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识雁归来! 第一章 绝境逢生(一) 大齐朝,昭文十二年。 襄阳城外。 边关战乱连连,北地遇上旱灾,三年颗粒无收。今年总算下了两场雨,没曾想老天不开眼,在麦苗抽穗的时候又闹了蝗灾。 朝廷开仓放粮,竭力赈灾,饿死的百姓还是比比皆是。 为了活命,不知有多少人抛下了祖祖辈辈生活的地方,背井离乡逃往南方富庶之地。 一路由北至南,逃荒的流民队伍不见减少,反而愈来愈多。所有能果腹的东西都被流民们一扫而空:树皮、草根、观音土…… 饿殍遍野,惨不忍睹。 人饿到极处,易子而食的惨剧也不时上演。 “不要!不要抢走我的儿子!” 一个面色枯黄瘦弱的妇人撕心裂肺地哭喊着,用尽全力拉扯住八九岁的男童。 长期挨饿的缘故,妇人十分削瘦,面色枯黄黯淡,身上的粗布衣裙肮脏不堪,早已看不出原本的颜色。 男童一脸惊惧,在妇人的怀中瑟瑟发抖。 这伙灾民是同一个村子里逃出来的,原本的里正顺理成章地成了首领。 四十余岁的男子面黄肌瘦,神色阴沉而不耐:“昨天吃肉的时候,你可没少吃半口。今天轮到我们村子出人,选中了你家大郎。你有什么可闹腾的。这年月,不这么做大家都没活路。快些松手!” 村子里原本有二十多个幼童,现在只余一半。 躲得过今天,躲不过明天后天。迟早都逃不过一个死字。倒不如趁着还有一口气,为村子里的人换“吃食”回来。 妇人满脸绝望,目光落到身侧昏睡不醒的瘦弱女童身上,眼中闪过一丝犹豫,很快又狠下心:“里正,你把春丫带走吧!” 吃的都给了大郎。 春丫两天没吃过一口东西,早就饿得晕过去了。 反正也活不过这几天。倒不如舍出去,换大郎一条性命。 里正皱眉,挑剔地看了饿得昏迷不醒的女童一眼:“春丫才六岁,又瘦又小,身上没几两肉,李家村子那边怕是不肯要。” 妇人扑通一声跪下了,声泪俱下地哀求:“大郎他爹病死了,张家就剩这么一个独苗。求求你了,留下大郎,把春丫带走吧!” 一边用力磕头,一边拽着大郎跪下:“大郎,快些跪下磕头。” 八岁的大郎被硬拉扯着磕了头。 里正重重地哼了一声,没好气地说道:“行了,我先带春丫过去试试。那边不肯要,就得换大郎去。到时候可由不得你哭闹。” 说着,弯腰抱起瘦小的女童,大步离开。 妇人长长地松了口气。 大郎隐约知道被带走不是什么好事,哭着问道:“娘,里正带走妹妹做什么?妹妹还能不能回来了?” 这一带走,就要被李家村子的人煮了分食,怎么可能回得来? 可到了这个时候,她这个当娘的还能怎么办?! 妇人看着里正远去的身影,喃喃低语:“娘这也是没办法。春丫,你别怪娘心狠。” 遇到这种吃人的年头,也只能先舍了闺女,保住儿子。 …… 不出所料,李家村的村民对张家村送来的瘦小女童很不满。 五六岁的模样,瘦得皮包骨头,身上根本没什么肉。李家村上下共有四十多口人,还不够一顿饱饭。 张家村的里正陪着笑脸:“多加些水熬汤,也勉强够了。这次你们吃了亏,日后一定找机会补上。” 好说歹说,总算放下了春丫。 李家村的人很快围拢了过来,将昏迷女童捆绑好,各自捡柴引火刷锅挑水。来来去去间,众人的目光不时地落在昏迷的女童身上。 那目光里,没有半点同情怜悯犹豫,只有饥饿贪婪垂涎凶狠。 令人毛骨悚然,不寒而栗。 落雁就在这样的目光里醒了过来。 睁开眼,正对着一个高瘦的男子。 男子正蹲着身子,霍霍地磨着手中的杀猪刀。被磨卷了的刀刃和磨刀石反复摩擦,发出刺耳难听的“呲呲”声。 睁开眼的刹那,落雁的瞳孔有些涣散茫然。 过了片刻,才渐渐有了焦距。 落雁抬起头,看着磨刀的男子,瞳孔骤然收缩了一下,又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瘦小的身子。眼底闪出不敢置信的震惊。 大概是听到了些微动静,男子抬起头来,冲女童不怀好意地笑了一笑,露出黄乎乎的板牙,又“呲呲”地磨起刀来。 一个穿着灰色布裙的矮瘦妇人端了一盆干净的水过来了。 “快些将她洗干净,刀快磨好了。”磨刀男子故意抬高了音量,声音里满是恶意:“洗干净早些宰杀了入锅,天黑前就能喝到肉汤了。” 那矮瘦妇人原本还有不忍,听到肉汤两个字,忍不住咽了一口口水,很快将那一丝不忍抛到了脑后。 矮瘦妇人蹲下身子,用灰色的棉布沾了水,为女童擦拭脸上的污痕。 盆里的水很快浑浊。 落雁小巧的脸蛋被擦的干干净净。瘦得只有巴掌大小,肤色苍白,眉眼还算秀气,一双眼睛出奇得黑亮沉静。 这个女童实在有些怪异。 既未哭喊,也没惊恐尖叫。就这么直勾勾地看着她,看得她心底发毛。 矮瘦妇人有些不自在地移开目光,用灰色棉布为落雁擦拭脖子手臂,不知是说给女童听还是在喃喃自语:“这年月,想活下去,也没别的办法。要怨也只能怨你命不好,生在这个吃人的年头,又是个丫头。听说原本该送你哥哥过来,你娘舍不得儿子,就将你舍了出来。你下辈子投胎的时候可要睁大眼睛,投到那等不愁吃穿的富裕人家去……” 落雁仿佛对即将到来的噩运浑然不觉,一动不动,任由矮瘦妇人给她擦拭。 待矮瘦妇人将女童裸露在衣服外的地方都擦拭干净,高瘦男子也站起身来,拎着厚实的柴刀,一脸狰狞地走了过来。 矮瘦妇人退开了几米远,将头扭到了一边,不忍目睹接下来的惨状。 高瘦男子走到女童身前。 投下一片阴影,将女童笼罩在其中。 落雁一动不动,像被吓呆了。仔细一看,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眸里,分明浮着意味不明的嘲弄。 她不会死! 有人会救下她! …… 第一卷: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识雁归来! 第二章 绝境逢生(二) 高瘦男子狞笑着扬起柴刀,柴刀闪着骇人的寒光。眼看着柴刀就要落下,一支箭“嗖”地飞了过来。 利箭穿透了男子的手腕! 血光四溅! 男子惊天动地地惨呼一声,跪倒在地,杀猪刀“咣当”一声,摔落到了地上。 这一声凄厉的惨叫实在太渗人了。李家村所有的村民都被吓了一跳,急急地跑着围拢了过来,七嘴八舌地嚷了起来:“怎么了?” “是谁射箭伤人?” “何方鼠辈!有本事就露面,藏头遮脸的算什么本事……” 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 众人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 十几匹骏马疾驰而来。坐在马上的都是壮年男子,神色肃穆,面无表情,带着冷厉的肃杀之气。 领先的男子约有三十余岁,身上穿着武将官服,左手持着长弓。 他相貌平常,毫无出奇之处,下巴处有一颗黑痣,目光平静无波。