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 水鬼活了 正午,永腾国御花园的林间小道上,一道身影正龟速走来,嘴里絮絮叨叨地嘀咕着:“什么鬼地方嘛,走了都快半小时了,居然还没见到大门,”圆溜溜的眼睛往四周看了看,失望地垂下脑袋,“好歹来个人,让我问问路啊。” 没看见她快累断气了么? 早知道,她就不该出门!这样就不会为了买份午餐,遭遇车祸,醒来后,还莫名其妙出现在湖里,差点溺死!更不用在这迷宫里瞎转悠了! 后悔不已的女人完全没注意到自己蓬头垢面,浑身湿漉,脑袋上驮着片绿海藻还直滴水的造型,远远看去宛如一只水鬼,即使有人经过,也会避而远之。 她泄愤似的猛地踢开道上的小石子。 “谁在那儿?”蜿蜒迂回的红漆长廊处,一众宫人正簇拥着一抹明黄身影走来。 哎哟喂,活人啊! 唐芯眼前蹭地一亮,刚想抬脚过去,哪知后领忽然被人拽住,如拎小鸡般拎着飞过半空,随后砰地砸到地上。 “嗷!”好痛!眼泪哗啦啦渗出眼眶,“混蛋,我是人不是沙包!” “你是何人?鬼鬼祟祟躲在御花园意欲何为?”动手逮人的侍卫拔刀出鞘,刀尖直指唐芯的额头。 哀嚎声戛然而止。 唐芯保持着五体投地的姿势,脑袋缓缓抬起来,泛着寒芒的利刃近在咫尺。 瞳孔狠狠一缩,真刀? “这位大哥,”她满脸无辜地解释,“我不是坏人,真的!我就想问个路而已。” 嘴角咧开一抹绚烂的弧线,露出两排白牙,纯良、无害。 奈何,她此时的形象着实有些不堪入目,妆容被水渍混花,脸上一团黑一团紫,活脱脱一调色盘,毫无美感可言。 侍卫惊得手掌一紧,这哪儿来的疯子? “您手别抖啊!”万一戳破她的脑袋会没命的! “皇上,此女似乎有些眼熟,像是若凌居那位!”太监总管李德打量了她半响,才勉强把人认出来,扭头向人群中央龙袍加身的男子低声禀报。 天子缄默不语,只一双寒谭般深幽的眸危险地眯起,细细端详着唐芯。 一股寒气袭上心窝,唐芯鬼使神差地越过侍卫抬眸向前方看去,正好与男子审视的目光隔空撞上,两人齐齐一怔。 哇哦,好大一只帅哥! 鬼斧神工般雕琢的面庞冷峻威严,剑眉浓黑,似两片凛冽的刀子,一双幽深凤眼,如夜幕,深不见底,红唇削薄,弧线透着几分冷酷,如众星捧月般,被众人拥护在中央。 气势逼人,身份绝不寻常,肯定是这些人里能做主的! 唐芯咽了咽唾沫,弱弱地示好:“君子动口不动手,您先让他把刀子放下成不?咱们都是文明人,有话好好说嘛。” 黑眉不悦地蹙起,咱们?她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吗?竟敢在此胡言乱语? 身侧温度骤然直降,冷如寒冬。 “您给句话呗,别老这样盯着我看行不?”唐芯一副好说好商量的语气,通透明亮的秋眸,似白纸般干净,一眼能见到底。 她又想耍什么花样? 沈濯日深深盯了唐芯许久,直把人盯得头冒凉汗,他方才收回目光,冷声命令:“李德,将人带去乾清宫,朕要亲自盘问。” 言罢,沈濯日看也不看唐芯,率领宫人漠然离去。 侍卫傲慢地哼了一声,收刀回鞘。 危机解除,唐芯一脸后怕的趴在地上,受惊过度的小心肝咚咚直跳。 妈妈咪呀,刚才她真以为自己死定了! “蓉妃,顶撞圣上,理应严惩,请您随咱家走吧。”尖细的公鸭嗓从头顶飘落。 一口气还没缓过来的女人,再次僵住。 走?她能不去吗? “怎么,你想让圣上久等?”李德怒声质问。 唐芯火速站起身,狗腿般的措手笑道:“不敢,您请前边带路。”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她忍! 唐芯貌似乖巧地跟在太监身后,一双眼睛却留意着沿途的风景。 高低错落的殿宇,矗立在阳光下,红墙金瓦,古色古香。 周遭没有摄像机,没有电线杆,任何她熟悉的现代化物件都没有。 若说起先她还抱有一丝希望,如今,已然彻底绝望了。 手掌无力盖住面颊,呜呜,她花了好几百钱在网上定制的甜品还没空运到家,楼下那家新开的法式餐厅也没来得及去吃一次!老天爷,穿越这种好待遇,为嘛非要落到她头上? 李德在雕栏玉砌的乾清宫外止步,伸手推开殿门,却见身旁的女子一副纠结、痛苦的表情,愣了愣:“蓉妃,请。” 这女人终于知道怕了吗? 唐芯呆呆点头,失魂落魄地迈过门槛。 厚重的殿门吱嘎一声合上,一束冷冽的眼刀从正前方刺来。 “唐芙,你可知罪?” 冰箱里的鸡蛋布丁,还没下锅的新鲜牛排,从今往后都不属于她了! “唐芙!” 寒气肆意的语气徒然加重,可算是把走神的女人唤醒:“啊?大哥!哦不,皇上!你在和我说话?” 她不叫唐芙好么? 等等,按照历代穿越前辈的经历,她很有可能是魂穿!而这个帅哥似乎还认识她,呸呸!是认得这个身体的身份。 唐芯火速收拾好情绪,无辜地挠头憨笑:“我叫唐芙?你认识我?那你知道我为什么会掉进湖里吗?我醒来以后,就不知道自己在哪儿,这里空空的,”她指了指脑袋,“什么也想不起来。” 穿越第一步,装失忆! “哦?”身影徒自一闪,下一秒竟出现在唐芯身前,快如疾风。 “哇!”唐芯吓得后仰,放大的俊脸近在咫尺,鼻尖轻轻一动,这人身上有一股极淡的沉香香气,甚是好闻。 “你不记得了?”黑眸微眯,似假寐的雄狮,看似无害,却又危险至极。 她是在装疯卖傻么? “嗯嗯!”点头如鸡啄米。 挺身往前再逼近一步,浓浓的压迫感排山倒海般朝唐芯涌来,如恶魔般的低喃在耳畔响起:“如此说来,昨夜你企图色诱朕的事,也忘了?” “色……色诱?”唐芯一副被雷劈过的表情。 “趁朕在御书房处理政务,擅闯朕的寝宫,睡上朕的龙床,”他每说一句,步伐便会往前逼上,语气冷如冰川,透着些许讥讽,“这些,你全都忘得一干二净了?” 唐芯一路退至殿门,退无可退,僵停的大脑迅速运动,眼睛咕噜噜一转,哇地大叫一声跪地求饶。 “皇上啊!”狼嚎般的叫声绕梁不绝。 脚步一顿,沈濯日憎恶地盯着地上的女人,仿佛在看一只虫子。 “我真的没有印象!也许是我见您貌比潘安,英俊帅气,酷似天神,一时冲动,才会做出这大逆不道的恶行!”说着,两行清泪立马飙射而出,“老天爷为了惩罚我,夺去了我的记忆,对,一定是这样!求您看在我这么可怜的份儿上,饶了我吧!” 呜呜呜,真不是她干的,冤有头债有主,要处置也该处置前身去啊,求放过。 眉梢一挑,一抹不易察觉的惊讶在眼底飞逝。 她竟认下了这莫须有的事? 是当真忘了,还是故弄玄虚? 唐芯一边哭,一边用余光偷瞄他的表情,她的小命捏在这人手里,是生是死全靠他一句话,想到这儿,她干嚎得愈发卖力,像是要将房顶震破。 “住嘴!”沈濯日不耐地后退半步,呱噪。 小手慌忙捂住嘴,明亮的眸透着几分小心翼翼。 “朕姑且信你一回,”他故意顿了一下,试图从唐芯脸上看出伪装的痕迹,却是无所收获,接着又说,“念在你初犯,禁足一月,滚吧。” “谢皇上,您真是个好人!”送上一张好人卡,唐芯拖着打颤的双腿利落地转身出门,她得赶快走,万一这人改变主意,就完蛋了! 风风火火离开的女子不曾看见,沈濯日眉宇间一闪而过的森然杀意。 离开寝宫,顺着殿外的长廊一路疾走,直到将殿宇远远甩在身后,唐芯才觉得安全了。 不过,瞅瞅周遭完全陌生的风景。 她该往哪儿走? “主子!”气喘吁吁的呼唤从身后传来,“奴婢可算是找着您了!” “……”她谁啊?唐芯一脸问号。 “您昨儿个夜里就没回宫安寝,奴婢找了整整一夜,还以为,以为!”小春语带哽咽,稚嫩的面庞上残留着些许后怕。 “诶,你别哭啊。”她最看不得女孩子掉眼泪了,唐芯手忙脚乱地帮她擦着泪珠。 “主子?”小春愣愣的看着眼前忽然变得亲切温柔的人儿,鼻尖一酸,眼泪顿时决堤。 唐芯有些无措,放柔了声音哄了老半天,这女子才渐渐平静下来。 “咱们快些回宫吧,要是被齐妃娘娘见着主子这副样子,指不定会如何笑话主子。”小春吸了吸鼻子,不嫌弃的握住唐芯的手腕,把人带走。 这人认得她,而且貌似关系还不一般,跟她走总没错。 小春挑了条人少的小道,七拐八转,足足走了近一刻钟,才步入若凌居的院子。 “主子,奴婢伺候您沐浴。”合上门后,小春恭敬的走上前想帮唐芯宽衣解带。 “不用了!你先坐下,我有事儿要问你。”洗澡什么的容后再说,她得先弄清楚这儿是哪儿!唐芯直接把人给摁在了椅子上,余光忽地瞥见桌上放着的盘子。 有吃的? 手指迅速抓起糕点,大口大口往嘴里塞,至于问问题?那种事等她吃完再说也不迟嘛。 半盘子过夜的点心三两下就见了底,唐芯惬意地拍了拍肚子,满血复活。 “我昨天掉湖里去了,脑袋也不晓得是不是被石头磕到,很多事记不起来,你好像认识我,能给我说一下之前的事吗?” 正文 第二章 初来乍到 在小春的哭哭啼啼中,唐芯勉强接收了一些有用的信息。 她是当朝宰相的女儿本名唐芙,进宫七个月,被天子亲封为蓉妃,赐住在若凌居,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圣上并未宣她侍寝过。 “主子,您大晚上的,怎么会去冷宫?还那么不小心掉湖里去了?”整个皇宫就那儿有一池清湖,小春双眼红如核桃,圆嘟嘟的小脸爬满了困惑,弄不明白主子为何深夜去那边。 “昨夜月朗星稀,我半夜睡不着,想找个清静的地方吹吹风,欣赏夜景。”唐芯机智地找好理由,总不能说她是爬龙床未遂,不知怎么搞的坠湖了吧?或许是皇上想让她醒醒脑子,把她扔进去的?要不就是她悲痛欲绝,觉得没脸见人跑去轻生? 不管是哪一种,都太丢人,不能说! 小春轻易地相信了唐芯明显是忽悠的说词。 “那主子岂不是到这会儿都没进过食?这怎么能行!奴婢现在就去御膳房给您备些吃的,” “御膳房?”唐芯脑子里立马闪过满汉全席的种种菜肴,双眼放光的说,“快去快去!” 小春自觉地把唐芯猴急的样子归为她饿坏了,忙走向一旁的书桌,从屉子里捣鼓出一个荷包,取出些碎银子。 “你拿银子干嘛?”说好的去御膳房找吃的呢? “帮主子准备晚膳啊。”小春老实回答。 御膳房的东西还得用钱买?她不是妃子吗?亦或是,这是宫里边的规矩? 想不明白的事,唐芯索性抛开了,满怀期待地盯着大门,盼望小春能快点把美食带回来。 只要有吃的,管它古代现代,在哪儿她都能活,兴许摸清了宫里的门路,还能去御膳房找个厨艺最好的偷师学艺,再不济,每天跑那儿去偷些吃的也不赖啊。 唐芯美滋滋地盘算着,仿佛已经看见美好的未来正朝她招手。 半个时辰后,小春提着精美的饭盒回来,唐芯风疾火燎地撑起身体,一爪子将盒子接过。 “好香啊!”菜香扑鼻。 麻婆豆腐、清蒸鲫鱼、银耳莲子汤,光看着,肚子里的馋虫就开始蠢蠢欲动。 “主子,您慢点吃,小心烫。”小春提醒道。 圆鼓鼓的腮帮像仓鼠般上下鼓动,唐芯唔唔两声表示明白,如风卷残云,没一会儿桌上的佳肴就喂进了肚子,连滴油也没剩,浪费食物是可耻的。 天色渐沉,乾清宫内宫灯闪烁。 