?”   眼见着司琴的委屈不似作假,柳瑶华垂眸暗自思量,脸上带了些柔意,拉过司琴的手,轻声道:“你也别急,事情已经是这样了,咱们再争吵只会自乱了阵脚,也无甚用处。我身上这红斑起的蹊跷,而我之前吃喝不多,那燕窝粥没喝多少,剩下的也赏了你们四人,并未见你们有何不妥。唯独奇怪的,到是司棋中间硬闯进来,送的那枚药丸……”   司琴试探她,她又何尝不是在试探?   柳尚书派她来的目的她自然已经清楚无疑,难道真任由人家等自己生完孩子就送自己上西天?呵,这不是她柳倾慕的个xing,敌人要她不如意,那她站稳脚跟便要还击!   司琴惊呼:“小姐,那药丸、药丸……是尚书大人给的,用、用来……催情取……乐的。”   柳瑶华一愣,听司琴一说,心里已然明白过来——她在现代都已经将近三十,什么没见过,心中却是怒火中烧,这种卑鄙手段居然都用上了?!   用药蛊惑,一朝帝王哪里能容忍女人欺辱他?如今倒好,偷鸡不成蚀把米,居然一枚药将自己害成这般?   皇帝本就疑心权臣柳家,柳老头嫌命长不成,上赶着把把柄予人?还是真的对他手里权势有信心,皇上轻易不会动柳家去?   可恶!无论两权相争结果如何,最倒霉的都只会是她柳倾慕!   双眸冷冽得扫过夜空,老狐狸啊老狐狸,虎毒还不食子!既然你有胆把我送进宫,那咱们就走着瞧吧!   心中到底不是滋味,也不知是为前世无亲人在身边的自己,还是为此刻亲爹不疼,亲娘被囚的柳瑶华……   “话虽如此,可我毕竟刚入宫,父亲怎会如此不小心,这不是授人以柄吗?”柳瑶华心思百转,当务之急还是要弄清这几个婢子背着自己到底隐瞒了多少。   司琴一愣,犹疑问道:“小姐这话,又做何解?”   柳瑶华瞧她样子,自知上钩,耐心引导:“刚入宫,咱们怎么都要处处小心,谨慎行事,怎么可以把那东西堂而皇之得用到明处?那不是明着告诉旁人,我柳瑶华是个不知廉耻的女子,如此自甘堕落,对帝王百般用计,怎可堪当皇妃一位?父亲久居高位,按说不会这么不小心啊!事情可大可小,这事……唉,实在是办的糊涂!”   担忧不及眼底,眼眸深处全是冷漠,四女婢对自己不过是监视,顺带护得她产子前的一切周全:各有用心,不得不防。 正文 第十章 这里好像有人   柳瑶华摇头叹气,却是不敢再绕着冷宫转悠,灯火不足,此处凄冷黑暗,她可不敢四处乱走。   司琴一听说到尚书大人有害,哪里还有原先的平定,急忙近前来,问:“尚书大人并没有说药要何日吃的,只是嘱咐咱们四个婢子留着给小姐私下备用的……可、可司棋说今夜太过重要,只希望小姐能一夜得宠,从此以后恩荣不断。所以、所以才……”   “这么说来,那药是司棋私自做主决定送进去的?”柳瑶华挑眉,稍带暗示。   可司琴眼神闪烁,最后急道:“小姐,这药也是奴婢们四个商量着要用的,实在不是、不是司棋擅自做主的啊。”   柳瑶华盯着她,心中怎会不明白,四女婢被柳尚书安排人精心栽培,跟随自己左右,入宫辅佐,全以柳尚书之命是从。如今事态突然,她的暗自引导,不过为了挑拨这四个,以期能策反一二,构陷一二,才能有她活命的机会!   “可,司棋也实在过分了些。”柳瑶华垂了头,掩饰自己眼睛里的莹光,稍作停顿:“我在里头其实就已经知道这药做何用的,当时已经想清其中关键,如何能看着父亲被人捉了把柄?可是,我多番暗示司棋,她都还要我吃下……真不知她在做何想,那宫女管事在旁瞧着,我哪能多有动作多说话,被bi无奈,只能老实吃下。谁知道,这药竟然还有这副作用!”柳瑶华指着身上骇人红斑脓肿,自己都吓得倒吸冷气。   司琴却是把柳瑶华的话当了真。   是,尚书大人是曾经答应过她们四个,若是柳瑶华小姐将来能成功产下一子,那大人便会提携她们四人做瑾凝夫人的帮手去,封个贵人、采女不成问题!可现在……她们必须安分,且必须尽心辅佐柳瑶华小姐在宫中得宠、得子,必保得其平安顺遂!   