和那双眼睛对上了,情心里不自禁地便冒出阵阵寒意。 这伙人绝不好惹! 欺善怕恶是人的本性。 刚才还叫嚷不休的村民们顿时噤若寒蝉。 落雁在看到来人后,眼中闪过“果然如此”的唏嘘,很快垂下了眼睛。将小小的身子蜷缩起来,将头埋进膝盖里。身子不停地微微轻颤。 看着就像所有被血腥场景吓坏的孩童一般。 脸上有黑痣的男子猛地勒紧缰绳,疾驰的骏马倏忽停了下来。 身后的十几骑也随之停了马。 骏马骤然停下,竟丝毫未乱。 李家村的里正领着村民们一路逃荒,也算有了不少见识。顿时意识到遇上了难惹的人,心里惴惴难安,硬生生地挤出了讨好的笑容:“不知大人到这儿来,有什么要事?只要是小的能帮上忙的,只管吩咐。小的绝不推辞!” 领先的黑痣男子目光扫过哀嚎不绝的瘦高男子,又掠过颤抖哭泣的落雁,冷冷问道:“你们为何要绑着一个几岁的女童?刚才那个男子扬起刀,打算干什么?” 里正支支吾吾,含糊其辞:“没、没什么。” “如果不是我及时拦下了他,这女童已经是一具尸体了。”黑痣男子的声音里透着彻骨的寒意:“你们好大的胆子!光天化日之下,竟敢做出这等天地不容的事情来!” 里正被那双冷冰冰的眼睛一看,心里直冒凉气,双腿一软,跪了下来,连连磕头求饶:“大人息怒!我们也是走投无路,不得以才易子而食。求大人开恩,饶了我们这一遭。以后我们再也不敢了。” 其余的村民也纷纷跪下了。 虽然不知道这个黑痣男子是何来历身份,可对方的气场实在太过威严凛冽了,令人心生敬畏。 黑痣男子皱着眉头,冲身后一个男子使了个眼色。 那个男子立刻将马上的粮袋解下,扔到了里正面前。 “三十斤黍米,换这个女童。”黑痣男子淡淡说了一句,翻身下马,俯下身子将哭泣的女童抱起放到马上,随之利落地上马。 那女童俯趴在马背上,无人看清她此时的神色表情。 黑痣男子调转马头,冲身后众人一挥手。 很快,一行十几人便又疾驰而去。 原本跪在地上的里正,此时才回过神来,一把抓住沉甸甸的粮袋,喜出望外地说道:“快快快,快些洗米熬粥。” 整整三十斤黍米啊! 加水熬粥,足够村民熬过三天了。 有了粮食,谁还顾得上惨叫不休的瘦高男子。 之前为女童擦拭手脸的矮瘦妇人,忐忑不安地张口问道:“我们用女童换了粮食。如果张家村的人问起来,我们该怎么说?” 这年月,十斤黍米就能换一个五六岁的孩童。这里可是足足三十斤黍米!万一赵家村的人知道了,闹着要分黍米怎么办? 里正不假思索地说道:“这件事绝不能让赵家村的人知道。他们若是问起来,就说落雁已经被我们宰杀吃了。” 至于那个叫春丫的女童被谁人带走,带走之后会是什么命运,无人再提起,也无人再关心。 …… 马匹颠簸,俯趴在马背上,身子随着马匹颠簸起伏,空荡荡的胃先是泛酸,然后隐隐地疼痛起来。 落雁没再哭泣,就这么安静沉默地趴着。让人几乎忘记了她的存在。 黑痣男子对落雁的乖巧温驯颇为满意。 骏马在山野土路上奔波了约莫三里路,转上官道,又行了两里,在一处驿站停了下来。驿站的伙计热络地迎了上来,将十几匹马牵到马厩里喂草料喂水。 黑痣男子将落雁放在地上,冷峻的目光上下打量她一眼。 落雁衣衫褴褛,瘦弱苍白,低垂着头。 不知是被吓懵了,还是胆小怯懦,一直都没动弹。 “你叫什么名字?”黑痣男子终于张了口。 落雁瑟缩了一下,迅速抬头看了黑痣男子一眼:“不记得了。” 黑痣男子目光锐利,短短瞬间,便将落雁的相貌看的一清二楚。年龄尚小,又格外瘦弱。不过,眉眼还算秀气。 难得的是不哭不闹,遇到陌生的人和环境,也没慌乱。 看来,倒算是可造之材。这一趟也算没白出手了。 黑痣男子心念电闪,声音却冷了下来:“撒谎!你也有五六岁了,怎么会不记得自己叫什么。” 语气森冷,透着寒意。 别说是一个几岁的孩童,就算是一个成年男子,听着也会心惊胆寒。 落雁的反应颇为出人意料,扑通一声跪下,用力地磕了三个响头:“大人用三十斤黍米买下我,以后我就是大人的奴婢。以前叫什么不重要,名字应该由大人来取才对。” 小小年纪,思绪清晰,口齿清楚,令人激赏。 黑痣男子挑眉,眼中闪过一丝赞许,声音也缓和了几分:“你若是想回家人身边,我这就派人送你回去。” 她要是真的点了头,怕是被“送”到半途就会被一刀解决,直接送到九泉地下。 落雁心中冷笑不已,口中迅速答道:“他们狠心让我去送死,我已经没有家人了。求大人收留我!” 黑痣男子眼中闪过满意之色,淡淡说道:“放心,我救了你一命,不会对你撒手不管。不过,想让我亲自为你取名,你现在还不够资格。得看你今后表现如何。” 转头吩咐身边的亲兵:“你先将她带进驿站,交给周月娘。” 那个亲兵恭敬地应了一声。 落雁不待人催促,利落地又给黑痣男子磕了三个响头,然后起身,随着亲兵进了驿站。 黑痣男子看着落雁纤弱瘦小的身影,眼中闪过一丝精光。很快,又收回了目光。 这个女童确实镇定聪慧。不过,能否成大器,现在断言还为时太早。能在周月娘手中熬过两年以上,才算过了第一关。 此时的她,还不值得他格外关注。 …… 第一卷: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识雁归来! 第三章 绝境逢生(三) 进了驿站,终于离开了黑痣男子的视线,落雁悄然地松了一口气。 黑痣男子叫林武。 林武的表面身份是襄阳城里的城门守将,只是九品的仁勇校尉,官职低微,并不惹眼。 只有极少数的人知道,林武是魏王麾下的人。知道林武真正身份和本事的人,更是少之又少。 这个男人太过强大可怕。就算是巅峰时期身手正盛的她,正面对上他也是必输无疑。更不用说,现在的她只是一个饿得没力气说话走路的六岁女童。 想活命,绝不能惹来林武的疑心! 想逃离……现在也绝无可能! 这个驿站离襄阳城只有数十里,骑马半天可至城内。城外的荒山野岭倒是多的很,可就算她乘人不备逃出驿站躲进山野里,也躲不过林武手下的追踪。 更何况,她此时身小体弱,手中又无弓箭兵器,逃出去了又该怎么生存?外面那些饿红了眼的流民,对此刻的她来说,和凶猛野兽无异。 只有留下才是唯一的活路。 至少在短期内,可保衣食无忧。 落雁垂下头,眼中闪过一丝自嘲。 临死前,她对天立誓。若有来世,绝不再和魏王有半点牵扯。 可惜造化弄人,一睁眼竟又回到幼时,再一次被林武救了性命,即将见到的人,还是那个阴狠手辣的周月娘。 她又再一次成了魏王麾下暗卫预备营中一个不起眼的女童。 …… 亲兵在驿站二楼的一间房门前停下了,敲了敲门。 三长三短! 这表示来的是自己人,无需戒备。 门很快开了。 门后,是一个年约三十五六岁的妇人。 妇人长眉杏眼薄唇,颇有几分姿色。只肤色稍黑了一些,一双眼角稍稍吊起,流露出几分精明狠辣。 这个妇人,就是周月娘。 周月娘擅用长鞭和暗器,身手超卓。是林武最得力的手下之一。负责“调教”刚被“救下”的男童女童。 