一席酱紫色儒袍的沈濯香优哉游哉坐于紫檀椅上,青丝如瀑,随意用条缎带束起,面若冠玉,红唇擒笑,邪肆如妖。 “昨夜你手下留情了?”沈濯日冷睨着这个同父同母的亲弟弟,沉声问道。 “皇兄,冤枉啊,臣弟那一掌用了十成内力,莫说唐芙一介弱质女流,就算她武功再高,心脉重创,也该当场毙命才是,退一万步说,即便她当时仍有一丝尚存,臣弟亲手将她沉湖,这夜凉水冷的,她哪还有命活下来?”沈濯香摸了摸下巴,狭长的丹凤眼隐过一丝兴味,“她莫不是猫儿变的?有九条命?” 寒气逼来,沈濯香识趣地耸耸肩,不再说笑,他可不想撞皇兄的枪口上去。 “她是猫又如何?不过一只早晚会死的死猫而已!”一抹戾气染上眼眸,须弥,便被漆黑吞噬,“姑且就容她再逍遥几日。” 昨夜是绝好的机会,偏生叫她逃过了,再贸然动手,只会打草惊蛇。 沈濯香悄悄睨了眼龙椅上一身煞气的帝王,看来,皇兄这回气得不轻啊,他赶忙灭火:“皇兄也无需太过失望。” “何意?”沈濯日挑眉逼问。 “那一掌有毒,哪怕唐芙命大,能死里逃生,一只脚也迈进了鬼门关,”沈濯香笑靥如花,仿佛在谈论的并非是一条人命,而是一桩无足轻重的小事,“那毒除臣弟一人,天下间无人可解,不出三个月,毒气侵入心脉,她必死无疑。” 薄唇微扬,一抹冷酷的笑爬上嘴角。 “办得不错。”呵,三个月后,就是她的死期! “唔!”刚脱去外衫的唐芯,忽地一阵背脊发凉,扭头看了看窗子,确定关好以后,才把亵衣褪了下去。 “这是什么?”白皙的胸口上,一个黑紫色的巴掌印清晰可见,手指轻轻摁了摁,不疼也不痒。 难道是胎记? 联想到小春说本尊不曾被传去侍寝的讯息,唐芯立马顿悟,该不会第一夜那啥的时候,皇上见到了这胎记,从而兴致大减,对本尊再没了兴趣,一直冷落她至今? 这想法很科学也很靠谱,完全说得通。 “主子?”被赶出房门的小春听到里边的咕哝声,疑惑地唤道。 大开的脑洞立马关闭:“没事儿,你别进来啊,我洗完澡会叫你的。” 她可受不了沐浴的时候身边有个人站着,就算同是雌性生物也不行。 洗掉身上的狼藉后,唐芯抓起屏风上挂着的薄纱,挡住外露的春光,走到铜镜前坐下。 圆润清秀的五官轮廓清纯秀丽,嵌一双晶莹乌黑的秋眸,鼻梁微挺,唇若樱桃,让人想咬上一口,唐芯冲着铜镜笑了笑,眉眼弯似月牙,萌得不要不要的,可爱极了。 “主子,您怎的了?”小春抱着她换下来的脏衣裳,从屏风后出来,冷不丁就撞见唐芯对着镜子手戳小脸的动作,吓得手臂一抖,衣物哗啦啦散落一地。 “我刚才脸抽筋,现在好了。”唐芯顿时放下恶作剧的手指,扯开话题,“对了,小春,这些东西都是我平时用的吗?” 她指了指梳妆台上的胭脂盒。 就是这些东西,害她刚才洗了好久才把脸洗干净!不过真奇怪啊,本尊明明有一张不俗的容颜,干嘛要扑那么多粉藏起来? “是,主子最爱给自个儿上妆,连夜里就寝时,也不肯卸呢。”小春一边捡衣裳一边说。 唐芯唔了一声,随后,让小春按照以前的妆容帮自己画一个。 清纯可爱的小圆脸,在小春的摆弄下,立马变成了一幅油彩画。 “好厉害!”唐芯赞叹道,要不是亲身体验,打死她也不会相信镜中浓妆艳抹的女鬼,和刚才的人是同一个。 “小春啊。”甜腻的语调吓得小春娇躯剧颤。 战战兢兢地说:“奴婢在。” “知道我真面目的,除了你还有别人吗?”唐芯笑眯眯地问道,眸中有狡黠的光芒闪烁,似在打什么主意。 小春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没有了!” “哟西!”太好了,唐芯激动地连拍了小春的肩膀好几下,嘴里飘出几声呵呵的荡漾笑声,浑然没发现,小春那副崩溃到要哭的样子。 两日后,晨光微熏,一身深蓝太监服的唐芯揣着那份经小春口述,由自己亲笔绘制的简单地形图,鬼鬼祟祟地摸到了皇宫南角的御膳房外。 布帽下,鼻子贪婪的嗅着空气里飘荡的食物香气。 感谢佛祖,感谢上苍,居然把她送到了这个充满食材诱惑的地方。 唐芯默默在心里致词完毕后,理了理帽子,躬身窜进了正门。 宽敞的前院放着装满苞谷粒的篓子,晒干的牛肉挂在藤架上,新鲜的蔬菜随处可见,宛如人间天堂。 唐芯小心翼翼地溜进厨房,忙得热火朝天的太监哪有心思注意她? 身子挪到灶台前,警觉地看了看四周,很好,没有被人发现。 她偷偷掀开了蒸笼盖,迅速抓起里边热乎乎的小肉包子往衣袖里一通乱塞。 “那个谁!”一声淳厚的声音猛地从身后传来。 唐芯背脊一震,妈蛋,难道被看见了? 掌勺的御厨边往锅里加调料,边分心嘱咐:“就你!快把包子装盘,马上要送去各宫了。” “哦哦。”唐芯长松口气,擦了擦脸上的冷汗,麻利地找来几个圆盘,往里边摆包子,半刻钟后,她指着灶台上罗列的圆盘问:“您看看这样成吗?” “最上边是蔬菜馅儿的,中间是糖味儿,下边是肉末香菇。” 包子如金字塔般整齐堆砌着,周围铺上一圈粉色干花花瓣,颇具卖相。 孙御厨黝黑的国字脸上露出了些许意外之色:“手脚挺利索的,做得不错,你是新来的?叫什么名儿?还会些什么?” “啊?”这是什么节奏? “孙老啊,就算你徒弟昨儿个告假回乡去了,手底下没人帮衬,也不用找个新来的顶替啊,”孙御厨身后,刚把燕窝粥做好,盛入白玉瓷碗里的另一名御厨,用抹布擦着手,转身阴阳怪气地插了句话来。 要她做厨子帮忙打下手? 唐芯立马抓住重点,双眸亮如明月:“小的叫唐鑫,前几天刚来御膳房当值,”她顿了顿,紧张地搓着手掌,“洗菜切菜弄佐料,片鱼杀鸡看火候,这些小的都会!还会雕花拼盘!” 奇葩的毛遂自荐,让孙御厨有些愣怔,对上唐芯那张写满‘选我,快选我’的脸,不由莞尔:“你这小子嘴上功夫不错,行,就你了,这几天调到我身边来,帮我打下手。” 艾玛,这么容易就应聘上岗了? 唐芯乐得喜笑颜开:“是。” “好好干啊。”孙御厨和善地拍了拍唐芯的肩膀以示鼓励。 被忽略的张御厨整张脸变成了青色,手中帕子猛地往灶台一扔。 哼,区区一个新人有什么好得意的? 上岗第一天,唐芯拿出了当年准备高考的干劲,什么粗活重活,干得风生水起,没叫过一声苦,香汗渗满小脸,但神色却分外满足。 “孙老,这些辣椒要切成片还是块?” “水晶饺子蒸好了,一共三盘,请您检阅。” …… 整个白天,唐芯不仅恪尽职守忙完了手上的活儿,还顺道帮几个小太监清洗碗、炉灶。 一个尽心当差,又乐于助人的同行,谁不喜欢?只短短三天,唐芯在御膳房里就成了香饽饽,还被赠送了一个亲切的称呼‘小唐’。 夜半,若凌居主院的门窗紧闭着,纸窗上有灯火投射的黑色剪影闪烁。 “瞧瞧,全都是我今儿的战利品!”唐芯叉腰站在桌边,泛着绿光的眼睛直直盯住桌上从御膳房顺走的食物,“有芙蓉糕,有蒸饺,最厉害的是这个!血燕粥!小春,快过来啊,咱们一起吃。” 她转身朝门后的小春招了招手。 后者哭丧着脸:“主子。” 谁家娘娘的心思不是搁在邀宠上边?为嘛她家主子,却成天想着吃啊! “来啊。”唐芯热情地叫唤,“再等等就冷了。” 小春慢吞吞挪步上前,几次鼓足勇气想吱声,嘴刚张开,就被塞来的食物堵住,成功将满腹的劝说遏止。 正文 第三章 请叫她奥斯卡影后 “哟,小唐,今儿又来得这么早啊。” 唐芯一只脚刚迈入御膳房的大门,就听见张御厨那标志性的公鸭嗓。 妈蛋,居然和这货撞上,真够倒霉的。 她默默在心底腹诽着,面上却挂着恭敬谦卑的笑容,打了个千说:“小的见过张御厨,您老吉祥。” “嘴真甜,”张御厨尖嘴猴腮的瘦脸笑成了菊花状,“我啊,最喜欢你这样的聪明人,老孙年纪大了,跟着他没前途,我看你还算机灵,怎么样,要不要调来我身边?” 皇宫内院多的是勾心斗角拉党结派,就连御膳房也不例外。 唐芯跟的孙御厨是厨房里资历老的老人,而张御厨则是前两年升做的掌勺大厨,听厨工们说,他奉菜时,没少对宫里的贵人阿谀奉承,以至才两年时间,就和孙老平起平坐,还拉拢了不少孙老身边的得力助手。 “如何?跟着我,用不了几年,保管你能升官加职。”张御厨抛出了甜头,往常他没少用这法子挖墙角,就不信这新人不上钩。 “谢大人厚爱,可是,小的是孙老一手提携的,要是没有他带进门,小的这会儿还在做粗活呢,小的虽然很仰慕大人您,但这恩情小的不能不还啊,”唐芯幽幽说道,“不然,岂不是成了背信弃义的小人了吗?” 张御厨老脸一黑:“哼,给你脸不要脸,今后有你哭的时候。” 说完,他愤然拂袖,不就是个手脚麻利的家伙吗?真拿自个儿当人物看了。 “大人慢走哇。”唐芯挥了挥手臂,直到人进了火房,脸上的笑容才收了起来。 啊呸!她是有原则有底线的三好青年,一丁点蝇头小利就想打动她?做他的春秋大梦去吧。 孙御厨如往常一样准点来了御膳房,可唐芯却惊讶的发现,他今儿总是愁眉苦脸的,满腹心事,她问了几次,孙御厨除了叹气,什么也不说,急得唐芯直挠头,只好求助御膳房里的前辈。 “哎,还不是为了齐妃娘娘的膳食?这位贵主连着好几日体热上火,长了口疮,轮到谁掌勺,就得挨罚,昨儿个是张御厨,今天就轮到孙老了,”太监同情地看了屋内炉灶旁,魂不守舍的孙御厨一眼,“你来御膳房不久不知道,前几天啊,张御厨做的那碗鱼头豆腐汤里就加了些调味的胡椒面,结果被齐妃娘娘吃出来,为此他把徒弟小牧推出去顶罪,当晚就罚了二十板子呢。” 太监絮絮叨叨地给唐芯科普齐妃的丰功伟绩。 难怪孙老会坐立难安,原来是为这事啊。 唐芯向太监道谢后,回身踏入厨房。 “孙老。” 孙御厨没精打采地应了一声,兴致不高。 “小的听人说,您正为了齐妃娘娘的膳食头疼?小的有一个办法。”唐芯毛遂自荐,孙御厨帮了她不少回,平时偷吃什么的,他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次,她可不能袖手旁观,“您用莲子心煲汤,参些茄蒂进去,这是民间的土方法,对治口疮,去热平火很有效果。 孙老先是不信,苦笑道:“小唐啊,我知道你心地好,有心想帮忙,只是这法子我闻所未闻,要是起不到作用也就罢了,那茄蒂,都是切下来扔掉的,要被人知道当做食材给齐妃吃,后果不堪设想,”他顿了顿,善意地提醒,“齐妃娘娘心气高,又是太后的侄女,手段素来毒辣,得罪了她,往后可有苦头吃了。” “哎呀,”唐芯跺了跺脚,“小的哪敢瞎说?这偏方,小的以前没进宫的时候曾经亲身尝试过,”吃的这行还有人能比她更专业吗?她瞪圆了一双清澈明亮的眼睛,信誓旦旦的说,“那会,小的也是体热火重,嘴里长了好多火泡,开了药方吃了一点用也没有,直到用这偏方,吃过一次第二天就给好了,孙老,您就听小的一回,小的难不成会害你吗?” 唐芯只差没在脸上写明‘信我者得永生’六个大字,好说歹说,才让孙老狠下心来,决定信她一次。 “成!”孙老一拍大腿,“就依你的!” “只是小的厨艺不精,只记得方子,不会做。”唐芯难为情地吐了吐舌头。 “这有什么?你来说,我来做。”孙老压根不觉这是事儿。 “好勒。”唐芯笑得眉眼弯弯,眸中闪动的狡黠无人窥见。 她论起袖口,摆出一副要指点江山的架势。 