为避免留下隐患,尚书大人对柳瑶华小姐这个亲女儿都能下死手,她们四个若是妨碍到瑾凝夫人,妨碍到尚书大人的计划,那么,下一个倒霉的就是她们!   所以,当日尚书大人所谓的提携她们的话,司琴、司书、司画她们三人谁也未曾放在心上,唯独司棋!   司棋是四人中最漂亮的,懂得东西也多,曾经也是大户人家的小姐来着。若不是天灾人祸,根本不会轮作他人奴婢,听到了那一线希望,就心心念念一刻不忘。   司棋虽现在还未对小姐不利,可这急功近利、自私自利的心思最是不能要。还有,司棋听到小姐被贬入冷宫之后的所有表现……司琴心中已经开始动摇、怀疑:难道,司棋真的等不得了吗?   司琴暗暗咬牙,祈求道:司棋啊司棋,你可千万莫要辜负了大人的期望,不然行差踏错一步,要我们如何去保你?   柳瑶华没放过她脸上的神色,晓得自己分崩离析的计划已经按部就班的产生影响,心中不禁对未来又多了份希望。   活着啊,真好。   柳瑶华望着眼前一片荒凉,隐隐散发一股霉sao臭气的幽幽宫室,可仍旧觉得,这能活动胳膊腿儿,能尝世间百味的人生,还是美好至极——孤魂野鬼的滋味她已经尝够了,谁敢惦记让她死,她便要谁赴黄泉、下地狱!   现在的柳倾慕,不得不把心肠硬起来、狠起来,这严苛的环境,前有狼,后有虎,旁边还虎视眈眈的四只爪牙——这种战战兢兢的日子,如同前世商场,周围潜伏各种帮派,如履薄冰也要继续潜行,不也如同此时一样?   可,前世大不了离职再就业,双手仍能博出一片天。但现在可是一步错便是要命,将脑袋挂在刀尖上!尝过死亡的滋味,她再也不敢轻易赴死,只会想方设法保命至上,活的平平安安!   “小姐浑身如此……身处冷宫,可如何是好。”司琴如今也想不了那么多了,还是柳瑶华的安全要紧,留得青山在才不怕没柴烧啊。如今这青山已经遍体鳞伤,斑驳骇人。   “大概是过敏了吧……”柳瑶华轻声嘀咕。   “小姐说什么?可是身上疼痒?”司琴连忙举高灯笼观望——柳瑶华脸上的红色倒是褪了些,可是还有一片片密密麻麻的小疙瘩,脖子、手背,但凡她能瞧见的地方,此时片片斑驳,吓得她举着灯笼的手都在打颤。   瞧司琴的样子,柳瑶华打趣道:“把灯笼拿的离我远些呀,可别把我烤熟了。”   清绝绮丽的容颜如今染上瑕疵,如此时候还能玩笑,司琴真是不知该说自家小姐是豁达,还是缺心眼了……这事儿若是搁在锦华小姐身上,怕是早就闹他个天翻地覆。司琴嘴角噙起一弯苦笑,对着柳瑶华抓绕得破皮的地方轻轻吹气,想使柳瑶华不那么难受。抓破的地方,还得尽快想法子找药敷上。司琴焦急,回头瞧了眼紧闭不开的大门,竟是到如今仍然一点动静也没有——司棋、司书、司画,你们到底在哪里,快来啊,快来接我们出去。   茫然无措得司琴,显然入宫前根本不曾想过这种情况:为何她们甫一入宫,就要在冷宫安家?   瑾凝夫人会救她们吗?会吗?   司琴不知,可前头却传来三小姐柳瑶华唤她的声音:“司琴,还站在那里做什么,快来,这里好像还有人。”   刚刚,两个人在大殿外站了许久,还以为这空旷的前方大殿除了她俩便没有活人了。殿内也没有点上蜡烛,柳瑶华已经熄了手里灯笼,借着微弱的月色,一点点试探前行。   有人?柳瑶华清冷沉静的声音,将司琴滑入深渊的心,一把拽了上来。   司琴连忙跑了过去,大殿里更是幽静,石砖凸凹不平,害的她险些栽倒,却被一只凉凉的手扶住,身边,柳瑶华的声音响起:“小心些,地砖有些松动,上头都是青苔。”   声音轻柔,不带任何情绪,可司琴好奇的往柳瑶华看去,黑暗中,柳瑶华瞧的却不是司琴——前方,角门那里,卧着一个人。   司琴没有丝毫心理准备,“啊”得一声,尖刺得声音不只吓了柳瑶华一跳,那原本安静卧着的人竟是一下跳起,“噌”得一下跑没了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