在周月娘手下熬过两年以上,才算过了第一关,也才有资格进真正的暗卫营,接受生不如死的残酷训练。能在训练中活下来的,无一不是精于暗杀的高手。 无亲无故无牵无挂,没有感情,没有爱恨,只知听令行事,执行任务成功了有厚赏。一旦失败,立刻毫不犹豫地自尽身亡。 这样的人,是暗卫营中最精锐的暗卫,也被称为死士。 而她,前世在死士中也是佼佼者。 死士应该斩断七情六欲,万万不能动真情。只可惜,她从很早开始就犯了这条禁律。最终落得千刀万剐凌迟而死的凄惨下场…… 落雁的眼中闪过和年龄绝不相符的复杂情绪,她垂下眼睑,掩去眼中所有的痕迹。 亲兵和周月娘低语数句。 周月娘随意地点了点头:“知道了。你回禀林大人,我会好好‘调教’大人看中的人。”说到调教两个字的时候,嘴角扬起一抹残酷的笑意。 …… 亲兵很快就走了。 周月娘刻意放柔了表情,冲落雁招招手:“你先进来,我有几句话问你。” 落雁听话地进了屋子。 “抬起头来,让我好好看看你。”周月娘吩咐了一声。 落雁乖巧地抬起头。周月娘果然仔细地看了片刻,扯了扯唇角道:“生的还算清秀,就是瘦了些。这双眼睛也生的好。你叫什么名字?” “我娘不要我了。她给我起的名字,我也不要了。是刚才那位大人救了我,以后大人会替我起名字。” 落雁大胆又出人意料的回答,让周月娘有些惊讶,很快笑了起来:“说的好。外面又是旱灾又是蝗灾,像你这样的女娃儿,很难熬过这种年头。能被林校尉出手相救,是你的造化和福分。” “从今儿个开始,你就跟着我了。我姓周,你叫我一声周妈妈就行了。” 听着像青楼里的老鸨。 落雁乖乖改口,喊了声“周妈妈”。 周月娘又说道:“只要你听话,每天都有黍米饭和杂粮馒头吃,不会再饿肚子。” 对一个长期挨饿连米汤都很难喝到的孩童来说,黍米饭和杂粮馒头无疑是世上最好的东西。 落雁早已饥肠辘辘,闻言反射性地咽了咽口水。 没挨过饿的人,永远都不知道饥饿的可怕滋味。 这一年,大齐朝饿死的百姓多达数十万。不知有多少孩童死于饥饿,又有多少孩童成了果腹的“粮食”。 虽然她憎恶在暗卫营中数年残酷阴暗的岁月,也不得不承认,这是前世她唯一能够活下来的路。 “周妈妈,我什么都听你的。”她熟知周月娘的性情脾气,也知道什么样的表现最能博得周月娘的另眼相看,睁着黑亮的眼睛说道:“只要能让我吃饱,就算现在让我去杀了我娘和大哥都行。” 表情既天真懵懂又有些不自觉的残忍,说出口的话更是凉薄。 周月娘果然笑了起来。 这一次的笑意,延伸到了眼底。 她要的就是这种不辨是非不问黑白的顺从听话。 “好孩子,过来。”周月娘毫不吝啬地将桌子上一盘馒头推了过来:“这是我吃剩下的,你拿着吃了。” 盘子里一共放着四个馒头,每一个都有成人拳头大小,还是白面馒头。 落雁又惊又喜,眼睛几乎快放出光来:“周妈妈,这些馒头,真的都给我吗?” 周月娘哑然失笑:“你这小身板,能吃得下两个就不错了。都吃光,你就不怕撑着……” 话还没说完,就见落雁急不可耐地冲到了桌子边,一手拿起一个馒头,大口用力地啃咬,没细咀嚼,就迫不及待地咽了下去。 这么狼吞虎咽的,竟然没被噎着,也是少见了。 落雁知道周月娘在密切地观察着自己的一举一动。 多年来的严苛训练,早已深入骨髓。她将一个饿得凶狠见到吃食不顾一切的落雁演的活灵活现……其实,也不用怎么假装。 因为她是真的饿的发慌了。 这具瘦弱的身子,算来已经两天多没吃东西了。再这么下去,不出两天,她就真的饿死了。 第一卷: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识雁归来! 第四章 雁二十九 周月娘饶有兴致地看着狼吞虎咽的落雁。 四个馒头,就算是一个成年男子也未必都吃的下。落雁再饿,胃的容量也是有限的。吃完两个,肚子肯定填饱了。 落雁吃了两个,舍不得罢手,硬是将第三个馒头塞进了嘴里。 这一回,吃的速度放慢了许多。 胃中有了食物,饿的全身酸软的感觉很快消退,身体也有了力气。 如果现在手中有一把锋利的匕首,趁着周月娘没多少提防戒备,可以干净利落地一刀杀了周月娘。可惜…… 这个诱人的念头只能放在心里想想罢了。杀了周月娘,她也插翅难逃。 落雁一边暗暗遗憾,一边拿起了第四个馒头。 周月娘出言阻止:“行了,你已经吃饱了。再硬塞,会把胃撑坏。”顿了顿,又加了一句:“最后这一个,你带在身上。留着饿了的时候再吃。” 落雁大喜,跪下用力磕了三个头:“谢谢周妈妈。” 她将馒头小心地掰成四份,分别藏进怀里和袖口里。 周月娘冷眼看着落雁的一举一动,看似随意地问道:“为什么要将馒头掰开藏起来?放在手里,不是更方便随时吃吗?” 落雁略一犹豫,才答道:“馒头拿在手里太招人注意了,会被人抢走。这样藏起来,就算被别人发现抢走一部分,总能剩下一些。” 周月娘眼中闪过一丝赞许之色。 确实是个聪明孩子! 怪不得就连林大人也对这个落雁格外留心。这么一颗好苗子,她可得多上心“调教”才是。 “我接下来说的话,只说一次,你给我好好记住。” 周月娘收敛了所有表情,声音也冷了下来:“你的命是林校尉救的,从今天开始,你要忘记以前的一切。在这世上,你再也没有亲人。” “林校尉将你交给我。我会让你吃饱穿暖,衣食无忧。” “不过,这世上没有不劳而获的好事。我说的所有话,你必须无条件的听从。让你做的事,你也必须做到。不然,就会挨罚。” 落雁一一应了。 轻则挨饿,重则挨打。 她曾亲眼见过周月娘用长鞭将不听话的孩童鞭打至死。 鞭刑的时候,暗卫预备营里的所有人都眼睁睁地站在一旁。空气中弥漫着浓厚的血腥味,孩童临死前的凄厉惨叫声,在众人耳边回旋不绝。众人或多或少受了惊吓,之后再无人敢违抗周月娘的命令。 周月娘又淡淡说道:“我身边大多是六至十岁的孩童。女童以雁为号,男童以鹰为号。没有姓名,只有编号。从今天开始,你就是雁二十九。” 雁二十九! 听到久远又熟悉的编号,落雁心里没什么感慨唏嘘,恭敬又顺从地应下了:“多谢周妈妈赐编号。” …… 再之后,周月娘领着她到了驿站后院一个僻静的屋子里。 屋子颇为宽敞,里面是一个大通铺。七八个女童,或坐或躺在通铺上。这些女童大多年幼,最大的一个看着也不到十岁,一个个面黄肌瘦。 隔壁是同样的屋子同样的通铺,里面住着一堆男童,年龄同样不满十岁。 这也是林武惯用的手段。 孩童懵懂无知,心思单纯,从幼年时进了暗卫营。经过日复一日的洗脑,年复一年的严苛训练,能活下来最终成为暗卫的最多两成。这两成的暗卫中,有资格成为死士的,只有十分之一。 对暗卫们来说,能成为死士,是值得骄傲的事。因为这代表着忠心无二,也意味着成了精锐中的精锐,可以为真正的主子魏王殿下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都是狗屁! 她的唇角掠过一丝冷笑。 前世她对魏王忠心耿耿一片痴情。