将莲子心参进高汤中一通猛炖后,再下切成细粒的茄蒂,用小火熬上一会儿捞起来,颗粒软乎乎的,不说谁也瞧不出是茄蒂。 明黄陶瓷圆碗中,清油浮面,飘着些许绿油油的葱花,细细嗅一嗅,还带着清香。 “小的尝尝味儿。”唐芯不假思索地拿去勺子喝了两口,砸吧砸吧嘴唇,“就是这劲儿!” 和她以前吃过的完全一样。 为了以防万一,下午,她还口述做法,让孙御厨掌勺做了一碗以柿霜为主材做的米粥,合着莲子汤一道,亲手交给齐妃宫里的宫女送去。 “小唐,这方法真能起到作用吗?”孙御厨心里边悬吊吊的,把人拖到角落,低声询问。 唐芯大力点头:“小的拿命担保,铁定管用。” “希望如此。” 夜里,孙御厨翻来覆去的睡不着,但凡厢房外有什么风吹草动,都能将他惊醒,唯恐是齐妃的人找上门来降罪。 而唐芯吃过宵夜后,早早睡起了美容觉,任外边晚风呼啸,也没能把她唤醒。 乾清宫,摇曳的烛光散发出淡淡的光晕,投射在沈濯日冷峭俊朗的面容上,他着常服正襟危坐于龙椅上,浑身透着一股与神俱来的尊贵、威严。 “主子,属下这七日在若凌居外盯梢,未曾看见蓉妃及她身边宫女小春踏出过院子一步。”一身黑衣的隐卫单膝跪地,一五一十禀报着若凌居内的动静。 “哦?”剑眉微微一挑,一抹不易察觉的暗芒在寒眸深处隐过,她竟会乖巧到闭门不出? “李德。”沈濯日朗声唤道,隐卫立时飞身跃上房梁。 殿外守夜的太监总管躬身进来:“奴才在。” “传令太医院,着张太医、钟太医二人,明日早朝后,随朕同去若凌居探视蓉妃。”他倒要看看,唐芙锁起门来意欲何为! 翌日清晨,唐芯刚缠好束胸,换上太监服准备出门,就听见院子里传来小春与一陌生太监谈话的声音,她做贼似的趴在门后偷听,只能模糊听到皇上、太医几个字儿。 “主子,大喜啊!”小春风疾火燎地推门进来,“李公公命太监传来话,说是皇上一会儿退朝后,就要带着太医过来探望您了。” “哈?”探望?唐芯嘴角一抽,妈蛋,这副样子见驾,她的伪装不就曝光了吗? “小春,快,把我的衣服取出来。” 她一个飞扑冲到梳妆镜前,迅速往脸上涂抹胭脂水粉。 辰时三刻,浩浩荡荡的仪仗队伍朝着若凌居驶来。 “主子,龙撵来了。”小春站在门前一见仪仗抵达院外,立马进屋报信。 唐芯点点头,又看了下铜镜里连她自己都快认不出的人影,满意的笑了,要的就是这效果。 殿外有脚步声由远及近,唐芯急忙站起身,走到门前,小手用力在大腿上一掐,眼泪夺眶而出。 明黄的衣诀划门沿而过,左脚刚迈入屋中,就瞥见左侧泪眼婆娑的女人,眸子骤然冷了。 她想做什么? “皇上!”唐芯情深意切地唤道,眼泪和鼻涕洒满整张脸,配搭上那五彩缤纷的妆容,甚是滑稽,“你终于来见臣妾了,您不知道,臣妾这几天有多想念您。” “为了您,臣妾茶不思饭不想,就盼着您能抽空来见臣妾一面。” “好在老天开眼,听到了臣妾的心声,臣妾就知道在您心里是有臣妾的。” 沈濯日冷峻的脸庞黑如墨色,有种吃了苍蝇般的恶心感。 危险的寒气悄然弥漫开来,唐芯见此,再接再厉地说:“臣妾得知您要来,专程穿上了新衣裳。” 手背在脸上一抹,又添了几道乌黑,她害羞地笑着,想用那只脏兮兮的爪子去抓沈濯日的衣袖:“您看,臣妾今儿这装扮美吗?” 美?眸中闪烁着无法掩饰的憎恶与鄙夷。 沈濯日大手一挥,一股无形的气浪,硬生生将唐芯伸来的手隔开。 “蓉妃,数日前,你口口声声说忘了前事,怎么,这会儿又记起来?” 既是失忆,又何来的思念?若是信口胡说,那便是欺君大罪。 看似随意的询问,暗藏锋芒。 唐芯背脊一寒,故作娇羞地扭了扭腰肢:“哎哟,臣妾虽然忘了过去和皇上的种种,可那日醒来后见到皇上第一面,臣妾就深深地为皇上的威严折服,拜倒在了您的衣诀下,每日醒着时,想您,睡着时,还是想您,想着您的英姿,想着您与臣妾说话时的样子,想着……” “够了!”沈濯日忍无可忍地打断了她,脸廓似结了冰,异常森寒。 看来,她是疯了,否则以她过去的性子,纵使是演戏,也决计说不出这些恶心的话来。 唐芯缩了缩脑袋,满脸的受伤之色。 沈濯日深深吸了口气,将心中澎湃的杀念摁下,再无心思试探。 “既然你身子大好,也无需朕多此一举,命太医诊断,”说着,他漠然转身,不愿多看唐芯一眼,“走!” “皇上——”唐芯深情款款的叫道,“您才刚来就要走了吗?要不,今夜就歇在臣妾这儿?臣妾身子好得七七八八了,完全可以……可以……” 欲语还休,可话里透露出的含义,明眼人皆能品味出来。 沈濯日步伐一顿,随后,竟凌空跃起,施展轻功疾速飞出若凌居,坐入院外奢华的龙撵之中。 再听下去,他会忍不住亲手掐死这个可恶的女人! 唐芯痴痴地追到门口,挥舞爪子目送仪仗远去,待看不见影子后,她才搓着胳膊,一脸恶寒的嘀咕:“还好走得快,不然,我非得吐出来不可!” 不过,经过这回,相信皇帝以后应该不会想再见到她了吧? 嘴角往上一翘,露出抹狐狸般狡诈的微笑。 正文 第四章 祸福相依的一天 晌午过了唐芯才磨磨蹭蹭来到御膳房,孙御厨细细追问她旷工半日的原因。 唐芯挠挠头,不好意思地说:“小的昨天夜里吃坏了肚子,一晚没睡,今早没能及时起身,所以误了时辰。” “人没事就好。”孙御厨一脸理解的拍了拍她的肩膀,说是吃坏肚子,其实小唐是为昨日的膳食担心到难以入睡吧?不止是他,就连自个儿不也一样么? 将孙老糊弄过去,唐芯立马投身到帮厨的工作里,麻利地挥舞菜刀,把大葱切成工整的丝状。 巳时,齐妃宫里的一等宫女百禾来到御膳房外,这下子,孙御厨的心立马提到了嗓子眼,要不是唐芯在一旁搀扶着,只怕得软到地上去。 “姐姐,您咋的来了?是昨天的膳食出何差池了吗?”张御厨先幸灾乐祸地盯了孙老一眼,而后,殷勤地问道。 唐芯翻了个白眼,别的她不敢保证,但论营养菜,她敢称第二,天底下没人敢称第一,就是这么自信! “孙御厨,昨晚娘娘的晚膳是你亲手做的?”宫女百禾直接跳过张御厨,挑眉看向浑身僵直的孙老。 后者紧张到脸冒凉汗,连句完整的话也没说不出来。 唐芯偷偷扯了扯他的衣袖:“孙老,人家问你话呢。” “……是,是!”孙老回神后,忙不迭点头。 宫女面露赞许的微笑说:“娘娘昨夜吃过你的膳食,今儿一早起身,口疮竟是好了些,这事你功劳不小,娘娘体恤下人,特地赐下些金银细软,以示嘉奖。” 她朝后挥手,尾随的两名太监即刻将手中捧着的云锦丝绸递给孙老,还有赏赐的五十两白银。 从天而降的馅饼把孙老砸得晕乎乎的,只觉像在梦中一般。 他没受到齐妃的苛责,反而还得了赏? 宫女前脚刚走,后脚,御膳房的众人欢天喜地的将孙御厨团团围住,羡慕嫉妒恨地嚷嚷起来。 “孙老,恭喜啊!太医治了好几日的病,居然在你这儿好了,这回齐妃娘娘对你定是记忆深刻,往后怕是要平步青云咯。” “孙老不愧是孙老,以后有什么好差事,可别忘了咱们啊。” “小的们还得靠您提携呢。” …… 献媚之词如潮水,将孙老淹没,他反映过来后,谦虚地同众人寒暄。 唐芯站在人群外欣慰的笑了,嗯哼,她就说嘛,听她得不会有错。 张派的人冷冷看着这一幕,个个神色不愉。 “不就是得了赏吗?咱们大人得过的夸多了去了,有什么好得瑟的?”有人讽刺道,可看向那袋银子的目光,却充满了垂涎与嫉恨。 张御厨阴冷地轻哼一声:“多半是御医开的良方起了作用,被这老家伙捡了个大便宜!” 这话一出,张派的人如醍醐灌顶,连声认同。 “说得也是啊,”唐芯听到这些话,摆出张纯良的笑脸说,“可运气也不是想撞就能撞上的。” 话中暗藏的讽刺,有耳朵的人都能听得明白,可偏生她端出副善解人意的模样,直叫张派众人有火没地儿撒,气得脸庞一阵青一阵紫,后拂袖回了厨房,眼不见心不烦。 唐芯无辜的耸了耸肩,活该!她就是看不惯这帮人嫉妒的嘴脸咋的了? 孙老打发了众人之后,找上唐芯,把人唤到院角。 “这次亏得你想出的偏方,治好了齐妃的病,这些赏赐该由你拿。”他大方地将银子和布帛往唐芯怀里推,不肯独占功劳。 “孙老,娘娘赐给您的东西,小的哪敢要?您就收下吧。”唐芯挠挠头,推脱道,“您平时包容小的,小的都记在心里边呢,这些,权当是小的孝敬给您的。” 她还要在御膳房待很久,往后需要孙老帮忙的地儿多得是,不如做个顺水人情得了。 唐芯心里的小算盘打得啪啪响。 “那怎么能行?”孙老说什么也不乐意,他生性爽快,哪愿意贪功? 唐芯说得嘴都快干了,仍没能说服孙老,最后只得想出个折中的法子:“要不,小的就要这块布吧!好久没制过新衣裳了,它能派上些用场,至于这银子,您老啊,就放心大胆的收下,毕竟,没有您老的大名,小的纵然有法子,也不可能送到娘娘手里不是?” 银子就免了,布倒是能送给小春做新衣裳。 孙老略一思索,终是同意了她的说词。 这小子人品不赖,是个好的。 “小唐,我瞧你做事不错,想正式收你当徒弟,你意下如何?” “真的?”唐芯顿时大喜,“小的当然愿意了。” 做徒弟和做厨工,待遇可不一样,不仅是身份变了,档次也高了不止一截,往后蹭吃蹭喝更加方便,白痴才会拒绝呢。 夕阳落山时,唐芯哼着小苹果蹦达回了若凌居,把布帛往前殿的梨花木桌上一搁,哼哼,等小春从后院过来,看到这礼物,不晓得该有多高兴。 说曹操曹操就到。 “主子!”小春气喘吁吁地冲进屋来,神色很是焦急。 正在内殿解着太监服盘扣的唐芯头也不回地说:“小春,桌上的布你拿去……” “主子,您快些上妆吧,奴婢方才过来时,远远的就看见齐妃娘娘和晋嫔正往这边来呢。”小春哪有心思管什么布?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 手指顿了顿:“过来就过来呗,又不是来找咱们的,多半是经过。” 她是有听说过齐妃嚣张跋扈的大名,也从同行嘴里得知,这女人在宫里边几乎是横着走,可她途径这儿,和自己有半毛钱关系吗? 唐芯毫无压力地想着,满脸轻松。 “主子啊,齐妃定是来者不善!老爷素来和太后不对盘,宫里三妃,除您外,都是齐妃一党的,您忘了?上次,上上次,她登门找茬,把您气得发了好大一通脾气!”这些交锋,主子忘了,她却记得很清楚,“而且,皇上上午才来,齐妃娘娘多是得了信儿,嫉妒主子您得宠,故意来寻衅挑事的。” 卧槽,她和齐妃有旧怨?这种事为毛不早点说啊! 唐芯一时急了,三两下脱掉太监服一把塞到小春怀里:“你踹床底下去,然后去院子里守着,务必要把人拦下来,等我化好妆,换好常服,才能放她们进来。” “是。”小春风疾火燎奔出房门,如门神,杵在入院的拱形石门处,一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场。 当然,若是忽略掉她泛白打颤的嘴唇,或许能更有些说服力。 混蛋皇帝,就知道给她招麻烦! 唐芯在心底咬牙骂道,用最快的速度把衣裳打整好,来不及梳发只简单用木簪盘起,坐在梳妆镜前,捣鼓着胭脂水粉往面上涂,一个抽象画般精彩绝伦的浓妆刚完成,房门外,传来了一道倨傲声线。 “大胆!小小三品侍女,也敢拦娘娘的路?还不快滚开?” 小春要吃亏了! 唐芯忙不迭站起身,将房门拉开。 门吱嘎开启的声音,成功阻止了百禾即将挥落的巴掌。 “哟,这人不是醒着吗?”齐妃把玩着细长的指甲套,连一个正眼也没往唐芯身上扔。 华丽火红的绸缎裹身,裙摆绣着只展翅欲飞的金鸾,腰间束一条镶玉细带,宛如一团艳丽无双的火焰,明媚且灼人。 “这婢女竟敢欺瞒姐姐,说蓉妃在小憩,该罚。”晋嫔着一席粉色长裙,娇滴滴地附和道,只一句话,就足以让唐芯看明白,她是齐妃的党羽。 不过,她的注意力却压根不在这拙劣的挑衅上。 一双眼睛贼溜溜扫着二人宽领内,呼之欲出的凶器。 皇帝喜欢的原来是这种款吗? “咕噜!”唐芯猛地吞了好几口唾沫,低头扫了眼一马平川的胸脯,忽然有种醍醐灌顶般的顿悟。 难道说本尊失宠,不仅有胎记的原因,还因为这小馒头的身材? “娘娘,请小心,这女人不定在想什么坏主意。”百禾略带敌意的说,以往主子娘娘前来若凌居找茬,这唐芙无一不是又吵又骂,哪会如今日这般沉默寡言? “蓉妃,不请本宫进屋里坐坐吗?”齐妃挑起凌厉的细眉,朗声问道。 晃神的唐芯这才点头,礼貌地侧过半边身说:“各位里边请。” 齐妃大步流星踏上台阶,晋嫔紧随其后,二人经过唐芯身旁时,不忘朝她投去一记眼刀。 “主子,晋嫔娘娘,请上坐。”百禾恭敬地用娟帕擦了擦上首的两把椅子。 “……”嫌弃她这儿脏吗?唐芯忍下心中的不快,笑脸不变,秉着来者是客的道理,亲手斟了两杯茶。 “哟呵,今儿吹的是哪门子风?你居然改性了?”齐妃没接,反而高傲的抬起下巴,笑着讽刺道。 晋嫔坐在旁侧,捂嘴偷笑。 不接就算了。 唐芯果断收手,秉承不能浪费的原则,咕噜噜将茶水喝了个精光,而后,还舒心地吐出口轻气。 “好茶啊。” 齐妃哪儿被人如此忽略过?妩媚妖娆的面庞笼罩在一片乌云之下。 “蓉妃,本宫同你说话,你莫不是耳聋了,没听见?还是仗着皇上来探望过你一回,就觉得自个儿盛宠无边,不把本宫放眼里了?” “额!本宫刚才只想着解渴,没注意别的,还请您莫要见怪。”唐芯现学现卖,机灵的改变自称,面上仍是那副乖巧纯良的笑脸。 齐妃冷眼直瞪她,有些吃不准这女人是装的,还是故意的。 她几次挑衅,却通通碰了钉子,难道此人想以退为进来膈应她? 齐妃不着痕迹地朝百禾递了个眼色,示意她出面激怒唐芙,撕碎那张伪善的假面。 百禾箭步往前一垮,忽地,余光瞥见左侧木桌上搁着一块眼熟的布帛。 天!那不是…… 百禾脸色大变,俯身同齐妃咬耳朵。 唐芯没看漏她的眼神,心头咯噔一下,糟了,那布帛她居然忘了捡起来! 额上渗出一层晶莹凉汗,怎么办?现在毁尸灭迹来得及吗? 正文 第五章 给脸不要脸,来战! 正当她寻思着解决之法时,耳边传来一道啪的巨响。 “蓉妃!你好大的狗胆!”齐妃拍案而起,细长的手指直指唐芯的鼻尖,“本宫就说你最近怎的消失无踪了,原来是躲在若凌居里,同御膳房的下人苟合!” “哈?”唐芯被这莫须有的罪名砸晕了脑袋。 “你还想装傻?”百禾站出来助攻,“这块云锦布,乃是今年进贡给朝廷的,宫中只两匹,一匹在太后手中,一匹娘娘今日赏给了御膳房的奴才!你若不是与下人暗通情意,云锦怎会出现在此?”说罢,她没给唐芯辩驳的机会,向齐妃躬身说,“娘娘,此等侮辱宫廷,不将皇上放在眼中的贱人,必当以宫规严惩,以儆效尤。” “请姐姐公正处置!”晋嫔也插了一刀。 “我……”唐芯急忙开口,试图解释。 “铁证如山,你难不成还想推脱?”齐妃厉声打断了她的话,眉飞色舞地道,“皇上日理万机,还抽出空来探视你,可你呢?你就是这样回报皇上的恩宠的?本宫早该知道,你是个不安分的淫乱女子!受不住深宫寂寞,没男人浑身就不自在!现在可算是露出狐狸尾巴来了吧?不尊圣上,扰乱宫闱,按律理应处以极刑!百禾,莲心,速将此人绑下,本宫要押她去见太后,由太后论罪。” “是!”两名婢女大声附议,搓着手向唐芯逼近。 她忙不迭往后直退,嘴里不忘喊冤:“你们别过来,这事我能解释!” “堵了她的狗嘴。”齐妃哪容唐芯辩驳?大手一挥,非要将她捆了。 “够了啊,再过来,我就还手了。”唐芯威胁道,五指牢牢握紧杯盏,浑身戒备。 小春站在门口着急得不知该如何是好。 唐芯分神睨了眼她的位置,一边提防敌人偷袭,一边压低声音急速说:“待会儿你见机行事,把布带走,找个地儿扔了。” 无人听见这低不可闻的吩咐,齐妃拂袖起身,只当唐芯方才的话是虚张声势,不屑地轻哼一声:“你还手一个试试。” 这可是她说的! 唐芯眸光一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手中茶杯砸向百禾、莲心的面部,随即,飞速出腿,硬是将人踹翻倒地。 “嗷!”痛呼声直冲房顶。 她动作不停,身体前倾飞奔至齐妃面前。 突如其来的身影,惊呆了齐妃,也吓得晋嫔花容失色。 这疯子想做什么? 话未问出口,一记拳头呼啸着直冲面部而来。 “啊——” 齐妃扯着嗓子掩面倒地。 “快住手啊!”晋嫔尖声叫道,有心想上前帮忙,谁料,唐芯竟跨步坐在齐妃身上,扭头朝她瞪来,如野兽般凶狠的眼神,让晋嫔霎时消音,连上前去阻挠的勇气,也一并没了,只能眼睁睁看着唐芙单方面凌虐齐妃。 “混账!本宫跟你拼了!”齐妃一抹面颊,热乎乎的殷虹血渍,染红了手掌,她狰狞地大吼一声,十指凌空一通乱抓。 “娘娘!”百禾与莲心从地上爬起来后,一见主子落了下风,毫不迟疑地加入了战局。 “谁敢过来?”唐芯抓住齐妃的手腕,怒红了眼侧目看来,“我下手可不认人,要是伤着了你们如花似玉的小脸,到时候,可别怪我!” 狠厉且可怕的目光,让两名宫女脚下一滞,可随即,再无顾忌扑上前去。 便是毁容也好过主子脱身后,责罚她们。 一场混战正式拉响,若凌居内,不断有女子的尖叫与哀嚎传出。 得隐卫报信的沈濯日,一日内第二次造访若凌居。 挺拔的身躯逆光站在殿门外,衣诀随风而摆,寒眸微眯,冷眼瞧着室内荒唐至极的一幕,幽幽轻启:“你们唱的是哪出大戏?” 卧槽,这声音…… 唐芯挥拳的动作戛然止在半空,脖子机械的往后看去。 要死了!他怎么会来? “皇上!”齐妃宛如见着救星般,趁机把身上的女人推开,拎着裙摆一脚踩过唐芯的手背,泪流满面地扑进沈濯日的怀抱,“皇上,您再不来,就得为臣妾收尸了!” 沈濯日一言不发地将人拨开,凛冽的眸落在地上正活动手腕的女子身上。 耳畔似响起白日她那番令人作呕的说词,眸中嫌恶更甚。 后者专心致志揉搓着手背,妈蛋,可疼死她了,齐妃这女人心够狠,也够阴,打不过就玩小把戏,太没品了。 沈濯日俊脸黑沉,她竟敢忽视自己? 身侧气息冷得像是结了冰,连带着整个大殿内的温度也随之骤降。 晋嫔一副后怕的表情,娇弱地扶着木椅把手起身,哭诉道:“皇上,您要为姐姐做主啊,这蓉妃不仅与宫人勾搭成团,败露后,还对姐姐出手,其心可诛啊!” “是啊,皇上,您看看这些伤,”齐妃捋开额上垂落的秀发,露出了那张鼻青脸肿的面庞来,“臣妾还有脸出现在人前吗?您定要为臣妾讨个公道啊!” 沈濯日只淡淡睨了她一眼,神色喜怒难辨。 听着这些人告黑状,唐芯放下受伤的手,利落地爬起来,装委屈是吧?她也会! 小嘴高高撅起,语带哽咽地说:“才不是她们说的那样,这里根本没有什么云锦,分明是她们……” “死性不改!”沈濯日冰冷的低喝,让唐芯整个懵圈。 什么意思?连解释的机会也不肯给她,劈头盖脸就是一声责备? 唐芯明亮的眸中跳窜起一束愤怒的火苗,正欲强行辩解一波,谁料,沈濯日却先一步挪开视线,冷声命令:“齐妃,你来说!” 偏心眼的昏君! 唐芯暗暗腹诽,余光往桌子上瞥了眼,确定东西不在后,就吞下了舌尖的解释之语,充当起壁画来,说吧说吧,说得天花乱坠没有物证,也是白说。 齐妃添油加醋的把事儿说了一通,还不忘让天子看看她身上的伤处。 沈濯日侧目看向那张桌子,桌面上空无一物,何来的云锦? 思量的精芒在眼底一闪而过,半响后,薄唇微启:“一国妃嫔竟当众厮打,你们将皇室的威严置于何地?” 众人齐齐色变,噗通噗通接连跪地告罪。 唐芯一瞧,立马入乡随俗地跪了下去。 “此事到此为止,朕不想再听到任何风言风语。”冷若冰凌的尾音,在殿内回荡。 这意思是不打算彻查了? 唐芯面露窃喜,与之相反,齐妃等人却是一脸不可置信。 “皇上!” 沈濯日置若罔闻,深邃的视线自唐芯身上掠过,没等她看明白,帝王已转身踏出殿门,只留下抹冷漠的背影,供人仰望。 一屋子人在愣神后,火速提裙追赶,一眨眼的功夫,竟消失得不见了影儿。 危机彻底解除,唐芯疲软地跌坐在地上,只觉浑身没一处不疼的,她苦哈哈掀起脏乱的衣袖,胳膊上抓痕遍布。 尼玛!要不是这身体太弱不禁风,她绝对不会受这么严重的伤! 遥想前世,她可是在同学的单挑和围殴中一路厮杀活到毕业的奇女子啊。 小春赶回主居时,瞧见的,便是唐芯这副缅怀的模样。 “主子,您受苦了!”她慌忙跪倒,想伸手把人扶起来,又怕碰疼了人,眼中泪花翻涌,“奴婢该早点回来帮您的。” “你太小瞧我了,这点程度的混战,对我来说那都不是事儿。”唐芯拍着胸口,说得很是大气,可她俨然忘了有伤在身,这一拍,扯动到伤口,不由倒抽了口凉气。 小春手忙脚乱地扶她上塌,一边掉泪,一边取出屉子里的金创药,为唐芯涂抹。 “嗷!你轻点!” 唐芯嚎叫道,眼角渗出几滴生理盐水。 好不容易挨过上药的酷刑,她几乎没力气起身,靠在玉枕上休养了片刻,才问起了云锦的下落。 小春抹了把泪花,低头解开外衫的盘扣,露出里边如纱布般裹得严严实实的布帛来。 还能这么玩的? 唐芯看直了眼,而后,冲小春竖起了大拇指:“你强!” 不过,云锦留着总归是个麻烦。 唐芯眼睛一转,低声吩咐小春入夜后,偷偷把云锦用剪子剪碎了,再用蜡烛烧掉,毁尸灭迹,以防万一的举动,却是让后半夜潜入主居的隐卫无功而返。 次日一早,一则圣旨空降若凌居。 “主子,怎么办?皇上又追加了您两个月的禁足令!这可如何是好啊?”小春急得团团转。 唐芯戴上块以黑巾自制而成的口罩遮住面上的抓痕,勒紧太监服的腰带,毫不在意的说:“有什么大不了的?出不去刚好,能让我专心地在御膳房当差。” 小春却不这样想:“明明是齐妃她们上门挑衅,皇上为什么却说您在禁足令期间擅自接见外客,以此为由加罚?太不公平了!” “小春啊,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唐芯笑着掐了掐她的脸蛋,“至少这三个月内,没人再敢来咱们这儿找茬了对不对?” 这圣旨下得好啊,谁敢再来,她就以硬闯圈禁之地的名头找皇上告状去。 一场架换数月平静,值! 小春欲言又止,后宫那么多女子,三个月后,皇上若忘了主子,那可怎么办啊! 正文 第六章 师傅,不带你这样坑徒弟的! 在小春幽怨的目光下,唐芯罢罢手,溜出门。 “小唐,你怎么了这是?”刚进御膳房,唐芯就听到孙老忧心忡忡的询问。 “师傅,咳咳咳!”她难受的握拳咳嗽几声,“不打紧的,许是昨夜吹了风,今早起来有些不爽快,我怕把病气过给大家伙,才弄了面巾戴上。” “你怎的这般不小心?”孙御厨的口气略有缓和,“既然身体不适,今儿你就做些轻活,别在厨房里待着,免得吸进油烟加重了病情。” “嗯。”唐芯乖巧地应下,在心中为自己的机智点赞。 一连三日,唐芯皆是一副不以真面目示人的装扮,直到脸上的伤痊愈了,她才摘掉黑巾,素面朝天的游走在阳光下,想去御膳房向师傅报告这个好消息。 “哎哟!”她跑得太急,刚穿过长廊的拐角处,就同一人撞了个满怀。 踉跄地往后退了两步:“对不起对不起,我没看见这儿有人。” “走路不长眼的?”尖嘴猴腮的太监指着唐芯的鼻尖骂道,弯腰将撞落的画筒捡起,小心翼翼拍去上边的尘埃。 唐芯自知有错,卑躬屈膝地说:“请公公息怒,是奴才不好,奴才给您赔个不是。” “哼,赔不是?碰脏了齐妃娘娘的画卷,是你一句对不起就能赔得起的?”太监趾高气昂的问道,“你知道娘娘有多宝贝这幅画卷吗?不行,你得同我去见娘娘,让娘娘来发落你!” 万一被认出来怎么办? “公公,画卷没脏,只是桶掉到了地上,奴才有帕子,这就帮您擦干净。”唐芯还没从袖子里把娟帕掏出来,就听太监又说。 “少用你的脏手碰娘娘的东西!也不看看你是个什么德性!区区一个奴才,够资格沾娘娘的贵气吗?”太监横眉怒目地推搡了唐芯一把。 唐芯没防备,身体因惯性朝后倒去:“呀!” 无意识伸长的手臂击中太监手中的画筒。 “皇上小心。”长廊外幽静小道处缓缓走来的李德,乍一抬头,恰巧看见一‘暗器’打着旋儿朝这方飞来,惊呼出声。 沈濯日不避也不闪,胳膊一伸,轻而易举就将暗器抓住。 “砰!”重物落地声,从红廊内传出。 唐芯四脚朝天的躺在地上,疼得龇牙咧嘴,妈蛋,她招谁惹谁了? “怎么回事?这是谁的东西?”李德发了狠,这玩意若砸到皇上,那还得了? 熟悉的公鸭嗓从栏杆外围传来,唐芯浑身一僵,下意识翻身以脸朝地,这时候地上若有条缝,她一定会毫不迟疑的钻进去。 “皇上?李公公?”太监膝盖一软,跪在地上喊冤,“不关奴才的事啊,是他,他故意撞着奴才,使得画筒脱手……” “行了,”沈濯日迈着沉稳地步伐步上石阶,深邃的眸扫过诚惶诚恐的太监,而后,又落在地上如八角章鱼般挺尸装死的唐芯身上。 “你……”这奴才在演大戏吗? “奴,奴才参,参见皇上。”唐芯压沉声音,结结巴巴地请安,背脊始终勾着,不敢直起。 “你是哪个宫里的?”沈濯日挑眉问道。 “奴才,奴才……”唐芯佯装出一副吓破胆的样子,连说了三个奴才,可后话却没挤出来。 “不会说话,要舌头有何用?”沈濯日又往前迈了一步,如巨山般可怕的压迫感,从头顶落下。 唐芯惊出了一身冷汗:“皇,皇上开恩!奴才,奴才天生大舌头,不,不是故意,故意的。” 断断续续的辩解,听得沈濯日愈发不耐,本想严惩一番,却在见着小结巴抖若风中残烛的身躯后,又歇了心思。 他无趣的将画筒扔到地上:“走吧。” 两个奴才而已,不值得生气。 “是。”李德狠狠剐了眼在鬼门关逛了一圈的二人,低声警告,“往后行事仔细点,再被咱家撞见一回,有你们好果子吃!” 唐芯狠狠点了下头,待那抹强势的气息远去后,她才哆哆嗦艘地站起身,一脸后怕的拍了拍胸口。 吓死她了,刚才那一瞬间,她真以为舌头会不保呢。 一场虚惊后,唐芯懒得搭理地上疲软无力的太监,擦了擦冷汗,拖着疲惫的步伐朝御膳房走去。 至于画筒?谁仍的找谁去。 来到御膳房,她里里外外找了个遍,也没见着孙御厨的人影,忙抓住一聊得来的太监问道:“看见我师傅了吗?” “太后娘娘身边的嬷嬷一大早就来咱们这儿把孙老叫走了,我估摸着啊,多半是听说了孙老治好齐妃娘娘口疮的事,唤他去,想叫他也弄些膳食,治一治太后多日不好的咳嗽。”太监轻声解释。 话音刚落,孙御厨就愁眉不展地进了院子。 “老孙,好样的,这才几天宫里的贵人都找上门钦点你准备膳食了,你可千万要好好干,别叫贵人们失望啊。”张御厨倚靠在灶台旁,阴阳怪气地笑道,鼻梁两侧的八字纹,因此加深了不少。 唐芯猛一皱眉,这家伙太讨人厌了! 比起她愤慨的模样,孙御厨却是对张御厨的挑衅置若罔闻,进了厨房,他走到灶台边上,有些无从下手。 “哎……” “师傅,您老快别叹气了,”唐芯偷偷走上前来,与孙御厨耳语,“到底咋回事?太后是为咳嗽的事,才唤你去的吗?” “是啊,太后娘娘近日凤体微恙,总是咳嗽,也不晓得谁泄露了风声,说是我能治好这病,太后就宣我过去,命我备好治咳嗽的膳食送往慈宁宫,”孙御厨苦笑一声,“可我哪会啊。” “不还有我吗?”这点小事,有她在分分钟能解决! “你知道?”孙御厨一脸意外,上次难道不是歪打正着碰巧赶上她手里有偏方吗? 唐芯深深觉得自己作为吃货的自尊心严重受创,她立马挺直腰杆,压低声音避开周围的耳目说:“徒弟我的能耐,上回您老不是亲眼目睹过吗?这掌勺,我是不行,可药膳的方子,没人比我知道得更多!” 好歹她也是曾经吃遍全国各种小吃,钻研过各种菜谱、营养配搭的资深‘美食品尝家’好么! “老孙,不快点下厨,磨磨蹭蹭耽误了午膳,太后若是告罪,你担当得起吗?”张御厨听不清师徒二人的对话,又不甘被忽视,自顾自插了句话来。 唐芯瘪瘪嘴,怎么哪儿都有他啊! 她索性拽住孙御厨的胳膊,借说要上茅房,把人带出御膳房,贼头贼脑地张望过四下,确定此处无人后,继续说:“师傅,您要是信我,就按我说的食材做,一连吃上数日,不敢说能药到病除,但有所好转是绝对的。” 既然有成功的先例在前,再信小唐一回又有何妨?孙御厨心里边最后一丝犹豫,也在唐芯自信的神色下消失。 返回厨房,唐芯手脚麻利地准备食材。 她小心翼翼地用木筷将蛋壳顶端戳破,把里边蛋清外包的薄膜慢慢捣鼓出来,配上浙贝、伍桑叶、前胡、杏仁等多种药材一并加入汤中,不一会儿,回香顺着锅里腾升的热气弥漫开了。 孙御厨亲手舀了半碗,递给唐芯尝尝。 “唔,没尝出来,师傅,再来一碗呗。”唐芯如囫囵吞枣般,火速喝光了高汤,腆着脸继续讨要。 尼玛,这味儿又香又鲜,害她馋得差点咬到舌头,必须得多喝两口! 孙御厨无奈地摇摇头,权当没看出她的心思,大方的又盛了一碗。 晌午时分,慈宁宫的李嬷嬷专程来到厨房,亲手接过膳食带回慈宁宫供太后享用。 “大人,孙老他真能治好太后的病吗?”张派的厨子聚在一起,窃窃私语着。 张御厨斜睨了眼灶台旁说悄悄话的师徒俩,大声说:“撞大运这种事,有一次哪有第二次?用膳就能治好病?说出去不怕笑掉别人的大牙。” 孙御厨脸色一沉,刚欲反驳,却被唐芯在暗中拽住了衣袖。 “师傅,你这会儿同他斗嘴,他铁定会说你心虚,不如忍忍,等过几天,咱们用事实来说话!”届时,再狠狠地打这帮人的脸。 “你说得对。”孙御厨忍住不快,专心做事,任凭张派如何刺激,没再吭过一声。 七日后,浓雾渐散,李嬷嬷在晨露中亲自造访御膳房,奉帝王口谕,宣备膳的孙御厨去慈宁宫见驾,听候封赏。 张御厨狗腿的笑容没来得及展开,就彻底僵在了唇边,双目吓得险些脱窗。 “嘿嘿,师傅,信我的没错吧?”唐芯边扶神情恍惚的孙御厨起身,边得意的说,同时,不忘向地上跪着听旨的张派人投去一抹胜利者的眼神。 “走吧,莫要让太后和皇上等久了。”李嬷嬷温声提醒。 唐芯低头敛笑,轻轻推了孙御厨后背一下:“师傅,快去啊。” 孙御厨定了定神,深深看了唐芯一眼后,张口说道:“嬷嬷,此次为太后备膳,小唐他功不可没,不知奴才能否带他一道前往慈宁宫面见圣上?” 轰轰轰! 三道天雷迎头劈下,炸得唐芯魂飞魄散。 不要啊—— 她悲痛欲绝的抗拒之色落在李嬷嬷眼中,被解读为得知面圣的喜讯乐傻了,略一思索,便点头道:“既然如此,就带上他吧。” “我不……”拒绝的话险些脱口。 孙御厨一把捂住唐芯的嘴,另一只手攥紧她的胳膊,低声说:“小唐,师傅晓得你不贪功,但这功劳是属于你的,谁也拿不去!你就听师傅一回。” 师傅啊,没你这样坑徒弟的!她见到皇帝躲还来不及,哪有主动往前蹭的?这和把她往刀山火海上送有什么分别? 唐芯掩面泪奔,后悔得肠子都快青了。 她今儿为毛没有告假啊! 孙御厨上辈子不是蛔虫,只当她喜极而泣,大力拽着人跟在嬷嬷后边,路上,絮絮叨叨地叮嘱唐芯有哪些忌讳,又要注意些什么,后者全程一副神游天外的样子,一个字没听进去,只巴望着,这条路能再长点,最好永远不要有尽头! 正文 第七章 朕说你行,你就行 “皇上与太后正在用膳,你们在此静候片刻,待饭后,自会传召。”李嬷嬷在前殿止步,低声吩咐道。 尼玛!既然在吃饭,这么早让他们来干嘛? 唐芯暗暗腹诽,面上却不敢流露出丝毫不满,从善如流地跟着孙御厨跪在殿中,低头装死。 一道翡翠珠帘后,铺着明黄桌布的长桌旁,穿着粉色宫装的宫女成一列靠墙而站,上首,沈濯日一席绛紫蟒袍,三千青丝束于金冠下,优雅地接过侍膳太监递来的湿帕净手。 “传膳。” 熟悉的冷冽声线从帘子后飘出。 唐芯立马缩了缩头,往孙御厨身后默默挪动,唯恐被里边的人发现。 “别怕,你治好太后有功,皇上会嘉奖你的。”孙御厨压低声音安慰道,以为她初次见驾心中惶恐。 才怪!要是被皇帝发现她伪装身份到御膳房当差,再大的功劳,也抵消不了好么? 摸摸脖子,总觉得脑袋随时有掉下来的风险。 不行,她得想个办法尽快脱身。 唐芯忽地灵光一闪:“师傅,我尿急!” 孙御厨蹙了下眉,迅速抬头朝珠帘内张望一眼,而后急声说:“你再忍忍。” 关系到她的小命能忍吗? 唐芯张口欲言,李嬷嬷瞥见两人说悄悄话的动作,刷地投来一抹眼刀,成功让唐芯心里的小算盘化作泡影,一脸哀怨的继续装死。 上回没能被认出来,这回说不定也是一样的。 唐芯闭着眼睛,一遍遍做着自我催眠。 侍膳太监大手一挥,宫女齐齐掀开银盖,恭敬地将美食送上餐桌。 “皇上,太后,今儿共八道菜,牛乳蒸羊羔、一品桂花粥、白萝凉菜、黄米面茶……” “蹭”,颓唐的小脸瞬间抬起,泛着绿光的双目眼巴巴瞅着那道珠帘,望眼欲穿。 美食啊! 飘逸而出的菜香,勾得唐芯肚子里的馋虫蠢蠢欲动。 沈濯日慢条斯理持起金筷,捻着条白萝卜丝往嘴里送。 放开那道菜,让她来! 唐芯不安分地动了动身体,恨不得扒开帘子冲进去,响应美食的号召。 呜呜,她也想吃! ‘咕咕’肚子应景地叫唤两声,像是在发出抗议。 唐芯的眼跟着筷子来回摆动,唾沫咽了一次又一次。 等等,他怎么老是吃那盘凉菜啊? 唐芯扬长脖子,透过朦胧的珠帘看清了盘子里凉菜的品种后,不由倒抽一口凉气。 居然是萝卜拌木耳?这两种食材怎么能放在一起吃! 慈宁宫中一室静谧,沈濯日手中金筷蓦地顿在半空,一双深不见底的眸直直看向帘子外,突然发声的小太监。 完全不知道自己说出心声的女人,还在回忆着当初一时嘴馋吃了某餐厅的萝卜木耳汤后,浑身发红、瘙痒结果在医院挂了半个月点滴的悲惨经历。 “啪”,筷子搁在桌上。 