为了魏王,她潜伏在秦王身边数年,在最要紧的关头杀了秦王。魏王这才得以夺走储君之位。 结果,换来的却是魏王的翻脸无情。她落了个凌迟处死的悲惨结局。 重活这一世,她再也不会重蹈覆辙! …… 女童们见了周月娘,立刻七手八脚地下了通铺,参差不齐地喊着“周妈妈”。 周月娘面无表情地嗯了一声,对着众落雁说道:“这是雁二十九,以后也住在这儿。你们几个新来的,要和她好好相处。若是吵闹争执被我知道了,所有人都要挨罚!” 众女童唯唯诺诺地应了。 周月娘不再多说,转身离开。 门一关上,原本忐忑怯弱的女童们俱都松了口气,好奇地打量起新来的伙伴。 瘦弱矮小? 不稀奇。这里的女童大多如此。 眉目清秀? 也不算很惹眼。这里最水灵标致的是雁二十六。只有八岁,却生的眉目如画,已经看出是个美人胚子了。 神色镇定? 这就有些意思了。谁一开始来不是惊恐害怕哭哭啼啼的,这个雁二十九倒是有几分胆量。 欺生是人的天性。有人的地方就有争斗。 女童中年龄最大个头最高来的也最早的雁二十走了过来,仗着自己高了半个头的优势,居高临下地看着落雁:“喂,新来的,你原本叫什么名字?” 落雁连眉头都没动一下,淡淡应道:“周妈妈刚才说的话你没听见吗?我叫雁二十九。” 雁二十:“……” 其余女童见雁二十吃了瘪,互相对视一眼,挤眉弄眼地笑了起来。 这个雁二十仗着自己身高体壮,平日没少欺负她们。今天可算是踢到铁板了。 雁二十听着女童们的窃笑声,又气又恼,一张圆脸涨得通红,狠狠地瞪着落雁:“我问的是你原来的名字!” “周妈妈说了,从今天起,要将以前所有的事都忘得一干二净。以前的名字,我已经不记得了。” 落雁语气平静淡漠:“怎么?莫非你还记着以前的名字?那你可得多留神了。要是被周妈妈知道了,少不得要罚你。” 耳边的笑声更多了。 雁二十恼羞成怒,忽地伸出手,用力推了落雁一把。 落雁这点小身板,自己稍微用点力气,就能让她摔个仰面朝天出丑丢人…… 第一卷: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识雁归来! 第五章 初露锋芒(一) 没等雁二十洋洋自得的想完,落雁已经速度极快地闪躲到一边,右腿闪电般地踢出,正中雁二十的膝盖。雁二十猝不及防,痛呼一声,跪到了地上。 地面又冷又硬,膝盖被踢中又猛地跪到地上,更是疼得钻心! 雁二十再凶悍,也还是个九岁的孩童。顿时“哇”地一声哭了起来。 看热闹的女童们都被这一幕震住了,愕然地看着若无其事的落雁。 这个新来的,看着瘦瘦小小一阵风都能吹倒的样子。没想到反应这般快速,出手这般敏捷。 屋子里还回响着雁二十的哭喊声。 落雁瞄了她一眼,冷冷地说道:“别哭了。惊动了周妈妈,我们都要陪着你一起挨罚。” 其他的女童也反应过来,七嘴八舌地说道:“是啊,你别再哭了。快些起来。” “上一次你和二十六吵架,周妈妈罚我们一天都不准吃饭。你可别再连累我们几个了。” “就是就是。” 雁二十忍着疼痛憋憋屈屈地站了起来,用袖子擦了眼泪,愤愤不平地指着落雁:“你给我等着!我迟早饶不了你!” 落雁懒得理会这种幼稚又无聊的挑衅。 她看都没看雁二十,脱了鞋,上了通铺,挑了靠近窗子敞亮通风的位置躺下了。 她本就瘦小,躺下之后,身子更显纤弱。 满屋子的女童,却再也没人敢小瞧了她。对视一眼,各自默默地回了自己原来的位置。 雁二十恨恨地看着占了自己位置的落雁,有心上前推开她。可刚才被踢的膝盖还是很疼…… 算了,这次就不和她计较了。以后迟早要让她知道自己的厉害! …… 五天后。 雁二十坐在通铺最角落的位置,偶尔看落雁一眼,眼中掠过害怕和不甘。 这五天里,她找各种各样的理由借口挑衅了数次。 每一次的结果都一样——她被踢中膝盖跪在地上。膝盖上的淤青越来越多,疼的撕心裂肺。 没人看得清落雁是怎么动的手! 没人知道一个年幼的六岁女童,怎么会有这样的敏锐反应和力气! 雁二十被踢跪了数次,膝盖又红又肿又疼,终于彻底怕了,再也不敢靠近落雁半步。 其他女童,对落雁的态度也渐渐变得微妙。说巴结讨好,暂时还谈不上。不过,说话时不免要多几分小心。通铺最好的位置自是要让给落雁,吃饭的时候,也会有意无意地将最大的馒头让出来。 落雁对这些微妙的变化浑然不察,又或者察觉了也从未放在心上。 每天除了三顿饭之外,其余的时间她大多在睡觉休息。 这具身子实在太瘦弱了。就算她有再超卓的身手再敏捷的反应,没有充沛的体力和足够的耐力,充其量就是花架子罢了。 必须要尽快地长高长大。 多吃多睡,是眼下最好的办法。 …… 屋子里又陆续多了几个年幼的女童。 这些女童,年龄从六岁到九岁不等。身份来历也差不多,大多是被家人卖了,或者是父母双亡的孤女。 屋里的女童到了十五个,周月娘出现了。面无表情地吩咐了一句:“所有人立刻按着编号站好。” 这些日子,女童们已经习惯了听令行事,无人敢多嘴询问。一个个匆忙爬下通铺,穿衣穿鞋站队。 期间免不了有谁撞了谁一下,又有谁踩了谁的脚之类的。不敢大声吵嚷,少不得小声嘀咕互相埋怨几句。 落雁早已安静无声地站好了。 周月娘目光掠过落雁,还算满意。再看其他女童,面色就没那么好看了。 雁二十仗着身高力大,转过身推搡着身后的女童。那个女童冷不防被推了一下,撞到了另外一个女童身上。两人一起摔倒,滚做一团。 众人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震慑住了。 “啪”地一声脆响! 不知从哪儿冒出的长鞭,如灵蛇一般飞了出来,重重地落在雁二十的身上。 雁二十的背上瞬间多了一道深深的血痕,惨叫一声,咚地一声倒在地上。所有女童都被吓呆了! “立刻站好!”周月娘没有刻意抬高音量,右手随意地挥舞了一下长鞭,发出一声脆响。 所有女童齐齐打了个寒颤,没人敢再发出半点声音,迅速地站好。 雁二十皮开肉绽,鲜血染红了后背的衣裳,剧痛钻心,泪水大颗大颗地涌出来,肩膀不停地耸动,却不敢哭出声来。唯恐再挨上一鞭。 她挣扎着想爬起来,胳膊却一软。 一只手及时地拉住了她。 雁二十感激地抬起头,在看清对方的面容后,神情顿时一僵。 竟然是落雁! 落雁小小的清秀脸蛋没什么表情,略一用力,要将雁二十扶起。雁二十有些别扭,下意识地挣扎了一下。 落雁从善如流地松了手。 雁二十咕咚一声,再次摔到了地上。 这一次跌得结结实实,脸孔着地,鼻血长流。 众人:“……” 雁二十再也忍不住,放声哭了起来。 “哭什么,立刻给我站起来。”周月娘的声音阴测测的:“想再挨一鞭吗?” 雁二十全身一个激灵,脸上闪过惊惧,费劲全力从地上爬了起来。牵扯到后背的伤口,疼得直吸冷气。可再疼她也不敢乱动了。 周月娘对众女童说道:“你们都看见了,不听话就是这个下场。” 众女童噤若寒蝉。 周月娘又看向落雁:“你做的没错。值得救的人,伸手拉上一把无所谓。如果对方不识好歹,不值得再理会。以后再遇到这种不识好歹的,直接一鞭子抽过去。” 最后一句,听的众女童后背直冒凉气。 落雁恭敬地答道:“是,我记住周妈妈说的话了。” 雁二十哭都快哭不出来了。 她不过是推了身后的女童一下,就挨了周月娘重重的一鞭子。凭什么这个雁二十九就能得到周月娘的另眼相看? 雁二十不无嫉恨地看了落雁一眼。 落雁轻飘飘地看了回来。 那目光既不凌厉也不冰冷,平静漠然。 雁二十心里陡然冒起莫名的寒意,不敢再和落雁对视,迅速地垂下头。 第一卷: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识雁归来! 第六章 初露锋芒(二) 驿站的院子里停了两辆马车。 每辆马车旁,都站着两个侍卫。他们身材高壮,腰间挎着长刀,目光冷厉,仿若刀锋一般扫过排队上马车的女童。 女童们被关在屋子里数日,乍然重见光明,本该雀跃欣喜。不过,先有周月娘鞭打雁二十的下马威,现在又被高壮凶狠的侍卫牢牢盯着,众女童战战兢兢,连大气都不敢喘。 在众女童的仓惶惊惧中,落雁那张瘦弱清秀的脸蛋格外引人注目。 神色平静,举止从容。 这份冷静沉着,仿佛是与生俱来的。不管遇到什么样的困境险境,都面不改色镇定自如。 简直天生就是做暗卫的人才啊! 周月娘一眼掠过去,心中对落雁愈发满意。 就连马车旁的侍卫,也多看了落雁一眼。 另一辆马车前,站着一队男童。年龄同样没超过十岁。相比起女童这边的畏缩沉寂,男童那一边就要“热闹”多了。 顽皮淘气是男童的天性。十几个男童凑在一起,不闹出点动静来简直说不过去。 不知是谁故意伸脚绊了身后的人,一个身材瘦小的男童冷不丁地摔倒,咕噜噜地在地上翻滚了两圈,灰头土脸,十分狼狈。 男童那一边立刻挤眉弄眼地哄笑起来。 周月娘的脸几乎立刻阴沉下来,目中闪着寒意,厉声呵斥:“是谁?立刻站出来!” 一个男童大大咧咧地站了出来:“周妈妈,是我。” 在这饥荒年头,孩童大多瘦小,这个男童却是例外。看着约有九岁左右的模样,生的浓眉大眼,颇有精神。皮肤略黑了些,身材又高又壮,比身前身后的男童高了半个头。那双生机勃勃的眼睛,透着尚未驯服的野性。 像一头野性难驯的小豹子,随时会亮出利爪,将看得不顺眼的人咬住撕得粉碎! 落雁的目光落在男童的脸上,心里一个咯噔! 是鹰十七! …… 这里的男童女童大多是被家人发卖或是走投无路时被救下的,鹰十七是唯一的例外。 他爹是一个极有名气的猎户,力大无穷,射箭精准。他承袭了亲爹的天生神力,自幼习武练箭,随着亲爹进山林打猎,等闲一两个成年男子也不是他的对手。 可惜荒年一至,他爹生了一场重病死了。 他人小饭量却大,养不活自己。正巧遇到林武用米粮买下一个男童,竟大着胆子将自己卖给了林武——要求很简单,一日三餐放开了吃,吃饱了为止。 林武试过他的身手,大为惊奇,对他赞不绝口。也破例被动收下了主动卖身的他。 六年后,她是雁营中的佼佼者,擅长射箭和柳叶飞刀。 而鹰十七,却是鹰营中的第一高手,擅骑射,擅用双刀,擅长各种暗器……各种武器兵器,几乎就没有他不擅长的。 他是真正的天生的练武奇才! 锋芒尽露,无人能敌。 和他交手过招数次,无一例外都以她落败告终。 这样的高手,不管放在哪里都是千金难求的人才。魏王甚至舍不得让他做暗卫死士,赐他姓梁——梁是魏王的姓氏,是大齐朝的国姓。只有最亲信的家将心腹,才有这份殊荣。 鹰十七变成梁齐,也成了魏王身边的亲兵侍卫。日夜守在魏王身边,忠心不二,无人能及。 有他在,魏王躲过了数次的暗杀刺杀,安然无恙地活到了登基。 这是一个让人不得不心生忌惮的人! 前世的鹰十七,在暗卫营中一直是个传奇人物,是她必须抬头仰望的高峰。在十二岁之后,她将他当成了自己的目标,暗暗立誓要超过他,取代他成为魏王麾下的第一人…… 没想到,这一世,竟这么早就遇到了他! …… 原本满脸怒气的周月娘,在看到鹰十七之后,神色奇迹似地缓和了不少:“鹰十七,你刚才为什么要伸脚绊倒鹰十八?” 鹰十七理直气壮地答道:“他刚才推了我,我当然要还手!” 倒在地上的鹰十八委屈地快哭出来了:“周妈妈,我没有推他。” 这个鹰十七,身高力大,又会拳脚,一个打五个都没问题。来的第一天就成了男童里的小霸王,人人避之唯恐不及。鹰十八这点小身板,不被欺负就不错了,哪里敢招惹鹰十七。 周月娘像是没听见鹰十八的话一般,对鹰十七淡淡说道:“有人推你,你确实该还手。这次不怪你,上车去吧!” 又瞪了鹰十八一眼,不耐地说道:“还不快点起来!要是耽搁了出发时间,我剥了你的皮!” 鹰十八:“……” 鹰十七朗声应了,得意洋洋地看了委屈得两眼通红的鹰十八一眼,昂扬上了马车。 男童那一队里微微有些骚动。 刚才鹰十八根本就没推过鹰十七,明明就是鹰十七故意欺负人。大家都看到了! 可看到了又能怎么样? 这个周妈妈摆明了偏心鹰十七!谁敢站出来为鹰十八辩解?谁又肯为了鹰十八就和鹰十七结下仇怨? 鹰十八抹着眼泪爬起来,上了马车。 这一幕闹剧总算告一段落。 看热闹的女童们上了马车后,小声嘀咕议论起来。 “你们瞧见没有,刚才那个叫鹰十七的,长得好生壮实,又一脸凶巴巴的样子。鹰十八又矮又瘦,哪里敢推他。” “明明就是他故意绊倒鹰十八的。” “周妈妈真偏心!” 女童们一边小声议论,一边偷偷看雁二十。 同样惹是生非,周月娘处理的态度截然不同。 雁二十挨了重重一鞭子,到现在后背还是血淋淋的。那个鹰十七,却毫发无损安然无恙。这一对比,雁二十也忒惨了一点。 雁二十后背疼不可当心中正委屈,再被众人这么若有所指地议论着,又羞愤又恼怒,一张脸孔憋得通红。 落雁淡淡地扫了一眼,闭上眼睛假寐休息。 雁二十看似张牙舞爪,其实没什么能耐本事,比废物强了一点点而已。怎么能和鹰十七相提并论? 暗卫预备营里没什么公平公等,想出人头地想被另眼相看,不算很难。 只要足够优秀出众,自然会被优待。 第一卷: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识雁归来! 第七章 再入暗营 马车出了驿站,行驶数里,进了襄阳外城后,拐了几个弯,又行驶了两个时辰左右。一开始路还算平坦,后来渐渐变得颠簸,坐在木制的马车里腰酸背痛苦不堪言。 女童们一个个面有菜色萎靡不振。 落雁坐在角落里,一直闭着眼睛,未曾睁开。 相比起趴在烂泥里半天一动不动、三天之内只喝谁不吃一口饭、每天站桩练拳练习射箭数百次…… 这点苦头,实在不值一提。       一只手轻轻地扯了扯她的衣袖。 落雁睁开眼。 映入眼帘的,是雁二十六标致水灵的小脸。 十几个女童中,雁二十六确实生的最出挑最好看。 像雁二十六这样的姿色,熬过最开始的两年后,之后无需参加严苛的训练,而是会被集中到另一处秘密的地方,进行特殊的训练。 