清脆的声响如惊雷,成功唤回了唐芯的神志。 卧槽,都盯着她干嘛? 唐芯吓得小脸微白,伪装曝光了? “你何出此言?”沈濯日漠然问道,语气虽平淡,却带着久居上位的强势。 “啊?”她说啥了? “小唐,你啊什么啊,快回话啊,”孙御厨急红了眼,“为何你要说萝卜与木耳不能同时食用?” 她说出来了? 唐芯懊恼得想去撞墙,偏偏所有人都在等着她回答,定了定神,她低头掩住容颜,只露出个圆润的小下巴,掐着声音回禀:“回皇上,萝卜属寒食,与木耳一起食用,会有皮炎的症状出现,尤其是对体质过敏的人,更容易患病,所以,奴才在不经意看见桌上有这道菜后,才会有此一说。” 她特地咬重了不经意三个字,表示她忽然说话是有原因的。 沈濯日眸中掠过一缕暗芒,不错,他近日确是龙体抱恙,太医开药后,也不曾见效,不过,这个小太监是在宫中打听到后,在此借题发挥,还是真有能耐? 审视的目光落在唐芯身上,像是要将人看穿。 “皇上!”唐芯的分贝立时提高,现在不求饶,更待何时?“奴才御前大小声,实乃大不敬,但也是出于一片忠诚之心,求皇上饶恕奴才这一回!” “你既知道此物相克,定该知晓调养之法。”沈濯日没说罚,也没说不罚,脸廓冷峭,着实叫人猜不透他的心思。 唐芯在强权下,艰难点头承认了。 “很好,你若能让朕的病疾减缓,朕就网开一面,放过你,”说着,话顿了顿,寡情的唇线缓缓上扬,弧线透着一股冷意,“若做不到……” “奴才可以!”不行也必须行,“只是,奴才需要一些食材。” “准。” 得令后,唐芯急匆匆将药膳的制作工序及所需材料一五一十告知李嬷嬷。 由李嬷嬷亲自到御膳房监工,半个时辰过了,她便端着那碗以糯米、大米、海带、红糖熬成的粥返回慈宁宫,送到帝王跟前。 侍膳太监用银针试毒后,才请天子品尝。 盛米粥的金勺缓缓送入口中,举手投足间,散发着浑然天成的贵气,让人莫名生出,他吃的不是一碗粥,而是一道山珍海味的错觉。 唐芯舔了舔唇瓣,只能吞口水解馋。 瓷碗很快见了底,沈濯日接过娟帕不紧不慢擦拭着唇角,神色不动如山,仍是那派威严之状。 “皇帝,还是请太医来一趟吧。”太后拨着佛珠套入手腕,“龙体要紧。” “不必了,此法甚好,朕连日来的不适,确是有所缓和。”说着,沈濯日面上冷色减退,流露出些许兴味,“没想到宫中一小太监竟有比太医更为高明之术。” 食补药膳和开方治病本来就是相辅相成的好么? 得意的笑容还没爬上嘴角,一道声音迎头落下。 “起来回话。” 不是吧? 冷汗瞬间浸湿背脊,开什么国际玩笑!现在起来不就要穿帮了吗? 唐芯做着垂死挣扎:“奴才身份卑微,不敢直面圣上,您还是让奴才跪着吧。” 剑眉不耐地蹙紧,回暖的面庞霎时冰封:“你想抗旨?” “奴才不敢。”唐芯吓得打了个哆嗦。 “还不起来?”语调勃然加重,隐隐透着几分危险。 从命或许有一线生机,抗旨就真的没命了。 唐芯在想明白后,深吸口气,如壮士割腕般豁然站了起来,神色英勇,目光决绝,倒把太后逗笑了。 “哪来的奴才,好生有趣。” 沈濯日细细端详了唐芯一阵,直盯得唐芯双腿发软。 “叫什么名?” 这意思,是没认出她吗? 唐芯紧绷的神经立时放松,低眉顺目地回话:“奴才名叫唐鑫,大伙都唤奴才小唐。” “在御膳房当差?”沈濯日接着又问。 “是。”唐芯老实点头,心里有些抓狂,他在调查户口吗?接下来是不是要问他几岁?进宫几年?家住何方?家里有几口人? 沈濯日不曾按照她设想的剧本走,宫里的奴才个个家世清白,无需盘问。 “你从何得知这些个学问?” 唐芯面露几分惭愧:“回皇上,奴才以前嘴馋,曾偷过邻居地里的萝卜,和家里的木耳混在一起吃,因此大病了一场,是村里的老人用这偏方治好了奴才的病,奴才一直记在心里边,没想到今天派上了用场。” “皇上,小唐他知道得可多了,”孙御厨神助攻似的开口,“上次齐妃娘娘得了口疮,全靠小唐想出的偏方才让娘娘病愈,此次太后凤体微恙,奴才用芭叶入菜,也是小唐的主意。” 孙御厨噼里啪啦把唐芯暗地里立下的功劳全说了,完全没注意到,她那副几近崩溃的样子。 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求不坑! “真有此事?”沈濯日稍感意外。 “奴才怎敢欺瞒皇上?”孙御厨给出了肯定的答案,他是师傅,岂能占了徒弟的功劳? “如此说来,确是该赏。”此人倒是个人才,深幽的黑眸中染上几分赞赏,“朕身边缺个近身伺候的侍膳太监,就你吧。” “哈!?”不要啊。 唐芯不可置信地瞪圆了双眼,这哪儿是赏赐,分明是惩罚! 比她更无法接受此事的还有一人。 “皇上。”侍膳太监厉声惊呼,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上。 他要被革职了?为什么? “相克的食物就在桌上,你竟一无所知,朕留着你有什么用?”沈濯日冷声斥责,一句话,却断了此人的仕途,“即日起,提唐鑫为三品侍膳太监,而你,”无情的眸凉凉睨过地上面如死灰的太监,“降为七等太监,调去冷宫当差。” 太监瘫软在地上,只觉天塌了。 “皇上。”唐芯急切地开口,她就快进入虎穴了,再不抗争还等什么?“奴才年纪尚轻,在宫中资历很浅,恐怕难当此等大任。” “小唐,莫要胡言乱语。”孙御厨伸手拉了她几下,这可是绝好的差事,多少人求都求不来,错过了,就没了。 唐芯有苦难言,到了皇帝身边,暴露的危险只会更大,她能去么? “朕说你,你就行,”沈濯日不容质疑地说,“明日到朕身边当值。” 言罢,他挥了挥手,示意二人退下。 孙御厨麻利地从地上窜起,一手捂住唐芯的嘴,一手拉着她往外拖。 “唔唔唔!”放开她,她还有话没说完啊。 一道深幽的目光从帘子内飘出,凝视着渐行渐远的师徒二人。 这奴才的背影似乎有几分眼熟。 错觉吗? 正文 第八章 吃大于天 “小唐,你说你怎的分不清轻重呢?”离慈宁宫甚远后,孙御厨才撒手放唐芯自由,嘴里絮絮叨叨地教育道,“能在圣上身边伺候,是天大的福气,你倒好,居然还想撂差事,要不是皇上看重你,真把福气弄没了,往后上哪儿找去?” “师傅,您老就别说了。”唐芯痛苦地捂住双耳,试图抵挡魔音。 求让她一个人静一静! “不说不成,你啊,别总往坏处想,年纪小有年纪小的好处,即使出了岔子,皇上体恤你,万不会严惩,那些你不会的,也能有时间去学,再不济,师傅可以帮衬些啊,你乖乖听师傅一句劝,只要把皇上伺候好了,过不了几年,你就是皇上跟前的大红人,有的是快活日子过!”孙御厨自信满满地说,仿佛已经看见自家徒弟从此飞黄腾达的未来。 “哎!”唐芯惆怅地叹了口气,她没这么宏远的志向,只要能安然蒙混过关,别让皇上认出她来,她就阿弥陀佛了。 孙御厨不赞同地拢着眉心,手臂高抬,一巴掌拍上唐芯的后背:“把精气神提好咯,皇上身边的人,代表的是皇上,怎能愁眉苦脸?这不是辱没了皇上的威名吗?” “是!”唐芯疼得眼泪汪汪,心不甘情不愿地选择屈服。 回到御膳房,孙御厨开心地向大家伙宣布天子的旨意,一时间,众人齐齐将唐芯围住大献殷勤,祝贺之词如黄河之水滔滔不绝向她涌来。 “唐公公,打从您第一天来御膳房,奴才就知道您不是一般人。” “公公往后过上了好日子,别忘了提携提携咱们啊。” “公公,有能用得上奴才的地方,您只管吩咐。” …… 唐芯笑得脸部发僵,可算把热情的同行打发走,揉揉脸蛋,端了把椅子坐到门槛外,咔咔啃着顺来的玉米棒,这日子没法过了,就没一个人能看懂她的悲伤吗? 有人欢喜有人愁,下午,慈宁宫传来懿旨,张御厨因厨艺不精,险些误伤圣上龙体,念其平素还算本份,只扣两个月俸禄,以示惩戒。 张御厨死死捏紧拳头,怨毒的目光不要钱般扔向门槛外捧着瓷碗扒饭的唐芯。 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他可算是切身体会到了! 早知是这样,之前,他为何要花近百两银子买通穆公公,谎称老孙有治咳嗽之法,生生将出头的机会亲手送上门去? 唐芯敏锐地转过头来,冷不丁被张御厨这副似要吃人的表情吓了一跳。 “大人,您没事吧?” 装的,他定是装的! 张御厨恨不得扑上去,撕烂了唐芯那张伪善、无辜的面具。 这人又发什么疯? 半天没等到回答,唐芯也懒得再问,摸摸鼻尖,继续化郁闷为食欲,和米饭做斗争。 张御厨气得险些吐血,唐鑫!孙耀!你们给我等着! 第二天一大早,晨露沾上枝头,唐芯如往常一样,第一个来到御膳房,忙活着清洁灶台,摆弄食材的日常工作。 她想过了,堂堂一朝天子,每天要处理的政务不会少,哪会记得随口下达的命令?只要她不主动往前凑,那就行了! 可惜,这种自我催眠的丰满想法,在孙御厨现身后无情告破。 “小唐,你咋还在这儿?早膳马上就要送去乾清宫,你快点过去伺候着啊,别误了皇上用膳的时辰!”孙御厨像赶苍蝇似的,挥手让唐芯滚蛋。 “师傅,我……”唐芯满脸纠结,身体踉跄着被推到门口,她赶忙抓住门框,可怜巴巴地恳求道,“我不想去。” “胡闹!”孙御厨顿时沉了脸,“圣旨都下了,哪容得你不去?抗旨是要杀头的!快走!” 希望破碎,唐芯慢吞吞松开手,一走一回头地离开了御膳房。 孤零零站在门外百米处的分岔路口,脸色略显挣扎,选左边还是选右边呢? 腿慢吞吞抬起,刚迈向左侧通往若凌居的小道,耳畔不由回荡起孙御厨那番有关杀头的警告,脚掌在空中转了半圈,落在右边的白石道上。 昨天没被认出来,今天也很有可能顺利地蒙混过关,为了小命,她去! 唐芯有意放慢步伐,特地挑了从御花园过去的最远路程,心中暗想,说不定她到的时候,皇上已经吃完早膳,上朝去了,到时候,就算追究,她也能说不熟悉宫中地形才耽误了时辰,然后借机推掉这份差事! 唐芯边脑补着大计,边点头为自己的高智商点赞。 少有宫人在早晨前来御花园,唐芯如龟爬般,慢吞吞从南角的小道尽头走来。 微风轻抚面颊,她神清气爽地伸了个懒腰,完全遗忘了时辰这回事! 忽地,一道低不可闻的声音随风传入耳膜。 “是……一切早已准备就绪……” “谁?”唐芯警觉地朝四周张望,可除了百花齐放的花圃以及一处假山,哪有活人的影子? 她害怕地咽了咽唾沫,脑中闪过各种有关皇宫闹鬼的电视剧情节。 呵呵,假的吧,什么样的笨鬼会选择在白天出没? “喂,”肩膀突然被人拍动。 “哇!”唐芯慌忙后退,后脚跟踩中裙摆,狼狈地跌坐在地上。 “乱嚎什么?”李德不悦地斥责道,“还不快起来?都这个时辰了,怎还在御花园里磨蹭?” 卧槽,他走路都没声儿的? 唐芯平复了下受惊过度的小心脏,压下怒气,摆出一张傻乎乎地笑脸爬起身来:“奴才不熟悉去乾清宫的路,正想找个人问问呢。” “皇上已料到会有此种情形出现,特地命咱家出来接你。”李德一脸骄傲,好似深谋远虑的是他本人。 “皇上不愧是皇上。”唐芯很上道地赞扬,秋眸中闪烁着狡黠的微光,搜刮着赞美之词,只差没把沈濯日吹捧到天上去,尽心尽力拖延时间。 “行了,”李德一抬手,打断了她的奉承,“随咱家走吧。” “哦。”唐芯失望地瘪瘪嘴,亦步亦趋跟在李德身后,像条下尾巴。 待二人的身影消失在林间石路尽头时,假山后,一抹存在多时的身影悄然踏出,若有所思地凝视着石路的方向,许久,才纵身飞走。 乾清宫偏厅。 沈濯日孤身坐于长桌上首,一名太监正挨个为桌上膳食试毒,几名宫女手捧朝服、龙冠,恭敬立在一旁。 真香啊。 唐芯一只脚刚跨入殿门,就被食物的味道吸引,袖下手指微动。 不行!这里是乾清宫,偷拿会被发现的! 她靠着非人的自制力,阻止了想伸手的冲动,只一双放光的眼,流连在盘盘美食上,舍不得挪开。 至于身份曝光的危险,那是什么?能吃吗? “如何,今日膳食里可有相克之物?”沈濯日寒眸微眯,沉声问道。 唐芯收回视线,一本正经地说谎:“回皇上,有些菜光看是看不出的,必须得吃过才能知道,奴才愿意为皇上试吃。” “大胆!”李德厉声高喝,“圣上的御食,岂是你一个小小奴才……” 余下的话被沈濯日一记凌厉的眼神制止。 李德悻悻闭嘴,退到帝王身后,不再作声。 “皇上,”唐芯利落地往地上一跪,“奴才所言都是真的,世上万物相生相克,奴才怎能全都记得?若是没能辨认出菜肴中相克之物,害皇上食用后抱病,奴才万死也难辞其咎!” 说完,她继续维持忠心的表情,用余光偷瞄沈濯日的神色。 “若不成全你,朕岂不是成了不识忠良的昏君?”沈濯日意味不明地睨了唐芯一眼,有一瞬,她竟生出种小算盘被看穿的错觉,直到耳边再度响起那道喑哑低沉的声线:“赐座,朕今日特许你与君同桌。” 从未有过的先例惊呆了偏殿中的众人,与帝王同桌,此乃何等的荣耀? 唐芯哪管三七二十一,如火箭迅速冲向长桌,一屁股坐在了沈濯日下首,看也没看他一眼,抓起筷子开启了试吃模式。 称不上优雅的吃相,更像是狼吞虎咽,却叫人产生好奇,想尝一尝究竟是何等美味能惹她如此着迷。 沈濯日净手后,持起金筷,慢条斯理夹动盘中膳食。 李德忙向捧着调料的宫女递了个眼色,后者蹑手蹑脚走到桌边,握住金色壶把,将里边以十多种佐料精心调制而成的酱料倒入两个小圆盘。 唐芯咕噜一声,咽下了嘴里塞满的食物,接过圆盘后,立马夹了个香喷喷的包子蘸着酱料继续开吃。 哇!这味道够劲道!酸中带辛辣,又带一丁点甜味,绝对是极品中的极品。 她惬意地眯起眼,习惯性的想向同吃的小伙伴推荐,谁知一抬头,就瞧见沈濯日夹着块拌了酱料的鲜嫩驴肉片往嘴里送的画面。 瞳孔猛地一缩,身体似弹簧从木椅上弹起。 “别吃!”爪子未经大脑地亲吻上那只龙爪爪背,沈濯日冷冽的面庞爬上一丝极少见的愣怔。 满殿静谧,下一秒,一道黑影从房梁而降,手中长刃出鞘,架在了唐芯的脖颈上。 刺骨的寒气夹杂着雄厚杀意,排山倒海般将她淹没。 唐芯刷地白了脸,双手颤抖地举起做投降状:“我不是故意的,不对,我是故意的。” 他究竟想说什么?隐卫面上杀意更甚,只等主子点头,就要叫唐芯身首异处。 哪想到,沈濯日只一瞬的意外后,神色竟再度恢复平静。 “退下。” “皇上!?”现身的隐卫与李德齐声惊呼。 “怎么,你们觉得朕连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太监也对付不了?”黑眸浓黑,似有危险暗潮正在凝聚。 隐卫手臂一僵,连称不敢,将长刀收回刀鞘,脚尖在地面一点,眨眼间,便不见了踪影。 “呼”,吓死宝宝了。 唐芯跌坐在椅子中,拍着咚咚直跳的胸口喘着粗气。 “说吧,怎么回事?”她方才之举与昨日无异,定是有所发现。 缓了缓神,唐芯抹去额上虚汗,正色道:“皇上,驴肉不能配这种酱料吃,酱料里有加入金针菇。” 话音刚落,沈濯日斜眼看向旁侧负责试毒的小太监。 后者立即躬身上前,用手指蘸了下唐芯那盘酱料,细细品尝片刻,摇头道:“奴才并未尝出有金针菇的味道。” 剑眉微蹙,为何与她所说的不同? “那当然了,”唐芯没注意天子狐疑的眼神,骄傲的挺起胸膛振振有词地说,“酱料里总共有十二种食材,其中金针菇被碾成泥状,又有酱油姜蒜等味道重的食材遮盖,可以算得上无味,普通人怎么可能尝得出来?” 毕竟不是每个人都和她一样,在无数次进食中练就了超乎常人的味觉。 沈濯日的目光从唐芯身上挪走,扫过桌上那盘切片工整的驴肉,又看了看肘边的酱料盘,眸中幽光忽闪。 “去,抓只兔子。” 隐卫飞身从房梁跃下,夺门而出,赶往宫中饲养家禽的御兽宫从笼子里逮了只兔子迅速折返,回来时,连半刻钟的功夫也不到。 “试。”言简意赅的命令下达后,李德立即将桌上的驴肉端起,亲手喂兔子食用。 唐芯张口欲言,可一想到这里是皇宫,到了舌尖的话咽回了肚子,不忍地撇开头,不愿目睹兔子的悲惨下场。 正文 第九章 只有惊,没有喜 乾清宫内的空气好似凝结一般,沉重得叫人喘不过气,多名宫人瞪圆眼睛,直直看着地上那只兔子。 舔舐过酱料的兔子,抖了抖身上的绒毛,看上去似乎很健康。 正当众人误以为没事之际,异变突生,兔子像是站不稳一头栽倒在地上,四肢不断抽搐,只数秒,竟失去了生息。 “嘶!”抽气声从墙角的宫女群中传来。 李德拿着根银针刺入兔子的尸体,拔出来时,针尖居然变成了黑色。 “皇上,它中毒了。” “噗通”,试毒的太监双膝一软,不可置信地嚷嚷,“怎么可能!奴才明明亲手试过膳食,菜里不可能有毒!” “铁证如山,你还想狡辩?”李德怒不可遏,一脚将太监踹翻在地上。 若非小唐机灵,及时阻止了圣上,后果不堪设想! 想及此,李德感激地看了唐芯一眼。 后者面泛同情的盯着疼得龇牙咧嘴,却还强忍着爬起来继续跪地喊冤的太监。 “皇上,这事不能怪他,”唐芯深吸口气,挺身站出来,为太监洗刷冤屈,“驴肉和酱料这两者本身并没有问题,分开来吃,是不会出现中毒迹象的,只是,若同时食用,下场就会像这只兔子一样,吃得少,仅是心绞痛还有救治的可能,吃多了,将会性命不保。” 闻所未闻的说法,听得宫人们一愣一愣的,活像在听天书。 沈濯日不着痕迹地向李德使了个眼色,示意他派人在暗中彻查。 偶然?巧合?他从不信世上会有这种说词,此事定暗藏玄机,也许是谁想毒杀他! 一抹森然寒芒在眼底深处闪过。 李德恭敬点头,随后拎着地上如烂泥的太监踏出大殿。 “皇上,奴才是冤枉的!奴才什么也不知道啊。”惨烈的呼声渐行渐远,尾音绕梁。 唐芯于心不忍,不由得轻声问道:“皇上,您会处决他吗?” “揣摩圣意,你可知该当何罪?”沈濯日的回答模棱两可,凉飕飕的眼睛转向唐芯,带着些许审视般的锐利。 唐芯打了个机灵,堆着笑说:“奴才哪敢打听皇上您的心思?但食物相冲的事儿,知道的人并不多,公公没能发现真的情有可原。” “呵,你在为他求情?”宫中居然还有这般单纯的人?愿意冒着风险为他人出头?凉薄的唇角缓缓上扬,笑容七分讥讽,三分意外。 唐芯郁闷地在心里翻了个白眼,不明白求情哪里搞笑了?若是那人下的毒,还能算得上死有余辜,可事实并非那样啊,他是无辜的,不该死! “奴才是想替公公求回情。” 沈濯日挑了挑眉,漫不经心地说:“朕非滥杀之辈。” 所以那人不会死咯?好耶! 唐芯激动的咧开嘴角。 “不过……”话恶趣味地停下,黑眸倒影着她神色龟裂的样子。 果真如太后所说,这家伙有趣得紧啊。 “不过什么?”唐芯暗暗磨牙,她最讨厌话说一半的人了! 一抹兴味染上眉宇,在唐芯等得即将抓狂时,他方才慢悠悠地说:“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人死不了就成,受伤总比没命强,唐芯自我安慰道,悬在半空的心终于落回实地。 “你的味觉很是出色?”沈濯日口风一转,忽地想到唐芯那番得意的说词。 “额!”这话里好像藏有陷阱诶。 “回话。”回温的面庞寸寸冰封,似是对唐芯的迟疑感到不满。 妈蛋,谁说只有女人的心是海底针的?男人也差不多嘛!前一秒春风写意,后一秒雷电交加,连点反映的时间都不给她。 唐芯偷偷编排,面上却是一副战战兢兢的谦顺样子:“谈不上出色,只是比一些人强上一丁点。” “你刚才可不是这样说的。”沈濯日无情戳穿了她虚伪的谦虚之语。 “俗话说得好,人外有人天外有天,骄傲是进步的终结者,奴才的娘曾告诉过奴才,做人必须得谦虚,得低调……”唐芯貌似正儿八经地一通瞎掰。 “够了!”沈濯日不耐地打断了她,“你既味觉出类拔萃,又是御膳房的人,且给朕说说,这些菜味道如何。” 他吃过难道还尝不出味儿吗? 唐芯被这莫名其妙的旨意弄懵了,却没胆子抗旨,挪开椅子后,站在桌边,摆出一副点评家的架势,一边吃,一边评论。 “这道水晶蒸包馅儿拌得太糟。”差评! “这道菜放盐的时辰太早,味不入肉,鲜劲不足。”差评! “而这道,不该放醋,虽然提了味道,却破坏了蔬菜自身的营养。”还是差评! …… 沈濯日缓缓阖上眼睑,挺拔的身躯慵懒靠住紫檀木椅椅背,耐心聆听。 唐芯一口气点评完十八道菜,喉咙干得快要喷火,余光往旁侧一斜,不禁怒火攻心。 靠之,她在这儿卖力评价,这人倒好,居然优哉游哉地睡着了?敢尊重一下她的劳动成果吗? 两团熠熠的火苗窜上眼底,她小心翼翼看了看四下,随后转过身背对一旁如壁画般的宫女,挤眉弄眼地冲沈濯日做鬼脸。 静止的双目毫无征兆的睁开。 两人同时愣了。 一个是吓的,一个是惊的。 妈妈咪呀,他没睡着?唐芯眼珠一转,麻利地蹲在地上,嗷嗷叫着:“哎哟,奴才突然肚子好疼。” 薄怒被玩味取代,沈濯日托着腮帮,像看猴戏似的,观赏着唐芯的表演。 偷瞄的视线撞入那双戏谑的黑眸中,喊叫声逐渐减弱。 观众不配合,演员能演得下去才怪! “不疼了?”沈濯日哑声问道,语调带着不易察觉的笑意。 “嗯,”唐芯揉着肚子起身,一脸无辜的说,“可能是一时吃撑了,消化不良导致的短时间骤痛。” 沈濯日大手一挥,命宫女去请太医来为她诊脉。 “别别别,”太医到了她不得穿帮吗?唐芯慌忙拦住正欲出门的宫女,讪笑道,“奴才是个下人,皮糙肉厚,这么点小病小痛哪能劳烦太医出马,这不是折煞奴才吗?” 说罢,为了防止沈濯日一意孤行,她立马转身,持起布菜的筷子,亲手为帝王夹了满满一碗的菜肴,分散他的注意力。 “皇上,时候不早了,您再不用膳一会儿早朝会饿的。” 沈濯日好笑地盯了她一眼,歇了捉弄的心思,优雅地执筷用膳,各色佳肴喂入口中,咀嚼时,耳边似有唐芯清脆悦耳的点评回荡,不知不觉间,已是两碗米饭下肚,腹中更是生出有些许饱胀感。 停筷后,沈濯日神色复杂地睨着见了底的金碗,眸光明明灭灭,似惊又似喜。 “皇上,还要为您添碗饭吗?”唐芯低声问道。 “不用了。”外露的情绪被古井无波的冷漠覆盖。 可唐芯却总觉得这人身侧的气压比之前见到时缓和很多,好像很开心? 甩甩头,一定是她的错觉。 “你伺候得还算不错,又救了朕一回,想要何种赏赐?”沈濯日拂袖起身,立时有宫女递上湿帕,为他擦手。 “奴才一时想不出别的,”唐芯默默伸长脖子,巴望桌上剩了一大半的美味佳肴,只觉肉痛,“不如就把它们赏给奴才吧。” 浪费食物会遭天谴的。 “只如此?罢,不过是些残羹冷饮,你想要,赐给你又有何妨?”沈濯日龙心大悦,当场准了唐芯的请求。 “谢皇上隆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唐芯喜笑颜开的跪地高呼,从没看他如今天这般顺眼过。 窸窸窣窣的褪衣声从头顶上传来。 唐芯奇怪地抬起眼皮,瞳孔一震。 哇塞,真人更衣秀啊! 侧身而站的男子,褪去外衫,只着一件单薄的白色亵衣,身躯峻拔如松,墨发柔顺如瀑垂落至腰间,平举的双手牵扯着衣襟朝两侧展开,露出那精湛的锁骨与若隐若现的鳞状腹肌,性感中不失男子阳刚魅力,宛如一座精美的阿波罗雕塑,该死的迷人。 唐芯慌忙昂头,想堵住快要从鼻腔里漫出的温热液体。 她发誓,自己真不是色女!这是女人在看到美丽事物时的自然反映! 戴好发冠,沈濯日悠然转身,却在见着唐芯那张红扑扑的小脸后,愣了愣。 “皇上,该上朝了,龙撵在外边候着呢。”李德恰时赶回乾清宫,弯腰立于殿外朗声提醒。 “嗯。”帝王淡淡地应了声,不再计较一个小太监的反常之态,缓步至她身旁走过,没走几步,又停下步伐,回身注视了唐芯半响,才启口说,“唐鑫,你今日有救驾之功,除一桌膳食外,朕再破例提你为御厨,明日起,朕的膳食一概交由你来做,除朕外,你无需为任何人下厨。” “什么!”唐芯脸色豁然大变,做御厨? “你有异议?”他这副五雷轰顶的模样是几个意思?乐傻了? 有!她很有! “皇上,您要不要再考虑一下?御膳房里比奴才厨艺好的人有得是,譬如师傅,他是宫里的老人,做事又细心又妥当,经他手的膳食,十里飘香……”滔滔不绝的夸赞脱口而出,沈濯日没这耐心往下听,他决定的事岂容人忤逆? “就这么定了。” 停滞的步伐再度迈开,扬长而去。 “皇上——”唐芯不死心地大声叫嚷,却唤不回帝王的回眸。 李德眼尖地瞥见长桌上未撤下的金碗,立时顿悟,笑着说:“小唐,皇上看重你,才升你做一品御厨,你以后可得好好干,莫辜负了皇上的信任。” 这样的信任,她根本不想要! 唐芯背脊一垮,身躯无力地跌坐在地上掩面泪奔。 正文 第十章 让你偷鸡不成反蚀一把米 眼见唐芯拎着一精美食盒回来,孙御厨赶忙迎了上去,一张老脸笑成了菊花状:“你小子有出息!咱们这御膳房里,分位升得最快的,非你莫属啊。” 唐芯心口中了一箭,这种殊荣她完全不想要好么! 与孙御厨交好的厨子一窝蜂涌了上来,七嘴八舌地向她道喜。 “师傅,你看她那得得意劲儿!”小东子愤愤地冷哼道,嫉恨的目光不要钱般丢向院中的唐芯。 张御厨微微眯了眯眼,阴恻恻的说:“慌什么?过了正午,他这御厨做不出皇上钟意的膳食,你看她怎么死!” 巳时,御书房内炊烟袅袅。 李德特地派了名太监来此,督促新上任的唐芯做午膳,准时准点送往乾清宫。 “小唐,别愣着啊,这菜单子都给你了,还不快动手做菜,等什么呢?”张御厨身边的爪牙,阴阳怪气的笑道。 “你该不会是不会做菜吧?”一旁的同伴笑着奚落道,谁不知道他初来乍到,跟着孙御厨学厨工没几天,能有什么本事? ‘咚’ 菜刀狠剁在菜板上,与那明晃晃的刀身交相辉映的,是唐芯炫酷的两排白牙。 “风凉话说太多,当心咬了你们的舌头。”丫,当她是软包子,谁都能捏上两下么? “……”好恐怖的表情! 三名厨工恐惧的咽了咽口水,还没来得及反驳呢,就见她利落抓起篮子里洗净的新鲜白萝卜,手腕一转,众人只看见眼前掠过一道白芒,下一秒,刀光剑影,蹬蹬的切菜声传至耳膜中。 “刷” 菜刀一贴一转,一颗颗四四方方的萝卜丁哗啦啦掉入碗中。 “好厉害的刀工。”孙御厨双眼程亮,惊叹道,“他居然偷藏了这么一手?” “不错嘛小唐,真人不露相哦。”一个小太监亲昵地勾住唐芯的脖颈,哥俩好似的夸赞道。 那当然!没点真能耐,她敢说自己是个合格的吃货么? 唐芯得意的想道,嘴上却说得分外谦虚:“和师傅相比,我这点功夫,算得了什么?” 一句话,可把孙老哄得眉开眼笑。 “他好像有点儿真才实学啊。”张御厨有些吃惊,忙招手把小东子叫到了院子里,同他耳语一番。 午时。 最后一道白笋炒肉丝即将出锅,溢开的香味,馋得大家伙口水直流。 尝过味儿后,唐芯一脸失望的摇了摇脑袋:“哎。” 火候没掌握好,肉稍微老了些。 “小唐,你出来一下。”背后冷不防传来一道呼唤声。 唐芯扭头一看,嘴角立时瘪了瘪,心不甘情不愿的问:“张御厨,您老有何贵干?” “让你出来就出来,废什么话?”张御厨脸上的笑意顿时一僵,给她点儿颜色,她竟敢摆谱? “去吧,往后相处的日子还长,别闹得太僵了。”孙老轻拍着唐芯的肩膀,一副过来人的口吻劝道。 去就去! 匆匆擦了下手上的油渍,又拜托厨工帮着把菜出锅装盘,唐芯这才不紧不慢地晃出火房。 本以为张御厨寻她有什么要紧事,哪想到,这厮把她带到御膳房外僻静的角落里,旧话重提,又来挖墙角。 秉着尊老爱幼的高尚品德,唐芯勉强听他把话说完,然后十分坚定的拒绝了他。 “没其它事儿,小的这就告退了。”她刻意忽略掉张御厨阴沉难看的脸色,笑眯眯的福了下身,调头返回御膳房。 “啊切!”洪亮的喷嚏声,从敞开的木门里飘出,“小唐,你这菜里……究竟放了多少……啊切……胡椒面儿啊?” 捂着鼻子不停打喷嚏的厨工,一脸怨念地问道。 “胡椒?”唐芯一个箭步冲到灶台前,从贴着几块肉片的铁锅里,可不就散发出一股浓浓的胡椒味儿吗? 眼前顿时一黑。 “菜,锅里的菜呢?”求告诉她,菜还没被端走! “乾清宫的宫人刚拎着食盒出门……”孙老的话未能说完,唐芯已如火箭般冲了出去。 把守乾清宫的侍卫远远就瞧见了一抹横冲直撞狂奔而来的身影,步伐往前一跨,硬生生把人拦了下来。 佩刀出鞘,刀刃再次亲吻上唐芯的脖颈。 “无圣上恩准,任何擅闯乾清宫者,杀!” 杀气腾腾的警告,如一盆凉水迎头浇下。 唐芯即将失控的神志总算回笼了一些,皮笑肉不笑的问道:“小的是皇上钦点的侍膳公公,劳烦各位行个方便,让小的进去伺候皇上用膳。” 话音刚落,庄严的寝宫前殿内,飘出一连串无比清晰的喷嚏声。 “噗通” “你做什么?”侍卫拧眉瞪着忽然瘫坐在地上,一副面如死灰表情的小太监,恶狠狠问道。 完蛋了…… 唐芯的脑子被这三个字疯狂刷屏。 她知道要想活命,她得在问罪前逃走,可是,她的腿抖成了风中残烛,别说是逃,就连爬起来的力气也没有。 “唐御厨?”侍卫顶着满头的问号,接连叫了好几声。 给皇上喂食胡椒面,绝对会死得不能再死好么? “唐大人?” 如果她强行解释,自证清白,冷面神会相信她,并且放过她吗? “唐鑫!” 一声惊雷般的高喝,令唐芯苏醒过来。 “啊?”她傻愣愣的抬起头,看向不知几时走到她跟前来的李德。 卧槽!抓她的人来了! “你来得正好,皇上传你进去呢,随杂家走吧。”尖细的公鸭嗓落在唐芯耳朵里,宛如阎王爷的催命符。 她猛地打了个寒颤,一个鱼跃,从地上弹起来。 “公公,你一定要相信小的,小的没在膳食里加什么不该加的东西,菜出锅前,有人把小的叫到外边,故意支开小的,小的怀疑东西肯定是那时候被人趁机偷下,他们蛇鼠一窝,想暗算小的,您明察秋毫,待会儿要为小的在皇上面前美言几句啊。”气不喘的一席话,噼里啪啦说出了口。 李德听得耳膜发嗡,忙罢罢手:“行了,你这呱呱呱的,谁听得明白?天大的事儿,等皇上嘉奖你后,再说不迟。” “真的不是奴才做……嘎?”喊冤的话卡在了嗓子眼,她茫然的眨眨眼睛,试探性的问道,“您说皇上要嘉奖小的?” 不是要砍她的脑袋? “杂家骗你作甚?”李德没好气的反问,手中浮尘轻轻一甩,“走吧。” “……哦。”唐芯垂头闷答,心不在焉地跟在他后边。 从院外到前殿正门,不过区区两百来米的距离,她却反反复复确定了好几次,深怕要嘉奖她这话,是她受惊过度产生的错觉。 乾清宫正殿,一抹伟岸如松的身影端坐在上首,殿中落针无声,气氛很是压抑。 唐芯偷瞄了沈濯日一眼,恰巧同他的视线隔空撞上。 这货的眼睛真美,比她以前在海边BBQ时,见过的夜空美多了。 黑且沉,内敛华光。 她在打量着沈濯日,他亦在回望着她。 许是心情极好,越看这唇红齿白的小太监,愈发觉得顺眼。 冷冽的气息回升许多,擒着抹意味不明的笑,问:“这次你又想向朕讨要什么赏赐?” “诶?”唐芯火速回神,小心翼翼的说,“为皇上效力,是奴才的分内事,奴才不敢求赏。” 管他是一时脑抽了还是咋的,这么回总是没错的。 “呵,”这奴才,嘴上抹了蜜么?笑意加深些许,“是你亲手做的膳食,治好了朕打嗝的毛病,此乃大功一件,朕岂能不赏你?” 早朝后,他吃了几块糕点,就一直打嗝,若非她备上的菜肴,不知还会难受多久。 想及此,沈濯日轻唤道:“李德。” “奴才在。”李德忙俯身作揖,静等帝王的旨意。 “近日天凉了,传令绣衣局尽快把这奴才的衣裳做好,再赐他棉衣锦袄一件。” “嗻。” 唐芯用力掐了下自己的胳膊。 “嗷!”好疼!她不是在做梦?冷面神不仅没罚她,反而还赏了她? 自以为不起眼的小动作,被天子尽收眼底。 黑眸染上一丝笑意,面上却佯装出薄怒的模样,沉声问:“怎么,朕平日里亏待了尔等?区区一件袄子,竟让你如此意外?” 唐芯背脊一寒,堆着笑说:“怎么会?奴才向来待民如子,体恤宫人。” “哦?”沈濯日意味深长地睨着她受伤的胳膊。 唐芯忙不迭握住伤处,解释道:“奴才一天里连获两道赏,总觉得像做梦一样,只能用这笨法子,确定一番。” 她一边说,一边卖力点头,加强说服力。 “朕从不亏待尽心做事的奴才。”沈濯日冷声说道。 唐芯丝毫没有在乎他冷漠的态度,从善如流的接嘴:“奴才往后会更加用心的。” “嗯,”他略感满意,挥挥手,示意唐芯退下。 直至人消失在殿外,沈濯日寒霜遍布的面庞,渐渐放柔。 回想她方才孩子气的举措,一声愉悦的闷笑悄然滑出。 见此,李德暗暗将唐鑫这号人物升做了需要交好的目标之一。 单凭他能哄主子开心这一点,足够证明这小子前途无量啊! “回来了!那小子回来了!”站在御膳房外东张西望的小东子见鬼似的冲进了火房。 “什么?”张御厨不可置信地惊呼道,那家伙又死里逃生了? 他不信邪地走出院子,正巧碰上进门的唐芯。 前者瞳孔愕然瞪大,后者却笑得只见眉毛不见眼睛。 “张大人~”甜腻腻的口吻,激出了张御厨一身鸡皮疙瘩,“您知道皇上对小的说了什么吗?” 他死死抿住唇瓣,没有吭声。 唐芯也没奢望他会回答,回来的路上,她把事儿前前后后想了一遍,哪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铁定是这货,想布局陷害她,要了她的小命! 唇瓣一翘,笑容灿若天上骄阳。 “他老人家说,多亏了小的在膳食里添了些胡椒面儿,治好了他打嗝的病,为此,还赏了小的一件锦衣呢,”她故意顿了顿,脑袋凑近些,巧笑嫣然的说,“偷鸡不成蚀把米的滋味怎么样?好受么?”