会有美貌又有风情的女子教导她们琴棋书画诗词歌舞,教导各种讨好男子的手段。长大后执行的“任务”,也不同于普通暗卫。大多是被送给官员为侍妾做眼线内应,要么就会被送进青楼,从各色男人身上打探消息。 美色,从来都是对付男人的一大利器,甚至胜过刀剑暗器毒药。 因相貌出众被选中的女童,很难说是幸运还是不幸……说来,她也是暗卫中的异数。 以暗杀见长,相貌清秀,并不算特别出众。却因为一个偶然的意外,入了秦王的眼。魏王顺水推舟地将她送给秦王做侍妾…… 前尘往事瞬间涌上心头! 酸甜苦辣,百般滋味,萦绕心头。 落雁不愿再多想,抬眸看了过去:“什么事?” 雁二十六怯生生地露出一个类似讨好的笑容:“你一直没动,我还以为你睡着了呢!马车已经停了,应该到周妈妈说的地方了。” 崇拜强者是人的天性。落雁年龄虽小,却出手迅捷行事狠辣,让人畏惧。雁二十六心思灵活,这几日一直向她示好。 落雁态度略显冷淡:“多谢提醒。” 短短几个字,让雁二十六如释重负,舒展眉头笑道:“周妈妈说了,以后我们要生活在一起,要像姐妹一般。提醒你一句,也是应该的。” 比起莽撞又蠢钝的雁二十,心思灵巧容貌美丽的雁二十,看着顺眼多了。 落雁冲雁二十六扯了扯唇角。 雁二十六努力了几天,今日总算得到了一丝善意的回应,心中暗暗高兴。正要说什么,就听周月娘的声音在马车外响起:“一个个按着顺序下来,不准喧哗吵闹。” …… 下了马车,众孩童按着之前的顺序站好,男童女童各一队。 到了陌生的地方,免不了四处张望。不过,没人敢说话。 落雁目光扫了一圈,很快收了回来。 暗卫预备营设在外城的一处田庄里。这处田庄被记在周月娘的名下,占地约有两百余亩。为了掩人耳目,田庄里种地种菜养猪养鸡,样样都有。 田庄里有十几个护卫。不过,这些粗重的杂事不必他们动手,都是由住在田庄里的孩童完成。 繁重的体力劳动,也是训练的内容之一。 在这里住满两年以上,通过周月娘的考核了,才有资格进真正的暗卫营。 周月娘抬高音量,沉声道:“该说的规矩,我已经和你们都说过了,不必再重复。从今日起,你们就在这里住下。今天暂且休息半天。从明天开始,五更起床,穿衣洗漱吃早饭,只有一炷香的时间。延误时间的,罚十鞭,一天不得进食。” 众孩童不约而同地倒抽了一口凉气。 周月娘面无表情地说了下去:“具体要做的事,我明日会一一吩咐。记住,你们要听令行事。否则,休怪我翻脸不客气。” 说这番话的时候,有意无意地看了鹰十七一眼。 这个鹰十七,确实是少见的习武奇才,却也满身野性桀骜难驯。 不打压不行,打压过度,又怕折损了他的锐气。其中的度,要权衡斟酌。 也是因为鹰十七是极少见的好苗子,周月娘才会有这样的耐心。换了其他人,早就给一顿鞭子来个下马威了。 鹰十七见周月娘看着自己,咧嘴笑了一笑,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 周月娘有些头痛,目光掠过女童队伍中最矮小瘦弱的那一个时,心里的不快又被抚平了。 鹰十七是习武奇才,也是林武亲自相中意欲重点栽培的人。她不得不耐着性子安抚容忍几分。 这个雁二十九,却是所有孩童中最得她欢心的。 冷静,聪慧,凉薄,下手狠辣。 她为暗卫营训练了许多幼童,形形色色的什么样的都见过。罕有这般合她心意的。 “雁二十九,我刚才说的,你都听到了?”周月娘忽地放缓了声音,目光甚至算得上温和了。 众孩童的目光齐刷刷地看向落雁。 向往,羡慕,眼热,嫉恨,不平…… 什么样的目光都有。 鹰十七刚被周月娘敲打过,心里正不忿,见周月娘对一个不起眼的女童这般青睐,心里百般不服,颇为不善地看了过去。看清落雁的模样后,不屑一顾地撇了撇嘴。 哼! 还以为有多厉害。 不过是个瘦弱不堪全身没几两肉的黄毛丫头嘛! 落雁对众人的目光视若无睹,张口答道:“听到了。周妈妈放心,我们都会听话的。” 不卑不亢,平静镇定。 周月娘眼中闪过满意之色,点点头道:“听话就好。这一批共有十五个女童,会被分在同一个屋子里。就以你为首,你要管好她们的一言一行,督促她们听令行事。” 此言一出,众人又是一惊。 落雁略略低头,恭敬地应下了:“谨遵周妈妈的吩咐,我一定会尽力而为。” 博得周月娘的青睐,本就在她的计划中。 一旁的鹰十七眼睛睁得更大了,心中满是不甘不忿。 凭什么? 他身手这么好,周月娘都没点名让他做首领。这个黄毛丫头,凭什么能让周月娘这般器重?难道她有什么不为人知的本事? 第一卷: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识雁归来! 第八章 结下仇怨 鹰十七跃跃欲试的挑衅目光,落雁都看在眼底,却未放在心上。 六年后的鹰十七确实令人忌惮。 不过,现在的他还是个九岁的孩童,不过是力气大了些,练过些拳脚。对上普通的孩童横行无忌,对上她就差远了。 只可惜,她现在这副身子太矮太瘦弱了些,体力耐力都是硬伤。不然,这里的护卫加上周月娘也不是她对手。 落雁的目光掠过鹰十七,迅速收了回来。 鹰十七被她眼底的平静漠然激怒了。 这个黄毛丫头!竟然用那种轻蔑的目光看着他! 哼!他一定要找个机会,让她“好看”不可! 鹰十七咬牙切齿,暗暗下了决心。 周月娘指定完女童的首领之后,目光在男童们身上转了一圈。犹豫片刻,终于还是不太情愿地说道:“男童里,就以鹰十七为首。” 鹰十七精神一振,朗声应了。 没等他脸上的笑容完全展开,周月娘又沉声道:“只是让你暂任这一队的首领,以一个月为考核期。出了差错,就另换他人。” 鹰十七的脸孔瞬间涨红了——不是羞臊,而是恼羞成怒! “周妈妈,你这么说不公平!”鹰十七绷着脸大声说着,语气硬邦邦的:“我要接受考核,那个雁二十九为什么就不用?她那副小身板,一阵风都能吹倒。哪里比我强!我不服!” 众孩童都被鹰十七的胆大妄为惊到了! 短短半个月,周月娘一手馒头一手鞭子的手段,早已在众人的心里树立了绝对的权威。别说顶嘴,在她面前,众孩童连大声喘气都不敢。 这个鹰十七,竟敢这般说话,就差没当面指责周月娘偏心了! 完了! 周月娘肯定会大发雷霆!又要用鞭子揍人了! 众人既惊惧害怕,又有些隐隐地兴奋期待着接下来的热闹。 他们都料错了。 周月娘难得没有发火,反而悠悠一笑:“鹰十七,你身高力壮,会些拳脚,就自以为是瞧不起别人。这样下去,根本成不了大器。” “你不服也好,不甘也罢。总之,我这么决定自有我的道理,无需向你解释。一个月后,自然会见分晓。” 说完,看也不看面红耳赤的鹰十七,冲落雁淡淡一笑:“你领着她们,随我去院子里安顿。” 落雁从头至尾都安静地站在一旁,鹰十七出言挑衅的时候她充耳不闻,周月娘言语敲打鹰十七,她也没什么特别的反应。 直到此刻周月娘对她发话了,落雁才低头应了声是。 然后很自然地走到女童队伍的最前列,领着众女童尾随周月娘先进了后院。 鹰十七瞪着落雁瘦小的背影,眼中几乎快喷出火星来了。 他今天算是记住她了! …… 后院很宽敞,盖了好几排整齐的屋舍。每一间都很宽大,放着桌椅和摆放衣物的箱子,还有一个和驿站里相差无几的大通铺。足够十几个年幼的女童睡在上面。 第一排第二排住着年龄大一些的女童。 周月娘领着落雁一行人到了第三排,打开第二间屋舍的门:“从今日起,你们就住在这间屋子里。每人先发两身换洗衣物和一床被褥,一会儿会有人将东西送来。落雁,由你负责分发。” 落雁点点头应了。 “这里所有人吃饭都在厨房那边的饭堂里,要用热水,得按着屋舍去领取。每天由谁去,也都由你安排。” 落雁继续点头。 周月娘又吩咐:“还有,屋舍里要保持干净整洁,每日都要打扫。这些零零总总的琐事,你们都要听落雁的。” 女童们早有心理准备,听到周月娘这么吩咐的时候,还是忍不住艳羡地看了落雁一眼。 这个落雁,真不知走了什么运,竟得了周月娘的青睐。明明是她们中最年幼瘦小的一个,现在却成了她们的首领。 不过,有雁二十的前车之鉴在,女童们心里有什么情绪也不敢表露出来。 当落雁偶尔看过来的时候,一个个下意识地露出谄媚讨好的表情。就连满心嫉恨的雁二十也挤出了一个干巴巴的笑容。 笑得比哭还难看,就不要出来吓人了好么? 落雁瞄了雁二十一眼,心里暗暗吐槽。脸上的神情却毫无异样。 …… 周月娘叮嘱完了之后,单独将落雁喊到了屋外,却什么也没说,就这么盯着落雁。 换了别人,大概早就被周月娘看得浑身别扭不自在了。 落雁却坦然回视:“周妈妈特地叫我出来,一定是有要紧的事叮嘱我吧!周妈妈不用怕吓到我,直接说就是了。” 周月娘:“……” 这个丫头,话语不多。偶尔张口,总会让她生出一种奇异的错觉。 仿佛站在她面前的,不是一个六岁的女童,而是经过千锤百炼心性坚如磐石的暗卫高手…… 这个念头一浮上脑海,周月娘顿觉荒谬可笑,迅速将这个荒唐的念头抛到一边,正色说道:“你是个聪明伶俐的孩子,今天的事想必也看出了几分。我刚才当着鹰十七的面说那些话,是故意捧着你。其实是为了……” “其实是为了磨练鹰十七的骄傲浮躁。” 落雁自然地接过了话茬:“我们这一批被买来的孩童中,鹰十七是最优秀出色的。林大人一定很器重他,叮嘱周妈妈好好调教他的性子。可是,他的性子也太张狂肆意了。这样下去,对他不利,也会让周围的孩童生出异心。” “周妈妈捧了我出来,是想为他树立一个敌人和目标。他为了将我比下去,必定会加倍努力。” “以他的性子,以后少不得会找借口向我挑衅生事。周妈妈是想叮嘱我多加小心吧!” 说到这儿,落雁忽地笑了一笑,黑亮的眼睛瞬间迸发出令人炫目的光芒:“周妈妈不用为我担心。就凭他,还奈何不了我!” 周月娘:“……” 周月娘的眼神已经不能用惊讶来形容了。 她的眼睛亮了起来,看着落雁的样子,就像看着一块稀世珍宝。 第一卷: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识雁归来! 第九章 树立威信 落雁进了屋子。 女童们好奇地看了过来。 周月娘将落雁叫出去这么久,说了什么?有心想张口问问,看着落雁没多少表情的脸蛋,女童们又将到了嘴边的疑问又咽了回去。 落雁超乎众人的敏捷身手和冷静自若,周月娘的处处另眼相看,无形中都令落雁的地位高人一等。 落雁目光略略一扫,女童们便各自移开了目光。 很好! 落雁眼中闪过一丝满意之色。管理一群人的最好办法,莫过于先让人敬畏,再用真本事折服她们。 从目前情势看来,她还要在这里待上很长一段时日。除了苦练武艺之外,博得周月娘的青睐也是重中之重。只有这样,她才能在暗卫预备营里如鱼得水逍遥自在。 “从今儿个开始,我们要同住在这一间屋舍里。” 落雁张口打破沉默:“周妈妈吩咐我做这一队的首领,我已经应下了。我会领着大家认真做事刻苦训练,让我们这一队所有人都合格过关,不会挨罚。” 分明还是犹带着稚气的童音,却又透出强大的不容人置疑的自信。 众女童下意识地对视一眼。 有的半信半疑,有的不以为然,也有人开始觉得,这个雁二十九虽说年幼了一些,却聪明果断有主见,真的适合做这个首领。 落雁将众女童的神情各异看在眼底,张口发号施令:“十九、二十三、二十四、二十八,你们几个去抬两桶水,再找些打扫的工具来。”   这几个正是刚才对落雁的话不以为然的女童。骤然被点了名,陡然一阵心虚,稀稀落落地应了一声。 落雁神色一冷,声音里透着寒意:“我只给你们一炷香时间。做事磨蹭拖拉超了时间的,今天晚上不准吃晚饭。” 个头比落雁高了一截的雁十九,忍不住小声嘀咕了一句:“凭什么!” 凭什么? 落雁扯了扯唇角,走到雁十九面前,倏忽伸出右手食指,迅疾地在雁十九身上点了几下。 被点中的地方又疼又痒又麻!  更令雁十九惊惧的是,她就这么站在原地,动也不能动了。想张口,脸上的肌肉也僵硬极了。整个人像被定住了似的。 这是怎么回事? 难道她会施妖法? 雁十九惊恐万分地看着落雁,眼中流露出惶恐求饶。 这当然不是什么妖法,只是点穴罢了。不过,对从未接触过武术的女童们来说,已经足够震撼了。 落雁淡淡说道:“你不想做事,就不用做了。在这儿站上半天,晚上的饭也不用吃了。其他人若是还有不服气的,不妨现在一并站出来。” 没人吭声。 女童们都被这一幕震住了,再无人敢对落雁的话有半点质疑。 落雁目光落到雁二十的身上:“你背上有伤,今天不用抬水了。不过,待会儿打扫屋子的时候不准躲懒。二十六,你替上十九的位置。” 雁二十和雁二十六老老实实地应了。 …… 接下来,抬水打扫,收拾屋子。 十几个女童被分作三组,各司其职,一个个做事都格外认真卖力气。将屋舍里打扫的干干净净一尘不染。 衣物送来之后,众人乖觉地等着落雁一一分发衣物,没人喧闹,更没人挑三拣四地闹腾。 雁十九像个木桩一样,一直站在那儿动也没动,已经一个多时辰了。全身僵硬,表情痛苦。不用多想也知道这滋味有多难受。 有这么一个明晃晃的例子摆着,还有谁敢不听话? 天色将晚,该去吃晚饭了。 雁十九终于能动弹了。 这么僵直着站了半天,腰酸腿软,全身发麻发涨,别提多难受了。雁十九刚动一动,就诶哟一声叫了起来,然后委屈地哭了起来。 “我这么罚你,你是不是觉得很委屈?”一个熟悉的凉薄声音在耳边响起。 雁十九听到这个声音,面色陡然一白,慌忙用袖子擦了眼泪,结结巴巴地答道:“不、不委屈,一点都不委屈!今天的事都是我的错,应该受罚。” 落雁对这样的回答毫不意外。一群不解事的孩童,稍施手段,便能将她们收拾得服服帖帖。不过,一味强硬也不行,恩威并施才是最佳办法。 “你知道错就好。”落雁放缓了语气:“这一顿晚饭就不罚你了,现在和我们一起去饭堂吧!” 雁十九颇有些意外之喜,高兴得连连点头。 之前被罚的委屈和不甘,很快散去,化为感激。 最高最壮的雁二十和脾气最差的雁十九先后被折服,女童们对落雁又多了一层莫名的敬畏。 …… 落雁一行人排着整齐的队伍,安静无声地进了饭堂。 原本坐在饭堂里的男童女童俱都暗暗心惊。 他们在这里已经待了一两年,早已被训练得循规守矩纪律严明。眼前这一队女童,分明是今天刚来的,怎么会……这般纪律严明? 领头的女童没发话,后面竟没一个交头接耳窃窃私语的,更无人敢随意坐下来。 就在此时,另外一队男童也走了进来。 领头的正是鹰十七! 这一队男童走的也算安静整齐了,只在停下的时候,稍稍有些混乱。对新来的孩童来说,表现得可圈可点。 不过,凡事最怕的就是比较! 鹰十七看了看落雁身后安静老实的女童,再看了看自己身后小动作频频的男童们,被比下去一头的羞愤和懊恼顿时涌上心头,脸色自是好看不到哪儿去。 “都给我闭嘴!”鹰十七转头,凶巴巴恶狠狠地瞪眼。眼神中分明写着“谁再敢吭声老子回去就揍死他”。 男童们这才彻底老实了。 鹰十七余怒未消,哼了一声,又转过头,怒气冲冲地瞪了落雁一眼。 落雁唇角微晒,似笑非笑。 这个不屑一顾的表情! 她竟然丝毫没把他放在眼底! 鹰十七只觉得属于男孩的尊严和骄傲遭遇到了前所未有的挑衅,热血和怒气一股脑地涌了上来。 他走上前一步,伸手指着落雁的鼻子。 “你给我出来!” 第一卷: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识雁归来! 第十章 愿赌服输(一) 鹰十七虽然只有九岁,却身高力壮,远胜同龄人,看着倒有十一二岁的模样。朝那儿一站,足足比瘦弱的落雁高了一个头还有余。 他本就怒气冲冲,又没压着声音,这一嚷,简直是石破天惊。 饭堂里所有人都被惊到了。 守在饭堂里的护卫沉了脸,正欲上前制止。却被安闲坐在一旁的周月娘轻飘飘地阻止了:“不必紧张,等一等再说。” 这处暗卫预备营,以周月娘为首。护卫们自然不会违抗她的命令,很快安静下来,按兵不动,静观其变。 众目睽睽之下,落雁慢悠悠地回了一句:“你是谁?” 鹰十七:“……”     鹰十七像是生吞了一个煮鸡蛋,被噎得瞠目结舌。憋了半天,才憋出几句:“我是鹰十七,也是男童这一队的首领。之前周妈妈任命的时候,你也在场,怎么会不认识我。” 话一出口,又觉得弱了自己的威风,重新瞪眼怒喝:“雁二十九,你别故意装傻!我告诉你,我早就看你不顺眼了。今天,我要向你挑战。输了的人以后见了另一个要退让三尺,毕恭毕敬,你敢不敢?” 高壮凶狠的男童一脸挑衅,让人看着……真觉得手痒脚痒啊! 落雁忍住一脚踹扁他的冲动,温温吞吞地应道:“周妈妈说了,我们要乖乖听话。私下比斗,不合规矩吧!” 哼! 现在知道怕了吧! 就她这点小身板,他一拳就能收拾了她。 鹰十七自觉扳回了颜面,脸上的怒气消退了一些,大咧咧地说道:“规矩都是人定的。只要周妈妈点头,你是不是就肯和我比试了?” 落雁故作迟疑了片刻,才点了点头。 鹰十七立刻大声道:“好,我这就去和周妈妈说。” 说着,目光在饭堂里扫视了一圈,然后蹬蹬蹬大步走了过来。 周月娘看着这一幕,眼里掠过一丝兴味的笑意。待鹰十七走到面前大声说出“请求”之后,周月娘想也不想地点头应允了。 她有种预感。这场“比试”,鹰十七十有八九会落败。 可看看鹰十七高壮的身材和自信满满的神情,再看看落雁瘦小的身形,周月娘一时也想不出落雁要怎么击败鹰十七。 算了,还是别多想了,看下去不就清楚了。 …… 鹰十七快步走了回来,志得意满地俯视着眼前矮小清秀的女童:“周妈妈已经同意了,你还有什么话可说的?” 落雁眸光一闪,不动声色地说道:“是你提出比试,比试的方法和规则就由我来定如何?如果你害怕不敢,那就算了。” “嗤!”鹰十七嗤笑一声:“开什么玩笑,我怎么会怕你。你想怎么比就怎么比!” 从三岁开始他就随着父亲进山林,五岁就会做陷阱抓兔子,七岁就会搭弓射箭,到了九岁这一年,就是一个成年人也不是他的对手。 这个黄毛丫头,怎么可能赢得了他? 不管比试什么,他都有必胜的把握。 “这可是你说的,输了该不会耍赖吧!”落雁的眼神里浮起明显的质疑。 鹰十七的怒火又腾腾地燃了起来:“男子汉大丈夫,说话当然算话!” “大家伙儿都听见你说的话了,也为这场比试做个见证。”落雁立刻接过话茬:“比试是你提议的,方法和规则由我来定。输了的人,以后见了对方要退让三尺,说话要恭恭敬敬。是也不是?” 说到最后四个字的时候,落雁的音量骤然扬高。 那双温吞吞的眼眸,也倏忽睁大,像出鞘的利剑,寒意逼人。 鹰十七呼吸一顿,心跳陡然漏了一拍。 他绝不会向自己承认,四目对视的短短瞬间,他竟被她的气势彻底压倒。不但心跳不稳,后背也莫名地冒出一股寒意。 “别磨蹭了。要怎么比试,你快点说。”鹰十七用强硬的语气掩饰不自觉的心虚。 落雁敏锐的目光早已洞察了眼前男童的异样,心中哂然一笑。 前世那个无人可敌的绝世高手,现在还是个乳臭未干脾气暴躁的毛头小子。难得有这么好的机会能肆意欺负他,不好好利用,简直对不住自己。 落雁扯了扯唇角,冲鹰十七不怀好意地笑了一笑:“好,那我就说了。比试的内容是穿绣花针。时间为一盏茶,看谁穿的针又好又多。” 鹰十七:“……” 众人:“……” 鹰十七的面色已经不能用黑来形容了! 哈哈哈哈! 一阵突兀的笑声忽然响起。 是周月娘的笑声。 周月娘亲眼目睹了落雁一步步将鹰十七绕进坑里,心里那个好笑得意就别提了。 周月娘这一笑,饭堂里的其他人也不用再憋着忍着了,一个个笑得东倒西歪。 可怜的鹰十七,在众人不掩嘲弄的笑声中,一张脸孔忽红忽白,最后涨成了茄子一样的紫色。一个字一个字地挤出牙缝:“雁二十九!你故意耍我!” 他是会武艺会射箭力气大没错。 可是……从来没穿过什么绣花针啊! 看着快被气疯了的男童鹰十七,想到前世那个双手持刀威风凛凛不可一世的魏王侍卫梁齐,落雁露出了自重生以来最愉快最惬意的笑容。 欺负人的感觉,果然好极了! 将前世屡战屡败的对手耍得团团转,滋味更是美妙无比! “我怎么耍你了?”落雁不疾不徐慢条斯理地反驳:“是你主动要求比试,又亲口答应让我决定比试的方式和规则。大家伙儿都是亲耳听到的,可以为我作证。我从头至尾,也没耍弄过你。” 是你自己傻乎乎的,非要跳进坑里来嘛! 鹰十七握紧了拳头。 落雁斜睨他一眼,凉凉地问道:“还比不比了?不比,就算你认输了!” 鹰十七咬牙切齿:“当然要比!” 他才不会临阵退缩! 瞧她那副瘦弱不堪的样子,他未必就一定输给她了!对,她表现的那么胸有成竹,肯定是故意诈他。他才不会上她的当! 不就是穿绣花针吗? 比就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